绝对陷阱   作者:木羽愿   文案   冷淡毒舌Bking总裁*心机钓系调香师   蓄意勾引*跌落神坛   北城人尽皆知,苏时意作为苏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女,长了一张娇媚脸蛋,心机手段更是一流。   而殷家作为顶级豪门之一,继承人殷延更是冷心冷情,杀伐果决,最忌被人欺骗利用。   得知父亲继母筹谋抢走自己一手建立起的公司时,苏时意打定主意,在酒会外拦住殷延。   没想到男人不为所动,端坐在劳斯莱斯后座,侧脸冷峻矜贵,轻飘又讥诮地丢下一句。   “下次换个借口搭讪。”   第二次见面,是在殷家家宴。   她以他弟弟未婚妻的身份向他问好,双手交握时,他的指腹若有似无刮蹭过她的掌心,引起一阵酥麻颤栗。   苏时意有意接近,制造偶遇,在球场拦住他的去路。   她仰起脸直视他:“我已经解除和您弟弟的婚约了。“   男人抬了抬眼,声线冷漠:“你想说什么?”   她笑意盈盈,直言不讳答:“我想做您的同盟。”   殷延不屑转身,眉梢里似乎都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   苏氏集团易主后的不久,苏时意一手带出的香水品牌也正式上市,身价眨眼翻了上千倍。   股东大会上,看见父亲继母脸色惨白地求她,苏时意心情大好,周末就订了机票出国度假。   还顺带拉黑了某工具人的微信。   享受阳光沙滩美男的当晚,房门就被叩响。   苏时意穿着浴袍开了门,就看见殷延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面色阴沉。   他欺身把她压在门上,漆眸紧紧噙着她:“什么意思?”   苏时意勾起红唇:“殷总太高贵,我不敢高攀的意思。”   男人扣住她的下巴,冷笑道:“利用完了,就迫不及待想撇清关系?”   苏时意噎了下。   她有这么明显吗?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苏时意被他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殷延扣着她的手腕,漆黑的眸噙着她,嗓音低哑,又似轻哄。   “是我高攀你。”   he/双c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延,苏时意┃配角:殷子墨┃其它:   一句话简介:以我为饵,诱你入局。   立意:爱情需要真心相待 第1章   四月末,北城。   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得直往下坠,仿佛正给这座城市酝酿着一场倾盆大雨。   “苏小姐,很抱歉,之前跟你说的,投资拾遗香水的事,今天被公司上层驳回了。”   话音落下,比外面响彻的雷声还让人晴天霹雳。   咖啡店里,苏时意咬紧唇,不愿放弃地追问对面坐着的人:“是贵公司还有哪里有疑问吗?或者我可以再做一遍说明.....”   负责人面露难色:“实在抱歉,苏小姐。这也是公司上层做的决定,内部审核之后觉得拾遗香水的投资风险还是比较大...”   之前还十拿九稳的投资,对方的态度忽然就这么大转弯。   到嘴的鸭子飞了,说里面没什么猫腻,反正苏时意不信。   见事情再没什么回转余地,她只能强撑起笑容问:“方便问一下贵公司拒绝我们的原因吗?”   为了这次合作,苏时意已经前前后后请他们吃了不少顿饭,花了不少精力。   现在突然黄了,负责人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只好临走之前悄声告诉她。   “上周末,我们老板和苏总一起去打了高尔夫。”   话说到这,苏时意也彻底明白了。   又是她那个便宜爹在背后动的手脚,堵死了她一条路。   负责人离开后,苏时意坐在座位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把胸口翻腾的郁气生生压了下去。   出了咖啡馆,她直接开车去了车行。   车辆抵押的手续只差最后签个字,快速走完流程,苏时意没急着离开,而是随便在大厅里找了处沙发坐下,等着钱到账。   银行的消息刚过来,她又马不停蹄地把这笔钱转到了公司账户上。   看着余额异常惨淡的账户,苏时意的心又瞬间凉了半截。   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卖车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撑不了太久。   从车行出来时,外面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春寒料峭,冷风只往骨缝里钻,冻得苏时意猛打了个喷嚏。   她搓热掌心哈了口气,想看看手机上叫的网约车司机到哪了。   结果打开一看,订单居然被取消了。   一气之下,苏时意果断放弃,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旁等着拦出租。   公交车站里,她的身影格外纤细显眼,眉眼细长上挑,精致妩媚的一张脸,走到哪里都格外引人注目。   绷着脸不说话时,整个人又多了几分高贵冷艳,气质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站了一会儿,身旁不断有好奇打量的视线瞟过来,大概是在好奇为什么她这样的人,会在这里等公交。   有几个男人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搭讪,又被她皱着眉头的凝重神情劝退了。   苏时意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并未注意四周。   连续一周没怎么合眼,找投资又处处受阻,她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来的时候还能坐在温暖的小轿车里,回去就只能在雨里挨冻等车,简直像天堂跌落地狱。   事已至此,她再难受也没用,总得想出个办法来。   雨丝细密,凉意接触皮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刻的惨状。   苏时意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了点。   其实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卖车只是权宜之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下次进车行,她一定是来买车的。   说不准她就是下一个尊贵的保时捷车主呢。   也说不定是迈巴赫,劳斯莱斯车主?   要做梦也得做个大的,反正不要钱。   这样想着,苏时意一边站在公交车站里躲雨,一边在脑海里思考车以后要买什么颜色的,憋屈的心情终于得到了那么一丝安慰。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而现实——   天雷滚滚,一阵寒风猛地刮来,跟刀子割似的,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拍打。   某未来尊贵的保时捷车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默默往公交车站里挪了挪。   *   好不容易等到车,苏时意便赶往苏政华发过来的餐厅地址。   到了餐厅,她还微微有些震惊。   苏厢宴是北城著名的一家江浙菜馆,顶尖的服务和环境,随便吃一顿下来恐怕也要小一万。   她这个便宜爹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大方过?   进到包厢里,苏时意心底的疑窦瞬间更深了。   桌上琳琅满目的菜,旁边甚至还摆了瓶苏政华平时都舍不得喝的红酒,怎么看怎么像鸿门宴。   包厢里只有苏政华一个人在。   见她进来,苏政华语气不悦地质问:“怎么这么晚才到?”   苏时意习惯了他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敷衍道:“外面下雨堵车。”   苏政华又往她身后看去,见后面空无一人,他的笑容瞬间消失,面色控制不住地难看。   “子墨呢?他怎么没来?我不是告诉你带他一起过来吗?”   看见他变脸之快,苏时意在心底冷笑一声,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他医院有手术下不来,没空过来。”   其实她压根就没打算让殷子墨跟她来。   苏政华皱了下眉,不赞同地说:“再怎么说你们也订婚了,我也算他半个老丈人,他怎么能这么不上心?”   半个老丈人,你也真有脸说。   苏时意都不好意思戳穿他。   要是让苏政华知道她和殷子墨的婚约是假的,保守估计能把他气进医院吧,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苏时意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爸,我来是为了拾遗香水的事。申请拨款说明半个月之前就给苏氏发过去了,沈慕舟一直不批....”   没等她说完,苏政华立刻打断她:“时意啊,公司这边也有难处,慕舟最近一直忙着新能源项目的事,还没来得及处理....”   听见他这副敷衍说辞,多的她也不用再问了。   从苏时意毕业时,苏政华随便扔了家破败的子公司给她,纯粹是为了在外人眼里维护一下他慈父的颜面。给她这个私生女一家公司,怎么听上去他都是施舍了。   而苏政华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能靠自己的本事在短短几年里撑住了这家小公司,甚至还朝着有模有样的沙龙香品牌发展。   沙龙香成本高昂,拾遗香水的大部分资金来源还是苏氏集团,苏政华一旦动了念头,想使绊子更是轻而易举。   香水新品还有一段时间就要面市,卡在这种关键时刻断了资金,在她找外部投资的时候又在暗中阻挠,苏政华的目的自然是一目了然。   而他还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是女孩,自己再怎么努力,把事业做得再好,最后也都是要嫁人的,读再多书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又来了。   苏时意平生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种话。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用自己的垃圾价值观来定义和说教别人。   大概在苏政华眼里,她的婚姻能用来换钱,就是她这个人最大的价值。   苏时意气极反笑,毫不客气地回:“那您看着也不像长命百岁的,现在不也照样每天吃饭吗?”   话一出口,苏政华瞬间被气得脸色铁青。   也许是想到她还有利用价值,他又将训斥的话生生忍了回去。   “你现在就应该把精力都放在跟子墨交往上,虽然他没从商,可殷家家产最后也都是他的,你撒撒娇,他都能随便扔一家公司给你玩。何必现在执着于拾遗香水呢.....”   “你现在是殷家的未婚妻,帮爸爸牵个线搭个桥,让苏氏拿到这批融资,以后爸给你备嫁妆也能更厚实啊。”   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语重心长为她考虑。   不知道的人乍一听还真以为是个慈父呢。   听得苏时意简直想笑。   在苏政华心里,她作为私生女被认回苏家的唯一价值,就是为他的苏氏集团铺路,换取最大的利益。   她不需要有自己的梦想和事业,最好当一个可以被随意支配的筹码。   只可惜。   她苏时意从来就不是可以被人用完就扔的铺路砖。   越是生气的时候,人反而越冷静。   苏时意轻笑了声,语调讥讽:“爸,殷家是有钱,可人家不傻。”   闻言,刚刚还是一副慈父模样的苏政华立刻变了脸。   他怒声呵斥:“你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苏时意笑容不变:“我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没您想的那么值钱。要么我们签个合同,您答应以后把苏氏给我当嫁妆,我再去试试?”   她最知道苏政华的命门在哪。   他这种自私至极的人,最在乎的只有一样东西,就是他的苏氏集团。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苏政华顿时更加恼羞成怒。   “你——”   这时,电话铃声猝然响起,打断苏政华还没说出口的话。   他只好先拿起手机,敛起怒气,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苏政华前脚刚一迈出去,苏时意立刻叫来侍者,把桌上那瓶价格不菲的红酒给开了。   其实今天来,她本来没指望能让苏政华松口给她资金,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风。   搞了半天还是想利用她搭上殷家,拿拾遗香水来威胁她。   苏时意抿紧唇,忽然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苏政华出去的门后。   门没关严,外面的对话尽入耳中。   传来的是苏政华气急败坏的声音。   “怎么回事?RY资本的总裁今天到底因为什么没来?”   听到这句,苏时意才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苏政华今天本来打算请的人果然不是她。   原来是因为人家没来,苏政华觉得浪费了,这才叫她带着殷子墨来。   门外,苏政华还在对着电话破口大骂:“临时改变主意?那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我筹备了那么久,他就这么说不来就不来?”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听着他骂,苏时意差点儿在门后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她刚刚还很不爽,但看见苏政华一顿大出血,被人耍了之后狗急跳墙的模样,她就高兴。   连带着都对这位未曾谋面的人物多了几分好感。   可惜了,她现在还没这个本事,只能怼怼她这个便宜爹过嘴瘾。   所以她得努力,努力赚钱。   等到苏政华被她气个半死,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   苏时意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情舒畅。   她没什么心情继续听苏政华泼妇骂街下去,回到包厢里做完要做的事儿便直接拎包走人。   等苏政华打完电话回来,看到包厢里的一幕,瞬间瞳孔巨震。   出去前还好好的包厢此刻已经一片狼藉,鲜红的液体染遍地毯,乍一眼看过去像凶杀现场。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这是怎么回事?”   服务生一边拿着毛巾擦拭,小心翼翼地答:“是刚刚来的那位小姐,不小心手滑,把酒瓶打翻了....”   闻言,苏政华差点儿一个哆嗦没站稳。   那可是他存了快十年的拉菲啊!!   他目光一扫,又看见桌上已经空了的盘子,嘴唇都跟着颤抖:“那桌上的菜呢!”   鱼翅羹,海参佛跳墙,满桌最贵的两道菜此刻早已经空空如也。   “也是被那位小姐刚刚打包带走了.....”   苏政华差点一口气没背过来,气到手都在颤抖。   服务生观察着他的脸色,适时补充:“苏先生,这个地毯染上了红酒,可能需要麻烦您这边支付一下干洗费......”   “.........”   *   于此同时,苏时意刚拎着打包袋坐上出租车。   虽然她今天把车卖了,心情不怎么样,但她今天把苏政华宝贝的红酒摔了,又狠狠坑了他一笔,感觉还不错。   鱼翅羹的香味阵阵飘出来,勾得苏时意饥肠辘辘。   这时,手机忽然连续震动几声,苏时意拿起手机一看,都是闺蜜闻凝发来的。   「闻仙女拍了拍“您的头并说快去赚钱。”」   闻仙女:「速去帝豪酒店38层宴会厅,我刚窃听到我哥的情报,你之前一直念叨的那个什么Y资本的大佬现在就在那边!你不是要找投资吗,快冲!」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苏时意人都精神了。   她连忙回复:「他长什么样?」   闻仙女:「不知道.....」   苏时意:「那叫什么名字?」   闻仙女:「yin。我没听清是尹还是殷。」   .......   闻仙女:「哎呀,你到那里之后就找我哥旁边站着的,准是。估计是个地中海啤酒肚的中年老头子,牛逼的大佬都长那样。年轻又帅的只有我哥那样的富二代。」   ....行吧,话粗理不粗。   出租车后排光线很暗,只有屏幕发的微弱亮光照映出苏时意的脸。   手机里是关于RY资本整整二十页的PDF资料。   RY资本,资本界里传奇神话一般的存在,公司建于美国,短短三年时间里,公司就从市值100万美金,整整翻了几十倍,成为顶级投资公司之一,涉足股票,地产等多个领域。   而其创始人CEO身份一直成谜,苏时意大学时去金融系蹭课,台上老师最爱分析的就是这位CEO的各种投资案例,眼光毒辣,手腕凌厉,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还有投资界的业内人士曾评价,RY资本背后的这位创始人,是当之无愧的。   站在资本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安静片刻,她的神色再次恢复如常。   朝着驾驶座开口:“师傅,麻烦您调个头。”   *   这一趟来得突然,苏时意手里还拎着两个食物打包袋,就这么冲了过来。   果不其然被宴会厅门口的侍者拦住了。   苏时意只好绕到后门,没想到那里也有侍者守着。   “小姐,请您出示一下邀请函。”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一时急中生智道:“我是来送外卖的。”   说着,苏时意还扬了扬手里的打包袋。   侍者狐疑地看她:“小姐你搞错了吧,酒会上怎么会有客人订外卖...”   “没搞错,RY资本的殷总。我就是专程过来送的。”   苏时意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凑近他,煞有其事地胡扯道:“有钱人嘛,都比较挑剔矫情。酒会上的东西人人都能碰,万一哪个对家下了什么药....”   她靠得有些近,一股淡而好闻的玫瑰香钻进鼻腔,有些蛊惑心智。   侍者的脸蹭得一下就红了,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长得这么漂亮,应该不会骗人吧。   看了看她手里苏厢宴的包装袋,侍者还是犹豫着点头:“那您稍等,我得去确认一下。”   “谢谢。”   趁着侍者离开的片刻,苏时意环顾一圈四周,装作不经意地往门口凑了凑。   门只开了一道缝,也许是老天都在帮她,只是打眼这么一扫,她就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了闻凝的哥哥,闻琛。   年轻俊逸的男人在一众大腹便便的老总群中格外显眼。   苏时意又满怀期待地往闻琛身边站着的人身上看去。   嗯?   身高貌似只到闻琛肩膀?   没事,浓缩的才是精华。   头上看起来好像也有点冷?   正常,整天和数字打交道,人到中年脱发也正常。   身材也挺前凸后翘?   难怪苏政华备了那么一大桌子硬菜款待。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心头盘绕的那缕失望,安慰自己道。   挺符合大佬形象的。   就是他了。   *   苏时意就这样蹲守在后门的走廊里。   开始守株待兔模式。   一直蹲到目标人物出来,她立刻冲上前拦住去路,巧笑嫣然地看着男人开口:“您好,请问您就是殷总吗?”   尹伟看着眼前陌生的漂亮女人,迟疑点头:“我是..”   他上下打量着她,犹豫着说:“不过小姐,我们认识?”   苏时意眼睛转了转,柔声答道:“家父是苏氏集团苏政华,听说今晚家父约了您见面。”   尹伟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试探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苏时意愣了下:“您不是RY资本的殷总吗?”   话落,尹伟的表情流露出一丝尴尬,自我介绍说:“呃..我姓尹。长野传媒的董事长。”   “?”   搞错了?不是他?   气氛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安静一秒后,苏时意果断弯起眼睛,努力拯救这一刻的窒息。   她语气真诚地解释:“实在抱歉,您和RY资本的殷总长得太像了,我才不小心认错了。”   尹伟也只是听说过RY资本大名,没见过本人。   听苏时意这么一说,他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哦?真的吗?”   苏时意的目光慢慢扫过男人醒目的地中海,憨厚的圆脸,还有笑起来几乎看不见缝的眼睛。   然后无比坚定地点头:“真的,背影完全认不出来。”   为了多表现出几分真实,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一样的品貌非凡。”   余光瞥到尹伟气势如虹的啤酒肚,苏时意顿了下,强撑着笑容。   .......   紧接着,她又目光真挚地看着尹伟补充了句。   “气宇轩昂。”   这么说瞎话,她出门会不会遭雷劈啊?   雷劈不劈她不知道。   此刻的一个转角后,已经有人先被劈了。   闻琛盯着不远处啤酒肚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沉思了片刻,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灯光下,男人西装笔挺,衬得身材比例极佳,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手腕上的钻石袖口反射出冷硬的光泽,说不出的矜贵倨傲。   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眸色深邃,目光泛着些许冷意,盯着不远处的女人。   闻琛迟疑了下,才小心翼翼问:“你回国之前去整容了?哪家医院做的?”   殷延抬了抬眼皮,薄唇轻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含着些许讥诮。   他的目光仍噙着女人的身影,话却是对着闻琛说的。   “我建议你去整整脑子。” 第2章   苏时意怎么也没想过自己居然找错人了。   还好她反应快,把人应付过去了。   果然,信闻凝不靠谱。   打发尹伟离开之后,苏时意没放弃,继续在门口蹲守着。   然而,一直到宴会散场,她不仅没蹲到闻琛,连那位殷总的影子都没看见。   空等了一晚上,苏时意此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部空荡荡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揉搓攥紧,疼得她脸都白了几分。   她刚开始接手拾遗香水的时候,经常忙到有上顿没下顿,时间一长就落了毛病,严重了甚至会胃痉挛。   她把掌心搓热,用了些力道压在胃部,努力忍耐那阵强烈的不适感。   这时,一股前调辛辣的香水味弥漫进鼻腔,高跟鞋的声音愈走愈近。   隔着几步的距离,苏时意已经认出了那香的主人。   还没等她抬起头,一道熟悉的女声在面前响起。   “苏时意?你怎么会在这?”   苏时意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暗暗咬紧牙关,把那阵胃痛硬生生忍了回去,随即才抬起头看去。   面前的女人一身红色高定礼服,每根头发丝的卷度都精致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眼尾的眼线拉得很长,高傲得像只红孔雀。   果然是黎姗。   她的死对头。   两个人结下梁子的原因在苏时意看来多多少少有些无语。   大学的时候黎姗在学校里有一个不太安分的男友,总在微信上聊骚学妹,还偷偷给苏时意发过好几次暧昧消息。   苏时意二话不说就把他的微信拉黑了,然后之后不久,学校里忽然开始造谣她勾引黎姗男朋友,传得有鼻子有眼。   黎姗没过多久就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怒骂她是小三,反被苏时意拿出聊天截图当场打脸。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随后,黎姗男朋友和好几个学妹同时暧昧的事儿就被人在论坛上爆了出来。   黎姗有才有貌,家境阔绰,却因为被带绿帽子的事儿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最后反而把所有的一切都一起怪在了苏时意头上,处处针对苏时意。   一直到毕了业,黎姗靠着家里收购了一家国产香水品牌,势要在事业上压过苏时意一头。   最后两个人就从校友变成了同行,孽缘延续至今。   在对手面前,苏时意绝对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的弱点和破绽。   她盈盈一笑,面上客客气气的:“黎小姐,好巧。”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苏时意,黎姗颇为不悦地眯起眼,视线上下扫了她一圈。   苏时意的脸上明明没化什么,没有眼线勾勒的眉眼依旧细长上挑,妩媚天成,肤色比她打了一层粉底之后的脸还要白皙透亮。   让人看了就烦。   黎姗暗暗咬紧牙关,忽而又轻笑着开口:“怎么,你也是来参加酒会的吗?”   说完,没等苏时意开口,她又故作歉疚地啧了声:“抱歉啊,我忘了,这种级别的酒会,对于来宾邀请一向很严格的。”   这一套讥讽人的自问自答,实在听得人相当来火。   见她如此咄咄逼人,苏时意收起笑容,也不生气,就这么静静盯着她。   黎姗双手环抱在胸前,又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过我最近倒是听说,拾遗香水似乎遇到难处了。难道殷二公子帮不上忙,已经让你沦落到自己上赶子找人脉的地步了?”   说着,她又顿了下,刻意拖长了音调:“还是说,想着在酒会上结识哪位老总呢?”   这话的含义实在意味深长,她的音量也没收敛,引来了周围的几道不太善意的视线。   苏时意原本温和的目光蓦地冷了下来。   见她总算有了点反应,黎姗总算满意了。   她又乘胜追击地讥讽道:“怎么,还真让我说中了?你在等谁,该不会是等RY资本的殷总吧?”   话落,苏时意微顿了下,抬眼直视着黎姗。   她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愤怒的情绪,反而气定神闲地笑了下,也不答是还是不是。   她故意欲盖弥彰,果不其然看见黎姗的表情一僵。   苏时意很满意黎姗的反应。   哪怕她现在底气不足,可气势上怎么着都不能输。   不是觉着她不配吗?见鬼的阶级差距。   她还非拿别人出来挡枪了。   她苏时意没钱又怎样,现在没有,又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她盈盈一笑,斩钉截铁地说::“我等的就是殷总。”   闻言,黎姗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她用看神经病似的目光看着苏时意,阴阳怪气开口:“苏时意,你是不是被刺激得精神不太正常了?什么人都敢碰瓷了?”   这个时候,苏时意不仅没生气,反倒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她一眼。   黎姗被她这措不及防的打量弄得懵怔片刻,正不明所以时,就听见苏时意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   悟了这句暗讽十足的话之后,黎姗的脸色瞬间铁青。   周围都是人,她又不好当众发作,脸色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红,刚想开口时就看见不远处的男人身影。   苏时意就看着黎姗的表情像是川剧变脸一样迅速,然后娇滴滴地开口喊了句:“殷总....”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转头看去,就看见身后走廊里走来一行人。   中间的人被簇拥着前行,身影在一众大腹便便的老总中格外鹤立鸡群。   和苏时意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的是,他非常年轻,没有那些老总该有的外形特征,一身西装笔挺,反而更像娱乐圈里走出来的男模,却又多了一种普通人没有的冷感。   衬衫的领口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一丝不苟。心理学上说,这样的人通常都是严谨到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分毫,自制力极强。   他的轮廓线条利落,鼻梁高挺,架着一副细边的金丝眼镜,隐在镜片后的一双眼眸漆黑深邃,又仿佛覆着一层暗光。   苏时意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眼睛。   是那种,人在已经满足了所有世俗里的物质欲望后,才会生出的厌怠和疏离感。   因为什么都有,所以任何事物都难以入眼。   他冷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这种高高在上看人的眼神,莫名让苏时意的心头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来。   她也没空去多想这种感觉是哪来的,脑中飞速转动想着对策。   谁知道她能好巧不巧能在这个时候把人等来,刚刚她在黎姗面前大言不惭,是想着无论怎样也得在对手面前撑住场面。   苏时意这人就是有个毛病,见不得自己讨厌的人舒服。   譬如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   绝对不能被黎姗这种小人看了笑话。   随着对面的男人越走越近,苏时意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他。   她唇边挽着笑容,落落大方地开口:“殷总您好,我是苏时意。家父是苏氏集团苏政华,您和家父今晚约好见面的。”   虽然苏时意很不想提苏政华这个名字,可她总得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来和殷延搭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里陡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地朝苏时意看过去。   好奇的,鄙夷的,什么都有,大概是觉得她当众就敢搭话,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了。   可苏时意从来不在意这些。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就是要试一试的。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对面缓步走过来的男人。   她唇角的笑容弧度完美,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扬,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她知道自己哪里生得最好,面对他的角度也是恰当正好的。   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   不到半秒,他的视线便收了回去,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经过。   显然没有半点打算回应她的意思。   苏时意的心都跟着一凉。   她又忍不住上前一步,脆声叫住他:“听说殷总您喜欢吃江浙菜,所以我冒昧把饭店的几道招牌菜打包带了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合您的口味。   她追上前的一瞬,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飘进鼻翼。   殷延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侧眸瞥向身后的人。   灯光下,女人低垂着眼,肤色白皙如瓷,却微微透着一抹病态,眼尾细小的红痣依然生动艳丽。   她大概已经提了很久的打包袋,细白的手指被勒出了一道刺目的红痕。   他微微垂睫,平静收回视线。   而黎姗像是看好戏似的站在一旁,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殷延是谁?   22岁斯坦福MBA毕业,短短几年,就已经累积到了别人几辈子都得不到财富,站在了金字塔尖上,可望不可及。   这样的天之骄子,即便是性情冷傲,眼高于顶,也于情于理,且永远不缺人趋之若鹜。   苏时意,就凭她?   真是做梦。   如此想着,黎姗颇为不屑地轻哼一声,语调讥讽:“苏时意,你下次说大话之前也至少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殷总可不是你能随意.......”   碰瓷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措不及防地被人打断了。   “你过来。”   男人的嗓音低沉冷淡,语气毫无起伏,却如一石惊起千层浪。   不只一旁黎姗愣了,连苏时意也愣了。   丢下这句,殷延便抬脚离开。   周围的老总见状,互相交换了眼神,非常识相   而就在黎姗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苏时意说的。   顿时,黎姗的脸色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变幻不停,眼神几乎快要将苏时意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苏时意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后,想也没想地抬脚追了上去。   身后那道怨愤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苏时意停下脚步回头,便看见黎姗铁青难看的脸色,非常精彩。   对上她的眼神,苏时意的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回以一个同样嚣张的笑容后,才抬脚离开。   殷延走得很快,丝毫没有因为她跟在后面就稍作停留,苏时意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紧他。   进了电梯,苏时意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头发,透过电梯门的反光观察着身边的男人。   狭小的空间内,她闻到了男人身上传来淡淡的乌木沉香气。   是一种深邃而厚重的味道,克制,疏淡,透着距离感。   前调微微辛辣,檀香木的香气将琥珀后调紧紧包裹起来,仿佛将所有欲望隐匿于其中,深沉内敛,是让人难以参透的危险气息,却又充满了诱惑力。   香如其人。   似乎不太好招惹的感觉。   电梯一层层下降,苏时意收敛起思绪,挽起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主动开口道:“殷总您好,我是拾遗香水的苏时意.....”   话未说完,却忽然被人打断。   “你认得我?”   殷延侧眸看向她,镜片后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目光似有些意味不明。   苏时意冷不丁被他问得懵了下,随即展颜假笑道:“当然,您果然和传闻里一样,年轻有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听到她这句略带敷衍的彩虹屁之后,眉眼间的神色似乎更疏淡了几分。   苏时意还在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搜刮四字成语的时候,忽然听见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他的语气凉凉的,“品貌不凡,还是气宇轩昂?”   苏时意表情顿时僵住。   居然被....被听见了??   殷延轻勾起唇,听不出任何情绪地补充:“苏小姐的视力似乎不太好。”   他的嗓音冷淡磁性,说这话时听起来更是讽刺十足。   苏时意唇边艰难维持的笑容都跟着凝固了几分。   .......完了。   马屁真拍马腿上了。   就在她僵硬地笑着,脑中飞速思考怎么挽救局面时,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救了一命。   苏时意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接起电话。   是殷子墨打来的。   她用手捂住话筒,压低声音:“喂,子墨。”   电梯内空间狭小,话筒里的声音异常清晰。   苏时意能明显感觉到殷延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压迫感有点强,让人很难忽视掉。   她咬紧唇,快速结束这通电话:“嗯,我现在有点事,等下再打电话给你。”   还没等苏时意挂掉电话,电梯门已经打开,男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迈步出去。   酒店门口,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门口,门童已经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等她追出去时,殷延已经弯腰上了车。   苏时意看着男人高不可攀的背影,心头那阵没由来的熟悉感还是萦绕不散。   她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殷总,请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不对,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有点儿像烂大街的搭讪话术。   还没等苏时意有机会开口补救,就看见面前的车窗慢慢降下。   冷风呼啸总,苏时意听见他淡声反问。   殷延又把问题丢了回来:“你说呢?”   她眨了眨眼,快速琢磨了下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半秒,苏时意便不假思索地答:“应该没有吧.....如果是像您这样的人物,我肯定不会忘的。”   这话倒不是在阿谀奉承,光是他这张脸,就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   那阵熟悉感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吧,苏时意想。   “嗯,所以我建议你。”   车里的男人理了理衣襟,侧脸轮廓深邃立体,窥探不出任何情绪。   晚风里,他的嗓音低沉悦耳,传进苏时意的耳中。   她顿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只见殷延慢慢撩起眼,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有若无地停顿了下。   薄薄的镜片反射出一缕暗光,晦暗难辨。   苏时意的心都跟着紧紧提起,结果下一秒,却听见他慢条斯理道。   “下次换个借口搭讪。”   “.......” 第3章   翌日,雨后天晴。   一座三层的老旧工作楼隐于喧嚣的城市内,门口挂着的木质牌匾却一尘不染,上面刻着一行斜体的花字:   拾遗香水&she.   下午苏时意给员工们订了下午茶,这会儿工位上洋溢的都是咖啡和蛋挞的甜香气,空气里还混合着淡而清甜的花果香。   早上一开完公司例会,苏时意就把自己关在了调香室里。   琳琅满目的香材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她正专心致志地用滴管把白麝香混合进量杯里,甚至都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进来了。   混合好香料,她又凑近试香纸闻了闻。   一阵浑厚沉郁的木质香灌入鼻腔,却又和昨天在殷延身上闻到的味道有着细微的差别。   第一次复刻失败,苏时意的心情有点不爽。   她天生在嗅觉方面优于常人,几乎是过鼻不忘,复刻香味失败的经历也几乎没有。   果然,香如其人,和那个男人一样难搞。   想起昨天酒店门口的画面,苏时意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试香纸随手丢进垃圾桶。   从调香室里出来时,乔诗语已经在外面等了半天。   将手里的花茶递给苏时意,她忧心忡忡地开口问:“投资的事怎么样了?他们答应了吗?”   苏时意轻抿一口花茶,摇摇头,“没有,他们临时反悔了。”   乔诗语也不意外,最近这几个月里,有苏时意父亲和妹夫在背后作梗,苏时意几乎处处碰壁,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不说,希望落空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如此想着,乔诗语??忍不住叹了口气:“时意,这几年我手里也攒下了一点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能应个急....”   乔诗语家境不好,出生在落后的小县城里,父母重男轻女严重,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家里没钱供她上大学,乔诗语便在北城的一家香精厂里打工,偶然遇到了来谈业务的苏时意。   苏时意发现她在香料方面有天赋,便邀请她来拾遗香水,资助她学习了专业的调香知识。   如果不是苏时意,乔诗语也不会有机会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过上现在这样稳定的生活。   苏时意当然理解她想帮忙的急切,柔声安抚:“真的不用,我一个老板,怎么能用你的工资。你还是好好攒着钱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闻言,乔诗语微怔了下,显然不相信:“真的吗?”   苏时意笑了下,故作轻松:“真的,RY资本,听过吧。”   乔诗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哪怕乔诗语不太懂商业金融方面的东西,也听说过RY资本。   简单来说,RY和拾遗香水放在一起,就是大象和蚂蚁的区别。   她不由得皱起眉,“时意....”   话未说完,苏时意忽然打断她:“诗语,我们的香水好不好?”   乔诗语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诚实答:“好,很好。”   这是实话。   不论从她们的配方,原料,概念,乃至大多数国产香水品牌都没有的匠人精神,拾遗香水都有。   更准确来说,给拾遗香水带来这些的人,是苏时意。   是她把一个破败的小公司,一步一步重塑成了现在的拾遗香水。   比起黎姗的公司来,她们根本一点都不差。   唯一差的就是,她们没有黎姗背后的那么多资金和人脉。   乔诗语一直都相信,不管是苏时意还是拾遗,都只差那么一个机会。   苏时意笑容明艳,看不出丝毫阴霾。   “既然我们足够好,就不怕遇不到能慧眼识珠的人。困境只是暂时的,我有信心。”   话虽如此,可乔诗语还是觉得这个挑战太大了。   顿了顿,她又担忧问:“RY资本真的有可能注资给我们吗?可我们这种小公司,恐怕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入不了,那就想办法入。”   苏时意轻捻了捻手里的试香条,浓郁的沉香沾染上指尖。   她若有所思地轻喃:“总能想到办法的....”   *   到了下班时间,窗外余晖洒落进办公室,依稀可见细小的绒毛在空气中浮动。   外面的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唯独苏时意还留在办公室里,继续核对着下周门店活动的细节。   下午和乔诗语那样信誓旦旦,也只是为了让公司里的人安下心来。   看着财务交上来的开销报表,苏时意又是一阵头疼。   她把文件推到一旁,在网上继续搜索和殷延有关的资料。   依旧是寥寥无几。   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殷延那种等级的人。   还是只能靠闻凝牵线搭桥。   万恶的阶级差距啊。   苏时意叹了口气,刚拿起手机,微信却先一步跳出来一堆消息,都是闻凝发来的。   点开聊天框,看清屏幕上的消息,她的瞳孔瞬间缩紧,然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苏时意:「你说殷延就是殷子墨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闻仙女:「没错,我好不容易套来的消息。殷延是殷宏镇和发妻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国外了。后来殷宏镇离婚另娶,才有了殷子墨这个二公子。」   大概是觉得微信说不清楚,闻凝直接拨来了一通语音电话。   “据说当时殷宏镇另娶的这事儿好像挺复杂的,殷延小时候好像就是因为殷子墨和他妈才被送出国的,小小年纪就被迫寄养在白家长大,和殷家的人关系能和睦就怪了。”   “白家你知道吧,就是也靠香水发家的那个....”   听见白家两个字,苏时意目光微暗,忽地打断她:“我知道。”   闻凝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又大大咧咧地说:“你现在又顶着殷子墨未婚妻的名头,虽说你俩是假的吧,但殷延不知道啊。”   她又警告:“小心他连带着你一块儿收拾了,我劝你见到殷延就赶紧跑,别想着从他那套钱了。我听我哥说,得罪他的人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时意眼里的那抹暗色渐渐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澄亮。   她不以为然道:“再看看吧,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闻凝顿时气结,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是死轴。”   “对了,你看见苏意欢那条朋友圈了吗?晒了辆粉色玛莎,估计又是你那个傻逼爹买的。”   说着说着,闻凝忍不住啐了一口,愤愤道:“我呸。给苏意欢花大几百万买车舍得,在你身上巴不得吸干最后一滴血,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他亲生的。”   苏时意扯了扯嘴角,早已经习以为常。   苏政华拿不拿她当女儿看,她早都已经不在乎了。   她只想守护好自己的东西,仅此而已。   说曹操曹操到,也正在这时,手机里又弹出一条短信。   苏政华发来的。   「一会儿回家一趟,我们谈谈拾遗香水资金的事。」   *   不知道苏政华又想作什么妖,苏时意最后还是选择打车回了一趟苏家。   路上,她随便在朋友圈里刷了刷,就看见了闻凝刚刚说的,苏意欢的朋友圈。   P1是一张粉色玛莎拉蒂的照片,年轻漂亮的女孩捧着玫瑰花束站在旁边,笑得天真烂漫,像生活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公主。   苏意欢现在还在国外留学,整个苏家里,苏意欢大概是唯一一个将苏时意当成家人看待的,甚至放假回国还会想着给她带礼物。   大概是秦芝和苏政华将她保护得太好,苏意欢过的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生,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举步维艰,也不需要像她一样为了争取投资到处对别人笑脸相迎,卖车也凑不出钱。   人和人生下来便是不同,世界处处都是不公平,苏时意早就深谙这个道理,长大了也不会再因为这点小事儿自怨自哀。   她给苏意欢的朋友圈点了个赞,便随手关掉了微信。   苏家的别墅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别墅区,别墅内的装修风格是苏政华喜欢的奢华欧式风,浮夸至极,每次苏时意都担心自己的眼睛被晃瞎。   别墅客厅里现在只有刘妈一个佣人,也是苏家为数不多的对苏时意态度和蔼可亲的人。   见苏时意突然回来了,刘妈赶忙迎了上去:“先生和太太都在楼上书房,我现在就去叫.....”   苏时意客气道:“不用了刘妈,你去忙你的吧,我在楼下等着就好。”   刘妈热情地说:“那我先去厨房给你泡杯花茶。”   “嗯,谢谢刘妈。”   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楼上书房似乎还没有动静。   那天晚上她把苏政华宝贝的红酒洒了,估计能把他气得不轻。   这还没过两天,苏政华就这么着急让她回来,总不可能是在这短短时间里改变主意,要给她资金了吧。   莫名的,苏时意的心头莫名升起了一股浓重的不安感。   她仰头看了看楼上的书房,刘妈还在厨房里,客厅里空无一人。   苏时意犹豫了下,还是起身上楼。   上了楼梯后,她特意放轻脚步,没发出什么声音,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书房外。   到了门口,苏时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大概是苏政华这个破欧式风装修的门隔音效果很烂,里面的对话声清晰入耳。   是苏政华的“正妻”,秦芝的声音。   话说秦芝也有将近四五十岁的年纪,说起话来还是一把夹子音,听得人鸡皮疙瘩直起。   “政华,我都听慕舟说了,说拾遗香水现在商业价值很高,如果按照苏时意的经营方式继续下去,沙龙香水那么高的成本,我们得倒贴多少钱进去。”   “你先把公司的经营权收回来,然后咱们再让慕舟找人,要么高价卖出去,让快消集团收购掉。要么就改个名,把它变成商业香水的模式卖,这才赚钱啊。”   听到卖那个字,苏时意瞳孔一缩。   苏政华语气纠结:“时意她不可能会轻易把拾遗的管理权交出来的,毕竟是她毕业之后手把手做出来的公司,她怎么可能轻易就放手。更何况还有殷家那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秦芝不屑道:“不就是殷子墨吗?一个破医生而已,更何况你不是说殷家那个第一继承人都回来了吗?以后殷家只会是那个人说了算。就算苏时意再怎么吹枕边风,殷子墨一个大夫,还能跃过他哥拿主意了不成?”   “你拖着不给资金,北城还有哪家资本愿意给她钱?大不了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她也不想看着自己一手创立出来的牌子毁在她自己的手里吧,早晚会让步的。”   门外,苏时意在心底冷笑一声。   秦芝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拾遗香水是苏时意所有的心血,无异于她亲手创造出了的孩子。   她有多少个不眠不休的深夜里,还在为了新一季的配方彻夜通宵。   而他们呢,看见了拾遗香水能带来的利益,就想要不择手段地把她的孩子抢走,卖掉。又或者是换掉芯子,让拾遗也沦为现在市面上别无二致的商品。   可对苏时意来说,那不仅仅是钱,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品牌。   是她为之奋斗多年的梦想,是很多人共同的心血,无数个不眠夜。   还承载了她母亲一生的心愿。   他们却在这里筹谋怎么毁掉这一切,偷走她的东西,多么贪婪又可恨的嘴脸。   书房里,苏政华还在耐着性子跟秦芝解释:“事情压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刚才打电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有人看见时意昨晚和殷延在一起....万一她真跟殷延有什么关系,不就更难办了....”   秦芝有些急了,态度更加咄咄逼人:“苏政华,你别在这敷衍我!你别告诉我你真把苏时意当成苏家大小姐了!你接她回来,之前的事我都不计较了,你现在还想让她继续这样下去,等她真的到你也掌控不了的地步,然后把苏家家产都抢走吗?”   说着说着,她本就极高的音调瞬间拔得更高:“你就能不能多为意欢和慕舟想一想,那才是你养大的女儿,还有你未来的女婿!”   苏政华被她吵得脑仁疼,直说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等会她来了之后,我先探探她的口风,看看她和殷延到底有没有关系,然后再想下一步怎么办。”   不知不觉,苏时意的指甲早已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几乎快要渗出血来,刺痛感蔓延开来。   她气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怒火几乎快要将残存的理智烧光,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可越是这样愤怒,慢慢的,苏时意却又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一团乱麻的脑中一点点沉静下来,只剩下一个格外清晰的念头。   那就是,苏政华和秦芝打的如意算盘,她会让他们全部落空。   不是想卖掉她的拾遗吗?   可以啊。   那她就把苏家全都掏空。   然后让他们先体验体验,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第4章   在书房把秦芝的情绪安抚好之后,苏政华才独自一人下了楼。   刚下楼梯,他就看见苏时意端坐在沙发上,端着花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她的脸色看着似乎比往日更苍白了些,细长的眉眼依旧是攻击性十足的艳丽。   苏政华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儿,除了继承了她母亲的调香手艺,更是遗传了她母亲的一副好容貌。   听见声音,她的眼尾微挑,视线直直朝他的方向地射过来。   苏政华莫名就被这冰冷的眼神盯得心里一慌。   许是因为心虚,苏政华也没提起昨天心疼到他差点心梗的那瓶红酒。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强作掩饰地轻咳一声:“时意啊,怎么昨天没吃饭直接就走了.....”   苏时意自顾自地轻抿一口花茶,语气辨不出情绪地开口。   “大概有点反胃?吃不太下。”   苏政华的笑容一凝,僵硬地接话:“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因为工作太累了,年轻人还是得注意休息.....”   闻言,苏时意轻笑了声:“您都一把年纪了,不是照样每天去公司吗?那我就更没有理由懈怠了。要舒服的话,死了之后还有大把时间。”   “........”   表面的父女亲情实在有点难以维系,气氛僵硬又尴尬,苏政华只好放弃做这些毫无意义的表面功夫,终于进入主题。   他轻咳一声,佯装随意地开口:“时意啊,爸爸昨天听人说,看见你和殷总在一起?”   话落,苏时意终于抬了抬眼。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红唇轻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是啊。”   苏政华瞳孔一缩,急忙开口追问:“殷总不是前几天才刚回国,你怎么会认识.....”   苏时意轻挑下眉,含着笑道:“昨晚当然是殷总让我去的啊。他说他最近失眠有点严重,让我把拾遗的新香送过去。”   这句话里涵盖的意思就非常的耐人寻味了,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更能曲解出千百种含义来。   哪怕是现在狐假虎威,她也绝不能让苏政华和秦芝舒服了。   苏时意一本正经地胡诌,最后还不忘问上一句:“您说,殷总他是什么意思呢?”   这话一出口,苏政华的脸色顿时白了又白,额头也渗出一层薄汗。   仅仅是她这样欲盖弥彰地提到殷延,苏政华就已经慌张成了这样。   昨天被她戳穿之后还会恼羞成怒大发雷霆,今天就只能在她面前装成孙子一样来套话。   苏时意心口堵着的那口郁气忽然就散了点。   她当然明白他此刻在脑补什么,虽然她和殷延现在压根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苏政华这么爱想象,她也不介意帮他一把。   苏政华连嘴唇都在颤抖:“可是你现在是殷子墨的未婚妻,你怎么敢...”   她又嫣然一笑:“人都被逼到绝路上了,哪还有什么不敢的。”   “您只要别忘了,我也姓苏,手里也还握着苏氏的股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弄得鱼死网破,怎么着都不好看。您说是吧?”   客厅里的气氛陷入死寂,楼梯上忽然探出了一个头。   秦芝眯起眼睛打量,目光落在苏时意那张脸上,控制不住地憎恨和厌恶。   苏时意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秦芝,她究竟有多蠢,甚至不知道她深爱的丈夫在结婚前隐瞒了自己已有妻女的事实。   如果不是苏时意几年前用心计耍手段,怎么可能有机会进得了苏家大门,还从苏政华那里骗走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和一家小公司。   苏时意不过是一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女,怎么配抢走她们家这么多东西。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坐等着看苏时意把整个苏家都握在手里,绝对不行。   要是都被苏时意抢走了,她的意欢还剩下什么。   思及此,秦芝不自觉死死攥紧楼梯扶手,才能克制住冲下去赶走苏时意的冲动。   察觉到客厅里的氛围似乎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的心里又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不是应该苏政华咄咄逼人气定神闲,而苏时意被逼到走投无路脸色苍白么?   这会儿看上去,两个人怎么像反过来了似的?   突然,秦芝的视线被苏时意敏锐地捕捉到,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遥遥交汇。   苏时意端起花茶,动作有些像举杯敬酒似的,姿态从容不迫,充满了挑衅意味。   秦芝脸色一青,还没等来得及反应,就又看见苏时意忽然轻轻朝她笑了一下。   表情里仿佛写着三个字。   我等你。   *   离开苏家之后,苏时意直接打了个车回公司。   上了车,她就打开后排的车窗,冷风呼呼灌进来,才吹得她的脑中清醒了几分,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今天她这么震慑完苏政华,起码能安生一段日子,他忌惮殷延的身份地位,动她之前必须再三思量,短期里应该也不敢再做什么手脚了。   是好事   夜晚,华灯初上,车流里,一辆呼啸着鸣笛的救护车从一旁飞快驶过,刺目的红光闪烁不停。   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忽然将苏时意拉扯回了几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夜里,母亲得知自己毕生的心血被人偷走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躺床上,痛苦地呕吐出一滩滩鲜血。   也是一样的救护车,她亲眼看着母亲被送上救护车,瘦弱的身体几乎已经薄成了纸片,在除颤仪下,一次次地起伏。手术室的灯亮了整夜,才堪堪从死神手里抢回了母亲一条性命。   医院里刺鼻的酒精味,早就淹没了母亲身上温暖平和的香气,让对味道过于敏感的苏时意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段记忆。   那时候的她,年纪还太小,并不能做到完全感同身受。   调香这件事,有的人仅仅把它当作牟取暴利的途径,而有人却将它当作毕生的梦想和意义,他们兢兢业业秉承着匠人之心,穷极一生依然寂寂无名。   如果要让她亲手调制出的香水,变成工厂里清一色的流水线,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钞票,苏时意绝不可能忍受。   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她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保住拾遗。   保住拾遗香水只是第一步,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完成,很多的债没讨,绝不能止步于此。   萧瑟的冷风把苏时意的鼻尖都吹得通红,眼泪不知道什么顺着眼角滑落下来,落在脸上冰凉一片。   她抬手擦干眼泪,原本混沌愤怒的思绪也一点点变得冷静,清晰。   她刚平复好情绪,这时,包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殷子墨发来的微信。   殷子墨:「时意,睡了吗?」   苏时意指尖轻触屏幕,回复他:「还没有。」   下一刻,殷子墨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苏时意抬手接起,电话那头,他应该还在医院,背景音十分嘈杂,殷子墨清润悦耳的嗓音传过来。   他的语气透着些疲惫,却不减温和有礼。   “我刚下手术,本来还担心太晚了你已经睡了。”   苏时意心里暗叹一声他的体贴,脑子里不禁又跳出昨晚某人的话。   还下次换个借口搭讪,呸。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听见殷子墨轻唤道:“时意?”   苏时意连忙回神:“啊,在。有事吗子墨?”   殷子墨换了只手握手机,关上办公室的门:“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妈想请你来家里一起吃顿饭。”   苏时意愣了下:“为什么突然要吃饭?”   “是我哥,他回来了。”   他语调温和地问:“所以想问问看你明天晚上方不方便,正好趁着家宴,我妈想我带你回去一起吃顿饭。你明天有空吗?” 第5章   想见到殷延,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唯一难办的,就是她的身份太尴尬了点。   犹豫片刻,苏时意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她又想起和殷子墨的初识。   她和殷子墨是大学时认识的,那时候殷子墨在攻读眼科学的博士学位,他出身豪门,长相清俊温润,为人平易又亲和,身上没有一点富二代的恶习和架子,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第一次遇到殷子墨是在苏时意常去的一家福利院里。   那家福利院里有许多盲人孩子,她闲暇时就会过去,带着自己最近调的香水,通过香味来帮助那些天生看不见的孩子感受一些事物。   而往往这时,院子的不远处,殷子墨会教几个孩子认字,他会极有耐心地握着孩子的手指,去一点点感受书上凹凸不平的笔画,耗上几十分钟也不会不耐烦。   一开始是因为学校的志愿者活动,到后来渐渐没什么学生去了,每周都来的就只剩下苏时意和殷子墨两个人。   有时苏时意忙着考试的时候,就会托殷子墨把新调好的香水一起带过去。两人加了微信,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   可也仅止步于此,如果非要说的话,苏时意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更像是知己的关系。   而这桩假婚约,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   半年前,殷子墨的母亲林沁婉突然检查出癌症,还好是早期,动了一次手术之后,病情就控制住了。   而就在林沁婉生病住院的期间,苏时意去探望过一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母在生病的时候就会格外盼望子女快点成家,林沁晚第一眼看见她,就认定了她是殷子墨的暗恋对象。   就在苏时意不知所措,刚想否认的时候,人就被殷子墨拉了出去。   走廊里,男人的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俊秀的面容中透着些疲惫和无奈。   他的嗓音温柔地跟她解释:“抱歉时意,是我妈她误会了。但能不能请你帮我这个忙,先假装承认我们的关系,让她安心养病。等她的状况恢复一些了,我就和她解释清楚。”   那种状况下,苏时意就算再怎么冷血无情,拒绝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而当初答应下来,她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那时苏政华已经隐隐有了动拾遗香水的念头,而苏时意抓准了时机,跟他说了婚约的事。   殷子墨虽然没有从商,可说到底是殷家二公子。殷家作为北城数一数二的豪门之一,也不是苏家能轻易攀上的。   苏政华对这桩婚约自然是喜闻乐见,相比起强行夺回拾遗香水,用苏时意来笼络殷家的关系,当然能带来更大的利处。   于是苏时意就这样给自己多争取到了三个月的时间。   这桩假婚约,他们算是各取所需。   而她刚刚在电话里答应下来,参加明天的家宴,也就意味着....   她又会见到殷延。   *   次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   殷家家宴的时间定在晚上六点,但苏时意还是起了个大早。   去人家家里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去,贵重的东西殷家人也不缺,她思来想去,还是打车去工作室,把最近新研发出来的香薰拿上了几件。   取完香薰回到家里,时间还算充裕,苏时意便洗了个澡,又挑了一张冰箱里最贵的面膜贴上。   她敷着面膜走到客厅的瑜伽垫上坐下,一边做几个拉伸动作,一边打开手机闹钟定时。   30秒倒计时开始,苏时意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拾遗香水是2019年成立的中国沙龙香品牌,其优势一是公司拥有独立的调香师团队.....优势二..”   麦肯锡的30秒电梯理论,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客户投资自己的项目。   倒计时结束的一刹那,苏时意也刚好说完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   不错,很完美。   她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只缺一个机会。   只要殷延愿意给她三十秒时间,她就有信心说服他投资拾遗香水。   前提是,他得愿意听她说。   这个男人的性格太阴晴不定,想到今晚的饭局,苏时意实在没什么把握。   只能见招拆招了。   *   下午五点,殷子墨的车准时停在了楼下。   想着要见长辈,苏时意今天的打扮便格外收敛了些,淡米色的丝质衬衫,搭配了一条刚刚到膝盖的白色半身裙。   出门前,她又照了照镜子,确保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温婉大方,极具欺骗性。   嗯,看起来真是一点坏心眼儿都没有呢。   等她急匆匆下楼时,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拉开车门,苏时意略带歉疚地看向身侧的人:“抱歉,等很久了吧?”   驾驶座上,男人穿了件米色的线衫,骨节修长的手扣在方向盘上,气质清和温润,眉眼清隽。   大概是刚从医院出来,还有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车里。   殷子墨嗓音温和:“没有,我也是刚到。”   苏时意一边系安全带,关心道:“医院最近还是很忙吗?”   他答:“昨天通宵给一个小孩子做了手术,明天还有五台。”   苏时意听得不自觉皱起眉,忍不住说:“再忙也要好好休息啊。”   闻言,男人眉眼间的神色更为柔和:“放心吧,我都有数。倒是你呢,投资的事怎么样了?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苏时意顿了下,语调轻松地答:“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公司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有答复了。”   殷子墨已经帮了她很多,他更不欠她什么。   她想接近殷延,不论结果如何,成功或失败,她都不想牵连到殷子墨身上。   苏时意抿了抿唇,思考片刻后开口:“对了子墨,我们之间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伯母说?一直瞒着伯母也不太好。”   话落,殷子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缩了下。   男人的眸底悄无声息滑过一抹黯然,快得不易察觉。   很快,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放心,今晚以后,我会和我父母说清楚,我妈她会理解的,只不过会先伤心一阵。”   殷子墨顿了顿,又想到什么,有些担忧问:“只是,苏伯父那里,他会不会找借口为难你?”   没了殷家这层庇护,她恐怕又要被苏家变本加厉地刁难。   苏政华对两个女儿的态度,殷子墨早有耳闻,这也是他为什么借母亲的事提出假订婚。   他想帮帮她,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   苏时意扯了扯唇角,半是自嘲地开口:“没关系,我早都习惯了,随便他吧。”   不想在这个话题多谈下去,她话锋一转,故作随意问:“对了,今晚家宴,除了你哥,还有其他人吗?比如你哥女朋友之类的....”   殷子墨并未多想,只当她是因为等会的饭局而紧张。   他笑着答:“我哥没有女朋友。”   苏时意悄悄松下一口气,又听见他温声宽慰道:“我哥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去国外了,这些年也没怎么回家。别紧张,他不会刻意为难你的。”   她眨眨眼,故作半开玩笑地问:“那你哥为什么现在突然回来了啊?不会是你爸在催婚吧。”   “也许吧,总归都是商业联姻。我哥和我不一样,殷氏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很多事都没法选择。”   他语气微顿,唇角的弧度微落:“而且,我哥他不会爱上任何人的,他只爱他自己。”   闻言,苏时意一愣。   还没等她试图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车子已经一路驶进殷家老宅。   绕过巨大的喷泉池,还能看到一片巨大的露天泳池。别墅坐落在半山腰上,像世外桃源一般,夸张到后面甚至还有一座专门用于垂钓的人工湖。   能在北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做到如此,殷家的财力和地位自然可见一斑。   和半路出家的苏氏不同,殷家是北城真正的顶级豪门,如果不是在福利院偶然认识殷子墨,她恐怕也很难跟殷家发生任何交集。   进了别墅,便立刻有训练有素的佣人接过苏时意手里提着的礼品。   见客厅里没人,殷子墨便问:“我爸呢?”   佣人恭声答:“董事长去湖边钓鱼了,让二少爷您回来之后就过去呢。”   “好,我现在去。”   殷子墨前脚刚出门,随后,一道温柔和蔼的女声从楼梯上方传来。   “是时意来了?”   楼梯上,一个和殷子墨面容有七分相似的美丽贵妇人正缓步走下来,打扮并没有多么的雍容华贵,气质更倾向于小家碧玉的温婉感。   林沁晚苏时意面前,握着她的手关切问:“怎么看着比上次见面时瘦了,是不是工作累着了?”   她的手并不似其他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一般细腻娇嫩,而是覆着一层薄茧。是做过苦活儿才会留下的痕迹。   苏时意露出笑容:“没有伯母,是我最近减肥来着,瘦了才好呢。”   听见这话,林沁晚语气怜爱道:“你长得漂亮,胖点也好看,用不着刻意去减,别伤了身体。”   又客套寒暄了几句,林沁晚不知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时意,一会儿吃饭,子墨应该已经跟你说了。”   她顿了下,唇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是子墨的哥哥,殷延回来了。”   苏时意微愣了下,面上不动声色,故作迟疑问:“哥哥?”   林沁晚似是出神了片刻,微微垂下眼,语气变得有些伤感:“殷延不是我的孩子,从小便独自一人出国念书了,寄养在和殷家交好的白家长大,所以和我们的关系不是特别亲近。”   “殷延他..性子比较冷,看着不太好亲近,是因为我的缘故。伯母提前跟你说一声,到时候你千万别介意....”   苏时意听出她不愿再多说下去,便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您放心,伯母,我明白的。”   话题很快便移到了别的地方上,苏时意把带来的助眠安神的香薰蜡烛拿给林沁晚,林沁晚果然喜欢的不得了,直夸她有心。   两人在沙发上喝着花茶聊天,没过一会儿,殷父和殷子墨便垂钓归来。   殷宏镇虽然已经年过半百,鬓间隐约有些斑白,依然能窥出几分年轻时的英俊,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浸淫商场多年,能让殷家地位一直不败之地,自然威严十足。   关于殷子墨和苏时意的事,殷宏镇其实一开始是坚持反对的态度。   因为和殷家在北城的财富地位相比,苏氏集团毫无疑问是高攀了,半路出家的暴发户又怎么能和多年屹立的豪门家族相提并论。   更何况苏时意还只是一个私生女,商业联姻都不够格的那种。   她甚至还想象过电视剧里的豪门情节,殷宏镇会不会给她开一张几千万的支票,让她离开殷子墨。   可事实证明,殷宏镇是真的疼爱殷子墨这个二儿子。   不仅纵容了殷子墨学医,对她这个身世不光彩的未来儿媳妇也让步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林沁晚说了什么,殷宏镇不再持反对意见,可依然对苏时意不怎么待见。   当然,苏时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反正她也不会真的和殷子墨结婚,殷宏镇再怎么看不上她也无所谓,她也没真的想过靠嫁豪门实现阶级跨越,那是白日做梦。   心里再怎么腹诽,苏时意还是得笑意盈盈地跟他问好。   “殷伯父好。”   众人面前,殷宏镇不会落她的面子,却也没露出什么笑脸,神情一如既往地深沉严肃,看不出喜怒。   “嗯,坐吧。”   刚好晚六点整,佣人掐着时间过来通知可以开饭了。   殷宏镇点点头,“走吧,先过去。”   也正是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车声。   紧接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伴随着佣人恭敬的问好声。   “殷总好。”   听见这三个字,苏时意浑身上下的神经迅速绷紧,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头看去。   客厅里的氛围似乎都因为殷延的到来而凝固了几分,仿佛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最后还是殷宏镇先沉声开了口。   “回来了?”   “嗯。”   男人的声线冷淡磁性,像冰冷的薄刃割开湖面。   苏时意稳住心神,这才慢慢转头看去。   殷家富丽堂皇的客厅里,不远处的男人正缓步走近。   他的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手腕上的限量款腕表在暖光下看着依然冰冷,上身是深灰色西装马甲,银质领带夹泛着银光,透着十成十的矜贵疏离。   殷延把外套随手递给一旁的佣人,抬眼的刹那,视线里挤入一抹纤弱窈窕的身影。   女人和那天的打扮风格截然不同,长发束在耳后,保守的白裙刚巧遮住膝盖以上,下面露出一截线条纤细漂亮的小腿,像个守礼温婉的大家闺秀。   空气中,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苏时意的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就好像她压根不知道殷延的殷就是殷家的殷似的。   而殷延的面色不见半分波动,似乎并不意外在这里看见她。   对视那一下后,苏时意便立刻垂下眼,故作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   她咬着唇,眼睫在灯光下轻颤着,看起来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实际上——   苏时意是在想,她刚才的表演能打几分。   三分惊讶,三分紧张,再添上四分的慌乱和尴尬。   她总不能让殷延看出来她今晚就是奔着他来的,当然要装的越天真越无辜才好。   可她这些真的能骗得过他吗?她不知道。   她垂着眼睛,却分明能感觉到男人打量的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   随着他的到来,殷家的气氛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压抑起来,佣人轻手轻脚,似乎对他有些发怵,连林沁晚的神情也染上几分局促拘谨。   又莫名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渐渐的,苏时意也有点被这种沉闷压抑的氛围感染,总算不是演出来的紧张不安了。   殷子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手轻揽上他的肩膀。   他便温声开口介绍:“哥,她就是我的未婚妻,苏时意。”   殷延微眯起眼,视线不留痕迹地划过殷子墨拢着她的那只手上,然后收回。   “时意,这是我哥,殷延,我跟你提起过的。”   话音落下,苏时意仿佛能感觉到殷延的目光慢慢下移,轻飘飘地略过她那只戴着戒指的手。   那是她为了应付林沁晚随便戴的戒指,只是表面用来做样子罢了。   可被他这么一盯,她心里竟然莫名有些心虚。   苏时意这才慢慢抬起眼睫,稳住心神后,她挽起一抹笑容。   她主动朝他走近一步,然后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殷总好,我是苏时意...”   话落,气氛恍如静止半秒。   殷延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的嗓音低沉:“苏小姐看着有些面熟。”   苏时意的心脏又猛跳了下。   她会演戏,他也不差。   就比比看谁先败下阵来。   他没伸出手回握她,导致苏时意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   周围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苏时意眼睫微颤,心里觉得殷延是故意当众给她难堪。   就在苏时意想要收回手时,殷延却忽然有了动作。   掌心骤然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仅仅是轻握了不到半秒,皮肤相接触的部分却像是着了电似的,连带着心尖都跟着一颤。   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轻划过她的掌心,快得让人不易察觉。   她甚至都分不清那一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心口却率先猛跳了下。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莫名让苏时意生出了一种紧张的心虚感。   就好像..他们在光天化日偷情一样。   他的眸子不带任何温度,更是难以分辨出此刻的情绪,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苏时意看着他,脑中忽然跳出四个字。   斯文败类。   紧接着,低沉清冷的嗓音再一次在她面前响起。   “初次见面,弟妹。” 第6章   饭桌上,几人依次落了座。   殷宏镇坐在主位,殷延单独坐在他的左手边,林沁晚坐在右手边。   而苏时意自然要挨着殷子墨坐,这样一来,只有殷延单独一人坐在对面。餐桌仿佛变成了楚河汉界,无形中分割出了对立面。   又仿佛,他们几个才是一家人,而殷延,才是那个外人。   佣人一道道上菜,桌上的气氛静到有些诡异,场面不太像要坐在一块吃团圆饭的一家人,父子之间的对话反而更像两个上级领导在互相慰问。   聊的都是公事,一场家宴都快要变了味。   很快,林沁晚便主动开口缓和:“小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别总聊工作了。我特意亲手炖了参鸡汤.....陈妈,快把我下午熬的汤端过来。”   苏时意全程都尽量保证默不作声,面上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实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饭桌上的形势。   林沁晚让佣人端上来的是松茸鸡汤,每个人的手边都有单独摆好的调料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自行添加。   而苏时意敏锐地发现,殷延手边的调料碟里,是没有香菜碎的。   殷延已经那么多年没回殷家,佣人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不吃香菜。   也就是说,记得他的喜好,又特意叮嘱了佣人的人只有林沁晚。   而下午谈及殷延时,林沁晚的脸上又出现了一种明显的情绪。   是愧疚。   按理来说,豪门家庭里,像殷家这种同父异母的情况并不少见,无非是离婚之后再娶,可即便这样,林沁晚也没必要对丈夫前妻的儿子露出类似这样的愧疚情绪。   除非......   一边想着,苏时意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到殷延身上。   男人独自一人坐在对面,吃饭时的动作斯文矜贵,浑身上下都透着距离感。   苏时意正陷在自己的脑洞里,脑补着一出豪门大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盯着殷延出神。   只见他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拭过手指,动作漫不经心。   殷延掀了掀眼皮,突然地开口:“苏小姐,好看吗?”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地朝苏时意的方向看过来。   几道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让苏时意彻底回过神,脑中难得短路了一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不过就是偷偷看了他几眼,这男人就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真够狠啊。   一旁的殷子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头关切道:“时意?怎么了吗?”   苏时意只好硬着头皮,讪笑着编出一个借口解释:“啊....我刚刚是在想,刚刚好像在大哥身上闻到了一阵很好闻的沉香,但又和普通的沉香不太一样,我有点好奇而已。”   她本身职业就是调香师,对别人身上的味道感兴趣也不足为奇。   闻言,殷子墨并未起疑,只笑着说:“你还真是职业病犯了。”   见状,林沁晚也跟着柔声附和,连连夸赞:“时意的手艺真的是特别好,今天带过来的香薰味道比之前那些品牌送来的都好闻。”   苏时意立刻顺着这个台阶下,冲她微笑道:“伯母喜欢就好。”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轻松了些许,刚刚那一茬也被险险翻了过去。   殷延抬了抬眼,扫过笑意盈盈的女人,目光微暗了些,没再开口。   苏时意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   而后的时间里,一顿饭终于安然无事地吃完。   *   家宴就快结束时,殷子墨的电话便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医院临时送来了一个车祸重伤的病人,伤势很严重,今晚医院值班的医生应付不来,只能打电话叫殷子墨回去主刀。   殷子墨急着离开,虽然苏时意也想走,但又不好让他耽误时间再送自己一趟,便主动说要陪林沁晚呆一会儿再走。   两人坐在沙发上聊着天,苏时意一边分神注意着书房的动静。   刚刚吃完饭,殷延就和殷宏镇去了书房,一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今晚苏时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殷延面前刷脸,最好能顺便找机会单独和他说上话,这会儿他没走,她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离开。   没多时,楼梯上便传来了细微声音,有人下楼了。   苏时意没回头,就像是没注意到人下来了似的,语气如常道:“伯母,今晚打扰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林沁晚点头,“那好,我叫司机送你回去吧。”   这时,淡淡的沉香气从身边飘过,苏时意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过去。   她抓准时机开口拒绝:“不用了伯母。”   她看着殷延的背影,急忙叫住他:“不知道大哥一会儿去哪,方不方便捎我一程.....”   她那一声大哥叫得脆生生的,在冷清的客厅里分外突兀。   殷延脚步微顿,才意识到这声是在叫他。   他蹙了蹙眉,视线终于朝她扫过来。   顿了顿,殷延听不出情绪道:“我和苏小姐不顺路。”   苏时意仿佛浑然听不出他话里的拒绝,盈盈笑道:“没关系的,只放我到山脚下就好,我可以自己走,就不麻烦司机大晚上特意送我了。”   殷延目光沉沉地凝视了她片刻,眼神里的压迫感极强。   苏时意也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一双细长漂亮的眼在灯下显得格外澄澈,单纯得仿佛真的只是想顺道搭一段路而已。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一旁的林沁晚犹疑片刻,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终于,殷延淡淡收回视线,抬脚便往外走。   见他没有拒绝,苏时意心里就知道自己赢了,转身和林沁晚道了声再见,然后就拔腿追了上去。   *   等成功坐上车后座时,苏时意觉得富贵险中求这五个字已经深深被她贯彻在了生命里。   她对豪车的了解不多,仅限于价格高低。   而她现在坐着的这辆,劳斯莱斯典藏版天魄,全球限量20台。   苏时意之前只在网上看见过,车展上都没有。   从几年前殷延在美国创立投资公司开始,就鲜少有人能计算出他究竟赚了多少。而现在,她忽然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知。   封闭的车厢内,淡淡的檀香气萦绕四周,应该是车上的味道。   檀香有静心安神的效果,尤其针对睡眠问题。   身侧男人的压迫感仿佛成倍地放大,让苏时意的神经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   从上车开始,殷延就在打电话。   他说的不是英语,苏时意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他讲的好像是法语。   苏时意念大学的时候也选修过一年的法语课,她一直都有想去法国香水学院进修的想法,可知道苏政华不会轻易放她离开,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实现不了,所以法语到现在也只学了个半吊子的水平。   而殷延和她完全不一样。   他接受过最顶级的教育,口音几乎和她听过的那些音乐剧里差不多的纯正地道,对话流利得毫无障碍,是她这种靠着课本完全学不来的程度。   男人的声线低沉冷淡,更给这门语言添上了几分无言的性感。   或许是人天生的慕强心理使然,苏时意下意识就用余光多瞥了他几眼。   车厢内光线昏暗,他单手握着手机,腕骨分明,手指修长,似乎隐隐能看见冷白肤色下凸起的青色血管。   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惯了的手,松散着的状态下也是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   说实话,殷延的容貌和殷子墨有四分相像,可两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殷子墨微笑时眉梢都透着一股温和,而殷延,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冷漠,还有极强的戒备心。   攻克这样的男人,难度系数实在太高。   苏时意心里叹了口气,脑子里认真琢磨起来。   得想办法给下一次见面找一个契机啊.....   她摸索了一下手腕上系着的手链,脑中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   趁着一旁的男人还在打电话,她面不改色地移了移腿上放着包,遮挡出一处视野盲区,然后把手链的卡扣解开,悄悄收进掌心里。   做完这一系列小动作,苏时意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开始等待时机,打算找机会把手链丢在车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大概是老天爷都感受到了她的迫切心情,没过一会儿,车刚驶过一个转弯,就来了一个急刹。   失控感骤然袭来,苏时意整个人都跟着往前猛倾过去,她佯装慌乱地伸手去抓旁边的扶手,掌心藏着的手链也顺势滑落在脚下地毯的缝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殷延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有点紧张,苏时意的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加快了,噗通噗通的,仿佛车厢里都回荡着她剧烈的心跳声。   掌心因为紧张微微有些出了汗,手上传来的触感竟然还有些冰凉。   等等——   她抓住的好像不是扶手?   苏时意僵硬了两秒,缓缓低头看去。   男人劲瘦白皙的腕骨被她紧紧握着,那阵冰凉的触感则是他腕上的手表传来的。   这块手表她好像还有点印象,之前电视上转播的纽约私人拍卖会上,竞拍价近八位数。   就在苏时意愣怔时,殷延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还没扶够?”   苏时意“嗖”一下收回手,抬头便撞上他漆黑的眼。   她镇定地扯了扯嘴角,讪笑着说:“抱歉殷总,我刚刚没坐稳。”   苏时意自己并未注意,刚刚随着她突然靠近的动作,发丝从肩头滑落下来,若有似无地轻轻刮蹭过殷延的手背。   手背上,女人的肌肤滑腻,轻蹭过时像羽毛轻拂而过,有点痒。   殷延没说话,反而眼眸微眯,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有那么一瞬间,苏时意被他盯得有点心虚,好像自己的小动作都已经被发现了似的。   僵持几秒后,殷延忽然出声吩咐司机:“停车。”   苏时意愣了下,接着就听见他说:“你可以下车了。”   这话是陈述句,显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果不其然,下一秒,车门已经打开。   苏时意转头一看,车确实已经停在了山脚下。   按照她刚才在别墅里说的,现在的确是到站了。   但她设想的情景是殷延能把她送回家啊!半路把她扔了算怎么回事?   车门一开,呼啸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苏时意的头发瞬间被这见鬼的妖风糊满整张脸,差点吃进嘴里。   路边摇曳的大树仿佛在替他说:   ——您请。   “.......”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把糊在脸前的头发拨弄开,有点不甘心。   她努力平心静气,然后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殷总,现在外面天已经很晚了....”   苏时意刻意把语气放柔,听着颇有些楚楚动人的意味。   而殷延低头看了看腕表,表情依旧不为所动。   他甚至点头:“的确。”   言外之意是:   ——所以不要再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   苏时意只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忍,我忍。   过满则亏,她还不能太操之过急。   把那口气硬生生咽下去之后,苏时意把吹到脸上的长发拢回耳后,然后非常有气势地打开车门下车。   她挺直了背脊,紧接着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等等。”   苏时意动作一顿,以为他终于起了那么一点怜香惜玉的心,于是充满期待地转过头去。   视线里,后座的扶手台上多了一抹亮晶晶。   苏时意怔了一下,又定睛一看,发现好像有点眼熟。   好像是她刚刚“不小心”丢下的手链?!   居然被他捡起来了??   见苏时意愣在那里不动时,殷延轻敲桌面,声音透着不耐。   “拿走你的东西。”   计划虽然泡汤了,苏时意面上还是要故作无事发生,嘴角的弧度却是肉眼可见地僵硬。   她的指甲都扣紧掌心,咬紧牙关笑:“应该是刚刚不小心弄掉了.....谢谢殷总。”   她看着那条“失而复得”的手链,再对上殷延意味深长的目光,真的很难不怀疑,那他是不是早就把她刚才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看见的第一时间没揭穿她,反而等着她自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再一下击碎。   她到底该说这个男人狗呢...   还是狗呢。   苏时意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句,却又在他的目光下,不得已先将手链拿了回来。   殷延抬了抬眼,视线在她脸上梭巡片刻,似乎想找出她的小伎俩被揭穿之后的尴尬。   可他显然低估了苏时意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只僵硬了那么两秒,很快又恢复了对谁都巧笑嫣然的模样。   很会逢场作戏。   而苏时意心里在磨刀,面上仍然盈盈假笑道:“谢谢殷总帮我找到了手链。”   殷延抬了抬眉梢:“不客气。”   这话温和得不像是能出自他的口,听得苏时意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又听见他似是轻哂了声,说:“弟妹不是故意的就好。”   他侧眸瞥她一眼,语气沉得不难听出警告意味。   “如果下次还是这么不小心的话,我也不介意转交给你的未婚夫。”   话音落下,还没等苏时意反应,砰地一声,车门已经在她面前无情关上。 第7章   星期日上午,苏时意不用早起去公司,索性在家里睡了个懒觉,一直到中午才幽幽转醒。   刚想翻身下床,双腿就传来一阵拉扯的酸痛感。   是昨天走了太多路的后遗症,两条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走路都有点打颤,直接梦回高中跑完八百米时候的场面。   苏时意忍着那阵酸痛,心里已经在给殷延扎小人了。   心里骂的不解气,她又从床头随手摸了一个平时记录香料配方灵感的本子,愤愤不平地画了个思维导图出来。   在最中间殷延的名字外面画了个圈,苏时意又满腔愤怒地在旁边写下好几个词。   没风度,记仇怪,小心眼儿,天蝎男.....   狗!都!不!要!   写完最后四个字,她才发现不对劲。   不行,她还要追殷延呢,自己骂自己算怎么回事儿。   越想越烦,苏时意冷哼一声,啪得一下合上本子,丢回床头的抽屉里,试图给自己进行精神洗脑。   生活再难也得过。   殷延再烦也得追。   他昨天不是半路把她丢下了吗?   等她把殷延追到手了,非得让他绕着别墅跑十圈不可,然后求着她上他的车。   到时候她再不屑地瞥他一眼,转身上自己的保时捷。   脑补了一下那副画面,苏时意已经觉得自己爽到了。   她正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去洗漱,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声。   是殷子墨发来的微信,告诉她假订婚的事已经和林沁晚说清楚了,让她放心。   看见消息,苏时意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了地。   她过段时间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苏政华,没了和殷家联姻的机会,对苏政华来说必然是个晴天霹雳。要不了多久,消息就会慢慢传出去。   至于殷延那边,她得想办法亲自告诉他。   *   虽然是周日,但苏时意作为老板,下午还得去商场巡个店。   两周之后拾遗要举办线下的试香活动,她还得去店里先指导店员现场到时要怎么布置。   周末的国金商场人山人海,拾遗香水的门店在化妆品这层的最里面,人流量比起黎姗的门店,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是苏时意不知道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而是她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国金的商铺租金本就高得离谱,这几年更是接连飙升,拾遗香水本就是小众沙龙香,香水的制作成本非常高昂,盈利能保住门店租金已经实属不易。   “这些装饰可以挪到旁边去,太繁琐的装饰只会喧宾夺主,我们要让客人进店之后第一眼关注到的是我们的香水,而不是这些衬托品,明白了吗?”   “明白了苏总。”   店员连忙点头,按照她的意思挪走桌上的花束。   又细化了一部分柜台的摆放后,苏时意又微信找来商场广告部的负责人,商定过几天广告投屏的时长。   负责管理商场广告的副经理简媛是苏时意大学辩论社里的学姐,两人颇有些交情。   广告费不菲,简媛也知道苏时意现在有难处,便答应可以宽限几天。   这时,简媛想起什么,问她:“隔壁樊俪香水最近好像也在准备活动,这事儿你知道吗,你们的日期不会撞上吧?”   闻言,苏时意蹙起眉,摇了摇头。   自从上次酒会外面遇见黎姗,她就再没听到黎姗什么消息。   太过风平浪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简媛好心提醒道:“我也是听说,你凡事也多留个心眼,我先帮你预留出那几天广告屏的档期,钱晚两天应该也没什么事。”   苏时意顿时感激一笑:“谢谢学姐,过几天有空我一定请你吃饭。”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   忙完已经接近下午,中途苏时意还收到闻凝的微信,让苏时意去商场负一层的咖啡店找她。   进到咖啡厅里,苏时意一眼就扫到了闻大小姐。   刚在商场里血拼完,闻凝的脚边全是琳琅满目的大牌购物袋,不要钱似的堆在一边,算是把豪门千金挥霍无度的精神贯彻到底。   苏时意一走过来,闻凝立刻蹙眉:“我怎么感觉你这两天好像又瘦了?”   苏时意在她对面坐下,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有吗?”   闻凝当然知道她最近在为什么事发愁,撂下手机看着她说:“要不我回去跟我哥说,让他给你投了算了。反正他的钱就是我的钱,他不敢不同意....”   其实早在最开始,拾遗香水刚成立时,闻凝就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给拾遗香水投了两百万。   苏时意不好意思再让闻凝继续投钱进来,也不想让两个人的友谊掺杂上太多跟利益有关的东西。更何况拾遗香水需要的资金,也不只是前期的区区几百万就能解决的。   苏时意勾起唇,半开玩笑道:“再等等吧,等我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大小姐再包养我?”   听她还是不正经的语调,闻凝差点气到翻白眼:“你还真打算一棵树吊死在RY资本身上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轴呢。”   苏时意笑笑没说话,手里搅拌着咖啡杯。   她现在还不能告诉闻凝。   那个非殷延不可的原因。   这个话题很快被揭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闻凝看着手机,忽然冒出一句感慨。   “我发现有的男人整天像是在朋友圈里孔雀开屏一样。”   “谁啊?”   “司宴啊,喏,你看。前天还在夏威夷冲浪,今天就高尔夫去了。”   闻凝说着就把手机屏幕转到苏时意面前。   屏幕上是平平无奇的一张高尔夫球场的风景,放眼望去一片绿色,还有几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苏时意随意扫了一眼屏幕,视线忽然在一处身影上顿住。   照片只能看见男人模糊的侧颜,有点眼熟。   “等等——”   她轻触屏幕放大照片,定睛一看。   真是殷延。   苏时意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精神了:“照片里这个地方在哪?我现在就要过去。我看见殷延了。”   闻凝被她突如其来的兴奋吓了一跳,听见她的话,顿时震惊瞪大眼。   “糊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苏时意催促她:“快帮我问问在哪。”   闻凝看了看定位,手机里刚好有那个高尔夫球场的联系人。   没一会儿,消息就传回来了。   “进不去啊,好像被包场了。”   苏时意眼睛转了转,想出来一个办法:“给我随便找一套员工服也行,只要能让我混进去就行。”   迎着苏时意央求的目光,闻凝咬紧牙关。   “成,我刷脸帮你想办法。”   *   一个小时后。   北杉高尔夫球场。   员工更衣室里,苏时意换好衣服出来,对着镜子将一头乌发束成低马尾,又把球场里员工统一的鸭舌帽带好,帽檐往下压了压。   临出去前,她又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闻凝刚刚发给她的人名,也就是殷延今天在这里谈合作的对象。   是全球闻名的国际奢侈品品牌Serche的创始人□□ith,品牌从1987年创立至今,已经被誉为世界十大奢侈品牌之一,旗下最为经典的便是香水生产线,据说还是当年Serche创始人夫人一手建立的。   只可惜夫人早年便离开人世,只留下了一个年龄尚小的女儿。   资料仅限于此,至于殷延今天在这里谈的具体是什么合作,苏时意查不到,所以她只能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消息。   对殷延这种利益当前的男人来说,光靠美貌和扮柔弱是吸引不到他的,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未来弟妹,他绝不可能主动和殷家有关的人沾上半点关系。   这种理智自持到可怕的男人,不会轻易允许自己越过底线。   她必须得想办法,让殷延看到她的价值,给他一个愿意相信她,然后投资拾遗香水的理由。   出了更衣室,苏时意便往室外球场走。   刚走过一个拐角,忽然出现一团小小的黑影,直冲冲地撞了上来。   把苏时意吓了一跳,却也没撞疼。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撞到她身上了。   小女孩只有她膝盖那么高,苏时意半蹲下来,下意识关切道:“没事吧?”   小女孩的瞳仁漆黑,却似乎没什么焦距,一副混血长相,漂亮得像个洋娃娃,正定定地望着她。   见她不说话,苏时意只好又切换成英语问了一遍。   “Are you ok?”   这时,小女孩终于开口了。   \"你的身上...是什么味道。\"   小女孩说话慢吞吞的,像是还不太熟悉说中文,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异常艰难缓慢。   她并没有直视着苏时意的眼睛,目光反而落在下方,视线涣散得更为明显,并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眼中应有的光彩,甚至无法聚焦。   苏时意心里一跳,意识到眼前的小女孩是盲人。   纵使知道小女孩看不见,她还是微微一笑,轻声回答:“是香水。怎么了吗?”   小女孩又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问:“里面都用了什么香料...”   苏时意回答:“嗯..是我自己很久之前做的,有点记不住配方了。”   小女孩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失落下来,却还是认真夸赞道:“很..很好闻。”   苏时意顿时莞尔:“谢谢你。”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面前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脑中忽然升起一个猜测。   今天这里被殷延包了场,无关人员应该都进不来,那么就说明这个小孩和今天在场的人有关系。   衣着不菲,又是一副混血儿的模样,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家。   心里大概有了答案,苏时意想了想,从包里翻出一支随身带着的,全新的香水滚珠,弯腰递给小女孩。   她弯起眼睛,柔声说:“如果你喜欢的话,这个就送给你吧。是新的,还没用过,和我身上的味道一样。如果下次有机会见面的话,我再告诉你里面都用了什么香料,好吗?”   小女孩握着那支滚珠,睫毛动了动。   “你..叫什么名字。”   她目光微动,随后便微笑着答:“我叫苏时意,是殷总身边的助理。如果你想找到我的话,联系RY资本的殷总就好。”   “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再把我新调的香水带给你。”   她刚说完,身后便来了几个来寻找小女孩的人。   和小女孩说了声再见,苏时意便转身离开了。   她按着标示找到室外练习场,镇定走到一个跟她装扮相同的工作人员旁边,是个年轻帅气的男孩。   冷不丁看见一张陌生面孔出现,男孩一时懵了一下。   “哎,你是.....”   苏时意眨眨眼,面不改色答:“我是来替班的,有人今天临时请假,李经理让我来的。”   听见这话,男孩瞬间打消了目光里的怀疑,取而代之的是控制不住的惊艳。   他红着脸点头说:“哦...这样啊。那你先和我一起在这边站着吧,一会儿等客人打完再过去。”   苏时意笑着应:“好。”   终于应付完,她将鸭舌帽抬起一点,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几道身影。   几个男人穿的都是清一色的运动衫,其中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应该就是□□ith,而他的旁边,殷延的身影也格外显眼。   他今天没穿西装,是一身偏休闲的打扮,简单的薄衫勾勒出男人极佳的身材比例,宽肩宅腰,身材清瘦却挺括。   只是握着球杆站在那,也似乎比旁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矜贵感,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便站直挥杆,白皙紧实的手臂线条在阳光下暴露无疑,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便是从小就经过专业培养的。   苏时意以前为了和客户谈生意,也囫囵地学过几天,可能她天生穷命,这种有钱人的高雅运动就是玩不来,也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   又或许,她和殷延,从本质上就是有阶级差距的。   苏时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身旁年轻男孩的余光连连瞥向她精致漂亮的侧脸,心思有些按耐不住,还是忍不住开口搭话。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时意张了张唇,随口胡诌出一个名字。   “苏..苏蜜。”   男孩害羞地挠了挠头:“啊,真好听。我叫林许。”   “谢谢。”   话题短暂结束,苏时意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有些心思,还是不能过于明显了。   要藏起一半,若隐若现才有趣。   林许忽然想起什么,贴心地说:“今天球场的捡球车坏了,一会儿客人打完我去捡,你在旁边搭把手就行,女孩子干这个活儿太累了。”   苏时意的注意力都在不远处的殷延身上,闻声才转过头,对着林许莞尔道:“谢谢你啊。”   林许被她这一笑弄得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不..不客气。一会儿咱俩加个微信吧?”   *   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中白云飘渺。   球场里一眼望不头的绿色草地上,无数高尔夫球点缀其中。   几个男人也刚好打完一轮。   生意还没彻底谈妥,□□ith要赶晚上的飞机离开北城,这会儿球场上只剩下殷延和司晏二人。   又是一杆进洞,司晏刚放下球杆,一旁的美女秘书立刻送上水和毛巾。   收购的事儿今天没谈拢,殷延的面色是显而易见的不佳。   从回国前,RY资本便有意收购Serche,借此机会正式进军奢侈品行业。得知□□ith最近有意愿抛售手里的股份,殷延便第一时间想办法通过好友司宴约到了人。   可聊了一下午,结果却不尽人意。即便殷延承诺出了非常高昂的价格换取股份,□□ith却仍然不同意。   用钱都没法解决的事儿,确实不太好办。   司宴喝了口水,说:“这事儿也急不得,□□ith这人挺轴的,尤其珍视Serche旗下的香水生产线,是他夫人留下来的。殷氏以前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他应该是担心你收购了之后,大刀阔斧把他这个小众香改成流水线生产。”   “毕竟他和他夫人都是做调香出身的,跟咱们这种只为了钱的商人不一样。匠人之心,有顾虑也可以理解。”   闻言,殷延轻笑一声,语调讥诮:“放着唾手可得的利益不要,是愚不可及。”   司宴噎了下,一时也无法反驳。   他差点儿忘了,殷延的本质就是为利所趋的冷血资本家,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绝不多浪费一秒时间。   当然也别指望他能和普通人共情。   工作话题到此为止,司宴的目光随意一扫,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抹倩影,顿时转移了注意力。   他顿时来了兴趣,用手指了指,跟身边的秘书说:“那边站着的那个,身材看着不错,挺养眼。一会儿让她过来。”   苏时意正在原地站着,忽然就被叫了过去。   见人来了,司宴抬了抬眉梢,目光不经意地在她凹凸有致的曲线上转了一圈。   “你是新来的?”   苏时意压低声音应了句:“是的先生。”   她把帽檐压得很低,仅有的视线范围内,她看见殷延坐在椅子上。   男人低着头,正在看手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侧脸线条利落分明,半个眼神也没分到这边。   兴许是因为要打球,他今天没戴眼镜,斯文败类的气质少了些,反而往日更添几分清冷。   这时,司宴见她的视线频频往殷延的身上瞟,心里顿时了然。   恐怕又是一个知道殷延身份,想着投怀送抱的女人。   他抬了抬下巴,有点看好戏的意思:“你去把水送给坐着那位吧。”   苏时意点点头,稳住心神走到殷延身边。   她悄悄压低声线,让声音听起来和往常的不太一样。   “殷总,您的水。”   他没抬头,嗓音冷淡却客气:“谢谢。”   殷延这种人还会说谢谢?倒是蛮让人惊讶的。   心里暗暗腹诽着,苏时意已经开始后悔这口罩戴的有点多余了,万一殷延压根没认出她,她今天折腾这一趟岂不是白跑。   苏时意心里正琢磨着,一边弯腰把矿泉水放到他手边的桌上。   她弯下腰时,一股熟悉的淡香悄声飘进鼻翼。   殷延目光一停,随即微不可查地抬了下眼。   面前的女人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脸,身上的员工制服勾勒出姣好的曲线,阳光照耀下,颈间裸.露出的肌肤白得细腻晃眼。   他的眸光微暗,眼底染上几分玩味。   苏时意直起腰的前一秒,殷延便已经平静地收回视线。   他没开口吩咐什么,苏时意只好按耐着退到一边。   这时,司宴开口跟旁边站着的林许说:“可以捡球了,我们打得差不多了。”   林许立刻弯腰应:“好的先生,我现在就去。”   今天球场的捡球车突然坏了,这会儿只能球童手动去捡球,一眼都望不到边的球场,少说要个把小时才能捡完,估计捡完腰都要累断了,还好苏时意有美女特权。   这任务早就被刚刚打了保票的林许承包了,所以她便打算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心里正想着怎么能引起殷延的注意,却忽然听见男人沉声叫住林许。   “等等。”   林许停下脚步转身,不明所以地问:“请问先生还有事吗?”   一旁的苏时意微微蹙眉,也不知道殷延要干嘛。   谁成想,下一刻,殷延的目光忽然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汇,苏时意的呼吸都跟着一紧。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闲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不知怎的,苏时意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好像要被拿捏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骤然升起,下一秒,苏时意就看见男人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   “换她去。”   “?” 第8章   话音落下,气氛短暂凝滞一秒。   还是司宴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摸了摸下巴,看热闹的眼神在苏时意和殷延身上转了一圈。   有点意思。   林许对此刻的氛围完全一无所知,下意识维护她出声:“先生,苏蜜是今天新来的,还是我去.....”   听到林许把那个假名字说出来,苏时意简直绝望到无语了。   果然,只见殷延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嗓音冷冽。   “苏蜜,是吧。”   他的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喙:“就她去。”   “........”   苏时意算是看明白了。   他认出她来了,而且存心想整她,是吧。   也是,殷延这种人,恐怕最讨厌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而她还不怕死地耍了一次又一次。   只见林许目光为难又担忧地看着她,苏时意呼出一口气,彻底认栽了。   “没事,我去吧。”   她对林许说完,又朝殷延的方向看去。   只见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那,手里已经开始拿着平板看文件,半点目光也没分过来。   行,很行。   苏时意咬了咬牙,潇洒转身走了。   等她一走,司宴便揶揄开口:“什么情况啊,以前可没见你针对过哪个女人,刚回来几天就惹情债了?”   闻声,殷延抬起头,视线遥遥落在远处的那道倩影上。   他敛眸:“她就是苏时意。”   听到这个名字,司宴眼睛瞬间瞪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殷子墨那个未婚妻?她胆子不小啊。”   殷延和殷家那对母子的关系,旁人或许不知道内里缘故,但作为殷延十几年的好友,司宴却是一清二楚。明面上是家人,其实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解的程度。   不跟他们计较已经算是殷延这辈子最仁至义尽的一次了。   而苏时意这个人,他也早有耳闻。北城豪门瞧不上眼的家世背景,和殷家的婚约纯属高攀,听说手段了得。   现在看来,竟然敢来招惹殷延。   要么是太蠢,要么是野心太大。   司宴看着不远处苏时意的身影,忍不住感慨一句:“你还是小心点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越漂亮的女人越毒。尤其美人计,防不胜防。”   殷延挑了挑眉,轻嗤了声:“你以为我是你?”   “.........”   司宴被他噎得没话说,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刚才那句提醒纯属多余。   殷延这样的,混迹名利场多年,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见过。   像他们这种人,钱赚多了,偶尔为色所迷也是正常。   但殷延跟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没有心,又哪来的可能动心。   *   殷延他们打的是练习场,放眼望去,高尔夫球在草皮上遍地开花。   人工捡球这种事儿简直是近乎变态的折磨程度,最累的不是走多远,而是每走一步就要不停地弯腰。   苏时意每捡起一个球,心里就要多骂殷延一句。   虽然来之前她也做了心理建设,知道自己一开始在殷延这里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摆冷脸之类的也都是正常,她都能接受。   但是——   这得多变态的人才能想出这么变态的方式折磨她。   这样就想击退她,没门。   苏时意这人就是有一个优点,不到目的决不罢休。   带着那股不服输的怨气,一直到太阳快落山,她才把地上的高尔夫球都捡完。   垂了垂酸痛到几乎没有知觉的腰,苏时意回头才发现,殷延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草坪那边连个人影儿都没了。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苏时意连忙把手里的东西丢给林许,拖着酸痛的腿追了出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不会真就这么走了吧?   她咬了咬牙,走到男更衣室前,趴在门上竖着耳朵听了听。   里面安安静静的,似乎没人在。   苏时意一阵懊恼,刚想转身时,身后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你在做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一步,砰的一声,后背就抵在了门上。   身后,男人似乎刚从更衣室里出来,衬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系得一丝不苟,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   他垂眸看着她,漆眸里含着几分审视。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苏时意张了张唇,完全没有被抓包之后的慌乱。   她轻咳一声,反而先发制人道:“您刚刚就认出我了。”   殷延挑了下眉,没说话。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喋喋不休道:“然后还让我把那些球都捡回来,就是为了故意折腾我。”   兴许是刚刚累的,她的脸颊比往常更加绯红,红唇潋滟,饱满的额头上依稀能看见薄汗,一双美眸却依然灿若星辰。   她又朝他逼近一步,不依不饶地追问:“是我哪里做错什么了吗?还是你只是因为殷家的事对我有偏见?”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冒出来,听得殷延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的语气毫无起伏:“苏小姐,未免有点自视甚高了。”   苏时意毫不在乎他话里暗藏的讥讽,“那就是和殷家没关系了?”   殷延似乎无意在殷家这个话题上与她多作纠缠,他的神色更疏冷几分,转身就要离开。   苏时意却没想这么轻易放他走,她心里一横,抬手拉住他的袖口。   男人的脚步微停,视线冷冽地扫向拽住他的那只手。   她的手指白皙纤长,唯独指腹看起来比其他部位更红,看起来还沾了点灰。   意识到男人很可能有洁癖,苏时意又赶忙收回手。   她咬了咬唇,语气听着似乎还有一丝委屈。   “我和殷子墨的婚约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现在已经说清楚了,我和他也不是未婚夫妻的身份了。”   殷延微眯起眼,漆眸静静打量着她。   片刻,他才低声开口:“你想说什么?”   苏时意紧张地舔了舔唇,轻声说:“我想让你,能不能别这么抗拒我。”   殷延的目光倏地暗了几分,面上依然毫无波澜。   苏时意仰起头,视线灼灼地望着他,眼底像是燃着一簇小火苗。   她说:“我想做您的同盟。”   只说了这么一句,苏时意就知道他一定听懂了。   以殷延的手段,分分钟就能查到她现在面临的境况,也会理所当然地把她归类到为了利益接近他的那一类女人里。   她看似暴露得彻底,其实也是最安全的。   这样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发现她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苏时意稳住心神,又从身上摸出一张名片来。   她正了正神色,认真地朝他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我是拾遗香水的创始人苏时意,这个是我的名片。”   殷延垂下眼睑,目光淡淡扫过那张米色的名片,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接。   见他没打算要接的意思,苏时意只好讪讪收回手。   泄气了一秒,她又重新振作起来,嗓音清浅却坚定:“我知道以拾遗香水目前的资质确实不够格站在这里,但我还是想努力争取一次机会,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   殷延慢条斯理地系着手腕上的袖扣,转身就要离开。   他的声线冰冷:“很可惜,我没兴趣。”   闻言,苏时意咬紧唇,连忙挡住他的去路。   “我并不是不自量力,我迟早会向您证明,我是有这个能力的,而且我也相信我的香水有足够的潜力,让投资的价值翻倍。”   她颇为自信地挺直背脊,不卑不亢地正视着男人,字字笃定。   “而且我相信,下一次见面,一定会是您主动想见我。”   *   那天球场过劳运动回去之后,苏时意的腰和腿又疼了三天,连下楼梯都成了难题,走哪儿都是一股膏药味儿。   闻凝听说之后,骂她就是活生生在找虐受。   苏时意也没法反驳,毕竟别人眼里看来,她确实是在殷延那儿自找没趣。   但她觉得,这苦头也没算白吃。   前几天在苏政华面前提起殷延那一下,快一周了,苏政华还没来找她麻烦,大概是真被她糊弄住了。   但苏时意清楚,这个办法拖不了多久。   她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苏政华和秦芝,还有她那位野心不小的妹夫,沈慕舟。   苏意欢从小在象牙塔里长大,防备心很轻,以至于在念大学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被面前这个长相俊秀,勤工俭学的穷学生骗走了芳心。   一开始带沈慕舟回家时,秦芝还是坚决反对两个人在一起,后来也不知道沈慕舟用了什么方式说服了秦芝,从一个穷小子一跃成了苏家未婚夫,现在已经成了苏氏集团项目部副经理,一路节节攀升。   最近,苏政华已经彻底放心把公司不少重要项目都交给了沈慕舟,包括撺掇秦芝来抢她的拾遗香水,也是沈慕舟的主意。   所以苏时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这几天,她等着殷延主动联系她的同时,又特意跑了一趟银行,想再试试看贷款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   上午去了银行,她先是被人晾在那等了快一个小时,银行的客户经理才姗姗来迟。   这家银行的经理倒是比别家银行的要客气些,上来先跟她握了握手,语气歉疚。   “苏总,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刚上任不久,临时有个重要客户要来,耽误了时间。”   苏时意微微一笑,“没关系。”   她心想,这经理应该确实没撒谎。北城的几家银行都被苏政华和沈慕舟提点了,没一个愿意给她贷款。   至少面前这个经理还愿意跟她聊,说不定还有戏。   两个人聊了几句后便直入正题,经理问道:“苏总现在名下可以做抵押资产都有什么?”   “有公司的楼,还有我自己名下的一套房产。”   苏时意将公司的基本情况都大致回答了一遍,经理听后也认真给出了几个贷款建议。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了两声。   办公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门口。   他面容清俊,眉眼含笑,是那种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温和,极具欺骗性。   看清来人,苏时意的眼神骤然冷下去。   很快,经理就被打发出了办公室,屋子里只剩下沈慕舟和苏时意二人。   沈慕舟理了理西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口:“姐姐,好巧啊。”   这种虚与委蛇的功夫,苏时意实在懒得做。   她冷着脸不开口,沈慕舟不恼反笑:“前几天听爸说,姐姐和RY的殷总好像关系匪浅,我还以为拾遗已经找到新的靠山了。”   苏时意端起咖啡轻抿了口,语调讥诮:“沈副总人去了国外,消息倒灵通。”   沈慕舟也不在意她夹枪带棒的语气,唇角笑容更深。   “我劝姐姐省点力气,以RY的水平,是看不上拾遗这点小钱的。”   “殷延这个人,当然也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慕舟微微收起笑意,正了正神色。   他声音蛊惑:“你帮我拿下苏氏,我替你保住拾遗,我们各取所需,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不是吗?”   苏时意轻嗤出声:“你哪来的自信我们会是一路人。”   沈慕舟靠在沙发上,手腕搭在膝盖,慢悠悠说:“我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决定好了,我随时欢迎。在这期间,伯母的疗养院地址我也会守口如瓶。但,过期不候。”   听到疗养院三个字,苏时意脸色一白,冷冷盯着沈慕舟。   母亲是她唯一的软肋,因为太在意,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紧绷起来。   苏时意悄声攥紧包带,冷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慕舟的眼里噙着笑意,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对那些陈年旧事丝毫不感兴趣。”   他的目光温和,却让苏时意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阴冷感顺着背脊盘踞而上。   沈慕舟的视线落在杯口鲜红的唇印上,又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他笑了下,语调意味深长:“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姐姐。”   *   从银行出来,外面阳光正烈,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可苏时意身上的寒意却并未散去,她甚至没心思去想刚刚的贷款再次泡汤,忙不迭地给疗养院打去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苏时意急忙开口。   “阿姨,最近有人去病房看过我妈吗?”   护工懵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没有啊,都还是老样子,没人来过。”   听见这话,苏时意刚刚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那没事了,麻烦您好好照顾我妈。过几天我就抽时间回去看看。”   挂掉电话,她长舒一口气,脑中思绪如麻。   和沈慕舟合作,无疑是与狼同谋。她也不认为沈慕舟在得到苏氏集团之后会放过拾遗这么一块香饽饽。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可是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全都把她的路堵死了。   她手无寸铁,哪怕是撞破南墙,她也得破了这场死局。   然后护住她自己,护住拾遗香水,还有母亲。   *   回到公司,苏时意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下午。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几天过去了,殷延那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苏时意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赌注押错了,也许她上次应该用一个更直接的办法跟殷延产生交集。   可那个男人实在是太难拿捏了,她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样干等下去,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苏时意咬了咬牙,正打算再联系闻凝想办法时,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   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眼前一亮,等了几秒后,才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道沉稳恭敬的男声。   “您好,请问是苏时意苏小姐吗?”   苏时意愣了下:“我是,请问您是....”   男人温声回答:“我是殷总的私人秘书,许恒瑞。我现在在拾遗香水工作室的楼下,是殷总让我来接您。”   “接我?”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声,另一通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一种预感在心头升起,苏时意摁下接通键,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入耳。   男人的嗓音低沉清冽,混杂着微弱的电流声传过来。   “带上行李来机场,我会考虑你之前说的。”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电话就被挂断了,嘟嘟的忙音紧跟着响起。   苏时意抿了抿唇,刚刚积压在心头的烦闷瞬间散了,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一点弧度。   成功了。   下了楼,她果然看见一辆迈巴赫停在那里。   许恒瑞开车送她回家取了一趟行李,时间有点匆忙,苏时意来不及仔细收拾,就随手从衣柜里拿了几套职业装塞进行李箱里。   到了机场,苏时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远处停机坪上的是殷延的私人飞机。   没有拥挤不堪的经济舱,只有宽敞豪华的单人沙发座椅,处处透露着有钱人对品质和舒适的要求,奢侈至极的体验。   抬眼看过去,男人坐在沙发上,被西裤包裹的长腿随意交叠起,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笼罩在他深邃俊美的侧脸上。   他正在低头看文件,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折射出光芒,浑身透着冷傲矜贵的气质。   端着托盘的空姐目光也忍不住流连在他身上。   抛开别的不谈,这男人在外貌上也有足够骄傲的资本。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譬如殷延。   收敛起思绪,苏时意朝他走过去。   听见声音,殷延从文件里抬起头,就看见苏时意冲他扬起一抹明艳笑容,特意加了重音:“殷总,好久不见。”   那表情里好像在说:你看,我就说了吧,我们肯定会再见的。   而且必须得是,你,殷延,来请我。   殷延懒得理会她小心机得逞之后的洋洋得意,神情依旧寡淡。   他不得不承认,苏时意身上的小聪明确实比他想的还要多。   仅仅是混进了一次高尔夫球场,就能让史密斯从小患有自闭症的女儿指名道姓想见她。   史密斯对这个女儿异常疼爱,明明之前对收购合作的事推三阻四,可面对女儿提出的要求,却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当即便联系了殷氏集团。   说是收购的事情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前提是让秘书苏时意一同前往临城。   殷延一直没主动开口,苏时意也不着急,直接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   很快就有盘靓条顺的空姐走过来,弯腰恭声问道:“小姐,请问您想喝些什么?”   她弯起眼睛:“有玫瑰花茶吗?”   “有的,您稍等。”   “谢谢。”   这一套下来一气呵成,俨然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把反客为主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殷延眼尾微挑,语调漫不经心:“你倒是自觉。”   见他终于开口,苏时意在心里轻哼一声,面上仍然巧笑嫣然。   她扭头看向他,美眸明亮一片:“您刚刚在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吗?”   闻言,他终于撩起眼看向她,轻描淡写道:“我说什么了。”   “.....?”   开始不认帐了是吧?   大概是因为某人以往的言行举止,让苏时意在潜意识里真的觉得,殷延这人绝对干得出翻脸不认账的事儿。   下一秒,殷延挑了下眉,淡声道:“我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   苏时意咬了咬牙,忍住了那股想打人的冲动。   算了,谁让她有求于人。   她又重新挽起一抹完美无瑕的笑容,非常狗腿地问:“那您都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那天怎么跟史密斯女儿说的,一会儿就怎么演。”   苏时意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极为期待的样子:“秘书,就这样?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殷延掀了掀眼皮,嗓音淡漠:“你还想怎样?”   她眨眨眼睛,半是试探地开口:“嗯..比如别的角色..需要演女朋友我也可以?我戏路很广的,而且外形条件也不错。”   话落,只见殷延掀了掀眼皮,漆眸盯着她。   她刚刚说的话听起来确实过分自信了,但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事实。   苏时意笑容更灿烂,“怎么,要考虑一下吗?”   话音刚落,他的脸忽然靠近了些,俊美的五官在她的眼前骤然放大,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属于男人身上的木质香调瞬间侵占鼻腔,压迫感十足。   苏时意下意识屏紧呼吸,大脑冷不丁空白了一瞬。   只见殷延蹙了蹙眉,目光深深地凝在她的脸上片刻,忽地开口。   “你的睫毛。”   苏时意愣怔地眨了下眼,有点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   谢天谢地,他的眼睛终于长出来了吗?要发现她的外在美了吗?   虽然听着有点自恋,但不妨碍她的确是天生丽质啊。   她表面佯装镇定,嘴角却忍不住地往上翘,泄露出她此刻的小得意。   “我的睫毛很长是不是?天生的,不是嫁接的....”   话音落下,苏时意看见殷延的表情似乎透着一点无语,片刻,他淡淡收回视线,重新靠回座位上。   苏时意的心里顿时浮现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就听见他语调平静地提醒。   “有一根粘在脸上了。”   “.........” 第9章   苏时意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丧失了接下来三个小时内所有跟殷延开口说话的兴趣。   她坚信,一个女人哪怕再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也抵不过一个男人在你面前说。   ——你的睫毛粘在脸上了。   这太窒息了。   她觉得自己很可能和殷延八字不合。   他对女人过敏是吧??   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之后,苏时意选择在座位上不说话装死,借此逃避刚刚的社死时刻。   反观殷延,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发言有任何问题。   等意识到旁边异常安静,殷延终于从手里的股市图分出神来,侧眸瞥了她一眼。   兴许是被他叫来的太匆忙,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一套正式的衣服,简单修身的米色上衣,深蓝色的阔腿牛仔裤,经典的法式慵懒风。   一缕碎发不经意从耳边垂下,勾勒出她精致小巧的侧脸,唇色是淡淡的粉,却依然不减五官带来的明艳漂亮。   她正撑着下巴,佯装镇定地看着飞机外的景色。   殊不知红透了的耳根早就暴露了她此刻的尴尬。   片刻,殷延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收回,嘴角轻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苏时意正望着窗外重塑心理建设时,一份文件忽然被摆在了面前。   她怔了下,转头看向他:“这是什么?”   殷延语气缓和了几分,淡声答:“Serche的资料,明天上午我们会去临城总部和史密斯见面。”   “哦。”   苏时意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扮演他的私人秘书陪他出差,她当然得了解是个什么情况。   其实她前两天回去之后,自己有在网上搜索过关于Serche品牌目前的情况,还有股价的涨幅,和殷延给她的这份差不多。   随手翻了几页,她便放下文件,试探性地开口问:“你要收购Serche?拿下控制权?”   这其实涉及到了内部机密,RY企图收购的目的还尚未被外界知晓。   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过线了,苏时意抿抿唇,还是认真解释:“我现在是你的秘书,那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得知道你想要什么,才能想办法帮上你。”   她这番表忠心的话说得言辞恳切,苏时意自己心里也清楚,殷延并没有对她卸下防备。   他这样混迹名利场多年,早就站在权利顶端的男人,心机深沉似海,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对一个人卸下防备。   苏时意知道自己看不穿他,索性倒不如真诚坦荡点,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   她不躲不闪地迎着殷延的目光,澄亮的眸中倒映出他的影子,坦坦荡荡。   长达几秒的对视后,殷延眼里的那抹暗色褪去些许,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说说看,你的想法。”   听到他这句话,无疑是给了她一个谏言的好机会,也是苏时意等待了好久的机会。   她正了正神色,“Serche是著名的家族企业,但旗下的香水线却是从史密斯这一代才诞生的,目前大部分香水品牌通常会选择将调香这一部分工作外包给香精公司,而史密斯却选择斥巨资建造独立实验室,足以见其重视程度。”   她的嗓音轻缓动听,不疾不徐的,像春风拂面似的,让人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如果RY想要采用强硬手段收购股份的话,按照史密斯的往常的行事风格,势必会联系其他资本调资金入场。到时候股价波动引起恐慌,引得股民躁动,纷纷低价抛售,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商场上最喜闻乐见的当然是合作共赢的局面,逼得任何一方鱼死网破,让自己获得所有利益,都不是上策,聪明人不会这么做。”   苏时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语气笃定地推测:“所以你还是会倾向于从史密斯身上入手,因为这样最便捷。说服他心甘情愿地把股权卖给你,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和风险,只不过史密斯身上有些难突破罢了。”   话音落下,殷延微微抬睫,眸底染上几分兴致玩味。   原本以为她只是在调香方面极有天赋,可从苏时意刚刚的话里不难看出,她对投资的了解并不只是浮于表面,而且看待问题的角度也足够毒辣,稚嫩,却野心十足。   更有趣的是,她似乎很了解他。   被他这样盯着看,苏时意的耳根不禁有些发热。   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尽量把注意力都放在正事上:“但是,打蛇打七寸,人都有软肋。他在意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在这件事上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无非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给他一些谈判时可以切入的新角度。   “我也是调香师,如果让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转手我自己做出来的品牌,我对对方的要求只有一个。”   谈到专业方面,苏时意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尊重香水,而不让它彻底沦为市场上的商品。给调香师足够的创造自由,而不是遵循市场随波逐流,仅此而已。”   *   三小时后,飞机准时降落至临城机场。   殷延应该是晚上还有事,下了飞机就自己离开了,不忘吩咐司机把苏时意送到酒店。   在前台取了房卡上去,苏时意才发现给她安排的房间竟然是顶层的总统套。   原本她以为殷延就给她安排个豪华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上来就是十万一晚的总统套房。   果然平亿近人,让苏时意瞬间有一种傍上大款的感觉。   临城四面临海,站在总统套房的阳台上,就可以轻松俯瞰一整片碧蓝无垠的海景,浴室里配置巨大的按摩浴缸,几乎能跟一个小温泉池媲美。床也是又大又软,床边燃着的香薰都要四位数起,奢侈至极。   普通人冷不丁住可能还会不习惯,但苏时意不。   她不仅会享受,而且能享受的非常理所当然。   苏时意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很快就有专门的管家送下午茶上来,洗去一身疲惫后,面对着海景,她美美地用完一顿下午茶,可谓是相当享受。   轻柔的海风拂面,吹得苏时意都开始犯了困。   她躺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再一次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有钱可真好啊。   努力奋斗赚钱的心在这一刻瞬间更坚定了。   这时,苏时意忽然又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她拿起手机,输入刚刚从许恒瑞那里要来的号码,思考片刻后编辑了一条消息。   「殷总,房费给报销的吧?」   大概过了快一个多小时,苏时意才等到殷延回复。   「你想自己付也可以。」   冷冷冰冰,毫无人情味的资本主义发言。   ......可以,但没必要。   苏时意心里腹诽,飞速回复:「殷总破费了^?^」   发出这条消息,她思考了下,又开始打字。   「对了殷总,我觉得明天史密斯很有可能会在一些关于调香的方面发难,您需不需要临时补习一下和调香有关的知识?」   「我是专业的,而且不收费哦~」   然而这次,对面没回了。   一直等到天黑,殷延还是没搭理她。   苏时意百无聊赖,索性在阳台的藤椅上开始处理工作。   拾遗的几款新品的香料配方还需要微调,她把一些可尝试的香料选择整理出来,一一发给乔诗语。还有新品的广告拍摄构思。   等把工作处理完一部分,再抬起头时,天已经不知不觉地黑了。   苏时意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拿起一旁茶几上放着的手机。   殷延依旧没回她,反而是闻凝的微信接连跳了出来。   闻仙女:「你人呢!晚上出不出来玩。」   苏时意:「我来临城了,出差。」   闻仙女:「这么突然?!自己去的?」   苏时意:「不是,和殷延。」   消息刚发出去,闻凝立刻打来一通视频电话。   苏时意抬手接起,一只手举着手机,一边懒洋洋地活动着身体。   闻凝看见她的背景真在酒店,嘴巴惊到能塞下一个鸡蛋:“什么情况啊?你们俩这么快就发展到酒店开房了?!”   “......两间房,谢谢。”   闻凝兴奋的表情瞬间消失,切了声:“反正你本来和殷子墨又不是男女朋友,现在婚约也没了。话说殷延现在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一提起来这事儿,苏时意就忍不住想吐槽。   简单概括了下飞机上发生的事之后,苏时意冷笑一声:“他居然就那么直接说我脸上粘了睫毛,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我真心祝愿这个世界上的直男可以主动把嘴捐了。”   夜里静悄悄的,苏时意打着电话,慷慨激昂地跟闻凝吐苦水,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道凉飕飕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大半夜的,哪来的人啊?苏时意没多想。   “还有上次在高尔夫球场,我回去之后腰疼了三天。”   苏时意越说越激动,慷慨激昂到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音量。   说到最后,她语重心长地总结陈词:“我合理怀疑他是不是天蝎座的,这么记仇。天蝎男,狗都不谈!”   电话里,闻凝听完直接笑出鹅叫,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啊。”   闻凝最了解苏时意,知道她是怎么个性子,二十几年以来从来没倒贴过哪个男人,男女关系的处理上更是游刃有余,表面上或许看不出来,实际心肠冷漠得很。   闻凝见过有的富二代为了追苏时意,差点用玛莎拉蒂和玫瑰花在宿舍底下摆出个八卦阵来,而苏时意反手就打了个119。   说白了,她这人没心,也很少有人能真正走到她心里去。   苏时意面无表情地听她嘲笑完之后,闻凝才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想想倒也正常,殷延什么人啊,估计早就对美□□惑免疫了。”   她又提出个馊主意:“虽然但是,都是成年人了,你干脆打直球,直接半夜敲他房门。”   苏时意又是冷哼一声:“爬床?38层隔着阳台,下次你见我就是灵牌了。我有这个本事早就去演真人版蜘蛛侠了。”   一边说着,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隔壁的阳台。   夜里,月光挣破云层,莹白的月光投射而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那里。随着光线撒入,环境不再昏暗,他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   男人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一双漆眸正幽幽地望着她。   看清他的一瞬间,苏时意头皮一麻,吓到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   苏时意眨眨眼,确定自己没见鬼之后,立马反应过来。   “殷..殷总,好巧啊。”   她咽了咽口水,讪笑两声:“这么晚您还没睡呢?”   他没听见吧?   她刚才都说什么来着?   哦,骂他直男。   还说狗都不跟他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光线昏暗,苏时意总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特别的黑。   气氛在无尽的尴尬中蔓延,终于,她听见殷延听不出情绪地问:“你在干什么?”   苏时意硬着头皮憋出一句:“赏..赏月。今晚月亮挺圆的。”   反正没说你坏话就对了。   而殷延就这么静静地盯了她几秒,面色看不出喜怒。   苏时意被他盯得几乎快窒息了。   殷延:“那你继续。”   轻描淡写丢下这句,他便从阳台走了。   苏时意感觉她听出了这句的潜台词:那你继续编。   ........   电话里,闻凝还没挂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追问她怎么了。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重新把电话拿回耳边:“没什么。”   “你先帮我准备一下灵牌吧。”   “到底怎么了啊?你不会刚好背后说人家被抓个正着吧?”   她的语气都透着说不出的绝望:“你知道我刚刚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句话吗?”   闻凝好奇:“什么?”   “天凉了,该让苏氏破产了。”   “.......”   阳台的门没关严,她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客厅。   隔着房间都能感觉到的深深悔意。   殷延听着,忽地轻哂了声。   *   拜闻凝所赐,苏时意难得睡一次总统套房,还没睡好。   生怕殷延这种记仇的人发作起来,大半夜叫人把她从总统套赶出去。   事实证明,苏时意确实想多了。   一直到天亮,无事发生。   说不定殷延善心大发,念着她还有用,等着秋后算账呢。   一夜未眠,苏时意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到化妆镜前,一边化妆一边反思。   以防隔墙有耳,她下次再也不背后说人坏话了。   苏时意按照约定的时间早早下了楼,看见许恒瑞正在车旁等着,殷延还没下来。   她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昨晚那事儿可能真就那么过去了。   一旁,许恒瑞见她没什么精气神儿的样子,主动开口关心:“苏小姐,昨晚是没休息好吗?”   苏时意扯了扯嘴角,讪笑道:“啊....我熬夜看了一部电影。”   没想到许恒瑞好奇心还挺重,追问了一句:“什么片子啊?”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苏时意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一道熟悉冷淡的声线响起。   “真人版蜘蛛侠。”   “.......”谁让你抢答了。 第10章   苏时意忽然觉得自己昨晚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殷延怎么可能不记仇,很有可能是在等着今天和史密斯见完面之后再跟她秋后算账。   不记仇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一路上,苏时意非常识相地保持安静,努力降低自己在车里存在感。   而殷延似乎忙得很,这会儿也没空搭理她,一目十行地翻阅手里的文件。   两人就这样短暂的相安无事,车子一路驶到Serche独立的香水实验室总部,刚下车,便有秘书带着他们坐专属电梯上楼。   苏时意在心里谨记自己的秘书身份,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退后一步,规规矩矩跟在殷延的斜后方。   一直到进了会客室,史密斯已经等在里面。   明明是正值中年的男人,史密斯的鬓间却已经依稀可见白发。   他站起身来迎接,礼貌地朝殷延伸手:“您好,殷总。”   殷延也伸出手与他回握了下,沉声说:“久等了。”   简单寒暄了下,史密斯的视线便落在苏时意身上。   史密斯是外国人,夸赞的方式也非常直接:“这位就是苏秘书吧,果然和思琳说的一样,是个大美人。”   苏时意冲他谦虚一笑:“您过奖了。”   史密斯也没有过多客套,很快便直入正题:“是这样的,我女儿思琳,从小出生时就患有先天性视觉障碍,她的母亲去世得很早,也导致了思琳患上严重的自闭症,她从不和生人讲话,苏秘书是第一个。”   史密斯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可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沉重。   苏时意也听得有些心酸,认真道:“您放心,我都明白的。”   “那思琳今天就多拜托苏秘书了,只要她愿意多开口和你说说话,就足够了。”   *   来到隔壁那间会客室,苏时意推开门,便看见小女孩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放着一根导盲杖,画面看着就让人心疼。   她走过去,在沙发旁蹲下身,嗓音轻柔地开口:“你好,思琳。我是苏时意,还记得我吗?”   思琳的瞳仁依旧黝黑却涣散,她点点头,稚嫩的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我记得...你的味道,很特别。”   她说话的速度依然很慢,“你也和我妈妈一样,是调香师吗?”   “我不但是调香师,还是魔法师。”   她说:“我可以用不同的味道,让你看到很多有趣的画面。相不相信?”   见思琳点头,苏时意笑了笑,从包里把这次带来的香水小样都拿了出来。   她将香水轻轻喷在试香纸上,待酒精挥发掉,才把试香纸凑近思琳。   “闻闻看,这个是夏天的菠萝汽水。前调我混合了广藿香和一点点橙花,等到甜味儿散去之后,随之而来的一股清新的冷冽感,像是在你喝完了一整杯汽水后,杯子里叮当作响的冰块。”   她的嗓音轻柔,如和煦的春风般轻拂过耳畔。   “这个是茶。在我小的时候,家里的柜子装满了外公珍藏的茶叶。厚厚的玻璃罐里,茶饼堆叠在一起,每一次外公用雪水煮茶时,茶壶咕噜咕噜地冒泡儿,我都能闻到这阵茶香。”   随着她生动的描述,思琳的脸上绽放出更加明媚向往的神情。   会议室外,史密斯看着女儿难得露出的笑颜,心里十分感慨。   “苏秘书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殷总真是幸运,能找到这么出色的秘书。”   殷延的目光也停留在屋内的那道纤细身影上。   女人弯着眼睛,眉眼间都是柔和之色,是只有面对小孩子时才会出现的温柔和耐心,鲜少流露出来的另一面。   谈起香水时,她浑身上下都似乎散发着自信又从容的光芒。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她的身上投下一层朦胧的光晕。   察觉到外面投过来的目光,苏时意抬起头,恰好撞上他的视线。   她眨了眨眼,隔着玻璃,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片刻,她就看见他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沙发上的思琳小脸沮丧:“可是,思琳看不到。眼睛看不到的人,也能成为妈妈那样的调香师吗?”   苏时意回过神来,轻轻把思琳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唇边笑容温婉。   “没有可不可以,只有想不想。”   “上帝既然收走了一部分东西,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还给我们什么。就像小思琳,可以一下子闻出别人闻不出的味道。”   她歪着头,轻笑着给思琳讲:“姐姐小时候也遇到过一个人,他也看不到,可是却比普通人聪明好多,能算出很复杂的数字.....”   *   殷延和史密斯的会面是单独进行的,往往会面的级别越高,领导就越不会把一些闲杂人等带在身边。   苏时意深谙此道,遂也没有觉得心急,而是耐心地陪思琳呆着。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史密斯便回来了。   他的身后没人,殷延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时意揉了揉思琳的发顶,起身和她告别,承诺有空的时候会来陪她玩。   见思琳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史密斯特意亲自送她出去,语气感激:“苏秘书,今天辛苦你了。”   苏时意微笑着说了句不客气,又柔声问:“史密斯先生,请问方便单独跟您聊几句吗?”   史密斯欣然点头:“当然可以。”   两人走到外面,这会儿走廊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苏时意站定后,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走廊尽头的两抹倒影。   她睫毛轻颤,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很快,苏时意主动轻缓开口:“我知道有些话并不是我们这些下属该说的,但我想,我应该可以理解您。”   “我也天生热爱香水,所以能明白您现在的顾虑。但殷总今天愿意花费时间来到这里,足以见得他对Serche的看好,就证明他看中的是您创造的品牌概念。”   史密斯神情微顿,似是有些惊讶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苏时意语气含笑,姿态自信而从容:“RY资本是业内翘楚,我相信不会再有其他公司能提供比我们更好的收购条件,也许您会因为RY目前的成就,理所当然地将殷总当成仅仅为利所驱的商人。”   “但,让真正的艺术品沦为大众商品,只顾眼前的利益而放弃更为珍贵的品牌价值,并不是我们殷总的作风。真正有眼光的商人也不会只拘泥于现状。所以我认为,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   说到这里,苏时意顿了顿,嗓音轻柔下来。   “我猜,史密斯先生想要出手股份,也是因为想有时间能够多陪伴思琳吧。Serche的香水是贵夫人留下的,我能理解您想要守护这份回忆,可相比起这些,珍惜身边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闻言,史密斯的神情微凝,目光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几分伤感和颓然。   公司是妻子一生心血,而女儿又是他此生最后的珍宝,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   那是来自一个丈夫,父亲的分身乏术,和束手无策。   与此同时,苏时意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不漏地传入拐角处两人的耳中。   听见这些,许恒瑞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惊讶。   据他所知,这位从天而降的“苏秘书”,还有一个恐怖的身份,是殷延同父异母的弟弟,殷子墨的未婚妻。   而许恒瑞早就已经把苏时意和拾遗香水的情况调查清楚,汇报给了殷延。   她的目的显而易见。   而通常这种抱有目的接近的女人,近不了殷延的身,何况是她又跟殷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即便苏时意的确很聪明,也非常懂得谈判,在说服史密斯的同时,先是晓之以理,再是动之以情,最后还能不着痕迹地拍了一波殷延的马屁。   听到“我们殷总”那四个字时,许恒瑞都忍不住在心里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他小心地观察着殷延的脸色,又发现男人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出现任何反感的情绪,侧脸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   可没有动怒,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并不讨厌?   哪怕已经在殷延身边工作了快三年,许恒瑞依旧看不透自家老板的想法。   他也不敢再擅自揣摩下去,于是试探性开口:“殷总..”   话未出口,男人已经率先转身离开。   “走吧。”   *   看着转角的影子彻底消失后,苏时意的心跳还在加速。   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一部分目的的确是为了说服史密斯没错,更多的却是为了说给殷延听的。   这一步棋走得有些冒进,但她必须要想办法一点点试探他的态度和底线,利用好所有能在他面前刷好感度的机会。   用美貌装柔弱让男人对自己心生怜惜,那只是最低级的手段。   因为身份和地位的不平等,男人只会因为新鲜感作祟,从而短时间地向下兼容。   真正能够吸引到一个男人的,必定是两人身上某处相似的特质或性格。   而殷延更不在普通男人的那类范畴里。   他站在权利顶端,见过的有姿色的,聪明的女人,更是如过江之鲤。   他野心勃勃,眼高于顶,从来只看得上最好的。   苏时意也一样。   她想要的也不仅仅是肤浅表面的新鲜感。   而是,殷延心甘情愿地让她攀附,就像是大树和藤蔓之间的关系,藤蔓盘踞而上汲取养分。   她不断地向上爬,最终,和他并肩。   *   等苏时意离开实验室时,殷延已经离开了。   司机把她送回酒店之后,苏时意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在酒店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手机一直到晚上也没动静。   殷延不会真的用完她就把她晾在这了吧?   思及此,苏时意有些坐不住了。   她拿起手机,打开和许恒瑞的微信聊天框。   「许助理,合作的事情还顺利吗?」   等了大概十分钟,许恒瑞才回复:「很顺利,今天辛苦苏小姐了。」   苏时意:「不辛苦,请问殷总在你身边吗?」   许恒瑞:「殷总今晚有应酬,苏小姐有事吗?」   苏时意抿了抿唇,思考了下,才打字:「我有点事还和殷总聊,方便过去等他吗?」   许恒瑞并没有立刻回复,过了一会儿,才发过来一个地址。   给他回了句谢谢,苏时意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白天的职业装便匆匆出了门。   打车到了许恒瑞发来的会所地址,她就看见许恒瑞在门口一脸愁容地挂掉电话。   苏时意走过去叫他:“许助理。”   许恒瑞握着手机转头,微微颔首:“苏小姐。”   看他紧皱着眉头,苏时意好奇开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看你好像很着急。”   想起刚刚电话里的内容,许恒瑞忍不住头疼:“是,我妹妹在这边念大学,刚刚给我打电话说,骑车不小心撞到人了。”   闻言,苏时意也担忧地皱起眉:“那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小姑娘遇上这种事应该挺害怕的。”   许恒瑞叹了口气:“可是殷总这边应酬还没结束....”   苏时意挽起一抹笑容:“我留在这送殷总回去就好,我有驾驶证,开车蛮稳的。”   话音刚落,许恒瑞的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来。   犹豫片刻,他只好无可奈何道:“那就麻烦你了苏小姐,我尽快处理完。”   “没事,路上注意安全。”   许恒瑞把车钥匙留给苏时意后便急忙离开了。   苏时意在车上坐了会儿,觉得有点无聊,她也不知道殷延什么时候应酬完,便打算去会所门口等着。   夜色渐浓,城市的晚风裹着微微凉意,马路上霓虹斑斓,车流不止。   身旁有人进有人出,苏时意就站在台阶上,无聊地刷了会儿朋友圈,觉得没意思了,又把手机关了,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的马路出神。   很快,旁边一个刚抽完烟的年轻男人便注意到她。   “小姐,是在等人吗?”   苏时意闻声转头,是个年轻俊朗的男人,西装革履的小开模样,她并不认识。   男人笑着指了下身后,语气从容:“这家会所是我的,今天只有一桌客人,不知道小姐在等谁?外面等着怪冷的,我带你进去?”   看出他的搭讪之意,苏时意只是礼貌笑笑:“不用了。我是殷总的秘书,我在外面等着就好。”   男人似乎有点惊讶:“殷总?RY资本的殷总吗?”   她笑容不变:“是的。”   “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殷总身边有女秘书.....”   男人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大方问道:“方便加个微信吗?”   面对这种情况,苏时意早就已经游刃有余,她唇角弯起:“抱歉,我手机刚刚放在车上了。”   徐晋当然也能听出这是委婉的拒绝,他挑了下眉,眼里来了些玩味,却也没再强求。   回到包厢里,依旧是刚刚离开时推杯换盏的气氛,徐晋坐回座位上,便立刻有人开始调侃。   “徐总怎么去了这么久,是躲酒去了,还是看美人去了?”   “别说,外头还真有个面生的大美人。”   席间有人来了兴致,调笑着开口:“哦?临城还有徐总不认识的美女?”   “要了微信,没要来,人还挺高冷的。”   今天的酒局里有几个熟人,再加上收购进展顺利,殷延遂也没怎么推酒,多喝了几杯。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应酬里听了太多阿谀奉承的话,让他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也没注意去听旁边的人在聊什么。   见时间差不多了,殷延便打算随便找个借口脱身,正要起身时,身旁坐着的徐晋忽然凑过来,揶揄开口。   “什么时候偷偷换了个女秘书?”   “什么?”   殷延揉了揉眉骨,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谁。   没等他说话,徐晋又啧啧两声:“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大冷天的就让人家在外面那么等着。”   “温香软玉在怀,贴身秘书就是方方面面都得伺候到,话说回来,你那个看着可不像温柔小意的。”   尤其是有钱的男人,身边配个年轻貌美的女秘书再正常不过,摆在眼前欣赏,心里也看着舒服。   人啊,难免会因为那档子事儿落俗,尤其是贴身秘书,内里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儿,相当于打着幌子养个情人在身边,男人的恶趣味罢了。   但殷延可跟他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他们金融圈里,闹出什么花边新闻都实属正常。男人爱财也爱色,但殷延似乎只对钱感兴趣,更不屑养什么情人。   于是徐晋则更倾向于,外面那位是因为超群的工作能力才被看上的。   徐晋在心里琢磨了下,试探性地揶揄:“外头那女秘书哪请的,我挖个墙角?”   殷延眼皮一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很缺秘书?”   他的语气虽然听不出情绪,徐晋莫名就觉出了几分危险,于是立刻转了话锋:“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也只是要了个微信而已,人也没给。太聪明的我也玩不来,还是乖巧黏人点好,跟养只猫似的。”   他语调轻佻玩味,话音刚落,旁边便有男人投来促狭又赞同的目光,心里的想法都写在了眼睛里。   殷延蹙了蹙眉,没回他这话,跟酒局上的某行行长打了声招呼,便拎起椅背上的西装,抬脚出了包厢。   外面早已夜幕低垂,晚风徐徐吹拂而过,吹散了些刚刚包厢里带出的浑浊烟酒气。   会所门口,几束路灯的光线投射下来,照映着不远处女人的身影。   她的身形高挑纤瘦,弧度恰好,和殷延见过的其他女人比起来并无二致。   可唯独特别的是,苏时意却并不会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灯下光影朦胧,她还穿着白日里的那套裙子,快要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黑色的包臀裙,将美好的弧度勾勒得一览无余,细腰盈盈一握。   纤细白皙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在夜里自成一道风景线。   就在这么短短几秒里,又有一个路人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拒绝的,男人很快便面露失望,拿着手机离开了。   片刻,殷延不动声色地敛下眸,抬脚朝她走过去。   苏时意正自己踩影子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就看见旁边多处一抹身影,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紧接着,她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沉香气。   苏时意愣了下,转过头,便撞进殷延漆黑如墨的眼底。   朦胧的光线下,他的轮廓并不似往常那般凌厉分明,淡漠的眉眼竟然也意外多出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柔和。   殷延的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苏时意眨眨眼,语气天真:“我来负荆请罪呀。”   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殷延抬了抬眉稍,没开口。   见他面色不算难看,苏时意发现现在是个好时机:“昨天晚上都是我口不择言瞎说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肯定不会跟女人计较的吧?”   说着,她弯起眼睛,天然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显出几分娇俏和讨好之色,眉眼之间分外灵动。   殷延的脑中忽然响起刚刚徐晋在包厢里说的话。   乖巧黏人,像猫似的。   静默片刻后,他话题转得突然:“你没回酒店?”   苏时意不明就里地答:“回了啊。”   他垂着眸,视线落在她暴露在空气里的双腿上。   “那为什么没换衣服。”   她懵了下:为什么要换衣服啊?”   苏时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   标准的OL职业装,很得体啊。   秘书跟总裁谈完生意还得专门回去换套衣服?什么毛病?   她试图跟上男人的脑回路:“您是觉得我这身衣服不好看?”   殷延:“你不觉得冷?”   苏时意还是莫名其妙:“不冷啊。”   这会儿海风小了点,吹得还挺舒服。   哪里冷了?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丢下一句“随便你”,便转身朝停车场走。   苏时意愣在原地,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的背影,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酒喝多了撒酒疯呢。   太平洋警察都没他管得宽。 第11章   停车场里,苏时意踩着高跟鞋紧跟在他身后。   似乎是想起什么,殷延的脚步突然停下,“许恒瑞呢?”   ......都走到停车场了才想起来问。   苏时意在心里腹诽,嘴上仍然殷勤地答:“许助理临时有急事先走了。我现在也是您的秘书呀,今天还没结束,作为秘书,我有义务来接您。”   快走到车旁,苏时意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些老总们,都是等着身边助理开车门,尊贵得跟皇帝出行似的。   于是她下意识地就想先去帮殷延打开后座的车门。   没想到男人已经先一步拉开门。   注意到她的动作,殷延眉头拢起,淡淡道:“我还不至于让女人帮我开门。”   她愣怔地眨眨眼:“噢..好的。”   看来某人还没大爷到那种地步嘛。   见殷延已经坐上后座,苏时意也绕到驾驶座上坐好。   她系上安全带,伸手就要发动车子,手臂却蓦地僵在半空。   等会,保时捷卡宴启动键在哪来着?   她没开过啊。   这时,殷延在后面忽然出声。   “不会开?”   “.......”   眼神还挺好使。   苏时意还以为他下一句就会像以前那样开口嘲讽她,没想到,没等她开口,就又听见他淡声说:“不会开就换许恒瑞回来。”   和她想象中不一样的是,殷延的语气很淡,没什么嘲讽的意味。   她愣了一下,立刻倔强反驳:“会开,只是没开过这么贵的而已,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一下吧。”   苏时意一边理直气壮地嘟囔着,一边低头去找启动键。   殷延看着她到处摸索也找不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骨。   他出声提醒:“右手边。”   “哦。”   苏时意顺着他说的方向一摸,找着了。   顺利启动车火后,她终于在心里悄悄松下一口气,然后默默将启动键的位置记下来。   以后绝对不会再找不到了。   宾利一路驶出停车场,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夜色浓稠,城市里霓虹闪烁,玻璃上光影交叠变换,仿佛倒映出了一副光怪陆离的壁画。   苏时意慢慢开着车,脑中忽然回忆起了几年前的一个画面。   是一场酒局上,那时她刚毕业不久,初入商场,稚嫩得在一堆老总之间格格不入。   她弯着腰挨个敬酒,手臂举得酸痛,敬到一个老总面前时,就听见那老总悠悠开口。   “小苏啊,这持杯也是有讲究的,要先托住杯脚,通过摇晃手腕来晃酒杯,不然这酒的温度就被你手上的温度影响了。”   在那种场合下,这番“善意”的提醒,像是一个无形的耳光扇在脸上,让苏时意尴尬到手里的酒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那时实在太稚嫩,也不知道该怎么在那群人精面前圆滑地把话题掀过去,只能站在那憋红了脸,也没人愿意为她说上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含着笑接话:“我听说苏小姐是成年之后才被接回苏家的,小时候没人教导,没学过这些礼仪也不奇怪,不知者无罪嘛。”   听上去像是在好心替她解围,可苏时意不傻,听得出那人语气里的高高在上,还有明晃晃的轻蔑和傲慢。   有的人就喜欢通过这种方式羞辱别人,借此获得更多的优越感。   那些天生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都是瞧不起苏时意这种,靠着手段才被认回家的私生女。   他们说的确实没错,没人去教她这些,她没法反驳。   苏时意很讨厌看见那群人的嘴脸,在那之后,越是她不会的,她就越要拼了命去学,这样才不会再一次因为什么都不懂而出丑,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刚刚找不到车子启动键时,她难以控制地慌神了,下意识以为自己会又一次陷入到之前那样难堪又窘迫的时刻。   殷延这样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他的出身,显然比酒桌上的那群人更有资格来嘲讽她,也可以用这种方式羞辱她,击退她。   可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她接触到的殷延,一样傲慢,高高在上。   可似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讨厌。   苏时意一边开车,心里忽然冒出一丁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下意识抬眼看向后视镜。   后座上,男人阖着眼,眉头微微拢起,像是喝多了,此刻不太舒服,身上的衬衫也比往日看着凌乱了几分,看着没那么不易接近了。   苏时意见他皱着眉,非常体贴地说:“殷总,你要是想吐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我靠路边停车。吐车上怪麻烦的,豪车清洗费很贵的。”   殷延抬手松了松领带,闭着眼说:“这是我的车。”   言外之意,贵也是他付钱。   苏时意非常听不惯他这种有钱人发言,话里不自觉地发酸:“你的车就不用清洗费啦?还是你们总裁车脏了都直接换新的开...”   她碎碎念个不停,殷延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出声打断。   “苏时意。”   他的嗓音低沉,微微带着些哑,磁性悦耳。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叫她全名,让苏时意冷不丁怔了下。   殷延蹙了蹙眉,忍耐度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专心开车。”   “哦....好的。”   苏时意这回不敢再老虎头上拔毛了,注意力只好重新回到路况上。   前面就是一个红灯,她缓缓踩下刹车,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后视镜。   后座上,男人阖着眼,窗外的光影被切割成一块块碎片,   这时,后面的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按起喇叭。   苏时意皱起眉,见前方还是红灯,她便没理会。   喇叭坚持不懈地响了有一会儿,把殷延吵醒了。   他睁开眼,望了一眼前方的红绿灯,哑声问她:“怎么不走。”   苏时意看见他抬头在看,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下意识又转头看了眼前面的灯。   她摸不着头脑地说:“前面还是红灯呀。”   闻言,殷延的眸色微不可察地一暗,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下一刻,他重新合上眼,“嗯。”   莫名其妙的,苏时意撇了撇嘴,注意力重新回到路况上。   看来是真的有点喝醉了,连红绿灯都看不清了。   *   一路顺利回到酒店,苏时意在电梯里给许恒瑞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人已经安全送回来了。   电梯在顶层打开门,殷延率先迈步走出,苏时意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深夜,走廊里寂静无比,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一直到殷延走到房间门口,她眨了眨眼,心思百转千回。   突然,她叫住他:“殷总,我们还有事没聊呢。”   明天回到北城,她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再说,今晚他喝了酒,说不定比平时更好说话呢,苏时意一点也不想错过今天这个大好时机。   “滴——”   房门成功解锁。   殷延的手搭在门把上,嗓音透着些倦怠:“你很急?”   这问的不是废话,再多耽搁几天,她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苏时意在心里吐槽,笃定答:“很急。”   她目光坚定又灼亮地望着他,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急切。   而殷延似乎不为所动,两人就这么在门口无声地僵持了几秒。   他的视线凝了她片刻,随后平静地收回,打开房门往里走。   “那进来。”   苏时意看着他的身影走进房间,刚想抬脚进去,脚步又蓦地顿了一下。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她进去好像不太对劲啊。   她还没自信到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殷延对她做什么。   但管他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没时间犹豫。   *   等苏时意做好准备进到客厅里时,殷延却不知道去哪了。   她环视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只好保守地坐到沙发上等着。   第一次深更半夜进男人的房间,哪怕苏时意平时胆子再大,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有点儿紧张。   感觉到掌心浅浅地冒了一层薄汗,她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冷静点,她来是聊工作的,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还没坐一会儿,就听见里面的房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苏时意脑中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开始不受控制地脑补一些画面。   他去洗澡了?   我进来谈生意的你去洗澡干什么??   但转念一想,里面洗澡的人可是殷延。   她就算脱光了站在他面前,那男人估计也只是冷嗤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别挡路。   .......   脑补了一下画面,苏时意顿时觉得不紧张了。   她站起身,打算随便找点什么事儿干,能讨好讨好他。   思来想去片刻,苏时意的目光看向厨房。   *   半小时后。   洗去了身上难闻的酒味,殷延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些许。   他把用完的毛巾随手丢进洗衣篮里,才想起外面客厅似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   殷延走出房门,就看见中岛台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来回忙碌。   也她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神情极为专注认真,腰上还系了一条围裙。   殷延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耳边忽然又响起晚上席间时,徐晋说的话。   乖巧,能干的,贴身秘书。   他的眸色暗了几分,一点零星泛起的情绪很快被掩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   殷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把聚精会神煮汤的苏时意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勺差点没拿住。   她转过身,就看见男人插着兜站在那里,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苏时意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刚才的尴尬:“在给您煮醒酒汤,您刚刚不是有点醉了吗?”   她看房间里什么食材都有,还都是新鲜的,就自作主张地卖了个好。   说完,她又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补充道:“您放心,作为秘书,这是我应该做的。”   瞧瞧,多么贴心。   顿时,殷延微微蹙眉。   他的唇角抽了下,语调颇为讥诮:“你玩扮演上瘾?”   “........”   苏时意觉得自己关心他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简直就是多余。   中岛台旁,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男人确实刚刚洗过澡,也换了一身衣服。   他穿了件墨绿色的上衣,偏休闲的款式,衬得他肤色极白,透着一股少见的贵气。   许是因为刚洗过澡,殷延没带眼镜,鼻梁线条高挺利落,瞳仁漆黑深邃,眼底窥不出什么醉意,依旧是白日不苟言笑的薄凉模样。   莫名的,苏时意就是觉得他不近视,眼镜的存在仿佛只是一层外在的伪装,又像是...   在帮他隐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还能清晰看见有一颗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滑落到喉结到锁骨,不合时宜在他的肩上晕出一小处暧昧的暗色。   室内的光线朦胧,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地冒着冒泡儿。   苏时意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只能没话找话:“咳,原来您刚刚是去洗澡了啊.....”   殷延撩起眼看她,扯了扯唇角:“你喜欢闻酒气?”   “哦..不喜欢。”   差点儿忘了这男人有洁癖。   应酬里沾了满身的烟酒味,回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   苏时意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瓶子外还挂着层薄霜,看得她自己的胃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她下意识出声制止:“喝醉了之后最好还是不要喝冰的了,会犯胃病的。”   殷延握着瓶子的指节微不可察地轻蜷了下。   他忽然撩起眼盯着她,眸光深邃晦暗,像是坠着一汪不见底的漩涡,随时能将人吸附其中。   话刚一出口,苏时意反应过来,自己管得好像有点多了。   她咬了咬唇,眼睫垂下来,“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殷延没开口,苏时意下意识觉得,自己可能又把殷延惹着了。   她管他这些,就好像已经把自己摆在他女朋友的位置上了似的。   顿了顿,苏时意怕他误会,又徒劳补充了句:“我不是你心里面以为的那个意思,真的....”   话音落下,殷延忽然朝她逼近一步,漆黑的眼紧紧噙着她的身影,目光忽而染上几分轻佻,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说说看,我以为什么。”   许是因为他刚洗完澡,浴室里带出的水汽在周遭的环境中弥漫开来,混合着沐浴露清冷的薄荷味,忽而变得潮湿,温热,让苏时意的身上也莫名生出一股燥意,有些发晕。   殷延身上的浴袍敞着,有些松垮,喉结到胸口,肌肉线条一览无余,随着每一次呼吸,苏时意都能看见他的胸膛轻微起伏。   过近的距离,男人身上强势的侵略感和气息铺天盖地包裹而来,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的背后就是灶台,无法再后退,温度顺着背脊一寸寸攀升蔓延,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离。   气氛忽然有些变了味,苏时意赶紧别开眼,略微平稳了一下呼吸。   心脏不合时宜地猛跳了下,她佯装镇定地轻咳一声,自我催眠似的开口:“我知道您对我也没那个想法...”   话未说完,就被他低声开口打断。   “你怎么知道没有?” 第12章   话音落下,苏时意瞳孔一缩,耳根像是被烧着了一样发烫起来。   等等,他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还没等苏时意做出任何反应,殷延垂下眼,目光重新变得冷淡清明。   两人距离拉开,他没什么表情,转身朝客厅走去。   他好像没打算对刚才那句话多作任何解释,仿佛刚才那一瞬让人头晕目眩的暧昧只是苏时意自己的错觉。   她回过神,追问道:“醒酒汤您真的不喝一点吗?”   “我没醉。”   苏时意连忙把灶台的火关了,追着他出去。   “那我可以开始了吗?”   殷延在沙发上坐下,懒懒应了声。   闻言,苏时意面色一喜,急忙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拾遗香水的商业计划书,还有一些香水行业的数据资料。”   殷延看了一眼,没拿起来。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看,说给我听。”   他长腿交叠,随意靠坐在沙发上,明明姿态闲散,却依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虽然早就做足了准备,但苏时意有点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先将拾遗香水的情况用最精炼的语言介绍了一下。   然后开始分析目前市场的形势。   “香水行业长期以来被国外的进口品牌垄断,国产香水品牌只占市场份额的百分之三十。近三年内的数据显示,香水的消费规模正在逐年增长,中国的香水市场虽然空白,却也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经济蓝海。”   “中国拥有不输任何国家的文化底蕴和调香历史,只要给我时间,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一口气说完之后,苏时意的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她的手心都冒了一层薄汗,目光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殷延,有点像一个等着老师批作业的小学生。   苏时意也没有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包括他轻皱了一下眉头。   静默片刻后,殷延终于开口。   “一个品牌从发展到成熟,需要耗时多久,不必我提醒你。”   他的嗓音冷漠如磐石:“选择其他的领域,可以用更短的时间撷取到更多的利益,RY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用真金白银陪你试验你的猜想。”   话音落下,苏时意猛然怔住,脸色刷得一下白了。   殷延的话却没停,每一个字都仿佛变成无形的利刃狠狠戳进她心里。   他继续道:“市场渗透率低,早在起跑线就已经落人一步,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做得到。凭你的一腔热血?”   这还是苏时意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殷延为什么能做到现在的成就和地位。   因为他过分清醒,理智,才能冷眼旁观许多事,权衡利弊,分析得失更是一流。   因而他更明白,什么选择能带来更大的收益,哪些值得他耗费精力,哪些不值得。   他和桌上那瓶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一样,冰冷,又不近人情。   她以为殷延似乎已经因为她付出的努力而稍微软化了一些,可事实上,是她太天真了。   他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她的要害,半点情面没留。   当然,他们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情份可言。   苏时意张了张唇,愣了好半晌,想要辩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垂着眼,似乎在消化他刚刚说的话,整个人似乎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不管苏时意再怎么坚定自信,面对殷延说出的一些无比现实的考量前,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怀疑自己。   房间里陷入一阵死寂中,殷延抬了抬睫,看着她落寞迷茫的神情,喉结微动了下。   她确实狠狠被他打击到了。   殷延心口微动了下,刚想开口,苏时意却又忽然抬起头。   她的眼眸重新变得坚定明亮,“可我有信心。”   “对拾遗香水,包括我自己,我相信我做得到。”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除非我得到想要的,否则我不会放弃的。”   哪怕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她,她也得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能做得到,无论前面的路再难,她都必须要做到。   话落,殷延却是难得微怔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苏时意又开口:“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向你争取投资了,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去想其他办法。”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还是会继续追你的。”   殷延的目光忽而变得有些晦暗不清,让人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他平静地从她脸上移开视线,薄唇轻启:“你可以走了。”   “嗯..还有一件事。”   她眼睫轻颤了下,欲言又止道:“如果你半夜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厨房里的醒酒汤可以热一下再喝。”   留下这句,苏时意便离开了。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人虽然走了,客厅里的那股女人身上的淡香仍然在空气中挥之不去,搅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殷延难得觉得有点烦躁,起身想要去开窗,余光却瞥见沙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纸袋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角落里。   殷延弯腰拿起袋子,意识到这应该又是苏时意故意留下的。   他的眼眸微眯,刚想要将那个袋子扔进垃圾桶,手却又鬼使神差地停在半空。   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殷延的眉心染上一点燥意。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香薰,简约的黑色,飘出一股浅淡安神的味道。   旁边还有一张手写的烫金卡片,她的字迹算不上娟秀,反而颇有几分少见的飘逸洒脱。   「这是我专门做的木质香调的助眠香薰,应该会是你喜欢的味道。   希望它可以让你今晚睡个好觉。   晚安,老板。   ——你的今日份限定秘书:苏蜜」   *   在临城进行的收购工作进展顺利,处理完其他,殷延又多留了两日,把殷氏集团最近进行的互联网金融项目正式敲定。   殷氏集团临城分部,26层会议室外,办公区的员工们纷纷有些坐立难安。   微信小群里,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开始八卦。   「里面那位就是殷董事长正房嫡出的太子爷?要我说,咱们李总也是集团老人了,折腾半年都没谈成的项目,太子爷来一次就能搞定?」   旁边一个男同事在电脑打字:「嘘,可别瞎说。咱们还是孤陋寡闻了,我一在美国做投行的朋友,听说RY资本背后的人就是这位,还吵着要跳槽到殷氏。」   「20岁,一支股票就能赚几十个亿,什么概念。就算没有太子爷这身份,人照样能赚到别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   女同事拿着手机打字的手激动到微微颤抖:「虽然但是,抛开有多少钱不谈,光是看脸的话,我愿意倾家荡产包他好吗!」   小群里正聊得七嘴八舌,会议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精英打扮的一行人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西装笔挺,在一行人的身影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他的身后,一向嚣张跋扈的某互联网公司老总第一次露出卑躬屈膝的神情,肥肉横流的脸上是讨好的笑容,与以前造访时的姿态截然不同。   送走对方后,分地区经理立刻转身看向殷延,殷勤恭维道:“殷总不愧是在国外投行锻炼过的,谈判水平果然有华尔街精英的风格,雷厉风行。我和对方周旋了快半年,殷总一来他们就答应让利3个点....”   奉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殷延淡声打断:“有没有一种可能,李总的工作能力已经不足以担任分地区总经理这个职位了。”   他的语气虽淡,压迫感却极强,经理脸上讨好的笑容瞬间僵住。   “殷总,您这是....”   几人还站在办公区的过道上,殷延神色淡漠,眼里半点情绪都没有。   殷延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言简意赅道:“我希望在今天下班前看到你的卸任报告,项目后续工作全部交移给陈副总处理。”   话音落下,周围瞬间一片死寂,一旁的员工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总经理回过神,随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似乎是没想到殷延会在众人面前如此不留情面。   “殷总,您不能这样,我在殷董手下做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您一来就能.....”   他微微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利用职务之便受贿多次,将不符合投委会审批标准的项目破格通过,致使项目亏损近一亿,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殷延每说出一个字,总经理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丢下这句后,殷延连半个眼神都没给,直接抬脚离开,也不打算理会办公区是何景象。   许恒瑞则快步跟在他身后,低声开口:“殷总,董事长说让您今晚抽空回一趟老宅。”   殷延抬了抬眼,“什么事?”   “董事长没说,只交代让您回去一趟。”   他嗓音冷淡,“知道了。”   *   飞机落地北城时已将近夜里十点。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殷家老宅依旧灯火通明,见有车驶来,门卫处的保安立刻打开大门恭敬放行。   二楼书房内,殷宏镇坐在红木桌后,脸色微愠,压迫感很强。   他严肃开口:“你把李威革职了?”   殷延点头,神情不受半点影响。   “是,他利用职权受贿多年,不移交警察已经是网开一面。”   不仅革了他的老人,还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顺势安排了进去,借势在公司里演了一出杀鸡儆猴,提醒下面的人,殷氏的新主人是谁。   他这个儿子,太有手段。   念着李威在公司多年,殷宏镇早知道他受贿这事,不过都是几十万的小钱,他以为殷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成想,殷延倒是一点颜面都不留,杀伐果决的作风比起他当年,有过之无不及。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殷宏镇端起茶杯,压了压心口那股郁气,还是先松了口:“公司的事你既然有主意,我也不多插手了。”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我听说,你去临城出差这几天,带了个女秘书?”   殷延眼皮一跳,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您的消息倒是灵通。”   “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有的事不需要我多说。殷氏的担子都落在你的身上,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衡量利弊。外面的女人都是什么目的,你心里都清楚。”   “玩玩可以,但殷家的大门,可不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进的。”   闻言,殷延却轻笑一声,“那外面那位呢?您不是一样娶进来了?”   殷宏镇听出他语调里的讥讽,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许是因为这件事他本就理亏,殷宏镇缓和了语气:“不管怎样,沁晚他们母子都撼动不了你的地位,小时候离开家里也是你自己的意思,你是我的儿子,子墨也是我的儿子。”   “当初的事也只是意外,殷氏集团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再记着过去的事不放。”   殷延的指节收紧,面色却瞧不出变化。   殷宏镇并未察觉,自顾自地又说:“子墨从小就不是从商的料,有你在,我也没必要再揠苗助长。至于那个苏时意,一个私生女,子墨也算是听进去话了。他偶尔任性,也就算了。但你不是那样胡闹的性子。”   闻言,殷延的眼里染上几分讥诮。   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自己的父亲。   能把偏心这两个字演绎得如此冠冕堂皇。   谈话草草收尾,殷延没做多留,走出书房,就见林沁晚站在书房门口,手里端着托盘。   两人迎面撞上,难免有一丝尴尬。   最后还是林沁晚先艰难挤出一抹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阿延,这么晚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煲了汤,是你最爱喝的,外面还在下雨,要不喝了汤再走吧.....”   殷延面无表情地绕开她下楼,“不必了。”   虚伪的关心和讨好,无非都是别有所图。   林沁晚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眼眶不禁泛红,忍着哭腔开口:“对不起,当初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然而,男人的身影却早已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口。   夜色浓重,天空被一层薄雾笼罩成浅灰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四周都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上了车,殷延阖了阖眼,忽然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   每次回到殷家,他都会涌起一阵生理性厌恶。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临城那几天工作太忙没怎么合眼,他好像有点感冒,喉咙的不适此刻愈发强烈。   小病小痛,殷延懒得理会,靠在座上闭目养神。   司机看他皱着眉头,悄悄把车内的音乐关掉,车厢里安静一片,只能听见雨水拍打车窗发出的微弱声响。   突然,殷延的手机轻轻震动一声,屏幕紧跟着亮起。   他揉了揉眉心,低头解锁手机。   果然又是苏时意发来的消息。   从酒店那晚之后,她就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如果以前说是试探,那她现在就已经彻底变得肆无忌惮。   哪怕他不回复,她也照样能乐此不疲。   「我送您的香薰您用了吗?味道还喜欢吗?」   「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您喜欢什么样的,我有空的时候可以重新做一个。」   「新的做好了哦,什么时候我给你送去?」   他的指尖一条条划下滑,最后停留在最新的那条上面。   她发来了一张图片,画质很模糊,入镜的只有桌上的菜肴和酒杯。   「酒局好煎熬,还是做你的秘书比较幸福。」   *   发出那条消息之后,苏时意把手机放回洗手台上,从包里又翻出止痛片,扣出一片咽下去。   从临城回来之后,她这几天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寻找其他机会,应酬酒局也参加了一个又一个。   这几天里,她和殷子墨解除婚约的事已经陆续传了出去,还传到了苏政华耳朵里,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就开始不停地打电话过来。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听得她心烦。   她点开接通,苏政华尖锐又刺耳的质问声立刻透过听筒传出来。   他出口便是怒声呵斥:“苏时意,婚约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提前跟我商量,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爸!”   好一句先发制人,她都觉得苏政华是侮辱了父亲这个字眼儿。   苏时意冷笑,厉声反问:“那你呢,有当我是亲生女儿过吗?你给我苏家的那些股份,真的是因为觉得亏欠了我和我妈,还是害怕我把你之前做过的恶心事抖出去?”   说完这句,她也不管苏政华是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忽然像是突然被人抽去力气一般,苏时意靠在墙边,身子慢慢脱力地滑下来,她靠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想要短暂地喘息片刻。   她回到苏家的过程实在是太艰难了。   难到她自己甚至都不想回首。   刚回到苏家那两年里,秦芝防她就像是防贼一样。   那时候她为了从苏政华那里得到她应得的,苏时意只能装乖讨好,在苏政华面前演出一个单纯无邪的好女儿模样,哪怕她心底恨得要命。   那是她还只是个学生,根本挣不到母亲的疗养费。   如果不能从苏政华那里要来钱,她就只能看着母亲活生生病死在医院里。   不行啊,她怎么能亲眼看着母亲病死。   哪怕回到她最讨厌的人身边,哪怕不得已笑脸相迎,苏时意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得忍。   她早就明白,一个人如果想得到什么东西,只能自己拼尽全力,去伪装,去争取。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世界上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多可悲啊。   爱这么奢侈的东西,她从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都得不到,又何况别人。   所以还是拼了命地去搞钱吧。   有了钱,她才不必再担心母亲被从医院里赶出去。   生活才能有保障。   她可以不被爱,但她得活着。   *   得胃痛缓过来些许,苏时意才回到包厢里。   烟酒味浓重的地方,对她的鼻子来说是种折磨。   这会儿,她才刚回到包厢里,手机屏幕就又亮了起来,还是苏政华的电话。   胃部的灼烧感阵阵袭来,苏时意心烦意乱,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然后扔回包里。   和殷子墨的婚约没有了,坏处还是有很多的。   譬如在这种应酬酒局上,以前因为她是殷家二公子未婚妻的身份,不少人还心有忌惮,不敢明目张胆地吃豆腐揩油。   而现在,没了那层身份庇护,苏时意不过是一家小香水公司的老板,还是让很多人都瞧不上眼的私生女。   那些猥琐又不怀好意的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不少人都彻底肆无忌惮起来,像是私底下商量好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让她敬酒。   美其名曰,先吃饭后谈事儿,实际就是拖着贷款的事不松口。   比起这些座上的这些人精,苏时意还是太嫩。   坐在她旁边的一个银行行长见她回来了,视线从上到下扫了她一圈,笑眯眯开口:“苏小姐,还是年纪轻,这酒量看起来不太行啊。没喝几杯呢怎么就去厕所了。”   苏时意被他盯得很不舒服,脸上却也只能强撑着笑。   “抱歉啊李行长,今天胃不太舒服,我敬您一杯配个罪。”   她浑水摸鱼地拿了手边一杯果汁喝尽,就听见对面有人悠悠开口。   是酒局上的一位投行的女合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瞧着苏时意不顺眼。   她轻笑着开口,视线若有似无地扫向苏时意,“要我说啊,野鸡就是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一个站不稳,可不就摔下来了。”   这话一出,旁人的目光也纷纷默契地投向苏时意。   讥诮的,色眯眯的,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   要是放在往常,苏时意一定会想方设法反唇相讥回去,不可能让人占了口头上的便宜。   可她今天实在太累了。   最近几天加起来,她恐怕都没睡够十个小时,这会儿空腹喝了酒,胃痛加剧,她连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别人爱说就说吧,她又不会少块肉。   好不容易坚持到酒局结束,苏时意才终于解脱了。   胃部的烧灼感越来越强,她怀疑是肠胃炎卷土重来了。   她艰难走出饭店门口,强撑着笑脸送走了几个老总,心里思考着要不要一会儿去医院挂个急诊。   这时,刚才酒桌上坐在她身边的李行长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拢她的肩。   “苏小姐一会儿回哪,我送你回家吧。长这么漂亮,大晚上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   苏时意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真的不用了,我朋友一会儿来接我去医院。”   李行长显然不信她的话,说着就想去拉她的手腕:“都这么晚了,哪有什么朋友还愿意来接啊。跟我走吧....”   周围没人,苏时意被他纠缠得有点烦了,怒火涌上心头,她强撑的笑容也骤然消失,冷冷斥道:“松开。”   原本想着做人留一线,她没想着撕破脸皮,可偏偏这人就是不知道适可而止。   被她这么拒绝,李行长面子全无,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无尽的不屑和鄙夷。   “一个女人,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都是别人玩剩下的了,我都不嫌弃,你还高高在上个什么劲儿.....”   这时,男人不知道看见什么,话音顿时一顿。   “殷...殷总?!”   感觉到殷延的视线遥遥扫过来,寒意丛生,李行长心里一哆嗦,瞬间松开抓着苏时意的那只手。   苏时意怔了一下,也转头看过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路灯下,男人就站在车旁,身型挺拔显眼,线条冷峻利落,脸色看起来比往常阴沉几分。   刚才饭桌上的那个女合伙人也站在车旁,笑容殷切又娇羞,殷延却半个眼神都没分过去,目光定定地望着苏时意。   视线在空中遥遥相汇,苏时意懵了一下,被酒意麻痹的神经变得有些迟缓,甚至都不确定殷延是不是来找自己的。   她好像只是给他拍了一张饭局的照片,又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里。   就在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时,耳边的风声呼啸着。   她听见殷延的声音却融在晚风里,无比清晰地传过来。   他看着她说:“苏时意,过来。” 第13章   听见殷延在叫她,苏时意觉得自己的脑子嗡了一声。   男人就站在那,身形挺拔显眼,气质矜贵又冷清,存在感极强。   没想到殷延会出现在这里,没人再敢造次了。   他叫的是苏时意的名字,那么出现在这里的意义自然也不言而喻。   刚才饭局上的人还没走光,除了纠缠苏时意的那个行长之外,其余几个人心里都默默有了数。   有的人,惹不得。   过了几秒,苏时意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殷延刚刚在叫他。   他好像确实来找她的。   得到这个认知,苏时意脚步飞快地朝他走过去,完全没顾得上周围人的目光。   她懵怔问:“你怎么会....”   看着她苍白异常的脸色,殷延沉声打断她的话:“上车。”   一旁被殷延晾着无视的女投资人几乎快要将苏时意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苏时意愣愣点头:“哦...好。”   上了后座,苏时意系上安全带,转头看向他,强打起精神。   “你怎么会来啊....”   殷延言简意赅:“史密斯说思琳有礼物送给你,让我转交。”   “那礼物呢?”   他语气平静:“在公司,忘拿了。”   “.......哦。”   苏时意也没精力去思考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人陷在柔软的座位里,头发遮挡住脸颊。   她疼到没力气说话了,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冒出来,指甲紧紧扣着掌心,忍着胃部那阵钻心的绞痛。   太煎熬了,像是无数只手在胃部来回揉搓碾压,五脏六腑都纠在一起。   她试图转移注意力,出声叫他:“殷延。”   这好像还是苏时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无力,殷延侧眸看向她。   苏时意歪头靠在车窗上,长发散落着,半遮住小巧的侧脸,只露出一小截的下巴,透着些脆弱和病态。   她有气无力的:“等过了这个红绿灯,你就随便把我丢在路边吧,像上次那样就行。”   苏时意的嗓音细细的,可能因为有些喝醉了,又透着那么丁点儿委屈的意思,咬字都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殷延眸光微凝,下意识认为苏时意是控诉他之前的行为,企图让他心生怜惜。   然而下一秒,她又小声嗫嚅:“我怕吐你车上,弄脏了还要赔钱.....”   “.......”   他拢起眉头,“哪那么多话。”   苏时意抿抿唇,不出声了。   她缩在车座上,只能拼尽全力忍着那阵反胃感,手心里都在冒着虚汗。   发觉到她安静得不对劲,殷延皱起眉,目光沉了几分。   “你哪里不舒服?”   苏时意气若游丝地答:“胃...胃疼....”   闻言,殷延眉头皱得更紧。   前排的许恒瑞立刻会意,打转方向盘驶向最近的医院。   殷延嗓音低沉,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缓和。   “难受的话就吐出来。”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想要把她脸上散乱的长发拢到耳后。   苏时意微微喘着气,无意识地推开他的手,轻声喃喃:“我才不要....”   她大概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   肯定是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得像女鬼一样,狼狈极了,画的妆估计也早就花了。   要是再在他面前吐出一摊子呕吐物,那她还要不要形象了。   不行,绝对不行。   有美女的包袱在,苏时意硬是凭着那股信念感忍住了恶心。   她靠在座上,脑中甚至还迷迷糊糊地在想。   要是现在换个情景,她没有随时随地吐出来的危机,可能就会想方设法地多和他有点肢体接触。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但凡靠近他一点,苏时意都怕自己吐在他身上。   殷延这人又有洁癖,矫情得很,保不准真的会把她丢在路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口。   苏时意毫无察觉,直到车门被拉开,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下一刻,一件外套裹上来,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阵熟悉的沉香气慢慢侵润鼻腔,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   胸膛传递过来的炙热温度有些烫人。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苏时意的身体微微僵硬住。   她从来没有被人抱起来过。   因为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没有父亲。   幼儿园里举办亲子比赛,每个孩子的父亲都会高高地把孩子举到头顶,那么宽厚又坚实的臂膀,好像能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在不小心受伤的时候,他们的父亲会揉揉孩子的头,心疼地问,宝贝,痛不痛啊。   而苏时意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不能把羡慕的情绪表现出来,因为那样母亲只会更愧疚,愧疚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和童年。   幼儿园里也经常会有小朋友,撒谎说自己肚子痛,这样老师就会给他们的父母打电话。   苏时意不懂事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如果她也在幼儿园生病了,会不会有爸爸来接她回家。   她高烧几乎快四十度,最后被老师送去了医院。   那时候她才彻底明白,有的小孩子,哪怕只是装痛,也能被父母接走。   她也好痛啊。可她却什么都没有。   原来,被人抱着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好奇怪,殷延这人明明那么冷,怀抱竟然比她想象得要暖。   她能听见,耳边一声声强而有力的心跳,莫名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来。   脑子里混沌一片,只剩一个念头。   原来殷延有心啊....   他抱着她走得很稳,苏时意眼睫微颤,视线里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棱角分明的冷漠侧脸,熟悉又陌生。   没把她放在担架或者丢在路边,她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苏时意嗓音发涩:“你真的是殷延吗?没被调包吗?你不怕我吐在你身上....”   医院门口的路灯暖洋洋的,男人公主抱的姿势,引来路人好奇打量的目光,气氛都是浑然天成的浪漫。   可偏偏有的人天生就对浪漫过敏。   苏时意听见他轻嗤一声,“你敢。”   “......”   听见这句冷漠无情的话,确实是殷延那个混蛋没错了。   苏时意攥紧他的衬衫,语气不受控制地冒出丁点儿委屈。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像是在跟他撒娇一样:“你怎么这么凶啊,讨厌死了。”   疼得意识有些涣散,苏时意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哼哼唧唧的,像猫似的。   安静没一会儿,她又冒出来一句:“殷延,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苏时意的声音细弱蚊鸣,殷延低头,便看见她闭着眼,长睫微微颤动,在眼下覆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像蝴蝶振翅,莫名给人一种易碎感。   没了以前面对他时那阵不服输的倔强,脆弱得惹人生怜,眼尾那颗向来鲜艳的红痣似是也失去了些许往日的生气。   难得生出的恻隐之心动了动,他把西装外套给她盖紧了些,嗓音淡淡的。   “嗯,丑死了。”   *   苏时意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鼻腔里充盈着的消毒水气味。   昏迷前胃部的绞痛这会儿已经消失了大半,她睫毛动了动,等缓过来之后,下意识转头看去。   床边确实坐着人,却不是殷延。   是闻凝。   闻凝正坐着玩手机,抬头便发现她醒了:“醒了?我说你啊,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急性肠胃炎加饮酒过度,还好送的及时。你真当自己铁打的了?”   闻凝一边骂她,一边起身给她倒水。   苏时意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下意识问:“殷延呢?”   “走了啊,是我哥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来的。不然你手机关机,我都不知道你进医院了。”   闻凝说完,便扶着她坐起来,把倒好的温水递给她:“话说回来,你和殷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为了利用他,还是真心想追他?”   苏时意接过水杯轻抿一口,慢慢答:“我那天晚上已经跟他说了,我不会再缠着他争取RY的投资了。”   闻凝着急得不行,又追问:“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奔着他这个人去了?你可得想清楚,殷延和殷子墨可不一样。”   “殷老爷子虽然没把公司交给殷子墨,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偏心,就是因为偏心殷子墨,所以当初连你们俩的婚约都能松口。”   闻凝这一番话字字戳心,她平时在人面前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惯了,可怎么说也是货真价实的豪门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心里门清着呢,看得比谁都通透。   “但殷延可不一样,他的身份摆在那,婚姻和爱情早就变质了,那是交换利益筹码。门当户对这个基本条件都不多说了,他就算找交往对象,那也得是商业上能互惠互利的名媛千金。殷老爷子到时候就算人没了,都得气到从棺材板里跳出来阻止好不好。”   她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听得苏时意忍俊不禁。   她知道闻凝说得字字在理,也没打算反驳。   之所以没想那么多,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的悬殊,或者殷宏镇反对与否。   她根本没想过嫁给殷延的,也没想过攀附豪门之类的。   她只有一件要做的事,目的达到之后,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抽身而退。   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嫁给殷延,苏时意也没过多担心过两个人的身份差距。   她一脸毫不在意,闻凝便以为苏时意根本没听进去似的,索性将刚才刷到的微博页面转向她。   “还笑,你自己看看。”   “沈宜宁,那个最近很火的女明星。网上营销号都说她背后是资本捧起来的,立的是白富美才女人设,斯坦福毕业,营销号扒着扒着,就发现RY资本的总裁也是斯坦福毕业的。”   苏时意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确实是个少见的漂亮女人,气质挂的,看起来温婉大方。   她摇摇头,脱口而出道:“不可能,他不喜欢这款的。”   闻凝手指滑动,切换到下一张照片。   “喏,继续看。今天早上被拍到的,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机场。”   有图有真相,苏时意忽然觉得自己心梗了一下。   看着那张照片,她感觉自己被啪啪打脸。   确实是殷延没错。   旁边也的确有个女人没错。   所以把她送到医院之后,就迫不及待跟女明星共赴机场?   他赶场子啊?投胎也没这么着急的吧?   苏时意盯着那张照片,眉头越皱越深。   闻凝见苏时意脸色变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男人啊,你越主动,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   她又打开那张模糊的机场抓拍图细细端详一番,图片虽然画质奇差,但男人高挑显眼的身型在人群中依旧是鹤立鸡群。   “虽然殷延这种的,脾气确实不温柔,但你不能不承认,他这个条件确实好,要脸有脸要钱有钱。这种心高气傲的男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你越追着他跑,越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苏时意抿紧唇,也觉得闻凝说的有道理。   确实不能太上赶子了。   不能惯他的毛病。   于是,接下来的一连几天,苏时意都没主动给殷延发消息。   仅在医院输了两天液,她就迫不及待地办了出院,胃病是老毛病,一天两天也养不好。再说,她还忙着香水门店活动的事,根本没办法浪费时间在医院里。闻凝再怎么骂她,也没拦住苏时意赚钱的一腔热血。   而就在苏时意忙得脚不沾地的这几天里,殷延,也是真的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   倒是许恒瑞发微信来问候她的身体,苏时意礼貌回了,也完全没主动问和殷延有关的任何。   短信列表里,和殷延的那条消息框的最新记录定格在一周之前,几乎都快要长草了。   越是这样,苏时意就越告诉自己要稳住。   比比看,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   活动日转眼及至,周末这天,阳光明媚刺眼,苏时意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   在化妆镜前收拾了快三个小时,她才满意起身,挑了一瓶桌上的香水喷在手腕。   是今天活动系列的主推款,名为“cleanslate”。   木质香调,前调是清新微辣的香柠檬混合中国特有的药香,轻微的苦涩后是香根草独有的清甜柔和,苦甜交织,充斥着独特的留白感和东方意象。   早上十点刚过,苏时意就已经到了柜台。   今天活动的主题聚焦在上次拾遗香水发布的系列,主概念是“取悦自己。”   拾遗香水这一系列没有区分男香和女香,想表达的概念就是,女性的喜好不应该受任何拘泥限制,香水和服饰都是一样,不为讨好任何人,也不为迎合任何一种审美,拒绝一切男性凝视,目的仅仅是取悦自己。   她今天穿的是某品牌的经典吸烟装,宽大的oversized西装,扑面而来的强烈中性风,没有刻意去展示女性的曲线,而是完全以自我的舒适感为主。   苏时意今天特意将头发盘在了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雪颈,她的五官生得本就极艳,眼线在眼尾稍微勾勒拉长,那颗细小的红痣更添娇媚,一颦一笑都给人一种旖旎生姿之感。   小七见到她就开始嗷嗷乱叫:“时意姐,今天也太美太飒了吧,我要弯了怎么办!”   苏时意眼尾一挑,含笑瞥她一眼:“我平时难道就不美了?”   小七明明早就看惯了苏时意的颜,这会儿还是被她这一眼措不及防地电得七荤八素。   她真心实意地感叹:“平时也美,今天格外美。”   小七一直觉得,苏时意并不仅仅是皮相和骨相上的美。   长得漂亮的人数不胜数,但苏时意的身上,好像就是比其他人多出了那么一股劲儿,会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是那种不服输的生机与自信,还有写在眼睛里的野心勃勃。   和小七打趣了一会儿,苏时意手机里就接到一个跑腿的电话,让她下去取东西。   下了楼才知道,竟然是一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玫瑰花。   殷子墨恭祝她活动顺利的花束早上便收到了,这一束她还真不知道到底是出自谁手。   昂贵的玫瑰中央还放着一张手写的烫金贺卡,字迹飘逸嚣张,只写了一个英文单词。   ——Congrats.   没有署名。   苏时意云里雾里地抱着那一大束玫瑰往电梯走,前方的视线都有些受阻。   眼看着面前不远的电梯门就要关上,她连忙加快脚步冲过去。   电梯里有人按了开门键,让苏时意刚好在最后一秒赶上了。   停稳在电梯前,她的气息还有些不匀:“谢谢啊——”   她把玫瑰花往下放了放,眼前视野顿时一览无余。   看清电梯里站着的人,苏时意顿时愣住。   几天没见殷延,他依然还是那副冷清倨傲的模样,一身西装革履,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禁欲气十足。   唯一不同的是,殷延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面容温婉秀美,书卷气很浓,是一张经常出现在大荧幕上的脸。   是沈宜宁。   前几天被拍到和殷延一起出现在机场的那个斯坦福毕业的才女明星。   苏时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晾了他几天之后再见面撞上的竟然就是这样的场景。   两个人站在一块,郎才女貌,看起来确实很登对很养眼。   看来营销号也不是真的空穴来风。   合着她这几天的欲擒故纵都是在唱独角戏咯?   如此想着,一股火气倏地迎头而上,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   就在这时,殷延也抬眼看过来。   视线短暂交错,他微微抬了下眉梢,却没说话,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她怀里抱着的那束玫瑰。   见他毫无反应,苏时意抱着玫瑰花的手臂蓦地收紧,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就是有一种头上绿油油的愤怒感。   装不认识她是吧。   还挺会玩啊。   见苏时意站在电梯外不动,沈宜宁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问她:“你不进来吗?”   苏时意猛然回过神,脑袋里嗡嗡作响。   进,她为什么不进。   她又没赶场子,该心虚的又不是她。   感觉到殷延的目光落在身上,苏时意心里冷笑一声,挺起胸脯地迈进电梯里。   然后,在沈宜宁和殷延中间的正前方位置,站定。   三个人的狭小空间里,电梯门缓缓关闭,气氛仿佛也跟着擦出了火星。 第14章   封闭的电梯内,似乎隐有什么暗流在悄声浮动着。   苏时意抱着玫瑰,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浑然不在意电梯里的其他人。   身后,沈宜宁的目光轻掠过苏时意,心里还在猜想她是不是哪个明星或者网红。   大概是因为看到与自己容貌相当的女人,心里不受控制升起的危机感。   沈宜宁收敛起思绪,微笑着看向殷延:“上次毕业典礼之后一别,就一直没机会找时间聚一聚,斯坦福的校友聚会学长也没来。听说学长最近刚回国,应该是很忙吧?”   听见沈宜宁开口,苏时意的神经不受控制地绷紧,注意力全都落在身后,竖着耳朵偷听。   “嗯。”   殷延应得简短,苏时意心里那股火气浅浅淡了一丝。   还好他不双标,对谁都是一副面瘫脸。   她紧蹙的眉头总算略微舒展开。   同是女人,苏时意自然一下就听出来了她这番话里的满腔柔情似水,情意绵绵。   可惜啊,一腔柔情给错人了。   苏时意顿时觉得这个沈宜宁脾气是真好。   反正比她好。   苏时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电梯门光洁清晰到反光,早就把她每一瞬的表情变化都无比清晰地倒映出来。   而殷延站在她身后,将她细小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垂下眼,唇角悄无声息地弯了下。   沈宜宁敏锐注意到殷延的神色竟然流露出一丝柔和,心里顿时一喜。   她又乘胜追击,柔声细语道:“学长这么忙,还愿意抽空来捧我的场,我不请客做东请学长吃饭,恐怕都说不过去呢,附近最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日料,学长今晚有空吗?”   前方,苏时意抱着花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收紧了,胸口的气血再次翻涌。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敢答应。   也恰好在这时,电梯到达楼层,发出叮的一声。   还没等听到殷延的回答,苏时意按下的那层到了。   苏时意挺直背脊,背对着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高跟鞋踩得噔噔作响,背影相当潇洒。   电梯里,沈宜宁看着苏时意远走的窈窕身影,不自觉咬紧唇。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格外灵敏,又或许是见到一个外貌条件与自己相当,甚至更加优越的同性,直觉也会不自觉地变得更敏锐。   就比如现在,她注意到,殷延的视线似乎也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   直到电梯门合上,楼层继续往上,直到在顶楼打开。   见他要走了,沈宜宁犹豫了下,又试探性叫他:“学长?你今晚方便吗?”   殷延唇线抿紧,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   “抱歉,我最近很忙,有事可以和我助理预约,失陪。”   丢下这句,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   只留下沈宜宁一人愣怔在电梯里,半天回不过神。   *   苏时意回到柜台里,脑袋里还全是刚刚的画面。   胸口隐隐有一股气血流动,还没等她平复好心情,就看见小七火急火燎地迎面跑过来:“不好了时意姐,咱们的广告屏被撤了!”   苏时意皱紧眉,却没慌,“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七被她的冷静感染,慌乱的情绪也稳住了些,赶忙带苏时意过去看。   国金里的化妆品香水这层,最显眼的门店就是黎姗的樊俪香水。   正对着黎姗店铺的,就是悬挂在楼层中间的一面巨大广告屏幕。   广告投放在上面,非常显眼瞩目,就是前些日子苏时意花大价钱定下的。   因为腰包有限,她只买了一天的,为了宣传今天的活动,吸引客流量。   而此刻,上面播放着的广告却不是拾遗香水的,而是黎姗的樊俪香水。   苏时意皱紧眉头,掏出手机就想联系负责这事儿的简凝。   只是还没等她发出微信,商场广告部门的主管经理就从身后匆匆过来了。   苏时意用手指着对面的大屏,面色冷冷的。   “李经理,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主管连连道歉,语气为难:“苏总,真的不好意思,我过来就是想和您解释这个事儿。是这样的,之前简媛确实答应了租给您。”   “但是今天吧,樊俪香水的黎总今天是直接找了上层,临时更改了活动日期才急需要用这面广告屏,公司上层做的决定,我们这些打工的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苏时意听明白了。   难怪黎姗前些日子悄无声息的,原来就是在筹谋今天这一出。   临时更改活动日期,请当红明星沈宜宁过来站台,就是为了让苏时意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部泡汤。   他们也不想临阵反悔的,可黎姗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年头,谁有钱谁大爷。   于是生生把她提早半月就定好的广告给抢了。   苏时意红唇紧抿,又抬头看向中央的大屏上投放的广告。   这次不知道黎姗又砸了多少钱,请到了沈宜宁,才十几秒的广告,就足以看出是大制作的手笔,夺目又显眼。   特意赶在拾遗香水举办线下活动之前搞这出儿,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存心打压她。   负责人看着女人漂亮的眉眼一点点冷下去,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忌惮。   苏时意和殷家二公子解除婚约的事已经在北城传开了,论起家世背景来,更不能开罪的人当然是黎姗。哪怕苏时意先订了这个,黎姗既然要抢,他们上层领导肯定就要卖这个面子。   不过苏时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负责人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只能绞尽脑汁地出主意:“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广告屏?之前的定金我们全额退回,新的费用也全免。”   她冷声问:“还有哪里?”   负责人一脸的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说:“这个....现在只有三楼卫生间外面今天还有空档期了。”   “........”   见苏时意面色不虞,负责人又连忙补充:“苏总要是需要的话,价格那边我可以再跟上面压一压。”   苏时意抿紧唇,只能松口:“那就这样吧。”   她就算再生气,还能怎么办。   她又不能像黎姗一样,随便就能联系到人脉,截胡她的广告。   况且她现在也没钱砸在他们脸上,让人把广告给换回来。   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归根结底,苏时意现在的窘况还是因为没钱没人脉,所以腰板儿才不够硬,现在才不得已被黎姗的樊俪香水狠狠压住了一头。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嚣张的高跟鞋声在身后响起。   紧接着就是黎姗洋洋得意的声音,“抱歉啊苏总,忘了告诉你,我们樊俪的活动日期提前了,好巧不巧,跟你的拾遗撞档了。”   苏时意转过头看去,目光一凛。   黎姗耸了耸肩,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开口:“我要是你的话,还是今天的活动还是取消了吧,毕竟商场人流有限,蛋糕就那么大,咱们都是同行,因为撞日期这件事,就让你的柜台到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一番冷嘲热讽,让苏时意不怒反笑。   明明是她先定下的活动,凭什么她筹备了半个月的事就要给别人让路。   苏时意眼尾一挑,不疾不徐地回她:“改日期还有什么意思,没有对比,消费者又哪能知道哪个更好呢?”   闻言,黎姗又逼近她一步,颇为好笑地开口:“苏时意,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点吗?就是你身上这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   她双臂环胸,说教似的继续道:“现在的社会,只有足够商业化的模式才能不落后,香水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多快,消费者能记住名字的又有几个,不过都是跟风罢了。而你却偏偏坚持高成本做香水,什么所谓的匠人之心和梦想,其实清高又愚蠢,这叫自寻死路。”   黎姗又像是惋惜般地啧啧两声:“这几年以来,你赚到钱了吗?寒酸到连个代言人都请不起吧?我呢,一直敬你是个对手,可你实在太不上道了。”   黎姗说得确实没错。   打从苏时意成立拾遗香水以来,不论从香料的选择,还是香水瓶的制造工艺上,她都是下过苦功夫的。   国内许多工厂制造香水瓶喷头的技术都非常粗糙,香水喷出的水雾不够细,苏时意为了找到一家合适的工厂,在全国各地奔波了三个月才谈妥。   还有香料,现在市场上大多使用的都是合成的香精香料,并不是说合成的香料并不好,而是有的昂贵的天然香料更能发挥出花卉最原始的香气。   种种下来,拾遗香水的一瓶香水价格就在小众沙龙香里中等偏上,并不是大部分人群愿意负荷的。   香水本来就是表达自我或承载记忆的最直接的方式,现在的大牌推出新系列的速度越来越快,争相请当红明星代言,促使消费者跟风,反而失去了香水最本身的意义和价值。   苏时意不想这样。   她想创造的,是真正能被人记住,并且喜爱的味道,而不是让人过眼即忘的商品。   在闻到某种香气时,或许能让人回忆起一段弥足珍贵的记忆,想起一个生命里无比重要的人,或是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拾遗,用味道拾起遗失的曾经。   黎姗越是多说一个字,苏时意的神情就越平静。   刚刚被黎姗抢走广告的怒火这会儿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当浑浊成了常态,清白便成了一种罪。   有时候,你越是坚持自己时,就越会有人在一旁说三道四。   只要确信自己没错,那就捂紧耳朵。   静默片刻,苏时意忽地轻笑。   她看向黎姗,嗓音轻缓却坚定:“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你也不必用你心里认为的成功标准来评判我。只要我确信我走的路是对的,哪怕绕远了,在别人眼里又是如何,我都不会在乎,也永远不会后悔。”   这就是苏时意。   走错路又怎样,撞了南墙又怎样。   只要她想,只要她还活着,那她就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黎姗不屑轻嗤,双手一摊:“那就希望拾遗香水破产的那天,你也能坚持你现在的想法咯?”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走了。   转过身的瞬间,黎姗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她回到自己的香水门店里,店内员工们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活动。   一个员工见她回来,苦着脸抱怨:“黎姐,我们为什么非要把活动日期改成今天啊?这也太赶了.....”   黎姗轻哼一声。   她也不是专门为了针对苏时意才这么大费周章,而是因为她刚好得到消息,那个大人物会过来。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苏时意抢了风头,当然是越打压她越好,甚至不惜砸钱也得把拾遗的广告位抢了。   她一定要狠狠把苏时意踩在脚底。   思及此,黎姗拔高音量,“今天下午会有一个重要顾客来,你们到时候都放机灵点。表现最好的那个,年终奖金多发一万。”   这话一放,店里的员工瞬间精神百倍,手脚更麻利地干活了。   与此同时,拾遗香水门店内。   小七挪动着店门口的立牌,满脸郁闷苦涩:“时意姐,樊俪她们还请了那个很红的女明星沈宜宁来站台,一会儿他们柜台肯定人山人海,我们该怎么办啊?”   准备了那么久的事情,多少个不眠不休的晚上,苏时意不生气,她都生气。   一旁,苏时意还在调整展台上香水的摆放角度,语气平静得出奇:“他们折腾他们的,我们只要做好我们份内之事。噱头做得再大,最后都要回到产品本身上。只要一直脚踏实地,总会有一天见真章的。”   顿了顿,她语调轻松地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等浪潮退去的那天,你才能发现到底谁在裸泳。”   小七被苏时意这句名言逗笑了,刚刚还郁闷不已的心情瞬间散了大半。   苏时意也笑着拍拍她:“好了,继续整理吧。”   *   不出所料,隔壁樊俪造了势,沈宜宁人往那里一站,苏时意这里的客流量立刻就大打折扣。   那边人山人海,比较起来,拾遗香水更显得冷冷清清。   但人少些也不是完全不好,店员本就有限,顾客少的时候也能更好保证服务质量。   店门里零散几个顾客,苏时意的心情倒也平静。   作为老板,她也没在这种时刻歇着,陆陆续续地也接待了几个顾客。   刚闲下来,苏时意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戴着墨镜,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什么高定大牌,宽松的棉麻内衫,墨绿色的长外褂,看似没什么刻意搭配,却给人一种把水墨画穿在身上的感觉,很是低调,却又仿佛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凌厉感。   她走进来,目光随意扫着,看起来只是随便逛逛。   苏时意快步迎上去,微笑着开口:“您好,请问是想给自己购买香水,还是给同事朋友挑选礼物呢?”   女人看她一眼,似乎第一眼看向了苏时意的衣服。   她答:“我自己用。”   苏时意又问:“那您平时有没有偏好的香调呢?果香,花香,或是木质香?”   “清淡一点的就好。”   苏时意了然点头,带她朝一个展台走去。   “您现在身上用的味道是草木香,那我会更倾向推荐给您我们的这一款,叫做Cleanslate。木质香调,偏中性风格,也是我今天身上用的这款。”   说着,苏时意拿起试香条,过了几秒后递给女人。   “Cleanslate.....”   女人接过试香条轻嗅了下,似是来了些兴致:“这个名字听着倒是很有趣,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苏时意笑着点头,“当然。在我最早构思这瓶香水时,想法其实是由品牌概念延伸而来的。我是拾遗香水的创始人,品牌的英文名叫做she,意思也就是女性的指代词。”   “我不太赞同用一些类似“斩男香”的名词去形容香水,仿佛这瓶香水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取悦男性,或者去讨好大多数人的主流喜好。”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嗓音悦耳动听:“一直以来,女性在社会上一直被太多条框禁锢着,被迫去迎合大众审美,譬如白幼瘦,却从来没问过自己的内心,究竟喜不喜欢。”   女人听着,唇角慢慢扬起一点弧度,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试香条,听着苏时意继续说下去。   “这样长久地被男性凝视,早就该摆脱了。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在选择香水上,我都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女性重新回归到一张白纸,清理掉所有束缚,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风格,不被任何偏见打磨,只为取悦自己。”   苏时意的视线轻轻掠过女人的穿搭,语调轻快:“香水是认识一个人最为直白□□的方式,性格可以伪装,但香气不能。”   “能看出您平时的风格也是倾向于舒适宽松为主,而不是展现女性优美的线条,遵从着自己的喜好和偏向,所以我才认为您非常适合这款。”   女人唇角微勾,颇为欣赏地看着苏时意:“那你今天穿的衣服,看来也是为了贴合这个香水系列的主题了?”   苏时意微愣了下,没想到女人竟然如此细节敏锐。   她回过神,笑着点头:“是的,您说的没错。”   女人满意点头,真心道:“很有趣,你很适合这身吸烟装。”   苏时意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难得露出些腼腆:“谢谢您。”   女人也微笑了下,朝她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拾遗香水创始人。”   *   送走那位与她志同道合的客人,苏时意总算有空坐下喝口水休息。   凳子还没等坐热,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皮鞋。   苏时意抬起头,发现竟然是许恒瑞。   许恒瑞冲着她微微一笑:“苏小姐,殷总在楼上等您,请您上去一趟。”   开什么玩笑,他请她就要去?   他想见她,当然得他主动,她才不主动贴上去呢。   她又不是他鱼塘里的鱼,随随便便就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捧完沈宜宁的场了,现在想起她来了?   苏时意心里冷笑,语气礼貌却强硬:“抱歉许助理,麻烦转告殷总一声,我现在很忙,腿也很酸,走不开。”   她的嗓音虽柔,语气却没半点好说话的意思。   “苏小姐,这.....”   许恒瑞见她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那,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心里简直有苦说不出。   两个人吵架,最惨的只有他这个打工人。   苏时意再一次强调:“抱歉,真的没空。”   “这....好吧。”   她执意不去,许恒瑞也没法强迫,只好默默擦了擦额头看不见的汗,只好自己回到楼上商场的办公室里。   明明收购商场的后续工作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殷延今天却突然临时起意,决定要来巡店。   他一个助理,自然是老板去哪他跟哪。   这会儿,办公室里,殷延站在玻璃窗前,恰好能看见楼下厕所拐角外的那面广告墙,是拾遗香水的海报。   听见声音,他转过身,却只看见许恒瑞一个人进来。   许恒瑞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说:“苏小姐说她现在很忙,没办法过来。”   闻言,殷延微眯起眼,目光阴沉几分。   察觉到那阵危险气息,许恒瑞连忙补充:“苏小姐现在应该是心情不太好。”   殷延抬手松了松领结,眉头拢起:“怎么回事。”   许恒瑞如实回答:“是我刚刚上来时听说,苏小姐之前租赁的商场广告屏,今天好像临时被撤掉了.....”   *   许恒瑞走了之后,店里的顾客也少了,没有刚刚那么忙。   苏时意坐在店里,把早上那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玫瑰拍了张照,发在朋友圈里,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   拍完之后,她便把里面的花拿出来,用剪刀修剪了一下花茎,准备插到花瓶里养起来。   苏时意心里憋着一股火,把花当成了某人,剪刀用得咔嚓直响,看得一旁的小七心惊肉跳。   没一会儿,身后响起一道凉飕飕的声线。   “这就是你说的在忙?”   听到熟悉的声线,苏时意动作一顿。   她转过头,便看见殷延站在身后。   他插着兜站在那,居高临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面是深灰色西装马甲,衬得身材笔挺颀长,像领导巡查似的,姿态还透着几分闲散随意。   看到殷延纡尊降贵地出现在这,苏时意倒是意外了下。   很快,她想起电梯里那一幕,看着眼前人若无其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心里那股火气瞬间卷土重来。   他凭什么这么拽?   苏时意收回眼不看他,手里继续修剪花叶,毫不客气道:“我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我忙的事当然入不了殷总的眼。”   听着她夹枪带棒的语气,殷延抬了抬眉梢,轻描淡写地说:“香水广告投放在厕所外面,你创意不错。”   “........”   这一句算是彻底打在了苏时意今天的痛点上。   本来被黎姗抢了广告屏这件事就够让她心烦了,又被她撞见殷延和沈宜宁不清不楚的。   怎么全都上赶子给她找不痛快。   现在殷延这句话简直像是往火上浇了把汽油,苏时意忍无可忍地把剪刀扔回桌面,被气得攥紧拳头,猛地站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火气上来的时候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谁。   哪怕是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站在殷延面前,苏时意169的身高,竟然还是比他矮了快一个头。   可恶,没气势了。   苏时意抿紧唇,语气硬邦邦的,又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殷总高看我了,我没您想的那么有本事,也请不来您学妹那样的大明星站台,当然只能把广告投放在厕所外面。”   她还特意在“您学妹”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大概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的那阵酸意。   像是机关枪似的,对着他就是一顿开火。   殷延垂下眼睑,神色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慢慢略过苏时意的脸。   刚刚电梯那会儿没怎么看清,现在灯光下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今天的妆画得似乎比平时浓,唇色潋滟饱满,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的,双颊绯红一片。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暗了一寸。   苏时意并没发现,红唇仍旧一张一合的:“您找我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个,不买东西的话,那您请回吧,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也别耽误我做生意。”   “樊俪香水柜台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丢下这句,苏时意冷着脸就要绕开他往外走。   下一秒,她的手腕却忽然被人一把扣住。   紧接着,就听见男人低沉淡漠的嗓音响起。   “谁说我不买了?” 第15章   听见这句,苏时意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他今天上赶子犯什么毛病?   大庭广众之下,干嘛跟她拉拉扯扯的。   刚给他学妹捧完场,现在想起来找她,算什么。   感觉到店里的店员和顾客都在往他们这边瞟,苏时意耳根有点热,嘴里依然不饶人:“我介绍了您就买吗?不买的话咱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没想到殷延却没什么表情,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香水展台,平静道:“可以。”   话落,苏时意倒是惊讶得愣了一下。   一旁,小七虽然不认识殷延,但看男人的气场和打扮就知道是个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她看着都有点发怵。   而苏时意从男人一进来到现在,说话就没客气过,谁管你是多大的人物。   不愧是她的时意姐,太勇了。   还没等苏时意反应过来,殷延的视线扫了一圈,又淡淡补充:“有多少,我全要了。”   .....听听这扑面而来的暴发户气息。   有钱不赚王八蛋,白来的冤大头她干嘛不宰。   苏时意心里咬牙切齿,立刻换上殷勤笑脸。   “行啊,那我亲自给您介绍。”   看了一会儿热闹,小七从目瞪口呆里回过神,在身后拽住苏时意:“时意姐.....”   拾遗香水虽然产品量不多,但是因为天然香料的成本高昂,制造技艺精湛,每瓶的价格起码都要四位数起,最贵的典藏版甚至要五位数。   这个数字加起来,少说小十几万,多多少少有点败家了。   看着殷延的背影,苏时意冷哼一声,一脸不以为然:“别跟他客气,他有钱得很,今天下凡散财来了。”   谁让他赶在她气头上来招惹她。   看今天不宰死他,狠狠薅他的羊毛。   “..好,好的。”   小七看着苏时意咬牙切齿的表情,默默吞了吞口水,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掷千金哄娇妻照进现实吗。   言情小说诚不我欺。   *   不过,可惜的是,拾遗香水门店里的存货并没有那么多。   因为香水生产高昂,门店里并没有那么充足的存货量。   看着收银上的数字飙升,苏时意的良心竟然难能可贵地痛了一下。   不对,她心疼殷延的钱干嘛?吃饱了撑的要跟他这个黑心资本家共情?   算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   心里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苏时意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   可能自己这就叫人美心善吧。   思索片刻,苏时意还是小声开口:“一款最多卖你五瓶,要是都卖给你,我的顾客都没得买了....”   殷延微微颔首,递过去一张黑卡,没什么表情:“随你。”   见某人的态度良好,苏时意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刚刚那股作劲儿消得差不多了,她的气势也弱下来,顺着台阶就下呗。   但有一茬还没翻页,苏时意一边结账,又忍不住嘀咕:“你不是特意来给你亲爱的学妹捧场的吗,现在这算什么,故意打人家脸啊。”   殷延蹙了蹙眉,慢悠悠地问:“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给她捧场的?”   苏时意还是不信,“那你们刚才.....”   还一起坐电梯。   他言简意赅地打断:“电梯里偶然碰上。”   苏时意愣了一下:“所以你不是特意为她过来的?”   殷延挑眉,似乎觉得她说的有些难以理喻。   “我有那么闲?”   是啊,你不闲。   你不闲干嘛跑到我这里来撒钱。   苏时意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一想到隔壁黎姗请了沈宜宁站台,营业额恐怕还没她今天多,苏时意的心里就爽到不行,那口郁气竟然因为殷延的寥寥几句就这么散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幸灾乐祸可能不太好,只能努力压抑着脸上的笑容。   她语气认真地开口:“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吗?”   殷延微微挑眉。   苏时意:“叫熊猫送外卖。”   “笋(损)到家了。”   “........”   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苏时意连忙补充:“开玩笑,我开玩笑的。心情好才跟你开玩笑的嘛,怎么这么小气。”   “要是每天都有你这样的冤...”   把冤大头几个字憋回去,苏时意机智改口:“缘分颇深的顾客,我肯定开心得睡不着觉。”   并且做梦都在数钱。   为了展示良好的服务态度,苏时意还把殷延送到了停车场。   大概是因为某人今天在她这散了波财,苏时意看着殷延的背影都觉得顺眼了很多。   刚才在店里,可能是因为有殷延在,不少小姑娘都进来店里逛,表面装成挑香水的样子,实际余光都在往他身上瞟。   苏时意又悄悄抬起眼。   男人走在她前面,侧脸深邃,长腿笔直,西装线条剪裁利落,手腕上扣着一块黑金手表,浑身上下都着一股矜贵。   殷延这人不说话的时候,好像确实挺招人的。   就在她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时,转弯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一辆车,苏时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猛地拉到一边。   他语气冷冷的,“走路不看路?”   她的手腕被人扣着,男人腕上手表冰冷的质感贴在皮肤上,莫名引得一阵轻微战栗和热意。   说不上来的酥麻感。   苏时意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被吓的,还是因为别的。   她抿了抿唇,小声嗫嚅:“我..我刚才没注意嘛。”   殷延又深深了她一眼,眼里似乎掺杂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却也没说什么,随即松开她的手腕。   苏时意忍不住捻了捻指尖,试图赶走刚才一瞬间的热意,下一刻就听见男人低声说:“今晚到我家来。”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   走到车旁,殷延面色自然:“史密斯女儿给你的礼物,不要了?”   苏时意咬了咬唇,“哦...这样啊。”   她以为什么呢。   又想歪了想歪了。   *   送走殷延这个大顾客之后,苏时意心满意足回到店里,小七就拿着手机一脸兴奋冲了过来。   “时意姐,你快看,快看热搜。”   苏时意接过手机,目光快速在屏幕上扫过。   #詹曼琳推荐小众国产香水#   她愣了一下,点进去热搜词条,神情猛然怔住。   「詹曼琳V:今天难得空闲,亲自去逛了逛商场,没想到收获了意外之喜。非常独特的味道,偶然听创始人讲解了品牌概念,却没想到意义如此深厚,很欣慰。国产香水,一样未来可期。」   配图就是刚刚她在拾遗香水专柜购置的那瓶Cleanslate。   苏时意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刚刚来店里的那位与她相谈甚欢的顾客,竟然就是詹曼琳。   二十岁就已经成为了世界品牌的首席服装设计师,在时尚界的地位无人可企及,后又开始转型投资一些小众的中国设计师品牌,让国风设计登上了许多国际舞台。   詹曼琳为人低调,平时鲜少在镜头前露面,所以苏时意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万万没想到,她这是撞大运了。   詹曼琳虽然已经淡出大众视野许久,影响力仍是不容小觑。   不过短短十五分钟过去,拾遗香水的官博粉丝已经涨粉近十万。   还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宣传营销,詹曼琳的认可,无疑是最好的宣传。   詹曼琳V:「今天走得着急,没来得及和苏小姐交换联系方式,我对拾遗香水这个品牌非常感兴趣,也很认同你今天说的一些想法,真正好的品牌值得被人发现。我希望能见证拾遗香水走向世界的那一天,也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你也有意愿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聊一聊。」   看着这条消息,苏时意握着手机,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保自己没有一个字看错。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激动和惊喜中缓过神来。   这是想要投资拾遗香水的意思,她应该没理解错。   她终于遇到贵人了。   *   于此同时,樊俪香水店里,黎姗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热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刚刚她还在想,今天的活动办的相当成功,拾遗香水那边根本就没剩几个人。   没想到詹曼琳竟然去了。   她苦心筹备,就是为了得詹曼琳的一个青眼。   可詹曼琳不仅去了拾遗香水,还给苏时意打了一波免费的广告。   黎姗几乎气得手都在发抖,这时,助理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附在耳边说了几句。   黎姗瞳孔一缩,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殷总怎么会亲自去拾遗香水的门店?”   一旁,沈宜宁穿着一身简约大气的白色高定裙,闻言也转过头去。   到底是做的演员这行,沈宜宁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诧,很快便不动神色地掩了下去。   她笑容不变,“拾遗香水?我好像都没听过这个牌子。”   黎姗咬着牙冷笑:“苏时意,果然有点手段,刚跟殷子墨分手就能攀上另一棵大树,难怪说话底气那么足呢。”   沈宜宁目光微闪,又装作随意地问:“那位苏小姐,是北城哪家千金吗?”   “她哪配得上千金小姐四个字,只是一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女罢了。”   话音刚落,店里的一个员工神情慌张地从外面小步跑进来。   “黎总,咱们的广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了!”   黎姗瞬间站起身,音量拔高:“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您快来看吧。”   黎姗快步流星冲出去,果然,外面商场悬挂着的大屏幕上,她花重金拍摄的广告视频果然没了。   员工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开口:“听广告经理说,这好像是上面的意思。本来就是我们临时毁约,抢了....”   用不道德手段抢了拾遗香水的广告。   黎姗却根本听不进去,死死盯着面前的广告屏幕。   被撤也就算了,怎么就被换成拾遗香水的广告了?   黎姗刚一转头,就看见许恒瑞和商场总经理并排从不远处走出来。   殷延虽然不在,但黎姗知道,这件事一定跟苏时意脱不了干系。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许助理,殷总是已经走了吗?这广告屏......”   见黎姗居然还有勇气过来,许恒瑞微微一笑。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从今天开始,这家商场隶属殷氏名下。殷总一向反感商场上的恶性竞争,今天临时给你替换广告屏幕的所有涉事员工已经被解雇,也希望黎小姐以后可以遵守先来后到的原则,不要给其他人平添麻烦。”   黎姗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话说得冠冕堂皇,语气听着虽然客气,却不难听出警告意味。   黎姗还是不服气,大小姐当惯了,她以前花钱走捷径的事也没少干,曾经在大学里有一年出国交换的机会,就是她当时让父亲找了校董,让原本应该属于苏时意机会落到了自己头上。   她既然有钱,当然就不能看着好事落在苏时意身上。   但是今天,她居然失策了。谁能想到,殷延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苏时意,做出这么公私不分的举动。   她花了那么多价钱请沈宜宁拍的广告,视频里撒的玫瑰花瓣都是钱。让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被换掉。   黎姗不甘心地咬紧唇,快要被气晕了,指甲几乎把掌心扣出血来。   她脱口而出:“许助理,这里面难道就没有其他原因了吗?殷总那么公私分明的人,怎么能.....”   许恒瑞笑容不变,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非要说个人原因的话,很抱歉,我们殷总对玫瑰花过敏。” 第16章   托詹曼琳那条微博的福,今天拾遗香水不管是网络销量还是线下门店的销量都破了近一个月以来的新高,简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下午送走了殷延,客流量激增,门店人手不够,苏时意就又回到店里帮忙,又得找时间联系工厂那边紧急调货,忙得不可开交。   晚上六点多,闻凝也抱着束花过来了,本来她是计划着等苏时意忙完一起去吃庆功宴,结果也被拉去临时上岗,帮着柜台员工一起打包香水。   一直忙到商场九点关门,今天的忙碌才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闭店之后,苏时意正要和闻凝一起去吃饭,出门就被商场经理拦住了去路。   以前苏时意和这个经理应酬过一次,想要把广告费用的价格谈下来一点,可这个经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半点口都不松。   没想到今天,商场的总经理倒是点头哈腰的,态度异常殷勤得都有些不正常。   “苏总,今天广告屏的事确实是我们商场这边的工作失误,不应该临时毁约,您放心,违约金我们一定会按照合同要求赔付,并且拾遗香水未来一个月的广告费用我们全部免费,就当是我们道歉给您的诚意,以后类似这样的情况也绝对不会再发生。”   这话听得苏时意倒是愣了愣。   这态度转弯的会不会有点太快了?上午还临时变卦撤掉她的广告,这会儿又来跟她卑躬屈膝地认错。   一个月的广告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这是赚了。   见他们态度这么卑躬屈膝的,苏时意心里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语气淡淡的,也没什么好脸色。   ’“那就先这样吧。”   经理闻言,又是擦着额头上的虚汗,一路殷勤地把苏时意送到停车场。   出了商场,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砸进路边的水洼里,荡起圈圈波纹,雨水混着泥泞草木的味道灌进鼻腔。   有闻凝开车,两个人去了城南一家有名的蟹粉面馆。   热腾腾的蟹粉捞面和生煎包上了桌,瞬间勾起了苏时意的食欲。   闻凝也没什么大小姐架子,两个人都饿坏了,没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地消灭掉一整笼生煎包。   面很快也上来了,闻凝一边往碗里倒醋,随口提起:“我说今天那个商场经理,够狗腿的啊。我记得上次见这人还挺狗眼看人低的,今天这个态度还挺稀奇。”   提起这茬,苏时意也觉得不对劲,沉吟片刻后,脑子里忽然浮现一道身影。   该不会跟殷延有关系吧?   她戳了戳碗里的面,心里下意识觉得这不太像是殷延这么刻薄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可思来想去,好像也没别的可能的人了。   想起什么,苏时意猛地撂下筷子,神情都透着绝望:“完了!”   她答应了殷延今晚要去他家拿东西来着。   下午忙得不行,搞得她直接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她居然放了殷延鸽子。   闻凝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醋差点没倒进去半瓶。   她看着苏时意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什么事儿啊,把你着急成这样....”   苏时意言简意赅地跟闻凝解释了一遍,就听见闻凝猛然拔高音量。   “他半夜让你去他家?!”   闻凝没控制好音量,引得隔壁桌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那个沈宜宁呢?他脚踏两条船?”   苏时意摇了摇头,“没什么关系,就只是同一所学校的而已。”   闻凝呸了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今天特意帮你探到的消息,沈宜宁也是美国长大的,沈家又和白家走的很近。白家你记得吧,白煦,就是把殷延抚养长大的人,她最近好像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让殷延和沈宜宁订婚,听说这几天还因为这事儿要回国....”   听到白煦这个名字,苏时意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下。   她垂下睫,敛去眼底那抹情绪,半开玩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她不会让白煦如愿的。   沉吟片刻,苏时意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拨了殷延的号码。   电话里嘟嘟响了几声后,没一会儿竟然就接通了。   对面没传来声音,苏时意只好试探性地开口:“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呀?”   静默半瞬,男人的声线凉飕飕的,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你说呢。”   完了完了完了。   不会真等她到现在吧?   苏时意尴尬地轻咳两声,只能先随便找个借口解释:“我在公司加班呢,刚刚才忙完....”   就在她话还没说完时,就被身后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打断。   “老板,来两碗蟹粉捞面!不要香菜葱花!”   “......”   电话里瞬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没想到这么快,撒的谎就被拆穿了,苏时意简直尴尬到头皮都在发麻。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殷延轻哂一声,语调透着讥诮。   “你改行去卖蟹粉捞面了?”   “.......”   大概是放了鸽子之后有点心虚,苏时意讪笑一声,有些讨好地问他:“你饿了吗?要不要我过去的时候帮你带一份夜宵?”   殷延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哑,丢下一句随便就挂了电话。   书房里,许恒瑞站在对面,把殷延刚刚签好的文件塞进公文包。   收好文件,许恒瑞却没急走。   殷延揉了揉眉骨,“还有事?”   犹豫片刻,许恒瑞欲言又止:“是,白夫人昨天又打电话来了。”   殷延眉眼间的神色骤然冷下来,周身气息凛寒。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这次又要了多少。”   “三千万。”   这个数字,许恒瑞说出来都觉得太过狮子大开口。   白家夫妇,果真是为了将人当成了赚钱机器,这些年才会不停要钱。   数额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敢开口。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没过片刻,桌上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殷延眼眸微沉,接起电话。   白煦的声音随即从电话对面传过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和蔼又自然,“阿延,小姨最近听说你忙,就一直没给你打电话,你姨父他也.....”   殷延冷声打断她的话:“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明天会有人打过去。”   没料到他如此直白,白煦僵硬地顿了一下,语气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依然惺惺作态地继续道:“好。知道你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忙也要记得照顾好身体,小姨是三天后的飞机到江城,去参加朋友的一个投资酒会,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挂掉电话,殷延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打着亲人的名号,时不时奉上虚伪的关心,只是为了下一次的狮子大开口。   所谓感情,不过都只是裹在利益外的糖衣炮弹。   这个世界一向如此,冷漠,现实,只有永恒的利益。   殷延从椅子上起身,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被落在桌角的香薰蜡烛吸引过去。   房间冷清死寂,只有蜡烛燃着,烛火摇曳,散发出微弱的光亮与暖意。   微弱的火苗映在他眼底,殷延的目光忽地微闪了下。   *   与此同时,苏时意不敢耽搁了,只能连连给闻凝赔罪,又承诺了下一顿大餐请客,这才被放走。   匆匆打包好面,她就按照手机发来的地址打车去了殷延家里。   路上,她看见路边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心念微动,让司机停了下车。   很快,出租车就到了目的地,是北城市中心顶级的楼盘阙云苑,寸土寸金。   普通人打一辈子工都买不起一间厕所的程度。   苏时意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公寓楼,心里忍不住唏嘘。   殷延的家在顶层,她收了伞,进到电梯里,输入刚才许恒瑞发给她的密码。   很快,电梯升到最顶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苏时意猛地怔了一下。   她把手里的伞放到一旁,视线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切。   只有黑白灰三色的色调,虽说这种冷淡风的装修并不少见,可毕竟是住处,总会有些什么别的颜色或绿植稍稍点缀。   走进房子的这一瞬,让苏时意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殷延的世界。   没有任何生机和色彩,只有数不尽的灰暗,死气沉沉。   而她的闯入,似乎成为了这个世界里唯一一抹亮色。   就在苏时意刚打量完客厅环境,刚想转身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声响,紧接着一团暗影措不及防地冲了过来。   那团不明物体扑到她身上,把苏时意吓了一跳。   她低头定睛一看,居然是只金毛!   毛发柔顺光亮,仿佛每一根都精致打理过,一看就是主人长期精心照料的结果,黑黝黝的眼睛望着她,虽然体型庞大,但丝毫不让人觉得害怕。   苏时意一直很想养只大型犬做宠物,尤其是金毛,总让人格外有安全感,从小她就喜欢的不得了,可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这个念头便只好作罢。   后来长大了,她又整天忙于工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有精力去照顾一只宠物,这个心愿就这样被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十一。”   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苏时意猛然怔了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循声回头,便看见殷延正抱臂倚靠在墙边,姿态慵懒闲散,不知道站在那看了多久。   所以刚刚他是在叫她时意?怎么突然这么亲昵?   太..太快了吧。   她懵怔地眨眨眼,耳根忽然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热。   “你.....”   话未说完,殷延垂下眼,薄唇轻启道:“十一,过来。”   他话音刚落,那只金毛便摇了摇尾巴,听到主人召唤,却还是呆在苏时意脚边不肯动。   苏时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她瞳孔放大,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刚刚是在叫它?”   他挑了下眉:“不然?”   “.......”   殷延你有病啊你给狗起个跟我名字念起来这么像的干嘛?   要不是她和殷延还没认识多久,她真的会怀疑他这是故意的。   殷延靠在那,看着她绯红的双颊,似乎意识到什么,唇角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   “你以为我在叫你?”   这话问得苏时意一时语塞:“......”   是是是,是她刚才自作多情行了吧!   苏时意轻哼一声,蹲下来撸狗狗。   她还是有点意外:“这是你养的狗啊?”   殷延挑了下眉:“不然?”   苏时意吐了吐舌头,她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意外殷延这样尖酸又刻薄的人居然还会喜欢狗。   “十一。”   他又唤了一声,蹲在苏时意脚边的金毛仍然一动不动,冲着苏时意不停摇尾巴,殷勤得不行。   “........”   苏时意低头看了看仍然黏在自己身边的金毛,唇角忍不住得意翘起:“看来它好像更喜欢我一点呢....”   话音未落,十一就站了起来,嗖得一下冲到了殷延身边。   她笑容一凝,转头一看,原来是殷延不知道从哪拿出一袋肉干。   十一闻到肉香味,自然颠颠地跑了回去。   殷延手里拆开的肉干拿出来一块,蹲下来喂它。   他的上身只穿了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散开,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莫名的禁欲和诱惑。   这个男人只要不张嘴的话,皮相就是十成十的蛊惑人。   他今天没戴眼镜,漆黑的眸更加深邃。   殷延轻提西裤,半蹲下来,裤脚上移一截,露出白皙的脚腕。   金毛乖乖地立在他脚边,吐着舌头,模样憨态可掬。   一人一狗,在一起同框时的反差感极强,却又不显得违和,透出一股奇异的温馨感来。   苏时意看着他的修长的手掌扶住十一的头,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微张开,指节微蜷,十一金黄的毛发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衬得他的肤色愈发冷白,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凸起。   他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十一的后颈,像无声的抚慰。   男人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动作却又是鲜少见到的耐心和温柔。   见惯了平日里那个不近人情又冷冰冰的殷延,冷不丁看到此刻的画面,苏时意的心口忽地猛跳了下。   他低声说:“十一,张嘴。”   莫名其妙的,苏时意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也痒了一下,身体里没由来升起一股燥意。   为了忽视那阵奇怪的感觉,她只能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等着十一把那块肉干吃完,殷延站起身,看见苏时意还站在原地。   他抬了抬睫,眼神里辨不出情绪,转身朝餐桌走:“过来。”   苏时意回过神,连忙跟在他身后往餐桌走。   为了避免尴尬,她索性打包了两份面,坐下来陪他一起吃。   拆开打包盒,面因为放的时间太久,已经微微成坨了,卖相看着有些一般。   再加上苏时意本来就是吃完过来的,这会儿根本一点也不饿。   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刻意放慢速度,目光时不时瞥向对面。   冷白的灯光下,殷延就坐在对面,养尊处优的手握着筷子,吃面的时候不急不缓,动作斯文优雅,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几十块的蟹粉捞面莫名被他吃出了一种米其林三星的感觉。   十一乖乖地蹲在餐桌旁边,见殷延没唤它过去,便乖乖地蹲在苏时意脚边,任她揉搓。   苏时意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注意力都在十一身上。   看到十一脖子上带着的一枚银牌,上面刻着名字和出生日期。   他居然已经养了这只狗五年了。   她有点惊讶,一边爱不释手地撸着狗狗,随口问道:“你为什么叫它十一啊?是那个数字的十一?有什么寓意吗?”   他答得言简意赅:“日期。”   那应该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吧。   如此想着,苏时意又脱口而出道:“怎么不叫它money啊,这样听着就更像你养的狗了。”   “.......”   苏时意轻咳一声,试图挽救局面:“我的意思是说,money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贵气,和你一样。”   他这才淡淡收回眼,估计是懒得和她计较。   餐桌上气氛宁静,殷延坐在那吃面,苏时意就坐在他对面默默撸狗。   安静了没一会儿,苏时意又自顾自地喃喃开口:“我也一直很想养只狗来着,从小就想,可惜一直没机会.....”   本来她是自言自语,也没期望殷延回应她,没想到却听见他低声问:“为什么?”   提起未达成过的心愿,她唇边的弧度落了些,语气变得有些黯然:“因为没时间啊,我连自己的生活都保障不了,怎么能再耽误它。既然做不好,倒不如别开始....”   殷延淡声道:“都没开始,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好。”   闻言,苏时意微怔了下。   的确,她都没尝试过,就已经在心底认为自己做不好。   也许是因为,她有太多枷锁,她得先做好拾遗,有太多还没做到的事。   因为不敢分散精力,所以她担心自己没办法负起责任,只能将自己的喜好向后搁置,给更重要的事让路。   因为她还不够强大,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有足够的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自由,才能随心所欲。   回过神来,苏时意看见他放下筷子。   她弯起眼睛,又恢复了平时笑盈盈的模样:“面怎么样,好吃吗?”   殷延扯了扯嘴角,惜字如金答:“一般。”   苏时意早习惯了他的刻薄,用筷子戳了两下面,不甘地嘀咕道:“可能是放的太久了,下次我们去店里吃堂食味道应该会比较好....”   话音落下,殷延的指节悄无声息地轻蜷了下。   苏时意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又自顾自地从包里掏出刚刚在药店里买的含片。   静谧的客厅里,女人的嗓音柔和动听,窗外雨声未歇,交织在一起,驱赶了房间里的寂寥。   “我在电话里听你的声音好像有点哑,换季容易感冒,这个绿色的含片很好用,之前我喉咙不舒服的时候都喜欢吃这个.....”   忽然,殷延从对面站起身。   他的侧脸冷硬分明,冷声打断她的话:“礼物在客厅的茶几上,你可以走了。”   他突然变脸,搞得苏时意愣了一下。   她的睫毛颤了颤,又细心地发现殷延的脸色似乎好像是比往常更苍白了些,透着些许病态。   看着殷延似乎真的准备回到卧室不管她了,苏时意抿了抿唇,也只好拿起包准备离开。   她的脚步慢吞吞的,把客厅茶几上的礼物袋拿起来,余光又不受控制地往四周瞟去。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根本一点人气儿也没有,这么压抑的环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住下去的。   没有家人,没有色彩,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的私人领地里,似乎只是他空荡又荒芜的世界中的冰山一角。   她窥探到了,却发现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十一。   莫名的,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丁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本来苏时意已经快要走到玄关,突然,她的脚步停下,又转身折返回去。   殷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刚要转身时,一阵馨香迎面而来。   苏时意措不及防地踮起脚尖靠近他,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柔软细腻的掌心措不及防地覆上来,肌肤相贴的位置,热度一寸寸渡过来,她连指尖仿佛都染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殷延浑身一僵。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胆大,他一时间竟然也忘了拉开她的手。   片刻,殷延垂下眼,眸光沉沉地凝着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苏时意微蹙着眉,她的鼻尖小巧,饱满的红唇轻抿起,似是在认真感受手心下的温度。   因为距离过近,他的鼻翼里都充盈着她身上的淡香,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殷延的喉间忽然紧了一下。   他刚想要抬起手拉开她的前一秒,苏时意却先一步收回了手。   她的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双眸澄亮到仿佛一眼就能看得见底,染着几分担忧和紧张。   客厅静悄悄的,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细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殷延的眸光忽而又暗下一寸。   静默片刻,苏时意语气严肃,得出结论。   “殷延,你生病了。” 第17章   感受到掌心滚烫的温度,苏时意无比确定。   他就是发烧了。   这人怎么生病了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啊?   苏时意抿紧唇,只好问他:“你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她在药店只买了些含片过来,没买退烧的。   殷延淡淡道:“客厅电视柜下面。”   顺着他说的地方,苏时意蹲下,果然翻出来一个家用药箱。   她从里面拿出退烧贴和退烧药,又跑去厨房倒温水。   殷延坐在客厅沙发上,十一乖乖趴在一旁,他的手揉了揉十一,视线又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道走来走去的纤细身影上。   家里开着灯,厨房的暖光洒进来,让他冰封的眸底出现一丝的破裂。   让殷延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和现在的场景渐渐重叠。   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母亲的存在,唯一一个能够媲美母亲的角色,大概只有林沁晚。   有一年他生病高烧,偌大的家里空荡荡的,只有林沁晚在他床边不眠不休照顾,给他用凉毛巾不耐其烦地给他降温。   可,都是假的。   殷延垂下睫,目光再度变得晦暗,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很快,苏时意就端着一杯温水回来了。   她把杯子放到桌上,一边去拆药盒一边问他:“要不要贴一下退烧贴?温度会降得快一些。”   他靠在沙发上,幽暗的目光凝着她的身影。   殷延忽地开口:“苏时意。”   她抬头:“嗯?”   他的声线冷淡薄凉,“你不必这么殷勤。”   苏时意扣药的动作一顿,像是被人猛地迎头浇下一盆凉水似的。   她吸了口气,气得一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她算是发现了,殷延这个人真的别扭的要死。   虽然她接近他的目的不纯粹,但至少现在的关心也是真的。   可他好像总是在抗拒别人对他好。   苏时意眼睫轻颤了颤,闷声说:“你就当我是因为今天广告的事报答你吧。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把扣出来的药片放在桌上,倔强地咬紧唇,忍不住解释:“你也别总是觉得我还是为了争取你的投资才做这些,我已经找到愿意投资拾遗香水的人了。”   苏时意直起腰,“我先走了,你吃完药就早点休息吧。”   殷延看着她,唇线绷紧。   “我让许恒瑞送你回去。”   苏时意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抿了抿唇:“不麻烦许助理了,外面还在下雨,我自己打车回公司就行了,商业计划书还没改完。我得回去接着改.....”   有的时候,苏时意心里的心思几乎都仿佛写在了脸上。   譬如此刻,她浑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字。   不高兴。   客厅气氛沉寂,一旁的十一似乎也嗅到了两人氛围不对,颠颠地蹲在苏时意面前,摇着尾巴拦住她的路,好像也不想让她离开似的。   苏时意忍住想揉搓十一的冲动,刚想抬脚时,手腕就忽然被人扯住。   “那就等雨停了再走。”   苏时意怔了下,反应了两秒。   他这是..在留她?   顿了顿,殷延又抬了抬下巴,看向十一。   他神色平静自若:“你不是喜欢它?它不想让你走。”   话音落下,十一非常给面子地摇了两下尾巴,眼巴巴地看着苏时意。   话说真的只有十一不想让她走吗?   苏时意心动了一下,嘴上依然说:“可我还要回去改计划书。”   “留在这改。”   闻言,苏时意眼睛转了一圈,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靠近他,讨好地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口,小声嗫嚅:“那你愿意帮我一起改吗?有好多地方,我这个外行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这么好的讨教机会,不要是傻子。   殷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她拉着他的那只手,意外地没有挣开。   他嗯了声,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仅限今晚。”   闻言,苏时意面色顿时一喜:“那我可以借用一下电脑吗?”   “书房。”   苏时意很快从书房里把他的电脑拿出来了,计划书邮箱里有备份,她快速打开,将电脑递给殷延。   “上次之后,我又改了一个新的版本。你要不要看看?”   殷延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下来,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苏时意紧张地咬了咬唇,试探性开口:“你觉得怎么样?”   殷延的余光瞥见她期待的神情,把到了嘴边的那句问题很多咽了回去。   他抬了抬睫,改口道:“还不错。”   话音落下,苏时意的目光瞬间更亮,唇角也不自觉弯起。   殷延的神色也柔和几分,把电脑推回到她面前。   “但还可以更好。”   他轻描淡写道:“一个投资项目,不仅需要公司高层认可,还要过投委会的那关。他们不会被你的一腔热血感动,只会根据对项目的评估说话。”   “创业者需要对自己的项目有足够说服他人的信心,这点你已经有了。但只有这些这并不够,除此之外,你要做的还有一件事,给他们一个非你不可的理由。”   话落,苏时意思索了一下他的意思,眼睛顿时一亮。   她兴奋开口:“你是说差异性?”   灯光下,大概是因为激动,她的眼眸灿若星辰,眉眼之间灵动漂亮,眼底清晰地反射出他的倒影。   殷延不动声色地敛下眸,继续沉声道:“和其他同类型的项目相比,你的优势在哪里,可以是你的商业模式,也可以是你的研发团队。   你并不需要去迎合对方,投资人与创业者永远是双向选择的结果。同理,只要你的项目足够优秀,以后只会有源源不断的融资找上门。   你选择投资公司也并不是钱越多越好,真正优秀的创业者会选择能提供给自己最多资源的,匹配项目的资源能带给你的是更长远的利益,而不是一味追求融资金额。明白吗?”   他的嗓音低沉清冽,回荡在安静的客厅内,直让苏时意的心里升起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听着听着,苏时意感觉浑身的血液甚至都跟着有些沸腾起来。   上次她在临城给殷延介绍项目的时候,被他毫不留情地一顿批,那时候其实他已经点出了她在汇报时存在的问题,只是苏时意没听出来。   她做商业计划书的经验并不丰富,一大部分都是纸上谈兵得来的,一知半解的程度,想要更深层次地学习到真正有用的东西也很难摸到门道。   而现在殷延把问题更加清晰明了地点出来,让她一下子就悟了。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苏时意的心里蓦然升起一阵崇拜来。   也许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极其慕强,她不喜欢去向下兼容任何人,同样的,她也不想让殷延来迁就她。   苏时意现在不会的东西还有很多,但她愿意去学,也渴望一个比她优秀千倍万倍的人来教她,陪着她一起进步。   大概是因为苏时意脑子活泛,的确是一点就通的学生,殷延往后靠了靠,眉宇舒展开来,神色闲散几分。   他指了指电脑,指尖轻敲击了两下,刚要转头,却不知苏时意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他指的那处,神情认真专注,睫毛卷翘纤长,全然没注意到他们此刻的距离到底有多近。   殷延的喉咙忽然痒了一下。   很快,他不动手色地收回视线,嗓音依旧清冷克制:“商业模式这里还需要细化,不够具体。”   苏时意点点头,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又指着另一处问:“这一段是不是删掉比较好?关于资金流的解释,我担心太冗长。”   “部分保留,理论常识的部分删掉。”   “好。”   窗外雨声潺潺,两个人一问一答,音调交织在一起,屋内一片静谧美好,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空气中静静流淌蔓延着。   一直到深夜,月亮也羞答答地躲进云层。   *   次日九点,拾遗香水小会议室内,每日例会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了尾声,各个部门也都汇报完毕。   拾遗香水规模不大,也只有最重要的几个部门,研发部,技术部,还有市场部。研发部门主要由苏时意,乔诗语,还有另一位年轻的调香师组成,负责每一次新品的配方研究。   苏时意昨晚在殷延家熬夜了,这会儿整个人都困得提不起精神。   “我觉得这款前调的葡萄柚比例可以加重一些,安息香1ml,佛手柑调整到0.5ml,整体味道会更馥郁。”   乔诗语在手里的本子勾画好,转头询问苏时意:“时意,你觉得呢?”   被乔诗语这么一cue,苏时意猛地精神了。   她揉了揉眼睛,“嗯,先按照你说的配方修改,不行的话后续再调整。”   苏时意又对着技术部经理叮嘱:“小程序商城的一些功能最近要尽快都完善好,不要因为程序的问题影响顾客线上下单。”   “营销也要趁着这段时间加把劲,免费的热度一定要利用好。下周我见完那个模特之后,争取周日开始拍摄。资金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   叮嘱完各部门之后,例会结束,苏时意回到办公室里,把昨晚修改出来的商业计划书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发到了詹曼琳的邮箱里。   詹曼琳是凌越创投公司的高级合伙人,但投资拾遗香水的事情也并不是由她一个人拍板就可以决定的,正如殷延那天晚上说的,还需要过公司内部投委会的那关。   后面几天里,苏时意抽空又和詹曼琳见了一面,得知商业计划书那边已经获得了凌越创投另一位高级合伙人的认可后,便确定下来了过几天投资说明会的具体日期。到时候她还会再当面给公司的高层和投资专家介绍有关拾遗香水的具体情况。   为了准备这次投资说明会,苏时意把公司最近一周的事务都暂时交给了乔诗语代为处理,确保自己能够全身心投入。   她一直谨记着那晚殷延指给她的要点,把原本计划介绍的篇幅减少,重点都放在拾遗香水的品牌概念和优势上。   连续几天晚上,苏时意都泡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梳理说明会流程。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大公司的说明会,她必须要把握好这次为拾遗争取投资的机会。   说明会的倒数第二天。   墙上的时针不知不觉指向凌晨四点。   苏时意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打着哈欠从办公桌前起身,打算再去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   天不知不觉已经亮了,朝阳的晨晖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流泻进来,像一块块碎金,在光洁的窗台上跳跃闪动。   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苏时意觉得自己的脑中无比清醒。   这几天里,她虽然每天通宵达旦,但是依然觉得浑身打满了鸡血,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大概这就是为了梦想而奋斗的感觉,正因为每一个机会都来之不易,所以她才会倍感珍惜。   苏时意站在窗前晒着太阳,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心情舒畅无比。   这时,她又猛然想起,好像已经有几天没主动联系殷延了。   苏时意立刻从办公桌上捞过手机,翻到和殷延的消息框。   苏时意:「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病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苏时意:「明天我说明会结束,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晚饭吧?就当是庆功宴,也要感谢你的指点~」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殷延:「这么自信?」   她看着屏幕上殷延回复的消息,唇角不自觉翘起,指尖轻触屏幕,回他。   苏时意:「等我的好消息吧,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苏时意:「Power满满jpg.」   于此同时,殷氏集团顶层大会议室里。   高层会议正在进行,殷延坐在主位,目光落在亮起的手机上。   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想象到她此刻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自信,张扬,野心勃勃。   他垂着眼,漆黑的眸底倒映出屏幕的光亮,细微的情绪不易察觉地蔓延开来。   PPT放映不停,台上的部门经理的余光一直关注着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殷延自上任来,在公司里对人向来不苟言笑,姿态冷淡倨傲,平时公司里的高层谁出了什么纰漏,殷延也是从不手软留情,不给任何人第二次犯同样错误的机会。   公司也几乎没有人看见过殷延露出任何笑脸,工作更是丝毫不敢懈怠放松。   而现在,部门经理竟然看见男人神色竟然意外透着一丝柔和,唇角也抿起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太诡异了。   部门经理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下一句要说的话都卡了壳。   他小心翼翼开口:“殷总,请问您是哪里有什么疑问吗....”   话音落下,殷延将手机扣回桌面,面色恢复如常,注意力重新回到前方。   他声线冷淡磁性:“抱歉,你继续。”   *   与此同时,苏时意的手机震动了声。   划开屏幕,是殷延发来的。   他只回了两个字。   ——加油。   莫名的,苏时意握着手机,眉眼都不自觉地溢出笑意。   明明只有两个字,但她好像却莫名像是被打入了一针强心剂,仿佛连熬几天大夜的疲惫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阳光明媚,顺着窗棂投射进来,生机盎然无限。   这时,有人轻叩办公室的门。   是小七。   小七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开口:“时意姐,沈副总来了。”   苏时意刚刚的好心情在知道沈慕舟来了的这一刻彻底消失。   会客室里,年轻俊逸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依旧是斯文又温和的模样,外表衣冠楚楚,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见苏时意进来,沈慕舟放下手里的咖啡,冲她微微一笑。   “姐姐。”   苏时意平静看他:“你来做什么?”   沈慕舟抬了抬眉梢,“最近拾遗香水形势一片大好,我当然是来贺喜的。没想到愿意考虑投资拾遗的竟然不是RY资本,而是凌越。说来也巧,我最近手下也有个项目,正在和凌越谈合作。”   苏时意并不想关心他说的这些,脸色冷淡。   “沈慕舟,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不可能和沈慕舟这种人合作,当他谋取苏氏的踏脚石。   见她态度依然决绝,沈慕舟理了理衣襟起身,温和地勾起唇角:“好,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苏时意莫名觉得有一股寒意顺着背脊攀爬而上。   沈慕舟目光幽深,又含笑道:“既然如此,以后商场上见到,我也不会再因为你是意欢的姐姐手软了。”   苏时意冷冷看着他,警告道:“如果你敢动我妈的话,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得不到苏氏。”   沈慕舟耸耸肩,语调满不在意:“放心,我暂时不会去打扰伯母的。其实我也很期待。”   他挑眉笑了笑,微微靠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   “很期待你成功报仇的那天。”   话音刚落,苏时意僵了一下。   说完这句,沈慕舟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抬脚离开了。   苏时意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才将心里的那阵慌乱慢慢压回去。   沈慕舟这个人,就像是毒蛇一样。   她知道自己被他盯上了,可她完全不能预料到,沈慕舟究竟会做些什么。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攥紧掌心。   但她没有退路,也不能选择退却。   不管前面的路会是怎样,再危机四伏,她都必须孤军奋战,一往无前地向前走。   *   投资说明会的前一天,苏时意没有再继续泡在公司里了。   该准备的她都已经准备得万无一失,好不容易偷出的半天闲,苏时意打车去了郊区的一家疗养院。   走到走廊尽头的病房,苏时意推门进去。   病床上,孟锦书依然还是老样子。   因为长年处于植物人状态,每天只能靠摄入营养液,这两天的身体几乎已经薄成了纸片,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看见苏时意来了,看护便离开了病房,帮她把门带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户只开了一小条缝隙,微风轻柔地吹进来,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颗粒。   苏时意在病床旁边坐下,握住了孟锦书没有打针的那只手。   女人手背上的血管因为常年输液而异常凸起,形如枯槁,看着便让人觉得心酸。   苏时意像小孩似的,用脸颊在手背上蹭了蹭,“妈,对不起啊,最近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病房里,只有苏时意的声音轻轻响起,还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静得让人心慌。   没人回应,她又低声呢喃:“明天就是说明会了,拾遗马上就有资金了。有了钱之后,我就可以把拾遗的规模扩大。我答应了你的,一定会让你见到拾遗走向世界的那天。”   她相信自己,做得到的。   苏时意轻轻吸气,压下眼眶里的那阵湿意。   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承诺,也像是在提醒着自己。   “你被夺走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拿回来。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她哽咽了下,感受着孟锦书手心传来的丁点温度。   “再等等我,好不好?”   *   说明会当天早上六点。   闹钟还没响起,苏时意就已经醒了。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心里装着事儿,睡也睡得不踏实。   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浓云密布,像是随时都会有一场滂沱大雨。   苏时意抿了抿唇,她不太喜欢下雨天,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点叫人喘不上气来。   左右睡不着了,她便起来洗澡化妆,折腾了快两个小时。   化妆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竟然把手边的一小支滚珠香水拂落在地。   啪得一声,玻璃四处飞溅,刺鼻的浓香扑面而来。   苏时意怔了下,看着地上的一滩狼藉,不知怎的,那阵不安感越发浓重。   没事的,会顺利的。   她准备得那么充分,一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苏时意这样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便准备换鞋出门。   今天是重要场合,是绝对绝对不能迟到的,苏时意担心路上出现什么意外耽搁,以防万一,便打算提前整整两个小时出门,顺道还能先去一趟公司。   到了公司,苏时意把备份资料装进包里,便打算前往说明会的会场。   刚一出公司大门,便看见两个身穿便装,神情严肃的男人迎面走来。   “你好,请问你就是拾遗香水的总负责人苏时意吗?”   苏时意脚步顿住,指尖攥紧包带,心里顿时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她迟疑开口:“我是,请问您是?”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沉声对她说:“我是北城公安局的警察,我们接到举报,拾遗香水出售的香水内疑似存在对人体有害的违禁化学成分,现在请你立刻到局里接受调查。” 第18章   下午三点,江城。   荟萃居内,包厢私密性极高,假山流水潺潺,诗意极佳。   服务生有条不紊地上着菜,沈宜宁一身得体优雅的白裙,栗色卷发披肩,目光温婉又含情脉脉地望着对面的殷延。   男人鼻梁高挺,侧脸轮廓俊美深邃,劲瘦的腕上扣着银质腕表,目光冷淡自持,半点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   她考进过斯坦福,拿到过影后,却都很少有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刻。   沈宜宁第一次见殷延,是在斯坦福的毕业典礼上。   殷延是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演讲的,少见的东方面孔。   被邀请作为典礼嘉宾的每个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前辈,   只有他格外年轻,英俊,浑身都透着超出同龄人的稳重,矜贵,举手投足都格外迷人。   后来沈宜宁才知道,殷延在他的领域里,被很多人视为传奇,神话。   是几乎被奉上神坛的人物。   难怪他会那样倨傲,冷心冷情,仿佛对世界上的一切都视若无物。   她混迹娱乐圈多年,早就见惯了各种长相出众的男人,殷延的容貌放在里面,不仅不输,甚至更胜一筹。   她比他见过的那些男人都强了太多,不论是从样貌还是家世,都无可挑剔。   他越是拒人千里之外,沈宜宁就越想得到他。   今天这场相亲宴,是白熙提出来的,或许殷延并不知情。   白熙是殷延母亲的亲妹妹,是抚养他长大的亲小姨,只要白熙认可她,那她嫁给殷延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   他总不可能忤逆白熙的。   她家世好,容貌好,学历好。   也只有殷延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这时,沈父看着殷延,心里也非常满意。   他含笑开口:“我家宜宁啊,念书时就经常在家里提起殷总,心里崇拜得很。平时说话都落落大方的,今天看见殷总在,都不好意思开口了。果然是一表人材,年轻有为。”   殷延语气礼貌疏离,“您过誉了。”   一旁,白熙笑着打圆场,“阿延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冷了点。宜宁我也喜欢得很,不骄不躁,是大家闺秀的性格。”   饭桌上交谈甚欢,殷延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声,他解锁屏幕,视线扫完屏幕上的短信。   殷延神色一凝,握着杯壁的指节蓦地发白,目光难以控制地流露出一丝慌乱,却很快被不动声色地掩下。   他没有过多思考,对着桌上的人说:“抱歉,公司那边突然有急事,需要我去处理。”   说完,他便拎着椅背上的外套起身。   白熙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要走,“阿延…”   双方长辈都在,纵使这场相亲宴是白熙自己计划的,并没有提前告诉殷延。   殷延知分寸,小的时候,白熙会给他安排很多门不同类型的课让他上,里面或许有殷延不喜欢的,纵使殷延心里不愿,面上也不会表露出半分。   也许是家庭缘故,殷延从小寄人篱下,性格也是过分早熟,懂得如何压抑和克制,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没人挑的出错处。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连白熙都很难从他的脸上窥探出半分情绪。   殷延并不与她有多亲近,但白熙说到底是抚养他长大的亲人,是他母亲的亲妹妹。   所以这些年,白家管他要的钱,一笔接着一笔,他都给了。   今天的相亲宴,白熙知道如果自己提前告诉殷延,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但他既然被她骗来了,就不可能会当众驳了她的面子离开。   可现在,他未免有些失礼了。   不仅失礼,白熙还从他的神情里窥探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从不这样的。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白熙总觉得,或许不只是因为公司的事那么简单。   她蹙了蹙眉,笑容略微僵硬,试图挽留他:“阿延,你沈伯父他们还在呢,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   殷延沉声打断她:“是,很重要。”   白熙的笑容顿时一僵。   另一边,沈父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沈宜宁也慌了一下,想开口说什么。   殷延却再无暇顾及理会,丢下一句抱歉,便毫不犹豫地推门离开。   *   下午六点。   北城市公安局外。   苏时意走出警察局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   狂风呼啸着席卷,云层间电闪雷鸣,一道刺目的闪电撕破天际,冰冷的雨丝落在脖颈上,冷意蔓延开来,豆大的雨珠砸落在水洼之中。   长达四个小时的询问结束,苏时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思绪成堆,怎么也理不清。或者说从一开始被带到警局里到现在,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整整一个下午,警察调查清楚后把她放出来,投资说明会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   手机一进警察局就被收走,关机到现在打开,里面瞬间涌出上百条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像是天塌了一样。   苏时意站在警察局门口,麻木不仁地一条条回复着。   詹曼琳那边听说了情况,也觉得遗憾又无可奈何。   今天说明会到场的人很多,全场的人等着苏时意一个人,她却根本没到场。   这样的情况,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苏时意做事太不稳妥,这样的场合都会缺席。甚至还有一个合伙人中途恼怒离场。   即便是苏时意有原因,这样的局面也很难善后。   原本已经触手可及的机会,再一次变得飘渺无望。   警察局门口,闻凝早就来了。   她看着苏时意坐在那里,冷静地处理着后续,一直到出了门都看不出任何表情。   闻凝忍不住担心,心里也跟着揪疼:“时意,你别这样…..”   苏时意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冲她扬起一抹笑。   “我真的没事,你先回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闻凝不信,还要坚持陪着,最后还是被苏时意赶走了。   她需要时间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赶走闻凝之后,苏时意不知道去哪,便索性在警局附近找了个屋檐躲雨。   这时,电话忽然响了。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麻木地接起。   苏时意斩钉截铁地开口:“是你做的。”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苏时意继续平静道:“是你和苏政华搞的鬼,你们趁着这几天仓库的存货量很多,调换了仓库的一部分不合格的香水,然后去警察局举报,就是想阻止我今天去说明会。”   她冷笑,“沈慕舟,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会卑鄙成这样。”   闻言,沈慕舟反而轻笑:“你既然拒绝了跟我的合作,不想和我一起得到苏氏,那我们当然就成了敌人。我对敌人,从不手软。”   “你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但是你的心太软,不适合残酷无情的商场。如果我放任着你把拾遗越做越大,那我得到苏氏集团控制权的希望当然就越渺茫。”   苏时意冷冷打断他,“沈慕舟,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的。”   丢下这句,她便啪得一下挂断了电话。   *   雨不知道下了多久,又停了。   苏时意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前路一片黑暗混沌,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她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可还是把一切搞砸了。   有时候最让人泄气的,大概就是拼尽全力后,结果仍是失败。   苏时意知道,她不该去怀疑自己。可她现在真的觉得好累。   像是有藤蔓在心脏上紧紧收缩,快要让她窒息。   前方忽然响起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她怔怔抬起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在层层细密的雨幕里,她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夜色有些暗了,光影交叠,路上的车灯一晃而过,男人的面容无比深邃清晰,金丝边眼镜折射出冷清细碎的光芒。   他只穿着件衬衫,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没有往常那般一丝不苟,雨水滴在他的肩上,晕出点点暗渍来。   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按下了慢速键,车灯在他身后转瞬即逝的那一刻,映得他的眸色比傍晚的夜色还深。   下一刻,殷延把手中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沾染着他身上的温度,还有那阵熟悉的沉香,让她慌乱了一整天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苏时意恍惚了下,嗓音哑得发涩:“殷延....”   “你怎么….”   她本来是想问,他怎么会来。   但殷延似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他低声说:“下午还在江城。”   他在解释为什么他来晚了。   苏时意怔了怔,心口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冲撞了下。   她的睫毛扇动着,却怎么也克制不住眼底泛起的湿意。   “我失败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殷延的一瞬间,下午强装出的若无其事就瞬间坍塌。   她自顾自地低喃:“我搞砸了说明会,什么都没了。”   苏时意攥着外套的指尖收紧,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下午在警局时的恐惧和慌乱,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刚被带进警局审讯室里的时候,她真的好怕。   她的情绪堆叠着尽数爆发,全然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苏时意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露出像现在这样脆弱狼狈的一面。   她准备了好久,付出了很多心血的事,就这样落空了。   是她太没用了。   那种彷徨和迷茫就像是深渊一样,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苏时意咬着唇克制着,瘦弱的肩一抖一抖的,声音染着哭腔。   “我以为我只要一直努力,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能和你并肩的,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说我配不上你....”   话音落下,殷延动作一僵。   仿佛有什么东西,蓦地崩裂开来,将他眸底如寒潭般平静的伪装撕开一条缝隙。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如果我这几天能多让人盯着工厂那边,沈慕舟就不会有机会把那些假香水混进仓库.....”   他就没办法借此机会陷害她,让她错过今天的投资说明会。   都是她的错,是她太不小心,是她没想到沈慕舟竟然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苏时意越想越难过,止不住地抽噎着,心里压抑得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世界上没有如果。”   殷延打断她,“商场上,这只是第一课。一旦你挡了别人的路,他们就会用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击垮你,以后这样的事只会源源不断。”   苏时意并不蠢笨,恰恰相反,她聪明,果断,唯独只有一点。   她还太稚嫩。   他的漆眸紧紧噙着她,“只是这样,你就想要认输了吗?”   听着他的话,苏时意愣了一瞬,下意识摇头:“当然不....”   殷延又道:“既然不打算就此放弃,就别再继续妄自菲薄。如果仅仅是因为其他人做的手脚,就让你从此一蹶不振,只能证明你太过不堪一击。”   苏时意怔怔地望着他,像是有什么消沉了的意志再一次徐徐燃烧起来。   他顿了顿,嗓音缓和,“以前我也遇到过像你现在的情况,是竞争对手和公司股东联手做了假账,挪用公款,导致RY股票崩盘。仅仅是那天一个晚上,公司就亏损了将近三十亿。”   苏时意怔怔地看着他,又听见殷延继续平静道:“所有人都以为RY会就此倒闭,公司股东全部低价抛售股票,银行追债,董事会联合起来,试图推其他人上位,公司从上到下,没人觉得RY能活过来。”   他说这些时的语调轻描淡写,但苏时意却能听出里面的凶险。   她的心都跟着一紧,追问他:“那后来呢?”   殷延看她一眼,“你说呢?”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却又透着让人安心的沉稳和坚定。   “如果我和他们一样想,就不会有今天。”   苏时意的喉间顿时说不出的发涩。   是啊,他能走到今天,哪里是仅仅靠着家世就能完成的。   还有异于常人的坚毅心志,能力,缺一不可。   “苏时意,”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嗓音低沉缓和:“没有什么事是一帆风顺的,如果连你自己都对自己失去信心,那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明白吗?”   殷延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小锤子一样,敲击在她心上。   苏时意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如藤蔓般蔓延而上,紧紧包裹住她,暖流从心脏处涌向全身。   现在不会是她的尽头,她也绝不可能会止步于此。   她不会一败涂地的。   静默片刻,殷延抬手,轻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像那天安抚十一一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的嗓音低沉冷冽,不容置喙。   “今天他们抢走了你什么,明天,就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   苏氏集团顶楼办公室内。   一个年轻男人叩门进来,苏政华见沈慕舟进来,把文件放到一边。   “慕舟,举报的事怎么样了?”   沈慕舟在沙发上坐下,“警察应该已经发现只有那几瓶香水是违规的,不会真的对姐姐怎么样。只是今天让她缺席了那场说明会而已。”   闻言,苏政华点点头,“殷家那边呢?”   沈慕舟温声答:“目前没有什么动静,而且据我所知,白熙已经到了江城,而且有心撮合殷家和沈家联姻。”   这话的潜台词苏政华听得懂。   殷延应该没心思去处理苏时意这档子事。   苏政华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苏政华也不是真的担心举报这件事会对苏时意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毕竟现在在外人眼里,他和苏时意还有这这层父女关系,一旦苏时意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冷眼旁观,总归要落人口实的。   苏政华放下心来,又问他:“你手里的那个项目,做的怎么样了?”   苏政华信任沈慕舟,除了放手交给他了一部分苏氏集团内部的项目,前阵子沈慕舟看中的一个新技术项目,苏政华还给他提供了资金。   沈慕舟回答:“非常顺利,明天就会开始B轮融资。”   “好,好,”   沈慕舟做事向来稳妥,苏政华也没有过多操心,话锋一转道:“意欢最近快毕业回国了,等她一回来,你们俩就把婚礼正式办了吧。”   苏意欢和沈慕舟订婚已经快两年,这两年里,他也看好沈慕舟,将来苏意欢嫁给沈慕舟,公司的大部分也是要交到他们手里的。   总归不能给苏时意。   沈慕舟微微一笑:“好,爸。”   前脚离开苏政华的办公室,沈慕舟就接到了苏意欢打来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女孩年轻漂亮,长着一张和苏时意六七分相似的面容,眉眼里更多的是天真烂漫。   苏意欢娇声问:“慕舟,我下个月就回国了,你最近忙不忙?有时间来机场接我吗?”   沈慕舟语气温柔又宠溺,“当然了,再忙也得去接我的公主。”   苏意欢很满意他的答案,眉眼里都荡漾出幸福和甜蜜。   又腻歪了几句,苏意欢挂掉电话,沈慕舟脸上的笑容也顷刻消失。   他站在落地窗旁,目光冰冷地望着脚下的风景,刚刚的情意和温情仿佛只是错觉。   沈慕舟出身普通,甚至称得上贫寒。   从小到大,他都是依靠着各种奖学金,拼尽全力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却时常面临交不起学费的窘况。   他想成功,想摆脱所谓的命运,他不能穷一辈子。   他有才华,有能力,唯独没有和那些富二代一样的起点。   他想要站在高处,就需要一个最高的垫脚石。   像现在这样,站在苏氏集团的高楼上,俯瞰脚下。   从一开始,他就是别有目的地接近苏意欢。   因为苏意欢单纯,好骗。   比起苏意欢这种天真无邪的富家小姐,他其实要更喜欢苏时意那样的。   可偏偏苏时意总想跟他成为敌人。   可惜,他对敌人从不手软。   他的目标,是得到全部的苏氏集团。   拦路的,当然都要踢开。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恭敬道:“沈副总,项目公开说明会的时间快到了。”   沈慕舟回过神,微微颔首:“知道了。”   今天要争取B轮融资的项目是沈慕舟最近一年来投入最多心血的项目。   是一项全新的信息专利技术,对外号称是有史以来处理大数据分析结果最快速的处理器。   但事实上,这项技术目前的信息处理速度远远不及对外所说的那么快。   原本发明者承诺沈慕舟,只需要再多半年,就能达到当初说的效果。   沈慕舟等了一年,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可他前期已经投入了太多的资金和心血,一旦让已经投资进来的公司知道这项技术其实是失败的,纷纷要追回投资,那他就可能会面临血本无归的结果。   所以沈慕舟只能硬撑着,用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来圆,努力争取到更多的融资和时间。   到了公开说明会的现场,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有之前已经投资进来的投资方,还有新的对项目感兴趣的投资人。   沈慕舟整理着西装准备上台,忽然,会场门口缓步走进来一道颀长身影。   看清进来的人,沈慕舟动作一僵。   殷延怎么会来?   转头去问助理,助理也一脸莫名:“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也对我们的项目感兴趣,想要投资?”   沈慕舟咬紧牙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潜意识里也不相信殷延真的会为了苏时意而浪费时间对付他这么个角色。   沈慕舟只能强装镇定自若地走上台,按照流程开始发言。   台下,殷延就坐在第一排。   男人长腿交叠,稳稳坐在那,说不出的压迫感和气场。   沈慕舟被他盯得心里越来越发毛,心里忐忑不安,演讲时的手心几乎都渗出一层薄汗,让他有一种被殷延温水煮青蛙的恐惧感。   可一直到说明会尾声,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沈慕舟在台上松了一口气,即将说出感谢致辞时,会场里忽然响起齐刷刷的手机震动声。   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气氛安静而诡异。   有人拿起手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随即脸色一变。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声,沈慕舟心里咯噔一下,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坐在第一排的创投公司老总率先把手里的册子一扔,啪得一声脆响,听得人心里一颤。   老总脸色铁青,也丝毫不打算顾及沈慕舟的颜面,冷哼一声:“沈副总,我看今天这个说明会就到这吧。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骗局骗的了一时,骗不了一辈子。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大众道歉和解释吧。”   沈慕舟一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李总…我…”   然而,却没人给他解释的机会。   有了一个人开头,剩下的人也都源源不断地往外走,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沈副总,之前我投进来的钱,希望你三天之内就尽快退回来,我念着情分,也不去公安局举报你,但希望你尽快给我和公司一个交代,别闹得太难看。”   沈慕舟脸色骤然煞白,满场的人很快就走光了。   偌大空荡的会场里,只剩下殷延还坐在那里。   沈慕舟抢过助理的手机,果然也收到了短信。   是他造假数据的证据,被发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手机里。   是殷延做的。   他过来果然是给苏时意报仇的。   沈慕舟陷害举报了苏时意,殷延就把他的项目造假全部曝光在众人面前。   这下完了。   他这一年来争取到的所有投资,不仅要还回去,甚至还要赔付违约金。   更惨痛的代价是信任,这样的事情被曝光,以后真的还会有人愿意投给他钱吗?   他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得来的一切,现在一子下错,满盘皆输。   沈慕舟手脚发凉,脑中嗡嗡作响。   他没想过,殷延竟然会这么狠。   等着说明会结束的前一刻,把他的一切全部击碎,再收网,就像是在欣赏了一场跳梁小丑的表演。   下一刻,殷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男人的嗓音漫不经心,“既然沈副总喜欢胜之不武,也是时候自己尝尝是什么滋味。”   沈慕舟咬紧牙关,只觉得自己现在狼狈如丧家之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没想到,一个苏时意而已,就值得殷延如此大费周章出手。   手背攥紧成拳,沈慕舟却一个字都不敢开口。   他用那些小手段,可以对付现在羽翼未丰的苏时意,但他有可能玩得过殷延吗?   殷延慢条斯理地起身,视线扫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的视线很淡,压迫感却极强,锐利而冰冷,危险至极。   “商场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她不喜欢。但如果沈副总喜欢玩,我也不介意作陪。”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在她那里用不正当手段得到的任何利益,我都会替她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殷延微微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只要后果你承担得起。” 第19章   大概是那天殷延说的话点醒了她,这一次的打击并没有让苏时意萎靡不振太久。   何况眼前的形式也不允许她继续颓废下去,还有很多事还在等着她做。   原本苏时意以为,这次不仅是错失了投资说明会的机会,按照沈慕舟卑鄙的手段,很有可能还会借这次机会让媒体大肆宣扬,中伤拾遗。   拾遗香水最近正值风口,官博粉丝一直在增长,官网的下单量也在日渐递增,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苏时意就越担心这次风波会被有心人放大,抹黑拾遗香水的口碑。   当天晚上,拾遗香水的市场部经理和苏时意一起留在公司熬夜,时刻盯着网上有没有出现负面新闻。   市场经理滑动着鼠标,眼也不眨盯着屏幕:“没有,时意姐,不仅没有关于我们拾遗香水的黑稿,反而....”   恰恰相反,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反而是沈慕舟项目造假的事。   苏时意觉得,有可能是沈慕舟被这件事打得措手不及,现在根本没时间来对付拾遗香水。   对此她当然喜闻乐见,不仅如此,苏时意还打算先发制人。   她让闻凝推了一个新闻记者的微信过来,再给沈慕舟这件事狠狠添上一把火。   其实她并不想用这些手段去对付别人,但事实证明,商场上,心软是最不可取的。   本来苏时意想着给沈慕舟这条微博买个热搜,后来想想,沈慕舟也不值当她花这么多钱。   意外的是,即便是苏时意没有掏钱买热搜,热度依然居高不下,像是幕后有什么推手似的。   受到新闻影响最多的就是苏氏集团的股价,短短一个晚上,已经有不少持有苏氏集团股份的股民正在往外抛售股票。   股价一夜之间跌了几个点,苏时意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上花花绿绿的股市图,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   她捞起桌面上的手机打给闻凝,电话一接通,苏时意便直入主题:“闻凝,借我点钱。”   那头,大半夜的,闻凝迷迷糊糊地被她一通电话叫醒,脑袋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答应了。   “行啊,你要多少?”   *   比起苏时意,此刻真正焦头烂额的是沈慕舟。   苏氏集团项目部和公关部灯火通明整夜,会议室里,公关部经理打完电话回来,苦着脸对沈慕舟说:“沈副总,热搜那边还是撤不掉,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往下压了。”   真是见了鬼了,按照以前的公关手段,其实这种丑闻,只要砸的钱够多,也没有压不下来的。   偏偏这一次,他们折腾了半宿,网上的形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公关部经理甚至想问...是不是沈慕舟得罪什么人了。   但显然不用经理说,沈慕舟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   一定是殷延在背后给苏时意撑着腰呢。   苏时意做什么,殷延就在背后为她推波助澜。   追回投资的电话几乎快要打爆他的手机,沈慕舟极力控制着自己铁青的脸色,回到办公室里,仍然有些犹豫不决。   大丈夫能屈能伸,苏时意说到底是个女人,女人心软。   他打个电话过去给她道歉,再答应给拾遗香水一些好的资源,说不定这件事就能翻篇过去了。事情再这样发酵下去,他的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沈慕舟权衡片刻,把一会儿要道歉的话在心里打了个草稿,拨通了苏时意的电话。   只要过了这次难关,他依然有机会东山再起。   然而,电话响起一阵阵忙音,始终无人接通。   连续打了好几遍,沈慕舟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居然被苏时意拉黑了???   *   次日早上七点,苏氏集团会议室内。   经历昨晚那一波震荡,股东和公司高层们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苏政华心里到底还是偏向沈慕舟,虽然沈慕舟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岔子,他在办公室里教训了半天,但怎么说也是自己宝贝女儿相中的未婚夫,他还是得想办法帮沈慕舟收拾这次烂摊子。   只是,股东们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沈慕舟能轻易得到苏政华的原谅,却不见得能过了股东这关。   事已至此,苏政华只能先召开股东大会,让沈慕舟在大会上给股东们赔礼道歉,再出解决办法。   来到会议室里,股东们都到得差不多了。   没过一会儿,门口又走进来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   女人穿了一身简单素雅的裙子,黑发随意披散在肩上,面容明艳漂亮至极,简直和一屋子的老男人格格不入。   看见苏时意出现在这,苏政华下意识有点心虚。   毕竟苏时意因为他们陷害进了一趟局子,现在火烧眉毛的反而是他和沈慕舟。   苏政华看着苏时意往里走,着急开口:“时意啊,你怎么....”   怎么就还有闲心跑来股东大会了。   苏时意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微笑打断他的话:“爸,再怎么说我也是苏家的一份子,苏氏的股东之一,今天开会,我当然也该到场,不能因为我是您的女儿就搞特殊。”   这一句瞬间噎得苏政华说不出话。   那么多高层都在,苏时意又确实是他女儿,众目睽睽,他再不乐意,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   苏时意走到会议桌的末端,找了个低调的位置坐下。   她今天打扮得简单,眉眼似是有意画得更素净,原本细长上挑的眼尾刻意用眼线的弧度向下压了压,削弱了五官上的攻击性。   细细瘦瘦的纤弱身影,看起来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股东们陆陆续续来齐了,有人的目光频频朝苏时意那里瞟。   苏时意没怎么来过苏氏集团,众人也就是从别人的口中对苏时意有那么一个初步印象。   漂亮是真漂亮,传说中的心机手段目前倒是看不太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时意坐在这里,会议室里的空气里仿佛都飘渺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馨香,闻得人身心舒畅。   会议很快开始,沈慕舟站在会议室正前方,看着后面坐着的苏时意,心里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在场都是人,沈慕舟在外的温和形象不能被打破,因此他只能极力隐忍着,连下颌线都绷紧了。   他朝着众人深深鞠躬:“对于我这次出现的工作失误,我在这里向大家郑重道歉。我年纪轻,做事不周全,出现了这样的纰漏,实在对不起。这次的意外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   苏政华轻咳一声,“慕舟还是年轻人,这一年在苏氏集团,他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这一次的事情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错误,年轻难免出错,相信在座的各位股东也都能理解。”   然而,话音落下,满会议室却没人接话。   沈慕舟进入苏氏集团这一年以来,早就有不少高层心生不满,这会儿好不容易抓到了他这么大的错处,当然没人想轻轻揭过这一页。   但碍于苏政华还是董事长,眼下也没人敢直接站出来反对苏政华的意思。   静寂片刻,一个年长的股东略微思索,把目光投到苏时意身上。   “时意啊,你也是股东,你有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到了苏时意身上。   只见坐在会议桌末尾的女人微愣了下,一双美眸说不出的澄澈无辜,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突然来问她的意见。   见状,有的股东心里轻嗤一声。   看来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而已,顶多也就有点调香的手艺,真碰到股东大会这种大场合,这不连话都不敢说了?   有年轻些的高层顿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出言安抚她:“没事,你就随便说说你什么想法就行。”   苏政华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开口道:“时意她常年不接触公司的事,就不用.....”   苏时意眨眨眼,轻声细语地打断苏政华的话:“我虽然不太了解苏氏集团最近具体的项目,但也听说沈副总最近在替苏氏发展的新的科技IT项目,同时还要兼顾项目经理。”   她微顿了顿,目光瞥向沈慕舟,语气轻轻柔柔的。   “事情太多,妹夫分身乏术,也可以理解的。”   沈慕舟气得差点眼前一黑。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沈慕舟说话,实际上处处都在点明沈慕舟掌权太多,结果却哪头都没做好,反倒让他们白白损失惨重。   其实本来公司里谁来主事,他们也不想管太多,只关心每年拿的分红是多还是少。   可如果管事儿的人让他们拿不到钱了,一切就得另说了。   果然,话音一落,几个股东的目光瞬间又变了几分。   比起沈慕舟,股东们心里其实甚至是有点偏心向苏时意的。   说到底,沈慕舟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上门女婿,更何况沈慕舟现在和苏意欢还没有结婚,在苏氏集团里的职位就已经快要压他们一头了,以后要是结了婚那还得了。   比起沈慕舟,苏时意好歹还带了个苏姓,何况在老奸巨猾的股东们眼里,苏时意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顶多在调香水上有点本事,在管理公司上面,哪有狼子野心的沈慕舟的威胁大。   座位上的众人换了一下眼神,也领悟了彼此眼里的意思。   会议室的风向悄然转变,沈慕舟压抑着心口说不出的憋屈,脸色是掩盖不住的阴沉和难看。   有苏时意开了这个头,股东们发难就自然有了更顺理成章的借口。   果然,有人开口:“我倒是觉得时意说的有道理,沈副总也还是个年轻人,办事年轻气盛也可以理解,但是这公司上上下下,稍微出点差错,牵连的可是成百上千个人。”   一个年长的主管也阴阳怪气地帮腔:“是啊,这一次两次的,我这老心脏可受不了,沈副总要是真有心道歉,也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口头的好话谁不会说。多少也体谅一下我们这把老骨头,整天让我们胆战心惊可不行。”   直接点来说就是,想让我们原谅你这次,可以。   但这位置,你沈慕舟休想再坐下去。   “苏董事长,怎么说我们都是股东,虽然沈副总沾亲带故,但这更沾亲带故的丫头坐在这呢,您也别太偏心了。”   瞬间,大部分人统一阵营。   苏政华试图张口再帮沈慕舟申辩,可又根本堵不住会议室里这么多张嘴。   一旁,意识到结果的沈慕舟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止不住发抖。   他知道,他奋斗了快两年才得来副总的位置,今天彻底保不住了。   *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门打开,股东们鱼贯而出。   “哼,我早就看不惯那个姓沈的了,什么德行。能力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好了好了,现在他的副总也被撤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昨天熬了一晚上夜,我都要累死了。”   苏时意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沈慕舟拉下马。   搅黄了她的投资,他沈慕舟的副总也休想再坐下去。   现在仇报了,她这几天心里那股郁气终于散了点。   苏时意是最后一个出会议室的,股东们走得差不多了,沈慕舟忽然从身后追了出来。   苏时意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停下脚步转身。   沈慕舟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苏时意,你是故意的。”   故意来这里联合股东拉他下台,在股东面前扮成一副对苏氏集团一无所知的样子,用话引导让他们放下戒心,全部一致对外。   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苏时意噗嗤一声,笑了。   “不然我起个大早来陪你过家家啊?”   这会儿人都走光了,苏时意也不继续演小白花了。   刚才在会议室里装天真都是为了骗那些老奸巨猾的股东。   她眼尾一挑,睨了他一眼,那股说不出的张扬劲儿又回来了。   “我的好妹夫,你让我进了一趟警察局,我当然得还你点什么。”   沈慕舟攥紧拳头,以往温和清俊的面容因为极力隐忍着而显得有些扭曲。   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苏时意心里愉悦更甚。   她收起笑容,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苏时意这人就是这样,她不想去主动跟人斗什么,但她现在明白了,正如殷延说的那样,她在商场,以后像沈慕舟这样的小人只会源源不断。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这些人知道。   惹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不是想要得到整个苏氏吗?”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沈慕舟。”   苏时意勾起红唇,压低音量,在他耳边一字一句。   “你,做,梦。”   沈慕舟脸色一僵,还没等来得及说话,就看着苏时意转身,长发在空气中划出一抹嚣张的弧度,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背影就像是在跟他们宣战。   *   离开苏氏后,苏时意又去见了詹曼琳。   咖啡厅里,詹曼琳惋惜叹气:“时意啊,真的抱歉。凌越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公司,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做主。”   苏时意无所谓地笑了笑,这几天过去,她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输赢乃兵家常事,何况她只是刚刚起步。   “我都理解的曼姐,说明会的事本来也是我自己的问题,虽然是被人陷害了,说到底也是我自己太嫩,不够谨慎,吃了这次亏我也认了。就是给您添麻烦了,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不管合作成或不成,我也得找时间来跟您赔这个罪。”   明明是被人在背后动了手脚,她却也没有一味地把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态度依然平和谦逊,处事得当。   不论是为人处事,还是谈生意,成功与否,其实最重要的都是一个态度。   詹曼琳目光欣慰,心里顿时更满意。   买卖不成仁义在,一直是苏时意心里秉承的道理。   她语气真诚,又透着说不出的落寞和惋惜。   “没有和您合作的机会,是拾遗香水,也是我的遗憾。”   这时,苏时意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纸包,推到詹曼琳面前。   她语调轻柔:“上次见您的时候,看您脸色不太好,又点了红糖姜茶,就猜您是不是有腹痛的毛病。这个红糖是我之前偶然在一个古城里买到的,有驱寒暖宫的效果,您不嫌弃的话就拿着吧。”   闻言,詹曼琳怔了下,忽然有些感慨。   她不论是在时尚圈还是生意场的地位都不低,每年都有无数人来结交,送的东西也是各种奢侈品,根本没有几分真心在。   可苏时意的这一包红糖,却让詹曼琳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温暖。   名利场里,真心何其可贵。   詹曼琳慢慢弯起唇,笑容彻底褪去那点生分。   “谢谢你,时意。”   *   和詹曼琳分开之后,苏时意又挨个上门去给那天说明会到场的专家和高层道了歉,也吃了不少闭门羹和冷脸。   可做生意,哪是人人都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一直拜访到最后一位,也就是凌越创投另一位合伙人老总,凌峰。   凌峰年近五十,面色看着温和,也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将苏时意拒之门外。但他眼眸微眯,给人的压迫感却很足。   “曼琳是我的老朋友,她一直跟我夸你,我也不能当作都听不见。但因为你上次缺席说明会的事,在一部分的人心里输掉了信任,让人无法放心把资金交到你的手里,这也不是你上门道歉就能赢回来的。”   凌峰虽然语气温和,但却字字锋利。   苏时意抿抿唇,面色依然沉稳:“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做这些也是于事无补,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态度。我是真心想和贵公司合作,但我也理解您的顾虑。我明白,说明会发生的意外会让您怀疑我的能力是否值得这笔投资.....”   苏时意顿了顿,“但,也许我有一个办法,能够消除您的一部分顾虑。”   闻言,凌峰抬了抬眼,饶有趣味地望向她。   “哦?”   像是在鼓起勇气,苏时意深吸一口气。   她平静且坚定地回视凌峰:“对赌协议。”   *   三天后。   苏时意拿着签好的合同,再一次从凌越创投的大门走出来。   她仰起头,看着头顶刺眼的阳光,眼眶莫名泛起丁点湿意,还觉得一切来得有些不真实。   凌越已经答应投资给拾遗香水三千万资金。   但她只有两年时间。   这两年里,拾遗香水要赚够五千万的净利润。   赚不够这五千万,拾遗香水会破产,而她的后半辈子也会债务缠身。   像是一场巨大的赌博,她是个一无所有的赌徒。   她只有一条出路。   就是赢。   过了须臾,苏时意把那阵湿润忍下去,又倏地笑了。   又哭又笑,简直像精神分裂了一样。   站在路边缓了一会儿,她平复好情绪,拿出手机,点开和某人的聊天框。   苏时意:「晚上有时间吗,殷总赏个脸,一起吃庆功宴呀。」   就在她等车的十分钟里,消息就回了过来。   殷延:「在哪。」   苏时意以为他问的是餐厅,刚想回他还没想好,就又看见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看清他发来的消息,她顿时一怔。   殷延:「我去接你。」 第20章   看着殷延发过来的那条消息,苏时意怔了下,忽然又想起沈慕舟项目造假被曝光的事。   她还没有特意去找人打听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   这件事应该和殷延有关。   莫名的,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进心头。   苏时意又想,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吧。   他干嘛要帮她做这些。   她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还没等来得及回复殷延的消息,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一个电视台的负责人,前几天和苏时意约好了今天的采访,询问采访的时间能不能提前半小时。   苏时意应下来,又匆忙给殷延回了条消息。   苏时意:「不用了,我一会儿还有一个采访,晚点我结束再告诉你吧。」   她收起手机,赶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打车去了电视台。   最近网络上越来越流行推荐小众高级香水,而拾遗香水恰好赶上这一波风潮,便有一个电视台的节目编导联系到苏时意,希望做一期关于高级沙龙香有关的访谈。   想着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宣传新品的好契机,苏时意便答应了下来。   到了电视台,很快有专业化妆师帮苏时意做好妆发。   主持人:“其实最近不少网友已经发现了拾遗香水这个宝藏品牌,但是因为价格,可能没办法尝试到很多香味,对于这种情况,苏小姐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苏时意微笑着答:“拾遗香水过段时间即将推出的洗护产品系列,性价比很高,基本涵盖了目前拾遗所有的味道,大家可以先尝试,如果喜欢的味道,再购入我们香水系列。”   主持人:“那如果是面对观众朋友们,苏小姐会怎样向我们介绍拾遗香水这个品牌呢?”   “拾遗香水的定位是中国高级香氛品牌,可以满足时下大家对于独特风格的要求,气味从来不是越多人喜欢就越好,真正的意义在于是否能够真正代表一个人,或者一份珍贵的记忆。”   苏时意望着镜头,被细致勾勒过的眉眼弯起。   她的语调不疾不徐:“也欢迎大家去拾遗香水的线下门店亲身体验,也希望大家能在拾遗遇到属于自己的味道。”   一个一个问题问下来,苏时意皆是对答如流。   主持人连连满意点头,觉得这期节目的播出效果一定会不同凡响。   且不说别的,光是这个颜值,主持人都能想象到弹幕会是怎样一副刷屏的景象。   录制中场休息时,苏时意还叫了小七给在场的工作人员点了奶茶。   她抽空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就听见走廊转角传来谈话声。   “今天表现的很不错,看上层领导的表情都很满意。等会我们把合同签了。”   苏时意一抬头,刚好撞上来人。   男孩身材瘦削,五官年轻俊秀,长相气质都自带一股忧郁感,身上是简单的白T,背上还背着一把吉他,很眼熟。   “乔屿泽?”   苏时意愣了一下,确认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在这?”   乔屿泽神情一慌,似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时...时意姐?”   *   休息室里,苏时意看着对面的男孩,脸色微微严肃。   “说吧,怎么回事。”   乔屿泽垂着眼,也知道自己没法隐瞒了,只好实话实说道:“对不起时意姐,是我自己偷偷来的。他们说我唱歌很好听,可以试着签约经纪公司直播。一场直播赚钱很快,我就想试试看。”   乔屿泽是乔诗语的亲弟弟,自幼也在小县城里长大,从他初中开始的学费和生活费,几乎都是乔诗语一个人承担。   他今年才刚满18岁,虽然已经保送了北城最好的大学,但说到底还没高考,在苏时意眼里就是个孩子。   乔诗语是她的左膀右臂,她当然也把乔屿泽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男孩子年轻帅气,唱歌又好听,被经纪公司盯上也是正常。   苏时意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劝他:“屿泽,我知道你懂事,但是你现在还没念完书,重心还是要放在学业上。”   乔屿泽神情愧疚:“对不起,时意姐,是我太心急了。”   苏时意又语重心长道:这件事我暂时不会跟诗语说,但你如果真的要做这个,你姐早晚会知道的。而且你年纪还小,那些经纪公司说的话也不能全信。你如果在没考虑清楚的情况下签了合同,以后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明白吗?”   女人嗓音轻柔悦耳,明明年龄也没比他大几岁,却透着说不出的沉稳,让人信赖。   上一次见到苏时意还是去年,转眼一年时间过去,她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点,眉眼依旧精致,眼神盈亮而坚定。   乔屿泽的耳根微微红了:“我知道了,我不会随随便便签合同的。”   少年清秀的脸上神情认真,苏时意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下半场的采访很快就要继续,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敲门提醒苏时意。   苏时意只好先回去,临走之前不忘提醒乔屿泽:“合同先别签,我先找律师帮你看看。你等我一会儿。”   *   隔壁演播室内,财经专访结束。   闻琛从里面出来,助理皆随其后。   路过隔壁演播室时,余光瞥见里面的身影,闻琛脚步一顿。   台上的女人身影纤细,正在认真演示着怎样调配一款简单的香水,她的动作游刃有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眉眼间含着淡笑。   旁边,一个年轻清俊的男孩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时意的身影,脸颊微红,眼里好像都在冒星星。   闻琛挑了挑眉,忽然想起前两天那事。   沈慕舟这样的角色,哪犯得上殷延亲自动手。   挺有意思。   看来闻凝最近传播的八卦倒也不都是夸张。   思索片刻,他拿出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又好巧不巧地把人都收进镜头里,发给殷延。   闻琛:「苏小姐的追求者看起来不少。」   *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高层们刚刚做完汇报离开。   手机震动了声,殷延拿起来,就看见闻琛发来的图片。   他眼眸微眯,面无表情地点开那张照片。   看了几秒后,殷延神情平静地把手机屏幕关了,随手放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许恒瑞敲门进来,把要签字的文件一一递给殷延。   男人坐在办公桌后,神色看不出情绪,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侧脸线条看着似乎比往常紧绷了些。   许恒瑞看着手里签好的文件,似乎愣了一下。   他再三观察了一下殷延的神色之后,小心翼翼开口:“殷总,您好像把名字签错位置了..”   “.........”   许恒瑞立马开口:“我再去打印一份。”   刚要抬脚出去,许恒瑞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殷总,下一场会议是半小时后,现在可以.....”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殷延已经拎着椅背上的外套起身,阔步往外走。   “推掉。”   “?”   *   节目录制结束之后,苏时意忙着联系了律师,就在电视台附近的咖啡厅里帮乔屿泽看了合同。   一来二去的,她就完全把殷延要来接她的事抛在了脑后。   苏时意正要起身,就听见乔屿泽叫住她:“时意姐,你一会儿有空吗?”   “啊,一会儿..一会儿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提起这茬,苏时意才猛然想起,她忘了一件多重要的事儿。   匆匆和乔屿泽道了声再见,出了咖啡厅,她赶忙低头去看手机。   她连忙给他发消息:「抱歉抱歉,我刚刚忙完,我在电视台楼下的咖啡厅这里。」   消息才刚发出的下一秒,底下就弹出来新的短信。   殷延:「到了。」   苏时意一愣,才刚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马路边,一道颀长身影倚在车旁,很显眼。   殷延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他目光黑漆漆地盯着她,莫名让苏时意有一种捉奸现场的感觉。   苏时意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小步朝他跑过去。   他的脸色辨不出情绪,转身帮她打开车门,“先上车。”   苏时意只好先上车,一边系上安全带,余光瞥着他,心虚不已。   “那个是我好朋友的亲弟弟,刚才偶然在电视台里碰见了。小孩子瞎跑出来.....”   殷延淡淡地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比你高出半个头,还是小孩子?”   顿时,苏时意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等等...   他该不会是醋了吧?   意识到这点,她悄悄抬起眼,看着殷延紧绷着的侧脸线条,又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再追问他比较好。   她抿抿唇,努力控制着唇角不上翘。   苏时意轻咳一声,识趣地转移话题道:“那你等会儿有什么想吃的吗?”   殷延正在低头看文件,闻言也没抬头。   他的嗓音漫不经心:“你请我吃,还要我想?”   “.......”   她发现这人今天说话好像格外刺儿。   苏时意心里腹诽,手机里打开餐厅测评软件,看着上面的推荐店铺。   最近好像新开了一家韩式烤肉店,她已经看到朋友圈里不少人去打卡了,貌似还不错。   她的眼睛转了转,转头看着殷延,小心翼翼试探道:“吃烤肉行吗?”   果不其然,她看见殷延的眉头皱了皱。   也是,哪有带大总裁去吃烟熏火燎的烤肉去的。   按照殷延长大的环境,恐怕吃的烤肉都是佣人在下面烤好切好送上去的。   日料和那些米其林三星,完全吃不饱,哪有生菜包着烤肉来得实在。   车厢内沉默片刻,苏时意也觉得她这要求可能有点为难人了。   “算了,要不还是....”   换一家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淡声打断:“随你。”   话音刚落,苏时意顿时一怔。   她眨眨眼,意识到殷延真的答应了之后,眼里立刻染上欣喜。   司机很快导航到了苏时意要去的那家烤肉店的地址,下了车,店面果然和测评软件说得一样火爆。   来这种韩式烤肉店打卡的基本都是年轻女孩子,要么是闺蜜一起结伴,要么是情侣一起。   而像殷延这种西装革履站在烤肉店里的,实在是少见且违和。   两个人的长相都是极惹眼的那一类,光是站在那排队就引来不少人侧目。   “快看那边那对情侣!”   “靠,什么神仙颜值,下凡来了吧这是。”   取完号排了一会儿队,很快就轮到苏时意了。   服务员将他们领到座位上,这家店是扫码点单,苏时意滑动着菜单,问他:“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刚一问出口,她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不吃香菜对吧?”   闻言,殷延目光微凝。   一点情绪不着痕迹从眸底划过,很快就被敛去。   “嗯。”   苏时意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专注着低头点菜。   她平时一个人生活惯了,性格从小就独立,以前她和闻凝出去吃饭时,基本都会下意识主动负责点菜和烤肉。   因为没人来照顾她,所以她早就习惯了去照顾别人。   层次分明漂亮的肉很快送了上来,苏时意正要习惯性地去拿烤肉用的夹子,对面的人却已经先一步伸出手。   他的指腹碰到她的手背,肌肤骤然相触,指尖上沾染的热意传递过来,酥酥麻麻的,让她的心脏骤然漏掉一拍。   苏时意愣怔抬眼,措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线里。   镜片后,男人的眼眸深邃,目光里像是缀了一汪深潭,轻而易举便能把人吸附进去,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   烤肉店环境吵嚷,苏时意却觉得有那么一瞬,世界都安静下来。   片刻,殷延低声开口:“我来。”   苏时意猛然回神,手心不知怎的有点热。   她舔了舔唇,率先收回手:“噢...好。”   心跳快得有些不对劲,苏时意只好找了个借口,匆忙去了趟洗手间。   冰凉的水流顺着指尖滑落,却好像根本没有冲淡刚刚那阵残存的热意。   她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悄声脱离控制,让她不敢深想下去。   出了洗手间,苏时意刚想抬脚往回走,就听见旁边桌的几个年轻女孩正兴奋地压低声音讨论。   “你看那边坐着的那个男人,真的好帅啊,我怎么以前没碰到过这种级别的帅哥。”   “我靠,戴的手表都能买下好几家烤肉店了,这特么得是富豪级别吧。”   “别看了,人家肯定是陪女朋友来的啊,一看就是精英级别的成功人士,不陪女朋友的话肯定出入米其林的,哪有机会让你在这儿碰到。”   苏时意也顺着那几个女孩的目光抬眼望过去。   只见视线里,男人把白衬衫的袖口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手腕,线条是棱角分明的漂亮,腕上的手表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质感。   这样的环境下,却莫名让他的身上比平日里多出了几分烟火气。   他慢条斯理地烤着肉,举手投足都格外从容不迫。   上天对好看的人就是不公平。   烤个肉都像是在拍广告似的。   而且眼前的场景,莫名给了苏时意一种错觉。   她好像,是在被人照顾着的。   心口思绪涌动,被苏时意慢慢压下来。   她收敛起思绪,才刚回到座位上,就有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拿着宣传单。   服务员微笑道:“您好美女,我们餐厅的开业活动,您发菜品照片到朋友圈里,集齐八十个赞,本单就可以直接给您打八折优惠,还另外赠送这个小挂件的。”   看见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可爱的猫咪挂件,苏时意又一听到打八折,立马就有点心动。   她朋友圈平时发的不勤,很偶尔才会发几条日常,但点赞的人还蛮多的,八十个赞应该不难。   她给桌上的烤肉拍了一张色调很好的照片,编辑朋友圈。   发出那条朋友圈之后,苏时意眼睛转了转,余光瞥向对面的殷延,一个念头在心头油然而生。   她轻咳一声,眨眨眼,“怎么办,我朋友圈点赞凑不够八十。”   殷延没看她,声线相当无情:“那就放弃。”   “........”   苏时意有点不甘心,不放弃地又道:“可是它打八折哎。”   她四下张望一圈,语气略微夸张:“那个挂件也好好看啊,隔壁桌好像都领到了呢。”   见殷延还是没反应,苏时意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算了,可能是我和这个挂件没缘分.....”   她碎碎念个不停,殷延终于抬起眼。   他视线微眯,好像已经看穿了她心里是什么念头似的,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你确定你是为了那个?”   苏时意顿时觉得有点心梗。   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蛮聪明的,但好像每次的小手段在殷延这里都会被轻而易举看穿,总让她有一种被他拿捏的感觉。   不加就算了。   谁稀罕!   苏时意拿起筷子,奋力戳了戳烤好的牛肉,懒得再开口跟他讲话。   殷延抬了抬眉梢,也没说话。   中途,他也不知道是去接电话了还是怎样,过了一会儿,等殷延再回来时,苏时意也没抬头看他,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她手边。   她抬睫一看,竟然是刚才店员拿着的那个小挂件。   苏时意怔了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下。   紧接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在嘈杂声中无比清晰地传过来。   “加了,通过一下。” 第21章   苏时意眨眨眼,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慢吞吞拿起手机。   她点开微信,果然看见多了一个小红点。   他拿回来的那个挂件还摆在手边,苏时意抿紧唇,拼命忍住笑意。   她扬了扬下巴,很是高傲地把手机扣回桌上:“等我考虑考虑吧,看看我的申请列表里什么时候排到你。”   殷延的唇角轻勾了下,继续给她烤肉。   没过一会儿,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苏时意抬眼随意一瞥,就看见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殷延看见那串号码,表情骤然淡了些,却没有起身去外面接,而是直接坐在位置上接通了。   电话那头,白熙的声音传过来。   “阿延,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吗?上次你中途离开,咱们最好也要再回请沈家一次,要不然外面传出去也说不出去,你说呢?”   殷延手下烤肉的动作不停,淡声回她:“最近都没时间。”   白熙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像是在那种很热闹的餐厅。   她愣怔片刻,有点没反应过来。   以殷延的性子,怎么会去那种人多嘈杂的地方吃饭。   静默片刻,白熙忽然又想到那天殷延匆匆离席。   顿了顿,她试探出声:“阿延,你现在是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他似乎没打算遮掩,目光看向对面的苏时意。   “是。”   她吃得大快朵颐,和他平日里在饭局上见到的那些所谓名媛千金不同,看着没什么规矩,但却很放松。   从前他在名利场上接触的人,个个都像是带着一层虚伪的面具,面面俱到得像个完美的假人。   但苏时意不同。   她是鲜活的。   白熙听出他没有任何想要多说下去的意思,只好强撑笑容道:“那我先不打扰你了,我们周日晚上再见。”   鉴于刚刚某人主动加了她微信,苏时意这会儿心情舒畅,随口问他:“谁的电话啊?”   殷延眸光微暗,把手机扣回桌面。   “我母亲的妹妹。”   话落,苏时意的动作僵了一下。   片刻,她才意识到打电话来的人是白熙。   没想到他会用这么生疏的语气形容白熙,她的睫毛不动声色地轻颤了下,哦了一声,装作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收回视线,筷子尖戳了戳盘子里的烤肉。   这通电话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狠狠将她刚才不该有的悸动和心思浇熄。   碟子里的海盐刚好空了,苏时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不在焉地开口:“你手边那瓶绿色的调料递给我一下。”   桌上的蘸料都摆在殷延那一侧,花花绿绿的瓶子齐齐摆在那。   他的指尖顿了下,漆黑的目光落在手侧的瓶瓶罐罐上,又很快划过她面前空着的碟子。   两秒后,殷延从里面挑出她要的那瓶,递给她。   有了白熙那通电话,苏时意后面吃饭也有点心不在焉,没注意到殷延那一刻细微短暂的停顿。   最后吃完饭,还是殷延买的单。   可能就是在苏时意去洗手间的那点时间,他就已经把帐结了。   送她到家楼下,苏时意刚下车,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小七打来的,问她周末出差的机票要订几点。   苏时意说了个时间,很快便挂掉电话。   她一转头,发现殷延也下车了。   他的手臂撑在车门上,漆黑的目光望着她。   “周末要去江城?”   晚风徐徐,苏时意的发丝被轻扬起,挡住眼前的视线。   她拨开遮挡在眼前的长发,回他:“嗯,去出差。”   意识到他好像是有事要说,苏时意眨眨眼:“怎么了吗?”   殷延没再多说,嗓音低沉:“没什么,上去吧。”   “哦..那我上去了。”   苏时意只好点点头,然后慢吞吞地往公寓楼门走,走到一半,她忽地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往回跑。   “殷延。”   殷延动作一顿,“怎么了?”   苏时意气息微喘,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过几天等我回来,有样礼物送给你,你记得提醒我啊。”   路灯下,她的眼眸明亮,像是有细碎的光圈坠在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来。   殷延的视线在她的脸上一寸寸移动,漆黑的眸底仿佛有什么情绪轻轻涌动。   末了,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知道了。”   *   很快就到了周六下午,苏时意按照计划准时飞往江城。   这一次她出差,是为了和江城那边的一家产品外包装工作谈合作,尽可能地把拾遗香水最近要推出的洗护系列的包装成本压低。   光靠香水,就想在中国打出市场,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定位高的沙龙香,受众群本就十分有限,不是人人都能尝试得起的。   但洗护产品不一样,比起香水来说,洗护用品的成本会更低一些,也是大多数人能够尝试得起的,比如沐浴露,护手霜等等。   很早以前苏时意就想过尝试这条路,但碍于资金有限,一直没办法实施。现在有了凌越的投资,她终于有机会试着新辟一条路出来。   谈了两天,苏时意挑中的那家工厂的负责人还是不愿意松口:“苏总,咱们这个成本,真是不能再往下压了,毕竟这工艺摆在这里。”   苏时意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拾遗的销量上去了,每个月的订货量当然也会上去,您这话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把钱赚了去似的。您这儿的成本其实不算便宜,国内真正用的起的品牌也不多,而且拾遗以后定的货量只会越来越多,基数摆在这里,以后还愁没得赚吗?”   这话一出,负责人神情果然动摇了,“那您在这稍等片刻,我再去跟我们大老板商量一下,他人还在国外,我打个电话。”   “好,麻烦了。”   本来苏时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压价不太一定能成功,但意外的是,只和对方周旋了那么一两次,工厂那边竟然就真的答应了下来。   过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苏时意没想太多,速度飞快地签好了合同,提前结束了这几天出差的任务。   晚上,她和小七又顺路去打卡了一家江城有名的江边火锅店,两个人吃完之后撑的要命,就打算散步走回酒店,路上还看见有买仙女棒的。   合同签得顺利,苏时意心情不错,一时兴起买了两根,在江边点燃,又让小七帮她拍了两张照片。   小七是摄影专业毕业的,拍照技术相当不错,用手机都拍出了一种写真质感。   苏时意挺喜欢,回酒店的路上顺手更新了一下朋友圈。   *   与此同时,北城私人会所。   司宴晚上组了个牌局,硬要拉着殷延一起过来。   北城的豪门圈子里,司宴玩得最开,也最爱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组局。   晚上公司有个会,殷延处理完工作,来得迟了点,牌桌上的司宴已经输掉小半叠筹码。   殷延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嗓音都透着几分倦怠:“输了几局,至于脸臭成这样?”   对面赢了不少的闻琛轻笑一声:“司少为情所伤了,今天财运看着也不怎么样。”   眼看这局又输了,司宴低咒一声,把手边的筹码一推,“别提了,前两天追的那个,被那妞儿耍了。”   “我算是发现了,女人啊,忽悠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比谁都快。这次爷就当被她耍了。”   殷延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问:“你确定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关于司宴的私生活的事儿,殷延基本不怎么搭腔,他难得一见开口关心,简直直戳司宴痛处。   “我的问题?天天又是包又是车,花变着花样地送,哪样少了她。”   司宴冷嗤一声,忿忿道:“上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几天说是外派出差去了,整整三天,一条微信没发,朋友圈倒是更新得挺频繁。给爷玩欲擒故纵这套呢。”   殷延长腿交叠,随意靠在沙发上,闻言,指尖下意识点开那个头像。   苏时意的朋友圈里最近两条都是这周发的,有甜品店打卡照,还有刚刚发布的,在江边放烟花的照片。   看着倒是挺逍遥快活。   殷延思索片刻,刚点开和苏时意的聊天框,就听见司宴在那边咬牙切齿地冷笑,“她不来找爷,还指望着爷主动舔她去啊?图我的钱还想让我当舔狗怨种,做梦!”   殷延:“.......”   “明知道人家是奔着你的钱来的,还上赶子舔,这怨种谁爱当谁当。”   殷延:“........”   闻言,闻琛倒是抬了抬眉梢,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殷延,识趣地但笑不语。   司宴说着说着,莫名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转头一看,就发现殷延的脸色似乎看着比平时黑。   ........   我他妈骂我自己是舔狗怎么还有人对号入座了呢。   *   在房间洗完澡出来,她趴在床上,点开朋友圈的未读消息,随手刷了刷,直到看见点赞列表里突然又弹出一条新消息,苏时意指尖倏地一停。   看见殷延给自己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再三确认之后,苏时意确定自己没眼花。   其实这几天,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殷延。   也许是在跟他相处的时刻里,她心跳不受控制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让苏时意感到慌乱。   她不能让一切走向脱离自己的控制,所以她必须冷静清醒下来,无数遍提醒自己。   已经有几天没和殷延联系了,苏时意心念微动,下意识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打开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停留在一周以前,这几天她忙着跑工厂,根本没想起来给殷延发消息。   苏时意心虚地抿抿唇,又想点进他的朋友圈看一看,结果不知道怎的没点开,双击了一下,竟然不小心点成了拍一拍。   看着那条拍一拍提示,她只觉得自己头皮都要尬麻了。   可恶,到底是谁发明的这个破功能。   没事,万一他都不怎么看微信呢。   .......   苏时意正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下面就秒速弹出一条消息。   殷延:「?」   ........   她总不能回答说,我是要视奸你朋友圈吧?   就在苏时意握着手机还不知道怎么回复殷延这个问号的时候,下一秒,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那串眼熟的号码在屏幕上跳跃不止。   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他打电话过来该不会是问她刚才为什么拍他了吧?   小七还在浴室里洗澡,苏时意握着手机快步走到窗边,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还没等殷延开口,她深吸一口气,先发制人道:“我刚刚看见你给我的朋友圈点赞来着,才不小心手滑拍到你了...”   电话里静默片刻,就听见殷延轻描淡写道:“我也手滑了。”   ......那咱俩还挺巧。   苏时意在心里腹诽,才不相信他一个大总裁会手滑到去点赞他朋友圈。   顿了顿,男人低沉冷淡的声线再次传过来,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   “出差还顺利?”   她顿了下,随即弯起唇答:“嗯,蛮顺利的,没想到对方负责人那么好说话,竟然真的愿意把价格降低了那么多,看来我跑着一趟还是很值得的,省了好大一笔费用呢。”   苏时意自顾自地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对面没出声,像是在静静听她说话。   她说着说着也忽然停下来,听筒里只剩细微的电流声,像是有什么在深夜里静静流淌着,静得让人心慌。   突然,电话里传来铃铛声,像是十一跑过来的声音。   好像是知道苏时意在电话那头似的,十一难得汪汪叫了两声。   苏时意眼睛一亮,想起十一好撸的手感,心里顿时有点痒。   “对了,十一最近怎么样?我看到网上最近有一款口碑很不错的狗粮.....”   殷延:“不太好。”   “啊?”   苏时意愣了一下,还以为十一生病了,听见这话心都跟着紧了一下。   她连忙追问:“是生病了吗?严不严重?有带它去看医生吗?”   殷延语气平静:“发情期。”   “.......”   苏时意还没出口的关心瞬间被堵回了嗓子眼。   而且不知道怎的,她听见殷延声线清冷地念那三个字的时候,莫名让她的脸耳根升起一股热意。   大半夜的,怎么有一种他们在聊□□的感觉。   她舔了舔唇,小声说:“哦...发情期啊。”   与此同时,十一正眼巴巴地盯着殷延手里的那块肉干,馋得几乎流口水,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就在肉干离嘴边越来越近的时候,殷延却蓦地把手收了回去。   书桌旁,十一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肉干离自己越来越远。   ......今晚的零食没了。   电话那头,苏时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他语调凉凉地开口:“你还挺关心它。”   “...........” 第22章   苏时意听着他这话,总感觉闻到一阵说酸不酸的酸味儿。   她抿紧唇隐忍着笑意,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怎么,你吃醋了啊?”   话一出口,苏时意心想,完了。   按照殷延这种口是心非的脾气,指不定要怎么阴阳怪气她。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否认。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哂。   他没否认,他不尴尬。   尴尬的人立刻就变成苏时意了。   怎么听得她好像那么自恋似的啊.......   她的指尖绕着发丝,缠绕出一圈又一圈,耳根有点发烫。   很快,苏时意就又听见他低声问:“什么时候回来。”   夜色静谧,从窗外望出去,刚好能看见横跨江城的江水,水波粼粼,月光细碎地坠进江水里,电话里微弱的电流声混杂着男人低沉的声线,缭绕在耳畔,似情人低喃。   苏时意小声回答:“不知道呢,可能明天下午吧。”   “嗯。”   他就低应了那么一声,其他什么也不说,欲言又止的,立刻就让苏时意的喉咙有点发痒。   她轻声嘀咕:“怎么,你有事啊....”   电话那头,殷延换了只手握手机,另一只手随意插在口袋里。   他垂眸看着窗外的月色,淡声反问她:“你不是说要给我礼物?”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   这时,殷延又似笑非笑地问:“你以为是什么?”   .........   苏时意并不想回答他这个破问题,脸上有点发烫。   听见小七好像已经洗完澡准备出来了,她不知怎的有点心虚,连忙对着电话说:“我先挂了啊。”   就在苏时意刚挂掉电话不多时,小七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小七一抬头,就看见苏时意握着手机站在窗边,脸颊透着些不寻常的绯红。   这种表情,简直是太熟悉了。   小七憋着笑,看着她一脸怀春的表情。   “时意姐,你惨了。”   苏时意回过神来:“啊?”   “你坠入爱河了。”   *   第二天起来,苏时意睡得很好。   她定了今天下午的机票回北城,其实原本想的是后天早上回去,但不知道怎么,昨晚临睡觉之前,苏时意鬼使神差地就把机票改签了。   今天早上睡醒,她才反应过来昨晚睡觉之前都干了什么。   可改已经改了,苏时意也只好作罢,开始收拾行李。   将行李收拾好寄存到酒店前台,她便独自出门打车。   这趟来江城除了为了拾遗香水的事,她还要见一个人。   苏时意来到咖啡厅里时,许国栋已经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等着她了。   她走过去,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上,歉疚道:“抱歉许叔,路上有点堵,来晚了。”   对面的中年男人大方一笑,语气宽和;“没事,我也才刚到。”   许国栋是母亲大学时的同窗好友,曾经遇到困难时受过苏时意母亲的接济和恩惠,当初她们母女二人重病落难时,许国栋也帮了不少忙。   后来苏时意回到苏家之后,偶然又联系到了许国栋。   许国栋作为苏氏集团的股东之一,心里早就对苏政华和沈慕舟深有不满,加上苏时意的母亲未婚先孕也是因为苏政华的缘故,便更看不顺眼苏政华。   得知到苏时意有心控制苏氏集团,许国栋为了还当年那份恩情,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苏政华和沈慕舟鼻子太灵敏,苏时意如果在明面上频频接触和苏氏集团有关的事,势必会打草惊蛇。有许国栋在,她就能不费力气地得到不少苏氏集团内部消息,帮助她做后面的打算。   “沈慕舟那小子,最近在公司里老实了不少。前几天项目的事儿算是给了他一记重创,行事也收敛了不少。上次股东大会之后,我们当众给苏政华施压,碍于股东,苏政华明面上只能架空了沈慕舟一部分权力,但私下的重要项目,沈慕舟应该还在经手。”   许国栋叹了口气,“财务部那边都是秦芝的人,新上任的财务部副经理是秦芝的大舅子,前几天公司还有人撞见沈慕舟和他在日料店里一起吃饭。他们把手伸得太长了。”   苏时意抿紧唇,心里也有些发沉:“上次的事情只能给沈慕舟重创,但不能完全根除他这个毒瘤。只能再后续找时机。”   许国栋想起上次,忍不住出声赞她:“你上次在股东大会上,做得很好。没想到你看着是个小丫头,其实能力大着呢。”   苏时意不好意思地笑笑,谦虚道:“我哪有您说得那么厉害,还是因为有您在一旁配合着我。”   那天在股东大会上,苏时意先抛出话头,后续朝沈慕舟发难的任务就交在许国栋这个正儿八经的股东身上。   也是因为他们背地联合,打了这场配合战,才能折掉沈慕舟的一部分羽翼。   但这还不够,她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这时,许国栋忽然又想起什么,压低音量道:“公司里的账不对劲,之前沈慕舟借着项目由头批出去的公款,每笔虽然都只有几百万一千万不等,但是这一年以来零零总总算在一起,也不是小数目了。”   苏时意愣了下,“您说他挪用公款?”   许国栋脸色沉重,“以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但目前为止,跟这些资金流有关的人全都被苏政华和沈慕舟握在手里,我们能做的目前也只是怀疑。”   “上次股价暴跌的时候,我从几个相熟的小股东那里收了点股份,但除了你我之外,好像还有人也在暗中收购苏氏的股份。”   闻言,苏时意的目光暗下来。   之前她借了闻凝的钱,趁着苏氏集团股价跌入冰点的时候收购了一小部分的零散股票。   看来还有人也在做这件事。   许国栋又意味深长道:“现在苏氏的情况不太好,资金的问题露了个窟窿,如果不能及时补上,就会越来越大。所以现在苏政华和沈慕舟也在想办法争取融资,起码要六千万美金。”   苏时意听懂了他的意思。   苏政华和沈慕舟如果想要融资填补现在的资金窟窿,融资带来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一定的股权稀释。   而股权稀释给他们带来的风险,或许就能变成她最好的机会。   她要苏氏,要让苏政华和沈慕舟彻底失去绝对控制权。   还需要一个能够将敌人一举击溃的时机。   *   下午,苏时意从咖啡厅里出来后,就直接打车赶往机场。   小七已经提前坐上午的航班先回北城了,苏时意因为要单独和许国栋见面,就把航班改签到了晚上。   她卡着时间赶到机场,被乘务人员告知自己意外被升到了头等舱。   难得人品爆发了一次,苏时意飘飘然地检票后登机,却在隔壁座位意外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人西装笔挺,侧脸清隽,气质沉稳而内敛,一看便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苏时意惊讶:“闻总?”   听见有人叫,闻琛放下手里的财经杂志抬起头,也颇为意外地挑眉:“苏小姐。”   因为闻凝的关系,苏时意和闻琛见过好几次,也不算是陌生人。   之前急需投资的那阵,苏时意也没有想通过闻凝的关系去找闻琛要投资,闻家是主做地产板块,对投资这方面并不熟练,苏时意也不想强人所难。   也是因为这样,闻琛对她的印象不错,虽说人脉就是应该被利用的,但显然在苏时意的心里,天平更倾向的是友谊而非利益,她很懂得界限和分寸感。   哪像他那个妹妹,整天只知道怎么花钱。   闻琛把手里的杂志放到一旁,饶有兴致地开口:“苏小姐来江城是出差?”   苏时意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他:“嗯,闻总也是吗?”   “江城有一场经济论坛邀请我过来参加。”   闻琛说:“拾遗香水的投资还顺利吗?”   她和凌越签订的对赌协议并没有对外公开,苏时意微笑答:“嗯,蛮顺利的。”   江城离北城只有两个小时不到,两人聊了聊,没多会儿,飞机便降落在了北城机场。   下了飞机,闻琛便下意识开口:“苏小姐是要去殷延那儿吗?我让司机送你。”   苏时意怔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啊?我不是.....”   看见她的表情,闻琛抬了抬眉梢,才意识到她并不知道。   “抱歉,我以为你今天坐飞机赶回江城,是因为那件事。”   闻言,苏时意神情微愣:“那件事?”   *   北城墓园内。   每年的这几天前后,都会是白熙固定坐飞机回国的日子。   因为这天,是殷延的母亲,也是她亲姐姐的忌日。   每年的今天,殷延都会推掉工作,准时来祭拜。   按照以往,殷宏镇也会来,可今天抱着花来的却只有殷宏镇身边的一个秘书。   秘书看着殷延的脸色,小心翼翼解释:“实在抱歉殷总,殷董事长现在还在医院,夫人生病了,董事长在陪护,实在抽不出身来。”   殷延还未开口,一旁的白熙却早已经冷笑出声:“我姐姐的忌日,一年一次,他就忙成这样吗?”   秘书立刻噤声,深深埋下头不敢说话。   殷延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墓碑,片刻,他拿起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似是早有预料他会打来。   殷延语气平静地开口:“今天是她的忌日。”   静默片刻,殷宏镇才沉声道:“我早上已经让秘书把该送的东西都送过去了,殷延,你许阿姨的身体情况今天突然又恶化了,我和子墨得在ICU外面守着...”   闻言,殷延轻笑一声,“那她呢?她产后抑郁,想跳楼自杀的时候,你又在哪?”   话音落下,殷宏镇脸色猛地沉下来。   他厉声呵斥:“殷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们是亲父子,难道你还要一辈子揪着这件事不放吗?”   提起发妻的死,永远是殷宏镇心里的一道坎。   当初殷延的母亲在生下殷延之后,就患上了极其严重的产后抑郁。   可当年的殷氏集团正值上升期,殷宏镇的重心全在事业上,一年里根本没有几天着家。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打扫的佣人,就只剩下殷延母亲一人。   时不时还有小三的传闻涌进殷延母亲的耳中,殷宏镇觉得,男人在外逢场作戏是正常,何必要每次浪费时间解释。   而殷延的母亲,就在每个寂寞不安的夜里,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早在和殷宏镇结婚之后,她就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家庭主妇,没有工作,没有生活,崩溃的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全身心依托的丈夫也整日见不到人。   她抱着孩子,盼啊盼啊,却什么都没有等来。   在别人眼里,她的生活是多么受人羡慕,可实际上,她却从来没有拥有过真正的幸福。   抑郁轻度的时候,她还只是自残。等到白熙发现姐姐的状况时,一切都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考虑到她的状况已经没办法再抚养孩子,殷延就这样被留在了殷家,交由当时殷家人最信赖的保姆,林沁晚抚养。   而就在白熙将姐姐带到美国疗养院后的第三年。   殷延的母亲,便死于产后抑郁,跳楼自杀。   那时候年仅四岁的殷延,甚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啪的一声,电话里只剩下一串串忙音。   白熙听见了刚刚殷宏镇在电话里说的,顿时语气讥讽道:“那个女人手段真是高明,连姐姐忌日这样的日子,都要想尽办法拦着你爸。”   话音落下,殷延没有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他的侧脸线条紧绷,神色冷凝,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却让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白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殷延的脸色,又继续道:“你还小的时候,她就借着照顾你的名义,从一个保姆攀附成了殷家的女主人,足以见她心机多深。当初见她那么细心地照顾你,还以为她是真的将你当成亲生孩子对待,姐姐才放心离开了。如果早知道她对你好是别有所图,我一定会早点把你接到白家....”   突然,他脚步一顿,侧眸冷冷瞥向她:“说完了吗?”   “我....”   他的眸色冰冷,这一眼的压迫感极强,白熙愣着,话还没说出口,殷延已经弯腰上车。   下一刻,车门砰的一声在面前关上。   *   从墓园离开之后,殷延回到家里。   房子里漆黑一片,十一今天刚被保姆送去专门的宠物清洗中心,此时的家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偌大的房子里,死寂得仿佛能听见回音。   他没开灯,落地窗外的景色霓虹闪烁,照亮了客厅的一部分。   殷延从酒柜里拿了瓶红酒出来,抬手将领带扯松,倒了杯酒。   不出意外的话,林沁晚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地出了ICU。   和母亲的记忆,其实他已经记不得什么了。   脑中或许能和母亲这两个字关联上的回忆,也都是和林沁晚有关。   “阿延不喜欢吃香菜,也不喜欢吃鱼,这么挑食,阿姨很担心你啊。”   ......   “我们阿延就是全世界最聪明听话的孩子,阿姨最喜欢你了。”   .......   “殷延,你林阿姨已经怀孕了,以后你就有弟弟了。”   那时候的殷延其实不太明白。   他的家,怎么就突然变成别人的家了。   因为殷子墨对商不感兴趣,所以他的父亲不仅不会强迫,甚至可以美其名曰将家业交给他一个人。   白熙抚养他七年,同样把他当成赚钱的机器。他们不过都是一类人。   “殷延,如果她不是利用照顾你的机会,又怎么会有机会当上殷家的女主人.....”   “殷延,你被利用了,她根本不是真心待你好,你爸只把林沁晚的孩子当成亲生的,他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初亲生儿子看待过.....”   像是梦魇一样,无数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几乎快要把他吞噬。   不论他多少次,闭上眼,再睁开,眼前都是灰暗一片。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死寂,骤然将他从扭曲的世界里拉回。   殷延猛然睁开眼,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外面的光线猝不及防地涌进来。   眼睛骤然接触到光线,他不适地闭上眼,等到眼睛适应光亮后,他才终于得以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苏时意拎着外卖盒站在门口,看见男人衣冠不整的样子,也愣了一下。   “殷延?”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殷延。   以前的他,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白日隐忍自持,所有的情绪都掩在深处,很难让人窥探到。   可面前的殷延,苏时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此刻流露出来的情绪。   或许是...脆弱,又或者是寂寥。   他的身后黑漆漆一片,眼里的情绪很深,深到几乎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静默片刻,殷延开口,声线发哑:“你怎么在这。”   苏时意张了张唇,刚想回答,就被一阵大力扯进怀里。   他抱得很紧,且不容置喙,力道几乎快要将她揉进怀里。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乌木香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将她包裹,令人有些头晕目眩,薄薄的衬衫下,他的温度顺着层层传递过来,有些发烫。   她呼吸一停,整个人都懵了:“你....”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上,温热的呼吸接触到敏感的皮肤,瞬间掀起酥酥麻麻的颤栗,让苏时意浑身都紧绷着,心尖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拎着的外卖袋勒得手指几乎快要不过血,她才轻轻动了下,刚想缓解那一丝麻木,就感觉到他的力道收得更紧,霸道得让她动也动不了。   她舔了舔唇,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要推开他,就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别动。” 第23章   他说完这句,苏时意彻底不敢动了。   玄关的冷光从头顶打下来,她也看不见殷延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淡淡的酒气萦绕在鼻尖。   苏时意忽然想到闻琛下午和她说的。   今天是殷延母亲的忌日。   说实话,她曾经猜想过,为什么殷延和殷家的关系那么疏离冷淡,为什么林沁晚会对殷延抱有愧意。   但是她没想过,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林沁晚当初有没有真心将殷延当成亲生孩子,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伤害和结果已然造成,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殷延都是一个被她利用和伤害了的孩子,他何其无辜。   一个自己自幼当成母亲来看待的人,却毁掉了他唯一的家。   殷子墨可以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和和人生,殷延却不能。   而在殷家,同样都是儿子,殷延,就是那个不被爱的。   这样的日子里,只有他自己,在怀念他的母亲。   他又做错什么了呢?   心口像是被人紧紧纠起,难受得让她有点喘不上气来。   苏时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因为..她好像和林沁晚是一样的人。   她们都一样过分。   一样..在骗他的真心。   苏时意的喉间忽然开始有些发涩,心情变得五味杂陈起来,那阵没由来的慌乱和愧疚,让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慢慢的,他抱着她的力道终于一点点地松下来。   脱离了他的钳制,苏时意终于得以看到他的表情,她发现,男人眼里的晦暗情绪褪去些许,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克制。   刚刚他流露出的脆弱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脑袋里乱糟糟的,苏时意深吸一口气,男人身上残存的体温还沾染在身上不曾散去,脖颈那一处依然灼热一片。   “你..喝醉了吗?”   “没有。”   殷延似乎没打算对自己刚刚的行为做任何解释,平静地拿过她手里提着的包装袋,转身往屋里走。   哪怕他再不想承认,可现实是,他刚才的的确确....   失控了。   看见他背影走远,苏时意回过神,甩了甩勒到有些不过血的手指,立刻抬脚追上去。   房子里还是和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色调灰暗一片,她环视了一圈,发现没看到十一。   苏时意轻咳一声问:“十一不在家吗?”   他声线微哑:“送去做护理了。”   “哦....”   但她还是特意把前两天网购的狗粮带过来了。   苏时意抿了抿唇,刚想继续开口说话,就被殷延淡声打断。   “不早了,我让许恒瑞送你回去。”   听见这句,苏时意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赶人。   她才刚来!!   哦不对,刚才在门口被他抱了有一会儿了。   但是,刚刚还在门口把她抱的腿差点麻了,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看着男人冷漠的侧脸,有点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明明有些人在某些时刻就是很脆弱,需要安慰,可他偏要冷着脸推开你。她甚至不明白殷延到底在跟谁较劲。   跟他自己,还是跟她?   还是说他刚才抱她那一下,并不是因为是她,而是因为她刚好在他最需要拥抱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思及此,苏时意脱口而出:“那你刚才还抱我呢,不是喝醉了之后在耍流氓吗?”   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你要是不承认你刚刚是喝醉了不清醒,那你就是有企图。”   苏时意就站在那,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很倔地看着他,大概是今天不从他这儿得出个答案就誓不罢休一样。   “你不说,我今天就不走了。”   空气里,两人视线交汇,苏时意很有气势,不躲不闪。   客厅里陷入僵持不下的静默中。   殷延眼眸微眯,眸色逐渐深邃晦暗,让人很难辨出情绪。   片刻,他忽然抬脚走近她。   苏时意的背后就是墙壁,殷延的忽然逼近让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后背直接抵在了冰凉的墙面上。   男人的肩很宽,挡住了身后一部分的光线。   极富侵略性的气息突然袭来,苏时意呼吸一滞,怔怔地撞进他的视线。   男人的眼眸极为黑沉,没有眼镜加以掩饰时,目光好像变得更加赤.裸直接,压迫感很强。   刚刚拥抱时,苏时意其实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   但是此刻,因为距离太近,殷延直勾勾盯着她看的时候,他那双生得极好看的眼睛里只剩下她的倒影,让人忍不住头晕目眩。   他的眸色依然清冷,但是那抹清冷的存在,却仿佛是因为克制着某种不该有的情绪...   譬如眼底最深处那抹欲.色。   .   苏时意被他盯得喉咙有点发干,有点没法呼吸。   下一刻,他狭长的眼尾微挑,莫名漫出几分轻佻,有点勾人。   他的嗓音漫不经心:“那你说,我什么企图。”   “......”   苏时意忽然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   刚才还能舌战群儒,现在直接舌头打结。   她抛出的死亡问题,就这么殷延轻轻松松一句话抛了回来。   男人身上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四面八方将她包裹起来,几乎侵略进了她每一处细胞和感官。   苏时意的心跳好像瞬间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剧烈得好似下一秒就能冲出胸膛。   就在她思绪宛如漂浮在云里的时候,殷延微垂下眼,视线慢条斯理地从她的眼睛,慢慢滑落到她的唇上。   明明他的眼里看不出多少情绪,可偏偏苏时意就是从里面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的呼吸都下意识跟着屏紧,他视线所及之处,隐约有了发烫的阵势。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粘稠,让苏时意很难呼吸到一丝新鲜空气,保持清醒。   然而下一秒,她又听见殷延低声开口:“你今晚也可以不回去。”   “.......”   本来苏时意觉得,她今晚过来是抱着安慰他的目的来的。   现在看来,殷延好像不太需要安慰,又或者说,刚才门口那一个拥抱,或者是她的出现,已经将他安抚好了大半。   所以,他现在强得很。   城门即将失守的人彻底变成苏时意了。   不行,事情的走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苏时意强迫自己镇定,深吸一口气抬起眼。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回去。”   顿了顿,她一本正经:“我出门之前好像忘关煤气了。”   “.......”   殷延静静地盯了她几秒,终于还是放下手,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再度拉开,苏时意终于得到机会呼吸,脑子还是有点缺氧。   “对了,给十一的礼物放在那了。”   殷延扫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狗粮,问她:“我的呢?”   她不假思索:“那是狗粮,你不能吃。”   “........”   下一秒,苏时意才反应过来。   殷延好像问的是他的礼物。   顿时,她讪笑两声:“我忘记带了,下次再给你,我先走了啊拜拜。”   苏时意这人,平时看着不怕天不怕地。   关键时刻倒溜得很快。   玄关门砰得一声关上,殷延站在客厅里。   不久前还死寂昏暗的客厅里亮着光,苏时意带来的外卖袋还摆在茶几上,淡淡的菜香弥漫整个房间,驱散了刚刚的冷清寂寞。   属于十一的狗粮静静安置在客厅角落里。   女人身上的淡香似乎还残存在鼻尖,挥之不去。   忽地,他唇角微弯,莫名轻哂了声。   *   次日上午。   托殷延的福,苏时意昨晚落荒而逃,梦里都是殷延朝她逼近的身影。   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温度。   一寸一寸蔓延到她身上,无比真实。   而这个梦最让苏时意觉得羞耻的是。   同样的场景,梦里的殷延缓缓低下头时,她.....   竟!然!没!躲!   她更不想承认,梦里的她不仅没躲,甚至还..有点期待?   破防了。   这个征兆实在太不详。   苏时意心烦意乱地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打算拿手机刷刷视频转移注意力。   才刚打开某视频软件,就看见闻凝在评论区艾特了她一堆视频,苏时意像是批奏折一样,刚点开闻凝艾特的第一个视频,声音瞬间响彻房间。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   苏时意有点抓狂。   深井冰啊啊啊啊。   *   折腾了一早上,苏时意踩着点到了公司。   为什么她热爱工作,因为工作是最完美的转移注意力的办法,一忙起来,苏时意就彻底想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坐在办公室里,开始快速处理这几天堆积的工作。   以前的拾遗甚至没有人事部,筛选简历,选人,几乎都是苏时意一个人来。拾遗现在有了资金,很多岗位都空着,她早就计划着再多招些人才,前几天又亲自筛选了一批新人进来。   上午公司例会,会议室里的人头比上次更多了,隐约有了几分繁荣之势。   苏时意今天刻意往沉稳的方向打扮了些,穿了一身简约大方的米色西装,看起来非常OL。   她的眉眼细长,五官浓艳得带着些攻击性,不笑起来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气场很强。   以后拾遗香水的员工只会越来越多,苏时意必须要镇得住场子。   营销部的经理就是上周刚刚走马上任的,人是主动从其他大公司跳槽过来的,是个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材之一。   “苏总,您前几天录制的采访节目,昨天晚上已经发出去了,网上的反响非常非常好。”   闻言,苏时意倒是有些意外,昨晚她在殷延家,根本没怎么去看手机。   “哦?”   广告营销部经理激动地切换到下一页PPT。   网上的反响确实不同寻常。   拾遗香水的主打概念就是为女性而设计,在当前社会女性意识逐渐崛起的情况下,人们对独特小众的风格越来越追寻推崇,而香水行业在这方面仍有一处空白。   滑动页面,一小段采访视频播放出来,弹幕层层滚动,快到甚至有点看不清。   「网友A:视频里这个小姐姐真的老板啊!太年轻了吧,而且过分好看了,我是直接被封面绝美颜值吸引进来的好吗?」   「网友B:同楼上,被封面美颜吸引进来的,还以为是哪个新出道的女明星呢。」   「网友C:最近这个牌子的香水好火呀,概念好像也很有意思的样子,盲狙可行吗家人们?」   「网友D:视频里美女霸总姐姐不是说了嘛,可以去专柜试完再入,我不管我先冲了家人们!」   采访的热度这么高,对苏时意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她不排斥用自己带来流量的手段,相反,万一她真能靠脸,还省了一笔广告费呢。   这时,经理又提议道:“我个人觉得拾遗可以趁着现在尽快趁热打铁,举办一些公益活动,利用到每一个能够在大众心里深度植入品牌的机会,拓宽知名度。”   苏时意和部门经理想的也一样,她早就有这个想法,而且前两天也联系了她和殷子墨常去的那家福利院院长。   经理看着苏时意欲言又止,“苏总,我最近听到的一点小道消息,说是樊俪香水那边,最近好像也打算做公益,打算捐赠的东西还不少,我们很有可能被她们盖住风头....”   闻言,苏时意神色平和,认真地看着她道:“樊俪捐的多,对孩子们来说是好事,我们也没必要事事都跟她们争出个高下,也分不出什么输赢。根据目前拾遗的资金情况,我们量力而行,尽可能做到最大限度的捐赠就好。”   经理看见她如此沉稳,心里顿时又多生出几分敬佩,越发觉得自己选择跳槽来到拾遗香水的决定没有做错。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她却有了同龄人难得有的平和稳重的心态。   苏时意语调轻松下来,话锋一转道:“当然,在行业里,我们还是要打败她们的。”   她自信得游刃有余,笃定补充:“不仅是樊俪,还有其他人,我们要争的,是行业第一。”   听着她的话,经理也忍不住露出笑来:“我明白了,苏总。”   比起拾遗香水的薪资待遇和前景,其实真正吸引经理投简历过来的原因,也是因为之前在门店里偶然见到过苏时意。   有一个足够自信,坚韧,值得信赖的老板,才是一家公司最好的强心剂。   即便是刚刚起步又怎样,只要假以时日,最好的果实一定会属于真正用心的人。   *   下午,红彤彤的夕阳挂在天边,金灿灿的,像熟透了的鸭蛋黄。   苏时意今天从公司出来的很早,她提前让小七订好了鲜花果篮,打算去医院看望一下林沁晚。   在知道了殷家这些陈年旧事之后,苏时意再见到林沁晚,心情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复杂。   知道了她曾经是怎样利用殷延之后,苏时意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她。   平心而论,林沁晚对她很好。   可是,她好像在潜意识里,更想和殷延站在一边。   但于情于理,林沁晚生病,她都得来医院探望。   可莫名其妙的,苏时意的心里又升起一股奇怪的愧疚感。   殷延和林沁晚之间,恐怕很难和解。   她只能祈祷殷延不要知道她今天偷偷来看望林沁晚的事。   因为苏时意自己的心里都觉得自己像个虚伪的墙头草,殷延恐怕就更会这么觉得了。   林沁晚昨晚才转出ICU,清醒了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苏时意甚至没进去病房。   隔着玻璃,她能看到病床上的女人戴着呼吸器,形如枯槁,与上次殷家家宴的状态完全不同,仿佛生命的进度条在一夕之间被缩短了大半。   苏时意看不得这样的场景,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世上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从来都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所以苏时意无数次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至少,她的妈妈还活在世上,她还不是自己一个人。   她鼻尖蓦地有点发酸,不忍心看下去这样的情景,转头问殷子墨:“伯母的情况..还好吗?”   病房外,殷子墨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换下来,清俊的面容透着几分憔悴和疲惫。   因为林沁晚的病突然复发,他昨晚整夜守在病房外不曾合眼。   他的嗓音依旧温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只不过后续应该就只能留在医院里化疗了。谢谢你愿意过来,时意。”   苏时意听见这话,也大概猜到了林沁晚目前的情况是真的不好。   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殷子墨又说:“我送你回去吧。”   苏时意连忙道:“不用了,你医院工作这么忙,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我送你下去吧。”   见殷子墨执意要送她下楼,苏时意推拒不了,只好答应下来。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楼层徐徐下降。   这时,殷子墨忽然想起什么,温声开口:“对了时意,最近医院一直有点忙,也没抽出时间去福利院看看孩子们,之前让朋友在国外给孩子们带了些礼物,你最近有时间过去吗?”   苏时意:“没问题,刚好这周末拾遗香水要去福利院做公益活动,我顺道一起帮你带过去。”   电梯门打开,苏时意刚迈步走出电梯,视线盲区处,一个护士推着病床匆匆从拐角处冲出来。   “小心!”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猛地被身旁的殷子墨拉到一边。   苏时意今天穿的是8厘米的高跟鞋,一个重心不稳,人都有些踉跄,殷子墨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臂,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他紧张开口:“没事吧?”   虚惊一场,苏时意吓得心跳还在加速,“我没事.....”   话音才落,她就敏锐察觉到,好像有一道冷凝的视线遥遥落在她身上,周围的气压忽然变得极低。   才刚抬起头,苏时意就看见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看清男人的面容,她呼吸都跟着一紧,刚才平复了一丝的心跳再次急剧跳动起来。   殷延站在那,微眯起眼,视线落在殷子墨轻握着她的那只手上,眸色沉得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顿时,苏时意脑子里嗡得一声。   完了。 第24章   病房外,殷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里面的场景,面色辨不出情绪。   不多时,他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殷子墨知道,昨天病房里那些名贵至极的补品,大概是殷延送过来的。   对于殷延,林沁晚的心中一直有愧。   殷子墨亦是如此。   他们有此生都难以挽回的错误。   不管怎样试图弥补,殷延却依然不会再愿意与殷家多亲近一丝一毫。   可当林沁晚真的住进医院里时,殷延却又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绝情。   殷子墨看着他冷冽的背影,忽地出声。   “哥,你和时意,是我想的那样吗?”   殷延脚步微顿,没有说话。   走廊里陷入一阵死寂之中。   殷子墨心里明了,嘴角笑容透着一丝苦涩。   其实在刚刚,苏时意在他身边时,殷延的表情和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殷子墨出生开始,殷延作为哥哥,从来没有和他争抢过什么。   殷家继承人这个位子,他也知道,殷延并不想要。   小时候,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殷延明明是他的哥哥,却对他那么冷漠。   后来他才知道,他所拥有的很多东西,殷延都没有。   甚至这其中的一部分,还是被他抢走的。   而殷延,钱财,名利,看似什么都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在外人眼里,他早在开始,就站到了多少人一生无法达到的终点。   可即便如此,他失去的却比普通人更多。   完整的家庭,童年,选择人生的权利。   还有......   殷子墨的眼底涌起一抹情绪,再度看着他开口。   他的声音发哑:“爸不会同意的。”   其实不用他来提醒,殷延心里更清楚。   然而,话音落下,殷延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   医院停车场,苏时意站在电梯口旁边等了十五分钟,也没见殷延下来,穿着高跟鞋的脚都止不住地发酸。   苏时意觉得,她今天多多少少是沾点倒霉在身上了。   不然像刚才这种场面,怎么就被她撞上了。   从殷延面无表情离开之后,她就根本没走,打算留在这儿等殷延下来再跟他解释。   苏时意:「怎么办,我来医院看林沁晚,被殷延看见了。」   闻凝秒回:「点蜡默哀jpg.」   闻凝:「没招了,你自救吧。你说你干嘛去不好,这下他不得误会你阳奉阴违,想两头讨好。」   苏时意:......   苏时意:「所以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闻凝:「你要不撒个娇试试?」   苏时意迟疑两秒,回:「能有用吗?」   闻凝:「那就死缠烂打,这个你最擅长了。」   苏时意:........   她恹恹地叹了口气,深觉自己实在太不容易了。   这时,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听见那阵熟悉的脚步声,苏时意一回头,果然是殷延下来了。   男人大步从电梯里走出来,衣角在空气中掀起一抹凌厉的弧度,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经过。   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看起来没有一点打算和她说话的意思,看起来冷漠无情。   苏时意张了张唇,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这么不会说话的时候。   确实挺难解释的。   她和殷子墨还有过婚约,又被殷延这个万年醋坛子撞到了,她长八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脑子有点打结,苏时意咬了咬唇,试探性地开口:“你生气了吗?”   殷延脚步顿了下。   他冷淡地瞥她一眼,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我为什么要生气。”   ........   苏时意果断决定快速翻过这个话题,见他抬脚又要走,她连忙抬手拉住他的袖口,急急出声:“殷延,我脚酸....”   殷延的脚步果然停住了。   但他没回头。   苏时意发现这招有戏,又晃了晃他的袖口,乘胜追击道:“我刚才等你等太久了,脚都站酸了。你送我回去吧.....”   男人声线薄凉:“不顺路。”   她立刻脱口而出:“那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闻言,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视线交汇,安静几秒。   僵持不下后,他突然松了口:“可以。”   苏时意意外睁大眼,总觉得他好说话的时候情况都不太妙。   本来她以为,都这个点儿了,估计他也差不多要回家了吧?   她没想到的是,殷延这个时间竟然....   还要回公司工作??   *   明明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殷氏集团大楼里仍有很多员工留在公司加班,办公区人来人往的。   苏时意一路跟在殷延身后上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在途径办公区的时候,哪怕她想尽力低调,依然收获了一众注目礼。   她前脚进了办公室,后脚,茶水间里,几个还在加班的员工凑在一堆,压低声音兴奋讨论起来。   “刚才什么情况啊?殷总带进办公室的是个女人??”   “还是个超级大美女,身材巨好,腿好像只有我胳膊那么细!我要是能瘦成那样就好了,哎.....”   “不过我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呢,是不是哪个女明星啊?”   “估计是吧,我也觉得有点眼熟。”   员工一边喝了口咖啡,随手打开微博刷了刷,点开一条热搜。   #拾遗香水采访片段#   点开视频,看见屏幕里明艳耀眼的女人,员工顿时一愣。   “我靠,找到了,不是女明星。”   “是个...女霸总?”   旁边的人立刻凑过去看:“叫什么叫什么?”   “苏..时意。”   闻言,对面一个老员工震惊瞪大眼。   “苏时意?这名字....”   有人立刻接话:“怎么,难道是哪个金马影后?”   老员工难以置信地摇头,迟疑道:“不是...我记得是殷总弟弟的未婚妻啊。”   苏时意和殷子墨取消婚约的消息并没有怎么传到殷氏集团里面,   老员工的瞳孔瞬间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咱们殷总这是撬墙角啊。”   “殷总牛逼,竟然还直接带到公司里来了,这是跟殷家和殷董事长宣战的节奏啊。”   “来来来,下个注,赌殷总要美人还是江山。”   “办公室play太野了,我压前面的。”   “........”   *   然而事实是,现实往往是要比理想骨感很多的。   苏时意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殷延在办公桌后办公,两个人的距离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细细观察了一圈殷延的办公室,发现几乎和他家里差不多。   同样的黑白灰,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看着都让人觉得闷得慌。   这应该是苏时意第一次见到殷延办公时的场景。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侧颜的轮廓线非常优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黑金钢笔,一副不苟言笑的禁欲模样,总会给人一种很强的掌控感。   苏时意每次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时候,就总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冲动。   想把他的领带扯开。   把他的衬衫弄乱。   叫他再装。   这么一幻想,心里就有点过瘾了。   就在苏时意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的时候,殷延抬手,中指将镜框往上轻推了下,视线忽然朝她扫过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她的心脏都瞬间停跳一拍。   刚才脑子里想象的画面和眼前的场景微妙重叠,苏时意的脸上骤然升起一股热意。   怎么办,有点心虚。   他应该没看出来她刚才脑子里在想什么吧?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表情镇定,不露破绽。   正等着殷延主动开口跟她说话的时候,他又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股市图上,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   “.......”   她是空气吗?   这时,殷延按下桌上的座机,沉声说:“送杯咖啡进来。”   闻言,苏时意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非常殷勤地说:“我去泡。”   话音落下,殷延抬了抬眼,目光直直看向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期待已久似的。   可不是期待已久了,她又不能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又没有好借口打断他工作。   于是——   苏秘书今日份短暂上线。   按照许恒瑞在茶水间手把手教的,苏时意费了半天力气,总算泡好了一杯完全符合殷延要求的咖啡进来。   他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冷漠评价:“太凉。”   ........   “太热。”   .........   “太甜。”   苏时意怀疑这人就是在故意针对她!   她咬紧牙关,很努力地才能忍住把咖啡倒扣在他身上的冲动。   就这样,她来回跑了三趟,泡好第四杯端到殷延手边的时候,某人才总算不挑毛病了。   殷延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侧眸瞥了眼她有苦难言的表情,唇角轻勾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的语调依旧云淡风轻。   “辛苦苏秘书。”   苏时意皮笑肉不笑:“不辛苦,命苦。”   完了,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反应过来,苏时意立马改口,冲他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甜笑:“我说,服务殷总是我的荣幸。”   看着她的营业假笑,殷延似是也懒得跟她计较,手指轻敲两下桌面。   “桌上的文件,全部按照上面的编码分类。”   “........”   敢情她真是晚上来给他打免费工来了啊?   苏时意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手上却还是非常诚实地干了起来。   她刚拿起一份文件,手突然打了个滑,里面的A4纸张滑落到地上。   刚好掉在殷延脚边,苏时意只好无奈弯下腰凑过去捡。   她刚一靠近,身上那阵若有似无的鸢尾花香飘进鼻腔。   殷延垂下眼,就看见她蹲在自己脚边。   为了方便做事,苏时意把头发扎成了一束马尾,干净利落,她蹲着的姿势,脖颈和锁骨处大片莹白的肌肤尽数暴露在外。   她肩颈的线条生得很漂亮,殷延稍微移动视线,便能看到衣料下脆弱易碎的蝴蝶骨,像是随时都可能从眼前振翅而飞一般。   苏时意也当然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姿势....   多少透着那么一丝的难以言喻。   殷延的喉结忽然滚动了下。   苏时意正专心看着那份资料,完全没注意他晦暗下来的目光,她的视线快速从资料上面的几行字滑过。   是一份殷氏集团酒店洗护产品系列合作商的备选名单。   她看完,眼底瞬间升起一抹亮色:“殷氏集团旗下的酒店最近在找新的洗护产品供应商吗?”   殷延抬了抬眉梢,就听见苏时意继续激动道:“我们可以合作呀。”   每次谈起和商场有关,她的浑身上下都会洋溢着说不出的自信和锋芒。   像是璞玉初绽,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的耀眼。   “现在拾遗香水也算是比以前有了一些知名度,不至于那么寂寂无名了,最近网上的评价和热度也非常好,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拾遗的。”   “酒店需要香氛产品的长期供应,况且殷氏名下的连锁酒店都是五星级以上,洗护产品也都是很昂贵的小众牌子,比如沐浴露护手霜什么的,零散加起来也不少,也是一笔没办法避免的固定开销。”   她眼尾一扬,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总归都是要找品牌方合作,你不如找我呀。我刚刚看了,现在酒店用的牌子是suymine,以我作为调香师的专业角度来看,其实里面的成分表并没有用到那么多高昂香料。就算供应给殷氏的是低于市场价的,但也仅仅是中规中矩的程度吧,算不上顶好的东西。”   对于这点,苏时意一直非常自信。   拾遗香水的原料放眼国内,她都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是第一梯队。   唯一缺的就是渠道和销售,品牌覆盖度不够。   苏时意越想越觉得这生意可行,连声音都隐隐兴奋起来:“但如果和拾遗合作的话,我给你友情价,除去成本,我只多收你一个点的利润,绝对低于同类产品的内部价。最重要的是质量有保证。这笔生意,殷氏绝对稳赚不赔。”   苏时意心里想的很清楚,拓宽销售渠道这件事刻不容缓,她必须想办法让拾遗香水尽快渗透到目标客户群体里去。   只是一味地赠送小样,这种办法虽然能吸引顾客,但效果总归也就那么大。   拾遗香水的定位本就是高端沙龙香,价格不会调低,目标客户群体也当然是能够支撑起高消费,对香水的独特性和高品质有要求的顾客。而殷氏集团旗下的酒店都是五星级以上,愿意花钱入住的当然也是有一定消费能力的客人。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客户群体其实是重叠的。   所以如果能跟酒店合作,能够尝试到产品的目标顾客无形中就扩大了成千上万倍的基数。   薄利多销,她前期可以不追求赚多少钱,最重要的是利用好资源和渠道,打出知名度。   要是这样的话,殷延就更不亏了。既能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拿到她这么好的产品。绝对是合作共赢的局面。   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殷延眼眸微眯,视线沉沉地盯着她。   “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谈生意?”   苏时意从自己的激动里回过神,才发现他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人真是有够奇怪,赚钱的事都不兴奋。   商人的肾上腺素不应该为了金钱波动吗?   心里腹诽不停,她嘴上却脱口而出:“哪有,我这不是在哄你吗。”   谁知道这男人这么难伺候。   认识殷延久了,类似这种敷衍讨好的话苏时意张口就来,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用。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殷延的眸色又沉了几分。   哄他?在这跟他谈生意?   感觉情况有点儿不妙,苏时意呼吸一紧,秒怂道:“合作的事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她果断拎起包,作势就要走,下一秒,却被他猛地扣住手腕。   “你哄人就这点耐心?”   殷延的手上用了力道,轻轻一拽,苏时意直接跌坐进宽大的办公椅里。   椅子的靠背很软,她没摔疼,反而后背升起一阵热意,紧接着,男人的身影就覆盖下来。   他的手臂随意撑在椅背的扶手上,让苏时意有一种,自己像是一个已经掉落进他的私人领地里的猎物,早就被盯上了的感觉。   殷延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落地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坠进他的眼底,镜片折射出的虚幻光影不停流转,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苏时意心都跟着一晃,下意识想躲开他的视线,却又被他抬手扣住了下巴,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他的指腹微微粗糙,触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磨得人有点发痒。   窗外夜色丝丝缕缕,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入耳,不知怎的有点哑。   “怎么哄人,还要我教你?” 第25章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还没等两人反应,司宴已经推门而入。   “司少,不能进....”   许恒瑞的阻拦到底晚了一步。   见场面已经无力回天,许恒瑞立刻非常识趣地低头不看,认错态度非常明显。   司宴则瞪大眼睛,嘴里差点就能吞下一个鸡蛋。   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淡淡扫过去,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又被砰得一声关上。   办公室里,苏时意在看见司宴闯进来的一瞬间,人已经差点儿麻了。   反观殷延,神情依旧淡定,他气定神闲地直起身,撑着椅子的手一松,苏时意回过神,立刻找到时机钻了出去。   她尴尬到一刻都不想多留,连忙去沙发上拿包就要溜。   殷延倚在办公桌上,双手抱臂,上下扫她一眼,看着她慌不择路的样子。   片刻,他淡淡出声:“我们又没怎样,你心虚什么。”   苏时意拿包的动作一僵:“........”   对哦,他还没怎么样呢。   她虚个什么劲。   顶多就是离得近了点....   ——而已。   苏时意立刻收敛表情:“我没心虚啊。”   殷延盯着她的脸,又慢悠悠道:“那你脸红什么?”   “........”   他一点破,苏时意脸上的温度瞬间成倍上涨,拎起包头也不回往外走。   “今天腮红打多了!”   殷延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唇角轻勾起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   苏时意离开之后,办公室里,司宴双手举投降状诚恳认罪:“Sorry,我是真没想到。”   谁能想到殷延这样的人还能在办公室里玩这出?   司宴又啧啧两声,“你不会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跟你们家老爷子对着干吧?这可不像你啊。”   殷延语气不耐,回到办公桌后看他:“你来就是为了说废话?”   顿时,司宴正了正神色,“怎么可能,当然是有正事。”   办公室里没人,司宴收起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又认真道:“我前几天帮你联系到了英国那个眼科圣手,罗伯特医生,这两天给他安排个包机,过来给你看看?”   殷延动作微顿,眸色暗了几分。   安静片刻,他说:“算了。”   闻言,司宴有点急了:“你真就打算就这么放弃了?不治了?”   殷延语气淡淡,依然波澜不惊。   “治不好,就这样吧。”   司宴有时候觉得殷延这人是真他妈牛逼。   有的人只是红绿色盲就已经快被逼疯了。   可殷延呢。   他甚至连颜色都无法分辨。   整天照样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十几年的时间在外人眼里伪装得滴水不漏。   或者这件事落在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上,也不需要这么辛苦地隐瞒。   但殷延不同。   因为他是殷家的继承人。   殷氏集团上下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他必须完美无缺,也不能挑出一点错处。   只要他稍微在外人面前暴露出一点缺点,就会有数不胜数的人试图拉他下位,争抢殷家这块肥肉。   外人都羡慕殷延,羡慕他才这么年轻,就已经拥有了别人几辈子都积攒不到的财富。   但司宴一点也不羡慕。   因为殷延活得实在太累。   司宴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云淡风轻地转移话题:“对了,姓唐那孙子要回来了。把正宫太子都能逼退位了,他倒也还有点手段。”   “上学那会儿他就愿意盯着你,跟你对着干,现在好不容易掌权了,恐怕更又要来不自量力地跟你争了,听说最近还打算抢临城那块地。”   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若有所思片刻,随即沉了几分。   “知道了。”   *   「周末拾遗要去北郊的福利院做公益,那附近有一个水坝,风景还不错,殷总赏个脸呗。」   周五晚上,苏时意思来想去,还是给殷延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最后,殷延到底也没说答不答应,只惜字如金地回了两个字。   ——再说。   嘿,态度依然拽得很。   苏时意轻哼一声,关了手机也没回他。   眨眼就到了周日,阳光晴朗,出了北城市区,随处可见的高耸大楼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翠绿,暖意融融。   捐给福利院的物资昨天就已经送到了,知道苏时意要来,院长还特意在门口拉了一条醒目的横幅。   小七抱着一束玫瑰匆匆跑进来:“苏总,刚才又有人送花来了。”   苏时意蹙起眉,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殷延送的。   但又转念一想,殷延干得出这么浪漫的事儿吗。   她打开玫瑰花上的贺卡,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玫瑰,同样的贺卡和字迹。   「预祝活动顺利。   ——T.」   小七一脸八卦:“时意姐,这应该是你的哪个追求者送的吧?上次活动我记得也送了一束,我特意查了,这一束花好像要几千块呢。”   苏时意头疼地揉了揉眉骨,懒得花时间再去猜:“先放在一边吧,我们先过一下一会儿的流程。”   “好。”   *   捐赠的物资昨天下午就已经送到了福利院,今天按照流程安排,中午会是一个简单的感谢仪式,下午再陪孩子们读读书。   苏时意也联系了几个记者过来拍拍照什么的,几个记者刚架好机位,就听见后面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   紧接着,就是一阵响亮清脆的高跟鞋声。   “苏总,好久不见啊。”   黎姗今天打扮的比以往的风格低调很多,只背了个低调的经典小香,不过手指上的亮钻在阳光照射下依旧闪亮的差点晃瞎眼。   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架着□□短炮,架势不小。   看见黎姗,苏时意的头立刻就开始疼了。   第一次觉得,原来真的有人能用阴魂不散这四个字来形容。   黎姗歪头一笑:“献爱心这种事,怎么能只让拾遗一家出力,对社会有好处的事儿,我们樊俪当然就更义不容辞了,今天也带了些物资过来,一百万捐款,五千册图书。”   黎姗当然不是自己来的,她还请来了一堆记者。   早在来之前,黎姗就给每个记者都包了大红包,这么好的机会,她哪怕砸钱捐款捐东西,也得好好搓搓苏时意的锐气。   黎姗高调一笑,冲着身后乌泱泱的记者开口:“各位记者朋友们,今天就辛苦大家多拍几张照片了。”   记者们都是会来事儿的,收了红包,当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哪有什么辛苦,辛苦的是黎总才对。”   有人开口,自然有人连忙出声附和:“黎总真是有善心的企业家啊,快快,摄影师,赶紧拍照。”   “是啊,樊俪香水不愧是国产香水里的一等一,情怀和人情味这方面绝对没话说,不愧是大公司的气度。”   “黎总捐了这么多物资,不比某些公司惺惺作态,拿出点钱就想赚个好名声的公司强多了?”   一旁,小七听得气血直往头上冲,差点撸起袖子往上冲。   这群人有病吧?   到底是谁来惺惺作态了??   小七刚想气冲冲开口,就被苏时意一把拉住。   黎姗的目光转悠一圈,落在苏时意身上。   她勾起唇挑衅笑:“我也想来献爱心,苏总不会不高兴吧?”   苏时意根本不受她的激将,轻笑一声:“怎么会,黎总愿意献爱心,当然是好事。”   见苏时意根本没反应,黎姗眯起眼,暗暗咬紧牙关。   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院长,笑盈盈开口:“院长,这个横幅上面都没有我们樊俪香水的名字,要不干脆换一个吧?”   院长神情迟疑,为难地看向苏时意:“这.....”   苏时意神情淡淡,“没事,院长,换就换吧。”   黎姗愿意玩这些幼稚把戏,总归得到好处的还是福利院的孩子们。   闪光灯接连闪烁,几乎大半都对准了黎姗,还有黎姗带来的一卡车图书和衣物,原本拾遗香水的横幅也被撤了,取而代之的是印着樊俪logo的大横幅标语。   苏时意这边只有一开始叫来的三两个记者,比起黎姗那边又是横幅又是摄像机,就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小七看的心里发堵,筹备了两周时间,最后又被黎姗抢了风头。   “时意姐,我们.....”   苏时意刚想出言安抚,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围绕在黎姗旁边的记者们都默契地给男人让出一条道来,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苏时意面前。   许恒瑞冲她微笑,“苏小姐。”   苏时意惊讶看他:“许助理?”   许恒瑞怎么来了?   殷延来了?   对着苏时意疑惑的目光,许恒瑞微笑开口:“我来是想告诉您,就在刚刚,殷氏集团已经以拾遗香水的名义,给中国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捐赠了五百万元善款,外加上万本书籍,衣物,生活用品等物资现在已经在运往山区的路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砸落在众人的耳朵里。   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无比安静,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到苏时意这边,面面相觑片刻。   苏时意也愣了。   以..拾遗香水名义捐赠的?   殷延做的?   许恒瑞继续不疾不徐:“任何捐款细节现在在网络上都可以查到相关的证明信息,还有今天给福利院的孩子们的智能磁力手表,是殷氏旗下新研究的电子科技产品,还没有上市。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下午就会送达。”   这话一落,有的记者已经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搜索,果不其然,微博热搜词条已经挂上了。   「中国山区扶贫基金会:感谢@拾遗香水为社会贡献出的爱心,通过中国山区扶贫基金会向留守残障儿童捐赠善款五百万元,万册盲文书籍,专用磁力触感手表等等,物资皆会用于帮助残障儿童更好地适应日常生活。善举值得铭记,让我们一起携手,赋予这个社会更多的温暖。」   一个记者愣愣地出声:“真...真的。”   霎时间,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殷氏集团旗下还没上市的磁力手表,我前两天还看了小道消息,说是一个要几千块钱吧?还没开发售会,殷氏就直接用这种方式拿出来了?太大方了吧。”   “搞什么啊,原来拾遗香水背后不只是凌越创投,还跟RY资本有关系。之前谁说的拾遗香水得罪RY的,传什么假消息?”   记者们都是人精,之前被黎姗请来,也是看在樊俪香水现在还是业内大头。   拾遗香水虽然最近风头十足,但规模总归小了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看来,还真是个靠山够硬的黑马。   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这波算是被黎姗给蒙蔽了。   这么一想,立刻就有会上道的记者,镜头转向了苏时意,倒戈速度非常之快。   黎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睁睁看着好几个记者抱着摄像机往苏时意那边走。   她确实没想到,本来今天她临时来这么一下,打得就是苏时意个措手不及。   她原本以为,苏时意顶多在殷延那里也就是一两天新鲜。   殷延那样的人,连沈宜宁那种影后级别的都看不上眼,苏时意又算什么。   可谁知道消息那么快就能传到殷延的耳朵里。   难道说,殷延真的一直在关注着苏时意的动向?   黎姗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向旁边被人群簇拥着的苏时意,气到几乎快要心肌梗塞。   人群吵闹,无数台摄像头怼着,全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就在黎姗咬紧牙关时,苏时意恰好在这时转头。   然后冲她扬起一个非常挑衅的笑。   *   难熬的感谢仪式好不容易结束。   黎姗掏钱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根本不甘心无功而返,硬着头皮也要留下来掺和下午的读书活动。   她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抓住一个小女孩就说:“小朋友,一会儿我来给你念故事吧。”   小女孩语气礼貌认真:“谢谢阿姨,但是不用了,有时意姐姐陪我就好。”   听见那声阿姨,黎姗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指甲都扣进肉里。   这小屁孩,叫谁阿姨呢?   一连问了几个小孩,没一个愿意的。   全都巴巴地往苏时意身边凑。   黎姗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气到五脏六腑都开始冒烟。   苏时意苏时意,怎么就都认准苏时意一个人了?   黎姗忍这那股气到差点翻白眼,却又碍于有摄像机在那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着。   这时,一个小男孩从黎姗旁边经过,和身边的小孩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个阿姨身上的味道好呛哦。”   听见有小孩说她的香水,黎姗眼睛睁大,彻底坐不住了,镶着水钻的手指直指小男孩。   “你这小孩懂不懂——”   这时,苏时意恰好走过来,立刻将小男孩挡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黎姗:“黎总,孩子们还小,能懂什么呢。大人就别跟孩子计较了,传出去丢人。”   小男孩害怕地缩在苏时意身后,惊恐的眼神看着黎姗。   这话一出,黎姗的脾气算是发也不是,忍也不是。   她把手里东西一扔,彻底懒得伪装,直接气急败坏走了。   看着黎姗撂挑子,苏时意也不意外。   她看黎姗也心烦,好不容易人走了,苏时意心情都舒畅了不少,继续坐回去给孩子们读故事书。   这时,一个小女孩拄着拐杖从后面慢慢摸索过来。   “时意姐姐。”   苏时意回头,连忙去扶她。   女孩叫小柔,也是福利院的孩子,和苏时意关系熟稔。   她仰起脸,瞳孔涣散却明亮。   “时意姐姐,子墨哥哥今天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苏时意笑笑,嗓音温和:“没有呢,子墨哥哥最近有点忙,但是托我给大家带了礼物。”   小柔的脸上有些失望,又开口说:“可是我刚刚在外面也遇到了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哥哥,他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着,小柔朝她摊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一枚亮晶晶的耳钉。   苏时意盯着那枚耳钉出神片刻,才发现是自己前不久不知道在哪弄丢的那枚。   看来是落在殷延那了。   而且他今天果然来了。   这么想着,苏时意忍不住笑了,蹲下来握着小柔的手,轻声问:“给你这个的哥哥在哪里?”   小柔抬手往身后一指,“就在我们的秘密基地那里。”   *   苏时意顺着小柔的指示一路来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是福利院外不远处的一处水坝。   水坝的景色很好,翠绿环绕,虽然已经荒废许久,但却不影响空气清新,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秘密基地。   苏时意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那道身影。   殷延今天没穿西装,一身休闲的黑西裤,白色薄衫,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清隽,少了些平日里的不易接近。   这人,果然口是心非的要死。   苏时意抿住笑容,抬脚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   殷延听见声音,侧眸看向她,“偶然走到的。”   闻言,苏时意点点头,没多想:“哦...那你还挺会找地方的。”   殷延的视线环视一圈,垂着眼看她,语调松散:“你对这里很熟悉?”   苏时意坦荡地点头,没打算瞒他:“这地方还是我发现的呢。我小时候的时候,也在这家福利院呆过一阵子。”   殷延眸光微凝,又听见她继续轻描淡写道:“那时候我妈生病,家里没有亲戚愿意抚养我,我还太小,也没办法一个人生活,后来想不出办法了,最后就被送到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提起这些时,苏时意的表情云淡风轻,唇角还噙着淡淡的笑,侧脸宁静美好。   他敛眸,遮住眼底泛起的那点涟漪,嗓音柔和几分。   “在这里住了多久?”   苏时意想了想,“大概小学之后?后来初中了就去上寄宿学校了,有了奖学金之后也没那么辛苦了,平时上学,周末就去医院陪我妈。”   这也是为什么她念大学以后,会经常来这家福利院的原因。   大概是淋过雨的人,才会更想替别人撑伞。   她望着水面,轻轻吐出一口气。   “后来念完高中的时候,我就回了苏家。”   那时候母亲的医药费已经彻底不够了,苏政华欠她们的,她也该替她们母女俩要回来。   哪怕被秦芝指着鼻子骂又能怎么样,那群人使劲戳着脊梁骨骂她私生女又能怎样。   只要有钱就行了。她根本在乎不了那么多。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跟苏家沾上半点关系,但她当时没得选。   苏时意一向不喜欢和别人提起这些过去。   但莫名其妙的,殷延站在这里,她忽然就有了很强的冲动。   想把那些不堪的过往都摊给他看。   想看看他....会不会像别人一样躲开她。   心里忽然像压了块巨石一样,苏时意甚至不想转头去看他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收敛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四处环视一圈,忽地指着一块石头说:“喏,你看那。”   看着那块石头,苏时意想起什么,骤然失笑。   “我小时候还在这里捡到过一个人。”   闻言,殷延抬起眼,深邃幽暗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其实那段记忆,苏时意已经记不太清了。   在福利院生活的那段时间,她经常会一个人偷跑出来。   水坝这里就像是独属于她自己的一处秘密基地。   那天,她突然看见大石头后面躺着一个人。   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一块有些脏了的白布蒙住他的眼睛,遮住一部分鼻梁,看不太清五官,露出来的线条却很精致,哪怕看不见眼睛,也能想象到布条下的眼睛该有多漂亮。   他身上做工精良的白衣服已经脏透了,狼狈不堪,但又浑身透着贵气,很强的破碎感。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身的,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人贩子还是遭难了。   手边甚至还躺着一根树枝。   他看不见东西。   苏时意的心里莫名升起一阵可惜。   刚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小瞎子就醒了。   有趣的是,他明明看上去狼狈不堪,姿态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傲得不行。   “带我走。”   苏时意顿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求人的语气还这么拽。   她好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他平静道:“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那你要是赖账怎么办?”   他抬手,从衣衫上扯下一颗纽扣,好像是钻石的,那时候苏时意年纪太小,也辨别不出什么材质,只觉得看着挺贵的。   那时候的苏时意已经意识到了钱是个好东西,搞钱意识很强,见钱就眼开的那种。   她心里开心,嘴上装作很勉强的样子。   “行吧,那你拉好我的手,半路走丢我可不负责啊。”   苏时意看出来了,他不擅长用拐杖。   那她就大发慈悲地牵着他走好了。   后来,小瞎子的确向她证明了,他没骗人。   带他去警察局的路上,路边的广场还在举办速算活动,一等奖是五百元奖金。比赛的都是成年人,只有他们两个小孩挤了进去。   旁边的人都在看他们,苏时意觉得他难以理喻,低声急急道:“你又看不见,怎么算数?”   小瞎子很淡定地坐在中间:“你念给我。”   苏时意睁大眼:“你别吹牛啊!”   他不耐蹙眉,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安静点,念给我听。”   苏时意顿时无语。   他拽什么拽啊?   但莫名其妙的,他看起来好像还是挺值得信赖的。   比赛结束,等到苏时意的小手里握着那崭新的五百元大钞,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真稀了奇了,这人是财神下凡吧。   刚才屏幕上滚动的那串数字,那些大人看了都要头疼好一会儿。   他还是个小瞎子。   后来送他去警察局的路上,苏时意的态度都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像请了个财神爷似的。   “你抓紧我的手啊,前面有一个台阶。”   见她那副殷勤的模样,他轻嗤她:“见钱眼开。”   说完,他又轻轻攥牢了她的手。   挺口是心非的。   .....   想起这些,苏时意忍不住笑了。   看着她的表情,殷延抬了抬眉梢,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一副这种表情,怎么,是你初恋?”   苏时意回过神,顿时好笑道:“才八九岁大的小孩,哪来的什么初恋。”   殷延唇边的笑容收了点,微眯起眼睛看她。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地反问:“那至于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她一挑眉:“狗脾气一样,能记不住吗?”   “.......”   *   苏时意觉得殷延这人的脾气简直比六月的天气还多变。   上一秒话还说的好好的,下一秒就变脸。   丢下一句公司有事就走了,苏时意只好先回到福利院里,才刚进门,小柔就在身后匆匆跟了过来。   小柔着急开口:“时意姐姐,我好像刚刚给那个哥哥拿错了信封!”   苏时意怔住,“信封?”   “刚刚我出去的时候刚好碰见那个哥哥,我想把写好的信送给他,谢谢他送给我的手表。”   “但是刚刚晓欣老师说我手里的这个是蓝色的,我刚刚想给那个哥哥的就是蓝色的,但是他好像把我手里粉色的那个信封拿走了。粉色的是写给你的。”   苏时意愣了一下,看向小柔手里剩下的那枚粉色信封。   她静默片刻,思绪恍惚了下,瞳孔慢慢收缩。   半晌,苏时意才缓缓出声:“他拿错了吗?”   小柔点点头,一脸稚嫩天真:“是呀,我说把蓝色的信封送给他,可是哥哥好像拿错了。” 第26章   “你说什么?人喝醉了之后会分不清红绿灯吗?”   电话里,闻凝被苏时意的这个问题逗得差点笑出声,“当然可能了啊,人要是真喝醉了之后醉到亲妈都不认识好不好?你忘了我之前有一次醉到差点把你当成我妈了?”   “.......”   苏时意想着,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喝醉的时候看不清红绿灯情有可原。   可如果清醒状态下,也会看错颜色吗?   脑中的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但直觉告诉苏时意,真相似乎没这么简单。   这时,电话那头,闻凝又开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时意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能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   “没什么....”   她又追问:“你哥还有跟你说过什么关于殷延的事吗?比如小时候的事?”   闻凝:“没啊,我哥你知道的,嘴严实的根本撬不开。”   苏时意叹了口气,“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知道?”   “嗯....那就只能想办法套套司宴的话,反正从我哥这儿肯定是不可能了。”   电话那头,闻凝还在做美甲,慢悠悠地又道:“对了,我昨天可看见热搜了,殷总手笔真是够不小呀。黎姗搞那么花头,最后照样被虐得渣都不剩,昨天网上直接查无此人好吧!殷总干得漂亮啊。”   苏时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闻凝说的是什么。   其实昨天殷延突然来那么一下,她也没搞清楚状况。   她的声音小下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   按理来说,苏时意应该高兴的。   殷延越是这样,就越能帮她达到目的,她该是喜闻乐见的。   可是,她的心里每次偏偏都是说不出的沉重,那阵甜意混杂着不知名的情绪,又酸又胀。   她不该这样的。   苏时意的心情复杂得说不出话,电话那头,闻凝拖长音调,一副故弄玄虚的揶揄语气。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殷延他,真的对你动心了?”   *   挂了电话,接下来的一整天,苏时意都心不在焉的。   她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屏幕不受控制地出神,又鬼使神差地打开百度搜索,手指轻敲键盘,输入两个字:色盲。   很快就蹦出第一条搜索答案,苏时意点开。   导致色盲的原因:   1.先天性基因遗传。   2.后天性创伤导致,可能原因为颅脑病变,视觉神经受损等.....   如果殷延真的没办法分辨颜色,又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查了一下午和色盲有关的资料,苏时意的眼睛都开始发酸。   这件事像是一根刺一样狠狠扎进心里,她关上电脑,脑袋里依旧乱糟糟一团,怎么都捋不出一个答案来。   不管怎么想,她都实在没办法把色盲这两个字和殷延关联起来。   那么优秀的人,也会碰上这样的缺陷吗?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攥紧,有点无法呼吸。   不行。   她必须得找机会亲自验证这件事。   *   与此同时。   殷氏集团大楼,总裁办公室内。   气压低沉,逼得人大气不敢出。   殷延从办公桌后起身,将手里的文件扔到桌面。   啪嗒一声,听的人心都跟着一紧。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漆黑冷沉,视线冷冷地睨着对面的中年男人。   语调云淡风轻,却听得人有些背脊发寒。   “解释一下,这个项目是怎么过的投委会审批。”   没用任何敬语,语气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吴建海的额头顿时有些冒汗。   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了,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面前怵成这样,丢人不丢人。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想拿出长辈的驾驶压住殷延,却根本无济于事。   吴建海清了清嗓子,“殷总,这个项目就是按照公司流程正常走的.....”   殷延轻笑打断他,“你是觉得我看不懂公司的报表,还是看不懂投委会交上来的项目风险评估?”   “吴叔,之前再三给您留面子,是顾着情面。”   殷延薄唇一勾,笑意却不达眼底,眼尾眉梢都透着薄凉。   “脸面给您了,是您自己不要。”   顿时,吴建海笑容骤失,脸色一阵青白。   这话可以说是彻底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撕掉了,一点情面不留。   已成定局。   十分钟后,出了办公室,吴建海面如死灰,眼神忿恨地似能将办公室紧闭的门瞪出一个洞来。   刚一出来,就立刻有同伴迎上来,压低声音关切问:“老吴,怎么回事儿?不会真要把给你开了吧?”   吴建海冷哼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愤恨地咬牙切齿:“毛头小子一个,为人处事真是比他爸还下死手,撕破脸了,好啊。他开了我又能怎样,殷氏集团的股份我照样握在手里,我还是大股东。”   同伴心里震惊,没想到殷延的手段真的比传闻里更杀伐绝情。   却只能表面连连宽慰吴建海道:“年轻人行事张狂,不把人放在眼里,殷家掌权的现在就他一个,难免做事我行我素.....”   吴建海啐了一口,不屑冷笑:“他真以为他自己现在在殷氏集团就是高枕无忧了?殷氏这块大肥肉,有的是人眼馋,巴不得和我合作,拉他下台。等着吧,我早晚要让他好看!”   同伴环视一圈四周,确保身边没人,才小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是人都有弱点,就算看起来再完美无缺的人,都会有破绽。”   吴建海狠狠地咬紧牙根,“只要有心,难道还愁找不到他的弱点吗?”   *   下午,苏时意还在公司里时,接到了来自许恒瑞的电话。   通知她把拾遗香水的资料整理一份,作为供应商备选材料发送给殷氏集团评估,最好下午能过去一趟,亲自和酒店部门负责人讲解一下有关拾遗香水的情况。   苏时意恍惚了一下,没想到殷延真的把她那天在办公室里说的合作的事听进去了。   到了殷氏集团,她这次来已经轻车熟路。   但许恒瑞仍然坚持下楼来接她,苏时意也没推脱。   电梯里,她看着徐徐上升的数字,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许恒瑞。   “许助理,君茂酒店的香氛供应商,应该不是你们殷总直接定夺的吧?”   许恒瑞微笑了下,自然听懂了她想问的是什么,“是的苏小姐,殷氏集团旗下的酒店会有专门的评估制度,不会由总部决定,只是刚好今天酒店部门的负责人来总部汇报,借用了总部会议室。”   言外之意,这件事殷延不会管,顶多给她的就是和其他香氛供应商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不是直接内定拾遗香水。   听懂了许恒瑞话里的意思,苏时意才算微微松下一口气来。   这时,电梯门刚徐徐打开。   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外。   沈宜宁拎着挎包,聘婷地站在那,穿着简单素雅,一张鹅蛋脸白净温婉,不像混迹娱乐圈的女明星,反而更显出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   似是没想到在这里碰见苏时意,沈宜宁也措不及防地怔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撞上目光的那一刻,苏时意几乎是立刻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息。   还有眼底那抹只有女人能感觉到的,不易察觉的敌意。   空气里霎时间弥漫开来一阵硝烟。   苏时意微眯起眼,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顿时,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像是瞬间在电梯里无声地燃烧起来,夹在两个女人中间,许恒瑞只觉得自己背后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静默片刻,沈宜宁率先微笑开口,唇角牵起一抹温婉笑容。   “你好,苏小姐。”   *   十分钟后。   许恒瑞脚步飞快地走到总裁办公室外敲门。   外面办公区的总裁秘书们纷纷稀奇侧目,第一次见到许恒瑞脚步如此匆忙。   这是像出了什么天大的大事儿似的。   得到里面回应,许恒瑞立刻推门进去,半秒不敢耽搁。   “殷总。”   听见声音,殷延合上手里的文件抬起头,“怎么了。”   “刚刚苏小姐上来的时候,碰巧撞上了沈宜宁沈小姐。”   闻言,殷延顿时蹙起眉,脸色沉了几分,立刻从椅子上起身。   “她人呢?”   “苏小姐刚刚已经走了。” 第27章   殷氏集团大楼外。   有助理帮忙开门,沈宜宁上了保姆车,才刚一上车,包里的手机就嗡嗡响了起来。   一旁的助理看见沈宜宁脸色不好,很有眼力地拉司机下了车,留沈宜宁一个人在车上。   她这才接起电话,“白阿姨。”   白熙和蔼可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宜宁啊,怎么样?阿延应该答应和你过几天一起来酒会了吧?”   沈宜宁咬了咬唇,心里虽然酸得难受,语气依然维持着大家闺秀的善解人意和温婉。   “没有..殷总说他已经有女伴了。”   回想起刚才办公室里的情景,沈宜宁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浓烈的不甘。   可她实在想不通,殷延到底想要什么。   她能给他带来更多的财富和资源,有哪样不好?又有哪样比不上苏时意?   她已经主动成了这样,殷延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同样,他的拒绝也明明白白。   这样的拒绝,其实已经在告诉他们,联姻是不可能的。   殷延已经要公开带着苏时意出席酒会了,下一步呢?   难道要带她回殷家吗?   没人会允许的。殷宏镇不会同意,白熙更不会。   难道殷延还会为了苏时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和他的所有亲人对抗吗?   电话那头,白熙显然愣了一下。   “殷延有女伴了?”   “嗯。”   电话里瞬间陷入一阵沉默,大概也是联想到那天殷延突然离席的事,白熙顿了片刻,又柔声问沈宜宁:“宜宁啊,那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沈宜宁抿唇,才道:“她叫苏时意,经营了一家规模不大的香水公司。前几天我去帮朋友走了场活动时见过一面。”   话音刚落,砰得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电话那头摔落在地。   紧接着,白熙的声音哪怕尽力掩饰,依然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苏...时意?”   *   与此同时。   苏时意离开殷氏集团之后,就直接打车去了拾遗香水店里。   最近门店的生意特别好,店里几乎大半客人都是年轻女孩子。   香水本来就是近几年的流行趋势,很多年轻人早就已经不满足现在市面上烂大街的大牌香,更追寻小众特别的香水,拾遗香水的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一空缺,还引来了不少潮流博主打卡。   刚一进店门,苏时意就看见一个店员正围着客人,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   “客人,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女人身型极为清瘦,腰似是一折就会断掉,一身简单的黑裙,肤色透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极为忧愁孤僻的气质,和周围的热闹嘈杂格格不入。   女人轻轻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声音有些哽咽:“抱歉,吓到你们了。我没事,我只是觉得,你们家的这瓶香水,和我已经过世的母亲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了。”   闻言,柜员这才松下一口气。   还以为是他们家香水出了什么事儿呢。   心刚落回肚子里,柜员就看见苏时意出现在门口,立刻冲她问好。   “苏总好!”   苏时意微微颔首,关切的目光望向女人:“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是拾遗香水的老板,也是你手里这款香水的调香师。”   女人眼眶泛红,目光透着戒备,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你好。”   察觉到女人似乎不愿在人群里开口讲话,苏时意思索片刻,只好又温声开口:“您方便跟我到里面坐一会儿吗,我店里刚好有新到的花茶,您可以稍微平复一下情绪再走。”   说这话时,她细长的眉眼微弯,五官里的攻击性便削弱,双眸明亮澄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信任感。   与苏时意对视片刻,女人眼里的戒备终于卸下几分,最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谢谢。”   休息室内,角落的香薰静静燃着,淡淡的馨香融在空气里。   苏时意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贮藏罐,将水壶烧上水。   很快,水壶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水雾氤氲飘渺,在空气中绽开一朵蘑菇云,又消散开来。   苏时意把泡好的花茶递给她,柔声说:“这是我托朋友从南方带来的茉莉花茶,前段时间刚刚采摘下来的,味道很好。”   透明杯壁里,白色的茉莉花瓣轻轻漂浮在水面上,清新的茶香沁人心脾,莫名有一种安抚情绪的力量。   女人握着水杯,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湿润了干涩的喉咙,沿着食管滑进胃里,让四肢都生出一阵暖意。   像是触动到心里的某处,她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声线微哑:“我母亲她生前很喜欢在家里养茉莉花,所以她的身上总是会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混合着茉莉花香,和这瓶香水的味道很相似。自从我母亲离开之后,我已经快忘了这是一种什么味道了。”   明蔷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对别人吐露心扉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几年前患上抑郁症开始,她就再也没对陌生人说过这样多的话。   明蔷是一名职业摄影师,几年前,她凭借着自己的一部摄影作品走红,因为那张摄影作品风格诡谲,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也凭此斩获了国际大奖。   可渐渐的,一切都变了。   童年的阴影磨灭不去,她拍摄出来的作品越来越怪诞不经。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灵气,也没有刚入行时被人赞颂的,所谓的天赋。   最热爱,最擅长的事,她好像也不会了。   因为事业不顺,明蔷的生活也一度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   她不得不停下事业,觉得自己拍出的每一张作品都是垃圾,自己都无法满意。   她开始失眠,焦虑,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她把最坏的一面都留给了身边亲近的人,以至于没过多久,相恋多年的男友也向她提出分手。   明蔷隐约感觉到,自己大概是生病了。   她明知道什么不对,可是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能靠吃药去维持情绪,活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母亲意外去世的那天,彻底崩断了明蔷最后一根弦。   她做不好自己喜欢的事,也留不住自己爱的人。   甚至一度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该怎么活下去。   再也没有人关心她,她也没有任何留下的意义。   其实,她是打算今天离开这里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却被人用一杯热茶留下了。   明蔷声线发哑,整个人都笼罩着浓重的,说不上来的悲伤。   “我很怕,有一天,她会彻底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人的终点并不是死亡。   而是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苏时意心里也有些感慨,视线落在明蔷裸露出来的那截手腕上,上面布着深深浅浅的划痕,纤瘦得过分。   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她轻叹了一声,心里生出些不忍来。   苏时意又轻声问她:“您一会儿有空吗?”   明蔷微愣,紧接着又听见她柔声道: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一会儿可以到我的调香室来,也许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复刻出和您母亲相似的味道。”   *   下午,阳光正好。   拾遗香水调香室内,细碎的阳光穿过窗外树叶的缝隙钻进房间里,工作台上摆放着的瓶瓶罐罐在阳光折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苏时意又将一毫升橙花精油滴进试管瓶里混合,喷在试香纸上递给她。   “这样呢?”   明蔷轻嗅了嗅,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神情流露出落寞。   “很接近了,但又不是完全一样,好像还可以再多一点什么其他的味道...”   苏时意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什么,从旁边香料台上拿起一瓶香料。   “要么试试看加一滴这个进去?”   明蔷按照她说的,用试管提取一滴,融合进试管瓶里。   淡金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瓶身内摇匀,房间里格外安静,窗户开着,甚至能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说不出的治愈人心。   差不多混合均匀后,苏时意又将一条崭新的试香条递给她,微笑着说:“这回再闻闻看?”   明蔷迟疑着接过试香条,凑近轻嗅了一下。   原本她已经没再抱有什么希望,直到那阵熟悉而浅淡的香气钻进鼻腔,仿佛唤醒了沉睡的记忆,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   明蔷激动得差点儿流下眼泪,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时意:“是了!就是这个味道!简直一模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时意笑了笑,回答她:“是因为我刚刚忽然想到,天底下的大多数妈妈或许都有一个共同点。”   “每个人身上的香气或许是不同的,但是母亲身上可能沾染的同一种气味,是烟火气。”   “我在原有的香料基础上又添加了胡椒,微微辛辣的前调,就像是妈妈在刚做完饭时,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染上围裙,闻起来就有一种在炭火旁取暖的踏实和安心。不管在外面多累多难,只要回到母亲身边,就好像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苏时意的唇角挽起一抹柔和的笑,不急不缓地又道:“而且,这不是我做到的,这瓶香水是你自己调配出来的。”   听着她的话,明蔷神情恍惚,眼眶倏地有些发热。   她压了压鼻尖泛起的酸意,压抑已久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谢谢你苏小姐,愿意浪费这么久的时间,帮我实现一个看似不切实际的愿望。”   “谈不上什么浪费时间,这就是香水本身的意义所在。因为味道和记忆牵连,我们才能靠味道记住一些什么。”   苏时意又是一笑,缓声道:“有很多人都说,人不应该沉溺在回忆和过去里无法自拔,可如果一些美好的记忆能够支撑着我们在以后的人生中更好地走下去,比起拼命去遗忘,永久铭记也未必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你也从来不是一个人,不论是气味还是记忆,很多已经逝去的人或者事,其实都在陪伴着我们。”   因为自己也曾淋过雨,所以,如果可以。   她也想在某些时刻,替别人撑一把伞。   “从下周开始,拾遗香水会举办一个调香兴趣班,是免费的课程,你如果对调香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上上课,是个消磨时间的好选择。”   明蔷怔忪片刻,握紧手里的这瓶香水。   金灿灿的阳关镀上透明的瓶身,握在手里暖洋洋的。   仿佛,世界原来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冰冷。   香水,也可以是有人情味的。   明蔷声音哽咽几分,“谢谢你....”   苏时意冲她笑了笑,嗓音清浅:“给这款香水取个名字吧,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很适合它的,也很适合你的。”   说着,苏时意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圆珠笔,在标签上写下几个字,粘贴到瓶身上,递给明蔷。   明蔷怔怔地接过,低头去看瓶身上的字。   ——不死蝶。   「Never die.」   *   为了帮明蔷调配出那款香水,苏时意在调香室里整整关了一个下午。   她在调香时不喜欢被打扰,习惯把手机关了静音放在办公室里。   一直到把明蔷送下楼,苏时意想把手机开机,才意识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心里正想着上楼管小七借个充电宝,苏时意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自己。   “你好,请问是苏时意小姐吗?”   苏时意回头,是一个抱着花的跑腿小哥。   来的次数多了,跑腿小哥都认识她了,二话不说就把花束塞进苏时意怀里。   “您好,这是您的花,麻烦签收一下。”   又来了。   已经是这个月的不知道第多少束了。   苏时意抱着花,有点头疼,想着干脆要不要直接找个垃圾桶扔了算了。   她刚环视了一圈,忽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劳斯莱斯。   有点眼熟。   她眨眨眼,还没等苏时意反应过来,就看见车窗缓缓降下。   诶?殷延怎么来了?   “上车。”   苏时意只好抱着那束烫手山芋上了车。   花有点碍事,她就顺手放在脚底,然后才看向殷延。   苏时意弯腰的时候,发丝顺着肩膀滑下去,不偏不倚滑过男人的手背。   殷延指节微蜷,目光微暗下一寸。   等她直起腰时,他已经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苏时意看他:“你怎么来了?”   他没答,沉声反问道:“怎么不接电话?”   苏时意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了,不明所以答:“我下午一直在忙,没看手机。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没事。”   这语气可不像是没事。   苏时意懵怔眨眨眼,又在后视镜里和前面的许恒瑞对视了一眼。   看着许恒瑞做的口型,她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地看向殷延:“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没接你电话吧?”   “........”   殷延面不改色道:“没有。”   前排的许恒瑞:......   为了年终奖,他觉得他现在还是不应该说话。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殷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她脚边放着的那束花,语气听不出情绪地转移话题:“别人送的?”   苏时意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   “嗯,不知道是谁送的。”   下一刻,就听见他轻嗤一声,冷冷评价:“俗气。”   “........”   苏时意被他差点气笑。   他不送她的花,还不准她收别人的花?   他凭什么这么霸道。   苏时意哼了声,又故意说:“俗气怎么了,我就喜欢,女人就是这么肤浅的生物。”   说完,她又抱着花夸张地猛吸一口,语气浮夸:“嗯,这花真好看,怎么看都好看,回家我还要养在花瓶里,摆在桌上天天看。”   气死他气死他。   果然,殷延的脸色似乎更黑了。   余光瞥着她浮夸的表情,他把手里的文件放下,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你第一次收到花?”   “不是啊。”   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沉沉盯着她打量:“那至于这么激动?”   苏时意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每天一束,时间长了我说不定还能自己开个庄园呢,到时候还能自己提炼精油做香水呢,激动激动还不行。”   实不相瞒,她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座自己的庄园。   殷延:“........”   皮了这么两下,苏时意总算想起来收敛一点,不然等会要被他连人带花赶下去。   殷延绷着脸不说话,苏时意也不惯着他,车厢里就这么安静下来。   她心里还惦记着他眼睛的事,想找个机会验证。   然而一直到下了车,她也没想到一个好办法,能够不被殷延察觉到她已经发现了。   苏时意心里装着事儿,心不在焉地抱着花下了车,忽然又听见殷延在身后叫住他。   “苏时意。”   她抱着花回头,红唇微张,看着有些呆呆的可爱。   “啊?”   殷延盯着她看了片刻,不容置喙地说了句。   “晚上呆在家里,别乱跑。”   *   虽然不知道殷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苏时意确实听了。   回到家之后,她也没再出门,留在家里把新系列的广告拍摄方案整理了出来。   处理完工作,她就在外卖软件上随便点了份外卖,正等着外卖来时,就听见门铃响起。   苏时意走过去开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   “您好女士,您的鲜花送到了,请您签收一下。”   苏时意愣住:“花?”   *   十分钟后。   苏时意看着满地的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的,满地。   不是一束两束,是很多束。   几乎快要把她家大半的地板面积都占满,花店都要来她家进货的程度。   比起下午收到的那束玫瑰,眼前的花瓣饱满欲滴,甚至上面还隐约可见晶莹的露水,像是从哪刚刚空运过来的。   酒红色的花瓣由外至内,颜色逐渐变浅,形成一种漂亮的渐变色,微微透着些磨砂质感,说不出的复古高级感,看着就很贵。   厄瓜多尔玫瑰。   苏时意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美得漏了一拍。   本来她觉得自己早就过了为一束花心动的年纪,至少对别人送的花毫无感觉。   但是她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又没抵抗力了。   自顾自欣赏了半天,苏时意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她又想起下午下车时殷延说的那句话。   搞了半天是让她等着花。   苏时意思索片刻,还是将刚才拍的那几张照片挑出几张,发了个朋友圈。   才发出去,立刻就有数不清的人给她点赞。   没过一会儿,她就看见殷延给她点了个赞。   殷延的微信头像很简单,是一张路灯下的照片,隐约能看出倒映出的影子是十一的。   下一秒,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苏时意走到阳台上,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微弱的电流声混杂着男人清冽的声线一同传过来。   “花收到了?”   “嗯...”   有晚风轻轻吹着,苏时意才觉得刚才鼻尖萦绕着的花香终于散了点。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还没问你呢,干嘛送我这么多花?”   真像是要开花店似的,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呀。   电话那头,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顺着听筒传过来,轻轻敲击着耳膜。   “你不是说你喜欢?”   话音刚落,苏时意呼吸一停。   她张了张唇,心口像是被玫瑰刺轻轻戳了一下,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和酥麻,包裹缠绕住心脏。   紧接着,又听见他轻描淡写地道:“把下午那束破花扔了,摆在家里不嫌丑?”   听见这句,苏时意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翘,很努力地才能克制住不笑出来。   幼稚鬼,幼稚死了。   她在心里说着,嘴上又问他:“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啊?”   不知道电话那头殷延在做什么,苏时意听见椅子摩擦地毯的窸窣声音响起,紧接着,他似乎站起来了,走到了窗边。   “周末殷氏会在临城会举办一场合作酒会。”   苏时意忽然又想起今天在殷氏集团遇到沈宜宁的事,本来其实下午的时候,她心里其实还没什么感觉。   但是此刻,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点不知名的情绪,脑子里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有没有也像这样送过别人花?比如沈宜宁?   想着想着,苏时意的心里莫名有一阵发酸,唇角的笑容也落了一点。   她克制着,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不是有沈宜宁陪你去吗?”   大明星大才女,带出去多有面子呢。   她连个入场资格都混不上。   电话里静默片刻,苏时意又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什么时候说是她陪我去?”   她愣了一下,脑子慢吞吞地反应了几秒,才消化了他这句的意思。   “那你.....”   是要她做他的女伴出席?   殷延打断她,声线不知怎的,听着也似乎比往日柔和几分。   “嗯,所以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理智告诉苏时意,她现在是应该矜持一下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满屋子的玫瑰花香气逼人,熏得她今晚有点头晕目眩,连她组织语言都变得有点困难。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理智回神,耳根有点发热。   “我出场费一次很贵的.....”   他说,“我付。” 第28章   第二天一大早,闻凝就被苏时意一个电话叫来家里当义工。   闻大小姐叉着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场景简直震惊到说不出话。   “不是吧,这也太多了?!花店都得来你家进货啊。”   苏时意正坐在地上拆花束,“快帮我一起,把花插到花瓶里养起来。”   “这么多,家里花瓶都不够,你要不干脆扔掉一部分算了.....”   话未说完,就被苏时意飞速打断:“不要。”   一听这话,闻凝打量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啧啧两声:“怎么,舍不得啊?”   苏时意脸颊微红,表情透着一丝不自然,出言为自己辩解:“不是..这花很贵的,扔掉太浪费了。”   闻凝就一副嗯嗯嗯你继续狡辩的表情。   “.......”   一直到中午,两个人才好不容易把所有花都插进花瓶里,苏时意累到瘫倒在沙发上,连根手指都懒得动。   在手机上点好外卖,闻凝立刻又像是打满了鸡血,把自己带来的塔罗牌在苏时意家的茶几上摊开。   “来来来,我给你算个卦。”   苏时意坐在垫子上,撑着脸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又开辟的这个技能?”   闻凝有模有样地洗起了牌,还摆出个挺唬人的牌阵,一本正经地张罗她:“最近刚学的,快,抽张牌。”   苏时意只好非常听话地按照她说的步骤抽出一张。   “逆位....”   看着苏时意抽出的牌,闻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又跟她说:“你再抽一张。”   闻凝捋顺好顺序,轻咳两声:“事业方面嘛,牌面看起来是上升期,不错。牌面看起来很顺,虽然小有波折,但都是上升趋势。而且不出意外,遇到难关的时候,你会有贵人相助的。”   苏时意顿时忍俊不禁,全当听一乐。   “至于这个感情方面嘛....”   闻凝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分析:“虽然有一张逆位,是双箭头的走向,但是唯一有一点。牌面上显示,你最近似乎自己在心里跟自己打架,已经开始迷失自己的初衷,而且感情里最根本的矛盾是源于两个人自身.....”   苏时意听着听着,逐渐有些走神,她的目光怔然,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最后一张牌,或许未来可能会面临分手的局面,因为感情中的其中一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放弃这段感情的打算,在某个时机成熟之后,就会想要去追寻人生和理想更高的追求,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让苏时意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她有些慌乱地起身,像是在逃避什么。   “外卖到了,我下去拿。”   “哎....这还有一张牌呢。”   话没说完,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苏时意走得很急,搞得闻凝只好自己把那张牌翻开。   看着手里最后一张牌面,她自言自语地出声道:“他知道你全部的心思和顾虑,却依然会选择包容,引导着你,做你最坚实的后盾,相互陪伴和扶持,让两个人同时走向一条更好的路.....”   闻凝十分满意地把牌都收起来。   不错,是张好牌。   *   眨眼便到了两天后,周日,酒会是晚上开始,苏时意提前下班回家,在家里翻箱倒柜了半天,也没选出来晚上到底要穿哪条裙子。   想了想,她捞起桌上的手机,给殷延发了条消息。   苏时意:「你说我今天穿什么样的裙子比较好?」   消息才刚发出去没一会儿,反倒是许恒瑞的电话先打了过来,问她现在方不方便。   苏时意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回了句方便,很快房门就被叩响。   她过去开门,就看见许恒瑞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群人。   许恒瑞冲她微微一笑,身体往旁边一侧:“苏小姐,这是国内最专业的造型师团队,你对今晚的服装或者饰品有什么要求,直接跟他们提就好。”   苏时意惊讶地红唇微张,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这都是殷延找来的?   房间里,造型师动作麻利把带来的礼服和饰品尽数拿出来。   礼服全是当季大牌的新款或者高定,剪裁精致华丽,各种颜色款式全都齐全。   苏时意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在灯光的反射下,精美的钻石饰品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都疼,看着就价值不菲。   她微吸一口气,瞬间觉得自己密集恐惧症都被治好了。   苏时意不得不承认。   她就是这么肤浅。   大概女人就是这么肤浅的生物,永远年轻,永远沉迷各种闪亮亮的钻石和漂亮礼服。   而且,有点爽。   造型师微笑道:“苏小姐,还有这边是我们带来的高定礼服裙,您看您喜欢哪件,如果没有喜欢的话,我们还有图册,你如果看中哪款,我们随时都可以让人送过来。”   纠结片刻,苏时意回过神,指着一条红色礼服裙,说:“就这条吧。”   造型师立刻夸赞:“您眼光真好,这是chrimi今年推出夏季的新款,我们也是昨天刚拿到的。您的皮肤也白,红色很相衬呢。”   苏时意笑了笑,算是应了这应承。   *   等到造型做完,已经接近下午五点。   许恒瑞准时到楼下接她,苏时意提着裙摆上车,却发现后座空无一人。   这时,前面的许恒瑞转过头对她解释:“苏小姐,殷总那边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让我先送您过去。”   苏时意点头,刚系好安全带,殷延的消息就过来了。   殷延:「公司临时有点事,让许恒瑞先送你过去。」   苏时意:「好。」   思索片刻,她又拿出手机,冲着摄像头微微笑了下,拍了张端庄得体的自拍给他发过去。   嗯,不错,角度很完美。   自我审视完毕,她才把那张照片发给了殷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忙,一直到苏时意到了会场,殷延都没有回复。   苏时意进了会场,只能先把手机收起来。   她的长相本就惹眼,很快便有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独自一人站在那的时候,便时不时就有年轻的精英男性上前交换名片。   不远处,两个穿着靓丽的年轻女孩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   “站在那的那个是不是就是苏时意啊?”   “对啊对啊,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拾遗香水,我朋友最近一直跟我安利的那个,就是她做的牌子。还是詹曼琳和凌峰投资的呢。”   一个女孩震惊掩唇,目光止不住打量:“我的天,她这么年轻的吗?”   “等等,她身上那条好像是chrimi的新款?那裙子要十几万吧....穿在她身上好合适啊,比模特上身效果还好,腰也太细了吧。”   这时,一旁的年轻男人目光也看过去,目光在苏时意身上转了一圈,眼神里的含义不加掩饰。   他和身边人低语轻笑,语气极为不屑:“多半是靠男人上位的,不然上哪里拉的到投资?”   其中一个女孩听见了,鄙夷地瞥了男人一眼,又轻哼一声:“某些人倒也不必这么酸,女人怎么了,这商场难不成只有你们男人有能力赚钱吗?都2022年了,清朝人裹脚,难为有的人还在裹小脑。”   呸,恶臭男。   “........”   男人的脸瞬间一阵青一阵白,想要说话,可碍于旁边都是人。   说完,女孩也懒得再搭理他,挽上身旁朋友的手臂,“走吧走吧,我们快去找美女要个微信。”   *   高档酒会这种场合无疑是一个极好的,结交人脉的社交活动。   苏时意只是站在那没一会儿,上来搭讪的年轻女孩不计其数,不少都是北城豪门的名媛千金们。   其中还有买过拾遗香水产品的,追问着苏时意新品什么时候出,能不能提前预定。   做生意的事,苏时意当然游刃有余。   建立好人脉关系和客户源,对大部分行业都是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这时,一旁经过的侍者端着杯子,托盘一个不稳,杯子里的不小心溅出几滴清水,淋在苏时意手背上。   侍者吓了一跳,连声惶恐道歉:“对不起客人....”   苏时意没太在意,说了句没关系,便回头准备去找纸巾。   刚一转身,周围却忽然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捻着手帕递到她面前。   “给。”   “谢谢啊....”   苏时意刚要抬手接过,抬起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男人一身深蓝色西装,年轻俊美,面容白皙,一双桃花眼生得风流多情,是女孩极容易被蛊惑的一副皮囊。比起几年前,气质多了几分沉稳。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唐子骁,苏时意神情微愣了下,就看见唐子骁轻勾起唇,语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老朋友见面,还跟我客气什么。”   一开口,有些人还是几年前那个样。   如果硬要说苏时意人生里的一个污点的话,那一定是跟唐子骁的那段短暂的异地恋。   和殷子墨只能算是形式上的假婚约,但和唐子骁,苏时意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是自己眼拙答应的。   那时候苏时意刚上大一,唐子骁虽然是唐家的私生子,却非常受老爷子喜欢,妥妥北城公子哥一个,追女孩的攻势很猛。   苏时意还记得当时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你是私生女,我是私生子,咱俩天生绝配啊。”   唐子骁这人,表面上一副花花公子,对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心机手段一样不比别人少,吊儿郎当的纨绔表象也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谈不上多喜欢,只能说两个人价值观和野心程度挺相似的,说不准也能考虑同流合污试试。   只是想法没来得及实践,两人刚谈上不到一周,唐子骁就被家里送出了国。   那时候苏时意就想提分手,可两个人刚谈上就分手,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唐子骁又坚持不分,谁成想出国之后就给她玩了一出劈腿。   当时苏时意知道的时候,没有多伤心,只觉得怪丢脸的,当时如果不是想着机票太贵,她一定飞去美国把他的狗头拧掉。   原本她以为她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到唐子骁了,谁知道他不仅回国了,还又开始玩当初的那套。   唐子骁似乎心情颇为愉悦,挑了挑眉,问:“前阵子送你的花收到了吗?”   苏时意回视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收到,可能邮到南极了吧。”   “.......”   他也不气,舌尖顶了顶腮,又忍不住看着她轻笑出声。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   苏时意懒得再多跟他废话,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唐子骁出声叫住。   “老朋友叙旧,再多聊两句呗。”   “听说你已经和殷二少解除婚约了?”   他一副了然的语气,“我就知道。”   苏时意语气冷淡:“知道什么。”   唐子骁笑,说话故意让人曲解:“知道他满足不了你啊。”   周围没人,苏时意脸色顿时一黑,见状,唐子骁立刻摆手,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解释:“我说的是满足不了你的野心。”   “也是,比起一个普通的眼科大夫,殷家那位正统继承人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苏时意目光微暗,已经隐约感觉到他聊天的目的不简单。   “你认识殷延?”   “何止认识。”   唐子骁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饶有趣味地勾起唇,“不过我认识的殷延,可不是为女色所迷的那类男人。”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是殷子墨,你或许还有可能嫁进殷家大门。换了殷延,可能性就是0。”   他轻抿一口酒,笑吟吟的:“利益当前,什么都得排在后面,女人更不用说。时意啊,再给你半辈子修炼,你恐怕也玩不过他。”   唐子骁压低声音靠近她,似笑非笑:“当然,你也不是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你接近殷延,也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之后,你也会翻脸不认人,说走就走。”   苏时意轻笑一声,目光锐利地回视着他,话里也带刺儿:“唐少,没想到几年过去,都闲成这样了,连我的私生活您也关心上了?”   唐子骁的目光看似玩味地流连在她脸上,眼里的意味却很深。   他语气轻佻,“这不是想撬个墙角,旧情复燃,考虑考虑?”   *   与此同时,殷氏集团会议室里,众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皆是战战兢兢。   原本万无一失的地皮竞拍突然砸了,不知道是哪个人泄露了商业机密,导致所有参与这个项目的公司员工人人自危。   长达三小时的会议结束,殷延阔步回到办公室里,衣角在空气中化开一抹冷厉的弧度。   许恒瑞紧随其后,关紧办公室大门。   “殷总,报价泄漏的可疑人选已经整理出来了。查过涉事员工最近的动向,银行卡明细里有一笔入账,和唐家那位有点关系。”   竞拍那块地皮,除了殷氏之外,最大的得利者就是唐家。   这是这次殷延没想到,唐子骁比起上学那会儿倒是长了点本事,敢把手伸到殷氏内部来。   殷延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侧脸线条深邃冷硬,语气更是漠然森寒:“该报警报警,所有证据都一并整理好交给警察。”   “好的殷总。”   许恒瑞利落地应下来,又说:“还有一件事,是吴建海。最近好像和唐家那位走得很近,而且他们似乎在查三年前您投资的那笔医疗项目,接触董事会的其他成员,还有您之前在美国的就诊记录.....”   闻言,殷延眸色一寒。   接二连三在他眼皮子下面的小动作,居心昭然若揭。   下一刻,许恒瑞又说:“不过所有的就诊记录都已经被删干净了,他们什么都不会查出来。”   殷延沉吟片刻,“先让他们查,别打草惊蛇。”   “明白了殷总。”   *   一直到上了车,殷延才有空去看手机,点开最上面和苏时意的聊天框。   窗外景色飞驰而过,他摘下眼镜,抬手轻揉了揉眉骨,打开她发来的照片。   屏幕里,女人的眉眼被精致勾勒过,本就细长的眼尾被修饰得更加上扬,又娇又媚的模样,哪里都透着一股俏。   刚才处理完工作后的疲惫忽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很奇怪,他明明看不见颜色,每次看着苏时意的脸时,殷延却又好像能想象出,她的红唇会是怎样潋滟,柔软。   就像他那天订的玫瑰花一样。   让明明看不见颜色,世界里只有黑白灰的他,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那一股不易察觉的贪恋,难以遏制地在心里生根发芽,甚至就快到了无法克制的那天,他自己的心里早有察觉,却偏偏默许了她一步一步地越界。   殷延沉沉闭上眼,几秒后,他再度睁开,眼底清明几分。   他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将那张照片长按保存。   *   车很快行驶到酒店,有门童恭敬地弯腰上前打开车门。   殷延走进宴会厅里,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金碧辉煌的吊灯投射下无数道光线。   他环视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苏时意的身影,反而迎面遇上一个银行老总。   殷延被迫止住脚步,礼貌伸出手:“抱歉林总,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老总伸手回握了下,简单寒暄了两句,笑容满面道:“没关系殷总,我也是刚到没多久。正看着咱们的这个手表呢,做的可是真不错呀。”   身后,侍者捧着托盘,上面是殷氏集团即将发布的新款电子产品。   托盘上,大概近五只电子手表摆在绒布上,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有表带颜色的区别。   殷延气息微沉,面色却依然看不出任何波动。   紧接着,老总又开口:“要不殷总您帮我看看,这些手表哪个衬我今天的西服颜色,我一会儿就试戴一下。”   *   “喏,你的工具人他来了。”   唐子骁望着某处,笑眯眯开口。   闻言,苏时意抬了抬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殷延就站在那里。   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容貌俊美,轮廓线条清冷瘦削,深色的西装马甲修身,矜贵异常。   明明才两天没见,再一看见他,苏时意就又想起前两天满屋子的玫瑰花。   让人很心动的玫瑰花。   她下意识抬脚就想走过去,才刚一动作,就听见唐子骁在身后慢悠悠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会儿白熙应该也会来,看看时间,应该就快了。”   话音落下,苏时意脚步猛地一顿。   看着她僵硬的背影,唐子骁勾起唇,笃定开口:“现在离开的话,还来得及,你的秘密还能隐藏得久一点。万一等会儿迎面撞上白熙,以殷延的敏锐程度,你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咱们缘分一场,我是来好心提醒你。”   苏时意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寸,她攥紧手背,纤细的手臂微微发抖。   说着,他又轻抿一口香槟,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看,又望向不远处的殷延。   “但是殷延现在好像也很需要你。”   唐子骁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道:“如果你现在离开的话,他的秘密恐怕就要被人发现了。”   闻言,苏时意望着不远处的殷延,眼神里出现一刻的动摇和挣扎。   虽然她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但她却又隐约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   心里像是忽然被放置了一道天枰,两边倾斜,摇摆不定。   选了一侧,另一边就要跌到谷底。   她该怎么办?   去找殷延,还是现在先走。   指甲渐渐陷进掌心的肉里,刺出细微的痛意,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看着苏时意苍白的脸色,唐子骁笑得很开心,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节目。   “前任重逢的第一份礼物,你想怎么选择呢。”   *   与此同时,老总看着殷延久久没有动作,不禁疑惑出声:“殷总?”   一旁的许恒瑞紧张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都是老板,他一个助理,哪有什么插话的资格。   气氛微微有些僵持不下,殷延喉结微动,幽暗的视线凝着侍者手里端着的托盘。   在他眼里,全部都是一样的颜色。   根本无法分辨出任何区别。   镜片后,殷延的目光微微闪烁,更加晦暗不明。   他垂在身侧的指节隐约有些泛白,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气氛逐渐焦灼,他的气息也越发沉。   静默片刻,殷延别无他法,就在他正准备伸出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急促的高跟鞋声。   下一秒,一阵熟悉的馨香弥漫入鼻间。   殷延动作一僵,缓缓转头看去。   苏时意是小步跑过来的,气息还没喘匀:“您好,请问您就是林圣银行的林总吧?”   老总看着苏时意,疑惑:“这位小姐是....”   见自己来得及时,苏时意心底悄悄松下一口气。   紧接着,她弯唇一笑,落落大方道:“我是拾遗香水的苏时意。”   说着,余光瞥见一旁侍者手里的托盘,苏时意的心里已经了然。   她轻抿了抿唇,脑中飞速旋转着。   下一刻,便装出惊喜的模样:“这就是林圣银行合资殷氏旗下新推出的电子手表吗?”   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断,老总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点点头,“是的,我正想让殷总给我看看哪条合适呢。”   看见苏时意站在殷延身边,老总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又看着殷延的目光,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殷延在公开场合带女伴出席呢。   与此同时,殷延喉结轻滚,深沉内敛的目光落在苏时意身上,镜片折射出的反光让人难以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看着苏时意,唇线渐渐抿紧。   她看着那个老总笑着,笑容灿烂明艳,却不让人觉得是在殷勤讨好。   苏时意伸出手,拿起托盘上其中一只手表:“我看这款淡金色的就很衬您今天的搭配。”   说完,苏时意转过头,对上殷延幽暗深邃的视线。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眼里像是在不着痕迹地传递着什么信号。   然后笑着问他:“殷总觉得呢?” 第29章   殷延回视着她,视线又划过她握着的那只手表,眸中情绪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片刻,他才低应一声:“嗯。”   殷延接过苏时意手里的那块表,递给那个老总,神情依旧平静自若,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老总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是意料之外的亲昵,也没再多说什么,接过手表,戴上了。   见状,苏时意终于暗暗松下一口气。   等那个老总走了,危机解除,她才复又看向殷延,像是刚刚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都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他也垂眸看向她,低声解释:“公司里有点事,刚忙完。”   话刚说完,殷延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就有其他西装革履的男人上前搭话敬酒。   “殷总,好久不见啊....”   殷延的话被打断,注意力只好先转移到其他地方,伸出手与对方回握。   “你好。”   苏时意心里装着事儿,就在殷延被其他人缠住的时候,她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去了卫生间。   躲进洗手间里,苏时意将水龙头打开,满脑子想的都是现在要怎么脱身。   她必须得在白熙来之前离开。   可是她又答应了殷延今晚做他的女伴。   半路丢下他一个人走,也得需要一个正当的借口。   到底要怎么办呢?   苏时意咬紧唇,心里沉得上不来气。   等她整理好情绪,刚一出洗手间门口,就看见殷延等在外面。   男人脱了最外面的西装外套,烟灰色的银质领带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衬衫被顺着劲瘦的腰线被束进西裤里,浑身散发着冷淡禁欲的气息。   听见声音,殷延转过头看去。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措不及防地空气里撞上。   没想到殷延会来这里等她,苏时意微愣了下。   这时,他刚好抬起眼朝她看过来,两人视线骤然交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殷延的目光好像比往常更深,更让人难以看透的晦暗。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她撞破他最深的秘密了。   而他现在似乎正站在那里思考,到底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苏时意抿紧唇,心脏噗通噗通跳着。   几秒后,她决定先发制人。   苏时意抬起睫,灯光下的脸色透着些苍白,难得一见的楚楚可怜。   “殷延...我..我有点难受。”   他蹙了蹙眉,沉声问:“哪不舒服?”   “就是胃有点疼....”   苏时意隐约感觉到自己此刻的表演可能有点假,可她又没办法,只能迎着殷延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话落,殷延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梭巡而过,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时意被他盯得发虚,手心都有些冒汗。   几秒后,殷延收回探究的目光,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的嗓音缓和几分,似是对她有些无可奈何:“我送你回去。”   闻言,苏时意脑子里的弦骤然松下。   她连忙道:“不用了,让许助理送我回去就好。”   她的慌乱掩饰的不够好,殷延的眸色微暗一寸,将她脸上所有细微末节的表情尽收眼底。   “嗯,回去吧。”   *   就在苏时意前脚刚乘着电梯下楼的下一秒,隔壁的另一部电梯门缓缓打开。   白熙缓步走出电梯,立刻便有酒店的侍者恭敬上前引路。   酒会大厅的门打开,无数道视线瞬间朝门口张望过来。   白熙虽已经年过四十,保养却十分得宜,眼睛隐约和殷延有两分相似,看上去不过也就三十出头,举手投足都带着富太太的优雅知性,养尊处优多年。   她是香水世家出身,白家做香道已经有些年头,其实在时代的洪流里早就已经逐渐没落,不可避免地呈现出衰败之势。后来白家被迫转战香水市场,凭着多年的底蕴,也算是在香水界里立有一席之地。   而就在九年前,由白熙亲自操刀,推出的一款名为绿意的香水,销量突破国产香水近十年来的新高,将白家彻底推向了中国香水最巅峰的宝座,白熙也借此机会名利双收,在全世界的香水行业里都颇负盛名。   可惜在那之后,白熙做出来的香水就再也没有过那样的辉煌。   再后来,白熙嫁给资本圈大佬,隐退幕后,白家的香水产业也归入丈夫手下的企业一同管理,虽然销量平平无奇,可那瓶绿意,依然是世界在谈起中国香水时,不可避免提起的一瓶香水。   除却香水界前辈的身份,白熙现在又是现在RY资本总裁的亲小姨。   这样的身份,任谁来都是要毕恭毕敬的。因为有殷延在,哪怕白熙丈夫的企业近年来越来越衰败,靠着这层关系,就依然能够顽固至今,谁不羡慕这样的好命。   白熙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翡翠项链,宝石翠绿盈亮,极好的成色,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众人看着,目光忍不住透出些羡慕来,奉承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夫人,您这项链可真好看呀,我记得是纽约拍卖会上的一件拍品呢,要几百万一条呢,果然衬您的气质。”   “是啊是啊,殷总可真孝顺,真羡慕您.....”   白熙只是笑了笑,回应的表情也不甚热切。   应付完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她的目光搜索了一圈会场,才在角落里看见殷延的身影。   他的身边没人。   没有女人的身影。   白熙紧绷了几天晚上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丝。   事情或许还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她松下一口气,抬脚朝他走过去:“阿延。”   她撑着笑容,故作轻松和蔼地试探道:“你的..女伴呢?今天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殷延语气淡而疏离,“她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白熙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开口:“阿延,小姨不赞成你跟她在一起。”   “我已经找人了解过了,她是私生女,身世并不光彩。”   白熙顿了顿,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你只是暂时被蛊惑,所以现在才会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行为,宜宁那孩子哪里不好,”   她说这话时,殷延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苏时意的聊天框里。   殷延:到家了吗。   距离许恒瑞说已经将她送到家楼下后的十多分钟,她还没回。   回想起十几分钟前苏时意苍白的脸色,殷延心里一沉。   盯着屏幕几秒后,他终于关掉手机,抬眼回视白熙。   随即轻勾起唇,嗓音漫不经心地反问:“不理智吗?”   白熙一愣,又听见他轻笑了声,“大概吧。”   下一刻,只见他随手将手里的香槟随手搁在一旁的桌上,毫不犹豫地转身阔步离开。   白熙懵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   眼前的殷延,让她觉得陌生。   他好像..真的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   与此同时,公寓楼下。   苏时意穿着一身无比正式华丽的晚礼服,从家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走出来。   她踩着高跟鞋,拎着一袋子冰啤酒,怎么看怎么违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但苏时意也懒得顾什么形象了。   从今晚丢下殷延在酒会中途逃跑开始,她忽然有点认清了。   今晚的她像是灰姑娘乔装打扮之后去参加了舞会。   零点没到,她就必须要脱下水晶鞋逃跑了。   前几天闻凝占卜的那些预言始终在苏时意的脑海里回荡不停,搅得她前所未有的心神不宁。   事实证明,她努力想要回避的一切,其实根本无法逃避。   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怎么办呢,她自己都快要迷失了。   苏时意叹了口气,把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冰啤酒往花坛上一搁,又把塑料袋垫在身下,避免弄脏身上十多万一条的裙子。   高跟鞋穿着太累,她也随手一脱,也放在旁边不管了。   城市的夜晚并不宁静,仰起头也看不见天空中的星星,全是层层叠叠的高楼,薄薄的雾隆重在深蓝的夜空里。   苏时意晚上没吃饭,一罐罐的啤酒接连下肚。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觉得今晚的醉意来得特别快。   脑子里越来越昏沉,一阵冷风猛地刮过,吹得苏时意打了个冷战。   她搓了搓胳膊取暖,下一刻,一件沾染着温度的西服外套裹在她身上。   苏时意动作一僵,还没等抬起头,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在面前响起。   他的嗓音低沉冷淡:“身体不舒服,就是为了回来吹风喝酒?”   她仰起脸,怔怔看着面前的人。   淡淡的月光笼罩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上,将男人冷峻的面庞衬出几分意外的柔和,看起来不太真切。   酒精麻痹了一部分神经,让苏时意的反应速度也慢了下来。   几秒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殷延....”   她叫他,被醉意浸润过的眸子雾蒙蒙的,看得人心软。   殷延垂眸看着她,余光瞥见一旁空了的酒瓶,嗓音染上几分无奈。   “穿着礼服,就为了跑回家楼下当醉鬼?”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无甚区别,可苏时意醉酒后的某段神经似乎又变得格外敏锐。   她舔了舔唇,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苏时意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再去思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她抬起睫,定定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有些不确定地试探开口。   “你是真的...分不清颜色吗?”   话音落下,气氛陷入一阵静默。   无声地对视片刻,殷延看着她,目光看似平静,暗潮却被尽数压在眼底。   他似乎没打算掩饰:“是。”   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也让苏时意懵了一下。   仿佛突然一下子,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大截。   站在她面前的殷延,是真实的殷延。   是被她窥探到秘密,有了软肋的殷延,不再是那么冰冷又遥不可及的存在。   其实苏时意知道,色盲这件事,可大可小。   尤其对于他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来说,出现任何一点错处,都可能会被人无限放大。   藏着这样的秘密,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生活,他应该很累吧。   她抿了抿唇,肩膀无力地向下垂,长发遮挡住她的侧脸,让殷延看不清她的神情。   顿了顿,她忽地出声:“很难过吧...”   他眸色僵了下,“什么?”   苏时意轻声喃喃:“我说,应该很难过吧,看不见颜色的世界里....”   生活在一个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应该很难熬吧。   苏时意想。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停了摆。   殷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眸底的情绪像是骤然裂开了一处缝隙,汹涌不停。   他还记得,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那天。   那年他才十岁。   是大脑受到重度撞击后留下的后遗症。   “殷延,你要记住,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只能记得那时,从父亲眼里看见的,不是对儿子受伤后的心痛,也不是自责或关心。   而是惋惜。   惋惜自己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继承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父亲语气冰冷得像是在教育一个下属,而不是对着一个十岁的孩子。   “一旦让别人知晓了你的软肋,就会给人可乘之机。他们会利用你的软肋攻击你,让你失去你现在拥有的地位和权力。”   “如果真的某天被人察觉了,你的第一反应,必须是如何解决掉这个隐患,绝不要埋下任何危险的种子,给它发酵的机会。”   他的父亲,从小就教会了他,要怎样完美地伪装,怎样冷酷地对待这个世界,包括自己的亲人。   他看不见股市图变化的颜色,感受不到任何颜色带来的鲜活,视线所及之处,好像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命力的痕迹,只剩下黑白灰三色的世界。   荒芜一片。   久而久之,殷延甚至觉得,自己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也变得和殷宏镇一样冰冷。   习惯了,也就这样了。   而今天,苏时意却知道了这一切。   他有无数种方法威胁她忘记这个秘密,他也的确应该那么做。   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一个人问他。   生活在一个失去色彩的世界里,害怕吗?   难过吗?   她问,殷延,难过吗。   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好像就这样措不及防地被人撕开了。   心口也像是被什么肆意冲撞开,塌陷得一塌糊涂。   殷延的手背越来越收紧,因为极力隐忍着什么,他的气息越来越沉,眸色浓得像此刻化不开的夜色。   苏时意微吸一口气,轻轻摇头,有些语无伦次道:“没关系的,看见颜色不一定非要用眼睛的,我们福利院里有很多孩子也看不见颜色....”   她平日里八面玲珑,此刻的安慰却显出些难得一见的笨拙,笨拙的可爱。   忽然,苏时意不知道想到什么,低头去翻身旁的包,从里面掏出一支随身携带的滚珠香水。   她把盖子打开,在手腕轻轻涂抹两下,又在空气中扬了扬,挥洒掉酒精味。   苏时意坐在花坛上,被迫仰着头去看他,脖子都累得有点酸。   她有些吐字不清,像是撒娇似的道:“你快弯一下腰....”   她今天精心打扮过,五官在照片里就已经足够精致,近看更是。   殷延喉结轻滚了下,却依她的话,微微俯下身,凑过去。   随着距离拉近,她手腕上清淡的香气钻进鼻腔,丝丝缕缕的,融在晚风的气息里。   她今晚喷的是玫瑰味的香水。   花香像是在嗅觉和五感里炸开一朵烟花,广藿香的辛辣混合着玫瑰浓郁的甜香,仿佛能让人在眼前看到一株盛放的玫瑰,红得潋滟的花瓣脉络分明,茎部的细刺耸立着,又像是荆棘丛里绽开的花,神经末端轻颤,纵容嗅觉在眼前铺开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危险,却又吸引人不自觉地靠近。   见殷延不说话,苏时意语气期盼地问他:“能闻得到吗?”   因为距离过近,殷延能无比清晰地看清她如水般的双眸,还有眼尾那颗细小的痣。   “是你前几天送我的玫瑰花的颜色,和我身上裙子的颜色一样,红色的.....”   云层渐渐散开,莹白的月光穿透云雾照射而下,笼罩在她白皙的脸庞上,镀出一层朦胧的光晕,浮动的晚风也在此刻停滞。   苏时意醉眼朦胧地望着他,思绪已经不清:“你看到了吗....”   殷延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光滑细腻的触感微微蔓延开来,让他心口猛跳。   温度一寸寸递过来,他哑声答:“看到了。”   好像能看到,荒芜干涸的世界里,有什么情绪,在这个黑夜里,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   以一种无法遏制的速度,在心底生根发芽。 第30章   傍晚十点。   唐禹创投公司大楼顶层办公室内。   吴建海靠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落地窗旁站着的身影,抬了抬眉毛。   “唐少,听说你今晚还去参加了殷氏集团的酒会,该不会是要倒戈吧?”   唐子骁低头看着脚下霓虹夜色,慢条斯理地晃着手中的酒杯。   “吴总没听过一句话吗?”   他轻笑,语调散漫:“想要打败敌人,就必须得先接近敌人,找到弱点,才能一击即中。”   话落,吴建海愣了下,思考着他的话。   唐子骁虽然看着一副二世祖的样子,但手段确实阴狠。   能用安插在殷氏集团的商业间谍把这次的地皮抢到手里,说明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而且有胆子,也有野心。   这也是为什么吴建海选择和唐子骁联手,想要一举把殷延拉下位。   现在殷宏镇已经全部将殷氏的权力放给了殷延,但殷延在殷氏集团的股份却不是一家独大,殷子墨和林沁晚也占走了一部分。董事会握着的也不少,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殷延虽然有管理权,但只要董事会集体反对抗议,殷延的位子也没有外表看上去坐得那么稳。   既然已经上了唐子骁的贼船,他也没办法半路中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唐子骁身上。   吴建海清了清嗓子,想起什么,又迟疑开口:“话说唐少,之前你跟我说,殷延是色盲这件事,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话,这么大个事儿,在公司里这么些年也没传出过什么风声啊.....”   唐子骁神色自若:“八九不离十吧。前几天司宴托关系,悄悄联系了一个英国有名的眼科医生。之前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我也隐约听到过有人传,在眼科医生的私人诊室里看见过殷延,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罢了。”   吴建海:“那既然他们消息封得这么严实,这么些年都没透过一点口风,我们怎么能找到证据证明他有这个毛病,没法继续管理集团?”   这时,手机震动一声。   唐子骁打开手机,屏幕里,苏时意的电话和微信号已经被发了过来。   他复制到微信里,打开搜索,点击添加。   吴建海又开口:“哦我倒是听说,前几天晚上,有女人进殷延办公室来着.....”   “你要做的只有尽可能拉拢好现在董事会里的成员。”   唐子骁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里苏时意的微信头像。   “至于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   次日一早。   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刺得苏时意从睡梦里悠悠转醒。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是宿醉之后的反应。   缓了两秒,忍过那阵眩晕感后,苏时意转头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在家里,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床上?   不对,她怎么回来的?   苏时意刚一低头,就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那条裙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身上那条高定礼服裙已经布满了褶皱,被她当成睡裙穿了一晚上。   心肌梗塞了。   十八万就这么睡没了。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心如死灰地下床,准备去洗漱。   刚一出房门,她一抬眼,就看见搭在沙发上的那件西装外套。   很眼熟,好像是殷延昨晚穿的那件?   苏时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那件外套。   脑中忽然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   沾染着温度热意的外套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温柔到甚至不像殷延能做出来的。   ——“殷延,你是不是看不清颜色啊?”   ——“是。”   他竟然就这么告诉她了?   清醒了之后,苏时意手一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就..这么信任她不会说出去吗?   不知怎的,她的心口又升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   好像..有点心疼,又有点难受。   那殷延的色盲,又是什么事导致的呢?   如果说是基因遗传,殷子墨又没有这样的缺陷。   那就有可能是外力导致的?   苏时意左思右想,宿醉之后的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时,沙发上忽然传来手机铃声。   她循着声音,找到沙发夹缝里的手机。   殷延打来的电话。   殷延:“起了?”   “嗯...”   想起昨天晚上断片的记忆,苏时意莫名有点不自然起来。   她张了张唇,没话找话:“是你昨晚把我送上来的吗?”   电话那边传来窸窣声响,紧接着,他的声音终于响起。   “不然呢?”   殷延顿了下,淡淡补充了句:“看来你对你酒后的四肢协调能力很自信。”   “........”   什么叫她对自己的协调能力很自信?   说得好像她喝多了就没法自己走路了似的!   此时的苏时意并不知道,昨晚她确实不是自己走上来的。   但殷延也没指望她能想得起来。   很快,苏时意就开始反过来挑他的错,理直气壮地说:“我身上的礼服没换,现在都毁了,全是褶皱,根本没法穿了。”   她心疼啊。   十八万一条的裙子啊,就这么被她当睡裙穿了一晚上?简直暴殄天物。   然而殷延显然把这句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听完她抱怨,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帮你换掉?”   “??”   苏时意眼睛睁大,热意一下从脖子蹿到耳根。   她怎么就是这个意思了?这什么企业级理解?   没等她开口,他又淡淡补充了句:“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   “........”   注意什么?给她换衣服吗?   温度再一次从耳根迅速发酵到大脑,烧得她脸都跟着发烫。   苏时意攥着西装外套的指尖不自觉收紧,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的外套落我家了,我今天送去干洗完再还给你吧。”   没想到他又问:“什么时候还?”   他干嘛这么着急?   又不是只有这一件外套能穿。   她心里腹诽,嘴上却问:“要不明天?”   殷延嗯了声,语气缓和:“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苏时意咬紧唇,压着心底那点说不出的感觉,故作淡定。   “哦..好。”   离明天下午...还有好久呢。   *   今天下午还有拾遗香水第一节 公开的调香课堂,苏时意作为老板,当然得过去走一趟。   去之前她还把殷延的西装和她的裙子送到了干洗店,看看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调香课程是免费的,但是有限制人数,一共30个名额,据技术部经理说,开放报名的那天,小程序都拥挤到点不进去了。   苏时意到了上课地点,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年轻女孩们。   教室最后一排,明蔷也来了。   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身上穿的也不再是死气沉沉的黑色,而是变成了颜色稍微柔和一些的卡其色长裙。   隔着玻璃,明蔷正低头认真地做着笔记,虽然身形依然纤瘦,神态间却不再似之前那样精神恍惚的模样。   只要有起色,就是好的。   好好活着才能拥有无限可能。   苏时意的心里升起一阵欣慰,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接起电话,小七焦急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时意姐,咱们之前约好给新品拍广告的摄影师,突然说人要出国了,没办法拍了。咱们得赶紧找新的摄影师了,不然拍摄进度就要延后了......”   *   明蔷最近的状态确实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那天从苏时意那里离开之后,她带着那瓶名为不死蝶的香水,回到了小时候长大的家乡。   她在老家独自一人住了几天,在山水风光里走走停停,开始努力学着自己做饭,甚至还买了一些和调香有关的书籍去看,而不是自顾自地沉溺在负面情绪里,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虽然她还没有勇气重新拿起相机,但至少,她有了想活下去的念头。   她忽然发现,原来一切好像也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糟糕。   阳光很暖,花茶很香。   她还可以闻到酷似母亲身上的味道,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也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或许还有被治愈的可能。   下了课,明蔷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她走出门,就看见苏时意站在那里,看着她微笑。   *   两个人一同往外走着,苏时意问了她这几天旅行的细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看见你朋友圈了,等过段时间我闲下来也想去玩玩,景色看着真好。”   明蔷的嘴角也抿起一点弧度,“是啊。我们老家的洛神花茶也很好喝,下次来上课的时候我给你拿一包。”   “对了明蔷,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一下。”   苏时意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温声问:“你有兴趣来担任这次拾遗香水新品广告的摄影师吗?”   明蔷一怔,没想到苏时意说的会是这个。   “我记得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摄影师。所以才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帮我这个忙。”   静默片刻,明蔷回过神,她垂下眼,眉眼笼罩着一股黯然和自卑。   “对不起时意,我已经很久没拿起过相机了,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的水平和以前一样。”   自从因为抑郁症停止工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到现在,也没有人再愿意来找她一个过气的摄影师拍照。   明蔷觉得,她的才华和灵感早就枯竭了,也早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她甚至不敢打开自己的相机包。   苏时意心里明了她的顾虑和自卑。   但人总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这种时候,总是需要人推她一把的。   沉吟片刻,苏时意眉眼弯起,眼尾细小的红痣也摇曳生姿起来。   她目光恳切地看着明蔷,“这次拾遗香水的新品里,我把那瓶不死蝶也添了进去,我相信你可以拍出最合适它的片子。这次的宣传片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就当是帮我一次忙,好吗?”   迎着她灼亮的目光,明蔷恍然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好像也升起一点冲动来。   想去帮苏时意,想帮拾遗香水。   她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人,有人情味的品牌,是该被所有人看见的。   何况,在她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是苏时意伸出手把她拉了回来。   可她真的能做到吗?   很快,浓重的自卑再度将明蔷淹没。   她再次垂下眼,语气茫然无措:“可我...我不行的.....”   苏时意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你可以,我相信你。就算是没做好,我们也得先做了再说。”   明蔷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时意又笑,嗓音轻柔道:“要是因为害怕失败就放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能算真正的喜欢呢?既然不甘心放弃,那就坚持到自己彻底做不了的那天。”   “要是能请到你来做我们新品的摄影师,还是我们拾遗香水赚了呢。”   “那..我试试吧。”   “其实我想拍的,不仅仅是一支广告。我最开始的构思是,把这次的新品广告,拍成一部类似微电影的形式,里面有一定的故事性。剧本我自己已经写好了,只是还没开始着手拍摄。”   苏时意正和明蔷讨论着自己的想法,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礼貌客气:“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年轻悦耳的男声,语气莫名轻佻。   “你猜。”   苏时意顿了下,细眉拧起:“唐子骁?”   果然,下一秒,唐子骁又欠欠地说:“居然能一下听出来我的声音,时意,你该不会真对我旧情难忘吧?”   苏时意立刻就要挂电话。   “等等,别着急挂啊,我就开个玩笑。”   唐子骁连忙叫住她,语气正经了:“找个时间,我们出来聊聊吧。昨天酒会上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   “就电话里说,我没空出去。”   唐子骁也不意外她的态度,又慢悠悠地道:“做生意的事儿,电话里哪说得清。和殷延有关的生意,也不想聊吗?”   *   唐子骁发过来的是一家法式餐厅的地址。   苏时意到了之后,立刻就有侍者迎上来,问过名之后将她领到座位上。   法式餐厅的氛围相当浪漫,悠扬的小提琴曲回荡,桌上的蜡烛燃着,花瓶里插着玫瑰花,像情侣约会的场合。   唐子骁一身西装坐在座位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一开口,就又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我还以为会是殷延送你来的呢,都做好旧爱见新欢的准备了。”   苏时意无语至极,冷冷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废话的?”   “怎么会,不是说了吗,谈笔交易。”   唐子骁知道她没耐心,于是也直入正题:“你最近和殷延走得那么近,应该知道,他是色盲的事吧?”   苏时意放在桌下的手指微紧了下,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唐子骁勾唇:“和我做交易很轻松,你只需要想办法,让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就足够了。”   “他对你应该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毕竟和他当对手这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旁边有女人。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说完,唐子骁似是又想到什么,微微压低声线。   “你想利用殷延的手扳倒白熙,太天真了。”   苏时意动作一僵,面上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的目光定定地逼视着她,收敛了平时吊儿郎当的伪装,正色道:“白熙不管做过什么,都是那个抚养他长大的人。一旦他对白熙做了什么,不孝的帽子就会扣在他身上。”   “为了你大义灭亲,背信弃义。你觉得殷延那样理智到可怕的男人,可能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唐子骁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语气悠悠:“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理解你报仇心切,但你们女人就是天真,你也不例外。但是,你不够了解男人。”   苏时意呼吸一紧,紧接着就又听见他说:“只要事成,你再想扳倒白家,毁掉白熙,都不会再有任何阻力,包括殷延在内。”   “我们实打实的利益捆绑,总比你费尽心思去利用那点虚无缥缈的感情来的靠谱吧。”   看着她逐渐苍白下来的脸,唐子骁又忍不住得意勾唇,像是笃定了苏时意一定会答应。   他自信一笑,“这笔交易,你绝对不亏,好好考虑考虑吧。”   *   离开餐厅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马路上车水马龙,冷风瑟瑟,吹得苏时意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路人们行色匆匆,唯独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刚刚唐子骁的话还言犹在耳。   苏时意了解唐子骁的为人,他和沈慕舟不同,至少作为合作伙伴,不会做背后捅刀的事。   其次,他给的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只要她背叛殷延。   她想要的,大概就能百分百得到。   如果她足够清醒和理智,她就该这么选。   所以苏时意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不理智的。   否则她为什么要犹豫。   两个念头在脑中不停碰撞,却谁也不能占上风。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吹够了冷风,脑子里仍然思绪凌乱,找不到出口。   苏时意只好放弃用这种方式清醒,脚步停下来,在随手在路边拦了辆车。   才刚坐上车,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尖锐地响了起来,像是什么不详的信号。   她飞快接起电话,几秒后,苏时意脸色骤变,手机啪得一声从手心里滑落,砸在座位上。   她慌乱出声:“师傅,麻烦你现在送我去西郊疗养院,快一点!”   *   疗养院走廊外,手术室红灯长亮,不曾熄灭。   终于不知道多久后,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神情严肃地看着苏时意:“患者现在情况很不好,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肺部感染导致器官开始出现衰竭状况,现在最好尽快转到中心医院,那里的设施具备给你母亲做手术的条件.....”   苏时意的脑子里瞬间像是有一道雷声炸开。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毫不犹豫地点头:“转,现在就可以转!”   “我们刚刚已经打电话联系过了,但是很不幸的是,医院的床位资源很紧俏,根本没有空床位.....”   苏时意声线颤抖着,抓着医生的手急切道:“出多少钱都可以,求您救救我妈,多少钱都行。”   见状,医生也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耐心解释:“这不是光有钱就能行的,要不你看看,能不能找人想想办法?越快越好,病人现在的情况不能拖了.....”   -   走廊里,苏时意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握着手机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像是海水没顶一样的窒息,她握着手机,六神无主地站在走廊里,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仿佛都听不见了。   找谁,她该找谁想办法。   难道要去找苏政华吗?   一时之间,苏时意竟然一个人都想不起来。   她失魂落魄地怔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开始泛白,恐惧慌乱的情绪像是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一串熟悉的号码跳跃在屏幕上。   苏时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一步接起电话。   她的嗓子都在发涩:“喂...殷延....”   电话那头,殷延第一时间听出她的不对劲。   他皱起眉,声线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了?”   “我....”   苏时意气息发颤,声音不受控制染上哭腔:“是我妈,她突然发病了....”   殷延的声音很冷静,又问她:“你现在在哪?”   苏时意也被他的冷静感染了一些,吸了吸鼻子:“西郊疗养院,医生说要快点转到中心医院去,可是医院没有空床位....”   他毫不犹豫道:“你先在那等着,我来想办法。”   挂断电话没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就开了。   周围吵吵嚷嚷,一直到苏时意跟着上了救护车,到了医院,她还没回过神来。   中心医院里,手术室外的红光刺眼地亮着,仿佛能将她一下子带回几年前的那天。   护士进进出出,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手里握着那张求苏政华求来的银行卡,救命的钱。   “果然又是来要钱的。”   “我不认识你妈,别来找我借钱。”   “那么不知廉耻地未婚先孕,你妈那都是活该!”   .........   无数道声音像是梦魇一样在脑海里不停萦绕,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座下长椅冰冷的温度顺着脊背一寸寸传递上来,蔓延至全身,冷得她四肢也开始麻木,手也在不自觉发抖。   那种熟悉的恐慌和无能为力,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死神面前,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她,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时意怔怔抬起头,就看见殷延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   他来得很匆忙,浑身都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医院走廊的冷光打下来,隔着镜片,她也看清了他眼底那抹慌乱。   苏时意呼吸一紧,看着他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看见她好好地坐在长椅上,殷延紧绷着的线条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她红着眼睛,眼尾还沾着泪花,目光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的狼狈脆弱。   他忽然弯下腰,将坐在椅子上的她扯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他身上还裹挟着外面带来的凉意,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却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安心。   苏时意呼吸一停,本就泛红的眼眶忽然更酸得厉害。   一出声,她的嗓音更是哑得要命:“殷延.....”   殷延眸色一紧,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和一丝不难察觉的温柔。   “别怕,没事了。”   苏时意的心脏忽然又漏了一拍。   她的指尖攥紧他的衣服,眼泪浸湿出一处暗渍。   他低声说:“一切有我。”   温度顺着拥抱层层堆叠,驱散掉刚刚几乎已经麻痹四肢的寒意,心口也像是被塞满了什么,涨得发痛。   她的嗓音哑得发涩,在怀里忽然冒出一句:“西装又弄脏了....”   殷延:“还差这一件吗?”   她又慢慢问:“那我怎么还你.....”   他低垂着眼看她,嗓音低沉:“欠着吧,以后再还。”   苏时意眼眶更热,心口几乎已经无法呼吸。   周围环境噪杂,所有的声音却仿佛被一瞬抽空。   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此刻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烫得人心口发颤。   殷延,别再对我好了。   否则谎言被戳破的那天,她要怎么办才好。 第31章   凌晨三点,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   直到听见医生出来说没有生命危险了,苏时意的双腿终于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后续的一切,殷延都已经安排好了。   孟锦书被从手术室推出来之后,就立刻转入了重症监护室里,病房也都安排好了。   殷延刚刚打完电话回来,折腾到现在,他身上的衬衫也微微凌乱了几分。   苏时意觉得他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从来了之后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赶来的时候也很匆忙。   她微吸一口气,泛红的眼睛看着他,轻声说:“你如果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留在这就好.....”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其实苏时意心里竟然还有点....   舍不得他走。   “不走了。”   殷延把手机收起来,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医院安排好的休息室里走。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太晚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苏时意张了张唇,本来想说不用了,可已经被他拉着走到了隔壁准备好的单人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床旁边摆了张折叠椅,一盏落地灯静静亮着。   苏时意爬到床上,看着旁边那张简陋至极的椅子,还有身下柔软的床,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   那椅子看着就不舒服。   可这是单人床,她总不能也让他一起来睡吧?   就在苏时意脑子里胡思乱想时,殷延走到床边,弯腰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才把医院的被子给她盖上。   以至于苏时意紧贴肌肤盖着的,是沾染着他身上温度的外套。   他把被角给她掖好,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苏时意躺在床上,长发在雪白的被单上散落开,她眨着眼睛看他,眼尾那抹红色还没褪去,红痣缀在眼下,眼里盈盈水光,写满了楚楚可怜的脆弱。   也不说话,就只是那么看着他。   殷延心口动了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蹭了下她的眼尾,嗓音说不出的低柔。   “睡吧,我不走。”   苏时意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落下骤然停了一拍。   然而下一秒,他便克制地收回手,直起腰,走到那张折叠椅旁坐下。   见状,苏时意只好把刚才差点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心里充盈着的情绪阵阵发着涨,是让她觉得陌生的,对其他人从没有过的一种感觉。   依赖感。   是她根本不该对他生出的感觉。   沾上枕头,那阵困意就来了。   身体透支的疲惫感成倍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重,阻止着苏时意的大脑中两种念头继续拉扯打架。   她就那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时意慢慢睁开眼睛。   外面的天还没亮,她缓了几秒,等意识彻底回笼,便立刻转过身去。   抬起眼,就看见殷延还坐在那里。   折叠椅看起来并不舒服,他靠在那,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白衬衫黑西裤,依然清冷自持的气质,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场。   身上的白衬衫,晚上那会儿还被她攥出来些许褶皱,少了些平日里疏淡的禁欲感。   殷延连眼镜都没摘,大概也是累极了,靠坐在那也能睡着。   房间里光线昏暗,暖黄的光镀在他的轮廓周围,将他原本凌厉深邃的线条晕染得意外柔和。   顿时,心口忽然猛跳了下。   苏时意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的长睫在眼下覆盖出的那一小处阴影,然后细细描摹过他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再滑落至他的唇上。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挑不出一点缺陷。明明是一双多情眼,内勾外翘,却因为他冷淡又倨傲的性子,看起来更蛊人。   这么好看的眼睛,却偏偏看不见任何颜色。   心脏扑通着,一下一下,几乎快要振聋发聩。   莫名的,苏时意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来。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苏时意微微弯下腰,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帮他把眼镜摘了。   她尽量放轻动作,不想惊醒他。   就在苏时意刚想收回手时,殷延却忽然睁开眼。   摘掉眼镜之后,褪去那层伪装,他的眼眸幽深,所有情绪都被隐藏得看不出情绪,坠在深潭里,又像是能一下子把人吸进去。   苏时意还没回过神,下一刻,他就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指腹微微粗糙的质感摩挲过她腕间细滑的皮肤,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能蔓延至全身。   大概是刚刚睡醒,殷延的嗓音听上去比往常更哑了几分:“做什么?”   她的耳根不禁发烫,有点心虚地解释:“我..我帮你摘一下眼镜...”   话没说完,殷延眼神晦暗,抬手忽然一扯,两人的距离骤然缩近。   苏时意一个不稳,就这样措不及防凑近他,撞进他的视线里,被他幽暗深邃的目光紧紧噙着,近乎勾引似的逼视。   他的瞳仁漆黑,眸底倒映出来的只有她的影子。   休息室内狭小安静,光线昏暗缠绵,彼此温热的气息在相隔的空气里交织涌动,仿佛抽离了周围所有的氧气。   呼吸近在咫尺,仿佛有什么无言情绪在悄无声息浮动着。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急促响起,骤然打破此刻暧昧的气氛。   苏时意猛然回过神,声音细若蚊鸣:“电..电话响了。”   殷延终于松开她的手腕,眼神也再度恢复平日的隐忍克制。   苏时意终于微松下一口气,然后看着他拿起一旁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号码,殷延脸色微沉了几分。   等他从外面接完电话回来,苏时意就知道他必须要走了。   她把刚刚盖着的外套拿着追出去,急忙叫住殷延:“外套你还要吗?”   走廊里,问诊台旁值夜班的护士们纷纷往他们这里瞟。   苏时意被盯得脸热,殷延的表情却依旧淡然自若。   “先放在你那。”   他想了想,又低声补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苏时意红着脸,尽量维持平静点头:“知道了....”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耳根的热意依然萦绕不散。   手里的外套尚有余温,苏时意攥紧,许久才轻呼出一口气。   *   早上九点,孟锦书终于被转入单人的VIP病房,脱离了危险期。   苏时意悬着的心终于松下来,她坐在病床边,用打来的温水沾湿棉签,轻轻给孟锦书擦拭着苍白干涩的唇瓣。   经过这一下折腾下来,孟锦书的身子更虚弱了,也让苏时意心里恍然生出一种感觉。   母亲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快没有时间了。   苏时意将用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回身去握着孟锦书枯瘦的手。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妈,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等我....”   她必须要尽快了。   有些事,也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   照顾了孟锦书多年的护工也早就来了,还带来了放在疗养院里的一些生活用品。   护工环视了一圈VIP病房里的布置,一边用毛巾给孟锦书擦拭双手,忍不住开口:“时意啊,这都是你男朋友帮忙安排的吧。”   苏时意怔然片刻,才反应过来:“啊....他不是我.....”   护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苏时意,压低声音说:“这个是你男朋友让助理给我的卡,里面钱给的太多了,我真不能收。你放心啊,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妈的,不用你惦记这边。也告诉你男朋友不用担心,这钱你还是拿回去。”   苏时意愣愣看着护工手里的银行卡,半天回不过神。   原来他还做了这些吗?   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甚至连告诉都没告诉她。   她的指节蜷了蜷,嗓子有些发涩。   护工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孟锦书,心里升起一阵宽慰,语重心长地看着苏时意道:“我看你男朋友真是个值得托付的,昨天要不是转院及时,孟阿姨的情况,恐怕就真的撑不住了。”   说起来,她已经照顾孟锦书快六七年时间了,从苏时意上学的时候到现在,也算是看着苏时意长大。   以前苏时意还是孩子的年纪,就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超乎同龄人的冷静和沉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次次闯着鬼门关,身边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   那么小个小姑娘,多不容易啊。   还好,现在身边也终于有一个可以依托的人了。   苏时意垂下眼,嗓音很轻。   “是...多亏了他。”   *   中午过后,苏时意在医院吃过午饭,又跟护工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她不能把时间都花在医院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走出病房,苏时意刚过走廊拐角处,就迎面撞上一道被人搀扶着的瘦弱身影。   视线骤然相对,看清面前的人,林沁晚也愣了下。   “时意?”   *   病房里,护士将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林沁晚和苏时意两个人。   修养了几周,林沁晚的身体总算好转了些,也可以简单地下床走动走动了。   没想到能刚好撞上林沁晚,苏时意抿了抿唇,轻声问她:“伯母,您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林沁晚笑了笑,语气却黯然:“好多了,就是不知道这次好了之后,还能坚持多久。”   苏时意连忙安慰道:“您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   病房里陷入片刻的安静,林沁晚的目光静静看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纠结片刻,林沁晚终于艰难出声:“时意,你和殷延.....”   起初听说苏时意和殷延走得很近时,林沁晚是不相信的。   可她最近隐约感觉到殷子墨低落的情绪,还有提起苏时意时的刻意回避,心里才起了怀疑。   而现在,苏时意对她的态度也不再像上次在殷家那样。   感受到她的疏离,林沁晚目光微动,似是已经猜到了苏时意知道了。   “他已经告诉把殷家的事都告诉你了吗?”   苏时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林沁晚苦笑着,脸色苍白:“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下一刻,苏时意忽地打断她:“殷延他,其实之前来看过您,在您还昏迷的时候。”   林沁晚的眼里顿时升起一抹错愕。   “您可以愧疚,可以弥补,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定要原谅。我知道我没权利去评判您当初的所作所为,但是....”   苏时意顿了顿,嗓音有些发涩:“殷延也是人,他也难过的。”   苏时意知道,殷延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   林沁晚当初做出了那样的事,他也从来没有对林沁晚或是殷子墨报复过分毫。   所有的背叛和伤害,他都自己受了。   难道还要让他做到毫不介意地原谅,继续和他们相亲相爱做一家人吗?   太不公平了。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她站起身,朝林沁晚深鞠了一躬:“对不起伯母,以后我应该不能经常来看您了。”   她的语气虽柔,却坚定不移。   林沁晚愣怔地看着她,紧接着听见她嗓音清浅道:“希望您照顾好身体,好好养病,以后我会让助理把营养品送过来。”   她想和殷家彻底划清界限了。   林沁晚的身边,有丈夫殷宏镇,有殷子墨,他们是一家人。   殷延什么都没有。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站在殷延那边。   *   与此同时,殷家老宅。   清晨的天刚蒙蒙亮,书房内的气氛已经可以用肃杀二字形容。   殷宏镇脸色阴沉得可怖,视线瞟过殷延略显凌乱的衣衫。   即便他和这个儿子的关系自小就不亲近,可他却了解殷延的性子。   严谨,隐忍,从没有过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和欲望。   可现在呢?   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从心口升起,殷宏镇极力忍耐着,沉声问他:“有人说今天在医院里看见你了,你不是去看你林阿姨的,是为了那个苏时意,是不是?”   “殷延,我告诉过你,玩玩可以,但是其他的,我不可能同意。我就当你这几天是鬼迷心窍了。白熙前几天跟我说过,那个沈家姑娘不错,各方面都配得上你,至少门当户对,你和她订婚,临城的项目也会减少掉不少阻力。”   殷延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轮廓冷硬分明。   殷宏镇又继续道:“至于苏时意,她曾经还是你亲弟弟的未婚妻,你跟她纠缠在一起不会有结果。消息我已经让人尽可能地压下去了,你以后和她保持好距离。养个情人我不会拦.....”   话未说完,殷延就冷冷掀起眼皮,语气听不出情绪地打断。   “您也说了,曾经。”   “你——”   没想到会从殷延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殷宏镇气急起身,把手边的茶杯猛摔在地上,顿时怒不可遏。   啪得一声脆响,茶杯在殷延的脚边碎裂一地,飞溅的茶叶和水溅在他的裤脚上,满地狼藉。   殷延蹙了蹙眉,神情依旧平静漠然。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多少人虎视眈眈。唐家那个联合着吴建海,现在正想方设法地搜集你是色盲的证据。可你呢,上赶子把弱点全部暴露出来,我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殷宏镇把桌上一个信封打开,摔到桌面上,气得胸口不停起伏。   “你自己看看,自己好好清楚。”   殷延脸色不变,拿过那个信封打开。   信封里是几张照片。   从角度不难看出是偷拍的,照片上,极其浪漫的法式餐厅里,男人女人相对而坐,唐子骁唇角勾着笑,目光像看情人一样的缱绻。   这时,殷宏镇又冷声说:“我已经让人查过了,最近集团里已经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传言,已经开始有人散播你眼睛的事。她和唐子骁以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怎么就断定她不会和唐子骁联手?”   殷延攥着照片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起了白,唇线也抿成一条直线,。   而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殷宏镇又从办公桌上翻出一份文件,沉着脸扔到桌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还有,你真的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吗?”   “这个,你也自己看看。”   良久,办公室里只有轻微纸页翻动发出的窸窣声响。   直到感觉到殷延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眸色越来越暗,殷宏镇才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觉得他应该想通了,语气终于缓和几分:“殷延,如果你现在还有你从前万分之一的理智和冷静,就该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这句话像是劝说,也更像是警告和逼迫。   “离开她,再也别跟她有半点纠缠。否则以后危险的不仅是白家,还有你自己。” 第32章   中午过半,室外阳光刺眼,马路几乎快要被晒化。   北城某摄影棚内,拾遗香水新品广告拍摄的进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拍完每款香水的独立广告片,明蔷走到电脑显示屏前,把刚拍好的照片导进去,给苏时意看。   苏时意满意点头,“很不错,就是我想要的风格。”   明蔷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拍摄,但底子总归是在那的。   画面无论是从光影还是构图,都是苏时意想要的那种。   见苏时意喜欢,明蔷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来。   其实她明白,苏时意这次邀请她担任拾遗新品的摄影师,不是因为苏时意真的找不到合适的摄影师,而是苏时意想给她一个机会。   帮助她重新建立起对摄影的信心,包括对自己的。   这是苏时意的良苦用心,她虽然不说,但明蔷心里明白,也感激。   “对了时意,之前你跟我说想拍纪录片的这个想法,我联系到了我的一个导演朋友,她对你写好的剧本很感兴趣,最近的时间也合适,应该没什么问题。”   闻言,苏时意面色一喜:“那就太好了。”   本来她的计划是八月底拍摄完,可因为孟锦书的身体,她必须想办法把拍摄时间尽可能缩短,尽快把上市时间提上日程。   明蔷又问:“那演员方面呢?你有相中的演员吗?”   苏时意笑了笑,点头:“嗯,我已经联系好了,她一会儿就到。”   正说着,手机便震动了声。   苏时意低头一看手机,立刻起身:“她已经到了,我去接她.....”   *   十分钟后,明蔷看着面前清丽动人的女人,久久回不过神。   女人一袭及腰乌发,眉眼间粉黛未施,却像是从古画里走出的美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时意请来的代言人和演员。   居然会是时鸢。   自从去年时鸢凭借一部电影,22岁就摘得影后桂冠后,在巅峰时刻毅然选择隐退,从此便在娱乐圈里留下了传说。   影后的影响力多大,自然不用多说。   以前明蔷也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时鸢,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真人。   没想到苏时意竟然能请来时鸢给拾遗香水的新品拍摄。   可想而知,等到广告一旦播出,会掀起一波怎样的热潮。   拍摄到中场休息,明蔷忍不住好奇问:“时小姐,请问你是打算复出了吗?”   时鸢笑笑,嗓音温柔地和她解释:“不是的,我没有再回到娱乐圈的打算。只是时意是我的朋友,以前帮过我,所以我也来帮她这次忙。”   苏时意能够结识时鸢也是一次偶然的契机。   那次是她和殷子墨一起出席一场酒会,时鸢独自一人在酒会上被人刁难,酒洒了满身,还是苏时意主动出面帮她解围,又借给她了一套新的礼服裙。   当时在构思新品的宣传纪录片时,苏时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请时鸢来拍摄。   纪录片的主题和立意和女性主义有关,她想要尽可能地突出女性身上柔软却坚韧的美好性格,恰好与时鸢周身的气质相符。   于是苏时意就斗胆去问了时鸢。   没想到时鸢竟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拍摄进行得非常顺利且快速,明蔷本来就是一个足够有灵气的摄影师,而时鸢又是拍摄经验足够多的影后,两个人搭配下来,进度飞快,不到晚上就结束了今天的拍摄任务。   随着外面太阳落下,苏时意也满意拍板收工,感激地望向时鸢:“今天辛苦你了时鸢,晚上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时鸢笑着婉拒,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马路边,“我就先不了,我先生来接我了。”   苏时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豪车,一道修长的身影倚靠在车旁。   “裴忌,这位就是苏时意。就是我之前跟你说,酒会时替我解围的。”   时鸢这样说完,裴忌才终于正眼看向苏时意。   男人的五官俊美锋利,额发垂眼,轮廓线条略微带着些戾气,目光也冷,仿佛只有面对时鸢的时候,神色才是温柔的。   苏时意微笑,礼貌道:“你好裴总。”   裴忌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你好。”   不过也仅仅是这简短的一句,他便又收回目光,抬手轻揽住时鸢的肩。   他的眉眼也柔下来,“回家吧,裴太太。”   时鸢白皙的脸微微红了,和苏时意说了声再见,夫妇两人便相携着上了车。   这让苏时意的眼中忍不住升起一股羡慕。   她之前也听说过不少关于时鸢和裴忌的事,都是闻凝给她讲的。   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挺曲折的,不过幸好结果是好的。   而这位裴氏总裁呢,还真的跟传言里的一样。   只要时鸢一有外出工作的时候,就会雷打不动地亲自去片场接她下班。   而有时鸢在的地方,他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看着两人登对的背影,苏时意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神仙爱情,真羡慕啊。   *   忙完工作,已是深夜。   苏时意晚上还去了一趟医院,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她就累得瘫倒在床上。   她举起手机,打开微信,又刷新了几次。   整整一天了,殷延都没给她发消息。   虽然以前他也不怎么主动给她发就对了....   苏时意随便划拉了一下聊天框,发现每次基本都是她发个不停,殷延回两句。很少的时候是他主动打电话过来。   她咬着唇,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犹豫了半天,苏时意还是关掉手机,把脸埋在枕头里,轻叹一声。   算了,还是明天睡醒再给他发吧。   *   次日一早,苏时意是□□洗店的一通电话叫醒的。   她这才想起,上次把殷延西装送过去之后,她就一直没来得及去取。   等从干洗店里出来,苏时意拎着袋子,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殷延发了条微信。   苏时意:「西装什么时候还给你?」   过了十分钟,她忍不住去看手机。   没回。   一直到中午,苏时意还在拍摄现场监工,大家都坐在一块吃饭时,她抱着盒饭坐在旁边,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翻看手机。   没回,还是没回。   苏时意蹙起眉,心里说不上来的憋闷。   他有这么忙吗?忙到连手机不看?   就在她握着手机时,许恒瑞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过来,说是刚好路过摄影棚外,顺道来给她送和殷氏旗下酒店签约合作的合同。   签完合同就意味着,以后拾遗香水洗护产品的销售链算是彻底跟殷氏集团捆绑在了一起。合同签的是短期一年,利润也都按照苏时意一开始说好的,她薄利,不占他们任何便宜。   在休息室里检查好合同签完字,许恒瑞就要走了。   苏时意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叫住他:“许助理,殷延他..这两天很忙吗?”   许恒瑞神情微顿,很快恢复自然,面不改色地回答:“是的苏小姐,殷总这几天出差了,工作的确很忙。”   苏时意目光微动,也没拆穿他的谎言,只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   如果殷延真的出差了,怎么会不带上许恒瑞一起。   苏时意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口巨石,酸涨得不行。   他躲着她做什么。   *   当晚,苏时意又是在公司泡到深夜,接近十二点才打车回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她差点在出租车上迷迷糊糊睡着,醒来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依然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复。   苏时意甚至想把他落在她这的那两件西装外套都扔了。   心口憋着一阵委屈,小腹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亲戚快造访了,让她整个人都说不出的烦。   消息不回,又好像在躲着她,他一个男人怎么比她还善变?   苏时意想不明白,而且越想头越痛。   刚到家楼下,她就看到旁边停了一辆极其骚包的银色玛莎拉蒂,一个年轻男人倚靠在车旁。   看见唐子骁站在那,苏时意不受控制地皱起眉,语气不耐。   “你怎么在这?”   唐子骁挑眉,懒洋洋开口:“你把我电话拉黑了,我这不是当面来问问你吗?”   苏时意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好笑道:“我都把你拉黑了,你还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是怕你后悔了,”唐子骁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你最近应该都没见到殷延吧?我可听说殷老爷子和白熙最近张罗着给他安排和沈家的婚约呢。”   “怎么,你还打算执迷不悟下去?合作的事真不考虑了?”   苏时意轻笑一声,目光直直射向他,半点没被他忽悠到。   她字字珠玑:“唐子骁,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是殷延的手下败将吗?因为你永远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不入流的阴险办法来竞争,永远只会想方设法地去利用别人的弱点或缺陷,你这样的人,跟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一辈子都只能躲在暗处偷窥。”   苏时意红唇一勾,目光不屑,也不打算掩饰:“我告诉你,少沾沾自喜了。就你,连殷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看不见颜色又怎样,哪怕他有再多不好,都比你这种人强一万倍,你连做他的对手都不配。你要是觉得殷延可怜,那你就太可笑了。”   闻言,唐子骁脸色一变,紧接着就又听见她冷哼一声。   “想让我帮你,做你的青天白日大头梦去吧!”   说完这句,苏时意猛抬膝盖,狠狠朝他的胯部顶去。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唐子骁根本没防备,一下子被她偷袭了个正着,裆部传来的剧烈痛感疼得他猛然哀嚎出声。   苏时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恶狠狠道:“再来骚扰我,我见你一次踢你一次。”   丢下这句,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公寓楼门走去。   有唐子骁这个垃圾送上门来给她出气,苏时意堆积了几天的郁气终于散了几分。   她刚抬脚走进公寓门,就看见黑暗里,一道颀长身影站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几乎快要与暗处的阴影融为一体。   苏时意吓了一跳,直到外面的月光照进来,映在男人深邃的面容上。   是殷延。   她顿时愣住。   明明才几天没见,可她却觉得殷延看上去竟然瘦削了些,脸部的线条更加锋利,身上的领带也有些散。   才靠近他一点,苏时意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她和唐子骁说的那些话,他又听去了多少?   月光隐隐绰绰地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照亮楼道里的身影,也将殷延神情暴露无遗。   他的眸色很深,里面的情绪太晦暗隐忍,苏时意看不懂,只觉得危险。   对视了几秒,殷延忽地出声:“答应他了吗?”   他的嗓音喑哑,回荡在幽静空旷的楼道里。   苏时意没回过神:“什么?”   殷延又哑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答应他。”   苏时意动了动嘴唇,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都听见了。   她垂下眼,闷声答:“不想。”   苏时意有点不高兴。   消失了几天,音信全无,一点解释都没有,结果今天又突然跑到她家楼下撒什么酒疯。   他忽然又没头没尾地问:“出卖我之后,他答应给你什么。”   苏时意愣了一下,顿了顿,才说:“钱,可我没答应。”   她撒了谎,其实不是钱。   殷延的眸色更加晦暗不清,眼底翻涌着的情绪被极力隐忍着,唇线抿得更紧。   她定定地望着他,红唇一张一合,半是赌气半是认真道:“所以你得给我更多的钱,收买我闭嘴,明白吗?”   他的喉结微动,白皙的手背隐约有青筋凸起,耳边回荡着的都是刚刚苏时意对唐子骁说的那些话。   苏时意觉得自己应该被殷延身上的酒气传染了。   自己怎么也在这胡言乱语起来了。   从他消失的这几天开始,她觉得自己也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还有刚刚在唐子骁面前,她发的那一顿火,到底是为了谁。   是她自己被唐子骁缠得烦了吗?   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她不敢去面对的某些情绪。   殷延一直没说话,楼道里诡异地安静下来,出现一阵不对频的沉默。   声控灯也灭了,以至于苏时意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危险低沉。   “你早点回去吧,我先上去了。”   苏时意咬了咬唇,丢下这句转身就想走。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扣住手腕,他用力一扯,苏时意整个人被他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压在墙上,根本动弹不得。   紧绷着的那根线在此刻终于被某句话拉动了引擎,彻底爆发。   她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滚烫炽热的气息落下来,封住她的唇。   那阵熟悉的乌木香混合着酒气将她牢牢包裹住,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灭,月光顺着门缝倾洒进来,笼罩在两道朦胧交织的身影上,酒意在空气中蒸腾发酵,宛如一把火将苏时意的意识尽数烧着。   他含着她的唇,舌尖顶进她的齿关,随着他极尽侵略性地闯入,仿佛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苏时意被他吻得快要喘上不来气,手下意识去推他,可他的掌心慢慢滑落到她腰上,轻揉了一把。   敏感的地方被突袭,掌心炙热的温度顺着薄薄的衣料透过来,苏时意浑身一抖,整个人瞬间软下来了,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一时间,她再也感受不到别的,仅剩的感官被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尽数充盈,濡湿的唇舌,耳畔能听见的也只有他低沉撩人的喘息声。   月光时不时晃出云层,照亮他的面容,迷蒙的视线里,苏时意看清,所有的冷静自持都被尽数撕碎在他眼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延终于缓缓离开她的唇。   等氧气终于重新填充回大脑,残存的意识回笼,苏时意才终于听见他哑着声音问。   “不给钱,人要不要?” 第33章   苏时意觉得他这句话像是一把干柴,猛地掷进火里,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还好楼道里光线昏暗,能掩饰住她烧得通红的耳根。   殷延气息有些乱,嗓音也喑哑,仿佛覆在她眼前。   嘴唇还是麻的,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刚刚发生过什么,凌乱又暧昧,发酵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苏时意只能在昏暗的光线里影影绰绰看见他的黑眸。   熟悉又陌生。   总之不像平时的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时意才慢慢平复了呼吸,才小声开口问:“你..要不要上去坐会,等司机来接你....”   然而十分钟后,她就深深为自己说出这句话感到后悔。   刚亲完,她就邀请他上楼来她家里?   怎么听都像是她意图不轨....   就在她刚开口准备试图补救时,就被殷延干脆利落地打断:“好。”   “........”   这反应速度简直不像喝醉的人好吧?   *   苏时意最近这几天一直很忙,家里也没什么时间收拾,客厅的茶几上堆放的全都是各种资料,沙发上的抱枕也没来得及整理。   她草草收拾了下,殷延也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熟练得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苏时意家的沙发不大,他往上一坐,立刻就感觉沙发拥挤了不少,尤其是他还穿着衬衫西裤,更显得格格不入。   殷延被她沙发上堆着的一个荷包蛋抱枕吸引视线,随手拿起来。   苏时意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那个荷包蛋,玩得好像还有点不亦乐乎的样子,觉得他今天可能真的醉得不清,且毫无理智可言。   “你今天应酬到底喝了多少?”   殷延淡淡道:“没多少。”   其实他今天没应酬。   殷延把抱枕放在旁边,抬手揉了揉眉骨,大概觉得领带系得难受,抬手又将领带扯松了些,姿态多了几分闲散随意,目光也恢复了丝往日的清明。   好像跟刚才在楼下的不是一个人似的。   想起刚刚那个突然而至,霸道至极的强吻,苏时意的脸隐隐又有了发烫的趋势。   苏时意眨眨眼,想到什么,又问他:“那你吃晚饭了吗?”   “没。”   果然。   苏时意立刻说:“那我去给你热点粥吧。”   她今天早上准备前给自己煮了点白粥,没来得及吃就出门了,这会儿从冰箱里拿出来,热热就能喝了。   苏时意端着粥回来,就看见殷延正坐在茶几边上,手里拿着桌面上散乱的资料在看。   那是苏时意最近整理的,苏氏集团,还有她搜集到的一些最近沈慕舟经手的项目资料。   苏氏集团是上市公司,典型的股份制,并非苏政华一人独大,董事会里的股东   苏时意原本想要通过私下不被苏政华他们察觉的方式收购苏家近一半的股票,可将近一个月过去,进展微乎其微。   她原本的计划是,推动拾遗新品上市和暗中收购苏氏集团的过程可以同时进行,可现在,不仅她收购股份的进程遇到瓶颈,沈慕舟背地里搞的小动作她还没查清。   经过这几天她让人搜集到的资料来看,沈慕舟这两年的确一直在从苏氏集团不间断地挪用公款,但他的钱都用到哪去了,苏时意还没查到。   殷延把文件放回桌上,一针见血地问:“你在想办法收购散户的股份?”   苏时意惊讶了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出来她的目的。   不过又转念一想,他可是殷延啊。   她把碗放在茶几上,顺势蹲在他腿边,开始认真求教:“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效率太慢。”   殷延瞥了她一眼,又靠回沙发上,镜片后的眸光重新变得清冷。   “把敌人变成朋友,想办法把董事会变成你自己的人,拿到足够多的话投票权。”   苏时意出神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又在教她了。   集团里的董事会在影响公司重大决策上有很大的作用力,包括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管理层的人选等等。上次苏时意把沈慕舟从项目经理的位子上拉下来,利用的就是董事会众人这些日子来对沈慕舟的不满。   可这和她想要拿下苏氏集团还是不一样的,后者的难度显然更高,能让那些老家伙们支持她一个小丫头上位,难度系数可想而知。   苏时意有点茫然:“可董事会里大多数人都是跟了苏政华很久的.....”   殷延言简意赅地打断她:“以利相交,利尽则散。”   苏时意愣了下,又细细去琢磨殷延说的这句话。   好像有什么念头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又过得太快,让她没来得及抓住。   就在她似懂非懂时,就又听见殷延沉声道:“他们愿意追随苏政华,是因为他们觉得苏政华能给他们带来持续稳定的利益。一旦他们发现,这层利益关系早就不像从前那样牢靠,他们还会心甘情愿地追随他吗?”   他这样一说完,苏时意瞬间像是被什么灵光击中。   殷延这是在教她...挑拨离间?   如果她能按照殷延说的,离间董事会里一半的成员,让他们不再信任苏政华,最后排除异己,彻底吞下苏氏。   她眨眨眼,又急忙追问:“那如果苏政华那边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真的证据呢?”   殷延嗓音漫不经心:“真真假假,重要吗?”   苏时意明白他的意思了,终于忍不住弯起唇:“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啊....”   他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教你还教出错了?”   在商言商,商场上的交锋本来就不仅仅是明面上的交战,更多的是两方心理层面的博弈。   苏时意仰着脸看他,手指在他袖口轻轻扯了下,小声说:“那你以后多教教我呗.....”   其实苏时意对投资这方面一直挺有兴趣的,等她把拾遗这边做好了,有了苏氏集团做基础,下一步计划就是自己翻身当资本,投资别人,而不是一直给别人打工,被资本家们拿捏生死。   而整个北城,都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老师了。   她说这话时嗓音又轻又软,米粥的香气在空气中蒸腾氤氲,她的眼睛也被家里暖黄的光映得湿漉漉的。   殷延忽然又想起刚才她面对唐子骁时候的样子。   说踢就踢,惨叫声让人听着都疼。   而现在呢。   像收起了利爪的猫,乖乖蜷在他身边,看着比十一好摸。   心口微动了下,殷延往后靠了靠,目光慢条斯理地划过她依然有些红肿的唇,才低声问:“学费怎么付?”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回荡在静谧的客厅里,充满了暗示性和蛊惑意味,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苏时意一怔,随着他的视线,刚才唇瓣那阵酥麻的感觉再度成片泛滥开来,像是过了电一般颤栗起来。   她的呼吸下意识屏紧,脑子里又蹦出刚才在楼道里的画面,喉咙忽然开始有点发干。   殷延却没打算放过她,目光依然直勾勾地看着苏时意,眼里染着醉意,也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嗯?说话。”   让她说什么?rou偿交学费吗?   脑补了一下画面,热意再一次从背脊蒸腾,血液迅速涌到大脑。   就在苏时意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殷延终于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手机。   是许恒瑞的电话,车应该已经到楼下了。   殷延只好站起身,拎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   苏时意心里终于暗暗松下一口气,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再不走她真顶不住了.....   送他走到玄关处,她又猛然想起什么,担忧出声:“对了,唐子骁已经知道你眼睛的事了,会不会对你很不利啊?”   他语气平静:“知道就知道吧。”   见他这么淡定,苏时意眼睛睁大:“那他.....”   殷延垂眸看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你不是都说了吗,他一辈子都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担心什么?”   话音一落,苏时意表情一僵,整个人定在那。   所以,他刚刚连这句都听到了吗?   而且居然还在她面前就这么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遍?!   他怎么好意思的啊啊啊!!!   还有语气里那点莫名其妙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苏时意忽然觉得自己跟殷延比起来,脸皮程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见他这样淡然若素,她心里的担忧也散去大半。   她又出声催他:“你快点回去吧,别让许助理等急了....”   殷延侧眸看她,嗓音缓和:“明天我去临城出差,帮我照顾十一几天?”   “哦....好啊。”   殷延把外套随手搭在臂弯上,走到玄关处,忽然想起什么。   他转头:“190311。”   苏时意懵了下:“什么?”   “我家的密码。”   苏时意浑身仿佛被定了一下,几秒后,她回过神,立刻红着脸推他:“哦...我记住了,你快走吧。”   殷延轻勾了下唇,这回真走了。   等他真的离开之后,苏时意关上房门,靠在门板后深吸一口气,钝了一晚上的脑子此刻依然神志不清。   等会,密码什么来着?   *   次日,苏时意依旧在片场紧跟着纪录片的拍摄。   晚上夕阳一落,她就拉着闻凝当司机,去殷延家把十一接过来。   把狗粮什么的大包小包刚搬回自己家里,闻凝已经坐在地上开始撸狗了。   她看了眼十一脖子上挂着的银牌,惊讶不已:“这狗真就叫十一啊?”   “对啊。”   苏时意还在一边想办法把家里的柜子整理出来,准备塞十一要用的东西。   闻凝乐了,语气调侃:“行啊,儿子随妈的名字,挺好。”   听见后面那句,苏时意立刻睁大眼,脸莫名发烫:“你别瞎说,这狗他养了很多年了,名字也很早就取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儿子随妈!!   闻凝憋着笑,一边顺着十一的毛,一边自言自语着:“按理来说给狗取名都是有点寓意的啊,再说他又养了这么久,看殷总那种性格的也不像是会喜欢宠物的人啊。你问过他为什么养狗吗?”   苏时意摇摇头:“没。”   闻凝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所以这狗为什么叫十一啊?”   苏时意回想了下,答:“他说是日期。”   至于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苏时意就不知道了。   殷延那样的性格,总不至于浪漫到是什么和初恋的定情日吧。   所以她也没太在意。   刚收拾出来一个柜子,苏时意看着从里面整理出来的一个小黑盒子,愣了一下。   奇怪,她什么时候买的?   她把那枚小黑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钻石袖扣。   盯着那枚有些年头的袖口,虽然没怎么擦拭过,钻石依旧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苏时意想起来了。   是当时小瞎子用来收买她的,为了让她答应送他去警察局。   其实那时候哪怕他不给她这个,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在那里等死。   这时,闻凝从身后凑过来,看见苏时意手里的东西,好奇道:“这什么啊?”   苏时意忍不住笑了下,把盒子重新盖上。   “以前从别人那坑来的。”   闻凝切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定情信物呢。”   苏时意拿着盒子,想了想,还是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既然没机会还回去了,那她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   殷延一走就走了三四天。   其实苏时意也大概听说了,殷氏集团最近不怎么太平,但殷延眼睛的消息却没有被流传出来,说明消息封锁的还是很严。   唐子骁这人,阴损招数不少,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主儿。   苏时意虽然有点担心,却也不是那么担心。   那天骂唐子骁的时候,她说的话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上哪能和殷延比。   一辈子都比不过。   嗯,所以她不担心。   晚上,苏时意尽可能早地从医院回来,回到家里准备带十一出去溜一圈。   她换了身简单的运动装,又掏出手机给十一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发给某人。   苏时意:「带你儿子出去散步了嗷。」   发出消息之后,苏时意又蹲下身,给十一套上狗链,又揉了揉十一的头,忍不住碎碎念出声:“你说你爸他有没有良心,就这么把你丢在我这儿了....”   十一被她顺毛顺得舒服极了,立刻嗷呜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金黄锃亮的尾巴摇来摇去,又乖又萌,看得苏时意心里都发软。   和十一住在一起的这几天,也算是圆了她想养狗的一个儿时梦想吧。   等苏时意收拾妥当,正打算出门时,手机铃声就急促又尖锐地响起。   是乔诗语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乔诗语焦急的声音。   “时意,不好了,包装工厂那边出事了!”   苏时意的心都猛地提起,还没等她开口,就又听见乔诗语说:“听工人说是好像那家工厂老板卷款跑路,工人们都找到我们这里来了,现在堵着我们的仓库,说我们不付钱的话就要把货都砸了!” 第34章   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苏政华坐在办公桌后,两鬓已经隐隐有了斑白的痕迹,面容也比往常苍老几分。   自从上一次股东大会之后,他被迫在众人面前撤了沈慕舟的项目经理职位,现在沈慕舟在公司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他现在已经年岁渐长,既不可能把苏氏集团给苏时意,自己的女儿苏意欢也不是从商的料,所以他只能想尽办法地扶持沈慕舟,最近也在想尽办法地找时机再将沈慕舟扶上位。   在那之前,他不能让苏时意再有精力盯着苏氏这边。   “慕舟,你找的人现在已经过去了吗?”   沈慕舟点头,以往温和清俊的伪装最近也因为心力交瘁而显得有些破裂。   “他已经混到工人里去了,不会有人查到他是我们派去的。”   “那就好,最好再悄无声息地闹点事儿出来,不是说拾遗快要发新品了吗,别让她太顺利。”   苏政华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对了,公司季报那边,已经跟审计公司通过信儿了吧?做得仔细点。”   “您放心,已经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打从去年开始,苏氏集团投资的几个高风险项目其实隐隐已经开始呈现亏损之势。但由于苏氏集团是上市公司,公司的财务状况每年都要有季报和年报公开在大众面前,如果公司的财报上出现一点下降趋势,就会立刻对股价造成影响。   因此,沈慕舟和苏政华就不得不想出了一个办法。   财报造假。   只要账目做得漂亮,暂时糊弄一段时间是不会有问题的,亏损虽然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可他们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而苏时意现在,不仅有殷延给她撑腰,拾遗香水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再这样下去,他真是再也压不住这个女儿了啊。   苏政华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   算了,实在不行,还有孟锦书这个杀手锏。   再怎么样,苏时意不会不顾她妈的。   *   与此同时,拾遗香水城西仓库内。   货车横停在仓库门口,已经有几瓶香水被摔碎在地上,浓烈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几个穿着工服的工人手里提着棍子,凶神恶煞地瞪着乔诗语,不依不饶。   一个领头的工人拿棍子冲着她:“我们工厂老板卷钱跑路了,我们最后一批货就是做的你们公司的,当然应该你们来付钱!”   乔诗语着急得脸都憋红了,又不会骂人,“我们的钱早都已经付给你们老板了,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少废话,这钱我们兄弟没有一个人拿到的,一定是你们拖欠,快给钱,不然我们就把剩下的这些全砸了!”   苏时意赶到的时候,看见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面色一寒,挡在乔诗语面前,面对着那群工人,厉声说:“你们再敢砸一瓶试试,我已经报警了!警察现在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钱的事我们可以想办法找到你们老板追回那笔公款,你们现在闹事根本毫无意义。”   这话一落,几个工人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半信半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身材高挑,干净利落的黑色高腰牛仔裤,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巴掌大的一张脸,很年轻,细长妩媚的眼尾微微上挑,红唇饱满,是那种极有攻击性的美艳长相,睨着人时的震慑力也很强。   工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点不相信。   这么年轻,居然就是老板了?   有人迟疑问:“你就是这家香水公司的老板?”   苏时意的语气很冷静沉着:“是我,我是拾遗香水的负责人苏时意。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我理解你们现在的焦急,但是砸东西闹事也不能让钱立刻就追回来,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我们需要的是坐下来一起解决问题。”   这话一出,工人们的神情露出几分动摇。   见状,领头的工人眼睛一转,心道不妙,音量拔得更高:“不跟她废话了,她肯定是骗我们的!老板都跑到国外去了,还上哪找得回钱,这女人就是拿话拖着我们呢,兄弟们给我砸!”   苏时意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   还没等她细想哪里不对劲,那个领头的工人已经举着棍子朝着脆弱的纸箱一棒子挥下。   有了人带头,刚才工人们的动摇瞬间消散了,纷纷举起了棍子。   保安也冲上前阻拦,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打斗声接连不断。   啪嚓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传来,香水液体缓缓在地上汇成一条小溪,苏时意瞳孔一缩,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冲了上去。   “住手!”   那个领头的工人见苏时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当即伸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场面相当混乱,男人的力气很大,苏时意一下跌坐在地上,手按到地上的玻璃碎片,疼得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刺痛阵阵传来,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地上。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   工人一边骂着,一边举起棍子,就要朝着苏时意用力挥下。   苏时意条件反射想要抬手护住头,然而下一秒,就感觉到那阵风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骤然停住。   心跳都在这一刻急速加剧,还没等她抬起头,棍子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划破空气。   苏时意抬起头,就看见殷延站在自己面前,他扣着那个工人的手腕,脸色仿佛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不再是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他用力一拧,抬脚就往男人的腹部狠狠踢去,干净利落。   又是一声极其惨烈的尖叫,周围所有人都被吓得停手了。   工人被踹懵了,嘴里还在稀里糊涂地骂着:“尼玛的,臭□□——”   殷延目光极冷,镜片后的漆眸骇意惊人,轮廓冷硬分明。   “再骂一句试试。”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周围安静到仿佛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殷延他..居然为了她打人了?   苏时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抱起,整个人腾空。   几天没见,他的温度和气息既陌生又熟悉,却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刚刚还慌乱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落了回去。   掌心的刺痛在这一刻仿佛也感受不到了。   苏时意靠在他怀里,无比清晰地听见他胸膛里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总之交织在了一起,跳得比正常频率更快。   她甚至感觉到殷延抱着她的手臂肌肉很紧绷,很用力,却又是极致小心而克制的,甚至手背的青筋都在凸起。   像是在害怕。   苏时意觉得自己的眼睛忽然有点热。   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她的心脏处肆意冲撞,堵得她嗓子也发涩。   他在..害怕什么?   *   一个小时后,医院急诊室。   医生把最后一层纱布给她裹上,忍不住叮嘱:“你这个伤口啊,还好不需要缝针,好好养,应该也不会留疤。以后可得小心着点,你看看你男朋友刚才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听见医生的话,苏时意愣了下,刚想解释:“他不是...”   “好了,你男朋友应该缴费回来了。下一位!”   从急诊室里出来时,苏时意的手已经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玻璃碎片划得有些深,包裹得甚至都看不出来手的形状。   殷延刚好交完费回来,看着男人阴沉无比的脸色,苏时意连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跟在殷延身后上了车。   他也不说话,依然是和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但却给人一种暴雨来临之前的压迫感。   倒也奇怪,苏时意面对谁都不发怵的性格,莫名就在殷延面前发怂。   坐到后座,她刚想用完好的左手去系安全带,就听见殷延冷冷出声。   “收好你的白萝卜。”   苏时意的动作立刻一停。   “.......”   不对,她的手怎么就是白萝卜了!   苏时意心里正腹诽,下一刻,殷延就俯下身,措不及防地弯腰靠近她。   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突然袭来,苏时意瞬间一动不敢动,脑子里的弦紧紧绷紧。   感官和触觉被成倍放大,周围的空气流动仿佛也瞬间被按下定格键。   她的心口也跟着猛跳了下,怔怔看着他深邃的侧脸。   脑中忽然又跳出刚刚在仓库门口的那一幕。   也许是因为他出现的太过及时。   所以她的心跳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不合时宜。   很快,安全带发出咔嚓一声。   等车子缓缓发动,苏时意才慢慢回过神。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转头看向殷延,讪笑着开口:“你刚刚来的好及时哦。”   殷延的嗓音冷漠无情:“我再晚五秒钟,你现在就不是坐在这了。”   “.......”   还五秒钟,至于这么精确嘛。   苏时意有点委屈地撇撇嘴,手也疼,想到今天被砸碎的香水心也跟着疼,又被他这么凶了一顿。   她语气放软,“殷延,我手好疼....”   殷延把手里的文件放下,终于转头正眼看着她。   他的语气依然冷冷的,字字句句:“知道疼,还不管不顾地往上冲?你以为你本事多大,嗯?”   苏时意被他骂得一个字不敢辩解,缩了缩脖子:“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下次肯定不会了....”   看到货要被砸,苏时意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香水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被别人毁掉。   这次的确是她的问题,以后不管什么情况,都应该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知道是自己的错,苏时意垂着眼,乖乖低着头。   车厢里陷入安静,殷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目光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过了会儿,他出声叫她:“苏时意。”   她抬头:“嗯?”   殷延轻叹了声,似是对她彻底无奈,“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几天而已,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想起刚才那副场景,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晚来一会儿会是什么样。   幸好他下了飞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   庆幸之余,全是后怕。   莫名的,听见他这句话,苏时意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她眼睫轻颤,掩盖住刚刚片刻的失神,又抬睫看向他。   “那你是不是心疼了?”   苏时意用那只完好的手,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不依不饶地追问。   “快说...是不是。”   殷延看她一眼,语调不轻不重:“我肺疼。”   “........”   口是心非。   *   不知不觉,车就已经开到了苏时意家楼下。   苏时意觉得殷延应该是要顺道把十一也接回家,一想到十一要被接走了,家里以后又剩下她自己一个人,苏时意的心里就止不住有点难受。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就要拉开车门下车。   殷延却先一步出声:“呆着别动。”   苏时意转头,奇怪地看着他。   他又说:“我去接十一下来。”   苏时意更懵:“那我呢?”   他接他的狗,为什么不让她下车?   殷延忽然抬手,在她的头上轻揉了一下。   “和十一一起回家。”   *   等苏时意回过神的时候,显然好像已经晚了点。   她就这么跟殷延回他家里了?   她刚才是被下蛊了吗??   而且连人带狗,全都被他搬回家里来了。   殷延一边牵着十一,一边输入密码。   滴——   密码锁解开。   一回到大房子里,十一立刻撒欢儿地跑进客厅。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过速的心跳,用平静的语调跟殷延说:“其实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殷延打开门,抬了抬眉梢,“用你那只白萝卜?”   “........”   苏时意咬了咬唇,还在试图挣扎:“可我没拿衣服和日用品过来。”   “等会有人送来。”   .....行吧。   她没辙了。   人都已经坐在他家里了,还说什么有的没的。   殷延丢下这句,就先去把十一的东西安置了下。   苏时意独自坐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她现在在殷延家里这个事实。   太突然了。   果不其然,还没到半个小时,大箱小箱的东西就被搬进了家里。   苏时意坐在地毯上,翻了翻满地的袋子,十一就在她的旁边乖乖蹲着,吐着舌头黏着她。   袋子里都是护肤品,衣服,全是大牌,吊牌还没拆。   她翻来翻去,发现没有自己想的那样东西,才算微微松下一口气。   误会了,误会他了。   下一秒,殷延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你在找什么?”   他突然出现,吓得苏时意差点咬到舌头。   她故作淡定:“没..没找什么。”   她总不能说她是在找那个啥..吧。   殷延挑了下眉,看了看满地被她拆得乱七八糟的包装,目光又落回到她的脸上,慢条斯理地梭巡了一圈。   他慢悠悠地道:“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苏时意想也不想地反驳:“哪有,怎么会。”   “那你刚刚在找什么?”   苏时意脸一热,面上一本正经答:“睡衣,我找睡衣。”   殷延显然不相信,幽暗的目光盯着她,视线顿了两秒。   苏时意被他盯得心里越来越发虚,一阵热意从耳根升起。   她这个答案不合理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打算睡了?”   “........” 第35章   睡..睡哪个觉?   荤的还是素的?   等等,他们现在算是同居了吗?   苏时意觉得自己现在呼吸有点困难,她抱着抱枕,又佯装镇定地看着他道:“算了,我现在还不是很困。”   她的神情看着淡定,却早被红透了的耳根暴露了个彻底。   殷延穿着白衬衫,插着兜站在那,唇角轻扬了下。   他收敛起神色,又一本正经问她:“饿不饿?”   苏时意发现,这人好像能在冷淡禁欲和轻佻里来回切换。   一句话的时间,正经得好像是她自己刚刚想多了似的。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心里腹诽着,在屋檐下还是不得不低头的。   于是苏时意诚实点头:“饿。我们点外卖吗?”   殷延蹙了蹙眉:“没营养。”   “.......”   沉吟片刻,殷延拿起手机,拨了许恒瑞的电话。   苏时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殷延:“嗯,送点食材过来。”   电话那头好像是在问他要什么食材,苏时意感觉到殷延的目光朝她看过来。   她瞬间眼睛亮起来,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菜名。   应该是要问她想吃什么了吧?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殷延薄唇轻启,语调漫不经心。   “白萝卜。”   “猪蹄。”   “.........”   她合理怀疑殷延在内涵她,但是找不到证据。   等殷延挂了电话,苏时意看着他眨眨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还会做饭啊?”   看他平时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洁癖到不行的贵公子模样,居然还会做饭?   殷延抬了抬眉梢,微眯起眼睛看她,语气有点危险。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苏时意立刻冲他扬起一抹很狗腿的笑容:“当然是完美的形象了。”   “.......”   很快,许恒瑞就把殷延要的食材都送了过来。   殷延这人洁癖确实很严重,很少吃外卖,因为不健康。他的口腹之欲不重,但也从来不允许自己将就。如果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他也会自己亲手下厨做菜,只是次数很少。   毕业之后的工作越来越忙碌,他基本就没怎么再进过厨房。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做菜上,还不如去多评估一份项目。   这就是殷延做任何事前的衡量标准,利益当先。   拎着食材进到厨房,十一也眼巴巴地从客厅里一路跟了过来。   殷延回头看了眼客厅里坐着的苏时意,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肉干拆开,蹲下来喂十一。   他伸手揉了下十一的头,低声说:“去陪她吧,小心点,别碰到她的手。”   十一叼着肉干嗷呜一声,领了命,立刻扭头朝着客厅跑过去了。   -   客厅里,苏时意坐在沙发上,电脑摊在腿上,一只手握着手机在打电话,十一就蹲在她旁边乖乖摇着尾巴。   光荣负伤之后,她也没办法再去拍摄现场监工,只能乖乖居家处理工作。   下午的货被砸毁了一大半,还有包装公司老板卷款逃跑的事要报警处理,包括那会儿带头闹事的那个工人,苏时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真是奔着来要钱的,她跟他们好好商量,可领头的那个工人却一点要商量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明摆着就是为了毁掉仓库的香水来的,一直在不停煽动其他人闹事。   至于背后致使的人,是黎姗,沈慕舟,还是唐子骁,苏时意就不知道了。   哪条狗来咬的她并不重要,只要挡路的,她一条一条打回去就是了。   货品被损已成定局,至于跑路的工厂老板,就只能暂时靠警察慢慢追回。事情已经立了案,苏时意还得马不停蹄地寻找新的包装供应商。   时间很赶,发布新品的日期她不可能推后,所以现在只能想办法尽可能快速解决问题。   苏时意给警察局那边打完电话,又开了一场紧急的视频会议,把当时备选的包装供应商都找了出来,一家家筛选。   “不行,这家离得太远,除了运费的问题,路上运输时候的风险也更高。等我过两天再去新石那家跟着他们的运货车走一遍看看。”   “悦纳系列的广告片明蔷刚刚已经发给我了,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明天运营部照常在各个平台发布就好,营销策略依然按照我们之前定下的那个方案。”   “KOL那边也都联系好了吧?PR礼盒里记得不要放主打的那款。”   -   等电话全部打完,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苏时意已经觉得又累又饿。   似有似无的菜香飘在空气中,闻得她饥肠辘辘。   她立刻收好电脑,循着香味慢悠悠地晃到厨房里,环视了一圈,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厨房里,男人衬衫的袖口挽着,露出紧实的手臂线条,劲瘦的手腕上扣着腕表,切菜的动作行云流水,且极有条理,切好的胡萝卜丝被整齐地摆在光洁的盘子里,色彩分明,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他还戴着金丝眼镜,鼻梁高挺,神色寡淡,做个菜都给人一种在处理工作一样的严谨感。   苏时意以前并不觉得会做饭的人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看着洁癖+强迫症的人做饭,居然还蛮享受的。   她又默默吞了下口水。   这男人还挺秀色可餐的啊。   如果殷延赚不了那么多钱,考虑去当个厨子,那她一定会考虑包了他。   她猛回过神,犹豫着出声:“你那个..手表要不要摘一下?”   闻言,殷延抬起戴着表的那只手,自然道:“帮我摘了。”   “哦..好..”   苏时意舔了舔唇,然后上手小心翼翼地给他解开表扣。   指腹轻碰到手表,传来冰凉的质感,又若有似无地摩挲到他腕间的肌肤,他的手背脉络清晰,骨节分明,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苏时意微松一口气,“好了。”   才刚帮他摘下手表,就听见客厅有手机铃声响起。   苏时意还以为是自己的电话响了,等她走到客厅,循声看去,才发现桌上响个不停的好像是殷延的电话。   苏时意只好拿起桌上的手机,小跑回到厨房里。   “你电话响了。”   殷延手下动作没停,淡声说:“帮我接一下。”   话音落下,苏时意顿时愣了下。   帮人接电话这件事...好像有点亲密。   她眨眨眼,回过神:“哦...好。”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苏时意也来不及多想,划开接通键,刚微微踮起脚够到他耳边,殷延就已经俯下了身。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和他这样近距离接触了。   其实苏时意并不喜欢离人太近,会让她有一种被侵入领地的危机感。   但是每次他靠近时,她的心跳总是快得惊人。   就在苏时意的心脏又隐约有了加速趋势时,电话里传来一道熟悉和蔼的女声。   “阿延。”   是白熙。   瞬间,像是有一盆凉水迎头浇下,让她狠狠清醒了过来。   苏时意握着手机的指尖因为用力而隐隐泛了白,呼吸也下意识屏紧:耳边无比清晰地传来白熙的声音。   “阿延,上次小姨跟你说的那个项目,就是那个大数据算法优化筛选客户群体的技术,你和那个专利人牵上线了吗?你姨夫一直催我问问你。”   殷延侧眸撇了苏时意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嗯。后天那边会有人联系你们,具体细节他们之后会详细说明。”   几句之后,电话便挂断了。   听见嘟嘟的忙音,苏时意终于回过神。   “刚才电话里说的,是那个最新的算法技术吗?”   那个技术,其实她也略有耳闻,现在很多互联网公司都开始陆续启动大数据算法技术,对用户和顾客的喜好总结和筛选上有很大的帮助。   殷延垂眸看着她,“是。”   这件事白熙已经明里暗里跟他提过很多次,白熙丈夫最近一直在投资创立互联网公司,试图挽救白家产业的衰败之势。   而殷延一个月前也已经跟对方牵过线。   有养育之恩在,他不能不答应。   厨房里陷入一阵静默中,苏时意眼睫轻颤了下,忽然抬起眼看他。   “我想要。”   其实她并不是一定要这个什么算法技术。   拾遗香水目前还没有开发专门APP的意愿,对她来说用处也不大。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白熙得逞。   苏时意仰着脸看他,目光澄亮,看起来很单纯。   她抬起头看人的时候,眼尾总是会不自觉上翘,流露出一股媚态来。   “这个技术很好,所以我也想要。”   话音落下,殷延目光微凝,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他的眼眸幽深,又仿佛藏匿着某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镜片的光晃着,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苏时意的心跳有些加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暗了几分。   见他沉默不语,她抬手,用手指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嗓音故意放软了几分:“我想要,你给不给?”   苏时意忽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有点像那种.....   祸国妖姬。   这是她接近殷延这么久之后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跟他提出要求。   给了她,白熙那边他就没法交代。   她想不动声色地试探他的底线。   一边是她,一边是那个抚养他长大的人。   她有点好奇,现在的殷延究竟能为她退到哪一步。   良久后,他依然沉默不语,苏时意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点失落。   虽然并不意外,但她还是觉得失落。   大概是因为生出了那点不该有的期待。   殷延还是没说话,深邃幽暗的视线噙着她,侧脸晦暗不明。   苏时意眼睫颤了颤,声音也闷了几分:“不给就算了....”   她松开他的手,刚转身要走,忽然被殷延抬手拦住腰。   下一刻,她就被他用一只手臂轻松拦腰抱起,放在中岛台上。   突如其来的一下,苏时意瞳孔瞬间放大,还没来得及反应,殷延的手已经扣住她的后脑,浓烈的气息铺天盖地压过来。   她下意识攥紧他胸口的衬衫,受伤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样的接吻姿势,她在上,不用仰着头,很舒服。   但他吻得很用力,像是在隐忍什么,又像是在发泄什么,总之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唇齿相依间,她的意识逐渐因为缺氧而变得飘忽不定,悬空的双腿给了她一种踩在云端上的错觉。   厨房的光线迷迷蒙蒙,菜香氤氲在空气里,萦绕着一种奇妙的虚幻感。   直到苏时意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无比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给。”   苏时意浑身一僵,被吻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忽然在此刻蹦出一个念头。   她要是妖姬,那他就是昏君。 第36章   殷延倒是没有真的只做白萝卜和猪蹄。   他做了简单的四菜一汤,菜色清谈,味道却很好。   整顿饭吃下来,苏时意头都没敢抬。   因为只要她看到殷延,就能回想起刚才那个炙热绵长的吻。   其实苏时意只是想试探他一下。   可没想到这一下之后,她的心反而乱了。   听到他说给的那一瞬间,苏时意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她发现自己很矛盾。   而且,越来越动摇。   明明目的好像就快要达到了,可是她却又觉得....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不行,她得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她明天就得跑,不能再继续留在这被他色.诱下去了。   晚上吃好饭,殷延把主卧让给她住,自己去了客卧。   苏时意的思绪很乱,再加上伤口还在发疼,吃了药之后就很快泛起困意,澡也没洗,换好睡衣就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殷延处理完工作,从书房出来打算去洗澡,又想起自己的衣物还放在主卧衣柜里。   他只好放轻动作,推开门进去。   苏时意没锁门,床头亮着一盏夜灯,人已经睡熟了,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一只手臂还露在被子外面。   殷延看得蹙了蹙眉,抬脚走过去,轻轻把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然后把被角重新掖好。   他刚想收回手转身离开,就被苏时意轻轻勾住。   “殷延.....”   她睡觉也在皱着眉,看起来是因为伤口疼,所以睡得不安稳,裹着白布的一截手腕露在外面,说不出的脆弱,勾着他的动作却又透着些依赖的意味。   她的力道很轻,轻轻一挣就能挣开。   但他没挣脱。   殷延心口微动,在床边蹲下来,目光落在她裹着白布的手上,无声轻叹了下。   她轻声喃喃着,在说梦话,有些含糊不清。   “殷延...我没退路了....”   殷延的眸光暗了暗,半晌,他低垂着眼睫,视线在她的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夜深人静,莹白的月光朦胧不清,笼罩在他的身影上。   房间里静谧得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良久之后,殷延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小心而隐忍,却是温柔的。   他低声道,“谁说没有?”   *   第二天中午,苏时意从床上醒来时,殷延已经走了。   没想到昨天在他的床上睡得竟然意外的好。   她用一只手简单理了理被子,趁着殷延不在,中午就从他家跑了,带着受伤的手直奔公司。   今天拾遗香水要打一场硬仗,她负伤也得过去坐阵。   前阵子铺垫了那么久的一切,今天她终于可以开始大展拳脚了。   按照苏时意的计划,今天中午开始,拾遗香水就要在各个平台开始准备给新一季的产品预热了。   明蔷登录了许久未登的微博账号,先是发了几组在拾遗香水上调香课时的照片。   不多时,那条微博就爆了。   「啊啊啊啊啊蔷蔷终于出现了吗!」   「这是那个香水的调香课吗?最近很火的那个?」   紧接着,她又转发了拾遗香水官博发布的广告图。   摄影师:@明蔷。   广告图片里,构图和色彩搭配得相当出彩,根据每款的产品名字的不同,照片传递出的氛围感也非常不同,简单的黑白撞色,一只看似濒死的蝴蝶被束于大网中间,身后的束缚却又好像是由蝴蝶自身绽放出的,诡谲又富有生命力的美丽,给人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等等,明蔷又重新开始摄影了吗?!拾遗香水?」   「这广告拍得也太绝了吧,我第一次看见国产香水拍出这么有高级感的广告,而且好有概念的样子!居然叫不死蝶。」   这次的悦纳系列,目前还有一瓶主打隐藏款的海报没有释出。   紧接着,明蔷又发布了一条长微博。   这条长微博里,她向粉丝解释了这几年消失匿迹的原因,阐述了自己抑郁症的经历。文字的力量是巨大的,哪怕她的叙述平静,网友们依然从字里行间里感受到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挣扎,再到最后的平静与释然。   在最后一段,明蔷这样写道。   「我很幸运,在我自以为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一天,我来到了拾遗香水。我从没有想过,会从一个陌生人,和一瓶香水的身上,获得那样多的能量。   是拾遗和不死蝶,见证了我的重生。   以及我最需要感谢的人,苏时意。是她让我明白,一个真正优秀的人,能做到的不仅仅是成就自己,而是在坚持初心,实现价值的同时,也成就他人。   国产香水不该被埋没,未来也不该止步于此。   太阳既然还未落山,那就祝大家一直迎着光走下去吧。」   这条微博发出之后,网络炸了。   不少人因为明蔷的这篇自述,了解到了拾遗香水这个国产香水品牌,也得出了一个结论。   拾遗香水,是一个有人情味的香水。   它的品牌概念不止是为了女性而诞生,更是想要用气味为人们留住最本真的记忆,就像用一个熟悉的气味,阻止了曾经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明蔷。   国产品牌,从来不缺情怀,和匠人精神。   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进步,不少中国传统企业和工厂没落下去,被掩埋在时代的洪流里。   他们从来不是冰冷的,只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无奈又倔强地绽放着弱小的光辉,等待着重新回到大众视野里的那天。   在悦纳系列的预告发出之后的当天下午,因为明蔷的这条微博,和拾遗香水有关的词条竟然在热搜上足足占了三个。   早在拾遗香水免费开办调香课堂开始,网上就经常会有分享课堂日常的粉丝,基本都是精致懂生活的年轻女孩们,制作图片和帖子的手艺不必说,拍得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免费开设调香课,在国产香水品牌里算是开拓了一个先河。   这也是苏时意有心铺开的一条路。   尤其说是为拾遗香水铺路,倒不如说,她更想为了国产香水的未来铺路。   让更多人了解中国浓厚的香道底蕴,并不是所谓的追求潮流,而是真正发自心底地,为自己国家的文化传承而感到骄傲自豪。   归根结底,国产香水陷入困境的原因并不是中国香水的萃取技术不够好,质量不如国外,而是一些过于追求短期利益的品牌没有把塑造和弘扬品牌价值放在首位,以至于让人们对国产香水一次次失去信心。   只有在人们发自内心地为一样东西感到自豪,才会想要告诉更多的人。   看吧,这就是我们中国的香水。   苏时意想做的,是改变眼下的困局。   不仅是拾遗,她还要带着国产香水走出一条更好的路来。   -   与此同时,有更多的评论和贴子接二连三地在评论里冒了出来。   「我上次去住酒店的时候,酒店里用的好像就是拾遗香水的产品呢,沐浴露的味道太好闻了,我老公都喜欢的不得了,是非常浓郁的乌龙茶香,绝对不是粗制滥造的那种,也不是兑出来的人工香精味。我想买都一直没买到。」   「我也是!之前出去旅行住酒店一向都不怎么喜欢酒店里自带的洗护用品,但是我这次出差忘记带护手霜了,本来想着用酒店的应个急,没想到那么好用!玫瑰香的,用起来也很润,我在网上搜都找不到,以为是酒店特供的呢。」   「被安利到了,护手霜肯定不贵吧,女大学生可以冲了!」   全部都是自来水的安利,而不是买的水军,可信度就非常高了,一下子勾起了网友们的好奇心。   「所以洗护产品有没有上市啊什么时候上市!!我真的好想剁手!」   「没人夸夸拾遗香水的包装吗,看起来好有质感啊,根本一点也不输那些国外大牌好吧。」   很快,拾遗香水的官博更新了。   全新洗护产品系列将于下午15:00准时在小程序上线。   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了。   其中有一部分网友,都因为拾遗的价格望而却步。   一听到洗护产品系列口碑这么好,价格和质量又匹配,包装又根本不糊弄。同样的价位,买那些国外大牌香水是买,看着质量和高级感,他们国产香水也根本不输嘛!既然如此,都是差不多的价格,干嘛不支持自家呢。   那还等什么,冲啊!   于是,拾遗香水的洗护产品刚刚上线的第一个下午,门店和线上小程序,全部卖爆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胆战心惊地围坐在电脑前,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销量数字像火箭一样蹭蹭上涨,连带着香水的销量也在涨,像做梦一样。   小七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没..卖没了?”   市场部经理的瞳孔也放大,难以置信道:“一分钟就被抢光了?”   反观苏时意,神色相当平静淡定,仿佛早有预料。   营销策略终究只是一种手段,真正能说话的,永远是产品的质量。   “联系工厂那边,准备补货吧。”   请影后时鸢拍摄的纪录片还没上线,她们的产品就已经卖爆了。   跟着苏时意,吃香喝辣都说少了,以后他们的下午茶都要变成鲍鱼海参了吧?   真的如那些媒体说的,她们拾遗香水,就是国产香水最大的一匹黑马。   苏时意站起身,微笑着开口:“最近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等悦纳系列上市之后,大家这一季度的奖金都翻倍。”   办公室里的众人瞬间嗨了,一个个振奋得不行,尖叫声差点掀开屋顶。   “老板,你是我的神!!”   乔诗语也被感染到,忍不住笑出来,转头问苏时意:“时意,那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苏时意停下脚步,回头冲她露出一个从容而自信的笑容。   “融资,上市。”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带着拾遗香水,还有国产香水,一路扬帆起航。 第37章   深夜,机场候机室。   司宴刚刚心满意足地加完一个空姐的微信,看着旁边正襟危坐的殷延,还在目不斜视地看着手里的平板。   司宴不满他候机这点时间还要死命工作,开始拿话调侃:“我听说殷总昨天动手打人了?英雄救美去了?”   他摸了摸下巴,啧了声:“我说这苏时意真了不得啊,估计这一个下午钱没少赚。我当时说什么来着,越漂亮的女人越有毒,准是盯着你来的。”   殷延语气平静:“没有我,她也能做到。”   其实他并不觉得苏时意走到现在跟他有多大的关系。   她的投资不是他给的,唯一和殷氏有关系的只有那笔供给酒店的洗护系列合同,而且合同上给殷氏的还是低价。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他占了苏时意的便宜。   这话听得司宴又啧啧两声,拖长音调说:“咱们殷总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昨天背地里还给人家....”   殷延语气不耐地打断他:“安静点。”   见他耐心即将宣布告罄,司宴立刻话锋一转:“不过这趟出差,可是老爷子特意发的话,你这一趟去美国没个一两礼拜回不来吧,不主动跟人报备一下?”   闻言,殷延蹙了蹙眉,不太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在哪:“报备?”   “你谈恋爱都不给对象报备啊?就是告诉人家自己在干什么,去哪了,跟谁在一起,给对方安全感。渣男!”   “.........”   司宴刚义愤填膺地骂完,又很欠地笑了一下。   “哦抱歉,我忘了你没谈过恋爱。”   “........”   殷延掀了掀眼皮,冷冷睨他,“你今天嘴是租来的?”   “啧,怎么一言不合就骂人呢。”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很快,便有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走进来。   司宴看清来人,有点意外:“沈小姐?”   沈宜宁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美丽动人的脸来:“司少,好巧。”   和司宴问了好,她又转头看向殷延,一双杏眼柔情似水。   “殷总好。”   殷延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便算作打过了招呼,注意力又回到手里的平板上。   沉吟片刻,他又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候机室里没别人,司宴抬了抬眉梢,只好没话找话跟沈宜宁聊起来。   “沈小姐这是也要去LA?”   沈宜宁微微笑道:“是的,工作安排,刚好有杂志拍摄在那边。”   “哦这样啊,定酒店了吗?”   沈宜宁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殷延,很快收了回来,唇角笑容不变。   “已经订好了。”   她用英文报出一家酒店名字。   司宴眼睛转了一圈,心里若有所思,面上却佯装惊讶:“这么巧,我们也是那家酒店。”   沈宜宁嗓音温柔:“那真的很巧。我是第一次去LA,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还要麻烦司少和殷总带带我。”   司宴呵呵一笑,余光瞄了眼殷延:“那是当然。”   看来又是殷老爷子的安排啊。   还真是不死心。   *   夜里,拾遗香水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下午爆单之后,全体员工都自发性地留下来加班。   毕竟苏时意给的季度奖金整整翻了一倍,何况今天战果斐然,大家都干劲十足。   晚上忙完,苏时意又给大家点了夜宵,又是麻辣小龙虾又是披萨,香味瞬间充盈整间大会议室。   忙了一晚上,苏时意总算有空喝上一口水,她捞起手机,打开微信,里面全是未读消息,几乎都是来贺喜的,话术也都差不多。   等一条条地回复完,才终于看到殷延发来的消息。   他发来的是一张照片,机场候机室。   殷延:「去美国出差。」   然后是一张随手拍的机场照,整面玻璃窗外,巨大的飞机停在停机坪上,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他发来时苏时意还在开会,根本没看手机。   隔了十几分钟之后,他又发来一条。   殷延:「注意手伤。」   刚刚看着满屏恭贺她的微信时,苏时意的心里并没有多大波动。   可看见殷延发来的这两条信息,心口却好像被什么忽然烫了一下。   苏时意看了看桌面上刚摆好的小龙虾,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发过去,然后打字。   苏时意:「刚刚忙完!正要和大家一起吃夜宵。」   刚发出这条消息,小七就从门口拿着手机探出头。   “时意姐,警察那边刚刚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抓到那个工厂老板了,挪到海外账户的钱也被及时冻结住了,明天走完程序就能立刻打回到咱们公司账上!”   闻言,苏时意神色震惊:“这么快吗?”   原本她以为没个两三个月解决不了的事儿,钱居然这么快就能回来了,简直是意外之喜。有了这笔钱,她又能让工厂加快生产更多库存量出来。   苏时意赶忙又拿起电话,联系工厂那边。   大概打了十来分钟电话之后,她刚挂断,就看见小七张罗着别的员工,拎进会议室一大堆吃的,热热闹闹的,像过年似的。   “时意姐,是你刚刚又点了外卖吗?”   有人一看包装,立刻惊呼出声:“居然是寻香记哎!老板威武!!”   下午还想着以后是不是真的跟着苏时意吃香喝辣,晚上鲍鱼海参这不就来了!   寻香记是北城数一数二的高档菜馆,一道菜都要成百上千不说,还要提前很长时间预约排队才能吃上。这个点按理来说已经早就已经关门了。   清炒时蔬,乌鸡汤,黄豆烧猪蹄,佛跳墙....十几个菜,手笔大到令人震惊,苏时意也看得咂舌,一脸莫名。   “这不是我点的啊....”   有人打开外卖包装,感叹出声:“都是好健康营养的菜啊,这儿还有鸡汤!”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时意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什么。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你们先吃。”   她拿着手机往外走,顿时引起大家一阵起哄声:“哦~”   “该不会是我们老板娘吧!”   “老板娘好贴心哦,好羡慕~”   苏时意没理会他们那些调侃,快步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四周没人,她拨通那个号码。   夜里静悄悄的,她握紧手机,等待着忙音响完,电话被接通。   她压低声音问:“刚才寻香记的外卖是你点的吗?”   殷延:“嗯。”   他这么干脆地承认,苏时意抿了抿唇,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外卖真的是他点的。   看她订了小龙虾,觉得不健康,所以又特意定了寻香记的菜让人送过来。   说谢谢?好像又有点太矫情了。   毕竟亲都亲过了.....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又听见殷延低声开口:“伤口注意按时换药,别沾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太安静,电话里,他的嗓音格外低沉磁性。   心口像是有什么细密的暖流一点点涌进来,慢慢将空荡的心口填满。   苏时意动了动嘴唇,晚风轻撩起她散落脸侧的发丝,却吹不散耳根那阵热意。   她发现他不毒舌的时候,好像还是蛮.....体贴的?   要命,不会被他pua了吧。   这时,飞机起飞的播报声从电话里传出来,苏时意又听见殷延开口:“要起飞了。”   她咬了咬唇,小声说:“那..我等你回来。一路平安。”   殷延轻勾了下唇,“嗯。”   殷延座位的斜后方,沈宜宁听见他挂断电话,指甲渐渐扣进掌心,一阵刺痛传来。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这样的殷延。   原来他也是会关心人的。   大概是因为亲眼见到了,他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心底那阵不甘就更会变得越来越浓烈。   *   次日一早,苏时意睡醒不但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干劲十足。   她先是早起去医院把那层厚厚的纱布拆下来,夏天温度高,一直裹着纱布容易感染,索性让医生换成了只贴在手掌心伤口处的薄纱布,不摊开手心就看不见伤口。   从医院出来,苏时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昨天她在公司里说的融资和上市,其实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国内公司上市的流程周期很慢,她等不了那么久。   而摆在眼前的一条捷径,就是苏氏集团。   从上次沈慕舟的事件开始,她陆续收购股份到现在,进展很慢,但上次却忽然被殷延点通了。   她要从董事会身上下手,让现在苏氏里有话语权的人都为她所用。   其实苏时意的真正打算是,等到她把苏氏集团全部握在手里之后,就让拾遗香水借壳上市,这样上市所需要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她的底牌也会更多。   这半个月里,她一直在比对苏氏集团这两年公开的财报,已经可以断定苏政华和沈慕舟的确在上面动了些不易察觉的手脚。   她想要从苏氏集团的财报上找突破口,重点当然就必须落在经手过财务报表的人上。   苏氏集团原本的财务部经理叫李维,已经在苏氏干了有五六年的时间,而最近这一年,秦芝把自己的大舅子也安排进了财务部担任副经理,李维虽然坐的还是经理位置,实际上的权力早就被削了大半。   于是苏时意打定主意,先从这个李维身上下手。   咖啡厅里,男人大概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瘦削,脸颊微微凹陷,带了副细边眼镜,长得就是一副精明相。   李维目光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打从上次沈慕舟被卸任那件事开始,李维就知道,苏政华的两个女儿生的是天壤之别。   一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另一个....   面上对你语笑嫣然,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危险。   李维轻咳了声,面容镇定:“苏小姐,不知道您今天有何贵干。”   苏时意勾起红唇,笑盈盈看着他:“李经理,最近工作应该不忙吧?”   没等李维回答,她又含笑道:“也是,财务部现在有了新人,苏政华也当然不会在意,以前的老人要怎么办。”   李维瞳孔微缩,语气努力维持着镇定:“苏小姐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您是聪明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财报造假的风险你担着,光鲜和钱都是他们赚着,我都替您觉得不公平。”   李维目光躲闪,脸上的镇定终于出现一丝破裂,声线微微颤抖。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苏时意缓缓笑了,慢条斯理地说:“既然我能查到,别人当然也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哪有什么真正的天衣无缝。”   “你的手里也握着苏氏的股份,又是直接经手人。到时候造假的事情一旦曝光,你猜,第一个被拎出去当出头鸟的会是谁?”   话落,苏时意眼尾一扬,锐利的目光紧紧噙着他,一字一句笑着说:“毕竟,狡兔死,走狗烹。”   话音一落,李维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继续紧追不舍道:“不仅你要出事,牢狱之灾不说,公司股价也会跌,声誉受损,上次沈慕舟的事,苏氏集团的股价当天就跌了五个点,更何况账目本身就已经长期处于亏损状态,如果苏政华他们融不到钱,苏氏的下场会是什么。”   说这些的时候,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紧张的。   但苏时意不能表现出来。   她得演出像殷延那样的面瘫脸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苏时意微微提气,看着李维又徐徐诱导道:“与其看着苏氏倒在他们的手里,倒不如换个血,对股东和董事们而言不过只是换了个新老板,有铜板我们一起赚,总比让苏氏砸在沈慕舟和苏政华的手里来得强,不是吗?”   “况且,我的手里现在还有拾遗香水,苏氏到我手里,只会更有前景。”   她表面上看着越是淡然,李维的手就颤抖得更厉害,最后连掩饰也掩饰不住。   帮苏政华他们做这种违法的事,最后却又被他们毫不犹豫地丢掉,他的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对苏时意说的牢狱之灾,他同样胆战心惊,夜夜睡不好觉。   凭什么,凭什么他担惊受怕,最后还要被剥走职位。   那股怨气此刻更像是被苏时意的话彻底点燃了。   大不了就一起鱼死网破,他不好,苏政华他们也别想好过!   李维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你,苏政华和沈慕舟弄虚作假的证据,我今晚就整理好发给你。”   苏时意毫不意外他的选择,红唇愉悦地勾起,朝他伸出手。   “那,合作愉快。”   *   苏时意见完最后一个股东,夜幕已经垂了下来。   事情是她意料之外的顺利,大概是因为昨天拾遗香水的势头有目共睹,比起已呈衰败之势的苏政华来说,股东们显然更相信现在的苏时意,和潜力无限的拾遗香水。   毕竟谁不想赚钱呢?   正如殷延那天跟她说的那句。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   商场上最为核心的道理,他早就教给她了。   她会一点点地学,用最快的速度成长。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唇角微微上翘。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坐在出租车后排,苏时意的头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的月亮,心里莫名生出来一点惆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一天没见。   竟然就好像有点....想他了。   而且,他们好像还是离得很远。   苏时意微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泛起的那点情绪,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苏时意:「用你上次教我的办法,今天大获全胜了。我是不是你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想了想,她又打字:「快点夸我!!」   消息刚刚发出去没过两分钟,她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苏时意接起电话,还没等开口,就听见殷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是最聪明的。”   他的嗓音依旧冷淡,却难得染了点笑意:“我说,你不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苏时意顿时睁大眼,反应过来之后,心里都跟着梗了一下。   勉为其难地顺着她的话夸一下会怎样!   过分!!   她刚要开口控诉他无情无义,就又听见殷延在电话那头慢慢道。   “是唯一的那个。”   话音落下,苏时意愣住了。   他低沉清冽的嗓音混合着微弱的电流声,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落进她的耳中,心口也跟着狠狠一跳。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摇曳闪烁,噼里啪啦的火花声接连不断绽放在她的脑海里,烧得她心口滚烫。   脑袋是乱的,心跳也是乱的,再没有一样受她的控制。   电话里久久听不见她的回应,殷延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他说,“苏时意,我只教过你一个人。” 第38章   晚上,酒店宴会厅内正在举行一场商业交际酒会,里面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一片。   “苏小姐?”   西装革履的男人叫了一声,见苏时意似是在走神,“苏小姐?”   “抱歉。”   苏时意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盈盈一笑:“这是我的名片,拾遗香水苏时意。”   男人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跟她交换,语气友好客气:“好,那有空我们可以聊聊香水经销的合作,临城也有两家商场对拾遗香水感兴趣,看看苏小姐有没有兴趣在临城开分店,有考虑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   接过名片,苏时意又笑着点头:“一定。”   等上前搭话的人都一一离开,苏时意才微微舒下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一秒里,她又想起刚才出租车上的那通电话,搅得她一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说只教过她一个人。   只要想起,她的心跳就会快得分明。   而且殷延的语气认真到,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在说情话。   说的人不觉得怎样,听的人反而先败得一塌糊涂。   算什么事儿啊。   苏时意,没出息。   *   不远处,几个打扮华丽的富太太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朝着苏时意那边张望。   “哎,那边的那个是不是就是苏时意啊?”   一个富太太唏嘘不已:“哎呦,听说最近可了不得呢,网上一搜到处都是她们家香水,我女儿昨天还说想去上她们家办的调香课,名额都没抢到。”   “我还看网上那些媒体还说,拾遗香水是什么,国产香水的黑马。就昨天那一个下午,好像库存全卖爆了。我老公还想着能不能搭上线,把香水的经销权买过来。”   “可不是嘛,这小姑娘确实挺有本事的,据说还请了那个大摄影师,人脉也不少呢。”   两个富太太说得正起劲,忽然想起旁边还站了个秦芝。   看见秦芝铁青的脸色,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噤了声。   北城贵妇圈子里和秦芝稍微相熟些的,都知道秦芝有多看不上苏时意,以前的苏时意只是个小姑娘,骂她是私生女,想方设法苛待她,甚至她们还听说过,苏时意上学的时候,北城的一个纨绔富二代不知道听见什么传言,当着众人的面就问多少钱能包她一晚。   诸如此类的羞辱,只多不少。   谁又能想到苏时意现在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呢?而且恐怕以后还会越来越势不可挡。   照这样下去,第一个开刀的岂不就是秦芝。   富太太的余光小心翼翼瞥向一侧,果然秦芝表情微变。   她得极力控制着才能维持住不失态,目光死死瞪着不远处的苏时意。   最近苏政华忙着苏氏集团的事分身乏术,一周连家也不回来几次,让她眼睁睁看着苏时意扶摇直上,心里那股怨气和怒火更是不打一出来。   *   洗手间里,感应水龙头潺潺流出水流,苏时意从旁边抽出纸擦干手,刚一走出去,就看见秦芝站在不远处。   她倒是没注意到今天酒会秦芝也在。   大概是因为苏时意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吧。   所以这个时候看见秦芝,她其实没多大反应。   苏时意连跟她废话的力气都没有,抬脚就要绕开她往外走,没想到秦芝却先一步开了口。   她语气讥讽:“苏时意,你最近应该很得意吧?”   苏时意脚步一停,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是啊,昨晚数钱数的睡不着。怎么,你急了啊?”   要么说不主动招惹狗,有的狗也会主动上来咬你。   秦芝一听见苏时意坦然的语气,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崩裂开,声音也尖锐起来。   “你不过也就是靠着出卖身体,靠着男人上位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以为像殷延那样有权有势的男人能把你当什么,真爱吗?不过是一时新鲜把你当宠物逗着玩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正宫了?等他腻了你了,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   话落,苏时意眼神骤然一冷。   看见苏时意有反应,秦芝更得意了,语气阴狠又恶毒:“听说孟锦书最近又进ICU了啊,这就是她遭的报应。你赚的钱够给她吊着命吗?花再多钱也就是浪费。”   苏时意手心攥紧,身体微微颤抖,就听见秦芝又讽刺一笑:“难怪,什么妈教出来什么女儿......”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秦芝的脸被狠狠扇到一边。   干净利落的一巴掌,半点力道不收,声响回荡在走廊里,引来走廊尽头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秦芝捂着脸,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五个手指印赫然呈现在脸上。   她被打得恍惚几秒,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时意,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见面前的年轻女人一身红裙,眼神美艳凌厉,身上是陌生的强势气场,只是站在她面前,就会让人忍不住心生退却。   秦芝声线颤抖:“你居然.....”   居然敢在走廊里打她?!   苏时意冷冷勾起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的话:“秦芝,你给我听好了,第一,拾遗香水的投资,是我苏时意靠着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跟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   她语气极寒,压迫感成倍地释放。   “第二,私生女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当初明明苏政华那个混蛋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偷偷在外面娶了你,被骗的是她,到底谁才是第三者私生女,谎话说的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是吗?”   话落,秦芝被打红了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周围鄙夷的目光纷纷投在她身上,针扎一样难受,丢人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苏时意的确不是私生女。   她比苏意欢出生更早,孟锦书怀孕的时候,苏政华找着各种借口推迟着结婚,借着工作的名义,在外面勾搭上了秦芝。两个人苟且在一起,偷偷在孟锦书还大着肚子的情况下,在外地领了证。   可怜的孟锦书,什么都不知道。在苏时意六个月大的时候,苏政华已经彻底不见人影。孟锦书顶着快临盆的身孕找到苏政华时,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小三。   苏时意是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里出生的。   生下苏时意对孟锦书的身子损伤很大,迫使她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调香事业,独自一人抚养孩子,几年过去,身体的亏损和内耗越来越严重,受到严重刺激之后,从此卧病不起。   苏时意从小被人指着鼻子骂到大,她从不在意别人骂她什么,但绝不能容忍任何人骂孟锦书。   因为自始至终,孟锦书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她什么都没做错。   她回苏家时,被迫认了私生女这个名头,是因为孟锦书需要钱救命。   苏时意手心攥紧,掌心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撕裂了,火辣辣的刺痛蔓延开来,却盖不过心口升起的怒火。   她目光讽刺地看着秦芝,语气毫不留情:“你怎么骂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说话做事,你休想带上我妈。我不仅今天打你,以后再让我听见你提到我妈一个字,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躲着我走。”   秦芝浑身一僵,嘴唇颤抖,看着苏时意,心里不受控制生出一抹惧意和怔然。   秦芝还记得,那年苏时意18岁时,为了孟锦书的医药费,在她和苏政华面前苦苦哀求。所以在苏政华前几天说,让她不要再主动招惹苏时意时,秦芝只当作了耳旁风。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时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受人拿捏的小女孩。   她满身的刺,也越来越有底气。   “别以为苏政华或者沈慕舟谁能给你撑腰,狗这种东西,来一条我打一条。”   她不主动招惹别人,却总有人上赶着欺负她们,所以她不能忍。   只有狠狠地打回去骂回去,才能让这群人意识到,她苏时意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苏时意冷笑一声,眼底寒意逼人,看着她一字一句。   “还有,苏政华,沈慕舟,回去记得转告他们,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不仅是他们,还有那个她最想报复的人。   一样一样,她都会挨个讨回来。   *   与此同时,白家别墅。   电话里,丈夫暴跳如雷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怎么回事,殷延之前不是已经答应把这个技术项目给我们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反悔了?”   “你是他亲小姨,我们是把他养大的人,他还有没有良心了!”   白熙紧咬着唇,同样也心乱如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丈夫:“你先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丈夫又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你再多给他打几个电话吧,赶紧想办法撮合沈家那丫头嫁过去,以后吹吹枕边风,也不至于我们每次都得低声下气的。”   说完,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只有指责和不耐,没有半点夫妻之间应有的关心,冷漠得让人心寒。   忙音嘟嘟传来,白熙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靠在沙发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保养得宜的眼尾也在这几天罕见地生出几条皱纹来,显出几分苍老。   脑中忽然又响起丈夫刚才的话,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他们是把殷延抚养长大的人,殷延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没有吗?如果真的没有的话,他怎么会愿意这些年源源不断地往白家这个无底洞里填钱。   一开始主动提出收养殷延时,白熙就很清楚,自己收养他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殷延是自己亲姐姐留下的孩子。   成年人的世界里,做任何事都是要权衡利弊的,绝对不做亏本买卖。她是如此,她从商的丈夫更是如此。   殷延不仅仅是她亲姐姐的儿子,他身上更大的价值在于,他是殷家家产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一开始的时候,白熙心软过。   看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在学那些本不该他这个年纪学习的知识。   在其他孩子玩耍,有亲人陪伴时,他一个人留在书房里。   她想去让殷延把书放下,休息一会儿,却被丈夫拉住了。   丈夫的声音冰冷残忍:“他以后是要继承殷家的人,如果现在不学无术,以后又哪来的能力守住那么大家业。你要记住,咱们这么花钱培养他,可不是想要给你姐姐养出个坐享其成的儿子来。”   就是这样一遍遍地被催眠,洗脑,渐渐的,白熙最后的那丝心软,也彻底消失了。   后来,殷延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足够优秀,理智,身上仿佛和他们流着一样冰冷的血,是最完美的继承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些年的抚养之恩,让他们像吸血虫一样吸附在殷延身上,从殷延那里要走的钱,早就远远超过了这些年他们抚养殷延的成本。   白熙发现,殷延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冰冷。   也许是因为他从小缺少亲情,缺少爱,所以碍于那层亲人关系,一次次纵容他们。   他看似无情,其实最有情。   比起钱来说,他甚至更在乎,那一丝薄如纸片的亲情。   而就在昨天。   殷延第一次,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直觉告诉她,殷延的所有反常行为,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从那天在沈宜宁口中听见苏时意名字的开始,她就再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原本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平复的恐慌和害怕再次从心底复苏,整日蚕食着她的神经。   苏时意...真的是她。   白熙靠在沙发上,不由得苦笑。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孟锦书的调香天赋,她都一一继承了下来,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她只是没想过,印象里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了现在这番模样。   拾遗香水,照着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谁也想像不到以后会登上怎样的高度。   曾经,那瓶绿意香水在中国香水界创下的神话,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破了。   是该被打破了,毕竟那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   人在撒了第一个谎言之后,就要被迫用无数个谎话来圆,以至于最后回看前半生才恍然发现,这么艰难维护着的一切,名誉也好,利益也罢,在整日的心虚和恐惧里,显得都是那么飘渺虚无。   人生中的很多事,一旦迈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往后就再也不能选择回头。   以至于当白熙知道那个人就是苏时意的时候,并不意外她要做什么。   一报还一报,苏时意只是想把她曾经做过的事,都尽数还给她罢了。   良久,偌大的别墅客厅里死寂无声,如坠冰窖般的寒冷寂寥。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熙回过神,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拿起电话,拨出一通号码。   忙音响了半天,电话终于被接通。   顿了顿,她语气平静地开口:“姐夫,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不只是我的事,更是关于阿延的。” 第39章   下午,拾遗香水办公室内,苏时意正坐在电脑前研究苏氏集团的报表。   她要把苏政华财报造假的证据都一一整理出来,在下周的股东大会之前举报。但整理举报这种事她是第一次做,而且苏时意不是金融专业出身,做起来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小七在外面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探出头来,笑眯眯的。   “时意姐,外面有人找。”   会客室里,苏时意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疑惑道:“请问您是....”   男人一身西装笔挺,夹着公文包,冲她微笑问好:“你好苏小姐,我是殷氏集团首席律师徐威,是殷总让我过来的。我还带来了国内最专业的审计团队,来协助您一起整理财务数据。有任何需求您都可以告诉我。”   闻言,苏时意微愣了下。   徐威她听说过,国内最顶尖的律师,每小时的咨询费贵到令人咂舌。   是殷延把人调过来的,供她随便差使。   他连这层也替她想到了。   殷延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他给她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让她可以大胆地放手去做。   这是苏时意第一次生出这样奇妙的感觉。   她好像...有人可以依靠。   “您放心苏小姐,像证监会和税务局提交举报的后续我会负责帮您处理好,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可以出结果。股东大会您可以照常进行。”   苏时意回过神,冲他笑了下,“辛苦你了徐律师。”   “没事,应该的。”   *   洛杉矶时间下午五点半。   处理完工作,殷延从酒店里走出来,点开和苏时意的聊天框。   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睡觉。   下意识的,他又顺手点开苏时意的朋友圈。   有转发的拾遗香水的公众号推文,也有她平时自己的生活照,其中最多的风景照,就是海边。   她的朋友圈背景也是一样。   她很喜欢海。   半岛酒店门口,几个外国人走出来,为首金发碧眼的男人用英语主动问殷延。   “殷总,一会儿的酒局,一起来吧?”   殷延收起手机,用流利的英文回:“抱歉,我等会可能有些事。”   他思索了下,又问:“请问这附近景色最好的海边在哪?”   “景色好的海边啊,有一个看日落很不错的地方,只不过开车过去可能要三四个小时。”   男人一听殷延这么问,心里瞬间了然,调笑着问:“殷总是想拍照片给女朋友看吧,这次过来怎么没把女朋友一起带过来?”   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殷延抬了抬眉梢,神情柔和几分:“她有工作,下次吧。”   一旁,沈宜宁站在合作方身边,听到殷延并没否认女朋友那个称呼,目光更是有一瞬间的碎裂,怔怔地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   他竟然要为了苏时意抛下工作应酬,开三四个小时的车去海边,就只是为了给她拍几张照片吗?   她这一趟专程推了国内的工作来到洛杉矶,就是为了能和殷延多一点相处的机会。   可直到现在,几天了,她连一点接近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犹豫片刻,沈宜宁咬紧唇,鼓起勇气,快步上前叫住他。   “殷总,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殷延脚步停下,转过身。   沈宜宁深吸一口气,“殷伯父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比起苏时意,我才是对你来说更合适的选择。我们家世相当,我可以成为你事业上最好的助力。”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我们结婚之后,我不会干涉太多。”   沈宜宁心里想的一直很清楚,商业联姻而已,她只要殷太太的头衔。   包括她自己的父亲,在外面也是情人无数,有权有势的男人这样再正常不过,沈宜宁见惯了。所以哪怕殷延想把苏时意当情人养在外面,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殷延下意识蹙了蹙眉。   沉吟片刻,他终于淡声开口:“沈小姐,你没有必要这样自降身价,而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话音落下,沈宜宁一怔。   几秒后,她才慢慢理解过来他的话。   他的意思是,她应该拥有一段忠贞不渝的婚姻,而不是为了嫁给他,就去被迫容忍那些本就是错误的行为。   他没有任何婚内出轨的打算,也没有考虑过用联姻这种手段稳固事业。   他想要的,好像只有苏时意一个。   殷延抬眼看向她,嗓音冷淡。   “别侮辱你自己,也别侮辱了她。”   想到什么,殷延又停下脚步。   沈宜宁听见他低缓的嗓音从前方传过来。   “还有,合不合适,是我说了算。”   *   次日早上九点,北城。   苏时意还窝在被子里睡觉,就被床边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臂够到手机,拿到眼前。   是殷延打来的视频通话。   苏时意懵了一下,立马从被窝里坐起,整个人都清醒了。   大早上的,他给她打视频电话干嘛?   苏时意没接,第一反应就是跑到洗手间照镜子,顺了顺自己乱成一团鸡窝的头发,确保自己的形象不算太糟。   然后才爬回床上,接通视频。   电话接通,殷延垂眸看着屏幕里的人。   她应该是刚睡醒,没化妆,五官看着比平时更素净,下巴尖尖的,皮肤依旧很白,眼睛还半眯着,睡衣的领口有些大,露出她白皙精致的锁骨来,整个人倦得像猫似的。   看得他心口一软。   “伤口按时换药了吗?”   这一问,苏时意才想起自己忘了,工作太忙,她忙着忙着就忘了这事,回家倒头就睡。   看见她的表情,殷延就猜到答案了。   他不容置喙道:“起来换药。”   昨天她打秦芝的时候没收力道,伤口渗出的血全都浸在了纱布上。苏时意把手机随手一放,镜头一晃而过,被他看到了。   殷延脸色微沉,“手怎么回事?”   苏时意连忙将摄像头换了个角度,“没什么事,就是昨晚打狗来着,忘记用另一只手了。”   察觉到电话里的气压忽然低下来,她张了张唇,连忙又出声解释:“我下次肯定会小心的,昨天那是意外。”   对面没说话,苏时意心里咯噔一声,又小声试探:“殷延?”   几秒之后,殷延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终于无奈开口:“苏时意,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   她的指尖纠着被子,小声嘟囔:“你怎么说话像我爸似的.....”   当然,苏时意的这话只是一个比喻,苏政华从没像个父亲一样关心过她。   心口刚泛起一阵酸涩,苏时意就又听见他慢悠悠道:“你要是想这么叫,也可以。”   “........”   谁要叫他爸爸啊!!   苏时意耳根红透了,嘴上不认输地道:“你心疼的话就直说....”   话未说完,就被他淡声打断:“嗯,我心疼。”   苏时意瞳孔骤然一缩,没想到他突然这么直接。   三秒后,她回过神来,耳根瞬间升腾起一阵热意。   隔着手机屏幕,她对上殷延的视线。   他的眼眸黑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现在似乎人在外面,隔着一层镜片,有橙黄色的光缀在他的眼底,摇曳晃动着。   视线交汇,仿佛有什么情绪在这一刻的对视中无声流淌着。   片刻,他又开口:“再有下次,就把你绑起来。”   殷延说这话时的语气漫不经心,却让人无法怀疑他话里的可信度。   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苏时意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下。   她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轻咳了声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哪啊?”   他似笑非笑:“你猜。”   下一刻,殷延又说:“苏时意,抬头。”   她动作一顿,下意识应他的话抬头看向手机屏幕。   顿时,苏时意愣住了。   屏幕上,岸边空旷,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日界线和海平面碰撞在一起,像是有一桶橙黄色的颜料被打翻,碧蓝澄澈的海水滚滚而来,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击出细白的泡沫。   苏时意很喜欢看海。   和想养狗的愿望差不多,小时候放暑假的时候,总能听见同学说去海边玩。   她也很想去看看海,可孟锦书的身体不好,没人能带她去。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   看着浪花一朵朵地拍打在礁石上,生生不息,从不停歇时,就会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治愈感。   哪怕隔着屏幕,却依然给她一种身临其境的震撼感。   看着手机里神情怔然的苏时意,殷延的唇角勾了勾。   以前他从来没干过类似这样沉没成本极高的事。   开三四个小时的车,推掉工作应酬,只为了让她看一眼日落时的海边。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投资理论的成本和回报来计量。   殷延敛下眸,问:“喜欢吗?”   她眼睫颤了下,轻声答:“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   挂掉电话之后的半个小时,苏时意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被下蛊了。   不然为什么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的心跳还是那么快。   就在这时,手中握着的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   苏时意摸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   她蹙起眉,还是接通电话。   紧接着,就听见那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和记忆里的慢慢重叠,撕开那段鲜血淋漓的记忆。   “请问,是苏时意吗?”   苏时意动作一僵。   “我是白熙,今天有空的话,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吧。”   *   咖啡厅最隐秘的角落里,苏时意握着咖啡杯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   几年没见,白熙的容貌变化不大,却肉眼可见的显出了几分年龄感,和曾经那个温婉年轻的女人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你真的长大了。”   看着对面坐着的苏时意,白熙苦笑了下,“阿延身边的那个女人,果然是你。”   苏时意看着她,只觉得讽刺。   她勾起唇,眼里的恨意怎么都无法掩饰。   “白熙,这些年,你还睡得好觉吗?”   第一次见到白熙,是在苏时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孟锦书刚刚住进医院,诊断出癌症,日复一日地化疗,虽然痛苦,但为了她,母亲还是咬牙坚持着。   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没什么人来看过她们母女,大概是害怕她们借钱,没人想来填这个无底洞。   直到有一天,病房里突然来了一个美丽又气质的女人。   她穿着大衣,拎着名牌包,笑起来时温婉又大方,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极好,和母亲的病入膏肓全然不同。   她替她们交上了半年的住院费,每天来时都会给苏时意带精致的蛋糕点心,还会笑着去摸她的头。   后来,苏时意才知道,白熙是母亲年轻时的挚友。   因为白煦的出现,长年累月住院带来的经济压力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母亲脸上的笑容也日渐增多。   有一天,苏时意放学之后回到医院,白熙正好在里面。   病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苏时意看见,母亲并没有躺在病床上,应该是被护士推去化疗了。   而白熙的手里拿着母亲平日记录香料配方的本子,翻看了几眼后,她就把本子放回了原处。   那时候的苏时意并没有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又或者是,她被白熙那副美丽大方的面庞欺骗得太深。   不仅是她没有想到,母亲也没有想到,白熙这样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也会做出盗窃配方这样卑鄙无耻的事。   又或许说,从一开始,白熙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孟锦书的香水配方。   她利用了孟锦书的信任,毫不犹豫地盗取了别人半生的心血,冠上自己的名字,名利双收。   那天应该是苏时意最恨自己的一天。   她花了半个月零花钱买来的那瓶香水,竟然成了母亲的催命符。   苏时意至今都忘不了,那天,母亲倒在病床上,大滩大滩的血渍染红了雪白的床单,血腥味覆盖了香水的淡香,吵吵嚷嚷的医院里,她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一遍遍祈祷,祈祷孟锦书不要离开。   白熙欺骗了她们的信任,偷走了母亲呕心沥血的成果,用孟锦书研制出来的那瓶绿意,名誉双收,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能不恨呢。   白熙可以风光无限,孟锦书却只能整日躺在病床上。   这太不公平。   她要把拾遗香水做到最好,要告诉全世界,白熙到底对她们母女做过什么。   而殷延,是被白熙抚养长大的,应当继承了她很多的期望和心血吧。   既然白熙可以利用孟锦书的信任和感情得到一切,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利用白熙亲手培养出来的殷延,毁掉白熙所有偷来的一切。   一开始她害怕见到白熙,是因为害怕白熙太快猜到她接近殷延的目的。   时至今日,什么也瞒不住了,也没必要再去藏。   所有的恩怨都摊开在了明面上,而苏时意,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气氛陷入一阵死寂,几乎快要令人窒息。   有很多事,早就成了此生都解不开的结,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   白熙闭了闭眼,嗓音疲惫而无力:“你刻意接近殷延,是想借殷延的手让我身败名裂,替孟锦书报仇,对吗?”   “哪怕我们当初有任何恩怨,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把殷延牵扯进来?”   苏时意瞳孔微缩,面上依然不为所动。   她抬眸望向白熙,轻笑着道:“你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人,被自己最重视的人或事亲手摧毁。很有趣,不是吗?就像你当初在我和我妈最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最后把她推进地狱深渊的人也是你。你自己用过的手段,难道不该自己也尝尝是一种什么滋味吗?”   话音落下,白熙的身形重重一晃,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卸掉了大半。   静默片刻,她又沉重开口:“不管怎样,你都要报复我,你笃定了殷延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落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吗?你这样利用他,难道从始至终都对他没有过一点真心吗?”   苏时意的指尖倏地收紧,脸色不受控制地白了几分。   下一刻,她压下心口那阵钝痛,又抬眼看向白熙,唇边挽起一抹妖艳又讽刺的笑容。   她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真心?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接近他的目的,再谈什么真心,未免太可笑了。”   话落,苏时意拎包起身,转身离开前,冰冷锐利的视线又直直射向她。   看着白熙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的心里已经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白熙,等着吧。当初你欠我妈的,从现在开始,统统都得还回来。”   看着苏时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熙缓了几秒,才转头看向自己身侧放着的手机。   通话中的页面,足足五分钟有余。   她心口微松,拿起手机。   “阿延,你都亲耳听见了吧。”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安静得仿佛无人在听,只剩微弱的电流声传来。   “她从来就没有对你有过一点真心,接近你也只是为了利用你来报复我。你呢,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下一秒,忙音传来。   电话被挂断了。 第40章   “苏小姐,你找的这个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从白熙的公司离职了,最近几年好像一直都是无业在家的状态,不停地更换住所,找起来比较麻烦,找到她的具体位置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电话里,听着对面的话,苏时意的心都跟着一沉。   “大概还要多久?”   私家侦探犹疑答道:“这个...我也不太能保证。”   苏时意要找的这个人,是当年白熙身边的助理。   那时候白熙来医院看望孟锦书的时候,那个助理就一直跟在白熙身边。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苏时意找不到太有力的物证证明白熙偷盗了孟锦书的配方,只能想方设法从找当年的人证上下手。   而在绿意香水推出之后不久,这个助理就已经从白熙身边离职了。   苏时意猜测,这个助理一定知道当年绿意背后的真相,所以才被白熙想办法赶走了,而且恐怕给了一笔不小的封口费。   而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这个人,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说服这个人出来作证。   其实她可以找殷延帮她想办法。   但是,一旦她跟殷延开了这个口,要不了多久,殷延很快就会知道,她故意接近他的目的。   他会发现,原来她和林沁晚是一种人。   他那么厌恶背叛的人,苏时意甚至不敢去想。   所以潜意识里,她只想把那天到来的时间,再拖慢一点。   不知怎的,她这几天就是莫名觉得心慌。   明明苏氏集团和拾遗香水的事情都进展的很顺利,可她就是觉得心烦意乱。   挂断电话之后,就在苏时意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途径能更快找到这个人时,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进。”   小七打开门走进来,把给苏时意泡好的咖啡放在她旁边,“时意姐...就是那个,我明天能不能请一天假呀?”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小七连忙摆手,笑容变得羞涩起来,解释道:“我是想去陪我男朋友,明天不是七夕节了嘛,我和他已经异地好几个月了,他最近工作特别忙,抽不开身来看我,我就想着明天偷偷去找他吧,给他一个惊喜,他肯定特别高兴。”   说着说着,小七的语气都透着一股雀跃甜蜜:“他虽然嘴上不说想我,但心里肯定想我过去陪他过节。男人最口是心非了。”   闻言,苏时意出神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快又回过神来。   她弯起眼睛,嗓音温和道:“去吧,明天好好玩,记得在人事那边走下流程。”   “谢谢时意姐!”   小七关上门离开之后,苏时意坐在电脑前面,想要继续工作,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脑子里都是小七刚刚说的话,让她根本坐不住。   终于,她忍不住拿起手机,点开那条聊天框。   他已经快三天没给她发微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到根本没时间。   思索片刻,苏时意退出微信页面,打开订票软件,心里那阵冲动怎么也抑制不住。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动作。   她票订的晚,已经买不到直飞的机票了。   苏时意只好捡漏了一张经济舱机票,是从香港转机的,还好她之前就办过旅游签证,现在才能说走就走。   他应该..会想见到她的吧?   苏时意的行动效率很高,下午五点就已经降落在了香港机场,刚一落地,闻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在哪呢?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刚下飞机。”   闻凝震惊出声:“你怎么跑去机场了?又要出差啊?”   苏时意抬头环视着周围的奢侈品柜台,语气很淡定:“去美国,明天不是七夕了吗?”   几秒之后,闻凝听明白了她的话,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就为了去陪殷延过节,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过去?你疯了啊?”   被闻凝这么一说,苏时意才发现,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冲动。   后天一早公司还要开会,她约了合作方吃饭,只在美国呆一个下午和晚上就又要马不停蹄地飞回来。   以前苏时意也不明白,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她甚至还嗤之以鼻,有这个时间回家睡觉不好吗。   但她现在忽然发现,只要能见到他,好像再怎么折腾也值得。   她甚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过。   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过去见他。   这阵冲动好像从前天开始就已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好像怎么也没办法否认和逃避了。   关于她爱上殷延这件事。   挂掉电话,苏时意微舒一口气,用等待转机的时间在机场里转了几圈,最后在一个柜台前停下脚步。   透明的玻璃柜台里,展台中央摆着一枚黑金色的领带夹,暗金的花纹雕刻在领带夹的侧面,很贵,但是也很有质感。   很快就有柜员过来,她便抬手指了一下,“麻烦那个拿给我看一下吧。”   柜员把苏时意指着的那个领带夹拿到她面前,观察着苏时意的神色,笑着问:“小姐,请问是要送给男朋友的吗?”   苏时意顿了下,对这个称呼有片刻的陌生。   可是很快,心口便泛起阵阵涟漪。   她挽起唇角,眉眼也不自觉柔和下来:“是。”   *   傍晚,将近17个小时的飞机终于降落在LA机场。   苏时意坐得腰酸背痛,中途在飞机上她还发现自己例假来了,小腹一阵阵撕扯的酸痛,像是有只手   强忍着疼痛下了飞机,苏时意拎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外,拿出手机打电话。   “许助理,麻烦问一下,你们殷总现在在哪?”   许恒瑞愣了下,“殷总..殷总现在在开会。”   苏时意笑了,“我是说他现在的位置。”   电话里,许恒瑞语气震惊:“苏..苏小姐,你也来美国了吗?”   她撒了个谎:“嗯,因为一点工作,刚好过来这边。殷延现在在哪?”   许恒瑞卡壳了下,很快镇定下来。   “殷总在参加一场合作方的晚宴,苏小姐您稍等一下,我把位置发给你。”   不知怎的,苏时意就是觉得他说话支支吾吾的。   她也没多心,挂了电话大概十多分钟之后,许恒瑞就把地址发过来了。   苏时意只带了一个随身的20寸行李箱,所以也没先去酒店,直接打车去了许恒瑞发来的地址。   地址是一栋富人区里的别墅,酒会在别墅的花园里举办,到处都是衣冠楚楚的客人。   苏时意只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在眼前这个场合里显得格格不入,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那里,引来旁边的外国人不停侧目。   苏时意却浑然不在意,她快步绕过游泳池,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那道颀长身影。   他一身西装笔挺,冷淡矜贵,浑身上下都是上位者的气场。   而殷延身旁,沈宜宁就站在那。   不是在他的对面,而是在他的身边。   苏时意的脚步一下子僵在原地。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殷延也抬眼看过来。   视线就这样在人群中遥遥相撞,苏时意呼吸一滞。   相隔的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殷延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看过来的那一眼里的冷淡和漠然,和在视频电话里截然不同的目光。   几秒后,殷延平静地收回视线,转头和许恒瑞说了什么。   不多时,苏时意就看见许恒瑞快步朝自己走过来。   “苏小姐,您先跟我去休息室里稍等一下吧。”   苏时意有理智,也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冲上去质问什么,太丢人。   于是她转身,克制着颤抖的手,跟着许恒瑞走了。   进到休息室里,苏时意甚至没有坐下。   她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刚刚殷延看她的眼神。   没有雀跃,没有惊喜,什么都没有。   心口像是被一块石头狠狠压着,那阵强烈的不安感再次将她牢牢包裹起来。   终于,身后响起声音,苏时意急忙转过身,就看见殷延抬脚走进来。   苏时意抬起眼看他,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一丝在这里见到她的惊喜。   可是不管她怎么看,都找不到。   他的眼神里只剩一片冷淡。   就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冷漠得不近人情,高高在上,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明明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好像觉得他们隔着很远。   苏时意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很堵,她想质问为什么沈宜宁离他那么近,想质问他为什么看到她时连一点欣喜的表情都没有。   那么多问题积压在心口,苏时意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然而,她张了张唇,最后却只哑声问出了一句。   “你很缺女伴吗?”   殷延唇线抿紧,没有说话,侧脸线条冷硬紧绷。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苏时意眼睫轻颤,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比起看见沈宜宁在他身边,她更在乎的是殷延看见她时的那个眼神。   为什么,那么冷漠。   苏时意咬紧唇,努力维持着平静,慢慢开口:“殷延,今天是七夕节。”   她坐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机,是特意来和他过节的。   苏时意的眼睛是红的,脸色也苍白得不正常,目光却还是执拗地盯着他。   殷延沉默地看着她,眸底翻涌的情绪被紧紧压下,暗得无法察觉。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终于冷淡出声。   “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话音落下的那刻,苏时意瞳孔一缩,整个人仿佛被定在那。   几秒后,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嗓音发涩:“你什么意思?”   殷延垂眸看着她,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眸里冰冷一片。   他的嗓音发哑:“苏时意,你说过的那么多句话里,究竟哪句是真心的。”   话音落下,她的身形重重一晃。   话已至此,苏时意什么都明白了。   他都知道了。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身侧的手指在微不可见地颤抖,嘴唇几乎快要被咬出血来。   海水没顶一般的窒息感层层堆叠,压抑得让她喘不上气,小腹的钝痛一阵阵传来,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苏时意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她坏得很,所以她想接近殷延,利用殷延的手报复白熙。   但她忽然发现,她坏得不够纯粹。   既然要利用,就应该管住自己的心。   所以现在这样,都是她自作自受。   有那么一瞬间,苏时意甚至想过,算了吧。   她不想再利用他报复白熙了。   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可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已经无法改变了。   苏时意觉得自己很矛盾,因为她本来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他。   现在先后悔的,反而也是她自己。   哪怕她现在对殷延说,她真的爱上他了,他会相信吗?   不会的,他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比林沁晚更可恨的骗子。   既然如此,她也不允许自己再这么狼狈下去。   苏时意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伤口的刺痛让她的意识清醒几分。   她没什么可解释的,与其死缠烂打地纠缠,倒不如体体面面地离开。   房间里安静得几乎快要让人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时意终于出声:“对不起,殷延。”   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拎着行李箱,脚步飞快地绕过他离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直到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苏时意握着行李箱的指尖紧了下,随后,便听见许恒瑞的声音响起。   “苏小姐,我送你回酒店吧,在美国晚上打车不安全.....”   攥紧拉杆的力道蓦地松开,苏时意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下。   “不用了许助理,我去机场。”   很快便有出租车停下,许恒瑞甚至还没机会开口阻止,苏时意已经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窗外的街景飞驰而过,快速被抛在身后,闪烁的霓虹灯晃得人眼眶发疼。   那枚包装精致的领带夹还被她塞在包里,硬得硌手。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里的那阵湿意压下去。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本来就是她自作自受。   -   凌晨三点的洛杉矶机场,空空荡荡。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机场巨大的玻璃窗上,细密的雨幕层层冲刷,雾气朦胧不清。   机场座位的长椅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背脊蔓延上来,加剧了小腹传来的钝痛。   国外机场深夜里经常会有流浪汉出没,苏时意不敢靠在椅子上睡觉,只好时刻看着手机。   脑中浑浑噩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鬼使神差的,她又点开和殷延聊天记录。   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像是放映带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越是回想,好像就越是难受。   在没人认得出她的异国机场里,强忍着的弦像是一下子崩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握着手机的手在不自觉颤抖,好像浑身都是冷的。   苏时意突然发现。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他。   -   她低着头,一个人坐在机场大厅里,纤瘦的身影孤零零的,长发遮盖住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以至于她并没发现,身后不远处,殷延就站在那。   他肩膀处的西装被雨打湿,晕出一片暗渍,同样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殷延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就在克制不住想要朝她走过去时,耳边忽然又回想起昨天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些话。   一遍遍,不断地提醒他。   “她从来就没有对你有过一点真心,接近你也只是为了利用你来报复我。你呢,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真心?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接近他的目的,再谈什么真心,未免太可笑了。”   殷延脚步再次停在原地。   半晌,他忽地自嘲地勾起唇,漆眸里压抑着的情绪逼得眼尾泛红。   那才是她的真心话吧。   对殷延来说,自我保护四个字早就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忌恨背叛,也最厌恶被人利用。   可是,就在不知道是具体哪个时刻开始,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苏时意。   他甚至在想,她想要钱,或是权,他都无所谓。哪怕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白家来的,他还是愿意掩耳盗铃地栽进她编织好的陷阱里,然后为她大义灭亲。   只要她有一点真心。   某些时候,殷延觉得,或许苏时意对他也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一个人的演技,总不至于好成那样。   直到听见她亲口说出的那句话。   他才发现,他可能又赌输了。   她和林沁晚,白熙比起来,或许也没什么不同。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直至手背和骨节都泛了白。   最终,殷延还是缓缓松开手。   *   深夜,好不容易熬着上了飞机,苏时意刚在座位上坐下,就有空姐走到她身边。   “您好,请问是苏时意苏小姐吗?”   苏时意愣了下,嗓音发哑:“我是。”   空姐面带微笑:“很抱歉,我们的航班今天超售了,您的座位我们已经给您免费升级为头等舱了,您请跟我来吧。”   苏时意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儿突然砸到她头上了,迷迷糊糊地坐到了头等舱的座位上。   很快,空姐又抱着一条没拆封的毯子走过来,在苏时意身旁蹲下,语气关切。   “看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这是毯子,还有热糖水。如果您胃痛的话,我们这里有止痛药。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随时叫我。”   也许是因为太委屈,在收到陌生人一点点的温暖时,苏时意都觉得眼眶发酸。   “谢谢。”   一杯热糖水下肚,苏时意才总算觉得身上的寒意散了些,困意也随之而来。   她是真的累极了,脑中的思绪也是乱的,头等舱的座位很宽敞,她盖着毯子,还没起飞时就已经在座位上睡沉了。   一旁的空姐轻手轻脚将毯子给她盖好,朝着机舱尽头的乘务长点了点头。   乘务长接到示意,拿起了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乘务长语气恭敬。   “殷先生,苏小姐刚刚已经睡着了。”   “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苏小姐的。”   片刻,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谢谢。” 第41章   周一上午,拾遗香水照常开始例会。   会议室里,众人互相递了一眼,担忧的目光纷纷落在苏时意身上。   小七鼓起勇气,在苏时意耳边小声问:“时意姐,你还好吗?”   苏时意正在整理文件,闻言动作一顿,“怎么了吗?”   小七抬手比划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你的眼睛,很红...”   不只是眼睛很肿很红,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显得十分憔悴不堪,明显就是在硬撑着,早上也一直在走神,别人叫好几声都听不见。   苏时意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   她扯了扯唇,若无其事地冲笑了下:“没事,昨天熬夜来着,没睡好。咱们开会吧。”   她说没事,大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好照常开始汇报。   一直到例会结束,苏时意回到办公室里,乔诗语紧随其后跟了过来,目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时意,你的脸色看着特别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被乔诗语这么一说,苏时意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现好像真有点烫。   “没事,我吃片药就好了。”   听着她无所谓的语气,乔诗语又担忧开口:“正好下午公司事情不多,你先回家休息休息吧,正是关键的时候,你自己身体不能先垮了啊。”   想了想,苏时意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确实没法集中工作。   飞机上睡得不安稳,她整个人都有点像踩在云端上飘,昏昏沉沉。   合上电脑,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好妥协道:“那我先回家睡一会儿,有事你电话联系我。”   “嗯,快回去吧。”   -   回到家里,苏时意从客厅里翻出体温计,一测,果然发烧了。   她不是那种容易生病的体质,一旦生病就是病来如山倒。   不知道是昨天在机场着凉了还是怎样,她翻出一片退烧药吞下,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也没有,爬到床上就倒头睡下。   这一觉苏时意睡得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一道身影在床边忙碌,下一刻,一条毛巾贴在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让苏时意混沌的意识也清醒几分。   不是他。   是闻凝。   心里刚刚再升起的那点希冀忽然又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了希望之后,破灭之后的失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苏时意缓缓舒了一口气,忍下眼底那阵酸涩从床上坐起来,起身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阵控制不住地发黑。   听见声响,闻凝转过头:“醒了?”   看着她煞白的脸色,闻凝又连忙把掉下来的毛巾给她搭回去,“你怎么去了一趟美国回来,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刚才一直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我就直接过来了。”   苏时意的声音沙哑得惊人:“没事,就是感冒了而已。”   闻凝脸色一绷:“你少骗我,你昨天不是还兴致冲冲地去找殷延的吗,怎么回来就憔悴成这样,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快点实话告诉我,你跟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凝老早就觉得苏时意接近殷延的背后不简单,可苏时意不想说,她也不能逼问。   事情到现在,看见苏时意憔悴成这样,闻凝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看闻凝一言不合就要闹的架势,苏时意没办法了,轻叹了口气,只好把所有事都跟她一一道来。   等到她全部讲完,闻凝瞳孔放大,好半会儿才出声。   “所..所以你是说,殷延都已经知道了?你接近他是因为白熙的事?”   苏时意垂着眼,声音是闷的:“嗯。”   一时间,闻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好像被利用的是殷延,可她还是心疼苏时意。   毕竟,谁能算准自己的心呢。   苏时意现在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失恋的模样。   闻凝叹了口气,也有些束手无策,在苏时意床边坐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轻声答:“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凝沉默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他和沈宜宁站在一块这件事,我多少听我哥说了一点。最近殷老爷子好像和白家,一直在催殷延和沈家的订婚。是因为殷氏集团这两天好像出了点事儿。”   闻言,苏时意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之前不是有关于殷延色盲的消息传出来吗,虽然被压下去了,但唐子骁这人死心不改,和海外的一家企业暗地里联合收购殷氏的股份。把殷延之前唯一一次投资失败的案例添油加醋。”   苏时意细眉拧起,又急忙问:“很严重吗?”   闻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斟酌着回答:“听我哥说,好像有点。不然殷董事长最近也不会一直逼着殷家和沈家联姻....”   闻凝也不懂太多商场上的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既然苏时意和殷延已经闹掰了,那就没必要再去管殷延的事。   而且照他俩之前这些恩恩怨怨来看,闻凝觉得,殷延不上赶子报复苏时意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苏时意不会放弃报仇,而殷延如果想坚持站在苏时意这边,其中会有多少阻力,可想而知。   既然两个人都难以妥协,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相忘于江湖,这就是闻凝这个局外人的想法。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一边说着,闻凝就站起身,去厨房给苏时意盛粥去了。   苏时意坐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搜索着最近爆出的相关财经新闻。   她咬紧唇,慢慢滑动着弹出的新闻页面,心也跟着紧紧悬起。   形势的确很严峻。   关于殷延色盲的消息接二连三冒出来,不少殷氏集团的股东已经开始坐不住,小股民也开始抛售股票,股价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跌了两个点。   就像闻凝所说的,唐家现在在股票市场上已经连续举牌,今天下午是第三次,手里持有的股份已经快直逼殷延和殷宏镇的比例,原本属于殷家的控制权已经岌岌可危。   眼下的情况,只要殷家能拉拢到持股比例不小的股东一起稳住,唐家就没那么容易得手。   沈家的企业同样也握有百分之五的殷氏股份,只要沈家愿意站到殷家这边,一时半会儿唐子骁就做不了什么。   可沈家又凭什么无缘无故帮殷延。   无非是因为沈宜宁,打算用联姻当作条件交换。   这笔生意对殷延来说一点也不亏。   可苏时意不想让他答应。   虽然她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阻止他做这个选择。   思及此,苏时意的心口像是被无数株无形的藤蔓紧紧捆住,她的指尖在发抖,脑子里很乱,一遍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想办法,到底怎么样才能帮得上他。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   除了沈家之外,凌越创投也持有殷氏集团一定比例的股份。   凌越就是当初由詹曼琳搭线,和苏时意签订对赌协议的投资公司。   最后,苏时意还是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微微舒出一口气。   “您好,凌总。请问您明天有时间吗,我有笔合作,想跟您聊聊。”   -   次日上午,凌越创投总部顶楼。   气氛安静得出奇,茶几上的咖啡香气袅袅,氤氲在空气中。   苏时意面上淡然地坐在沙发上,实际在看不见的地方,指尖紧紧揪着包带,等着凌峰的答案。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他慢悠悠地开口,“商场上最忌讳树敌,我如果这次答应帮你,和殷氏集团形成一致行动人,抵制唐子骁收购,日后恐怕唐家在商场上可就要跟我过不去了,这代价可不小。”   “我知道,如果您愿意帮他渡过这次,对赌协议上的合约,拾遗香水借壳上市之后,股份我可以无条件再多给您百分之十。”   闻言,凌峰的眼皮抬了抬,有些震惊地看向她。   “小姑娘,你认真的?”   没等苏时意回答,凌峰语气告诫,好心提醒她:“你可要想好了,百分之十,可不是小数目。”   给他百分之十的股份就意味着,以后拾遗香水上市之后,只要凌峰想联合其他人争夺拾遗香水的控制权,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苏时意如果以后想要买回这百分之十的股权,要花的钱,起码千万以上,日后拾遗香水股票如果增值翻倍,金额更是没法估计。   她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总归对她来讲没有半点好处,而且风险极大。   苏时意指尖缓缓收紧,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是,我想好了。只要您愿意帮他,合同可以立刻修改。”   凌峰的指尖轻叩了下,“成交。”   苏时意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顿了下,扯了扯唇角:“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就够了。”   闻言,凌峰抬了抬眉梢,更意外了。   用自己打拼下来的大半江山,换他帮殷延一次,又不想让人知道。   她图什么?   凌峰抿了口茶,缓缓笑了:“小姑娘,我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几个月前,苏时意第一次坐在他面前的时候,   她要签的是对赌协议,意味着一旦失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甚至下半辈子都会背着巨额债务。   凌峰很少见到有像她这样的年轻小姑娘有这样的魄力。   这样的人,什么都挡不了她的路,成功是迟早的事。   但肯为一个人,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做赌注,也是需要足够勇气的事。   凌峰心里感慨,果然还是年轻。   “去吧,人总归都是要成长的,只要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好了。”   苏时意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来找凌峰帮殷延这件事。   虽然她知道,他可能并不需要她做这些。   但至少现在,她不后悔。   她一辈子恐怕也就犯蠢冲动这么一次。   至于会不会后悔,就留着以后再说吧。   出了凌越,苏时意站在路边拦车,心口的巨石终于放下了些。   这时,手机在包里传出一声震动。   她划开屏幕,就看见是一条新闻推送。   看见标题,苏时意动作一顿,瞳孔慢慢缩紧。   「惊!才女影后沈宜宁与某资本圈大佬同游洛杉矶!两人疑似即将订婚!」   -   与此同时,北城机场。   沈宜宁拖着行李箱,看着殷延高挺凌厉的背影,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上他。   “殷延,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爸爸说的吗?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帮殷氏渡过这次难关,我知道沈家并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但是联姻是最容易和便捷的方式,不是吗?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舍近求远呢?”   沈宜宁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这么执拗。   想到什么,她动了动唇,眼里仍然不愿相信:“还是,你这么坚定地拒绝,都是因为苏时意?”   她急急道:“殷延,你昨天明明都看见了,她看到你和我在一起,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然而,男人却像置若罔闻一般,面无表情地弯腰上车。   车门关上,将所有外界的声音隔绝门外。   机场门口的车流缓缓驶动,车厢里静寂无声。   从前几天开始,公司的很多事情已经开始积压上来,唐家联合吴建海用大笔资金在股票市场上抢筹,引发股民不小的舆论,给到殷延身上的压力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殷宏镇那边又在不停给殷延施压,试图逼殷延同意和沈家这门亲事。   从前天到现在,接连不断的应酬工资,殷延就基本不曾合过眼。   包括昨天,苏时意在机场候机等了多久,殷延就在那陪了多久。   等她安全上了飞机,他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公司处理工作。   这种强度,换成铁人也是顶不住的。   许恒瑞以为殷延会在后座小憩一会儿,特意让司机把车里的音乐调小。   半晌,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忽然在后座响起。   “她怎么样了?”   前排的许恒瑞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这个她问的是谁,连忙小心翼翼地答:“苏小姐好像生病了,昨天一整天都没去公司,而且据说今天好像会在彦廷芳会馆有应酬。”   他皱紧眉,语气更沉:“生着病,还应酬?”   许恒瑞可不敢回答这话。   “殷总,那我们现在是回公司还是.....”   看着殷延阴沉的脸色,许恒瑞立马会意,吩咐司机。   “去会馆。”   -   今晚的应酬推不掉。   来的人都是外地过来的经销商,还有临城最大商场的老总,房地产商,苏时意计划明年在外地开拾遗香水的分店,也有买地的打算,今天应酬就是为了来探探对方的口风,看看价格能压到哪里。   她的感冒还没好全,脸色全是靠妆容撑起来的,才勉强显得没那么苍白虚弱。   苏时意来之前吃了头孢,没法喝酒,现在拾遗香水的知名度越来越大,桌上这些老总也碍着面子没法逼她的酒,她来应付应付就行。   不过包间里浓重的烟酒味依然熏得她头疼,乌烟瘴气的环境,让苏时意一点胃口都没有,看着桌上的满桌佳肴也没怎么动筷子,全凭意志力撑到现在。   直到饭局快结束,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唐少大驾光临,我们有失远迎啊。”   苏时意听见声音,心里一阵不详的预感,也抬头看过去。   看见唐子骁的瞬间,她眉眼一沉。   唐子骁被众人簇拥着进来,很快就有老总把主位给让了出来,受宠若惊道:“唐少来了,快请坐请坐。”   “不用,我偶然路过,顺道进来看看。”   唐子骁环视一圈,目光很有指向性地落在苏时意身上,唇角一勾。   “我坐苏小姐旁边就行。”   原本苏时意身边坐着的老总一听这话,立刻二话不说地站起身给唐子骁腾地。   现在唐家声势浩浩荡荡地跟殷家作对,场上谁都得卖他一个面子。   唐子骁也不客气,便迈开长腿,在苏时意旁边一坐。   唐子骁消息灵通,今天上午就听说凌峰那边准备出手的事。   他暂时拿殷延没办法,难道还不能折腾折腾苏时意?   上次踢裆这茬没过,唐子骁勾唇一笑,直接在苏时意旁边的位置坐下,目光轻佻地在她脸上绕了一圈。   女人下巴尖尖的,眉眼依旧精致,唇色虽然和往常一样潋滟,但不难看出眉眼里的病色和疲态。   他故意道:“怎么,看苏小姐的脸色不怎么好,身体不舒服?失恋了?”   苏时意立刻就反应过来,唐子骁今天就是奔着她来的。   大概是知道了她找了凌峰帮忙,收购计划因为她被迫受阻,他心里不爽,拿殷延又没办法,只好跑过来找她的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时意没法像上次那样再给他来一下子,挺憋屈。   商场明面的样子还是得做,她语气不卑不亢地回:“多谢唐少关心,我好得很。”   他又意味深长道:“成,没失恋就行,我还担心苏小姐看见下午的新闻之后,可别为情所伤。毕竟男人有了新欢在怀,哪还能想起旧爱。”   他这话一出,酒桌上的众人目光立刻都别有深意地看了过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苏时意的脸色白了几分。   想起下午看见的那条新闻,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涌上来,紧紧扼住她的喉咙,此刻坐在这里,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换作以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就怼回去,可现在这种应酬的场合,闹得太难看,对拾遗没好处。   而且她很累,一点也不想在这里跟唐子骁继续纠缠下去,只能脑子里飞快想着脱身之策。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包厢虚掩着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凝滞的氛围骤然被打破。   一道颀长熟悉的身影迈步进来。   “唐少既然这么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不如转行去开个婚介所?”   听见这道声音,苏时意浑身一僵,一旁唐子骁的脸色也紧跟着一变。   看清突然走进来的男人,酒桌上立刻有人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神色瞬间变得恭敬。   “殷..殷总来了。” 第42章   苏时意没想到殷延也会出现在这儿。   而且她不是很理解,他们一个个今天都是犯病了吗?   干嘛都非得往她身边坐?   殷延坐下的一瞬间,西装衣角轻轻刮蹭过苏时意的手臂,距离很近,男人身上好闻的沉香气瞬间取代了包厢里浑浊的烟酒气,萦绕在她鼻尖。   两边的气压都很低,而且间距不宽,苏时意皱紧眉,只好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不想碰到唐子骁,也不想靠殷延很近。   包厢安静,倒是唐子骁撑着脸,悠悠开了口:“没想到殷总还有时间来这儿,不用去陪未婚妻吗?”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唐子骁的目光还似有似无地落在苏时意脸上,观察着她的表情。   殷延抬手理了理衣襟,嗓音漫不经心地回:“看来做投资可能不太适合唐少,婚介或者狗仔这行应该会更赚钱。毕竟道听途说的本事一流。”   “........”   两人一来一往,气氛针锋相对,对话里的火药味极浓,霎时间,饭桌上的其他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苏时意被夹在两个男人之间,简直一秒钟也坐不下去。   她难受得要命,才懒得听他们在这吵架。   “李行长,徐总,今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苏时意果断拎着包起身,唐子骁也紧随其后站起来,先一步开口:“我送你。”   殷延的眸色顿时一沉,视线跟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出了包间,苏时意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走得飞快。   唐子骁在身后快步跟着她,语气非常不爽:“苏时意,你蠢不蠢,殷延都已经打算和沈家联姻了,你还帮着他对付我,和殷延有过一段,就把你都变成恋爱脑了?”   听见最后这句,苏时意脚步一停,随后,她便转过身,细长的眼尾一挑,那股张扬的生气仿佛瞬间又回来了。   她勾着唇,“唐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单纯看你不爽呢?”   唐子骁顿时一噎,“看我不爽,至于你付出那么大代价找凌峰,你没少给他好处吧?”   “与其有空在这和我废话,还不如好好操心操心您自己。”   唐子骁被她气笑了,目光忽然绕过苏时意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   下一刻,他忽然朝苏时意走近一步,抬手拉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拽,两人距离瞬间缩近。   陌生的气息袭来,苏时意下意识就想提膝踹他,结果被他先一步洞察,眼疾手快挡住了。   唐子骁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掌心牢牢扣住她的肩膀。   “啧,殷延在那呢。不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话音落下,苏时意动作一僵,余光下意识往他说的方向瞟。   走廊里灯光明亮,殷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就站在那,轮廓深邃分明,镜片后的神情却难以辨出情绪。   唐子骁又轻轻笑了,把她散落耳边的碎发拢回耳后:“怎么办,好像没什么反应。”   就在苏时意抬手推开他的前一秒,他便撤回了手,站直了身子。   唐子骁又懒懒地朝殷延的方向瞥了一眼,非常解气地笑了下,转身回到包厢。   苏时意也不想再待下去,出口在殷延站着的那边,她要是想走,就得从他身边过去。   她咬了咬唇,踩着高跟鞋,只能目不斜视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苏时意能感觉到,殷延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压迫感很强。   但她只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就在即将跟男人擦肩而过的一瞬,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紧紧扼住。   苏时意怔了下,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试图用力挣脱,却没挣开。   他冰凉的长指紧紧扣着她,不让她走。   苏时意只好放弃,抬眼看向他,语气淡而疏离。   “殷总,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合适吧。”   殷延没松手,目光沉沉凝着她。   从前天看着她离开之后,她好像明显瘦了点,本就小巧的下巴更尖细了,眼睛也显得更大,眼尾那颗小痣看起来都没有往常那样有生气。   看见她这样,心里刚刚升起的那股火气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   他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终于出声:“你就只有这句话要说?”   顿时,刚才还完好的伪装出现一瞬间的破裂。   苏时意嗓子一阵发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因为生气。   那不然呢?她还要说什么?   恭喜他马上就要和沈宜宁订婚了?   苏时意很想大声质问他,他为什么不离沈宜宁远一点,为什么明明都已经知道了她是什么目的,还要过来纠缠她。   但她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其实一开始她就比谁都清楚,她和殷延不可能,也不合适。   只是前段时间,有太多太多的假象蒙蔽住了她的眼睛。   她和殷延之间,有殷家,有白熙,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跨过的。   想到那天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跑过去见他,苏时意就觉得自己蠢得要命。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交付真心的人,人生第一次把自己的冷漠的外壳剥开,动了真心,他却不相信了。   换来这样的下场,挺讽刺的。   思及此,她忽然就笑了,眼尾一挑看向殷延,容颜里平添了几分妖媚,却冷冰冰的。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殷延的目光逼视着她,漆眸晦暗一片,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的声线冰冷:“因为目的被发现了,所以现在连演都不想演了,是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进苏时意心口,在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口里搅得鲜血淋漓。   所以在他眼里,所有相处时的心动,全都是她演出来的。   浑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失望,委屈,还有心底最深处的愧疚,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快要没顶。   苏时意觉得很可笑,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抿紧唇,把那阵复杂的情绪压回去,目光平静地看着殷延,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我累了,不想再演下去了。”   她不会收手,也不会强迫殷延妥协。   既然如此,分开对谁都好。   他恨她也好,想报复也罢,她都照单全收。   两个人就好像是在比赛一样,比谁能刺得谁更痛更深。   苏时意淡淡勾唇,又故作若无其事道:“谢谢殷总前几天借给我的律师和审计团队,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让公司财务把费用都打到殷氏账上。”   听见这话,殷延的脸色更黑,漆眸底情绪汹涌着,透着无法言说的危险气息。   她就这么要迫不及待地跟他划清界限?   气氛陷入死寂,周围的氧气仿佛瞬间被抽离,安静到令人窒息。   他视线沉沉地盯着她,极强的压迫感让苏时意已经觉得有点顶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殷延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蓦然绷紧,忽地冷笑一声。   “苏时意,你好样的。”   这是苏时意第一次看见殷延有如此外露的情绪。   是真把他气急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冲着他粲然一笑,非常标准的公式化笑容。   很美,也很假。   说出来的话更气人:“多谢殷总夸奖,回见。”   说完,她微微用力,毫不犹豫挣脱他的束缚。   这次终于挣开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毫不留情。   *   深夜,北城某高级私人会所。   司宴进来时,就看见满桌的洋酒瓶,闻琛正在台球桌旁边俯身打球,殷延靠坐在沙发上,领带松松垮垮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酒杯。   “这特么全是你们俩喝的?”   砰的一声,球干脆利落地进了洞,闻琛收了杆,又抬了抬下巴:“不,基本都是他自己。”   “老爷子都快在外面找翻天了,你躲在这喝酒?失恋买醉来了?”   殷延低着头,正在看手机,完全没心思搭理司宴。   他正在低头看和苏时意的聊天界面,划来划去,最后点进她的朋友圈,再退出来,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遍,也刷不出一条新消息。   微弱的光亮从手机屏幕里散发出来,笼罩住男人沉郁的眉眼,辨不出情绪。   明明酒精摄入的量已经远远超标,殷延却还是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刚靠近殷延,司宴就闻到一股冲鼻子的酒味,扫了一眼手机页面,立刻就明白了。   “人家把你好友删了?”   “......没。”   殷延顿了下,又哑声问:“怎么看被没被删?”   司宴显然对这种情况轻车驾熟,立马坐直身体指点:“这简单啊,你试试微信转账,要是显示转账失败,就代表被删了。”   殷延唇线抿紧,盯着屏幕思忖片刻。   一分钟后,只见他眉眼一松:“转过去了。”   司宴探头一看,看见屏幕上的转账记录,瞳孔骤然一缩:“我他妈就让你试试,你怎么还他妈真给人转钱了?你给分手费啊?”   殷延皱了皱眉,“你不是说让我试试?”   司宴:“.......”   几秒后,他抬手拍了拍殷延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事,这下你很快就要被删了。”   “.........”   这时,闻琛也放下球杆,走到沙发上走下。   他抬了抬眉梢,尽可能保证客观地开口:“我听闻凝说了,苏小姐那天确实是特意飞了十多个小时去陪你过节的,应该不是因为想让你帮忙找白熙助理那事儿。”   闻言,殷延喉结一紧。   顿了顿,闻琛又淡淡总结:“所以,我觉着是你误会人家了。”   司宴也跟着接话:“女人嘛,都是感性动物,哄哄就没事儿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应付老爷子那边。现在老爷子和你小姨一起让媒体发新闻说你和沈家婚约的事儿,假的最后也能变成真的了......”   司宴正认认真真给某人操心着,却突然被殷延哑声打断。   “怎么哄?”   *   这一觉苏时意睡得不太好。   晚上应酬回来之后,她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醒了。   唯一一次的冲动和勇敢,已经快把她整个人掏空了。   经过这一次,苏时意也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什么情情爱爱,搞事业才是王道。   成年人的世界里也不只有这些东西,还有的是事情等着她做。   打开手机,苏时意刚想处理工作消息,就看见消息列表最上面,摆着一条显眼瞩目的消息。   「殷延向你转账:50000元。」   苏时意看着这条转账记录,差点被气笑了。   这是给她分手费?   五万块钱?他一个分分钟上亿的总裁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他羞辱谁呢在这。   苏时意抬手就想送他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落手的前一秒,又觉得不够解气。   想了想,她给殷延发了个红包回去。   五毛钱的。   备注:分手费。   不是侮辱人吗?谁不会啊?   苏时意被这条转账记录气得彻底睡不着了,天没亮时就起了床,去医院看了看孟锦书。   护工还在惊讶她怎么来得这么早,下意识往她身后张望,“时意啊,你男朋友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苏时意掖被角的动作顿了顿,语气没什么情绪:“没,我们分了。”   护工顿时一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啊..这.....”   苏时意若无其事地笑了下,直起身,“没事儿,麻烦您照顾我妈,我得先回公司了。”   走出病房,苏时意的目光又瞥到走廊里的长椅上。   脑中忽然又冒出上次在手术室外的画面,心口那阵酸胀感再次涌上来。   她抿紧唇,努力把那段记忆踢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   -   下午苏时意和一个广告公司的老板约了谈拾遗新品的广告宣传,见面的地点就在北杉高尔夫球场。   北杉高尔夫球场,她之前为了偶遇殷延时来的地方。   上次来这里时,她被殷延折腾着在大太阳下面捡了一下午的球,身体留下的记忆过于深刻,腰疼了三天,让她想忘也难。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的,她越是想把什么抛在脑后,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和小事都在坚持不懈地提醒着某些人出现过的痕迹。   和这群老板谈生意,打打高尔夫球什么的是必需。   等生意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陪着打两杆笼络笼络人脉。   苏时意其实也没有多会打,技术仅限于表面上看得过去。   外面太阳刺眼,苏时意正调整着站姿,打算挥一杆练练手,就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响起。   “殷总,这么巧,您也来打球啊!”   “嗯。”   炎炎烈日下,男人薄凉冷淡的声线传过来,瞬间将那阵热意驱赶走了几分。   苏时意心里瞬间咯噔一声,用余光瞥了一眼,细眉顿时拧紧。   果然是殷延。   他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休闲运动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型,一副斯文禁欲的贵公子模样。   苏时意不觉得能巧成这样,还是说殷延真的闲到这种地步,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他公司的事儿处理完了吗?   ......算了。   总之随他去吧,她无视他就完了。   只是她众多前任里的其中一个罢了。   苏时意收回视线,想装没注意到那边,但耐不住那个广告公司的老板主动过来cue她。   “苏小姐,这是RY资本的殷总,你们应该认识吧?”   这下好了,她装看不见都不行。   认识?何止认识。   苏时意只好转过身,她面上笑吟吟的,抬起眼的瞬间,就和殷延冷沉的视线撞上。   她张了张唇,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和殷总不熟。”   话音一落,殷延眼皮一跳。   他唇线抿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只见苏时意又扬起一抹弧度完美的笑容,很官方的语气:“失陪了,我先回去打完这杆。”   说完,她又头也不回地走了,马尾在空中划出一抹潇洒的弧度。   苏时意回到打球的位置站好,自顾自专心致志地练习起来,完全忽略掉不远处站着的殷延。   .......   殷延插兜站在那,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苏时意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简单的运动服,上衣是修身的,她的手臂很细,腰更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   的确是。   他们第一次在楼道里接吻的时候,他一只手就能紧紧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蹭。他只要微微用力揉一下,她就根本提不起力气推他。   细腻柔软的触感似乎仍然残留在掌心,殷延的喉结忽地轻滚了下。   -   与此同时,苏时意微眯起眼,神情极为专注,正调整着站姿,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他过来了。   还没等苏时意来得及回头,殷延的身影就已经覆下来。   “姿势不对。”   他的手臂突然从身后环过来,苏时意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殷延的身高整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低头说话时的热气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旁边还有人看着,她要是此时推开他,反而显得好像有什么似的。   于是她只能屏紧呼吸,试图把注意力放在球杆上。   视线里,地上倒映出的两道影子交织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他从身后把她紧紧禁锢住,极度亲密的姿势。   事实上,殷延的动作还算绅士,只有手臂处的相贴。他的腕表贴在她的肌肤上,冰冷又充满质感,微薄的凉意蔓延开,混杂着男人身上清冽的沉香气,却驱散不了他靠近时带来的灼热温度,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热烈。   很快,苏时意的掌心就出了一层薄汗。   这姿势至于调整这么久吗?   殷延的语气很正经,“手臂再伸直一点,重心放低。”   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萦绕,明明语气很淡,却像在咬耳朵。   他一点点调整她的姿势,像钝刀子割肉似的,碰触过的地方都像是过了一层电流,像是生理反应,心跳的速度也在不自觉加快,很折磨人。   苏时意咬紧牙关,心里骂了他八百遍,面上还得装着不熟的语气。   “谢谢殷总指点,我已经会了。”   这句话里的暗示性和威胁意味都已经不能更明显,然而,殷延却依然没放开她。   因为距离过近,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分不清是谁的。   片刻,他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开口。   “不是不熟吗,苏小姐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第43章   苏时意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她叫殷总,他就一口一个苏小姐,装得比谁都正经。   就在苏时意还没回过神来时,殷延已经握着她的手,挥起球杆。   砰的一声,球呼啸着背风而冲。   她完全是被他带着打出这一杆的。   轻轻松松,一杆进洞。   苏时意顿时觉得自己又被碾压了。   等她回过神,刚想推开他,没想到下一秒,殷延就先一步松开了她。   苏时意推他的动作落空了,有些懊恼地皱起眉。   她咬紧牙关,一个个字挤出来:“多谢殷总指导。”   殷延的目光落在她红透的耳根上,似乎心情很愉悦:“荣幸之至。”   “........”   苏时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气得把球杆扔到一边,转身朝更衣室走。   这球爱谁打谁打,她不打了。   等换完衣服出来,走廊里安安静静,苏时意一抬头,就看见殷延倚靠在墙边,侧脸深邃分明。   摆明是在等她。   人生确实是很奇妙,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她拦住殷延。   这次反倒成了他来堵她。   苏时意轻笑了下,不咸不淡道:“殷总又是来给分手费的?这次打算给多少?”   闻言,殷延眼眸轻眯了下。   他早上就看见她发回来的,侮辱性极强的五毛钱了。   但他又不能跟她解释,他转账只是为了试试自己有没有被删。   顿了顿,他薄唇轻启,有些执拗道:“我没说分手。”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苏时意怔了下。   原本苏时意以为,以殷延的性格,现在恐怕已经恨她入骨,至少对她会像对待林沁晚那样。   可是没有。   为什么?   很快,她垂下眼,不敢再深想下去。   把心底泛起的那点涩意压回去,苏时意平静又漠然地开口:“殷延,我不喜欢你。我接近你都是因为白熙,这些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她必须把曾经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断得干干净净。   话落,气氛像是瞬间跌入冰点。   静默半晌,殷延唇线绷紧,幽暗的目光紧紧锁着苏时意。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是。”   她不想多留,绕过他就要走。   擦肩而过的一瞬,殷延又忽然开口:“过几天拾遗发新品,我让人把CBD附近的广告屏都留出来了。”   闻言,苏时意倒是愣了一下,她脚步停住,终于正眼看他。   “全部的?”   “嗯。”   北城市中心的广告屏一天的费用有多贵不说,她其实本来想联系传媒公司来着,最后还是因为资金有限,退而求其次联系了其他稍微便宜些的。   他既然要给,苏时意就当分手费了。   不要白不要,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欣然勾唇,客气又疏离:“行啊,那我就替拾遗谢谢殷总了。”   这句道谢不难听出敷衍程度,殷延脸色顿时一凝。   苏时意没理会,绕过殷延继续往外走,就看见许恒瑞站在门口。   刚才两个人的对话许恒瑞都听见了,身为秘书,他秉承着专业素养,面不改色:“苏小姐,拾遗新品的宣传片,您有空的话可以直接发我邮箱,我发给传媒公司。”   苏时意弯起眼睛,语气非常温和,和刚才对待殷延的态度天差地别。   “谢谢许助理。等新品出来之后我送你一套,辛苦了。”   而站在原地的许恒瑞明显感觉到,有一道眼刀直直朝自己射过来,想忽视都难。   许恒瑞简直欲哭无泪:“别....别客气苏小姐。”   他哪敢抢殷总的功劳啊!!   等苏时意离开后,许恒瑞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殷延。   “殷总.....”   殷延面无表情地弯腰上车,“你话太多了。”   “.......”   有的事许恒瑞更不敢说,本来今天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要开,结果他这个向来公私分明的老板,今天竟然二话不说地推掉会议,就为了跑过来讨好人家,还不被领情。   怪惨的。   上了车,许恒瑞暗暗吞了吞口水,有件事又不得不现在就说。   顶着车内的低气压,他鼓起勇气开口:“还有一件事,殷总。董事长现在好像已经暗中在联系记者和媒体了。”   殷延掀了掀眼皮,“做什么?”   “说是要公布您和沈小姐的婚讯.....”   他冷笑一声,声音漫不经心:“当事人都不知道的婚讯?”   殷氏内部的斗争其实殷延心里都有数,最近这段时间唐子骁联合吴建海做了什么,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之所以之前一直没出手,就是等着这群人自以为接近成功时,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唯独老爷子坐不住,还有白熙。   拼了命地想借着这次由头让殷家和沈家联姻,商量不成,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先斩后奏了。   许恒瑞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时,救命的电话铃声响起。   他连忙接起,几句话之后,许恒瑞愣住:“凌越创投?”   他握着手机转头:“殷总,是凌越创投的凌总....”   *   下午,苏时意刚到拾遗楼下,乔诗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意,不好了,我们的线上程序好像被人黑了,现在全部没办法线上下单了。”   苏时意瞳孔一缩:“你说什么?不是已经安排人做好这方面的防护了吗?”   早在仓库那次货品被损之后,苏时意就已经在各方面都加强了防范,更花了重金在程序维护上,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乔诗语声音焦急:“是,但是对方黑客的技术好像很厉害,小程序现在瘫痪了,现在技术部已经在尽力抢修了,但效果不太好,应该是有人故意的。”   是谁?苏时意不知道。   脑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苏政华和沈慕舟。   她抿紧唇,沉着道:“别着急,让技术部继续想办法,我先出去一趟。”   左右她都已经准备好了,正好赶上今天她心情不好,要是有人给她找不痛快,她就趁着今天全部一棒子打死。   -   与此同时,苏氏集团办公室。   苏政华在办公椅上根本坐不住,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从前几天开始,他的心里就隐隐有了点不详的预感,可财务那边一片风平浪静,又好像只是他多心了。   “慕舟,你不是说已经想办法找人发拾遗香水的黑料了吗,还有你找的黑客,”   沈慕舟的脸色也难得透出几分阴沉。   “狗仔那边的黑料都被人截住了,和拾遗香水有关的黑料通稿全都被删了。”   他事做的很隐秘,按理来说苏时意应该不会发现才对。   可原本安排记者准备在这几天里陆续发布的新闻,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发布之后全部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删的一点不剩。   这样的手笔,恐怕只有殷延了。   可是明明他都听说殷家要和沈家联姻了,为什么殷延还在暗地里帮着苏时意。   沈慕舟暗暗咬紧牙关,清俊的五官不受控制地变得扭曲。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急促叩响。   苏政华的秘书快步流星走进来:“不好了苏董,苏小姐来了,还带着公司的股东们都来了!”   苏政华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他们怎么突然会来?”   秘书急出了满头的汗:“人现在都已经到会议室了,正等着您和沈总过去呢。”   -   走廊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尽头走来的女人一身黑色西装裙,裙下是一双笔直白皙的双腿,如瀑黑发披散肩后,红唇潋滟,脸上的表情很淡,高跟鞋踏出清脆的声响。   一众大腹便便的股东跟在她身后,还有西装革履的律师提着公文包,个个似乎都以她马首是瞻,气势很足。   工位上的员工全都坐不住了,纷纷低声交头接耳起来,一个个兴奋无比。   “卧槽,这架势是来逼宫的吧?”   “正好,苏氏的业绩一年不如一年,拾遗香水现在势头这么好,咱们换了老板指不定能赚更多呢。”   “咱们要换美女老板了,好飒好飒!!”   “哎对了,拾遗的香水你们都买没买?借我喷一下吧,好闻的话我也入一瓶去。”   -   径直走进会议室,苏时意也没客气,直接往主位上一坐。   等苏政华匆忙赶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本来的座位被占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无比。   “你——”   质问的话还没等问出口,座位里就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股东,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阴阳怪气截断苏政华的话。   “老苏啊,这关上门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你倒是给我们解释解释,这财报上的数字,你是不是让人闭着眼睛瞎写的啊?”   一听到财报两个字,苏政华的额头瞬间冒出了汗。   不过到底是有几十年的道行在,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强装镇定道:“老孙,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姓孙的股东冷笑一声,目光扫向一旁的沈慕舟,幽幽道:“还有,小沈总也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人还没入赘呢,公司的公款难不成都归你了?你说拿就拿,说用就用?”   入赘这个词用的难听,沈慕舟的表情瞬间有点控制不住。   苏时意唇角淡淡勾起,都不用自己出手,就坐在位置上看这出好戏。   “咱们都是一起奋斗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你们怎么能说信就信别人,这么容易被人挑拨离间.....”   一边说着,苏政华忿恨的目光瞪向苏时意,本就苍老的脸皱纹更深。   既然他看过来了,苏时意也不打算继续旁观下去了。   她抬了抬下巴,“正好,今天股东们都在。徐律师,东西拿出来吧。”   一旁站着的徐威立刻会意,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U盘拿出来,插在电脑里,连接会议室的投影仪。   “沈慕舟先生,这几年里陆续在苏氏公帐上挪用的公款,全部转到了一个海外账户,用于匿名购买苏氏集团的股票。”   “以及二位篡改财务报表的证据,实名举报人的信息,都在这上面。”   话音一落,沈慕舟的神色顷刻变了,竭力掩饰的慌乱再也藏不住。   他暗地里筹谋了快两年的时间,利用财务部和项目部双职权贪污了一部分,又用项目的名义挪用了一部分公款,实际上都用来暗中购买苏氏集团的股票,就等着有朝一日,等他拿到苏意欢手里的股份,就能一举夺取苏氏的控制权。   这一系列操作他用的都是海外虚假公司套壳,苏时意怎么能拿到这么详细的转账记录和数据。   除非——   迎着沈慕舟怨恨扭曲的目光,苏时意挑了挑眉,又轻笑道:“沈慕舟,拿苏氏的钱买苏氏,你这算盘打得不错,你的好岳父恐怕都不知道吧?”   她目光一凛,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我,苏氏也迟早会被沈慕舟买空。”   “慕舟,这是怎么回事?”   沈慕舟脸色一白,脸上的慌乱再也掩盖不住。   “爸,不是您想的那样,我.....”   苏时意欣赏了一会儿狗咬狗的画面,原本以为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会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可奇怪的是,她只觉得平静。   苏时意站起身,淡声打断他们:“两位再有什么话,留着和警察解释去吧。”   苏政华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然收缩,声音也更尖锐:“苏时意!我是你亲生父亲!你把你亲生父亲送进公安局,你还有没有良心......”   苏时意毫不在意这种轻飘飘的威胁。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过父亲,孟锦书也不曾有过丈夫。   她转过头,平静地看向苏政华。   “可惜,你根本配不上父亲两个字。”   -   后续转让的全部流程都有苏时意带来的律师全程处理,包括借壳上市的一系列流程,还需要一段时间。   苏时意早就安排好了专门的公司处理,苏政华和沈慕舟也即将要被带进公安局审问,证据确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出判决结果。   股东大会投票70%以上同意苏时意成为新的执行总裁,将现在业务已经逐年衰败的苏氏和拾遗香水合并,完成资产重组。   让拾遗香水上市的流程会和新品发布的准备工作一起进行,最慢也就是这个月的事了。   至于白熙,要不了多久,也要准备为她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刚走出苏氏集团大楼,苏时意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豪车,一个中年男人朝她走过来,有些面熟。   这男人苏时意认识,是殷家的管家。   苏时意微微皱起眉,紧接着就听见男人微笑着开口。   “您好,苏小姐。殷董事长想见您一面,请跟我上车吧。”   -   苏时意已经有一阵子没来殷家老宅了。   茶室里,殷宏镇坐在红木桌后,面容比起上次见面时要更苍老几分,鬓边的白发也越发明显,眉眼间的威严之气不减。   “苏小姐,好久不见。”   看见殷宏镇,苏时意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也并不想浪费时间客套,直入正题地问:“是您找人黑的拾遗香水程序,对吗?”   殷宏镇也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坦然点头:“是。”   拾遗香水的程序是他找人黑的,也是为了给苏时意一个警告。   和聪明人说话,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遮遮掩掩。   殷宏镇一直以来就看不上苏时意,哪怕现在她把拾遗香水做到了即将上市的程度,他依然认为,苏时意的出身是配不上殷家的。   以前不配,以后更不配。   殷宏镇声音低沉,又暗含着威胁:“我是想告诉你,你和白熙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如果你一定把这件事牵扯到殷家,牵扯到殷延身上,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白熙抚养他长大,至少在外人眼里,是多少年的养育之恩。不管他对白家做了什么,都会受外人诟病。我殷宏镇也没有这么不懂得是非轻重,没有理智可言的儿子。”   “所以,我已经明确地告诉了殷延,如果他执意要跟你在一起,护着你,可以。只是殷家所有的一切,上千亿的财产,都不会再是他的。毕竟我不只有他一个儿子。”   这话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殷宏镇绝不会容许殷延忤逆他的意思。   如若不然,他就会让殷延彻底一无所有。   “你觉得,他会选择为了你放弃殷家的一切,还是选择放弃你?”   话落,苏时意指尖不动声色地收紧,面上依然笑意盈盈。   “您想说什么?”   “很可惜,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殷宏镇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文件,摆到她面前,上面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婚前协议。   白纸黑字,刺得她眼眶有点痛。   看着苏时意微微发白的脸色,殷宏镇又沉声说:“殷延已经答应了和沈家订婚,年底之前完婚。具体消息过几天就会公开发布在媒体上。”   “苏小姐,如果你足够识趣,就应该尽快跟殷延断得干干净净。你也不希望成为别人感情里的第三者吧?” 第44章   夜里十点,江边大排档,夜风徐徐。   烧烤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渺,薄雾如纱般笼罩在夜空中,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啤酒在塑料杯里咕噜地冒着泡。   周围都是热热闹闹,唯独苏时意一个人,形影单只地坐在那里。   本来今天闻凝说了要给她准备庆功宴,她本来应该很开心的,或者是和拾遗的员工们一起去聚餐。   可她现在却哪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呆着。   苏时意撑着脸,试图把脑中不断回荡的声音赶出去,可不论如何,殷宏镇的话还是不停在脑海里回放。   “很可惜,殷延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放弃殷家的一切,还是放弃你?”   所以,他已经决定好了,是吗?   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在不停地权衡利弊,然后做出取舍。   只不过,他选择了舍弃她而已。   有人能拒绝上千亿的财富吗?   苏时意觉得,的确没人能拒绝。   所以殷延的选择,她完全可以理解。   那她现在又在难过什么?   该彻底清醒过来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思及此,苏时意苦笑了下,把手边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这时桌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声。   殷延:「国外请来的程序研发团队,可以帮拾遗修复网站的技术问题,明天会到。」   苏时意愣了几秒,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马上要和别人订婚了,还在这里跟她示好。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苏时意被气笑了,又想到今天拾遗程序被黑的事是殷宏镇做的,无妄之灾,殷延赔她也是应该。   苏时意:「要我自己出钱吗?」   殷延回得很快:「不用。」   苏时意:「谢谢。」   除此之外,多一条废话都没有。   发完那条谢谢,苏时意把手机扣回桌面上,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冰凉辛辣的液体入喉,心间的酸涩却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手机屏幕在那里亮着,她不受控制地盯着聊天界面出了神,眼睛眨也不眨。   只要他跟她说,他不会和沈宜宁订婚。   只要他愿意迈出那一步,她或许也可以尝试着,走完剩下的99步。   苏时意很想,很想他能不计利弊得失地走到她身边。   尽管她知道,这太强人所难。   可直到手机屏幕彻底暗去,依然没有等来一条新消息。   苏时意的目光也渐渐黯淡下来,末了,心里那点期待像是彻底被一盆冷水浇熄。   情绪沉得发胀,连酒精都无法再稀释分毫。   是该清醒了。   月光被云层揉碎,洒进江面里,晚风习习,夹裹着冷意吹拂起发丝,遮挡住她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不知道坐了多久,苏时意终于站起身,平静出声:“老板,结账。”   -   与此同时,夜里,殷家老宅。   月明星稀,别墅三楼格外安静。   殷延今天是被殷宏镇强行留在殷家的。   半个小时前,殷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书房的砚台被砸了两个。   殷延语气平静:“我最后说一遍,我不会和沈家订婚。”   殷宏镇气得捂住心口,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哆嗦,最后只能说:“殷延,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是吧?我再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苏时意那个女人根本只是为了利用你,等你彻底看清她之后,再给我答复!如果你再做不出理智的选择,殷家从此以后也就不再是你的....”   殷延其实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和殷宏镇吵架,因为毫无意义,没有人能左右他的任何决定。   但唯独殷宏镇说的其中几句,却是对的。   苏时意或许只是为了利用他。   在他枯燥又无趣的生命里,那些对旁人来说重要的名利,其实拿到手中之后,也会发现不过如此,因为他连真正被爱的滋味都从未体验过。   无论是殷家,还是白家来说,所谓的亲情,不过是裹在利益外面的一层虚情假意,糖衣炮弹。   比起这些,苏时意的糖衣炮弹,反而更吸引他,甚至让殷延贪恋其中。   他其实并不需要殷家,也不需要那点淡薄到极致的亲情。   殷延站在窗边,侧脸神情晦暗不清,不知道第几次打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着和她的聊天记录。   最新一条消息依然定格在她发过来的那句谢谢。   东窗事发之后,她居然表现得比他还绝情。   他总是习惯了掌控一切,直到遇到苏时意,他甚至连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分不清。   明明做戏的是她,最后彻夜难眠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而凌越创投上午已经联系了殷氏集团,他不必启动备用方案,这次的危机就能轻松度过。   而凌越此次出手相助,究竟和苏时意有没有关系,殷延并不确定。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干脆利落地结束和她的所有交集,这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像殷宏镇说的那样。   她有多狠心,有多绝情,殷延都一清二楚。   可即使如此,他好像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身体里好像有两道声音在不停撕扯,让他没办法保持过去二十几年里贯彻的理智和清醒。   殷宏镇那会儿砸过来的砚台,殷延没躲,只是用手虚挡了一下,手背已经被砸出一片青紫。   伤口他没有处理,过了一会儿,殷延才抬脚走到桌子前,将抽屉打开,拿出放在最里面的盒子。   盒子里,一枚老旧的钻石纽扣依然静静躺在里面。   殷延已经很多年分辨不出色彩,因此也看不出,过了这么多年,这枚纽扣究竟有没有褪色。   他想,苏时意确实挺无情无义的。   不然怎么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   次日,苏氏集团财报问题很快登上了财经新闻头条,不可避免的,苏氏集团的股价开始下跌。   8月30日,拾遗香水悦纳系列香水正式上线预售。   由影后时鸢主演的宣传纪录片也在9点整准时由拾遗香水官博发布,转发量在短短一个小时里就已经达到了几十万。   悦纳系列,意为悦纳自己。   希望女孩们真正做到接纳,包容自己的每一处,容貌也好,身材也罢,能够做到真正的爱自己,也许是身材上的不完美,又或者是性格上的优柔寡断,不被任何目光和偏见束缚,拒绝凝视,远离外界一切的指责和声音,活出真正的自己。   概念海报和宣传片一经释出,立刻在网上掀起一波新热潮。   新品预售开启之后的第三天,拾遗香水与苏氏集团合并的消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市场。   原本苏氏集团下跌的股价因为拾遗香水的合并得到了控制,甚至在几天之内开始回暖趋势,重新赢得市场信心。   而在这期间半个月,殷延总是以各种理由,给拾遗香水上市提供各种便利,导致原本需要的上市时间大大缩短,宣传和资金都到位了,新品上市非常顺利,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任何纰漏。   如果是别的好处,苏时意想也不想就会拒绝。   可大概是殷延的确足够了解她,给她的都是能帮助拾遗香水日后发展的各种资源和人脉,所以让苏时意很难拒绝。   明明就要和沈宜宁订婚了,却还在这和她纠缠不清。   他既然不先捅破,那她也可以先忍着。   苏时意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怎么想的也不重要,反正她已经决定结束了。   不管殷延要怎么给她好处,她就全部照单全收。   就当是彻底说破,一拍两散之前的分手费了。   他送上门给她用,不用白不用。   -   周一上午,苏时意照常去苏氏集团开例会。   大会结束,一众股东簇拥着她下楼,刚一下到一楼大厅,就看见秦芝被前台拦在那里。   和上次酒会相比,秦芝现在已经全然没了当初那副雍容贵妇的模样,头发散乱,原本保养的还不错的面容也生出鱼尾纹来,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就在苏政华和沈慕舟通通被抓进警局审问之后,秦芝彻底失了主心骨,这几天四下求助无门,苏政华干的是犯法的事,自然没人敢帮。   而现在,秦芝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在苏氏集团闹事,想见苏时意,却又被拦在楼下,根本上不去。   曾经的总裁夫人,沦落到这种地步,眼睁睁看着苏时意被众人簇拥着出来,风光无限。   心里的落差感,加上对苏时意的不甘和怨恨,让秦芝现在的面容都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   大堂四周都是人,秦芝眼睛一转,立刻挣脱阻拦,冲到苏时意一行人面前,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演起了苦肉计。   “时意啊,我求求你了,政华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苏氏集团也是他一手操持到现在的,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   苏时意脚步停住,颇为好笑地看着她。   秦芝打的什么算盘,她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苏时意红唇一勾,字字凌厉:“首先,并不是我逼他造假财务数据的,有一个词,叫作茧自缚。有胆犯错,当然就该受罚,天经地义。   其次,如果没有我,苏氏早就不复存在了。这里所有的员工,都要丢了饭碗。”   原本大堂里对秦芝抱有一丝可怜的员工一听到最后一句,立刻收起了泛滥的同情心。   的确,是苏政华和沈慕舟犯法在先,如果不是苏时意带着拾遗香水合并了外强中干的苏氏集团,苏氏的所有员工都要另谋高就。   见周围人的目光又重新变得冷漠,秦芝愤恨地咬紧唇,终于不演了,不甘心地斥责出声:“苏时意,你还是不是人,你亲手把你亲生父亲送进公安局,自己抢了苏氏.....”   苏时意细眉一挑,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怎么,因为占不到理,所以开始玩道德绑架这套了?”   “很可惜,我没有道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秦芝,语气淡淡:“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多花点钱,给苏政华找个好点的律师,说不准还能减刑两年。”   秦芝当即气得说不出话:“你——”   这时,身后立刻有股东见缝插针招呼保安:“保安!还不快点把人带出去。再放这种人进公司闹事,你们的饭碗还要不要了!”   话一落,立刻有保安冲过来架住了秦芝。   直到秦芝被两个保安拖出大门,嘴里依然在不停骂着。   苏时意今天的好心情又被败了个干净。   下到停车场,司机已经在那等着了。   前段时间合并了苏氏集团之后,苏时意就买了辆新车,还配了个司机。   现在她的手里不仅有拾遗香水,还有苏氏,别人现在叫她一声苏总,苏时意也完全当得起。   刚上了车,乔诗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意,殷总又.....”   乔诗语话还没说完,苏时意也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想必又是殷延送什么好处来了。   不过现在,拾遗香水已经成功上市,她的一大心事了却了,以后的路,苏时意也有信心自己走好。   她不想再对任何人生出依赖,因为割舍的时候,实在太难。   没人能给她想要的安全感,只能她自己给自己。   窗外的车流缓慢移动着,沉默半晌,苏时意终于开口:“告诉财务,把之前律师和审计的钱都打回殷氏账上,还有这个季度和酒店的合同款项,拾遗也不要了。拾遗这几天的事都先交给你来处理,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再联系我,我一会儿去机场。”   她提前几天就已经订好了一张飞往某海岛的机票,明天上午出发。   之前苏时意担心又有人在暗中动什么手脚,有殷延镇着,至少这段时间是安生的。   而现在,拾遗香水已经顺利和苏氏合并上市了,苏时意做足了准备,新品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既然如此,某人也该功成身退了。   她把该还他的还了,以后,苏时意再也不欠殷延什么。   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和沈宜宁订婚的消息也该公布出来了,她今后也不会碍着他的路。   如果不是因为白熙,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和殷延有任何交集。   本来就是错误的开始,既然这个错误已经让她变得不像从前,越来越难以控制,那她就应该尽快止损。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很快就到了机场,航站楼里人来人往。   苏时意在登机口旁的座位上候机,她侧头看向玻璃窗外,飞机在天空划出一道割裂天空的白线。   四周嘈杂,她的目光出神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苏时意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打开微信,点开殷延的头像,果断拖进黑名单。   她从事一向决绝,一旦决定了,就不可能再回头。   「加入黑名单,您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互相看不到对方朋友圈的更新。」   犹豫了不到半秒,她指尖轻触,无比坚定。   「确认。」 第45章   当日下午,公开市场正式发布消息,由唐氏科技开始,针对殷氏集团的恶意收购因为凌越创投的加入被迫终止,且似有人员向相关部门举报唐氏科技非法收购其他公司,并造成公开市场价格失衡,已开始接受证监会调查。   殷氏集团此次危机彻底宣告结束。   司瑞地产总部大楼顶层,办公室里。   殷延端坐在沙发上,被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交叠起,整个人的气质却看着比以往更冷,侧脸棱角分明冷峻。   秘书小心翼翼地给他端了杯咖啡,立刻就退了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   司宴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给沙发上坐着的人来了个360度展示,美滋滋地问:“怎么样,我这椅子不错吧,将近六万一把的椅子,人体工程椅,坐多久腰都不觉得酸。”   闻言,殷延抬了抬眼皮,“哪买的?”   “怎么,你也要买啊?”   没等殷延开口回答,司宴看了看他一副臭脸的表情,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猜测道:“哦,又是要送去讨好人家了吧。你看看你最近啊,又是国外高薪挖来的技术团队,现在椅子都要巴巴给人家送过去,我说你最近真的挺舔.....”   把后面没说完的那个字硬生生憋回去之后,感觉到对面射来一阵冷意,他连忙话头一转:“你这么付出,人家什么态度?”   司宴了解殷延的性格,知道这人到底有多端着多别扭。   想把人家挽留住,一个字都不说,就是一个劲儿地把各种好东西往人家那送。   “我说啊,既然是你要追回人家,你就不能太端着了,你起码主动一点约出来,坐在一块好好聊聊。”   说着说着,司宴又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   不知道最近是殷老爷子还是白家放出来的风声,明里暗里暗示着沈家要和殷家攀关系了。   而殷延最近在哪都冷着一张脸,脸色臭得不行。   “你和沈家的事儿,跟苏小姐解释过吗?”   殷延皱起眉,并不能理解:“莫须有的事情,我解释什么?”   他自始至终就没考虑过和沈家联姻的选项,至于白家和殷家,也不可能逼迫他做出任何选择,当然也和沈宜宁没有半点关系。   司宴知道殷延这人什么样,站在塔尖上,我行我素这些年惯了。   在殷延自己的角度里,他早有打算,并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当然也不需要解释和道歉。   在感情里,他这套以自己为中心的处事方式当然不可能行得通。   人家不理他,他还以为是人家姑娘在闹脾气冷战,根本意识不到问题严重性。   司宴苦口婆心地说:“你不和苏小姐解释,她怎么知道你什么想法?万一老爷子早都跟人家闹过去了,你又不解释,不就是要脚踏两只船的意思好不好?”   “..........”   殷延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   “其实应该也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毕竟苏小姐和白家之间.....”   司宴不用多说,殷延自己心里也清楚。   苏时意和白家之间,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但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这段日子苏时意一直在忙,殷延知道。   而最近除了和拾遗香水有关的消息之外,她一条都没给他发过。   “行了,还不赶紧带上你的嘴去跟人家解释啊。”   殷延蹙了蹙眉,觉得也是时候应该跟苏时意解释清楚。   他打开手机。   殷延:晚上有空吗?   然而就在消息发出的同时,后面冒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司宴就坐在那看热闹,一看殷延的脸色突然黑下来,大概猜到了什么。   “怎么,你不会已经被人家拖到黑名单了吧?”   “.........”   还没等殷延做出反应,许恒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接起,就听见许恒瑞小心翼翼地在电话那头开口:   “殷总,刚刚拾遗香水打了一笔费用过来,说是之前的律师费和审计费.....”   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不用猜都能看出来。   这是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一拍两散。   原本殷延以为,苏时意接受他这几天的讨好行为,起码态度会软化几分。   可他没想到的是,不仅没有软化,她反而在用完他之后一脚踹开了。   办公室内的气压瞬间如坠冰窖,低得惊人。   司宴一脸猜到了的表情,不怕死地走过去拍了拍殷延的肩膀以示安慰,“别想的那么复杂,你只是单纯地被甩了而已。”   就在这时,一串电话号码跃于屏幕上,闻琛的电话。   殷延冷声问:“什么事?”   电话里,听见他的语气,闻琛试探开口:“怎么,你都知道了?”   殷延皱起眉:“知道什么?”   闻琛轻咳一声,“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是关于凌越创投,我刚刚打听到了一点,凌越这次肯出手,的确跟苏小姐有关系。”   殷延眸光一凝,紧接着就听见闻琛继续道。   “苏小姐把拾遗香水百分之十的股份无条件转让给了凌越。”   -   下午五点,飞机准时降落在海岛机场。   这座海岛地处热带国家,刚一出机场,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热气。   沙滩阳光,到处都散发着浓烈的异国风情。   苏时意没亏待自己,订了一间豪华海景套房,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层层叠叠的树木。   远离了城市的繁华喧嚣,刚到的第一天下午,苏时意给闻凝和乔诗语都发了消息保平安,然后就关掉了手机,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闻凝也跟着订了后天的飞机,说是过来陪她一起度假。   晚上,苏时意在附近吃了一家不错的西班牙料理,又做了酒店的特色SPA,洗去了一身疲惫。   不错,她要迎接新生活。   刚回到房间不久,就听见门铃声响起。   以为是服务员来送香槟,苏时意走过去开门。   当看清门外站着的男人,苏时意顿时愣住。   房门外,殷延站在那,行李箱还立在脚边,整个人都透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大概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没穿外套,身上就一件衬衫,还被压出了些褶皱,估计是连夜赶过来的,却不损身上半分贵气,俊美的眉眼都透着几分阴沉。   猜到殷延是因为什么来的,苏时意有点心虚,条件反射就要关上门,却被他先一步用手掌扣住门板。   门被他死死扣住,苏时意关不上,她只好放弃,抬起眼看他,冷漠开口:“殷总有事?”   看着她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殷延唇线抿紧,松开握着行李箱杆的手,抬脚迈进门内。   他欺身把她压在门上,漆眸紧紧噙着她。   “什么意思?”   苏时意怔了一下。   就因为她把他微信拉黑了,他就不远万里追到这里来?   她的红唇张了张,顿了顿,才不咸不淡丢出一句:“殷总太高贵,我不敢高攀的意思。”   苏时意的态度敷衍得不加掩饰,殷延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侧脸线条紧紧绷着,透出男人此刻的心情极差。   他的喉结轻滚,哑声开口:“利用完了,就迫不及待想撇清关系?”   苏时意顿时噎了一下。   她有这么明显吗?   算了,随便吧。   苏时意别开脸,又挣开他的手,摆明了一副不想跟他多说半个字的表情。   她都把殷延拉黑了,就是铁了心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苏时意淡淡道:“殷总既然都知道,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殷延的目光沉沉盯了她半晌,似是对她有些束手无策。   终于,他放缓语气解释:“我和沈家没有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等他说完,苏时意立刻面无表情地出声打断他:“你和沈家怎样,跟我没有关系。”   任何有她的选项里,他就会陷入两难。   没必要,她也不需要殷延再为她做出任何让步。   苏时意抿紧唇,刚想要抬手推开他,下一刻,就被殷延抓住手腕。   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肌肤,他没用力,却突然逼近,苏时意却被困在了他和门板之间,进退两难。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压过来,将她紧紧包裹着,让她无处可逃。   下一刻,她就听见殷延低声说。   “是我高攀你。”   他放柔了语气,低哑磁性的声线轻轻敲击着耳膜,似是在低哄,态度很诚恳,放下了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向她低头了。   殷延从来没这样过,第一次就是对她。   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软的,苏时意睫毛颤了下,呼吸变得有些紧。   她依然努力维持着冷淡的语气:“你这叫私闯他人住处,小心我报警。”   殷延垂眸定定望着她,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凌越愿意出手,和你有关。”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闻言,苏时意浑身一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抬手猛地一用力推开他,冷漠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是再进来一步,我就真打电话叫保安了。”   两个人的视线无声地在空气中僵持着。   大概是因为太了解苏时意,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承认,最终,还是殷延先败下阵来。   男人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轻叹了声,嗓音柔和。   “早点休息。”   她现在不想听他解释,他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他得慢慢来。   殷延终于离开了。   关上房门,苏时意的背靠在门板上,终于慢慢舒了一口气。   脑子里出现的却还是刚刚的画面。   他说,是他高攀她。   不可否认的是,苏时意的心里真的因为这句话奇异地升起一点愉悦来。   她一点点地走到了现在,其实部分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她想和他站在一个高度,而不是仰望他。   虽然她离真正要完成的事还有一段距离,但,起码到现在,她已经被认可了,被许多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苏总。   被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殷延认可。   这晚,因为某人的出现,苏时意又不受控制地失眠了。   次日,闹钟准时响起,苏时意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收拾,慢悠悠在酒店吃了顿午餐才出门。   她今天下午的行程安排是坐海岛的观光车环岛游,中途大概还会在热带雨林里停留一会儿。   至于殷延,他爱去哪去哪,管她什么事,她就当他不存在。   哪怕碰到了,她也就当作不认识他。   坐车需要先排队,最近虽然不是假期,但前来旅行的的游客也不算少,各色人种都有,基本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苏时意自己一个人站在队伍里。   苏时意正排着队,热得用小风扇不停对着自己吹,不经意一回头,就发现殷延居然也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队伍里。   男人身型颀长挺括,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他身上没穿西装,纯白的T恤,戴了副墨镜,明明再简单不过的度假装扮,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清爽有型,不穿正装的时候,他就是一副矜贵斯文的公子哥模样,没有往常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太阳毒辣,下午两点更是日头最足的时候,哪怕苏时意撑着遮阳伞,穿着露背的度假风长裙,还带了一个便携小风扇,依然被热得出了一层薄汗。   殷延就不一样了,他还没细致到会带着把遮阳伞出门,所以碰上这种程度的阳光,他只能受着。   苏时意用余光不受控制地瞥了一眼,就刚好看见有汗珠顺着他的喉结,滴落在衣服里。   好像真挺热的。   来排队的不少都是年轻女孩,殷延长相出众,随便在那一站,就吸引来不少女孩的目光。   没过一会儿,就有女孩看不下去了,拿着手里的遮阳伞朝殷延走过去。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只是苏时意回头瞥的这么一眼,就和殷延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   爱晒就继续晒着,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时意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面上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排队的路旁边就有外国的黑人小孩摆摊卖椰子,捧着刚刚打开的椰子走到苏时意面前,插上吸管。   清凉的椰子水在烈日下显得格外诱人。   苏时意以为小男孩是想推销,刚想从钱包里掏钱,就看见小男孩指了指后面,露出一口白牙笑:“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   话落,苏时意怔了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殷延站在那。   她咬了咬唇,冷漠地收回视线,还是对小男孩说:“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不认识他。”   她以后才不要他一点好处。   -   很快,排队就轮到了苏时意。   一辆观光车只能坐六个人,好巧不巧的,殷延就是那六个人里的最后一个。   六个人里只有殷延和苏时意两个人是单着的,导游看着两个人旁边空着的座位,刚想用蹩脚的英语劝说两个人坐在一排,就被一个年轻女孩打断了。   是那个刚刚想给殷延遮阳伞却被拒绝了的女孩,找到机会就立刻坐到了殷延身边的那个空位,娇声开口搭讪。   “帅哥,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玩的吗?要不要这两天和我们一起逛.....”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出声打断:“和我女朋友。”   女孩一愣:“哎?”   殷延朝苏时意的方向看了一眼,淡声说:“她在和我闹脾气,不想让我跟着。”   苏时意没回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莫名有点烫。   这人到底还要不要脸?   大概是感觉到殷延的态度极为冷漠,女孩无论想怎么开口搭话,都只是在碰钉子,最后只好悻悻安静下来,一脸的可惜。   不多时,观光车在一片雨林的入口处停下,他们到的这片雨林面积比较小,走一会儿就能穿过。   只是需要徒步过一条小河,河里的石头都覆着一层青苔,走路有些打滑。   雨林的风景很好,树木高耸,几乎遮盖住了大片的阳光,氧气充沛的环境下,让人的呼吸都畅快几分。   苏时意正举着相机给周围拍照,拍完几张之后才突然发现,扎着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有些碍事。   早上出门她是随手用发带绑的头发,这会儿应该是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苏时意有些懊恼地想要低头去找,这时,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发带掉了。”   她顿了下,一回头,就看见殷延的掌心里,躺着那条她绑头发的那根红色发带。   原来是被他捡起来了。   他微垂着眼睫,内勾外翘的一双眼,长睫在眼下覆盖出一处小小的阴影。金黄的光线镀在他周围,映衬得男人的眉眼俊美如画。   苏时意抿了抿唇,冷淡吐出两个字:“谢谢。”   头发散着的确不方便,苏时意的手里还拿着相机,她刚想先把相机塞回包里,再去扎头发时,就听见殷延开口:“我帮你。”   还没等开口阻止,就感觉到男人已经靠了过来。   他给女人绑头发的动作有些笨拙,应该是从没做过这种事,但很轻,大概是怕弄疼她,小心翼翼的。   温热的气息喷在颈后,存在感极强,酥酥麻麻的,让苏时意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绑个头发的动作都那么慢条斯理,存在感也极强。   对她来说就更像是一种折磨。   周围的空气流速仿佛都在跟着变慢,偶尔的一阵风吹拂过,发出沙沙声响。   苏时意今天用的是一款柑橘香的香水,从殷延的角度,能够无比清晰地看到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尖,再到饱满的唇瓣。   大概是因为现在想动不能动,她的表情都透着一股难言的懊恼,和不自然。   殷延的眸光微暗了几分,不自觉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时意听见他说:“好了。”   重新拉开距离之后,苏时意深吸一口气,绷着脸冷声说:“麻烦殷总以后别再做这种让人困扰的举动.....”   他薄唇轻启,顿了顿:“抱歉,是我越界。”   这句话硬是被苏时意听出了一个抱歉,下次还敢的语气。   很气,但是又拿他没办法。   但还好,后面的一段时间,殷延都非常识趣地没再靠近她。   很快,观光车到了终点站,附近还有专门的照相摊把刚才导游在路上拍下的照片洗了出来,供游客购买。   本着好奇心,苏时意走到照片墙前面看了看,果然看见好多张照片里都是自己。   她看了一圈后,呼吸渐渐屏紧。   连续几张,都是苏时意自己在举着相机给周围拍照。   而她的身后,每一张和殷延同框的照片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最中间的那张照片,抓拍的是那张他给她绑头发的那一幕。   因为是背对着殷延,苏时意当时并没有看见他的神情。   而在这张照片里,阳光穿过雨林的缝隙照射下来,割裂成一块块碎金。   男人身材高大,女人娇小,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登对的一副画面,天造地设。   他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着她的发带,乌黑的发丝从指缝里流泻出来。   眉眼里溢出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很奇怪的,苏时意的心底最深处忽然升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来。   就仿佛...他们以前在哪里见到过。 第46章   次日中午,闻凝就给苏时意发微信,说自己已经到了。   苏时意下到酒店大堂去接闻凝,就看见大厅里,闻凝一身粉色抹胸度假裙,娇俏动人。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戴着副墨镜,花绿的度假风衬衫,面容风流俊逸,吊儿郎当的气质,手里还拎着两个行李箱,引得周围的年轻女孩纷纷侧目。   见苏时意走过来,司宴摘下墨镜,冲她露出一个笑容:“苏小姐。”   苏时意也跟他打了个招呼,勾了勾唇:“司少。”   知道司宴和殷延的关系,苏时意的态度没有多热情。   闻凝朝司宴摊开手,毫不客气道:“好了,行李箱给我吧。”   司宴看了一眼她们,抬了抬眉梢:“不用我送你上去?”   “不要,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来烦我。”   她这用完人就丢的态度,司宴没辙,只好听话地松开手,语气无奈:“成,大小姐。”   等上了楼,苏时意小声问她:“司少怎么也跟着你一起来了?”   “他啊,当保镖来了。”   闻凝不以为意,“对了,殷总是不是也来了?我听我哥说的....”   “嗯。”   苏时意淡淡应了一声,没给闻凝继续发问的机会,转而问她:“下午要不要去海滩?”   一说到去玩,闻凝立刻兴奋了:“好啊。”   两个人说走就走,在房间里换好泳装,就来到酒店外的沙滩上。   下午的海边阳光依旧刺目,海鸥在空中盘旋飞舞,碧蓝的海水拍打在礁石上,激出层层雪白浪花,海风也挟裹着腥咸的气息。   沙滩上,顶顶遮阳伞遍地开花,司宴和殷延也在。   司宴眼尖,第一个就发现了苏时意和闻凝她们,立刻拍了拍一旁的殷延。   “哎,苏小姐来了!”   殷延掀了掀眼皮,朝着司宴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遮阳伞下,苏时意把外面披着的浴巾解开,搭在椅子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色比基尼,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出来,白得晃眼,还露出精致漂亮的蝴蝶骨,在阳光下仿佛随时就能振翅而飞。   下面是修长笔直的双腿,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胸部弧度饱满,腰肢纤细到仿佛一折就能断。   苏时意从来不吝啬展示自己的身材。   自信,大方,明媚。   让任何人的视线都很难从她的身上移开。   这时,闻凝也注意到了那边:“哎,那个不是殷总吗?他居然也来海边了?”   苏时意顺着闻凝的视线回头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别管他。”   殷延坐在遮阳伞下,墨镜后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苏时意和闻凝站在那边,一个是张扬妩媚的大美人,另一个是娇俏可爱的富家小姐,早就吸引了附近不少男人的目光。   旁边就有成群结队的年轻男人正在玩游戏,很快,就有一个裸着上身的肌肉猛男走过去搭讪,手里还拿着一个排球。   “美女们,要不要一起来打排球?”   苏时意本来不想答应,可感受到身后那阵让人难以忽略的视线,她又勾唇一笑:“好啊。”   某人不是要看吗,她就让他看个够。   -   十分钟后,沙滩成排的遮阳伞下。   明明烈日当空,司宴却觉得冷飕飕的。   因为他旁边正坐着个行走的冰窖。   从刚才那边的沙滩排球开始到现在,以殷延为中心,半径五米之内的温度急剧下降。   那边的比赛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一群人有说有笑,玩得热火朝天。   苏时意往后退着去接球,却一不小心踩到男人的脚,疼得肌肉男嘶了一声,抬手虚揽了一下她的腰。   她急忙回头:“没事吧?”   苏时意语气歉疚:“抱歉啊,不小心踩到你了。”   肌肉男忍着疼,笑呵呵地说:“没事,被美女踩也是我的荣幸。”   .....好油。   苏时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勾起唇敷衍地笑了笑。   这眼神里的一来一回,在某些人眼里逐渐变了味儿。   这边,司宴咽了咽口水,看着殷延握着矿泉水瓶的指尖一点点收紧,侧脸线条越来越紧绷,神色晦暗不清。   这股醋味,都已经快把他淹了。   “我说你,要不就别看了吧,咱也不至于这么自我折磨.....”   话没说完,司宴就看见殷延把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双漆黑幽深的眸。   只见他唇角轻勾了下,语气意味不明。   “自我折磨?”   紧接着,殷延的站起身,朝着人群的方向走过去。   -   沙滩排球娱乐赛中场休息,眼镜男正和闻凝在旁边有说有笑地加了微信,肩膀却忽然从背后被人拍了拍。   他转头,就看见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浑身上下都透着普通人身上没有的矜贵。   眼镜男语气不耐:“什么事儿啊?”   殷延轻扬了下眉,“借个位置?”   眼镜男随意一瞥,就看见殷延手腕上的表。   看清之后,眼睛瞬间一亮,不屑的表情也收起来了。   “哥们,咱得讲究先来后到啊。”   殷延没跟他废话,薄唇轻启道:“五万,换你现在这个位置。”   -   中场休息结束,场上的阵营已经变了。   原本和闻凝一个阵营的眼镜男下了场,换成了殷延。   而苏时意和肌肉男则在对面。   看到殷延出现在对面,苏时意顿时皱了皱眉。   肌肉男注意到她的神情,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觉得有些不对劲。   总感觉对面杀气好像有点重。   于是问苏时意:“你认识他吗?”   苏时意收回眼,立刻摇头否认:“不认识。”   肌肉男隐约感觉到两人关系不简单,当即说:“没事儿,对面换了谁我们都能赢。”   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轻嗤一声,嘲讽的意味丝毫不掩。   苏时意:“.......”   闻凝也感觉到周围四起的硝烟味和醋味,有点害怕被误伤,于是主动小心翼翼地问:“殷总..你还需要我吗?”   殷延把手表摘下来,随意放在一旁:“不用。”   和肌肉男身上夸张的线条不一样,殷延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流畅均匀,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程度。   他连摘手表的动作做出来都是慢条斯理的,看起来从容不迫。   不过肌肉男却是一脸不屑,颇具挑衅地开口:“兄弟,你确定一打二?”   闻言,殷延轻笑了声,掀了掀眼皮,嗓音漫不经心。   “打你,需要两个人吗?”   他的语气淡淡的,可越是这种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就越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肌肉男就更不用说了,当即气笑了。   苏时意也在旁边听得蹙了蹙眉,一口气差点堵在嗓子眼。   他故意挑衅是几个意思?   了解殷延是什么性格,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还是善意提醒肌肉男:“我们还是小心点吧。”   他这人有多睚眦必报,苏时意最清楚。   很快,闻凝就在开始前默默退了场。   硝烟味太浓,她怕被误伤。   殷延眼眸微眯,盯着对面的两个人。   肌肉男原本一脸轻松,没把殷延当回事儿,毕竟从气质容貌上来看,殷延那种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   可没想到,刚一开局,肌肉男就傻眼了。   他自己就已经是打排球的老手,虽然不比专业级别,但和行外人打起来基本没输过。   但在殷延面前,对比之下,他反倒成了那个菜鸟。   排球带着巨大的力道从对面飞过来,势如破竹一样。   每一球都完美避开苏时意,要么狠狠命中肌肉男的胸口,要么手臂,准度惊人,而且快得根本来不及躲避。   一开始肌肉男还能勉强接到几个球,可到后面,基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刚刚碰到过苏时意的每一处部位,都被狠狠砸了个遍,丝毫不留余力。   局面明明是殷延一打二,他却反倒看起来游刃有余。   有一下的力道实在是太重,砸得肌肉男闷哼一声,条件反射捂住裆部,差点痛呼出声。   重击声太大,让苏时意也吓了一跳,连忙去问:“你没事儿吧?”   肌肉男疼得脸色煞白,美女面前,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笑容:“没事儿,”   对面,殷延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抱歉,手滑。”   说是抱歉,却听不出来一点道歉的意思。   这球是打不下去了,肌肉男捂着裆部龇牙咧嘴,才发现对面这男人根本不是打算玩游戏。   他是真下狠手。   再打下去,肌肉男觉得自己命根子恐怕不保。   下这么重的手,两个人看来真是正闹着别扭的情侣。   他还在这掺和什么,自己找虐受吗?   很快,人就散没了。   苏时意当然知道刚才殷延都是故意的,她才懒得跟他计较,转身就要走。   殷延抬脚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她的脸色,出声问:“生气了?”   苏时意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好气又好笑道:“殷延,你幼不幼稚?”   他是小孩吗?她跟别人一起玩游戏他都看得这么不爽,故意把人家打成那样?   堂堂一个大总裁,幼儿园小孩都没他幼稚。   殷延云淡风轻道:“比赛尽全力,是尊重对手。”   他顿了顿,又慢条斯理道:“他敢碰你,这点教训是轻的。”   大概是因为刚运动完,他的额前沁出一层薄汗,碎发随意垂着,眸色漆黑深邃,比起往日里清冷禁欲的样子,此刻的他反而多了几分恣意和意气风发。   话落,苏时意的脸涨得有些红,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的。   她骂他:“神经病。”   殷延就当没听到她骂,抬手把一条浴巾递给她,语气不容置喙:“披上。”   刚才苏时意一路走过来,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黏在她身上。   苏时意低头看了眼他手里浴巾,气极反笑:“殷总,请问您是以什么身份管这么多?”   殷延挑了下眉,大概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目光沉了几分。   果然,下一秒,就看她勾起红唇。   “麻烦摆正您自己的位置。”   她笑意盈盈的,拿手指戳了几下他的胸膛,看着殷延的脸色越来越黑,非常挑衅。   “前,男,友。”   刚说完这三个字,苏时意看着他黑着脸,心情非常舒畅,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下一刻,她就被一条浴巾裹上,他的手臂横揽住她的细腰,一瞬间,苏时意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顿时天旋地转。   她居然被殷延一只手臂给扛起来了?!   没错,不是抱,是扛。   “殷延!你放我下来!”   苏时意气得憋红脸,手攥成拳在他肩上又是打又是砸,她那点力气就跟蚂蚁撼树似的,根本对他一点影响没有。   男人的身体和她完全不一样,他身上很硬,硌得她直难受,温度也很烫。   他刚运动完,身上的汗味却并不难闻。   “殷延!你变态!快点放我下来!”   苏时意就这么骂了他一路,终于,到了个没人的地方,殷延把她放在椅子上。   刚一坐到椅子上,苏时意就蓦地感觉到背后有点凉。   好像是她泳衣背后的绑带开了。   吓得苏时意连忙捂紧了胸口处的浴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难道刚刚殷延就是看到她带子开了,才把她裹起来扛走的?   还没等苏时意回过神,殷延已经绕到她背后,冰凉的指尖二话不说地贴上她的背脊。   被他碰触过的肌肤像是过了电流一般,让全身忍不住颤栗,那阵凉意很快转化成了热意,蔓延开来。   他在帮她系肩带。   苏时意浑身颤了下,终于回过神:“我自己来....”   “别动。”   男人的嗓音莫名透着几分哑。   她的肌肤白皙细腻,红色的泳衣把她衬得更娇艳几分,身上还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玫瑰香。   殷延的喉结滚了下。   苏时意还想挣扎,转回头的刹那,似乎刚好隐约看到某处.....   等会...他..他??   还没等苏时意反应过来,他已经扣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把她的脸转回去,强势又霸道。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哑,染上几分欲.色。   “再动一下试试。” 第47章   他的嗓音低沉喑哑,语气不容置喙。   苏时意立刻就不敢动了,想到刚才瞥见的那一眼,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开始倒流,一下子冲到头顶。   她咬紧唇,羞得涨红脸:“殷延,你变态....”   大庭广众之下,青天白日的,他..他竟然......   还好这四周都没人。   苏时意的脸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根。   滚烫的,暧昧的气息在四周的空气里不断升温沸腾,稀薄的氧气也仿佛被顷刻间抽离,几乎快要将人燃烧殆尽。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淡定一点。   他都没不好意思,她有什么可害羞的?   长了一张斯文败类的禁欲脸,谁知道这么不禁撩的?   “殷总定力这么差,光天化日之下就发情啊?”   等殷延帮她系好肩带松开手,盯着她白嫩的耳垂,视线顿了两秒,又顺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拢回耳后,表面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淡模样,语气也正经,至少看不出什么异样。   唯独声线发哑:“嗯,所以别招我。”   苏时意被他坦荡的语气堵得一噎,瞳孔难以置信地放大。   他这话说的,她干什么了?   明明是他自己....定力差。   苏时意又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招你了?”   她仰着脸,细长妩媚的眉眼微扬起,张扬又漂亮。   “明明是你自己。”   苏时意一字一顿,红唇张合:“淫,者,见,淫。”   殷延幽暗的目光紧紧噙着她的唇,下一刻,他忽然欺身压下来,将她困在自己和椅背之间。   苏时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指尖又挑起刚刚才系好的肩带,灼烫的温度沾染上来,似乎比此刻的日光还要灼热几分。   男人身上清冽的沉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汗味,荷尔蒙气息很足,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时,让她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下。   殷延的手臂撑在椅子上,看着苏时意的表情,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   “我发情,你紧张什么。”   苏时意眼睫轻抖,刚一抬眼,就对上他幽深的视线。   殷延今天没戴眼镜,一双漆眸不加掩饰,直勾勾地看着她,眸色比往常更深更暗,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他抬手扣住她的下巴,视线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唇,充满了暗示意味,嗓音压得低低的。   “怕我对你发情?”   “.........”   热气喷在耳朵上,让耳根莫名的热度再一次不断升腾,苏时意的心跳瞬间一下下加重。   感受到她的心跳加快,他又轻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厉害得很?”   这种压倒性的侵略感,让苏时意招架不住。   而且,殷延的目光总让她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对她做点什么。   不行,这可是在外面。   而且,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不能让他得逞。   苏时意心里一横,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一把推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从齿关里挤出一句:“我可没有跟前男友打分手炮的习惯,殷总还是找别人去吧。”   她从他手臂和椅子的空间里一下弯腰钻了出去,   殷延挑了下眉,神色淡然自若,把手里的浴巾递给她。   “浴巾披上。”   苏时意垂眸瞥了一眼他那里,目光像是被烫了一样迅速收回,心里骂了他一句变态,又把浴巾扔回他身上。   “你还是自己留着盖吧!”   -   离开沙滩之后,闻凝自己先回了酒店里,在房间里刚洗完澡,苏时意就回来了。   闻凝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她惊讶出声:“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以为你和殷总直接.....”   “..........”   其实不怪闻凝多想,苏时意是被男人扛起来带走的。   这么激情的姿势,不做点什么都说不过去了。   闻凝回忆了一下刚才沙滩的那一幕,发自内心地感叹:“殷总身材不错啊,说把你扛走就扛走了,够man!”   “而且他还很闷骚,看你在外面招蜂引蝶的,终于坐不住了。”   闻凝自顾自说着,“你看你在外面多横,照样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苏时意的脑中忽然又想起刚才她走之前,殷延还说了一句话。   她把浴巾扔在他身上,男人抬了抬眉梢,语调漫不经心。   “你走之后,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细品了一下他这句话,刚褪下去不久的热意再次翻滚着来袭。   看不见她,他那儿就消停了?他怎么好意思的!   苏时意不自觉咬紧唇,心想。   这男人怎么这么闷骚啊?   她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问闻凝:“饿不饿,吃饭去了。”   “行啊行啊,就在酒店楼下吃吧。”   两个人白天都玩累了,也不想跑去外面吃,就在酒店的餐厅里随便吃了一口。   酒店内部的餐厅连接着清吧,吃完饭,两人又坐在清吧里点了两杯鸡尾酒。   才刚坐下,苏时意的手机就震动了声,是私家侦探发来的短信。   「苏小姐,你之前让我找的那个人,已经有消息了。大概后天下午三点,她会降落在北城国际机场。」   私家侦探说的那个人,正是几年前白熙身边离职的私人助理,找到现在,终于等来消息了。   离她揭穿白熙真面目的那天,终于越来越近了。   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下落些许,苏时意若有所思地抿紧唇,将手机扣回桌面上。   闻凝低头喝着饮料,手里刚P完一张照片,就随口问道:“你真的打算和殷总就这么断了?”   苏时意动作顿了顿,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我们本来就不可能。”   抛开家世背景不谈,殷家和白熙,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一起。   白熙知道她想做什么,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她,守护自己现在的一切。   殷宏镇也是如此。   他们都在为了自身利益,想尽办法地阻拦她和殷延。   闻凝眨眨眼,突然语出惊人地问:“那如果殷总决定跟你私奔呢?”   听见那个词,苏时意差点儿一口酒噎住。   “你瞎说什么....”   “就是私奔啊,哦,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了。”   闻凝压低声音,语气严肃:“殷总好像跟殷老爷子闹掰了。”   苏时意握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愕然抬头。   “你说什么?”   “我听我哥说的,就昨天的事儿,殷老爷子,好像把殷总的位子给卸了,在殷家发了好大的火。对外宣称说是殷总在忙其他的项目,目前没办法分心处理殷氏手头的重点项目,所以交给别人做了。”   闻凝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说:“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爷子是故意在削弱他手头的权力。殷氏的继承权,恐怕真的....”   闻言,苏时意愣住,瞳孔不可置信地收缩。   “其实殷总从一开始也没有要答应的意思,好像都是殷老爷子和白家擅作主张,老爷子一怒之下,就把殷总的位子给撤下来了。”   “那边的事儿应该是还没解决完,殷总就这么跑过来了,也是够任性的。所以我才说,可能是来找你私奔来了。”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定在那,半天回不过神。   好一会儿,苏时意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慢慢消化了闻凝说的。   脑子像是钝住了一样,做不得思考。   他真的忤逆了殷宏镇的意思,真的要为了她放弃殷家和白家。   -   一直到回到房间里,苏时意依然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刚刚闻凝的话。   她稳了稳心神,走进卫生间里准备卸妆,一照镜子才发现,右耳的耳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此刻空空荡荡。   苏时意在房间里的地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闻凝正趴在床上P图,注意到她的动静,扬起声音问:“什么找不到了啊?”   苏时意有些懊恼地答:“我耳环好像丢了。”   这还是她最喜欢的一对耳环。   白天她还在沙滩,估计是不知道是掉在海边的哪个地方了。   闻凝也皱起眉,建议道:“要不要去找找?还记得掉哪了吗?”   苏时意觉得应该是白天打排球的时候不小心掉在沙滩上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一个人去海边找一找。   -   出了酒店,沙滩上,周围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有一道人影弯着腰,举着手机,不知道在那里找什么。   苏时意举起手机的手电筒,光线照亮人影,朦胧的月光也跟着洒下来。   看清是殷延在那,她顿时怔了下。   苏时意奇怪道:“你怎么在这?”   殷延直起腰,波澜不惊地答:“赏月。”   ......赏月你开手电筒看地上,月亮是在地上吗?   苏时意心里疑惑,却又不敢确定,只好自己也打开手电筒低头开始找耳环。   海浪滚滚,呼啸的风吹拂起她的长发,让她有些听不真切其他。   忽然,身后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找到了。”   苏时意转过头,就看见那只耳环正静静躺在殷延的掌心里。   心里的猜想终于被印证。   他真的是来跑来这里给她找耳环的。   朦胧月光洒下,将他手心里那颗珍珠耳环打磨成更为莹润的光芒。   殷延似乎已经在这里找了很久,裤脚早就被海水打湿,沾染上沙粒,看起来泥泞不堪。   他不是有洁癖的吗?   苏时意咬了咬唇,心脏像是忽然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她的耳环丢了?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殷延垂眸看她一眼,嗓音漫不经心:“下午的时候就剩一只了。”   话落,苏时意又是一愣。   下午?他把她带走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耳环丢了?   她的喉间紧了紧,语气佯装平静:“一只耳环而已,丢了就丢了....”   殷延抬了抬眉梢,淡道:“你不是喜欢么?”   这副耳环,他见她带过三次。   苏时意抿了抿唇,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收敛起思绪,试图把那点烦闷赶走,将耳环拿过来,语气疏离。   “谢谢。”   接过来的那刻,她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殷延腕上的手表似乎不在动了。   应该是刚刚伸手在海水里摸索的时候,泡在水太久,指针现在一动不动,多半是报废了。   她欲言又止地开口:“你的表....好像不动了。”   殷延也顺着低头看了一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好像无事发生似的。   “嗯。”   苏时意的心肝忽然有点隐隐作痛起来。   大几百万的表,顶她多少只耳环,就这么废了。   不对,她干嘛心疼,又不是她的钱。   于是,她又冷漠道:“你的表坏了我可不赔。”   殷延垂眼看着她,唇角轻勾了下,“没让你赔。”   苏时意硬着头皮,最后憋出一句:“那我走了。”   说完,她抬脚就要离开。   殷延却忽然出声叫她:“时意。”   夜幕低垂,男人低沉的嗓音融合在温柔的晚风里,叫这两个字时,又莫名多了几分缱绻和温柔。   苏时意的脚步骤然停住。   顿了顿,他薄唇轻启:“对不起。”   这是殷延第一次主动开口道歉。   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向任何人低过头,因为他从未行差踏错过,自然也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我从来没有过和沈家联姻的打算。”   苏时意的呼吸一滞,紧接着又听见他低声说:“拾遗的股份,我会想办法帮你弄回来。”   他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帮她要回拾遗的股份。   苏时意咬紧唇,“不需要。”   他并没有说太多,苏时意却又忽然想起刚才闻凝告诉她的。   他真的跟殷家和白家闹掰了。   他疯了吗?   她的呼吸紧了紧,语气平静道:“殷延,没必要,也不值得。”   为了她对抗殷宏镇和白家,没这个必要。   殷延没说话,只是有些固执地拉着她的手腕,苏时意刚垂下眼,借着月光,就看见他的手腕内侧一大片青紫,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骇人,像是被什么重物砸的。   看得她顿时细眉拧起,下意识开口问:“怎么弄的?”   他淡声答:“老爷子砸的。”   闻言,苏时意眼睫一抖,又想起晚上闻凝跟她说的。   他和殷家摊牌,惹怒了殷老爷子。   然后追她到这儿了。   青紫成这样,得砸得有多重?   那阵努力克制压抑的情绪有点翻涌。   苏时意的声线控制不住地发颤:“你都不知道躲吗?”   “躲了,没躲开。”   殷延长睫垂下,又适时补充了句:“没事,不疼。”   “.......”   她什么时候问他疼不疼了?   苏时意抿紧唇,一股躁意从心头升起。   片刻,她就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了。   殷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睫下的漆眸黯淡几分。   苏时意离开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海风呼啸着,放眼望去,海面一片漆黑。   他安静地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分钟后。   苏时意去而复返,冷着脸把刚才从酒店前台要来的跌打损伤药膏丢在他身上,语气也故作冷淡。   “殷总以后有空还是好好锻炼身体,省得挨打都躲不开。”   殷延眸光微凝,看着她放在这的药,眼底的情绪忽然又暗了几分。   苏时意把药放在那,转身就要走,然而下一刻,就被男人抬手拽住手腕。   下一刻,殷延就从背后拥住她,身后,男人滚烫的体温传递过来,让她浑身一僵。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低声问。   “关心我?”   苏时意垂在身侧的指节不自觉轻蜷了下,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他的怀抱:“你少自作多情了....”   他拥得很紧,让她的心尖都跟着发烫。   海风吹拂,四周静谧无声,只剩下海浪翻滚的声音,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某一瞬间,让苏时意的心里忽然升出一阵错觉来。   她和殷延真的私奔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没有别人,没有那些陈年旧事的阻碍。   只有他们两个。   一开始接近他,她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发展到这步,没想过他真的会为了她放弃一切。   他们之间明明是死局的。   可他偏偏又在死局里,为他们破出了一条路来。   静默半晌,苏时意眼睫颤了颤,艰难出声:“你..真的和殷董事长闹掰了?”   殷延顿了下,声音若无其事:“你都知道了?”   听见他云淡风轻的语气,苏时意呼吸一停,脱口而出道:“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除去殷家继承人的身份,殷延的名下还有RY资本,放弃了殷家,哪怕没有哪些傍身,以他的能力,也远不会沦为普通人。   可即便如此,殷家多年积累的家业和地位,也不是他短短几年就能得到的。这些,是很多人几辈子都积攒不来的财富和权利,多少人毕生的求之不得。   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苏时意的呼吸越来越紧,指尖也有些发颤。   这人是傻子吗?   殷延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怎么办。”   静了静,苏时意的嗓音有些沙哑:“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的唇角弯了下,难得看见她如此慌神无措的样子。   挺可爱的。   他低眉笑了下,“不然怎么会来找你。”   从一开始,殷延就无比坚定,理智。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要做什么,只是一直没告诉她罢了。   本来想着,等把一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之后再告诉她,殷延心里始终有自己的打算。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和殷宏镇他们摊牌,至少,他会再多争取一点利益出来。   可苏时意突然跑了。   而且,还是在拿出了自己百分之十的股份帮他之后,一声不吭地跑了。   还让他怎么坐得住。   事情来不及处理,他只能连夜飞过来,只能短暂地呆两天,哄好她之后,他明天就又要赶回北城。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殷延,过几天我回去之后,就会让白熙付出代价。”   “嗯,我知道了。”   苏时意眼眶忽然有点酸,转头看向他,轻声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海风吹拂她的长发,殷延抬手,动作轻柔把她的长发拢回去。   “没有。”   这是她必须做的,不会因为任何退让而动摇。   而这些,他都明白,也不曾试图阻止。   因为,他只会站在她这边。   -   次日下午,飞机准时降落至北城机场。   殷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内。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脚下的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夕阳的金光透过大楼之间的缝隙洒进窗户,刺得落地窗前的殷延眯了眯眼。   他无法分辨颜色,也并不能感受到夕阳有多美,只能依稀分辨出此刻的光线刺眼。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天下午一样刺眼。   那是他九岁那年,试图绑架殷子墨的绑架犯找错了人,被绑走的人成了殷延。   那人是曾经与殷氏集团结仇的一名对家,破了产,绑架不图钱,只为折磨。   三天时间,却像是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数不尽的殴打,天昏地暗,对一个孩子来说,就像是一场炼狱。   一次重击之后,他的后脑勺一片温热,醒来之后,已经凝固成一片血痂。   然后,殷延发现,他看不见了。   色盲,就是那次短暂失明后留下的后遗症。   漆黑的世界,空洞,未知,让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其中。   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甚至没有时间沉溺在悲伤里,就被迫用几分钟的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逃出去,活命。   从那间破旧肮脏的仓库里爬出来之后,他捡了一根路边的树枝,一路摸索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昏倒在了哪里。   因为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清晰。   他靠在一块石头上,听见那阵清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变成瞎子的不久,他就已经可以利用脚步声来判断对方的性别和身高。   从脚步声听来,对方应该也是个孩子。   而且,是个女孩子,不会对他的生命构成任何威胁。   他或许可以向她求救。   殷延握着树枝的手松开来,感受到鼻翼里渐渐充斥满了那阵玫瑰香。   他和她说,带我走。   她的反应很有趣,也和他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   她也很直接,张口就问他报酬,比那些虚伪的人强上太多。   那时殷延身无分文,只好将身上还算值钱的纽扣摘下来,作为交换。   她握住他的手,脆声说:“那你拉好我的手,半路走丢我可不负责。”   她的掌心很暖,也很柔软。   那是殷延第一次,尝试着去信任一个人。   如果那天,苏时意没有出现,或许殷延真的会死在那个水库附近。   等到他名义上的家人找到他时,他的尸体或许都已经开始腐烂,无人发现,无人难过。   殷宏镇他们或许会惋惜,惋惜失去了一个完美的傀儡。   却不会有人真心为他掉一滴眼泪。   所以,是她救了他的命。   后来,酒店的走廊里,她开口叫住他,叫他殷总。   那时候殷延其实并不打算理会,像她这样上前搭讪的女人,他见过太多,即便她比那些人还要漂亮惹眼些。   可擦肩而过的那一秒,他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认出她,一点都不难。   殷延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对上她的眼。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贪婪地划过她的眉眼。   原来,她长得是这副模样。   和他想象中的所差无几。   于是,他开口,让她跟上来。   后来,苏时意追上来时,还问他。   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透过车窗,殷延的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奇异的希冀来。   看着她茫然的眼睛,他停顿许久,然后失望地发现,她其实并不记得。   殷延有些自嘲地勾起唇。   大概是因为那时他们从未对视过,她一点也不记得他。   他只是她曾经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但,没关系。   以后,他不会再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她会永远记得他的。   -   顶楼员工办公区,几个人坐在工位上,遥遥望着紧闭的总裁办公室,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所以殷总的眼睛看不见颜色是真的喽?什么颜色都看不见?这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吗?”   “肯定会有影响啊,适应起来一定很困难。”   “天啊,那也藏得太好了吧,这么久了都没人发现。”   “我听说殷总的眼睛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好像是因为小时候被绑架......”   话未说完,一阵拐杖声由远及近,走廊尽头很快出现一行身影,工位上的员工们纷纷噤了声。   殷宏镇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两鬓的白发比上次更多。   旁边,一个美丽温婉的女人搀扶着他,面容也依稀能看出几分憔悴,眼角的纹路再也遮掩不住。   是白熙。   “董事长这是来下最后通牒了?来势汹汹的,殷氏集团真要易主了?”   “这下多半是真的了。哎,你说何必呢,这么想不通.....”   -   一路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口,殷宏镇挥退助理,只和白熙一起进去。   办公室内的气氛里弥漫着一阵肃杀,殷宏镇拄着拐杖,脸色阴沉地看着落地窗前站着的年轻男人。   年轻,冷静,运筹帷幄,血脉纯正,他一心栽培的继承人。   殷宏镇气得厉声质问:“殷延,你还打算执迷不悟下去吗?殷家的财富和地位,有什么不好?这些是一个女人可比拟的吗?”   一旁的白熙也跟着急了,眼眶含着热泪,好像是着急地在规劝他:“阿延,你一向识大局,现在殷氏的局势本就动荡不安,你何必要这样呢?我们才是你的家人啊,是我抚养你长大,姐夫也只认可你继承殷氏....”   白熙无比清楚,殷延这次与殷家决裂,是因为什么。   如果殷延铁心如此,她曾经做过的事,被苏时意揭发出来,只会是时间问题。   离开殷延,她和白家根本无法自保。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打亲情牌。   用血缘和亲人关系作为枷锁,牢牢套住他。   可是,他们都忘了,曾经的殷延,一无所有,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因为这一点淡薄的亲情,无休止地被他们索求利用。   在他们的眼里,金钱永远重于一切。   没有任何可以比拟。   可对现在的殷延而言,他已经找到了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办公室陷入一阵死寂,气氛僵持不下。   殷延抬眸看着他们,语气平静:“这个位置,我会还给殷家。”   殷宏镇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断绝关系,彻底和我撕破脸?你是不是疯了!”   他缓缓笑了,“如果您觉得是,就是。”   听见这句,殷宏镇身形重重一晃,白熙连忙伸手搀扶他:“姐夫!”   办公室内乱成一团,殷延拎起椅背上的西装,无视身后的嘈杂声音,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开。   前半生里,无论做任何事,殷延都会以利益为先,权衡利弊之后做出抉择。   唯独这次,他想以苏时意为先。 第48章   当晚,殷氏集团管理层动荡风波立刻占据了各大财经新闻板块,股价也开始起伏不断。   苏时意刚下一飞机,打开手机,各大新闻头条就立刻推送了过来。   殷氏集团在北城本就是屹立已久的财团企业,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对于殷延突然卸任掀起的轩然大波,外界的猜测众说纷纭。   有人说殷延早就不满殷氏的现状已久,早就背地里将殷氏集团大部分的利益掏空。还有人说殷宏镇早就想着将殷家留给二儿子殷子墨,殷延不过是他培养多年的傀儡继承人而已。   也有零星的言论,提到了苏时意身上,不过很快就被有意压了下去。   殷延和殷氏之间的对抗,明明她才是那个导火索,他却把她藏得严严实实。   苏时意抿紧唇,心里像是被一股热流包裹着,想起那晚海边的那个拥抱,还是忍不住会心悸。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说不出的力量,和无所畏惧。   是他给的底气。   他有他要处理的事,苏时意也该放心大胆地去处理好一切。   按照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拦住了李欣慧,那个白熙当年的助理。   苏时意赶到咖啡厅时,看见座位上坐着的女人。   那年白熙来看望孟锦书时,跟在白熙旁边的女人就是李欣慧。   将近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李欣慧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苏时意。   当年的那个娇怯小女孩,原来真的长成了现在的这副独立自信的模样。   李欣慧听说了很多拾遗香水的事。   比起苏时意来说,曾经白熙所创造出来的辉煌,更像是一具空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国产香水,也变得越来越浮躁,难以沉淀。   真正能让一款香水扎根在人们心底的,不仅仅是好闻的气味,更多的是它背后的意义,所存在的目的。   而一个香水品牌,成立的初衷又是什么。   而现在的大多人,都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拾遗香水会做到如此火爆的原因。   人们喜欢香水的味道,又欣赏其背后的概念,两者相辅相成。   苏时意看着李欣慧,嗓音清浅而平和。   “我找了你很久。”   李欣慧被她盯着,心虚地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那年,她帮助白熙一同隐瞒,将病床上那个虚弱女人的最后希望夺走。   何其残忍。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语气真诚:“你不会不知道一款香水对于一个调香师来说的意义,那是我母亲的声音。”   “你也是一名调香师,你应该能理解,绿意对我母亲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她卧床不起这么多年,唯一能闻到的,只有香水的气味。”   对于作曲人来说,音符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发声的工具。   而对于调香师,她们能够诉说的途径,只有香水。   苏时意其实可以利用利益手段收买李欣慧。   但在那之前,她还是想试试。   她还是想要相信,人心里,恶是短暂的。   善意只会被暂时掩埋,但不会永远消失。   “可以把绿意,还给我母亲吗?”   听见这句,李欣慧眼眶湿热,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决定进入香水行业的初衷。   她不是为了当小偷才选择这个行业的。   曾几何时,她也怀揣着梦想,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希望,想要创作出独一无二的香水。   可是渐渐的,在金钱和名利里,她迷失了自己。   所以在白熙偷窃了配方之后,她选择为了荣华富贵帮忙隐瞒。   可是,躲藏隐瞒了这么多年,偷别人的东西荣华半生,真的太累了。   这个错误,早就应当被修正过来。   香水珍贵的意义,不应该被这样玷污。   那年,病床上的孟锦书,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把自己收集多年的香料送给她。   还鼓励她道,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调香师的。   那时候的李欣慧只是白熙身边一个打杂的助理,香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只有孟锦书对她说过,相信她。   可她都做了什么呢?   她辜负了别人的善意和信任,也背叛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在浮华里丢失的初心,究竟还能找的回来吗?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李欣慧抬起头,脸颊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   两个小时后,RY资本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打开,殷延第一个走出来,许恒瑞等在门口,立刻跟上他的身后低声汇报。   “殷总,苏小姐已经和李欣慧见过面了,也已经同意在网络上揭穿白熙。”   早在几个月前,许恒瑞就已经接下殷延的命令,天南海北地找李欣慧这个人,白熙当年藏起来的助理。   她是为苏时意和孟锦书申冤的唯一办法。   那时候,苏时意还尚且不知道殷延已经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   而他却早已经在替她铺路。   他不需要苏时意为他改变任何。   她想做什么,就去做。   哪怕借他的手也无所谓。   大义灭亲的名头,他也愿意给她担着。   殷延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按照我之前告诉你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许恒瑞郑重点头:“明白了殷总。”   -   次日上午,李欣慧按照约定,将和绿意香水盗窃配方有关的证据全部剪辑成了一条视频,包括她自己的道歉声明,阐述了当年白熙是怎样欺骗并盗取了孟锦书的配方,并且冠以自己的姓名发表绿意。   大概是李欣慧同样不信任白熙,在当年帮白熙做那件事时,她就已经给自己留好了后手。   李欣慧的那条视频发布到网络上之后,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绿意香水奠定了过去十年中国香水的传奇地位,眼下突然被掀翻,很多人都是不可置信的态度,舆论哗然一片。   很快就有人通过搜索确认了李欣慧的身份,发现她确是白熙曾经的助理。所有公布出来的香水调配数据,聊天记录等等,都是有足够年代感的证据。   #白熙盗窃配方#   #绿意香水#   #白氏香水遭全网抵制#   热度不断攀升,词条居高不下,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时意知道,是殷延在出手帮她。   他没有过多干涉任何她的选择,只是在她做出决定之后,无声地护着她,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想做的事。   事态逐渐发酵,一开始,白家那边试图压新闻撤热搜,可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两天时间过去,已经到了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当初绿意给白家带来了多么大的名声,如今就遭到了多么强烈的反噬。   这几天里,甚至还有媒体试图谴责殷延,用白熙抚养他长大成人,他如今却不知道知恩图报,狼心狗肺,豪门果然冰冷绝情。   而不管外界怎么说,殷延从头至尾,都没有出面过。   没有了殷延支撑的白家,一击即溃。   苏时意一边让媒体把那些所有提到殷延的新闻往下压,当晚,就接到了白熙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平静开口:“怎么,你终于开始害怕了吗?”   白熙的声音疲惫而沙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自从发表绿意后的每一天,白熙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是孟锦书的脸,在不停地质问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东窗事发,丈夫和她提出离婚,曾经所有的辉煌像是泡沫,更像是一样美梦,说碎就碎了,只剩下满地狼藉。   白熙早有预料,可事到如今,她却依然无法接受。   她早就被灌输了极深的利己主义。   她是为了白家,为了中国香水,她根本就没有错。   如果不是她把绿意发表出来,中国香水也不会有这几年的辉煌。   想到这几天遭受的痛苦和指责,白熙的声音突然尖锐几分:“哪怕那个时候我没有拿走绿意的配方,让绿意留在孟锦书的手里,那这款香水可能就永远都没有机会问世!”   是的,就是这样,她根本就没有偷。   反而是孟锦书,是孟锦书和绿意应该感谢她才对。   她病得不轻。   “白熙,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苏时意语气凌厉,又透着讥讽:“你偷走的不是绿意,是我妈半生的心血。”   “你为自己找的那些借口,只能骗得了你自己。”   电话内静默半晌,听着那句,白熙像是卸掉了浑身的力气,忽然颓然地笑出声:“孟锦书那样的女人,当年如果不是我,还有人愿意靠近她半步吗?”   甚至在白熙的眼里,孟锦书未婚先孕,就是不知检点。   沦落到那个下场,都是活该。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是对是错,是不是活该?”   苏时意轻笑一声,声线冰冷:“白熙,你没资格。对于我妈而言,她从不稀罕你虚伪的施舍。你自以为的高高在上,其实无比可笑。”   “而你,早就不是她的朋友,你只是一个小偷。”   -   挂掉电话之后,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又给乔诗语打了个电话。   悦纳系列的最后一款香水始终都没有公开发布。   而她等待的,就是现在这个时机。   很快,就在这个关头上,拾遗香水的官博,发布了悦纳系列的最后一款香水。   名字同为绿意,而下面的一行小字则写着。   调香师:孟锦书,苏时意。   是全新的,属于拾遗香水的绿意。   海报上公开的香调上,与几年前的绿意香水配方相似,却有不同。   官博里,一张泛黄了的手稿被公开发布出来,手稿上的字迹娟秀温柔,透出岁月的斑驳痕迹。   那才是孟锦书当年研制的,真正的绿意香水。   那时候的孟锦书独自一人抚养苏时意,遭受了周围太多的冷待与白眼,一个独居女性,所承受的目光和骚扰更不在少数,事业同样受阻。   孟锦书在家里上了很多道门锁,甚至有一次,自己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香水工作室也被镇上的小混混砸了个精光。那之后,她只能被迫关闭了工作室,在家里继续调香。   可即便如此,她却依然遭人诟病。   如果不是她自己不检点,怎么会未婚先孕。   如果不是她主动勾引别人,别人怎么会盯上她骚扰.....   如果不是她....结果怎么会....   人们总能找到无数的说辞来苛责女性,哪怕她是一个完美受害者。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为什么,又凭什么,她们就活该承受这些谩骂与伤害吗?   绿意配方原本的前调是胡椒香,辛辣,又带着些微微的刺鼻,就像是在遭受恶意时,我们身上布满了刺,试图去对抗,改变这个世界。   后调的香气,则是像花瓣枯萎之后,草木燃烧殆尽。   那是当年被击溃的孟锦书,向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控诉。   而苏时意在当年孟锦书研制出的配方基础上添加了部分修改,想要表达的概念依旧不变,唯独将后调的花香比例加大。   这一次,挣扎对抗之后,闻见的不再是腐朽破败,而是花草丛生,焕然一新。   在整个悦纳系列里,已经发布的香水传达的概念是,希望女孩们能够在这个社会里做自己,爱自己。而在此基础上,绿意的问世,是想代替女孩们,对这个社会发出声音。   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温柔,善良,明媚而勇敢的存在。   而人们也应当对她们少一些偏见与凝视,多一些尊重与包容。   希望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不再是黑暗与无助。   女孩们不需要害怕,恐惧任何,她们能够真正享受这个社会平等的待遇与权利,走过的每一处地方,皆是繁花似锦。   自此以后,希望她们感受到的,不再是这个世界带来的恶意,而是伴随她们走遍漫山遍野的绿意与生机。   -   病房内,微风吹拂起窗帘,窗外的绿叶生机盎然,摇曳起舞,金色的阳光洒进来,将洁白的被单映得发暖。   电视机里播放着的是白熙被记者围堵的画面。   她的面容憔悴慌乱,早就没有了当初优雅知性的贵妇模样。   又或者说,那本来就是一层虚伪至极的面具。   无数□□短炮怼着她追问。   “白女士,请问您对绿意香水盗窃配方一事有什么解释吗?您当初为什么会想到去偷取好友研制的配方呢?”   “您这样做,就不会良心难安吗?”   “你这样不觉得自己为中国香水蒙羞了吗!”   苏时意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   病房里重新变得安静,心脏检测仪上的线条平稳,滴滴声有规律地在房间里回响着,气氛宁静而美好。   苏时意微微俯下身,握住孟锦书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平稳的气息。   还记得那年,也是这样一个下午。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到处都是盛夏的气息。   孟锦书温柔地抚着她的头顶,和她说:“时意,以后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要坚强地面对,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和不公平对抗的勇气。”   孟锦书当年不曾对这个世界说出口的话,她终于做到了。   她望着窗外,轻声喃喃:“妈,你看见了吗?”   明天,也会是晴天的。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第49章   很快,北城便迎来了九月时节。   秋风席卷落叶,北城市中心最显眼的广告大屏上,此刻正投放着拾遗香水的广告。   一周前,悦纳系列卖到脱销,苏氏集团联合着拾遗香水的股价一夜之间疯长,成了眼下备受瞩目的黑马。   当初与凌峰签订的对赌协议上的金额,仅半年不到,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而苏时意的身价也紧跟着翻了上百倍,无数采访和新闻接踵而来。   九月中旬,北城优秀企业家颁奖典礼准时召开。   苏时意作为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女企业家之一,是被主办方邀请着进场的。   走廊里,主办方正给苏时意带路,走廊对面就迎面走来一行人。   看见为首走过来的殷延,苏时意愣了下。   最近殷延忙着处理分割RY和殷氏的利益互连,她也忙得分身乏术,两人几乎快有一周都没见上面。   而他现在突然出现在颁奖典礼,也没提前告诉过她。   而在其他人眼里,只听传言说,苏时意和殷延已经分手了,而且刚一分手,就出国度假。   没过多久,白熙又出了这样的事。   中间的前后因果关系,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苏时意利用殷延报仇,把人耍着玩,不少人还背地里等着看苏时意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殷延报复。   所以根本没人知道,殷延还暗戳戳地追过去找她。   所以现在两人算是有点暗度陈仓那个意思了。   苏时意细眉一挑,表面装得客气又疏离:“殷总好。”   殷延微微颔首,语气同样听不出情绪:“苏小姐。”   两人迎面撞上,让主办方的额头差点紧张得冒出冷汗。   原本听说殷延是不打算来今天的典礼的,至少往年他们邀请,殷延就从没参加过。   可今年却突然答应了,让主办方们实在摸不到头脑。   现在看来,两个人同框时,苏时意面容平静,殷延神色冷淡至极。   看起来确实挺像是分手之后形同陌路的状态。   然而,就在两批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没人看到的角落里,殷延的手背有意无意地刮蹭过她的手背。   温度转瞬即逝,苏时意眼睫轻抖了下,神情看起来依旧若无其事。   等殷延那行人离开后,她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男人冷淡的背影。   手背上的温度似仍有残留,提醒着她刚才的那一下并不是错觉。   他故意的。   表面一副正经得不行的样子,背地里还搞小动作。   苏时意抿紧唇,嘴角却忍不住扬了下。   这人,装得还挺像的。   -   会场内,颁奖仪式准时开始,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台上最亮的那盏。   殷延坐在第一排,苏时意坐在第三排。   苏时意一抬头,就能看见斜前方男人的侧脸。   隔着一段距离,他穿着正装,背影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线条挺括利落,戴着副金边眼镜,鼻梁高挺,气质矜贵,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禁欲气息。   心口忽然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下。   就在苏时意刚刚收回目光时,就听见麦克风里的声音传遍会场。   “年度杰出女企业家获得者——”   “拾遗香水,苏时意小姐。”   台上的灯光闪耀,女人走上演讲台上,一袭黑色束腰西装裙,身材高挑,黑长卷发披散肩头,眉眼精致妩媚,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耀眼的光芒。   这是属于她的成就和荣誉。   殷延坐在台下,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神情逐渐变得柔和。   无数镤光灯在台下闪烁,雷鸣般的掌声从台下响起,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注视着一个国产香水品牌如星星般冉冉升起,万人瞩目。   苏时意微笑着接过奖杯,照例说了一段感谢致辞。   最后,她缓声开口:“拾遗香水绝不会止步于此。未来的某一天里,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或许是街角的铺子,也可能是商场里的门店,只要走进去,就可以闻到拾遗香水的味道。”   “让大家都能骄傲地告诉身边的人,这就是来自中国的味道,中国的香水,从不输给任何人。而拾遗香水的成长,并不仅仅是代表着中国香水,更代表着对女性的祝愿。希望今后终有一天,女孩们可以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喷上自己最爱的香水,勇敢无畏地看遍世界上的每一处风景。”   话音落下,台下的掌声蜂拥而至。   此刻,苏时意并不知道,许多年后,她在颁奖典礼上的这段话依然被许多正在奋斗的年轻女孩们当作激励自己的动力,她的成功,也鼓励了更多女孩们追求平等与梦想的决心。   说完,苏时意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台下,视线与第一排坐着的男人相接。   无数人的会场里,他们的目光旁若无人地交汇,碰撞,交织缠绵。   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此刻的对视里安静流淌着,让苏时意的心口忽然有些发烫。   台下的掌声和目光,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震撼。   可唯独此刻,殷延坐在那里,他微微抬眸,仰视着站在台上的她,却让苏时意的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自豪和骄傲。   她张了张唇,缓缓开口:“最后,还要感谢一个人。”   “我的慕强,是刻进骨血里的。我从不甘心于在低处向上仰望,所以一直拼了命地想要爬到高处。”   “谢谢他,懂我想要的,也愿意纵容着我像大树上生长的枝叶藤蔓,不断汲取养分。”   观众席上,殷延看着她,镜片之后,漆黑的眼眸里情绪如浪潮翻涌。   在台上回视着他的目光,苏时意的唇角忽然轻弯了下。   最后的那句,她没有说出口。   他懂她真正的欲望与渴求,也只有她能听见他心里的伤。   殷延,我们天生绝配。   -   颁奖典礼结束后还有一场交流酒会,苏时意只是站在那,就有不少人过来敬酒,祝贺她拿下今天这个奖项,其中不乏想要和拾遗香水合作的公司老总。   殷延参加完颁奖就走了,他刚从殷氏卸任,商场上大小争斗风波不断,已经许多天都忙得无暇分身,走了之后还给她发了条消息。   说晚上来找她。   狗男人,晚上才想起来找她了。   香槟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苏时意的意识也开始有些飘忽。   她推辞掉一杯酒,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手清醒一下。   刚走到走廊,苏时意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姐。”   苏时意转头,就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站在自己身后,脸色憔悴不堪,眼眶红彤彤的。   是苏意欢。   苏意欢是听说了苏政华的事情之后匆忙坐飞机赶回来的,在苏氏和拾遗都等了很久,也没见到苏时意。   听到前台的员工说苏时意今晚来参加这个颁奖典礼,苏意欢才想办法混了进来。   猜到苏意欢是因为什么来的,苏时意的神情淡漠疏离。   “找我有事吗?”   苏意欢语气哀求,就要去拉她的手臂:“姐,我求求你了,你别把爸和慕舟逼上绝路行吗?我们都是一家人....”   苏时意面容平静地挣开她,心里刺痛了下。   “你们是一家人,我不是。”   她没有家。   见到她如此反应,苏意欢愣怔地张了张唇。   苏时意毫不留情的拒绝,让苏意欢紧绷了几天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   一夜之间,自己的未婚夫和父亲都被送进了警察局,甚至还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在苏意欢的眼里,苏政华对苏时意已经很好了,她也并不知道曾经的苏时意都经历过什么。   苏意欢声线颤抖,崩溃地哭喊着:“苏时意,你根本就没有良心!如果当初不是爸给你钱,给你公司,你怎么有机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苏意欢激动地上前,拉扯苏时意的手臂,苏时意想往后退躲她,却没注意到身后端着托盘的侍者。   啪的一声,托盘上的香槟杯全部砸碎在地,飞溅的玻璃碎片在苏时意的脚腕瞬间划出一道伤口。   刺痛感骤然传来,血珠顷刻簌簌冒出,疼得苏时意低嘶了声。   一看见血了,苏意欢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也立刻慌了:“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   苏时意抿紧唇,脸色疼得白了几分。   这时,走廊里已经渐渐有了其他人围观,压低的窃窃私语声一句不落地传进苏时意耳中。   “那个就是苏时意吧,心可真狠啊,为了钱眼也不眨地就把自己亲爸送进局子了。”   “是啊,你看人家都那么求她了,可真没良心.....”   “有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连个家都没了,多可怜啊....”   苏时意的眸光微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甲刺入掌心的软肉里,呼吸也紧了两分,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紧张询问:“苏总您没事儿吧?我先带您去休息室处理伤口....”   “不用了。”   还没等话说完,苏时意淡声打断,也没再看苏意欢一眼,转身就走了。   -   苏时意今天多喝了几杯酒,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混着度数高的,她此刻人都昏沉沉的,心里更是闷得发沉。   情绪作祟,酒劲就发作得更厉害,等到了家,她眼前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回到家,楼道里,她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颀长身影,抬手揉了揉眼睛。   确认不是幻觉,她才怔怔出声:“你怎么来了?”   苏时意完全忘了下午他说的。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殷延蹙了蹙眉,答非所问。   “喝酒了?”   他晚上还参加了应酬,身上的酒气都没她重。   “一点点。”   苏时意缓缓吐了一口气,手摸索着就去开门,然而试了指纹锁半天,也没打开。   奇怪?锁坏了?   她又不死心地去试,然而下一秒,就被殷延抓住了。   他眉眼无奈,抓住她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按上解锁处。   滴——   门开了。   “这叫一点点?”   “.......”   气氛有点尴尬,苏时意响亮地打了个酒嗝,也懒得辩解了。   门总算打开了,她开了灯,弯腰在玄关处把高跟鞋脱了,也没力气摆到鞋柜上,就随手甩到一边。   殷延的视线落在她流血的伤口上,眉头皱起:“脚怎么了?”   苏时意抿了抿唇,脑袋虽然晕沉沉的,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但她心里也清楚,她更狼狈的时候他都见过。   但现在就是不行。   她含糊道:“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没事,你回去吧。”   然而下一刻,苏时意就被他一把拦腰抱起。   她惊呼出声:“喂...殷延你干嘛?”   整个人忽地腾空而起,等苏时意回过神时,已经被他放在沙发上。   殷延沉声问:“药箱在哪?”   苏时意窝在沙发里,揉了揉脸,迷迷糊糊抬手指了个方向。   殷延找到药箱走回沙发旁时,苏时意已经把脸低埋着,只能看见她的长发遮挡住侧脸。   她好像有两副面孔。   平时白天清醒的时候,独立得谁也不需要。   喝醉了的时候,幼稚得像个孩子。   殷延在她面前蹲下,掌心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脚,神色透着些无奈。   紧接着,他冰凉的长指扣住她的脚腕,指腹摩挲过肌肤,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痒。   明明喝醉之后的感官理应变得迟缓,他带来的每一处感受却又异常清晰深刻。   苏时意埋在靠枕里的眼睫悄无声息地轻颤了下。   他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让苏时意的眼眶忽然有点发湿。   殷延的语气有些沉,“苏时意,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又不是我自己想受伤的....”   他这么凶干嘛啊?   苏时意的声音有点委屈,就要挣扎:“你别管我.....”   挣扎也无效,他的手扣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毫不受阻地拿酒精给她消毒。   等把伤口处理好,殷延再抬起头,就看见苏时意把脸埋在靠枕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明摆着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疼了?”   殷延无奈,语气却柔和了几分:“知道疼,下次就别受伤。”   她看着殷延的脸,脑袋里忽然冒出晚上听到的那些话。   她好像的确挺没良心的。   苏政华是他亲爹,却被她亲手送进了局子。   而殷延呢,他又不欠她什么,反而被她骗了感情,现在连家产都不要了。   如果她是殷延,现在一定恨死她了。   毕竟对苏时意来说,什么都比不上钱好,要什么都不能不要钱。   所以,他傻死了。   平时清醒的时候,苏时意不会去想那么多。   可一旦醉了之后,她就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她忽地出声问:“你殷氏的事情都解决了吗?真的一点家产都不要了?”   还没等殷延开口回答,苏时意又自言自语地嘀咕。   “算了,不要就不要了吧,反正我也可以养你。”   闻言,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   几秒后,殷延唇角忽然勾起一点弧度,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片刻,他微微弯下腰,手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鼻尖靠近她,像是用气音低声问:“打算怎么养我?”   苏时意的头一垂一垂的,声音困倦发懒,慢吞吞地说:“你别戴上千万的表,别太铺张浪费,还是勉强能养得起你和十一的.....”   他的胸膛颤动着,忍不住低笑了声。   殷延抬起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摩挲了下。   “不用养十一,养我就够了。”   苏时意的脸又往深处埋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指腹下传递来的手感极为柔软,温度也有些热,殷延看不见,但是能猜到,她现在的耳朵应该红得要命。   他又轻勾了下唇,低声又问:“听见了么?”   半晌,房间里静谧无声,听不见回应了。   沙发上的苏时意半阖着眼,意识游离了大半,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半梦半醒中,她感觉到手腕传来一阵冰凉。   苏时意睁开迷离的眼,就看见视线里,男人低着头,侧脸轮廓深邃俊美,正认真地在她手腕上系着什么。   意识清醒了几分,等殷延松开手,她再垂眸一看,就看见一条粉钻手链戴在了手腕上。   她的手腕白皙,粉钻的光泽又澄净至极,客厅的暖光洒下,让钻石折射出闪耀细碎的光芒,氛围柔和又梦幻,看着便知价格不菲。   饶是苏时意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也被这条手链美得心颤了一下。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看向他问:“这是什么?”   “礼物。”   恭贺她今天拿奖的礼物。   男人,还挺有心的。   有被貌美手链取悦到,苏时意翘了翘唇角,忍不住又举起手腕,翻来覆去地欣赏了几遍。   灯光下,女人红唇翘着,一双细长上挑的眼像小狐狸似的眯起,看起来相当愉悦满足。   这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沙发上踉跄起身,到柜子里翻出一个盒子。   “这个,送你的。”   上次去找他的时候,没送出去的领带夹,放在抽屉里到现在都落灰了。   殷延垂下眼,接过盒子,就看见一枚烟灰色的领带夹静静躺在里面。   他的长睫垂着,灯光下遮盖出一片细密的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苏时意忽地抬手,挡住他的眼睛。   迷蒙的视线慢慢从他的鼻梁线条,滑落到唇上,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遮挡住眼睛的他,莫名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苏时意努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暖黄的灯光镀在男人的轮廓,将原本冷硬的线条映衬得越发柔和。   越看,越觉得眼熟。   她下意识出声喃喃:“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掌心下,苏时意感觉到,他的长睫颤了颤。   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殷延抓住。   还是保持着眼睛被她遮住的姿势,他突然俯身压下来,低头吻上她的唇。   一切来得有些突然,可那又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不似会在殷延身上出现的温柔,让人忍不住心悸。   苏时意看不见他漆黑的眼眸,只能感受到从他的动作里感受此刻压抑着的情愫,湿热的唇舌一点点勾勒出她的唇线,慢慢亲吻着她,却又再衬她不备之时,不由分说地探进齿关,将为数不多的氧气残忍掠夺。   唇齿交缠之间,呼吸顷刻之间乱了,情愫暗涌使得四肢渐渐泛起一阵酥麻,心跳乱了拍,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男人身上的沉香气清淡好闻,充满了蛊惑气息,让人止不住向下沉沦。   冰封的心像是被暖流涌入,一寸寸融化瓦解。   有阵子没和他接吻,苏时意有点抵不住,下意识想逃,却被他扣住后脑勺,更深地吻下来。   她的手无力地往下垂,触碰到他衬衫上冰凉的纽扣,心尖都跟着颤了下。   许久,殷延终于放过她。   他暂时离开她的唇,低哑着嗓音问:“现在想起来了吗?”   缺氧还没缓过来,苏时意的意识都在漂浮着,根本无法思考,脑子是晕的,心跳是快的,几乎快要冲破胸膛。   她喘着气,下意识摇头:“没......”   话还没等说完,就再度被他的唇封缄。   殷延忽地抬手,掌心覆上她的眼睛,和她刚刚的动作一模一样。   视觉骤然被剥夺,微弱的暖光透过他指间的缝隙流泻进来。   还没机会进入肺部的氧气再次被无情剥离,男人的滚烫炙热的气息充盈感官,一个轻微的动作便能轻易引起山洪涌动,血液流动不断加速涌上头顶,喘息也变得困难。   只能听见他低喘的气息,一下下敲击着脆弱的耳膜。   殷延的嗓音低沉喑哑:“再想。” 第50章   苏时意被他亲吻得几乎要上不来气,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胸膛,才终于被他放开。   下一刻,她就又被他打横抱起,放到卧室的床上。   沾上枕头,苏时意的困意顿时更深,嘴里说的话也含糊不清:“想不起来....”   殷延也没指望她能记起来。   毕竟清醒的时候都不记得了。   他俯下身,唇落在她眼尾的那颗红痣上。   这样温柔的动作,他几乎从未在人前表露过。   卧室里灯光朦胧,男人的嗓音在房间里轻轻响起。   “睡吧。”   -   次日一早,苏时意醒来时,殷延已经走了,桌上还给她留了早餐。   她锤了锤昏沉沉的脑袋,第一个蹦出来的画面,就是昨晚不可言说的那一幕。   除了他带来的强烈身体记忆之外,苏时意完全不记得昨晚自己说过什么,意识一整个断片。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竟然那么容易就缴械投降了。   苏时意一直觉得,殷延总是给她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可究竟是从何而来的熟悉感,她又始终想不通。   她长叹一口气,刚抬手,注意力就被手腕上的手链吸引了去。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粉钻顿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怎么看都很美。   算了,看在手链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   苏时意洗了个澡,把早上殷延买来的早餐吃了,然后又大发慈悲地把某人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画了个妆就去了公司。   拾遗香水原本的办公楼被她卖掉了,目前拾遗香水的大半老员工都在苏氏集团的办公楼里工作。苏时意最近还计划着在临城买下一块新地,建一个属于拾遗香水的独立调香实验室。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新招来的助理探出头来:“苏总,外面会客室,有位先生找您。”   苏时意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隔壁的会客室。   刚走进去,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俊逸男人。   苏时意愣了下,没想到殷子墨会过来。   “子墨?”   自从上次之后,苏时意就一直没见到殷子墨。   这段时间殷家风波不断,殷子墨整个人看着消瘦了一些,清俊的面容却依然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眼眸依然澄澈。   殷子墨站起身,眼眸微微弯起,染着些笑意。   “一会儿有空吗,时意,我们聊聊吧。”   -   两人没走远,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   苏时意搅了搅咖啡杯,率先开口问:“伯母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已经好多了。”   殷子墨笑了笑,“倒是我爸,最近情绪波动很大,血压忽高忽低的。”   苏时意顿了下,语气歉疚:“抱歉,子墨。”   “和你没关系,时意,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殷子墨苦笑了下,缓缓道:“我哥的心本来就不在殷家。我们所有人都亏欠了他很多,怎么也还不清。所以哪怕他现在做出离开殷家的选择,我们也没有资格阻拦。”   从来就不是殷延欠他们什么,反而是他欠了殷延太多。   听见他这样说,苏时意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静默片刻,殷子墨忽地道:“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苏时意顿了下,有点没听懂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我哥的眼睛也不会受伤。”   苏时意顿时怔住:“你说什么?”   -   半个小时后。   殷子墨前脚刚离开,苏时意也走出咖啡厅门口,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殷延的电话。   她回过神,接起电话前深吸了一口气。   “喂...殷延....”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混合着微弱的电流声传过来。   “我在路边,抬头。”   苏时意顺着他的话一抬头,果然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路边。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快步走过去。   也不知道殷延在这等了多久,刚刚看没看见刚才殷子墨出来.....   完了,他们刚才坐的好像是窗边。   苏时意目光心虚地瞥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殷延神色淡淡:“你助理说的。”   “那你等多久了?”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语气听不出情绪:“24分钟零35秒。”   “.......”   苏时意想到刚刚殷子墨说的,眨了眨眼睛,还是扯了个慌:“我们下午是刚好碰见了,才坐下来说了几句话。”   殷延坐在后座上,正在低头看文件,神色看起来并无异样:“嗯,知道了。”   苏时意上下扫着他的神色观察,语气试探:“没生气吧?”   他终于放下文件,目光淡淡瞥向她,语气听不出情绪地反问:“只是和你前未婚夫聊了24分钟而已,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吗?”   “.........”   醋味几乎弥漫了整个车厢,前面的司机战战兢兢,恨不得原地蒸发。   苏时意坐直身体,果断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哪?”   看她一脸心虚的表情,殷延收回眼,这才淡淡出声:“吃晚饭。”   -   殷延今天订了一家法式餐厅,仪式感和氛围感很强。   桌上燃着蜡烛,玫瑰摆在桌子中央,餐厅里回荡的是小提琴曲。   而苏时意心不在焉地用刀叉戳着餐盘里的牛排,脑中不停回荡着下午殷子墨在咖啡厅里对她说的话。   “是我和我母亲亏欠他的。”   “这是美国的一位著名眼科医生,我之前登门拜访了好几次,他才答应了这个月月底的面诊,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我哥的眼睛..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我觉得还是应该尝试。”   “如果是我跟我哥说这件事,他一定不会答应去看的。应该只有你说,我哥才有可能会答应吧。”   ........   原来,他小时候是因为被人误当成了殷子墨,才会被绑架犯绑架。   因为后脑遭受重击,视觉神经受损,才会留下了色盲的后遗症。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让苏时意今晚第n次不由自主地偷偷看向殷延。   她的目光实在让人很难忽视,殷延终于停下动作,长睫抬起。   “有这么好看?”   男人俊美深邃的五官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镜片后的眸光幽暗,直勾勾地盯着她。   视线在空气中陡然撞了一下,苏时意刹那间收回眼,轻咳了声,终于把在心里打好了草稿的话说出来。   “对了殷延,我有个朋友,认识一个很出名的眼科医生,月底刚好有一次面诊机会.....”   殷延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他轻嚼吞咽下一块牛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他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   淡淡的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直接拆穿她的“有个朋友”。   苏时意噎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可能有点明显了。   看着他唇线抿紧,表情虽然没什么明显变化,但她就感觉得到殷延此刻大概不怎么高兴。   苏时意咬了咬唇,还是说:“我知道你不想和殷家来往,但毕竟身体的事更重要,没必要赌气。”   她试图劝他:“我们就去试试好不好?看一下反正又不吃亏.....”   殷延长睫垂着,遮住眼底晦暗的眸色。   他不是没有看过顶尖的医生,而是一次又一次,希望破灭之后的失望,甚至绝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医生也说过,如果做开颅手术,百分之三十的成功几率,稍有不慎,可能会导致他的症状更加严重,甚至有可能失明。   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放弃希望。   他已经这样度过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   终于,静止几秒后,殷延抬起眼直视着她,薄唇轻启:“没必要。”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又或者说在外面的场合里,他基本都是这副模样。   苏时意噎了一下,被他这三个字刺得有点委屈,有点气恼。   她不想看他就这样一直生活在黑白灰的世界里。   可他自己都放弃了。   苏时意有点生气,却又忍不住心疼他,情绪复杂纠结到自己都受不了。   一直到吃完饭上车,她都没主动跟殷延说一句话。   她气得是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心疼的是..他的眼睛。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后排的气氛低沉沉的,司机和前排的许恒瑞大气也不敢出。   殷延揉了揉眉骨,想要去牵她的手,立刻就被苏时意躲开了。   她别着脸不看他,耳边垂落的几缕碎发,手腕上还带着昨晚他送给她的手链,晶莹剔透的钻石光芒映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很漂亮。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生气了?”   苏时意才不想理他,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说话。   等车一停稳在楼下,苏时意就立刻下了车。   殷延也紧跟着下来,忽然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   “别闹了。”   听见这句,苏时意呼吸一梗,立刻反问他:“你不是说我没必要管你吗?我的确没必要管你,身体是你自己的,听或者不听,也都是你自己的事。”   从下午听到殷子墨说的那些,殷延小时候被绑架折磨导致色盲开始,她心里的那口气就一直憋着。   怎么能轻易放弃治好的希望呢。   他根本就一点不在意自己。   越想越气,苏时意挣开他的手,脚步飞快地上楼了,连头也没回。   这场架吵得突然,殷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会突然这么生气。   旁边花坛上坐着的一个小男孩早已经盯了他们许久,围观了一切。   看着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独自一人站在那,身形怎么看怎么可怜,小男孩忍不住朝他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你是惹那个漂亮姐姐生气了吗?”   殷延蹙眉,眉心升起一点烦躁。   “嗯。”   小男孩摇了摇脑袋,一副小大人说教的语气:“我爸爸也总惹我妈妈生气,他整天抽烟喝酒,我妈妈总骂他,他的肺都要被抽成黑色的了。”   “但是妈妈都是因为关心他的身体,要不是妈妈爱爸爸,换个人她才懒得管呢。”   闻言,殷延眸色微滞,眼中划过一瞬间不易察觉的无措。   苏时意现在是他的女朋友,也会是他未来的妻子。   所以,她是在关心他。   他一个人惯了,冷冷冰冰地活着,鲜少收到身边人真心实意的关怀,以至于他不习惯被关心,于是下意识地抗拒。   色盲的事,是他心里结痂的疤,他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往。   那些不太好的过去和不堪,不够完美的自己,他并不想暴露在苏时意的面前。   可这样的抗拒和封闭内心,只会一点点推开她,会让她觉得,他没有给她任何安全感。   殷延抬头望着某一处亮着灯的窗户,就在他驻足许久,刚准备上楼找他时,就看见窗户里的灯熄灭了。   他的脚步骤然顿住,路灯下,男人的身影被扯得很长很长,孤寂又寂寥。   -   一连三天过去,两个人再次陷入冷战,殷延连续几天往苏时意这里送花,苏时意却始终不为所动。   她的态度也非常明显。   只要殷延不答应去看医生,她就一直不打算理他。   心疼他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   哪怕希望再渺茫,她也得逼他去试一试。   这天下午,苏时意正坐在办公室里,电脑上正在查和色盲手术有关的资料。   之前殷子墨告诉她的是,殷延的眼睛是因为幼时受到重击,导致视觉神经受损,脑部有淤血。   这种情况下,想要根治的唯一办法就是开颅手术。   这种手术的风险有多高,康复几率又有多少,苏时意多少是知道的。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财务部总监拿着文件走进来。   苏时意从电脑前分出神,听见财务部总监说:“苏总,就是您之前让我盯着的,临城那块地皮,周末就开始竞拍了。”   是那块苏时意看上的,想用来建实验室的地皮。   财务部总监欲言又止:“RY资本....也是竞标方之一。”   苏时意翻文件的手一顿,抬起头淡淡道:“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的苏总。”   财务部总监前脚刚出去,小七后脚就敲门进来了。   “时意姐,刚才财务收到一笔两千万的转账。”   小七小心翼翼地说:“是殷总那边打过来的。”   苏时意愣了下,大概知道殷延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求和呗。   她抿了抿唇,给竞争对手打钱,真有他的。   “先放咱们账上吧。”   小七应了一声,刚推门出去,脸上羡慕的表情就已经彻底藏不住了。   有钱人哄老婆的开销也太大了吧。   呜呜呜。   -   是夜,霓虹闪烁,时钟指针不知不觉指向了八点。   苏时意把所有工作处理完,刚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回家,手机就忽然响起来。   她接起电话,就听见许恒瑞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   “苏小姐,请问您现在方便来照看一下殷总吗?”   许恒瑞顿了顿,“殷总今晚有个应酬,喝了不少酒,醉得很厉害。”   苏时意怔了下,刚想说话,就又被许恒瑞打断:“殷总这几天一直接连不断地在应酬,和殷氏集团分割之后,殷董事长下了狠手,RY的很多项目都被截了,殷总这几天基本上都是不眠不休,除了工作就是应酬,这样下去身体可能会吃不消。”   有些话,其实许恒瑞还省略了很多。   比如殷延在和殷家断绝关系之前,被殷宏镇动了家法。   以及到现在,还有一笔投资被人见缝插针地抢走。   “苏小姐,能不能麻烦您过来一趟劝劝殷总.....”   许恒瑞语气恳求,苏时意拒绝的话顿时卡在嘴边。   听见刚才许恒瑞说的,她的眼睫颤了颤,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动了动唇,只好松口:“那好吧,我现在过去。”   苏时意飞快收拾了一下东西,就下到公司楼下自己把车开出来,没一会儿就到了许恒瑞发过来的地址。   她才刚到,就看见殷延从饭店门口走出来。   夜色很深,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身后还有各个老总,行长围着,唯独男人的身影鹤立鸡群。   苏时意远看着,并没看出殷延哪里醉了,神情似乎还是和往常一样冷淡,眉眼里透着些不易察觉的疲色,轮廓线条也比以往更冷硬瘦削。   等门口的人都一一送走之后,殷延才抬脚朝她走过来。   他一边走,手一边扯着脖子上的领带。   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很快被扯得凌乱,松垮地挂在上面,他还戴着眼镜,禁欲和凌乱的反差感奇异融合。   看他脚步走得还算稳,越走越快,越走越近。   苏时意红唇微张,开口就想质问他哪里喝醉了。   话还没等说出口,殷延的身子就微微前倾,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混合着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四面八方将她包裹着。   苏时意蓦地被他这么抱住,动作一时间都僵了,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   不是吧,真醉成这样了?   还是在这里演她呢?   “殷延?”   苏时意不太相信他会醉成这样,试探出声叫他:“殷延?”   没得到回应,感受他的呼吸很沉,她蹙起眉头,忽然也有点不太确定起来:“真喝醉了?”   他瘦得有些明显,疲倦得显而易见,苏时意的心口忽然疼了一下,想起许恒瑞给她打电话时说的。   积蓄了几天的火气蓦地散了,她轻叹了声,嗓音清浅。   “很累吗?”   殷延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嗓音有些哑:“还好。”   对他的心疼大过气恼,苏时意觉得自己完了。   算了,还能拿他怎么办。   他身上的热意和温度从肌肤相贴之处渡过来,空气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心跳一下比一下跳得更重。   她垂下眼睫,语气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妥协:“殷子墨说的那个医生,真的不打算去试试看吗....”   他忽地出声:“听你的。”   苏时意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吗?你答应了?”   殷延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想我去,我就去。”   这几天过去,殷延已经想通了。   他在恋爱方面的经验极为匮乏,又或者说,不只是恋爱方面。   爱或被爱,他都不擅长,从小到大接受过的关心,都是披着虚假外衣的利益所需。甚至,他会去想,他的骨子里流动着的,也是属于殷家人的冷血,否则怎么会一味抗拒别人的好。   只有她陪着他,他才不会再一次陷入绝望里。   哪怕是命运使然,他从色盲变成了瞎子,他也认了。   只要睁开眼,身边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她,这就够了。   一如多年前那样。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忽地出声:“介意吗?”   苏时意怔了怔:“什么?”   “我的眼睛。”   他的声音很轻,融在晚风里,听着不太真切,但苏时意还是听见了。   她张了张唇,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在意。   殷延那样骄傲的人,因为这件事,心里承受了太多的苦闷,甚至还会生出些许的自卑。   那是他不为人知的,脆弱的一面,只会在她面前流露出来。   普通人遭遇这种打击尚且无法承受,更遑论比普通人优秀百倍的殷延。   他一身傲骨,受了很多苦,却从来不曾说出口。   这些年,他过得太寂寞了。   苏时意的鼻尖忽然开始发酸,手臂下意识更紧地环着他的腰,轻声重复:“会好的,就算最后没有治好,也没关系的。”   她不是一个人,他也不再是一个人。   从今以后,她会一直陪着他的,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她拥得很紧,动作里的心疼并不难发现。   他扯了扯唇角,漆眸里倒映出她的影子,暗色褪去,嗓音也柔和下来。   “真的不嫌弃我?”   苏时意垂下眼,小声嘀咕:“你现在才问这个会不会太晚了。”   殷延又哑声开口:“如果治疗失败,我真的变成....”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苏时意急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两个字说出来,急切打断他:“你别胡说。”   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和万一。   不会的,他才不会变成瞎子。   唇瓣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下传来,苏时意怔了下,紧接着看见他的唇角弯了弯。   “我说,你愿不愿意对我负责。”   他的嗓音低低的,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负责下半生,做我的眼睛。” 第51章   和医生约定的面诊时间定在十月底,还有将近两周的时间。   苏时意提前补办好了飞美国的签证,打算到时候陪殷延一起去面诊。   而且她还有计划,年底就把拾遗香水的业务往海外发展,进军国外市场。   临行之前,临城那块地皮的竞拍会也要开始了。   那块地皮位处临城的热门地带,竞标的公司不少,殷延的RY资本也是竞标公司之一。   但只要殷延不出手,以苏时意现在的实力和地气,拿下这块地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殷延前几天还让人给她账上打了两千万。   这还算是苏时意第一次在商场上和殷延做对手,从他手里抢东西。   不得不说,挺刺激的。   这天下午,苏时意准时到达竞拍会场,竞拍会还没开始,四周环境有些嘈杂。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低头一看,殷延打来的。   他上来就问:“钱够用吗?”   苏时意轻哼一声,红唇勾起:“给对手转钱,殷总怎么想的?”   他在那边似乎刚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里,她听见一声关门声响起,紧接着,男人低沉冷淡的嗓音传过来。   “我的不就是你的?”   虽然很俗,苏时意承认自己还是被他这句话取悦到了,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了翘。   没等她说话,殷延又问:“一会儿结束之后过来?”   “干嘛?”   他顿了顿,才低声说:“想看看你。”   周围的声音乱糟糟的,男人低沉的声线混合着电流声轻轻传进耳膜,苏时意心口都跟着重重跳了一下。   直到挂了电话,那阵心跳加速仍然没缓过来。   今天只有许恒瑞来代表RY资本参加竞拍,殷延并没有亲自过来。   没了殷延那边竞争,竞拍相当于只是走个过场。   最后这块地毫不意外地被苏时意以一千三百万的价格拿下。   随着一锤定音,竞拍会结束,苏时意和小七一起心满意足地离开,刚一出门口,就看见许恒瑞在车旁等着。   她这才想起刚才殷延说的。   想看看她。   其实她也很想见他。   苏时意收敛起思绪,抬脚朝许恒瑞走过去,露出一个笑容:“许助理。”   许恒瑞也朝她微笑着打招呼:“苏小姐,殷总让我接您一起去公司。”   苏时意点点头,转头对小七说:“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过去一趟。”   小七立刻领会:“好嘞时意姐!”   -   殷延在北城市中心,也就是原来离殷氏总部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座办公楼,高耸入云。   苏时意被许恒瑞带着走进一楼大堂,员工们步履匆匆,却都被吸引过去视线。   女人踩着一双高跟鞋,束腰的红裙,极为亮眼的颜色穿在她身上,露出来的双腿纤细笔直,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少见的气质来。   拾遗香水风头正盛,北城到处都是拾遗香水的广告,前台小姐今天喷的也是拾遗的悦纳系列,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苏时意。   几个前台视线追随着苏时意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才放心大胆地聊了起来。   “那个是不是就是拾遗香水的创始人啊?听说好像还是咱们殷总的前女友.....”   “真人好漂亮啊我的天,比采访里还好看一万倍!”   有人好奇问:“既然是前女友,那为什么还来公司找殷总?”   “难道是复合了?”   很快就有人找到证据:“等等,咱们公司竞标好像输了,最后中标的是拾遗香水!”   一个员工了然地啧啧两声:“害,这还看不懂嘛,必定是总裁给未来总裁夫人放水了呗~”   “可咱们殷总也不像是为色所迷的人啊.....”   “你不懂,那叫闷骚。”   -   办公室里,苏时意刚一进去,许恒瑞就非常利落地把门关严出去了。   她一抬眼,就看见办公桌后,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那办公,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口挽了上去,手臂线条紧实利落,银质手表戴在劲瘦的手腕上,折射出金属的冰冷光泽。   他好像在开视频会议,苏时意进来时,他连眼也没抬,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电脑上,神情专注冷淡,薄唇轻启时,说的好像是西班牙语。   男人在专注工作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异常的魅力,勾得人心痒。   苏时意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坐殷延的车,他在后排打电话,也是现在这副高高在上的禁欲脸。   但她莫名其妙就觉得,殷延这样挺带劲的。   苏时意没打扰他工作,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等他结束。   终于,听见他那边似乎是结束了,殷延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舞着,大概是在发邮件。   苏时意用手撑着脸,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他办公桌旁边,随口找了个话题。   “临城那块地你真不要了?”   男人手下的动作不停,目光仍然注视着电脑屏幕,语气轻描淡写:“你喜欢就拿着。”   苏时意见他的注意力还是都在工作上,心里顿时一阵不乐意。   男人,刚才还说什么想看看她,骗她来了,又把她晾在这儿。   苏时意不满地撇撇嘴,故意说:“你继续工作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没想到殷延的动作更快。   他的手从电脑上离开,手臂一勾,苏时意高跟鞋一个没踩稳,就跌坐在了他的大腿根上。   她刚一低呼出声,就听见殷延慢条斯理地说:“小声点,外面能听到。”   苏时意的脸顿时涨红:“你...”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故作镇定道:“你干嘛,刚才工作不是挺专心的吗?”   她语气里的不满相当明显,殷延的唇角轻勾了下,语气淡淡的。   “你没来之前更专心。”   苏时意的耳根又是一热,大白天的坐在他腿上,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你先让我起来....”   殷延扣着她腰的手臂一点力气没松,嗓音漫不经心:“又没人进来,怕什么。”   是哦,他办公室也没人敢随便进。   苏时意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坦然地靠坐在他怀里。   男人身上的味道很沉洌好闻,用的是她前几天新做的一款男香,乌木雪松,像雪山峭壁上生长的一株雪莲,泛着些生人勿近的冷意。   她随手拿起一份电脑旁边的文件,看了两眼,眼睛忽然亮了亮。   她转头,指尖勾上他的领带,荡悠了两下,嗓音又娇又软的,一看就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的投资项目,给我介绍两个呗。”   他今天带的是她送他的那个领带夹,烟灰色的,他今天的领带也是同色系,很清冷的高级感。   闻言,殷延喉结微滚,手臂圈着她的姿势不变,骨节分明的长指继续敲击着键盘,任由她将自己原本一丝不苟的领带弄出褶皱。   “感兴趣?”   苏时意耸耸肩,坦然点头:“嗯,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拿出来投资,也算是帮助别人完成梦想了,不投那么多,投资策略稳一点,还能赚点零花钱。”   殷延没做思考,嗯了声:“明天我让许恒瑞把项目发给你,回去你自己挑。”   小事而已,她想玩投资,他扔几个项目给她玩玩也无妨。   赚了都算她的,亏了他担着。   何况,苏时意在投资方面有天赋和头脑,从一开始殷延就清楚。   她想涉足他擅长的领域,他当然不会阻止。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殷延挑了下眉,又问:“钱够用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她这句话。   苏时意现在根本不缺钱花,更何况他前两天刚给她打了两千万。   虽然她不缺,但和他主动问出来,感觉还是不同的。   而且她发现,殷延哄人的方式还是很直接的。   送礼物,给钱,简单又粗暴。   此时此刻,他的手臂还圈在她的腰上,温度从紧贴着的部位慢慢递过来,窝在他怀里,那种奇异升起的安全感和熨贴,让她的心口也微微有些发烫。   他还一脸正经地坐在这,怀里抱着她也不影响处理工作,领带被她刚才勾得一团糟,侧脸线条深邃分明,好像哪个角度看都很好看。   喜欢他,好喜欢他。   遵循着心里难以抑制的那阵冲动,苏时意扬起脸,想亲他一下,结果高度不够,一不小心亲到了他的喉结上。   柔软温热的触感突然袭击敏感部位,她感觉到殷延浑身都僵了下,眸色紧跟着暗下来。   他身上的肌肉本来就硬邦邦的,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苏时意的错觉,怎么感觉他身上更硬了...   刚才办公室里还温馨的气氛顷刻之间有些变了味,暧昧的气息隐隐在空气中浮动着。   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苏时意立马从他身上弹了起来,轻咳一声慌乱说:“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下一刻,她就被男人欺身压在了办公桌上。   苏时意倒吸一口气,手臂还勾着他的脖颈,声线紧张得发颤。   “干..干嘛呀。”   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他不至于在办公室里发情吧。   殷延垂着眼,目光幽暗地盯着她。   “你呢,想干什么。”   她眼睫颤了颤,小声说:“这不是喜欢你才亲一下吗.....”   话没说完,她的下巴就被用力扣住,男人炽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极为强势地攻城略地。   他有些用力地吸吮她的唇舌,侵略进她的领地里,势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气息和标记。   苏时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从刚才她坐在他怀里开始,他就一直在忍着。   他不是在办公室里有多严肃正经,只是太能克制,太能忍。   刚才她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就像是点燃了最后那根引线,把他极力克制的情绪瞬间引爆。   他一只手的掌心掐着她颈后,将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压。   被他碰触过的整片肌肤都不受控制地麻了,像过了电一样,那阵电流迅速朝着四肢蔓延开来。   他微微撤出一些,亲吻她的唇角,压着嗓音问:“喜欢钱,还是喜欢人。”   什么鬼问题。   她就不能又喜欢他的人又喜欢他的钱吗?   苏时意被他吻得一阵阵缺氧发晕,无力地攥紧他胸口的衬衫,脖颈微微扬起。   算了,怎么感觉今天他得不到一个答案,就不打算放她出办公室的门了。   万一真有人闯进来看见这幅画面....   稍微一想象,苏时意的浑身都绷紧了,感觉到裙摆好像被往上掀起了一点,凉意瞬间沾染上来。   她无可奈何地喘着气,指尖将身下的文件攥出褶皱来,只能说出那个他想要的答案。   “喜..喜欢你。”   身下的文件散乱一片,还有几张滑落到了地上,桌面一片狼藉。   她的裙摆在黑色办公桌上铺散开来,像一朵绽开的玫瑰花。   殷延低垂着眼,长睫盖住他眼底晦暗的神色,喉结的线条有些凌厉。   等她喘好一口气,他的唇便再度追了过去,嗓音发哑。   “乖。”   -   苏时意从办公室里出来时,毫不意外地迎了一路的注目礼。   她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刚才进去时完好的唇妆此刻看起来依然光亮,显然是刚刚补过的。   总裁办外面的办公区,一个秘书快步走回来,召集周围的同事压低声音。   “我刚才透过门缝偷看了一眼,满地的文件,太激烈了吧.....”   “大白天的,还是在办公室里....刚才未来总裁夫人进去呆了多久?有没有人计时?”   “不至于吧,咱们殷总不能光天化日在办公室里就...何况这也太快了。”   “你年终奖没了。”   -   殷延是下午的飞机去美国,美国总部有项目临时需要过去处理,左右月底的面诊也要过去,他便提前出发了。   苏时意还要晚几天才能动身,送他去了机场之后,她就自己开车去他家里,轻车熟路地把十一接了回来。   十一俨然已经把苏时意家里当成了第二个家,一进门就欢腾得不行。   养狗的东西苏时意家里早就配备得很齐全,她刚整理好房间,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最近苏时意一直在准备起诉白熙当年盗窃配方的事,只是年代久远,很多提交的证据都需要慢慢核实,走法律途径的效率有些慢,但只要有胜诉的可能,苏时意就不会放弃。   舆论上白熙已经付出了代价,在法律上,她犯过的错也必须要承担后果。   昨天,苏时意已经把起诉书提交给了法院。   眼下这通电话,正是白熙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白熙苍老疲惫的声音便从对面传过来。   “苏时意,你成功了。”   苏时意冷冷挑眉,“白熙,我们法庭上见吧,私下里,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白熙僵硬地顿了下,很快,她又恢复如常:“在我这里,你是成功了。可在殷延那里,你真的觉得你自己赢了吗?”   话音落下,苏时意的眸色一滞,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电话里陷入沉默,白熙轻笑了声,不急不缓地道:“你应该知道,阿延养了一只狗吧。那只狗陪了他很多年。但你一定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养。”   “那时候他刚出国不久,来到白家,和我们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养那只狗。”   苏时意呼吸一停,紧接着又听见白熙说:“他养十一,是因为一个女孩。殷延他其实根本不喜欢狗,之前甚至还会过敏。但是因为一个女孩曾经对他说过什么,他才一直养十一到了现在。”   “他不是个会轻易动情的人,但却最长情。他在美国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女孩,不会轻易说忘记就忘记的。他以前的书房里,藏了很多和那个女孩有关的东西,不让任何人碰。”   白熙的语气颇为愉悦和得意,仿佛只要看到苏时意稍微不顺心一点,她就能找到些许安慰。   “殷延的心里藏着一个人,但很可惜,那个人不是你。”   -   夕阳斜下,太阳像是熟透了的鸭蛋黄挂在天边,余晖照射进屋内,十一正乖乖趴在地板上,等着苏时意投喂。   十一满身柔软的金毛在橙色的光下反射出锃亮的光,看着暖洋洋的。   苏时意蹲在地上,给十一面前的盆装上狗粮。   她眼角眉梢里都透着一阵烦躁,抬手rua了几下十一的毛,凶巴巴地开口。   “说,你妈是谁?”   ......   女人的怨气相当可怕,虽然十一听不懂,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往后躲,汪了一声,乌黑的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她,一脸的无辜。   一人一狗对视几秒,空气陷入尴尬的沉默。   很快,苏时意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蠢,叹了口气。   “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   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有个一两段前尘往事的。   他有个初恋当然再正常不过,她也没必要太过在意,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想得通这个道理,不代表就能忍得住不生气不在意。   “你说你爸是不是混蛋,把你丢给我,自己跑去出差?”   说什么来什么,苏时意这边刚一骂完,电话立刻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还跳跃着殷延的号码。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没立刻接起,等着手机响了三四声之后,她才慢吞吞地接起来。   “怎么才接电话?”   苏时意撇撇嘴,“刚才没听到。”   殷延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转而又问:“吃饭了吗?”   苏时意抿紧唇,语气里都透着一股怨气:“还没,正给你儿子喂饭呢。”   殷延听出她语气里的闷闷不乐,嗓音缓和几分,低声问她:“怎么不高兴了?”   然而这点温柔缓和完全不足以消除苏时意此刻的怨气。   于是她硬邦邦地否认:“没有。”   他的嗓音些许无奈,“后天我让人给你安排飞机,你坐我的私飞过来。”   “我还让人给十一买了新狗粮,他最近消化不好,吃完可能需要喂一点益生菌,一会儿许恒瑞会买好送过去....”   “不用了。”   苏时意骤然出声打断他,简直忍无可忍。   十一十一,他到底是有多惦记十一。   苏时意忽然又想起之前她问殷延,十一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日期。   现在想想,不会是他初恋的生日吧?   她深吸一口气,从齿关里挤出一句:“你一会儿就让许助理把十一接走。”   他和初恋的狗,她不养了! 第52章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大概殷延实在不理解她突然的态度转变因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顿了顿,他才缓和着语气问她:“十一闹你了?”   她舔了舔唇,觉得背锅的十一有些无辜,于是说:“没有。”   苏时意坚持闷声不响,殷延沉吟片刻,却也只能无奈开口:“北城的事如果处理好了的话,就早点过来。”   她的指尖缠绕上自己的发尾,闷声问:“做什么?”   殷延却避而不答,低沉冷淡的嗓音难得染上些笑意。   “来了就知道了。”   -   挂掉电话之后,苏时意靠在沙发上,被刚刚挂电话之前殷延说的最后一句话勾得心痒痒,可一看到面前趴着的十一,心情又不受控制地有些低落。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置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是心眼有多小,还要计较这些。   但只要想到,她的心口就一阵阵发涩发堵。   没错,是很嫉妒。   苏时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打开微信和闻凝讲这件事,没注意十一在茶几旁翻来翻去。   她早上随手拿出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化妆台的首饰盒还放在上面,很快,十一伸出爪子,哗啦一声。   一声巨响把苏时意的思绪骤然拉回:“十一!不许乱动!”   首饰盒被顷刻之间全部打翻在地上,手链项链散落一地。   还好不是卧室里的香水,苏时意这才松了口气,只好无奈蹲下身,开始整理十一刚刚扑乱的东西。   有一条手链她打算过几天去美国时换着带,就随手留在了茶几上,打算一会儿收拾包的时候直接装进去。   而苏时意却没注意到,之前她放在盒子里的那枚钻石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手链缠绕在了一起。   那抹小小的亮色就这样被她没有察觉地一同装进包里。   -   “殷总的初恋?”   闻凝刚一听完苏时意发来的语音,下意识转身戳了下旁边的司宴:“喂,别装死,殷总初恋谁啊?”   司宴抓了抓头发,一脸无奈:“我上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老妈子.....”   闻凝才不相信,细眉一拧:“你少骗人,你肯定知道。”   司宴无可奈何地放下手里的酒杯:“我知道的真不多,当时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殷延好像一直在找人。”   “找人?”   司宴的语气吊儿郎当:“当时他出事的时候,听说是被人送到警察局的。殷延因为眼睛治疗的事治疗了整整一年多才恢复视力出院,刚好了一点就疯了一样地找人。只是好像一直没找到什么消息。”   说到这,司宴顿了下,抬了抬眉梢:“其实我一开始就能感觉到,殷延对苏小姐和别人挺不一样的。”   闻凝眼睛亮了,追问他:“什么意思?”   司宴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但笑不语。   他和殷延认识了将近十年时间。   殷延这人,骨子比外表更冷,甚至冷漠到了一种事不关己的程度,对于周围大多数人或事,他甚至都懒得给予任何目光或关注。   他鲜少接受来自这个世界的爱意,自然也没理由回馈任何。   而那次球场上,是司宴第一次见到出现在殷延身边的苏时意。   大概连殷延自己都不曾察觉,从那时候开始,他的余光里已经藏进了一个人的身影,不再像是司宴曾经认识的那个殷延。   说得直接点就是。   从一开始,殷延望着苏时意的目光,并不清白。   殷延看人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敏锐,他大概知道,苏时意柔弱的外表下,藏着多少的野心与潜力。   他早就看出,苏时意接近他的初心,是想利用他做跳板。   并且,他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如果他一开始对她表现出的所有冷漠与抗拒,都是为了勾引猎物更主动地,更心甘情愿地踏进他的陷阱呢?   这个男人的心思究竟有多深,连认识了快十年的司宴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司宴心里感慨,嘴上终于慢悠悠开口:“而且,我猜殷延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闻凝愣住,反应了好几秒钟,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张了张唇,难以置信地问:“很早是多早?”   “最开始苏小姐接近他的时候。”   -   “初恋”的事如鲠在喉,让苏时意直接拒绝了殷延准备的私人飞机,第二天自己买了一张头等舱机票直飞美国。   头等舱座椅舒适,飞机十几个小时,苏时意便打算一觉睡过去,强迫自己别再控制不住地纠结初不初恋的事。   她轻叹一口气,想在包里翻一个蒸汽眼罩出来带,手伸进去包里一摸,却忽然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愣了一下,将那样东西掏出来。   掌心摊开一看,是那颗钻石纽扣。   应该是因为下午十一把柜子上的弄撒了,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盒子里掉出来,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顺手就一起放进了包里。   飞机座位顶部的一束暗光打下来,让那枚被擦拭得光洁的纽扣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   苏时意的指尖微微摩挲过纽扣表面,心念微动。   只是那时候还太小了,她连那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就像是流星划过天空,非常短暂的一瞬,就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乃至到现在,即便让苏时意努力回想,她也难以搜寻到太多记忆。   唯一留下的痕迹,大概就是她手里这样东西。   苏时意微微垂下眼,最后将那枚纽扣妥善地放回包的夹层里。   她拉上眼罩,调低了座椅靠背,困意便阵阵袭来。   这一觉,苏时意睡得很沉。   整个梦境像是零散的碎片拼凑而来的,时断时续。   大概是因为那颗钻石纽扣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她的包里,勾起了苏时意尘封已久的回忆,让她又梦见了小时候的那个人。   这一场梦,让苏时意想起了很多儿时被遗忘了的细节。   那时候的苏时意刚被亲戚送到福利院里,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小乞丐,福利院后那片荒废已久的水库,是身体里那个孤独灵魂的栖息地。   可那天,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入侵者。   她又回到了那片隐秘的水库里,看见那块巨石旁躺着的,不知生死的那个男孩。   他的眼睛上依旧蒙着白布,面容在一团云雾里朦胧不清,始终看不真切。   那年是深秋,梦里的风也一样萧瑟。   她一个人努力带着笑脸,在这个城市中踽踽独行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似乎比她还要可怜的人。   于是,两个孩子在钢筋水泥的冰冷城市里,一步一步地走。   他在商场门口举办的速算活动上,轻松就赢得了一等奖,看得苏时意目瞪口呆。   那也是她第一次对同龄人产生出一种崇拜感。   梦里,他站在楼宇的缝隙之中,斜阳的余晖映照在他眼前的白布上,露出的半张脸的线条精致漂亮。   苏时意想,她得把这个小瞎子平安地送到警察局去。   不然这么聪明的脑子,多可惜呀。   她兴致勃勃地问他:“喂,你这么厉害,以后应该能赚很多钱吧?”   他的表情很淡,一副少年老成的气息,说出来的话也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那时候的苏时意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钱怎么会容易得到呢?   如果那么容易的话,为什么孟锦书会差点被医院赶出病房,为什么她会被亲戚避而远之,送到福利院里,为什么她拿不出医药费。   苏时意小时候的愿望有很多,都很幼稚,而且大多数都能依靠着金钱完成。   比如那个时候孟锦书不让她吃冰淇淋,她就想每天都能吃到一盒草莓冰淇淋。   小时候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养狗,她就很想养一只狗,最好是一只大狗,这样就能在他们家守门,省得总有喝醉了的男人半夜来敲他们家的门。   她还说想要一个庄园,里面种满了各种珍稀花草,时刻都能采来新鲜的材料调香。   .......   等等。   像是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苏时意的瞳孔陡然收缩。   那个猜测细想起来太过不切实际,太过巧合,以至于让人实在难以相信。   就在这时,手机一阵阵剧烈震动起来,像是试图帮她印证着某种猜想。   连续几条微信,都是闻凝发来的。   闻凝根本顾不上打字,直接发来了大段大段的语音。   “听我哥他们说,当时殷总是自己从绑架犯手里逃出来的,是有人把他救了,送到了警察局。当时殷总的眼睛伤得很严重,失明了有一年多的时间才治好,治好了之后色盲才成了后遗症的,好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找一个人。至于后来殷总去了美国,就再也没跟哪个女人走得近过了....”   说到最后,闻凝大胆猜测道:“所以你说的那个什么初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小时候救了他的那个人?” 第53章 正文完   夜里,飞机准时降落机场,淅沥小雨簌簌落下,层层冲刷洗礼过透明的玻璃窗。   是许恒瑞开车来机场接的苏时意。   “苏小姐,殷总临时有一场紧急会议,让我先送您回去。”   苏时意盯着窗外的雨幕,终于回过神:“好。”   她的心都是乱的,各种念头充盈在脑海里,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殷延。   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   怎么就会是他呢?   脑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闪过,车内一片安静,苏时意在后排忽然出声。   “许助理,之前我找到李欣慧的事,和殷延有关系吗?”   许恒瑞正开着车,没想到苏时意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一时间卡了壳。   车内短暂沉默的那几秒,苏时意就知道了答案。   是他,都是他。   她深吸一口气,“他什么时候回来?”   许恒瑞连忙答:“殷总应该很快了。”   -   殷延的家在一栋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楼层很高,装修风格和他在北城的时候所差无几。   应该是他很多年前就住在了这里。   苏时意换了鞋,在客厅里看了一圈。   房子里有很多十一的东西,墙上还挂着十一每年过生日拍的照片,大概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的色彩。   她当时以为,那个小男孩就是瞎子。   而殷延只是无法区分颜色,所以她从没过多联想过。   而且,在苏时意的潜意识里,她一直都觉得,她和殷延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白熙,他们恐怕这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所以苏时意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原来相遇得这样早。   原来,早在她尚未成熟时,他们的命运里就早就埋下了这样的羁绊。   像是某种奇异的直觉,苏时意走进他的书房。   书架摆放的井然有序,偌大的书桌上空空荡荡,下面还有两个抽屉。   她鬼使神差地拉开一个抽屉,就看见抽屉里,放着一个黑色笔记本。   苏时意指尖发颤,拿起那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一张被剪裁过后的北城地图,是专为盲人设计的,摸上去凹凸不平。大概是因为被人摩挲过了太多遍,上面的字迹隐隐都有些被磨平了。   能感受得到,他辨认得很辛苦,很艰难。   笔记本的第二页,密密麻麻地画出了无数条他们可能走过的路线,以警察局为终点,倒推着寻找有可能的起点。   不知道他曾经多少次试图找到相遇的那个地方。   多少次试图找到她。   难怪。   猛然间,苏时意忽然又想起,那次在福利院的水库外,殷延就站在那里。   他转过头看她的那一眼里,很深很沉。   她那时尚且读不懂的情绪,此刻终于破开云雾,清晰明了。   十一,她遇到殷延的那天,是深秋。   好像...就是十一月。   所以他养十一这么多年,是因为他们短暂在一起相处的那天里,她随口说过的那个愿望。   她小时候不曾完成的心愿,他在还未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替她完成。   而且,早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她了。   在她和殷家与白熙之间,他从未犹疑过。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是两行新的字迹,苍劲有力。   -她不记得我了。   -我会让她永远记住我。   泪水骤然从眼角滑落,砸落在那行字迹上。   -   苏时意已经彻底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遵从着那阵冲动下楼,想要去找殷延。   她等不及了,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问他,好多事想要和他确认。   就在苏时意打开门,准备去找殷延时,门外的电梯门就发出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男人颀长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眼前。   看见苏时意出来,殷延的神情也愣了一下。   “怎么出来了?”   “殷延.....”   苏时意怔怔地看着他,面前的面容与记忆中那模糊的半张脸慢慢重叠。   是了,就是他啊。   她以前甚至还想过,她总觉得看殷延这么眼熟,会不会是因为殷子墨的缘故。   原来不是的。   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人,就是殷延。   她好笨,居然这么久都没认出他。   苏时意的声音透着哽咽,慢慢看着他出声:“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醉酒之后无数次问过的话,这次却是用肯定的语气问出来的。   殷延的视线下移,就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眸色晦暗不清。   空气里静默半晌后,终于,殷延开了口。   这一次,他却不再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嗯。”   殷延垂眸看着她,镜片后幽深的眸里,藏匿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很多的话,无需再说。   他坠于黑暗迷惘时,是她牵起他的手。   那年,他得救之后,第一时间被转进了医院里治疗眼睛。   长达一年的治疗,他才得以重见光明。   出院之后,试图去回忆起全部的细节,找到当时他遇到苏时意的那个地方,然后找到她。   他从警局出发,一点点摸索着原路返回,失败了无数次,尝试了无数次。   殷延不仅不知道她叫什么,甚至也从没见过她的模样。连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偶然救了他,他都一概不知。   而且,他迷失在了路上。   太阳的强光照射下来,刺得他不适地眯起眼,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只觉得陌生,也始终找不到,他重获新生的那天,救了他的人究竟是谁。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为了报仇接近他,而他,因为儿时的羁绊,停住脚步回头。   苏时意的眼泪落得更凶:“所以你的眼睛以前...”   他低声答:“刚受伤的时候,短暂失明过一阵子。”   “所以..所以你.....”   苏时意红唇张合,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句。   她从震撼里久久无法回神,紧接着,就听见他低声说。   “找你很久了。”   一切都有了肯定的答案。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咸湿一片。   原来,他真的找了她很久了。   说完这句,殷延便低头吻了上来。   男人身上沾了雨水的凉意,丝丝缕缕顺着肌肤相贴处传递过来,混合着沉郁好闻的气息,将她酸胀的心缠绕包裹。   殷延的掌心捧着她的脸,侧着头,先是含着她的唇瓣,然后循序渐进地深.入逼近。   他亲吻着她的唇,似是又觉得不够,将她眼尾的泪水轻轻吻掉,抚平她涌动的心绪后,又转而轻咬上她的锁骨,耳垂,咬痕深浅不一。   最敏感的神经骤然被男人的动作撩拨,掀起一阵深入骨髓的痒意。   他的动作从温柔的蜻蜓点水,变得越发地强势,气息和心跳也逐步紊乱起来。   积攒多年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苏时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殷延抱进房间里的,耳边只剩凌乱的,无法克制的低沉喘息。   窗外的暴雨尚未停歇,殷延的手慢慢划上她的掌心,指缝张开,十指将缝隙尽数填满。   “怕吗?”   所有在心口涨满的情绪,将名为理智的牢笼冲破,她咬着唇,颤颤地摇头,主动伸出手去抱他,用动作回答他。   冷空气短暂接触肌肤,还没等她感受到凉意,就已经被一片炽热取代。   男人覆着薄茧,略微粗糙的掌心轻抚过她的后颈,哑着嗓音低哄道:“眼镜帮我摘下来。”   苏时意的大脑早就做不得思考,只能跟随着他的话做出反应。   帮他摘下眼镜之后,那双幽暗深邃的漆眸便不加任何掩饰地暴露在她在面前,与她的视线相撞,交织。   原来,当年的他,那块白布后的眼睛,她早已经见到了无数次。   苏时意声音哽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也不迟。”   殷延只觉得,时机刚好。   他对她生出过太多卑劣的心思,为她设下的,以爱为名的陷阱。   她永远也不会知晓。   心跳共振,灵魂共鸣。   是他等了很多年的这一刻。   而她,是他找了很多年的人。   一切都刚刚好。   -   深灰色的大床上,衣衫半解,白衬衫和衣裙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外面天空中的雷电一闪而过,短暂照亮屋内的场景。   迷蒙的视线里,苏时意看见汗珠顺着他冷白的肌肤滑落,青色凸起的血管,紧实的肌肉线条。   还有他眼底最深的那抹欲.色。   白天那副清冷禁欲的模样,在此刻尽数消失不见。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放浪形骸,她咬着唇克制,他便想方设法逼着她出声。   这一瞬间的光明,也让苏时意得以看清,他是怎样因她而失控的。   刹那间的失神,便引来一记灵魂深处的巨颤。   她的身子止不住蜷缩起,弓起腰靠近他,眼尾被逼出泪花,那颗红痣在此刻晕染得更加嫣红,指尖也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红痕。   苏时意不受控制地攥紧他的胳膊,声线发抖:“殷..殷延.....”   “嗯,我在。”   苏时意无比确信,殷延知道此刻她叫他是什么意思。   可他即便是明白,却又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只会一声声哄着她,接受着他一步步逼退底线。   “宝贝。”   那两个字不停在她脆弱的心尖上来回碾磨,几乎快要把她整个人融化。   “时意。”   “宝贝。”   “想要你。”   他低低喘息着,一声又一声,窗外雨声淅沥,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包裹在耳畔,叫得苏时意早已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为只要开口,便会被他的唇舌堵住,那点欲拒还迎的抗拒也被尽数拆吃入腹。   听着他一遍遍俯在她耳边,说想要她,她的手指插.入他的柔软的发丝间,扬起细白的脖颈,任由意识与他一同放肆沉沦,遵循着他说出的任何指令。   他不想要权势名利,也不需要旁人珍视的血缘亲情。   他只想要你。   -   窗外暴雨停歇,屋内暧昧交织的气息久久不散,在空气中隐隐浮动着。   这一晚,他们倚偎着彼此,说了很多的话。   他孤寂许久的心,被某种情绪充盈着,填得很满很涨。   “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你不住在白家吗?”   苏时意的长发有些潮湿地粘在锁骨上,他抬起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拂开。   “十三岁的时候就搬出来了。”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个人生活了吗?”   “嗯。”   那时候殷延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就已经搬离了白家。   他养了十一,一人一狗,住在这栋百平米的公寓里。   一个人孤身异乡,没有亲人,只有他自己。   逢年过节,殷延也不经常回去白家。   大学还没毕业时,他就已经自己创立了公司,所有的课余时间里,他基本都泡在公司里,用那双分不清颜色的眼睛,艰难辨认着电脑上的股市图。   还是孩子的年纪,别人都有父母的关爱长大,唯独他,只能背负着那个冰冷的继承人身份,无法分辨色彩的眼睛。   苏时意心口一酸,甚至不敢再去深想。   她忍着眼眶里的那阵酸意,将脸埋进他的胸口,闷声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她从他怀里坐起来一些,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怎么认出来的?”   “味道。”   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苏时意惊讶得红唇微张,眼睛也睁得圆圆的。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掌心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流连,嗓音染着笑。   “怎么这么可爱。”   不知何时,苏时意身上的薄被因为她的动作滑落下去些许,白皙的肌肤露出来,锁骨上还可见斑驳痕迹,感受着掌心柔软细腻的触感,殷延的眸色霎那间又暗了几分。   还没等她回过神继续发问,唇再一次被堵住。   夜幕低垂,雨悄无声息地停歇,云层拨开,零散的星点缀夜空。   殷延捧着她的脸,眼睫低垂着,吻得很深,眼底的情绪翻滚暗涌。   所有的情愫,全部倾注在了此刻的吻里。   早在我不知白天黑夜,深陷黑暗囹圄之中时。   你就已经...做过我的眼睛了。   -   这一觉睡醒,苏时意的四肢都像是被什么重重碾过似的酸软。   她一睁开眼时,身边却是空的。   狗男人,提上裤子就走人。   苏时意刚一在心里骂完,就看见殷延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冷淡又衣冠楚楚的模样,眉眼间都能看出轻松和餍足。   和昨晚在床上叫她宝贝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   尤其是她说不行的时候....他更要.....   这男人到底是有多闷骚。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朝他伸出双臂,撒娇似的语气:“我身上好酸。”   殷延把腕上的手表带好,才俯下身与她平视。   他突然靠近,漆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眼底依稀可见淡淡的笑意。   “哪酸?”   “腰,腿,哪都酸。”   殷延顿时了然,他抬了抬眉梢,目光玩味地盯着她。   几秒后,他还是顺应她的话,迈步走到床边,在她旁边坐下。   大掌覆上她敏感的腰窝,控制着力道,一下下轻揉着。   昨晚虽然不干人事儿,今天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   苏时意正想着,温热的掌心穿透薄薄的衣料,掀起一阵酥麻痒意,身子都控制不住抖了下,昨晚的画面再一次跳进脑海里。   他的袖口还挽在手肘处,小臂上依稀能看见暧昧的红色抓痕。   昨晚她挠的。   苏时意的耳根忽然开始发热,又感觉到他揉着揉着腰,手似乎有隐隐往上的趋势。   那阵麻意更快地扩散开来,一切似乎又有往那个方向发展的意思。   她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声音都软了:“你干什么.....”   殷延的声音慢条斯理的:“我干什么了,你不知道吗?”   干什么了?   当然是干...干.....   苏时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从背后环着她,薄唇在她耳畔,低声问:“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再帮你揉揉。”   还会有哪里不舒服啊!   苏时意实在不想过多解读他意味深长的话。   热意吹拂耳廓,她忍着酸痛把他推开,红着脸:“没有了!”   -   早晨的一阵腻歪过后,苏时意就陪着殷延来看医生了。   做完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办公室里,殷子墨介绍的那个外国顶级的眼科医生史蒂芬给殷延面过诊,看过了脑部CT。   幸运的是,CT显示,殷延脑部的那处淤血已经消散很多,医生判断诊治之后,告诉他们或许可以尝试眼部手术的方式,修复受损的视网膜神经。   不至于像苏时意在网上搜到的,需要动开颅手术。   听到不需要动那么大的手术,苏时意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比起脑部手术,眼部手术的风险自然是要更低些的,也就意味着成功率更高。   这算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苏时意的眼角眉梢都是显而易见的喜悦,仿佛殷延的手术已经成功了似的:“还好还好,只是动眼睛的手术,要真的做开颅手术,你就要把头发都剃光了,丑死了。”   也算是苦中作乐,她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抿紧唇憋着笑,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儿似的。   瞥了眼她努力憋笑的模样,殷延挑了下眉,心口也像是瞬间塌陷了一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轻勾起。   对于眼睛的事,曾经的他是想逃避的。   一旦手术失败,他真的成了一个盲人,对殷氏和殷家,他都会沦为弃子。   还记得小时候刚刚变成色盲时,他的家人,他的亲生父亲,只丢下一句,让他藏好这个秘密。   如果他真的变成了瞎子,就会被所有人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名利,权势,都会被那些人瓜分得丝毫不剩。   他不允许自己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里。   可现在,殷延不会再变得一无所有。   他有苏时意。   所以,他愿意再和命运赌一次。   -   殷延动手术的前一天,苏时意连夜坐飞机回了北城一趟,去医院看了孟锦书。   孟锦书还是老样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消瘦温婉的面容依旧,仿佛多少年都没有变样。   “妈,明天之后我得离开一个月不能来看您了,殷延要做眼睛的手术,我得去陪着他。”   “原来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人就是他,您说巧不巧。上次您突然发病的时候,也是因为有他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多时候,苏时意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坚强。   比如那天失去投资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再也没机会了,拾遗香水也因为她失去了未来。   还有孟锦书突然发病的那天,她一个人好像失去主心骨一样,在医院的走廊里,慌得只会不停地流眼泪。   还有第一次,她开车送殷延回酒店,她找不到车子的启动键,以为自己就被羞辱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却是尊重。   而这些让她迷茫失措的时刻里,却都有殷延的出现。   他懂她所想,知她想要,位于她努力想要达到的高度,也愿意在背后扶持她前行。   苏时意觉得,她不会再遇到比殷延更好的人了。   漂泊了将近半生,这一次,她只想在他的心上永久停留。   “妈,您能不能和我一起保佑他,手术成功。”   苏时意轻声道:“他那么优秀的人,总不能被这件事一直困着,您说是吧。   她深吸一口气,唇角忽而又挽起一抹动人的笑,眼里坚定不移。   “等他的眼睛恢复好,我就带他回来见您。”   -   三天后的上午,殷延被准时推入手术室。   进去之前,明明即将手术的是他,苏时意却显得比他还要紧张一万倍。   “殷延...”   她动了动唇,大概想要说一些安抚他的话,自己却已经先紧张得声音发颤。   殷延躺在病床上,握住她冰凉的手。   温度一寸寸地从掌心传过来,温暖了苏时意冰冷的四肢,悄无声息地安抚着她的一切不安情绪。   他垂眸望着她,深邃的眼底荡漾着难得温柔的神色,倒映着她的影子。   顿了顿,殷延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轻盈却郑重的一吻。   “会没事的。”   哪怕是为了苏时意,他也会没事的。   -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苏时意坐在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亮起的手术室红灯。   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手术,红灯熄灭的那一瞬,她的心也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一样,终于落了地。   这四个多小时里,苏时意的脑中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了很多很多。   虽然她一直不断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可脑子里依然控制不住地去想最坏的结果。   但不论怎样,最后结果如何,命运如何,她都会陪着他一起承受。   从今以后,他们的生命里,都会烙有彼此的存在。   -   殷延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是苏时意第二次见到他的眼睛上蒙着白布的样子。   和小时候的他几乎没什么不同。   男人下半张的脸的线条优越,因为麻醉药效,依然沉沉昏迷着,显出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虚弱病态。   苏时意并不知道,早在殷延进入手术室之前,就已经让人立好了一份财产声明。   不论手术成功或是失败,又或者是,他在手术过程里出现了任何意外。   殷延此生得来的所有一切,全部只留给了她一个人。   -   一个月后,很快就到了殷延手术拆布的日子。   病房里,看着医生抬手拆下第一圈纱布,苏时意紧张得连呼吸都屏紧。   “感觉怎么样?”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病号服,线条却依然利落挺阔。   他的眼睛上缠着白布,额前的碎发已经有些长了,柔顺地垂落下来,褪去了几分从前不易接近的冷意,五官依旧深邃,肤色冷白。   比起苏时意的心惊胆战,殷延的唇角浅浅弯着,整个人看起来从容不迫,似乎等会要重见光明的人并不是他。   他牵起她的手,低声安抚:“还好,别怕。”   等到最后一层纱布揭开,殷延的双眼终于再度重见天日。   窗外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进来,低垂的长睫在眼下覆盖出一片阴影,将他的轮廓也映衬得分外柔和。   “那要不要试试,慢慢睁开眼,别太快。”   苏时意看着他漆黑的瞳孔渐渐有了焦距,深邃而缱绻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像是穿透了空气,直直望进了她的心底。   她的声线都在发颤:“怎..怎么样?”   殷延的唇角轻勾了下,嗓音低沉:“瘦了。”   他说她瘦了。   那就是能看得见,没有出现手术意外失明的状况。   苏时意提在嗓子眼的心霎时间落了回去。   还好,没有失明,没有最差的后果。   苏时意的眼眶猛地一阵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医生又拿出专业的颜色图给殷延辨认,他垂着眼睑,缓慢地一个个辨认着颜色。   虽然过程有些艰难,却是都认出来了。   苏时意在一旁竭力控制着,直到医生离开,才扑进他怀里。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   殷延的声音里含着笑,一边低头去吻她眼角的泪,一边低声安抚她:”“怎么哭了,害怕成这样?”   她泣不成声:“你..你说得轻松.....”   殷延抱着她,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脑,任由她的泪水浸湿病号服,冰凉一片。   落在他心里,却是滚烫的。   原来,被人爱着,是一种这样的感受。   殷延仍然记得,小时候那次绑架之后,他从医院醒来时,只觉得如坠冰窖般寒冷。   可是现在,拆开纱布的前一刻,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恐惧,只有安心。   因为有她在。   殷延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嗓音有些发哑。   “别怕,没事了。”   -   将近两个多月的康复治疗,殷延的眼睛逐渐能够更加清晰地分辨出不同颜色,也重新适应了恢复视力的生活。   离开医院的第一天,车上,苏时意发现,这并不是回殷延公寓的路线。   她茫然不知他要带她去哪:“我们现在要去哪?”   殷延答得欲盖弥彰:“带你去一个地方。”   等到车子逐渐驶离市区,苏时意发现,殷延要带她去的这个地方,不是普通的地方。   车渐渐驶进庄园,苏时意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的花田庄园,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是....”   殷延轻勾起唇,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往里走。   “送给你的。”   送给她的,种满鲜花的庄园。   已经准备好很久了。   她儿时所有的心愿,往后余生,他都会陪她一起完成。   放眼望去,不同颜色的花田拼凑组合在一起,玫瑰,薰衣草,一眼望不见尽头,仿佛盛满了世间所有颜色。   风也温柔,她穿着一身红裙,置身绚烂的花海间,笑颜如花。   阳光温暖明媚,花香沁鼻,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殷延跑过去,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他张开双臂,从善如流地将她拥入怀中。   鼻翼间充盈的,此刻都变成了她身上的那阵馨香,让他一次又一次沉溺其中。   两道身影在漫山遍野的绚烂中紧紧相拥。   所有的晦暗,不堪,都只存在于过往。   殷延拥着她,目光缱绻至极,眉眼里尽是无言温柔。   他薄唇轻启,终于低声道:“我爱你。”   世间万色与你相比,皆是骤然失色。   我曾迷失在那黑白冰冷的世界,孤身一人徘徊,久久寻不到出口。   唯有你走近我的身边,牵起我的手。   旁人看见我的强大,你却洞悉我的脆弱,为我舔舐伤处。   我们彼此吸引,靠近,两个冰冷的心相互依偎。   最后甘之如饴地栽进对方设下的陷阱。   倘若我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那么你于我而言。   便是那第三抹颜色。   ——我已经,找到你很久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