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穿成娇软女配[七零]》 作者:青析   文案:   颜值逆天,醉心科研的霸王花顾念,   为了一项研究,熬了好几天以后,竟然一朝穿书,成了年代文中同名同姓的无脑女配。   不仅要为了男主疯,为了男主狂,还要为了男主娶她的好闺蜜啪啪鼓大掌!   顾念:......我是欠呢?还是欠呢?   正当渣男找上门,请她参加婚礼时。   顾念无视他的深情注视,冷漠转身。   想多收一份份子钱?那就当众让他们出大丑,并且弄砸他们的婚礼现场!   凭借一手医研技术,告别下地,顺利躺吃躺喝√   科研致富,悄没声的成了万元户√   高考开放,一转身成了第一个清华学子,换个时空继续报效祖国√   *   年轻团长陈越拉练回程途中,偶遇一个在山上烤鸡吃的小姑娘,亲眼见她一不小心把整只鸡烤成了灰烬,还引发了一连串小型爆炸。   他出于好心帮了忙,时隔几月,小姑娘竟成了组织介绍的对象。   领导:这位是顾同志,在医药研究上很有天分,被秦老破格收了弟子,听说一手厨艺更是惊为天人。   看着眼前勾唇浅笑、明艳动人的姑娘。   陈越摸了摸心脏:很好很强大,就是跳动的频率有点快......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念 ┃ 配角:接档文《侯门娇香》 ┃ 其它:接档文:《团长的云养娇妻》   一句话简介:甩掉渣男致富第一步   立意:艰苦岁月也要有滋有味 第1章 狗血剧情 这小白莲演上瘾了?   顾念的额角突突跳个不停,挥之不去的晕眩感,让她有种下一秒就要倒下的错觉。   她苦笑一声,这大概是实验后遗症,谁叫她已经连续两个晚上连轴转了?   使劲儿掐了掐手心,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明。   还有最后一个数据没出来,没等到结果,她根本睡不着。   眯着眼睛回想了下实验过程,最多再过半小时,就能回去睡她的大头觉了......   忍着不适,抬手往放试剂的方向抓去......   嗯?手感不对!   顾念直起身,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把手里的东西拉近,一直到明明白白地看见眼皮子底下那一把谷子,才敢确定。   ——这不是在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的实验室,而是......在......长着一大片金黄的田地里?   她眨眨眼,仔细瞧了瞧手里的稻谷,抬眼四顾,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一小把粮食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有一股子稻香,手却不是她的手,眼前这双手虽然依旧纤细,却略显粗糙暗沉。   要知道,她因为经常做实验的关系,很注重手部的保养,敷手膜的频率是敷脸的6.235倍,一双手伸出来当个手膜绰绰有余,绝对不会是眼前暗淡又粗糙的模样。   瞧完了手,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衣裳上面。   上衣是一件灰蓝色的短袖,手臂上带着两节长袖套,底下是一条洗的看不出颜色的裤子,脚上穿的鞋是千层底的,软和是挺软和,鞋子前面大脚趾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这姑娘歪歪扭扭的拿针线缝了,乍一看像半截丑陋的蜈蚣......   顾念抿了下唇,淡定地缩了缩脚尖。   现在可以确定,她穿越了,还穿到一个陌生的、不擅长针线、还把自己养的很粗糙的姑娘身上。   随着她的动作,刚刚胡乱抓的那把金灿灿的稻谷,在她手里一晃一晃的,仿佛也在看她的笑话。   “哐哐”两下响亮的铜锣声,一下子打断了顾念的思绪,不远处脸上晒得黑红的高壮男人,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她刚费劲地从里面扒拉出“下工”“吃饭”两个词,肚子立马应景似的传来一阵响亮的打鸣声。   这姑娘也不知多久没吃饭了,肚子瘪的厉害,饿到叫人心慌。   顾念犹豫的一瞬,离她不远的几个女孩,已经利索地直起腰,把稻谷都放到前面的篓子里,三三两两结伴,往相同的方向而去。   只慢了一下,她就学着这些人的动作,把手里的一把金黄归置好,不远不近地跟着女孩子们往前走。   在没有摸清楚状况之前,既不能引人注意,也不能乍然和人群离的太近。   要不然这里的村民们,随便问几个问题,但凡她答不上来,指定穿帮。   短短几分钟里,顾念已经淡然地接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并穿越这件事,面对被小姑娘们“孤立”的情形,也适应良好。   在穿越之前,顾念是华国医药研究所里的一名研究员,年纪虽小,在研究所里却举足轻重。   16岁破格被清大录取,20岁已经念完了研究生,22岁在博写的论文,同时获得“恩德思医学奖”和“诺贝尔医学奖”,23岁,即将攻克全新型病症的今天,嗝屁了,并穿越成为另一个人。   顾念上辈子虽然短暂,但仿佛一出生就站在神坛上,然后越走越高,从“别人家的孩子”变成令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一开始长辈们教训孩子还会说,“看看人家顾念,又考第一名了......”等顾念二十岁以后,再提起来,变成了“算了,就你这样的,连给人家顾念提鞋都不配......”   正是因为这种差距,让顾念成了同龄人中的噩梦,就算她长得好看脾气好,往那一站也是朵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这直接导致,过于优秀的顾念,真的没盆友。   16岁破格录取清大的顾念,和父母之间的感情,也较为淡薄,等顾念的弟弟出世,顾爸顾妈干脆将一腔慈爱之心,全转移到小的身上......   早些时候,顾念会暗自吃弟弟的飞醋,后来她越来越忙,连吃醋的功夫也没了,到了如今,却只觉庆幸。   她不在了,至少还有弟弟陪着父母。   顾念叹口气,暂且摁下心绪。   回去的路不平整,疙疙瘩瘩全是凸起的小石块,千层底软和,但也觉得小石子膈的慌,她还怕一不留神,踩上什么,又把前面的蜈蚣嘴划开了,因此她走的并不快。   不过这具身体今天大概劳动过了头,手脚都软绵绵的,就算要快也快不起来。   顾念分神盯着脚下,适应一会儿后,抬眼散漫地打量四周。   周围的稻谷田面积不小,瞧着涨势也喜人,但不知为什么种的过于稀疏了些,这么些粮食看着好像有一大片,却稀拉拉的,收回去能有多少?   这个村的人不少,刚刚田里那么些,粗粗扫一遍好几百人应该有的,假使今年收成好,这些稻谷没有任何损耗的收回来,划到每个人身上,每天应该是200-250g米饭......   她思索着,摇摇头,随即自嘲一笑。   老毛病又犯了,看见什么都忍不住换算成数据,眼前的状况都还没摸清呢,就算她把数据精确到小数点以后第六位,难不成还能有所改善?   顾念磨磨蹭蹭地前走,夕阳照在她脸上,仍旧有些晒的慌,黑黄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露出底下一抹瓷白......   前头结伴的姑娘们中间,有个身材娇小的,突然转身回看她,见她独自一人跟在身后,一样穿着粗布衣裳,偏偏跟别人不同,就连那夕阳,也仿佛在给她装点似的.....   顾念张了张嘴,正要问,那姑娘已经低了头,眉眼疏离地转了回去。   顾念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抬腿跟上。   *   “念念,你回来了?快来吃饭,我都替你盛好了。”   顾念前脚刚跨进知青小院,后脚就有个小姑娘端着粗瓷大碗,梳着两股辫,期期艾艾地往她跟前凑。   若不是已经提前理清楚前因后果,若不是眼前这人刚刚确实眉目冷淡,王莉莉这幅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说不定真会叫顾念心软。   原主也叫顾念,今年17岁,是个刚下乡不久的知青。   和她从同一个地方来的,还有王莉莉和赵文华。   正是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三个人天然比别人更亲近些,顾念和王莉莉更是成为了好闺蜜,衣裳时不时换着穿,吃饭的时候必定会替对方盛一碗......   可如今别人对顾念敬而远之,王莉莉和赵文华可是功不可没。   从同一个地方来,一起在陌生环境里艰苦奋斗,尤其赵文华长得人模狗样,平时带着黑色边框眼镜,白净斯文的样子,天然比别人更具有吸引力。   许是发烧的时候,赵文华徒步走十几里为她找来了退烧药;许是病好以后,她送了钢笔给对方,他没拒绝;许是同志们偶有玩笑时,赵文华回望过来时默契的眼神......让原主觉得他俩虽然没说开,摆明了就在处对象。   从此她一颗心都拴在了赵文华身上,对方勾勾手指,恨不得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所以当王莉莉说她和赵文华秋收以后就结婚,她才会这么难以接受,明明她和赵文华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她就成了恬不知耻,插足别人感情的坏女人......   事后顾念几次三番,想找赵文华说清楚,却每次都恰好被人碰见,话没说上两句,名声却掉到了谷底,旁人再说起她,眼底的鄙夷和不屑,从不掩饰。   跟前的粗瓷大碗很实在,王莉莉双手捧着才能托稳,里面放着的红薯饭,瞧着有大半碗的模样。   她骨架小,眉目寡淡,长得不如顾念出彩,却自带一股楚楚可怜的气质。   昨儿小姐俩才撕扯过一回,小姑娘脖子那块还有一道长长的甲痕,微黑的皮肤上透着一道粉,一低头便显露出来,更添几分可怜。   顾念扯扯嘴角,目光沉静的回望过去,并不伸手去接。   原主对上王莉莉一点就炸,是因为她在意王莉莉这个朋友,也在意赵文华,他俩在一起让她觉得自己遭遇了双重背叛,换了个芯子,没有这些感情牵绊,顾念觉得无所谓,着看王莉莉,反而期待她接下来的表演。   王莉莉低着头微微有些发怔,觉得这和预想中的不一样,顾念不是应该掀翻她的碗,或是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吗?   她抬眸,探进顾念的眼底,入目却是对方冷然沉静的模样。   顾念长得真是好看啊,明明穿着的衣裳比她身上的还要破旧许多,歪歪扭扭的补丁可笑至极,可她站在那里,就像是穿了锦衣华服,灰扑扑的小脸难掩精致,她忽然想起赵文华说起顾念时,嘴里厌恶,却还是忍不住眉眼温柔......   所以王莉莉总是刻意往她跟前凑。   只有顾念忍不住了,发脾气时,才是完完全全的丑态,文华瞧着她,眼神才是冷的。   知青小院和村民们住的小院一样,都是拿泥砌的,但比村民们的院子大的多,四四方方的,门的左右两边有两排屋子,是男女知青们的住所。   中间是堂屋,吃饭都搁堂屋里,不过屋里的窗户开的不大,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下山,里头也是暗擦擦的,屋里的几个人看不清样貌,只能勉强辩个身形。   打好饭的知青也嫌里面暗,好几个正捧着饭缸子,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   四周没见着赵文华,堂屋里倒是有个戴眼镜的身影挺像,顾念瞬间明白王莉莉是唱哪出了。   这小白莲演上瘾了?   要不是王莉莉时不时的打坐唱念,原主自己一个人还达不成“全员共厌”成就。   “顾念你快接了吧,大家都是好同志,别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到知青在村民们心中的形象?”   老大姐钱喜梅从堂屋出来,见顾念不动,拽着她的袖子,皱眉规劝。   知青们来自天南地北,既然一起被下放到这里,天然属于一个阵营,顾念三人的事,要不是有李国伟给他们遮掩,闹出去当地人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他们,她可不想知青们站出去被人指指点点的。   再者插足别人感情,搞破鞋,闹大了拉出去□□都是有可能的,顾念多好看一小姑娘,真走到那一步,也是可怜。   这边的动静,埋头吃饭的几个,听的真真的。   昨儿顾念才和王莉莉撕打过一回,又是拽衣服又是扯头发,瞧着比本地的妇女还要厉害。   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是站在王莉莉一头的。   人家和赵文华是正儿八经的对象,顾念非要插一脚,王莉莉就是太好心,她和赵文华在一起又没碍着别人什么事,完全没必要在顾念跟前伏小做低。   钱喜梅见她还不动,心里沉了沉。   有人帮衬了,王莉莉演的愈发卖力,垂了眼,脸上浮现几分受伤。   “念念......”她抽抽鼻子,“你要是很讨厌面对我,过几天双枪忙完了,等我和赵同志结婚,就搬出知青院......”   她脸上不动声色,却字字句句在戳顾念的肺管子。   “莉莉,你让什么让,本来就是顾念不对,死扒着别人的男人,还要不要脸了?”   “就是!你们走什么?要走也是顾念走!”   四周义愤填膺的话,让王莉莉心里乐开了花,她绷住嘴角,抬头去看顾念,得到对方一个凉凉的眼神。   心里一个咯噔,王莉莉嗫嚅道,“顾、顾念......”   不等她话说完,顾念利索的伸手,从王莉莉手里把碗接了过来。   旁人谴责的话,也一下子卡了壳。   顾念浅浅一笑,灰黑的脸上两个酒窝一闪而逝,龇出一口白牙。   “谢了王同志,祝你和赵同志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不过,下次别给我盛饭了,如今破四旧了,大家都是好同志,可不兴巴巴地给别人当奴才。” 第2章 空间置物架 原来是那脚踏两条船的大渣……   王莉莉不止一次给顾念下套,背地里又鼓动旁人说,原主是资本主义小姐的做派,要不是原主家里确实根正苗红,知青们还不得更加避如蛇蝎?   顾念把她的这点伎俩摸的透透的,轻易不会上当。   百试百灵的招数,不仅不灵光了,还被人当众撅了回来,王莉莉一下子卡了壳,一张脸青了又红。   “怎么说话呢你!好心当做驴肝肺!”   江亚萍和王莉莉关系最好,闻言蹭一下溜过来,嘴一张跟点了炮仗似的。   “我不用她好心。”顾念笑得很和善,定定地看着王莉莉,忽然鬼使神差道,“只要她尽快把欠我的钱还给我就行。”   “什、什么钱?”   王莉莉眼神游移一下,对上顾念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坚定。   “你看看你,穿的、用的,样样不如王莉莉,你哪来的钱借给她?”江亚萍嗤笑道。   不止江亚萍不相信,整个知青院里,就没人觉得王莉莉会欠顾念钱。   顾念长得好看不假,衣着打扮却远远比不上王莉莉,再加上王莉莉是个大方的,每回她家里寄了钱过来,都会拿出几毛钱给大家改善伙食,不像是个缺钱的主。   顾念低头扫了下原主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王莉莉。   确实,和王莉莉比起来,原身穿的差得多了。   可据她所知,原身的父母、兄姐全是正儿八经的工人,每个月全家工资加起来早就超过了一百块;王莉莉家却只有她父亲当了个二级钳工,她母亲和两个弟弟都是没收入的,每个月工资刨去家用,能剩个十块钱不得了了,这十块钱又能有多少落到王莉莉手里?   顾念总觉得王莉莉和原主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掉了个个儿,处处都显得违和。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速度快的让她没来得及抓住。   见她低头瞧自己的衣裳,以为她终于有了自知之明,江亚萍又开始咋呼起来,直把顾念顾念的思绪全都搅乱。   江亚萍上蹿下跳,为王莉莉鸣不平的模样,实在好笑,顾念不禁道,“王莉莉是给你吃了还是给你穿了?至于这么维护她?别什么时候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你、你瞎说......”本来还想骂人,想到柜子里王莉莉给的半包桃酥,江亚萍瞬间气虚,“我才没那么傻......”   顾念笑笑,不置可否,   这院里乱糟糟的,影响她吃饭的心情,还是换个儿地儿吧。   她迈着步子要走,半道上却有人急急往她跟前凑了两步。   顾念目不斜视,步子停都未停。   赵文华怔了怔,半晌忘了动作。   人还是那个人,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文华,你别为难念念,我没事的,她早晚能明白我......”   王莉莉刻意放软了几度的声音,顺着风飘进顾念耳里,顾念扯扯嘴角讽刺一笑。   这两人身上的猫腻太多,等她弄清楚,非得好好掰扯掰扯不可,单单为了他们煞费苦心的为她营造的“好名声”,不回报回去,也不是她顾念的作风。   *   女知青住的地方,算是知青院里最好的屋子了,但顾念一脚跨进去,才知道里头除了两个大通铺、一套瘸腿的桌椅就什么都没了,知青们的东西也没地儿装,还都打包在各自的包袱里,搁在脚头。   好在桌椅虽然看着破,却干干净净的,顾念顺手把已经半凉的红薯饭,搁在桌子上,瞥见自己灰扑扑的大袖套,嫌弃地皱皱眉。   等翻出原主的毛巾、脸盆,洗去两盆脏水,红薯饭已经凉透了。   一屁股坐在瘸腿椅子上,尖利的“吱嘎”声,吓得顾念又滋溜一下站起来,差点原地去世。   算了,还是不坐了,随便对付两口得了。   说是红薯饭,其实里面不过一小嘬米,大部分还是红薯。   肚子饿了,也顾不上这些,顾念扒了一大口,嚼吧嚼吧往肚里咽。   原以为会拉嗓子,不想还挺甜的,红薯没筋,又甜又糯,只可惜刚觉出味儿来,就一碗见了底。   肚子还瘪着,饭已经没了,顾念只得照着原主记忆中一般,咕嘟咕嘟灌了两碗水,先把肚皮哄饱。   躺在塌上,她还想呢,想不到自己还有为了一顿饭为难的时候,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作为实验室的重点培养对象,顾念从来不用过问吃喝,每到饭点,就有人准时把饭菜送来,放在她办公室的置物架上。   不过她忙着实验,忘了吃饭是常事,等回神饭菜已经冷了,贴心的助手会把冷饭冷菜撤下去,再换新鲜热乎的来。   说起来他们食堂的大师傅手艺绝佳,天南海北的菜都会做,不仅每顿不重样,还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每次打开饭盒,就跟开盲盒似的,是顾念每天为数不多的小乐趣之一。   唉,要是这会儿她能去置物架上拿个饭盒就好了,冷饭冷菜也行啊。   顾念迷迷糊糊的闭上眼,想着四大菜系、红案白案,嘴里口水泛滥,肚子直咕噜,那些曾经吃过的菜式,甚至自动切换成了图片模式,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循环播放......   这谁受得了啊?   她泄气地坐起身,在塌上拍了两下,“嘭”“嘭”的脆响声,不像拍到了大通铺,倒像是拍到了饭盒上面盖子的声音。   这触感太过奇怪,她皱着眉,用力往外一扒拉——还真叫她摸出一个浅绿色盖的玻璃饭盒来!   顾念惊的瞳孔地震,强忍着尖叫,把东西又摁了回去。   心里装着事,顾念刷碗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端着粗瓷大碗往厨房里去,正见钱喜梅在里头归置碗筷,见她进来,语气平和道。“顾念,来把碗搁这儿。”   顾念点点头,听话的把碗摆放整齐。   她有点小强迫症,原先碗上的线没对齐,她一点点把底下的摆正了,才把手上这只压上去。   见她规规矩矩的,娇小的身影在煤油灯下显得有些单薄,做事情本分又认真,钱喜梅一下软了心肠。   说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罢了,白天既然能大大方方的祝福王莉莉,说明她已经想开了。   “顾念,你可别嫌大姐唠叨,年轻人不怕犯错,知错能改,咱就还是好同志。赵文华再好,有主的可不能要,再说他瘦了吧唧的,干活又不利索,这种男人你要他干啥?”   顾念乐了,觉得钱大姐是难得的明白人,“以前眼瞎呗!”   小姑娘本就长得好,这会儿洗的干干净净的,白皙的脸上带了笑,整个厨房都亮了几分。   钱喜梅愣了下,也跟着笑道,“你知道就好,回头我替你同旁人解释去,他们都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多,你肯回头,还是咱们的好同志。”   “嗯,谢谢钱大姐!”   小丫头笑起来嘴角俩梨涡,甜滋滋的,钱喜梅也跟着心情大好。   “谢啥谢,以后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   等大部分人都睡了,顾念借着上茅房的机会,顺利出了屋子,踩着月色,一路往知青点的后山走。   听说后山深处有野猪,还有毒蛇之类,没有村长的吩咐,一般没人敢私自往里闯,再加上白日里累狠了,别说人了,就是鬼影也没半只。   顾念也不往里头去,只找了个隐蔽地方,按照先前的模样如法炮制,还真把饭盒给召唤出来了。   沉甸甸的一大盒,温热热的拎在手里,倒不着急吃了。   她突然想到,饭盒可以拿出来,那置物架顶上带锁的柜子里的资料呢?   想着曾经做过的大大小小的实验,收集起来的千千万万个文件夹,顾念的一颗心瞬间变得火热,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闭上眼,脑海里默念文件夹名称,用力一抓,竟然真拿出来一个厚厚的浅蓝色文件夹,打开封面,里头白花花的纸张在黑夜里特别显眼,也和这个灰扑扑的时代,格格不入。   到这一刻,顾念才是真的欣喜若狂。   这些可是她的宝贝,是她上辈子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意义。   有了这些,她就算一无所有,也能在这个鬼地方混出个人样!   珍惜地盯着纸张许久,直到肚子打鸣,她这才想起早已凉透了的饭菜。   打开盒子,入目便是咕咾肉、虾仁汤、翡翠丸子、酒酿甜汤......   乡间田野,也成了高档餐厅,这些菜哪怕失了香气,也勾人馋虫的紧。   她吸吸鼻子,伸手捻了一块肉往嘴里塞,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溢满口腔,一口咬下去还爆汁,真是又鲜又嫩。   周师傅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   酒足饭饱,从前的实验数据有了着落,顾念心情颇好,仔仔细细把东西收拾好,确认没什么骨头渣之类,才转身往山下去。   她思索着民以食为天,有了实验数据,该做些什么改变现状?总不能她穿越一回,还要为自己的温饱犯愁?顶好做的事,不引人注意,又能闷声过上好日子。   顾念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被站在院子里的黑影吓了一跳。   那影子往前迈了几分,露出一张带着黑色圆框眼镜、斯斯文文的脸来。   见她往后退了两步,听见反倒又往跟前凑了凑,甚至拧眉不解道。“顾念,你最近是不是刻意躲着我?”   嚯,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那脚踏两条船的大渣男!   明明和王莉莉板上钉钉了,还过来撩拨她,这是要耍流氓? 第3章 欠债还钱 要是还逮着原主这只羊撸毛,……   一个小伙子,能在俩姑娘中间来回蹦跶这么久,还没被人套麻袋,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赵文华的过人之处在于——长了一张好皮相。   白嫩瘦高、带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说起话来文质彬彬、言语温和的模样,瞧着就和旁人不同。   顾念却偏偏不吃这一套,看他的眼神也是冷冷的,比月色还要凉。   赵文华被她盯得有些窘迫,硬着头皮解释,“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白天大家都上工,没什么功夫说话......”   “是因为白天大家都上工,还是因为白天王莉莉盯着你?所以我需要你偷偷摸摸来见我?”   顾念的声音比她的表情还冷。   赵文华一怔,不知该怎么说。   不等他开口,顾念接着道,“你来找我,是想把我送你的东西都还回来?还是要把那些东西都折成钱给我?”   她伸了手,一副不愿多谈,收了东西马上就离开的架势。   赵文华觉得挫败。   这已经是顾念第二次表示对他的抗拒了。   以前她粘着他的时候,他觉得烦,冷不丁的不拿他当回事了,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至于那些东西......   “顾念,你是个善良的姑娘,给我的东西,我现在还有用,但是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还有,谢谢你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为难莉莉......”   “所以”顾念打断道,眼神直直地望过去,“到底什么时候还我?”   “那、那什么......我找你是想说,等我和王莉莉结婚的时候,请你和同志们,一起来喝喜酒......”   赵文华有点说不下去,他觉得顾念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   不过眼前的人,哪怕冷若冰霜,也是好看的,衣着打扮虽然比不上王莉莉,但这么素素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跟一朵花似的,眼带怒意,也仿佛是在撒娇。   顾念差点被他气笑了。   原主是有多傻,眼前的男人舍不得的可不是她,而是舍不得她给的那些东西呢,一旦威胁上,说话都软了几分。   就这样的,值得原主和王莉莉打的头破血流?   送给她,她也不要。   顾念懒得同他废话,扯了嗓子就喊:“耍流氓嘞!都出来看看,这儿有人耍流氓!”   赵文华没想到顾念平时说话弱声弱气,冷不丁的喊起来,和大娘、大妈们不遑多让。   他急的一个错步挡在顾念跟前,伸了手,想捂她的嘴。   “啪”地一声,顾念一把把他的臭手拍开,耳朵里听见开门声,里面转了话题。   “我都说我要回屋睡觉去了,你已经有对象了,能不能别再缠着我?王莉莉多好呀,即便你嫌弃人家不好看,也不能脚踏两条船,你这样的,就是搞破鞋,要拉出去□□的!”   一段话被顾念说的铿锵有力,恨不得跟入党宣誓一样慷慨激昂。   王莉莉一脚跨出门槛,感觉自己被当胸一箭,满脑子都是“赵文华嫌弃她长得不好看”,难道赵文华就是这么想她的?   见院里的小伙伴们都出来了,伸着脖子往这儿看呢,顾念准确地找到钱大姐的位置,冲人一笑,求表扬似的。“大姐,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说是夜深了,大家伙可都刚入睡,还没睡瓷实就被顾念硬生生炸醒了。   钱喜梅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套了裤子,出了门就听见顾念的声,一听是问自己呢,再往回琢磨顾念的话,没错呀,人小姑娘是个好的,她才提点一回,就知道和赵文华保持距离了。   再看她这么乖乖的,一副好孩子模样,钱喜梅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你说的对,姐没白教你!赵同志,你既然和王莉莉在一块儿了,就别来招惹我们顾念!要不然,我一状告到村长那里,把你拉出去□□,可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钱喜梅说着眼风直往男知青那边扫,等着他们表态呢。   赵文华有啥呀,瘦麻杆似的,还当自己在搞选美?一个不够还敢想着第二个,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做派!坚决不能容忍。   男知青一直是李国伟管的,他见状伸腿在赵文华屁股上踢了两下,“你小子,以后敢再骚扰女同志,我头一个不饶你!”   他是老知青,说话很有威信,为人稳重,不偏不倚,有他这声,钱喜梅放了心。   天色晚了,她也不能为了顾念这点事,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行了,这么晚了,都回去睡吧,明早还要上工呢。”   “钱大姐。”顾念屁颠屁颠跑到钱喜梅身边,可怜巴巴地拽着对方的衣角,“姐,你能不能帮我把我钢笔要回来?赵文华以前说要同我处对象,我才给他的,那可是我姥最后买了送我的东西......你、你们要不相信的话,我那儿还有百货公司的□□......”   小姑娘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像只惊弓之鸟。   钱喜梅想,她家里最小的妹妹都比顾念大两岁呢,这丫头也是可怜,小小年纪离家跑这么远的地方下乡,还遇到一个骗子。   顾念生怕人不信,噔噔噔跑到屋里,拿了□□就交到钱喜梅手里。   钱喜梅扫了一眼,确实是钢笔□□没错,安抚地拍拍小姑娘的手腕,“别怕,姐帮你要回来。”   转头虎目一瞪,呵道,“钢笔呢!快给顾念还回来!不处对象,你骗人家东西干啥?!”   顾念躲在后面,弱弱补充,“还有我的墨水、热水瓶、全新的军用水壶......对了,还有家里上个月给我寄的三十块钱,赵同志跟我要,我就全给他了......”   “这么多东西,还有三十块钱?你傻呀,怎么能别人跟你要,你就全给他?”钱喜梅气得直戳她的额头。   “赵文华怎么要女同志的东西呀?”   “就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顾念处对象呢!”   “哎,莉莉,你之前说赵文华送你的那瓶雪花膏,该不会是他拿顾念的钱买的吧?”   在这个猪肉五毛钱一斤的年代,三十块简直是一笔巨款,更别提还有其余那么些东西呢!乡下人家都能拿那些娶个媳妇儿过日子了。   女同志们叽叽喳喳的,讨论欲高涨,怎么也想不到赵文华是这样的人,不止和顾念走的近,还拿人家这么多东西,难怪顾念先前和他纠缠不清了,就为了把钱要回来,也得咬住人不放。   三十块啊!搁谁身上不肉疼?   王莉莉站在边上一声不吭,心里尴尬极了,好像刚从顾念那里扳回一城,瞬间又输了回去。   李国伟是真来火了,一脚过去赵文华踉跄好几下才停下。   “你怎么还骗女同志的东西?钢笔呢?钱呢?通通给人家还回去!”   赵文华好容易稳住了身体,还懵着呢,就挨了一顿批。   他想顾念什么时候这么计较了?那些东西,她不是自愿给他的吗?也没说收了她的东西,就得跟她处对象啊?   三十块钱看着多,其实也没多少,给王莉莉买件东西,再请她吃个饭,就花的七七八八了,他上哪儿还去?   他站着不动,李国伟以为他还舍不得,只虎着脸冲边上的小个子使眼色。   小个子一溜烟跑了进去,不一会儿抱着一把东西,跑了出来,献宝似的。   “国伟哥,钢笔和墨水在这里,军用水壶也有,就是翻遍这小子的东西,也没找出来几个钱,估计给他花没了。”   李国伟更气,“你饭桶啊!这么多钱都花没了?”   他气得来回转圈,觉得男知青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赵文华苦了脸,不敢吱声,身上哪儿还有半点儒雅。   小个子把手里东西递过来给李国伟看,见他点了头,又一股脑全塞顾念怀里。   他殷切交代,“你拿好了,可别再给人骗了。”   等顾念接稳了,才咧了嘴,又跑一边去了。   赵文华人讲究,用东西也很仔细,东西拿回来,还有□□成新,顾念一边打量,一边想拿去黑市卖了,能卖多少钱。   钱喜梅:“还有钱呢?钱就不还了?”   赵文华从没觉得这么难堪过,可他确实没钱,嗫嚅着开口,“我、我确实没这么多钱......要不我写个字据......”   “不用了,我来替她还。”王莉莉终是忍不住开口。   三十块她有,一口气还完了,顾念总没借口再追着文华了。   王莉莉从兜里拿出个手帕,一点点摊开,里头摆着整整齐齐的两张大团结和几张毛票,她先把大团结拿出来,又拿一块、五毛的勉强凑出来十块。   她快走几步,咬牙塞进顾念怀里,憋着气,“都在这儿了,全给你!”   顾念稳稳当当接过,甜甜一笑。“那就谢谢王同志了,不愧是两口子呢,果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莉莉瞧着跟前这张笑脸,怎么看怎么刺眼,想到她刚刚同赵文华对峙时说的话,再看看损失的三十块钱,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   钱喜梅还是有些生气,“东西还清楚了,以后你们俩谁也别再来纠缠顾念,要被我发现了,直接告诉村长。”   李国伟点点头,表示赞同。   事情尘埃落定,知青们才都散了去,不过经此一事,赵文华在知青们心中的风评一落千丈。   “顾念,我以前还真冤枉你了,谁能想到赵文华是这样的人。”   “咱们回去都要看紧钞票,没准什么时候骗钱骗到咱们头上呢!”   “王莉莉也是惨,三十块钱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我刚刚看见,王莉莉的手帕里连五毛钱都没了。”   “怕什么,王莉莉家里有钱,你忘了他们家每个月给她寄好多钱呢,这个月少三十块,没准下个月就多三十块呢?”   顾念裤子袋里揣满了钱,怀里也捧得满满当当,耳边听着知青们的议论声,忽然想到王莉莉哪儿来这么多钱?   别人都以为王莉莉家里条件好,但她却知道,王莉莉家不仅条件一般,还极度重男轻女,恐怕连一块钱都舍不得给她。   她刚刚也看见王莉莉手帕里没钱了,这三十块,估计是她的全部,不管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没了钱,还要再弄,要是不碍着她什么事就算了,要是还逮着原主这只羊撸毛,可别怪她把这两人的婚礼也给搅黄了。   顾念危险的眯了眯眼。   钱喜梅走在边上,顺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把钱藏严实了。   顾念回神,连忙回了个甜笑,傻乎乎的直点头。   钱喜梅摇摇头,还真是个傻丫头,算了,她给多看顾着点吧,别又让人骗了。 第4章 山是座宝山 光明正大改善生活的办法   第二天天不亮,顾念就被钱大姐给喊醒了,人是坐起来了,眼睛却睁不开。   她使劲儿揉了两下,拿拇指和食指把眼睛撑开。   实验狗竟然还有起不来的时候,一定是原主年纪太小了,还长身体呢!   钱喜梅见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怎么这么起床法,快点吧,凉快的时候就这么一会儿,等去晚了,可是要扣工分的。”   顾念点点头,手上动作加快了些。   她不懂工分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钱大姐是好心,没有不听的。   实际上女知青划分的田地少,干的活也相对轻松,因此一天只有8个工分。   但就算是每天一个工分不扣,一并积攒到年底,分得的粮食也不见得够吃。   早饭是一碗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红薯粥,还是老配方,红薯占了绝大部分,大米没几粒。   顾念估摸着他们这阵子是跟红薯杆上了,端着饭碗连喝带吃,一碗见了底,也不知道吃到米粒了没。   怪不得这个时候洗碗,根本就用不上洗洁精一类,饭菜又稀又没有油水,碗筷清水冲一冲,已经是对它们最大的尊重。   顾念收拾好,跟着钱大姐往外走,正巧碰见王莉莉和赵文华站在厨房门口说小话,看见她装没看见,赵文华倒是有心说什么,被王莉莉一袖子拽回去,屁都不敢放。   顾念撇撇嘴,也拿这俩人当空气。   正坐在堂屋里干饭的江亚萍,见了两人也有些惊奇,咋呼道,“莉莉,你怎么也来吃粥?”她懊恼的抓抓头,“早知道我先给你打一碗了。”   “没事,我自己来也是一样的。”王莉莉笑笑,面色不算好。   她话说的大方,站在大锅前,还是忍不住叹气。   前头打饭的人都尽量往稠了打,剩下的大多清汤寡水,连红薯也没两块。   赵文华脸色不好,却还想着安慰王莉莉,“别吃这个了,我那里还有块桃酥......”   孙红吃饱了,跟着钱喜梅、顾念一快走,听见这话狠狠啐了一口,挽着顾念的手气愤道。   “呸!还当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呢,这红薯粥,我们吃得,她就吃不得了?”   顾念抿唇笑笑,没跟着附和。   孙红似是积怨颇深,见已经离了知青小院,打量他们听不见她说话,毫不遮掩道。   “我哪儿说错了?以前王莉莉和赵文华两个,早饭从来不同咱们一块儿吃,自个儿开小灶呢!我们下乡干农活,个个都瘦了,就这两人非但没瘦,还圆乎了几分。”   “行了,少说几句,有这力气,等会儿不如多干点活。”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钱喜梅出言打断。   孙红心里不服,却也不敢和钱喜梅顶着来,只撒了顾念的手,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越走越快。   顾念一个人呆惯了,被人挽手还怪不习惯的,孙红一松手,她浑身一轻。   照孙红的话说,王莉莉和赵文华以前“奢侈”的很呀,每天独自开小灶,今天两块桃酥,明天一片饼干,确实让人眼红。   可怜原主还觉得王莉莉好,每次盛饭都记得盛给她,原来那是人家不吃的东西,自然不稀罕。   至于今天为什么老老实实去吃“红薯粥”,大概是——都没钱了。   昨天为了把钱赔给她,这两人算是把“家底”都掏空了。   顾念想着那三十块钱,心情都跟着明媚了不少。   “傻笑什么呢?喏,你早上是不是没吃饱,我这里还有半块饼干。”   前后都没人,钱喜梅把随身的手帕摊开,里面果然放着半块饼干,她把饼干塞顾念手里,自己把手帕里的碎屑拢一拢,拿手指捻着一点点吃干净,末了把手帕掸一掸,仔仔细细收回去。   顾念受宠若惊,僵着手没动,“姐、姐你自己吃就好了,我有钱,改明儿去买点存起来......”   虽然才来了两天,顾念也明白这个年代的粮食有多珍贵,钱喜梅自己尚且吃不饱呢,她哪能拿她的东西。   何况她还有置物架,今儿晚上,里面说不定又会有个饭盒......   钱喜梅戳她的额头,握着她的手,往她嘴边放。   “你傻不傻,有钱也要留着慢慢用,哪能这么没规划?下乡的时候,还长着呢。”   顾念没防备,被塞了个正着。   饼干吃起来已经不脆了,还带着点潮气,像是那种老派的万年青饼干,尝起来一股子葱油味......   她以前不喜欢,如今吃起来倒觉得怪香的。   再抬头,钱喜梅已经走远了。   顾念把自己咬过的半边掰掉,小跑着冲过去,趁着钱喜梅不注意,把另外半边塞了回去。   “姐,这叫有福同享!”   不等钱喜梅回应,顾念已经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钱喜梅摇头失笑。   *   顾念穿来的时机不好,正巧赶上了双枪,是一年中最苦最累的时候。   早上凉快的时候果然很短暂,下了地没一会儿就日头高照了。   头上顶着烈日,背上被烤的像是在火炉里过了一遍。   即便顾念脖子里也搭着湿毛巾、头上带着草帽,还是觉得两颊烧的厉害,手指轻轻一碰都疼。   一天下来,原本还算白皙的脸颊,红成了关公模样,已经隐隐有些发肿。   她这还算好的,因为吃不饱,干的活又过于繁重,在日头底下晕过去的,也不是没有。   即便如此,老村长除了把人抬过去放在树底下晾着,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村里的孩子,有些才一丁点大,瘦的麻杆似的,却也懂事地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把遗漏的稻谷捡起来,放在规定的地方。   “行了行了,顾知青瞧你满头的汗,跟大娘坐一会儿,喝口水?”   王大娘的小儿子过来给她送水了,她接过来,一屁股坐在树底下,摘了草帽扇风,还不忘招呼顾念。   年纪大的,都喜欢长得好看的。   顾念长得格外好,以前干活懒懒散散的,把她的优点都遮盖住了。   早上听钱知青说这丫头改过了,王大娘先前还不信,真下了地,冷眼瞧着顾念勤勤恳恳地干了一整天,也不由对她转了印象。   “好嘞,等我割完手里这一把。”   又挥了一把镰刀,把谷子放好,顾念这才直起身。   她整个腰都僵住了,总觉得动起来都能听见骨头缝在“咔吧”“咔吧”作响。   还想着做她的医药研究呢,这一大片的稻谷,首先成了拦路虎。   顾念屁股刚挨到地,又“滋溜”一下站了起来。   “大娘,您不觉得烫啊?”   地面烤的直冒火,也就树底下稍微凉快一点。   “这算啥,你们城里娃就是没吃过苦,俺们小时候,没鞋穿,照样在地头跑,不也一样好好的?”   王大娘有些嫌弃,抬头看见顾念带着草帽,晒得通红几乎要蜕皮的脸,又有些心软。   “你说你们知青来干啥的,活活干不好,一张张的嘴,个个要吃饭......”   嘴里说着嫌弃的话,递到顾念手里的搪瓷缸子却是沁凉,里头的水估计是井水,一口下肚,又凉又爽。   再抬头,王大娘已经又弯了腰,开始收割了。   “顾知青,俺娘就是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王大娘的儿子一笑,乌黑的脸上龇出一口白牙。   “不会不会,确实是我们的到来,加重了你们的负担。”   十来岁的男孩,也不懂什么负担不负担,听了这话只嘿嘿笑,觉得城里人讲话怪难懂的。   王二蛋目光瞧着远方,瞥见知青点后面一大片山,突然神神秘秘道。   “以前俺们这里虽然粮食也不多,但是能拿肉换粮食,所以没见有人饿肚子的。”   “拿肉换粮食?你们村还能养猪?”   王二蛋吓得连连摆手。   “可不敢,上头不许养猪。”   养猪那是养猪场才能干的,他们村要是谁家里私底下养猪,被人举报了可不是个小事!   “别怕别怕,我就这么一说。”   王二蛋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俺们这儿不许养猪,也没人敢养,但是俺们这儿的山,是一座宝山。”   顾念秒懂,这村子以前估计靠打野猪、兔子什么的过活,弄来的肉,吃不完还可以换粮食,所以虽然粮食种的不多,但也不至于饿肚子。   “那你们怎么不上山了?”   顾念曾经听人说过,山上有野物,却也很危险,老村长轻易不许人上山。   上次顾念敢在后山开小灶,也是瞄准了这一点。   小男孩头一次被人满脸求知欲的盯着,还是个漂亮的女知青,他一时虚荣感爆棚,本来不该说的话,也一时没忍住。   “以前村长叔都会组织人上山打野物,可自从死了人,就再也没人敢上去了......”   “死了人,怎么死的?”   山里难不成有老虎,把人咬死的?   王二蛋像是猜到她的想法,摇摇头,“要是被老虎咬死、野猪拱死,也算是一种死法,就怕死的不明不白......”   “二蛋子,还不滚过来干活!”   王大娘突然高声大喊,把顾念和王二蛋吓了一跳。   “就来!”王二蛋回道,见顾念还看着他,红着脸压低声音,“顾知青,俺娘不让说呢!”   “你这个死孩子,快干活,等会儿下工了。”见王二蛋还扭头往后瞧,王大娘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脑瓜子上拍了一下,“看什么看,毛都没长齐......”   顾念盯着王二蛋的背影,若有所思。   照王二蛋的说法,难不成山里有什么邪祟?但她上次去山里,可什么都没发生,没准也只是以讹传讹。   倒是山上有不少野物,还能拿来换粮食,倒不失为一条能光明正大,改善生活的办法...... 第5章 炸鸡少女 ......没想到这鸡,这……   下了工,回知青点,面对的还是冷锅冷灶。   也是,白天知青们都去上工了,的确没人留守做饭。   好在轮到做饭的两个知青,是老手了,动手能力很强。   三两下升了火,野菜下锅一滚,再放进去一小碗面粉和玉米粉,撒点盐,滚过几回,拿锅铲搅吧搅吧,一大锅热腾腾的野菜糊就得了。   顾念手里端着滚烫的糊糊,整个人还有些呆愣。   她虽然不会做饭,但也见过大厨掌勺,什么煎、炸、煸、炒,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   好么,在他们知青点只要学会烧水、放东西和盐巴,就算是大厨级别了。   看着黄绿相见的一碗糊糊,顾念实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王莉莉比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和赵文华存的桃酥,早上就吃完了,晚上不得不随大流吃野菜糊。   如果她和周围的人一样,确实是身在这个时代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她重来了一回。   上辈子临死之前,什么好的没吃过,再回过头来吃糊糊,怎么就这么难以下咽。   也正是因为舌头养刁了,前面那段日子,她才常常开小灶。   只可惜,如今她手里没钱了......   见她表情难看,坐在一边的赵文华立马表忠心。   “莉莉你放心,等我家里寄了钱过来,就带你去吃好的。”   他说完高昂起下巴,拿眼角瞥了顾念一眼。   赵文华是典型的“普信男”,明明啥都没有,却觉得自己特别牛掰。   以前顾念巴过他,他觉得顾念心里还是有他的,现在摆出冷淡的模样,不过是欲擒故纵。   包括昨天要回去那三十块钱,说不定就是因爱生恨。   他要对王莉莉更好些,让顾念求不得。   顾念埋头苦吃,压根不搭理他。   倒是王莉莉听见“家里寄钱”几个字,心念动了动。   马上十五号,镇上该有挂号信来了。   “哎,你们说咱们这么天天吃野菜,没油水进肚子,会不会身体吃不消?”   余军三两下把野菜糊糊吃完,摸着肚子不甘地问。   顾念抬头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昨天替她拿回东西的小个子。   她点头道,“肯定会,免疫力缺失是必然的,说不定还会缺乏各种微量元素。”   “啥、啥?”余军挠挠头,一脑门雾水。“你说的这些,我一句没听明白。算了,反正就是说,不吃肉身体肯定会吃不消,是不是这个意思?”   顾念点头。   其余知青差不多也都干完饭了,目光扫过来,想看看余军到底想说啥。   余军眼珠子转转,小声道,“那什么,我听当地人说,咱们知青院后面的这座山,是座宝山......”   顾念身子没动,耳朵却竖了起来。   “停,不许打后山的主意!”   李国伟虎着脸,打断于余军的话。   “为什么不能说?咱们不想法子,难道就这么认命了?国伟哥,你是知道的,就算挨到年底分粮食,咱们也根本吃不饱。”   余军烦躁地抓抓头发,说出大部分知青的心声。   他们很多都是75年下乡的,一开始还抱着等年底分粮食,以后顿顿吃饱饭的想法。   马上都76年底了,瞧着地里的收成也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奢望罢了。   也不怨当地人不欢迎下乡的知青。   村里村民们本身就吃不饱,再来几个跟他们分口粮的,会高兴才怪。   “那山上死了人,还死的不明不白,老村长都说不许去,我看你们谁敢打山上的主意。”李国伟沉声开口。   “那都是迷信,如今都破四旧了......”   李国伟瞪他一眼,“如果只是偶然那么一次,谁也不会放在心上,接二连三的,说没有猫腻,你们信吗?”   余军支吾着不说话了。   李国伟虎视眈眈地扫视一圈,“你们都老老实实的,吃不饱,总比不明不白的死了好。”   顾念坐在角落里,小声地问,“李知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国伟只当她好奇心发作,摇摇头不肯说,“小姑娘别问这些,说不得晚上回去做噩梦。”   江亚萍瞥她一眼,不怀好意道,“顾念,你想知道问我呀,听说那些死的人身上压根就没有伤口,胳膊腿儿啊什么都的都在,但就是没气了,那脸惨白惨白的,吓死个人。”   “顾念你别听,她故意吓你呢!”   钱喜梅捂住顾念的耳朵,不叫她听。   “我可没骗你,村里好几个壮劳力都死了,不信你随便拉个村里人,一问就知道。”   江亚萍哼一声,拿了碗筷就走。   “别怕,咱们不去就没事。”   见顾念呆呆的,钱喜梅以为她吓到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顾念点点头,“我没事的,姐,你别担心。”   聊天聊到了死人,大家都没了谈话的兴致,知青们稀稀拉拉拿着碗筷,回屋去了。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王莉莉突然跑到顾念边上,轻声蛊惑。   “顾念,你是不是对后山特别好奇啊?我跟你说,李同志说的也不全对,不是上山的人都死了,只是个别人死了而已,但是听村里人说,山上有不少野物,逮住了,少说一个月不愁肉吃。”   顾念一改刚才的懵懂,转了身,眼神犀利地回望过去,所有的诡计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想骗我上山?最好让我死在山上是不是?”   看着前面赵文华瘦高的身影,顾念幽幽地问。   “你说,你为人这么恶毒,赵文华到底知不知道?”   王莉莉变了脸色,“唰”地站起身,拿着碗筷就走,没敢再说半个字。   顾念扯扯嘴角。   山上确实有猫腻,但她也还是要去的。   集体生活就是这点不好,半点隐私都没有,后山大概是唯一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   她得弄清楚,置物架是一直在,还是只是偶然现象,至于那害人的东西,顾念倒是不怕。   这个年代医疗不发达,有些细小的伤口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到。   突然死亡,身体完整,在医学上有很多种可能性。   顾念上辈子学医,太平间不知道去过多少回了,最不怕的就是死人。   等夜深人静,紧挨着她睡的钱喜梅打起了呼,顾念就拿着手电筒猫腰钻了出去。   顾念一动,王莉莉就发现了,她翻了个身,暗自祈祷。   要是真有邪祟,就让顾念死在山上吧。   *   这头顾念一上山,没碰见什么不干净的,野鸡倒有一只。   她走的路还是上回一条,就指着到熟悉地方,瞧瞧置物架还在不在呢。   这边刚打着电筒出来,就和一只野鸡,狭路相逢。   顾念小时候去外婆家,正巧碰见一只掉粪坑的鸡,给外婆捞了出来,放灶膛底下捂着。   整只鸡全身上下都被灰盖住了,只剩一对鸡眼亮的吓人。   顾念也是手欠,觉得好玩,便伸手去戳。   被鸡嘴巴狠狠叨了一口。   从此以后,她见到鸡这种生物,向来避而远之。   冷不丁和一只野鸡面对面,顾念还有点紧张,她讨好地冲鸡招招手。   “嘿,你们做鸡的难道都不睡觉?”   “咯——咯——”   彩毛野鸡精神抖擞地竖着冠子,听不懂她的话,却拿一双黑豆眼死盯着她,一副随时准备上嘴叨她的架势。   顾念紧张得后退半步,犹豫道。   “那什么,我不是那意思,你大鸡不记小人过......”   “咯咯——咯咯咯——”   鸡没了耐心,做出一个准备攻击的动作,扑棱着翅膀冲过来——   顾念吓得连连后退,被一根枯树枝一绊,摔了下去,屁股都险些碎成八瓣,见对面的鸡,气势汹汹的扑过来,她猛地一个打转,爬起来往另一边跑。   预想中的连环攻击没来,倒是鸡高昂的声音,戛然而止。   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没危险,顾念才又悄悄折回来。   ——原来那鸡也给枯树枝拌了下,不小心撞到了树上。   瞧着鸡身还有起伏,估摸着是晕了过去。   顾念乐了,她这是“守株待鸡”?   ......   半个小时以后,荒山野地里亮起了一丛野火,那鸡被五花大绑,架在火上烤。   带回去目标太大,鸡要是叫起来,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她偷偷上后山了。   顾念想的很好,把鸡杀了,做成烤鸡带回去,就说是去镇上买的,谁也挑不出错来。   可是她手里拿着树枝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杀鸡,干脆直接绑起来,架在火上烤得了。   “盐10g,蜂蜜若干......没有蜂蜜就拿这种甜菜汁也可以吧?但是该多少克呢?”   顾念自言自语,往黑乎乎的鸡上面挤甜菜汁,又抓了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扔了上去。   正在这时,远处一束强光照射过来,她听见一个男人冷肃的声音。   “什么人?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我......”   顾念眯了眯眼,等眼睛适应亮度以后,才道,“我就是不小心迷路了,碰巧遇见一只野鸡......”   她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炸响,野鸡在她眼前碎成了渣渣,死的不能更死。   顾念:“......”   半晌,她才尴尬开口,“......没想到这鸡,这么不禁烤。”   陈越刚毅的脸上,难得带了一抹一言难尽,“你烤了多久?”   “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一直在烤。”   “一直这么大的火?”   顾念顿了下,默默点了点头。 第6章 挂号信 顾念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一只完整的鸡在眼前碎成了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光凭这声巨响,说是间谍在活动恐怕也有人信。   见火星子四散开来,还有四处漫延的趋势。   陈越一个跨步,腿一抬,扬起一把土。   “哎......”   顾念刚想说她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火。   那细细的火苗在她跟前“噗嗤”一声,灭的干干净净。   “......抱歉。”   顾念想说没关系,但又觉得自己折腾了一晚上,什么收获都没有,有些丧气。   “咕噜——”   她没填饱的肚子,发出响亮的抗议声。   几分钟后,男人领着她在干净的地方重新生了堆火,从怀里拿出一小包肉干递给她。   顾念犹豫一下,没有伸手去接。   男人瞥她一眼,嗤笑。   “现在有警惕心了,独自上山的胆子哪儿去了?”   据他所知自从前年山里出过事故以后,就再没人敢上山了。   顾念哼了哼,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不为别的,只为了这男人身上这一身绿军装。   她小时候朋友、亲人接触的少,穿军装的人,反倒接触的多。   有的是在研究所那边站岗的,有的是上头派下来贴身保护她安全的......   她叼着肉干咬了口,刚想夸赞味道好,就听男人没什么感情的问。   “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小丛篝火明明灭灭,像是在黑夜中,把四周这一片单独隔成了一小方天地。   陈越垂眸看她,不错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叫顾念,在这里当知青。”   见男人不为所动,顾念道,“你该不会要我提供介绍信,才肯信吧?我倒是想,现在天这么黑,老村长肯定还没起来。”   男人“唔”一声点点头,也不说到底信了没有。   顾念无所谓的耸耸肩,反倒有兴致打量眼前的人。   他个子倒是高的,就算是席地而坐,也跟座小山似的,面容刚毅,鼻梁高挺,和赵文华那种花架子完全不同。   顾念把肉干三两下吃完,拍拍手,故意道。   “不能光你问我,我也问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上山?”   小姑娘俏生生的,一双眼睛亮的像星星。   陈越抿了下唇,不为所动,站起身。   “山里有猛兽,还有蛇虫鼠蚁,等我摘了草药,送你下山。”   “好呀,谢谢雷锋叔叔!”   陈越:“......”   顾念一笑,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   反正有这人在,她也没办法确认置物架的功能性了,到不如回去睡一会儿。   陈越默不作声灭了火,确认不会有遗漏的火星子,才带着人,往山里面走。   有手电筒在跟前亮着,又站在雷锋叔叔身后,顾念才有闲心四处打量。   这座山不大,却很深,里头确实有不少野物,让她更惊喜的是,这竟然还是座药材山,山坡上,夹缝里,竟然有不少常见药材。   难怪村里人说这是座宝山。   顾念也不知道陈越要找什么药材,也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跟警觉地在前面四顾开道、瞬间搜寻草药的陈越比起来,顾念姿态散漫地像是个游客。   陈越采完药材,回头看见她:“......”   顾念眨眨眼,“还有什么要摘的吗?其实我可以帮你的......”   “不必。”   顾念点头。   又过了一刻钟,陈越收集全部药材,才领着顾念下山。   “前面就是知青点,我不过去了。下回别独自一人山上。”   顾念仰头看他,只能瞥见他刚毅的下巴。   虽然她明天还是会去的,却也老老实实点点头。   陈越心里给她打上了“听话”的标签,长腿一迈,消失在夜色里。   “呀,雷锋叔叔忘了说名字了......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一定会碰见。”   十五里地的军营里。   “老大,你怎么去摘药材也不叫我?”   张超猴似的窜出来,顺手接过陈越手里的东西。   “听说那山里有很多野物,野猪、老虎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在山上呢,老大,你碰见什么没有?”   不等陈越回话,张超把人拽住了,围着人打量了一圈。   “我得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老大,别是什么妖魔鬼怪变的吧?”   陈越冷声道,“破四旧了......”   “嘿嘿,我这不是见到老大高兴的么?老大,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漂亮姑娘,听说今年有不少知青下放到这里......”   “你很闲吗?”   “没、没有啊。”   “我看你闲的厉害。张超——”   “到——”   “50个俯卧撑。”   “老大——”张超哀嚎。   “100个。”   张超这下不敢废话了,嘴里叼着药材,姿势标准地做起了俯卧撑。   陈越把药材拿回来,嫌弃地擦了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   早上顾念又是迷瞪着眼睛起来的。   钱喜梅笑她,“你怎么每天都睡不醒。”   正在编大辫子的孙红听了,打了个哈欠道,“喜梅姐,这回不怪顾念,我也没睡好,昨天晚上难道地震了吗?我好像感觉整个地都跟着晃了晃,还有一声巨响。”   “对对对,我也听见了。”江亚萍苦了脸,“咱们这儿应该没有地震吧?”   下乡已经够惨的了,要是再撞上地震......   她摇摇头头,简直不敢想。   王莉莉把薄毯叠好,一声不吭。   她昨天等到顾念回来了才睡觉,两个眼圈乌黑。   昨天那动静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要是真是地震的话,怎么没有把顾念带走?   “对了,今天是不是15号?”   顾念瞥了王莉莉一眼,慢悠悠道。   孙红起身去看日历。   还真是。   王莉莉叹了口气,正要抬着往外走,闻言顿了顿,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   孙红撇撇嘴,有心说王莉莉两句,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了回去。   转而问道,“你们猜,这回莉莉的家人会给她寄多少钱?”   “寄多少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亚萍瞪她一眼,转脸就往外走。   孙红有些讪讪,到底没说什么。   顾念眼神瞥向窗外,心道和你们没关系,但说不定和我有关系。   早上上工的时候,知青们全都到齐了,唯独不见王莉莉。   李国伟问了句。   赵文华道,“今天15号,莉莉大概去拿挂号信了。”   李国伟于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总所周知,每月15号是邮局来信的日子,但凡和家里有联系的,都会在这一日拿到家里的包裹。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王莉莉似的,15号一到,就会立马去邮局。   像原主就很少会去。   她舍不得工分,一般都是等下工了,或者是有事,才会特地往县里跑一趟。   不过这种时候,也少之又少。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身家里好几次写信寄过来,都是由王莉莉代拿的。   当然,王莉莉做事滴水不漏,她会同时把所有知青点的信件,一并带回来,让人挑不出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顾念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   这头王莉莉和老队长费了好几番口舌,才请了假,往镇上去。   想着队长说的让她早去早回的话,王莉莉狠狠啐了口痰在地上。   有什么了不起的,早晚有一天,她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等揣着个小布包,上了大路,离靠山村越来越远的时候,王莉莉这觉得畅快起来。   走起路来,脚底生风,心里美的直冒泡。   想着顾念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埋头苦干,她心里乐开了花。   顾念啊顾念,你既然爱种地、爱表现,那就留在靠山村里好好表现去,她这就进进城,替她拿挂号信。   是的,王莉莉自己本身没有什么信件,她每个月到日子了特地跑一趟,却是为了顾念的那一封。   她知道顾念家里每个月会给她寄钱,寄生活用品。   这么特地跑一趟,就是为了截胡的!   重活了一辈子,王莉莉知道了知青点每个人的大致人生轨迹。   也知道了,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顾念家里条件好,一家子工人,年纪小又受宠,要不是不得已,哪会来靠山村吃这份苦?   她就不一样了。   在家里年纪不是最合适的,却只因为是个女娃子,就被父母推出来,代替哥哥、弟弟下乡。   来了靠山村以后,别说挂号信,就连个针头线脑都得靠自己想办法换。   上辈子王莉莉也和顾念一块儿下放到靠山村。   她是实打实来吃苦的,顾念却没吃多少苦就和赵文华结了婚,两人婚后蜜里调油,再加上有家里时不时的救济,日子过的并不差。   赵文华长相文弱,斯文俊秀,虽然干不动农活,却是读书的好手。   转年,恢复了高考,他第一个考上了大学,因为和顾念感情好,舍不得对方,排除万难,把当时的顾念也一并带到了城里去。   等于说,顾念下乡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打了个转又回去了。   这叫王莉莉怎么不羡慕嫉妒恨。   重生回来,想着自己上辈子过的那些苦日子,又瞧着眼前,顾念嫩生生的那张脸,王莉莉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她要代替顾念,过上辈子顾念过的日子!   至于偷拿的那些钱,大不了等他们回城了,再原原本本还回去就是。 第7章 好人卡 雷锋叔叔果然是个大好人   靠山村,坐落在一处穷乡僻壤里。   这地方到底有多穷呢?这么说吧,王莉莉要去镇上的邮局取信,要徒步走两个多小时才行。   如今正碰上秋收,所有的牛都被征用了,要到镇上去,除了靠自己两条腿,别无他法。   一路上尘土飞扬,好不容易挨到县里,王莉莉觉得自己的鞋底都磨穿了,要不是为了提前取信,她才懒得吃这份苦。   说是镇,其实连幢楼房都没有,不管是百货公司、邮局、还是国营饭店,一溜的大平房。   和靠山村里的区别,大概就是这儿的房子好歹是用水泥浇的,不像村里面,全是泥房子,一下雨,屋顶就漏水。   王莉莉循着邮局而去,步子丝毫未停,心里想着,回头取了钱,得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你好,我是来取信的。”   “嗯,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坐班的姑娘声音懒洋洋的,爱搭不理,恨不得拿眼角看人。   王莉莉忍着气,答道,“我叫顾念,靠山村的。”   她说着垫脚,递过去一枚红色小章。   “哟,还有小章啊,怪讲究。”   那姑娘撇撇嘴,没什么怀疑的接过去,在一摞信件里,翻找起来。   这时候取信还挺麻烦,取信的人一般要签字或者摁手印才行。   王莉莉毕竟不是顾念,她怎么敢替顾念签字摁手印?   她于是想了个绝妙的注意,给顾念专门造一块印章。   这时候,可只有领导、或者在厂里坐办公室的,出于公事需求才给自己刻印章。   可不是怪讲究的么。   “对了,咱们靠山村知青点里的那些信,也都给我带去吧,要是有问题,或是信没送到,就直接找我就好了。”   王莉莉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开口。   见那姑娘没说什么,还刻意强调一句。   “我叫顾念,就在靠山村当知青,很好找的。”   “顾......念?”   一门之隔的陈越,碰巧听见“顾念”两个字,不由愣了下,回望过去。   从他这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姑娘的背影,看起来好似比昨晚上略矮些。   陈越一时也不确定到底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其实有两个顾念?   “老大,你怎么不走了?程老先生缺的那味药这儿都没有,咱们得去黑市碰碰运气。喏,前头那条巷子过去就是。”   张超见他不动了,以为他不知道路线,刻意凑过去,压低声音道。   哪晓得他还没靠近,就被陈越一个手指头摁住了额头,强行挪开了。   张超委屈的揉揉额头,直觉老大的状态不对,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才看见邮局柜台前头站了一姑娘。   “我还当老大是不认路呢,原来是瞧见漂亮姑娘了......”   他猥琐的嘿嘿直笑。   陈越赏了他一个白眼。   张超一秒钟收声,拿手捂住嘴。   “去打听打听,那姑娘是不是叫顾念,下放到靠山村的,顺便打听一下,靠山村里,到底有几个顾念。”   “那药材......”   “我自己去办,回头咱们就在国营饭店碰头。”   “那、那老大你可要打好掩护......这要是被人逮出来......”   陈越睨他一眼,像是在说他是那种容易被逮住的蠢蛋吗?   眼见老大周遭的气压越来越低,张超挠挠头,麻溜地滚了。   *   顾念一直的地里劳作,一天下来,胳膊也疼,腰也疼。   她直觉这不是办法,要是有个什么契机,能为自己换份工作就好了。   不过抬头见老知青们都还老老实实下地呢,也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   下工的时候,她拿帕子包了一小把土,带了回去。   总觉得这土地和收成不成正比,想着要是条件允许,或许可以研究研究。   那边钱喜梅站在地头喊她,“顾念,走了。”   顾念把东西揣好,小跑着跟了上来。   孙红:“也不知道王莉莉回来了没?还是她舒服,说不下地,就能不下地。”   “有本事等会莉莉买了肉回来,你别吃呀!”   江亚萍闻言横她一眼。   王莉莉每回取信回来,都会带一刀肉,虽然量不多,却也能给大家补补油水。   别看孙红每次提起王莉莉都很不忿,吃肉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嘴软。   可能真的心有期待,孙红不吭声了,她绝对说不出晚上不吃肉的话。   “也不知道我家里有没有给我寄信。”   钱喜梅忽然有些感慨,她下乡好几年了,最盼着收到家里的消息,不过家里条件不行,一定舍不得邮票钱。   离上回收到家里的信,都有小半年时间了。   顾念拍拍她的肩膀。   她不善长安慰人,搜肠刮肚才说了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钱喜梅点头,姐俩互相搭着肩膀往前走,顾念有心要缩,被钱喜梅摁住了。   “躲什么?你肯定会有的,你年纪小,家里挂念......”   “光挂念有什么用,随信也就个块儿八毛的。”江亚萍小声嘀咕。   有了王莉莉珠玉在前,江亚萍丝毫不把顾念这点钱看在眼里。   顾念扫她一眼,不屑道,“我又不是蚂蟥,犯不着吸家里的血。”   “你——”   顾念没理她,拉着钱喜梅快走了几步。   这种跳梁小丑,除了能说几句酸话,无法对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她,拿她当空气。   顾念不理她,钱喜梅也不愿意给她搭梯子,孙红更是乐得她出丑。   男知青们走在后头,女知青这点小争执自然听见了,不过毕竟男女有别,不是闹的很严重,都不会参与。   江亚萍后知后觉地被人孤立了,眼圈憋的直泛红,心里巴望着王莉莉快点回来。   一行人刚回知青点,就在门口闻见一阵肉香。   江亚萍惊喜道:“是莉莉回来了!”   赵文华面上也带着几分喜色,脚步都快了几分。   “你们回来啦?喏,咱们知青点的信都在这里,我都替你们带回来了。”   王莉莉穿着一件新的碎花衬衫,“噔噔噔”跑出来。   整个人看着比早上精致了不少,领口还系着一条丝巾,不用说又是她“家里”给她寄来的。   赵文华回望过去,眼睛亮了亮,觉得王莉莉像是这灰突突的一片里,唯一的色彩,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冲着赵文华娇俏一笑,随后从信里头翻出一封,径直走到顾念跟前。   “顾念,这是你的。”   顾念下意识看了下封口处,见信封口那儿确实封的严严实实,才伸手接过来。   “谢谢。”   “不用客气,咱俩......”   王莉莉满面喜色,有心再说些什么,对上顾念冷淡的眼神,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什么呀,莉莉,你好心替人家拿信,人家还不领情......”   “这没什么,只是顺手的事。”   顾念撇撇嘴。   茶。   顾念这封信,应该是原主大哥写的,信里多问了一些她的境况,又说家里的长辈很想念她,喊她记得写信回去。   其实她曾在原主的包袱里,翻出一个扁扁的小铁盒,里面放的全是原身家里寄的信。   她每一封都看过了,末尾都会写一句,喊原主写信回去的话。   但根据原主的记忆,原身竟然从来没有给家里寄过信......   只因原主当时是背着家里人下乡,曾立志非要在地方混出个人样不可。   如今把日子过成这般,想来是没脸写信回去。   顾念无奈摇头,果然是个倔强的小姑娘,明明心里知道自己错了,却梗着,不肯低头。   人没了,家里恐怕还当她生活的好好的。   换成了顾念,却没有这种顾虑。   她不止要写信,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   大致回忆了下原主的口吻,她翻出一张信纸,仿照着原主的笔迹......   *   夜深人静,后山。   四下无人,有月色作掩护,顾念好好检查了下置物架。   发现通过置物架,确实能取用曾经实验室用过的所有的材料、试剂,同时还时不时能收到食堂大师傅的标配饭盒。   说白了,这当相当于一个资料库,也帮助她暂时解决了吃饭问题。   只可惜,这里头的东西她只能用来吃独食,并不能分享给钱喜梅,若是想真正改变生活,不被人当成异类,还是得在这个时空,踏踏实实靠自己的双手。   这回顾念没想着填饱肚子,有白天王莉莉的一顿肉在,确实抗饿了很多。   她仔细把东西都收好,伸个懒腰,正要下山。   不想和昨天的“雷锋叔叔”迎面撞上了。   “你......又来找药材?”   陈越盯着眼前,只到他肩膀的姑娘,微微摇头。“不是。”   “那......”   顾念歪了歪头,不解其意。   她知道原身长得好看,但上次见面没觉得眼前这人对自己有什么特别,应该不会特意来找她才对。   “我来找你。”   陈越昨天就发现了,这姑娘眼睛比别人更亮些,看人的时候,格外专注。   他错开眼,不和她对视。   “白天在邮局碰见一个人,自称叫‘顾念’,我后来打听了,靠山村只有一个叫‘顾念’的知青。”   顾念了然,原来王莉莉打着她旗号的时候,被人撞了个正着。   看来,王莉莉的“金钱来源”确实有问题。   原身也是倒霉,好好下个乡,竟然碰见这种人,现在弄得命都没了......   陈越见她眼里没有任何惊讶之色,以为她是知道的。   见她年纪不大的样子,还是提点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念点头,往前凑了凑,粲然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雷锋叔叔果然是个大好人,谢谢你今天的提醒,我记得了。”   “以后山上还是少来,没有碰见野猪之类,算你运气好。”   “好的叔叔,我记下了。”   陈越摸摸鼻子,觉得她这个称呼有点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怪异。   他虎着脸,生硬道,“我送你下山。”   顾念眨眨眼,俏皮一笑,“那就谢谢叔叔啦!”   陈越蜻蜓点水的扫了她一眼,目光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顿了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下山的路,静悄悄的,没人开口说话,却又不让人觉得尴尬,是一种另类的舒服。   顾念难得在一个不算熟悉的人跟前这么自在,还多了许多安全感。   大概因为对方是军人吧?她默默想。   心里忍不住又给陈越发了张好人卡。   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志呢。   *   好同志陈越回了营里,发现张超已经等候多时。   见他过来,张超急急开口。   “老大,程老先生那里状况不太好......”   他简略地把事情和陈越说了一遍。   陈越点点头,步子迈的更大了些。   “哎,老大,你身上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张超仰着头,使劲儿嗅了嗅,总觉得老大走过去,连风都是香的。   “香吗?”   陈越面上不动声色,隐在月色里的耳根子,不由一热。   “真的很香,老大你没闻见吗?大半夜的,你是不是去见哪个姑娘啦?”   “......去蹲茅房了。”   张超:“......”   原来是去蹲茅房......那他身上的味儿岂不是......   亏他刚刚还凑过去,刻意闻了闻。   张超觉得自己受到一万点伤害。   “呸呸呸,我说错了,不香,一点都不香。”   陈越侧头看他,面色不见好转,反倒更沉了。 第8章 老顾一家 怕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劳动农场的宿舍里。   程广白确实病的很严重。   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稻草铺就的床上,闭着眼睛,张着嘴剧烈喘息着,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陈越伸手探了探。   额头滚烫的厉害。   “越哥,你可来了。”   说话的是程广白的小孙子,才十几岁,个子只到陈越肩膀那么高。   小少年大概是吓坏了,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惊惶。   陈越摸摸他的头,难得柔和了语气。   “别怕,老先生一定会没事的,我已经写了信给京里,这两天就把药找到,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给你们送过来。”   边上站着的张超脸带惊恐。   平时老大都是板着一张脸,下达指令,还、还是头一次见老大这么温和。   陈越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张超立马摆正脸色。   程广白和陈越的爷爷是至交,按理他也该叫程广白一声爷爷,不过眼下程广白还昏迷着,暂时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幸好程广白下放的农场,在陈越伸手能够到的范围之内,他说什么也要把人给护好、治好了,不然回去,怕没脸面对自家老爷子。   程白芨点点头,不安的情绪微微消散了些。   “你姐姐呢?”   陈越目光扫了一圈,没见到程白英。   程白芨和程白英是两姐弟,两人跟着程老在这片农场改造。   程家人都是有骨气的,如果不是程老忽然病的起不来身,两个小的,也不会主动和陈越联系。   程白芨:“姐姐去打温水了,说是要给爷爷物理降温。”   程家祖上一直是学医的,在劳改农场里,不管是谁生了病、或是哪里酸痛,找程广白肯定没错。   程广白站出去,怎么说也是医学界的泰山北斗。   可惜医者不自医。   他一病,两个小的慌了神,压根没法替他看病。   作为一个被下放到这里的劳改犯,程广白想就医,也没那么容易。   他病程发展的极快,来势汹汹,随军的军医看过,也觉束手无策。   要不是程广白半昏半醒之间,给自己开了一帖子药,连个方向都没有。   “陈越哥,你来啦。”   端着水盆的程白英,从外面进来,看见高高大大陈越,一下子像见了主心骨。   陈越点头应了,又问了几句程老的状况,没多逗留,很快离开了农场。   程白英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没有回神。   “姐......你是不是喜欢我越哥?”   程白芨见了,小声问道。   程白英摇头,心里却没否认,“眼下爷爷的病才是最要紧的,别的都不重要。若是连爷爷也没了......”   程白英皱了眉,不敢再往下想。   他们程家,十几口人,如今只剩爷爷和他们姐弟俩,至于她那个一听到风声就改嫁的妈,不提也罢。   程白芨听她语气不对,狐疑地看着她,“姐,你刚刚真是去接水了?咱们隔壁不远就有一口水井,哪要这么久。”   “就是去接水了。”   程白英截断他的话,明显不愿意再多谈。   *   京市,老顾家。   顾思背着斜挎包,手里拿着信封,急匆匆往院里进,一张白皙的圆脸上带了一抹喜意。   “爸、妈,你们快出来,看我拿到什么了?”   顾国强背着手,从屋里出来,还没见到人,斥责的话先说了。   “不管拿到什么,都稳重点,别这么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是是是,爸,我这不是高兴呢么。”   顾国强骨子是很传统的人,不喜欢孩子们吵闹,他说这些,顾思显然早就习以为常,她脚步轻快的进了屋,一点没受他影响。   范菊芳人在厨房就听见爷俩别苗头了,伸手在围裙上擦一擦,急急往外走。   “老顾你也是的,小思的性子你还不了解,要是没什么大事,会这么忘形?”   顾国强端了搪瓷缸子,喝了口浓茶才道,“那你说说,到底有什么高兴事。”   顾思站定,在两老脸上看了一圈,故意卖关子。   “你们猜猜呀。”   “你爱说不说。”   顾国强呸了声,把嘴里的茶叶沫子吐掉。   顾思抿抿嘴,把手里的信封往前递。   “我今早刚到单位,就听门卫大爷说有我的信,我一看,这不是念念的字迹么,下了班,半点没耽搁,地过来了,你们两老倒好,上来就是一顿排揎。”   “我可没说你什么。”   范菊芳说着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信封。   顾国强这下连茶也不喝了,接过信封,三两下打开。   范菊芳等着他念信,谁知他拿在手里许久,半个字都没说。   “嘿,你这老头,你倒是说啊,念念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   顾思也过来,探着脑袋看。   顾念这信写的特别简单,只说觉得最近收到的包裹不对劲,问家里要东西的清单,最好把从她下乡起,家里寄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列个清单出来,末了让他们照顾好自己,就没了。   范菊芳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没说半点自己情况。   她气的手都抖了。“这妮子是还在跟家里别苗头呢,这都多久了,好不容易写封信回来,就不会说说她自己的近况,过得好不好,那边环境怎么样......”   这回倒是她错怪顾念了,换了个芯子,顾念哪会像原主一样耍小孩儿性子,她是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写,干脆公事公办了。   “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下乡的地方就没一个好的,上山、下地,平时你舍不得她洗碗,去了那里,那样不要自己干,肯定过的嘴里直泛苦呗。”   顾国强在厂委工作,和不少人打过交道,他自然明白,下乡的地方该是个什么样子。   前头院里也有个厂委的孩子,为了让他下乡吃苦去,硬生生灌了药,把肠胃给弄坏了。   到了该下乡的时候,去厂办把孩子搁那一领,谁也不说不出让他下乡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家里勒紧裤腰带,别的先不说,工资发了,首先要给女儿寄钱。   就盼着她在乡下能过得舒服些。   看女儿信里的意思,大概那些东西、钱票对不上号。   顾国强又跟着提了一回心。   “去门口等着,老大来了,叫他赶紧过来见我,我们父子俩合计一下,把清单赶紧写出来,给你妹妹寄过去。”   “好嘞。”   顾思应了声,走到半道,步子却慢下来。   “我就怕我嫂子听见了,还以为你们又管他们要工资呢......”   发的工资先紧着想小妹,是家里人一块儿做的决定。   大家都接受良好,就是大嫂心里有意见,平时说话时常带出来几分。   顾国强沉声道,“咱们这个家还是老子做主,让你去就去。”   顾思吐吐舌头,三两步跑去了院里。   “也不怪老大媳妇有想法,大毛、二毛如今三四岁,正是要花钱的时候......”范菊芳叹口气道。   顾国强瞪着眼睛,语气沉沉,“那也不应该摆到明面上来,孙子也是咱们顾家的孙子,哪个不疼?就是以后老二也结婚、生孩子了,也得优先顾着念念,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别说了,孩子们等下都回来了。”   范菊芳里外瞧了瞧,没看见顾思的影子,才长长吐了口气。   *   这头顾念一边等着回信,一边也没闲着。   和钱喜梅并其余几个知青一起,在知青院的小院子里,开出了一小块菜地。   “顾念,还是你聪明,这么着咱们随便洒点菜籽,等到了冬天,不管是什么,总能有点收获。”   余军忙得一头汗,听着钱喜梅说的话,眼睛也亮了几分。   他砸吧两下嘴,“这要是队长愿意给咱们在院里,养两只鸡就好了......”   钱喜梅瞪他,“少做梦吧你,就这点地,还是顾念跟老队长磨半天嘴皮子磨来的。”   顾念笑笑,没参与话题。   要不是她发现土地不对劲,又努力游说老队长,想来老队长也不会批这么一小块地。   地方小是小,却不妨碍做实验。   顾念还是很满意的。   “嘿嘿,我不就是想吃肉了。”   “想吃肉还不简单,去莉莉跟前说说好话,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又给咱们买一刀肉呢?”   江亚萍从里面出来,碰巧听见这话,想也没想地回道。   “你好意思时常管别人要东西吃,我们可不好意思。”   “哎,你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大家......”   孙红拿眼角看她,嗤笑一声,“少拿我们做筏子。”   “你——”   两人差点要吵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高壮的青年,微黑的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王知青在吗?我找她有点事。”   来人是队长家的大儿子,名叫张春来,听说就在不远处的改造农场里工作,每个月有固定的工资和各种票证,放在这个小地方,算是一份难得的好工作了。   村里不少大姑娘都盯着张春来呢,可惜他好似还没开窍,姑娘们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   江亚萍其实心里也有那么点意思,每次见他,都要凑过去搭话,不过张春来没回都爱答不理。   这回竟然上门找王莉莉?   江亚萍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理了理头发,往院里走了几步,和人家面对面。   吓得张春来连着后退好几步。   顾念瞧着,要不是未来探听王莉莉的消息,这小哥估计早跑了。   “你找莉莉呀?她不在,和赵知青上镇上买东西去了。你有什么事,找我也是一样的。”   “哦,谢谢,那我去村口等等吧。”   张春来直接忽略她后半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这人,我跟你说,找我也是一样的......”   江亚萍冲着人家的背影喊,把院里的知青都逗笑了。   顾念倒是好奇,那人找王莉莉干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王莉莉“家里人”会给她寄钱,要么是借钱?   但是张春来自己也有工资,应该犯不着。   难道是拜托王莉莉的“家人”做什么事?   那他大概找错了。   要是王莉莉的钱全是从原主这里弄去的,也没脸写信给原主家里,拜托他们办什么事。   看张春来的样子,好像还挺急的......   怕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顾念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第9章 青霉素 顾知青在吗?有她的特快信件……   村口有个石墩子,张春来就站在石墩子旁边,眼睛时不时地望向前方。   他一会儿左右四顾,一会儿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瞧着是挺急的。   顾念盯着看了会儿,没忍住出声询问道。   “张同志......你找王莉莉有事吗?”   张春来转头见是她,心里有些失望。   本想着往后退退,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更开,可见对方站着没动的模样,他立马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张春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有些烧红。   幸好他皮肤黑,看不出来。   不怪他如此谨慎,前头他见过不少碰见他就忽然靠很近、或是突然摔跤的姑娘。   他妈千叮万嘱了好多遍,再加上如今他心里有人了......   可不得防着些?   不过顾知青长得少有的好看,站在那里就觉得和别人都不同,不像是看得上他这种泥腿子的。   张春来点点头,镇定下来,“顾知青,你知道王知青啥时候回来吗?我工作那地儿,有个老爷子生病了,想问问王知青是不是有门路给弄些药回来。”   这时候的药品很紧缺。   就算是县医院,也只配有基础治疗药物。   张春来早上已经跑了一圈了,什么收获都没有,要不是他娘偶然提起王知青,他也不会想着再到知青点碰碰运气。   “缺什么药?”   张春来本来犹豫着不想答,看对上顾念沉静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和盘托出。   “青霉素,或是专门治疗热症的。”   顾念沉默一瞬,没想到这年代竟然连青霉素都没有。   也对,靠山村太偏僻了,要想得到好的治疗,少说也得去市里。   张春来说是他工作的地方......   那不就是劳改农场?   顾念没有细读过这段历史,但也知道,这时候下放的人,不少都是学术界的大拿,搁在后世,是那种让人顶礼膜拜的存在。   谁能想到,这会儿他们被一片小小的青霉素给难住了?   “顾知青......”   见她沉默不语,张春来以为对方有药,但因为听说是劳改农场的,刻意不想给他。   他脑海里闪过一双秀美的眼睛,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讹上了,急急往前迈了几步,解释道。   “程老先生不是坏人,自他来了农场之后,救了不少人,别人生病、问药,求到他这里,他从来没有推辞过。谁知道这回竟然他自己中招了?”   “等下,你说程先生?程什么?”   顾念心跳的有些快。   她以前的博导导师,是一位很牛逼的医学巨擘,也姓程,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他的医术来自是家族传承,但他是他们那一辈学的最差的那个。   当时顾念觉得,程老师明明就很优秀,说这番话,也未免太秀了。   但心里一面又忍不住畅想,传说中比程老师还要厉害的家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如今听到张春来说那人姓程,怎么能不激动。   张春来觉得有戏,没什么犹豫道,“程广白。”   不是印象中的那个名字。   好吧,果然是她想多了。   上辈子遇见一个好老师,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了,她又怎么能奢望,换了个时空,又遇见对方呢?   “顾知青,程先生真的是个好人,你要是不信,去我们那边农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见对方沉默许久,就是不说话,张春来急了。   要不是男女有别,他都要拽着对方,直接去农场看一看。   “你别急,我刚刚在想事情,不是不应你。”   “那、那你想好了吗?能不能把药卖给我,你要多少钱都行......”   想到自己少可怜的存款,张春来话风一转,“要是我现在的钱不够,以后攒了钱再还你,可以立字据的。”   “好,那你明天早上去知青点找我拿药。”   顾念没想着再为难他,她确实没药,但是置物架上有各种试剂,青霉素这种入门级实验,难不倒她。   而且一个大小伙子,为了别人的事这么上心,也是难得。   “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你。”   张春来憋的眼圈都红了,不住给顾念鞠躬。   这回轮到顾念后退了,“你别这样,等拿了药再感谢我不迟。”   顾念说着,小跑着离开了,就怕这人谢起来没完。   *   王莉莉和赵文华一直到晌午吃午饭的时候,才拎着大包小包,姗姗来迟。   江亚萍笑着过来给两人提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见顾念也跟其余知青一样,在堂屋里坐着呢,王莉莉难得的好心情。   她笑着,大声回道,“你忘了,这都快十月份了,再过十来日秋收结束......”   “我懂,我懂,你和赵知青要结婚嘛是不是?这些东西,全是你们买的结婚用品?”   江亚萍眼神落在这些大包小包身上,恨不得透过布袋子,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好东西。   “哪儿啊,东西还没买全呢,过几天不忙了,我和文华还得去镇上转转,顺便拍张合照。”   王莉莉说话的时候,尾音上扬,语调里都透着一股子欢快劲儿。   站在她旁边的赵文华,眼带笑意,专注地盯着她看,两人站在一起,仿若一对璧人。   江亚萍心里是真的有点酸。   怎么王莉莉就能碰见这么好的男人?长得好、气质好,皮肤还白,看她花钱这么厉害,竟然也不阻止,只含笑看着。   光这一点,整个靠山村,再也找不出一个比赵文华还要好的男人。   其实江亚萍忘了一点。   钱是王莉莉的,就算赵文华心里疼的直抽抽,也只能要咬牙任对方花。   顾念慢悠悠的喝一口红薯粥。   但愿等她和王莉莉清算完了,赵文华还能用这种眼神看王莉莉,到时候她就信他们俩是真爱。   “顾念,你在吃粥啊?来,我和文华路上买的油墩子,特地给你留了一块。”   油墩子其实就是面粉做的,里面裹了萝卜丝,本来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但把料调好了,往油锅里炸,外面酥酥脆脆,一口咬开还带着萝卜香气......   这时候油都是紧俏东西。   油墩子是拿油炸的,能不好吃吗?   普通人家,过大年都不敢这么吃。   江亚萍光听见油墩子几个字,就觉得嘴里口水泛滥。   她以为王莉莉会特地给她带好吃的,没想到她给顾念带也不给自己带。   鼻子都气歪了,又不能跟王莉莉撕破脸。   只得眼巴巴看着顾念,期待顾念等下拒绝王莉莉,好让那油墩子重新落到自己头上。   王莉莉忍着口水,眼神直勾勾地望过去。   “好的呀,谢谢了。”   顾念笑着在江亚萍怨念的眼神里,把油纸包接了过去。   没有半点停顿。   说不定本来就是她的钱买的,不吃白不吃。   “喜梅姐、孙红姐,咱们三个一块儿吃......”   王莉莉脸色僵了僵,还得努力保持微笑。   江亚萍心里默默咬手绢,手里一堆东西,扔也不是,拎也不是。   *   张春来没等到第二天上班,直接趁着天黑回了农场。   “哪有人上班这么急的,你把这些都揣上,路上好歹能吃口热乎的......”   张春来从母亲手里把刚出锅的烙饼揣上,把她叮嘱都甩在身后。   夜里四周都黑漆漆的,只有他手里的手电筒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张春来毫不在意,只要想到有人等着他,他就恨不得脚下生风,能瞬间回到农场。   他步子迈的又急又快,深秋的风直往他肚子里灌,迈过田埂时,一不小心狠狠跌了一跤,额头肿了一个包。   张春来火速爬起来,没顾上看额头,只下意识摸了摸药丸子的所在,直到手指碰到一小块硬邦邦的纸包,才觉得安心了些。   ......   “程、程同志......”   张春来站在墙根底下小声地喊。   不一会儿夜幕底下,出现一个姑娘的身影。   张春来局促地捏着衣裳的下摆,不敢抬头看她。   但是哪怕不用抬头,他也知道那姑娘长得有多好看。   “我、我在我们村的知青那儿,找到青霉素了。”   “真的?”   张春来狠狠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硬硬的豆腐块。   “都在这里面,你快拿去给程老先生试试,没准能派上用场。”   程白英吸吸鼻子接过来,“春来哥,谢谢你。”   “应、应该的,应该的。”   跟前的姑娘转身转的很利索,张春来抬头,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傻笑,这是程姑娘头一次喊他“春来哥”。   他觉得自己普普通通的名字,从对方嘴里出来,也变得格外好听起来。   任务完成了,张春来正要走,程白英又噔噔蹬迈着步子出来了。   不等他开口,手里被塞了个小铁罐子。   “看你额头肿了......这个你拿去......”   张春来惊喜抬头,眼前哪儿还有人家姑娘的影子。   *   又隔了几日,漫长的双枪终于结束了。   顾念看着金灿灿的稻谷都收了仓,又看着地里种上了一排排的小苗苗,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这回不用谁买肉,村长以整个靠山村的名义,弄来一大块猪腿肉,各家各户都能分点,算是犒劳辛苦劳作的人们。   知青点当然也是有的,加起来不过三两肉,也足够大家兴奋。   钱喜梅:“要我说把肥肉切下来,炸猪油渣,回头得到的荤油用来炒菜,平时也能沾点荤腥。”   “行,就听你的。”   知青们都没意见,一时忙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年了。   正在这时,骑着二八杠自行车的瘦高男人,把车一停,探头进了院里。   “顾知青在吗?有她的特快信件,麻烦签收一下。”   看着顾念一步步走过去,从邮递员手里拿了信件,又签了名字。   王莉莉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0章 当面对质 我提议,咱们一块儿去...……   “莉莉、莉莉。”   江亚萍扯了她袖子好几下,总算让人回了神。   “莉莉,你在想什么?怎么楞这么久的神?我就是想问问你,还差什么不?上回家里给我寄了几张工业券,我可以先匀给你用。”   当然借出去的东西,肯定是要还的。   江亚萍在后面默默补了句。   王莉莉咬了咬唇,余光里瞥见顾念已经把信封打开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我、我没想什么。那什么,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屋躺会儿。”   赵文华:“你哪儿不舒服,用不用我给你倒点热水?”   男人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几分忧虑。   王莉莉见了,心里熨帖不少。   不管怎么样,文华如今是站在她这一头的,再过几天,他们就结婚了,不论顾念使什么手段,大概也翻不出浪来。   她勉强笑笑,显得娇弱又可怜。   “我没事的文华,回去好好休息会儿就行了,大概是最近上工累到了......”   “那好,你安心休息,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我替你盛了送过去。”   王莉莉点点头,娇滴滴道,“谢谢你,文华。”   她一只手不小心碰到赵文华的,指尖不经意间在他掌心划过。   赵文华浑身一麻,一阵电流涌过,耳根子后面飘起一抹薄红,愈发期待起婚礼来。   这头顾念接过信件,等不及回房就打开了。   第一张信纸上大概写了些顾家的近况,第二张信纸长长一条,全是自原主下乡以后,顾家寄给原主的东西、钱票。   顾念越看越心惊,老顾家怎么会贴补原主这么多?   可惜这些东西全都喂了狗。   顾念抬头,正见王莉莉独自起身,往女知青的屋子那边走,身上穿着的正是前些天她“家里”寄给她的碎花衬衫。   如今看来,哪儿是王莉莉家里寄给她的,分明就是老顾家,寄给原主的。   顾念冷了脸,不动声色地问。“王莉莉,你这是要去哪儿?”   王莉莉心里一抖,勉强维持住表情。   “不去哪儿,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想去屋里躺躺。”   “顾念,你不会这都不允许吧?莉莉身体不舒服,连进屋躺会儿也不行?”   江亚萍开口刺了句。   “顾念,莉莉不舒服,你有什么事就找我吧。”   赵文华拧着眉。   难道顾念看他婚期近了,心里不舒服,故意为难莉莉?   未免也太胡搅蛮缠了些,没同顾念处对象,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是我和王莉莉的事,找你做什么?”   顾念转头看向赵文华,面带讽刺。   “你别太过分了。”   赵文华瘦高的身体往前一步,护住王莉莉,满脸不悦地回看过去。   上辈子的夫妻,为了她反目成仇,男的还即将同她结婚。   王莉莉心里有些自得。   “顾念,走,跟我去厨房。”   钱喜梅没弄懂发生什么事,出来拿个东西的功夫,就见堂屋剑拔弩张。   三对一,顾念明显处于弱势。   她赶紧拉着人往里走。   钱喜梅拽了两下,没拽动,好心劝她,“顾念,别犯倔,听姐的,跟姐进厨房去。你忘了咱们之前说的了?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遍地都是。”   赵文华这人除了皮相还不错,真的没啥优点。   在靠山村这地方过日子,跟了这么个男人,可不是擎等着过苦日子么?   顾念这丫头,说的好好的,怎么事到临头,又放不下了?   顾念心里一暖,伸手拍拍钱喜梅的手背。   “姐,你今儿别劝我,我不去。不是因为他赵文华,而是王莉莉欠了我的没还回来,到哪儿都没这个道理。”   随后她转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莉莉。   王莉莉被她看的汗毛倒竖,不自觉往赵文华后头躲了躲。   江亚萍看不下去了,头一回见着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顾念,你怎么脸这么大呢?还当王莉莉欠你呢?除了赵文华给你的三十块,你还有啥值得莉莉惦记的?”   顾念静静看了她一眼,懒得同她废话,转身喊李国伟。   “李大哥,麻烦你帮我看看这张单子。”   李国伟上前几步,隔空和钱喜梅对视一眼,见对方点点头,才从顾念手里把单子接过去。   长长的一张信纸,不用凑过去看,在场的人都能瞄见上面写了满满当当的字。   “这信纸是干嘛用的,和王莉莉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估计还挺重要的,没见顾念板着脸,面色凝重么?”   “你们说王莉莉会不会真跟顾念借什么了?要不然顾念也不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嘘,别说了,王莉莉脸都青了。”   王莉莉可不止脸青了,还手抖的厉害,尤其看着李国伟脸色越来越冷,心也跟着越提越高。   李国伟一目十行的扫完,沉声问王莉莉。   “王莉莉,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跟顾念借了什么忘了还?”   他眼神在王莉莉身上溜了一圈,又低头确认似的看了看信纸。   “没、没有啊,我和顾念早就少来往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王莉莉回想了一遍取挂号信的过程,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把柄能被对方抓住。   再开口,声音也大了些。   “我家里每个月给我寄钱、寄票,犯不着跟顾念借东西,再不济,还有文华呢。”   赵文华肯定道,“是,莉莉要什么,问我要就是。”   钱喜梅急的嘴上直冒泡,顾念不肯走,她也不能生拉硬拽。   再说,她也得拽得动啊,索性凑到李国伟那边,探头看信纸上写了什么。   顾念很是沉的住气,淡淡开口,“大家有兴趣的,都可以过来看看,也算替我做个见证。”   其实大家伙心里早就抓心挠肝了。   听见她这话,顿时一窝蜂地凑到李国伟身边去。   孙红瞧了眼,忍不住念出了声。   “3月15日:40块钱,粮票三两、工业券两张;4月15日:38块7毛,粮票五两,黑色布面千层底鞋一双,鞋面底下有顾念的名字......9月15日:55块钱,白底红碎花的确良衬衫一件......”   知青们越听越咋舌。   这家人底子该有多厚,怎么会给顾念寄这么多东西?   众人回神,看王莉莉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只因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是一件白底红碎花的的确良衬衫。   王莉莉眼神闪了闪,抢先一步开口。   “顾念,你疯了?!你不会以为弄出这么一张单子,就能认定是我拿了你的东西吧?只许你家里寄东西给你,就不许我家里给我寄东西?我这件衣服,省城百货公司都有卖!”   顾念这才施舍一个眼神给她,冷冰冰地问。“不是你拿的,那我的东西呢?”   “谁知道你的东西丢哪儿了?说不定是邮递员弄丢了,说不定根本就没这么多东西,是你故意弄这一出,赖在我头上。”   王莉莉转头见赵文华不说话,伸手去拉他的衣裳,眼里含了泪水。   “文华,你信我,我家里每月供我,顾念这点东西我根本就瞧不上。”   顾念冷眼看着赵文华慢慢动摇,然后慢慢被王莉莉拉拢过去。   要不是早知道王莉莉的底细,她恐怕也要被她这番打念唱做给骗了。   她笑笑,觉得原主曾经的真心都喂了狗。   开口仍旧有理有据,“我们的信都是你替我们拿回来的。如果说,王莉莉真的偷拿了我的东西,你们怎么知道,她不会偷拿你们的东西?”   孙红骤然回神,怒斥一声,“天杀的王莉莉!你要是敢偷拿我的东西,看我不活撕了你!”   她又道,“难怪,难怪,我妈上个月说给我寄红薯干的,这个月我收到了信,红薯干却没了,你说,是不是你的偷的,是不是你偷的?!”   孙红快步过去,伸手揪住王莉莉的衣领,唾沫星子直往她脸上喷。   “呸呸呸!谁要你的红薯干,你见我这个月吃红薯干了吗?”   王莉莉甩了她的手,不屑回嘴道。   孙红不依不饶,“没有红薯干,谁知道有没有别的?”   王莉莉被她拽地一个踞趔,干脆顺着力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顾念,我知道你恨我和文华在一块儿,可你犯不着这么诬赖我,我家里每个月贴补的不少,用不着惦记你的东西。”   众人见她满身狼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莉莉,你别怕,我信你。”   赵文华蹲下身,把王莉莉扶起来。   顾念怄得恨不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渣男贱女果然是一对。   她磨了磨牙,不紧不慢地开口。   “反正给我家里寄给我的东西,全在这张单子上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找个人同我一起去给家里打电话,我不介意当面对质。最好也找个人,和王莉莉一块儿,问问她家里,是不是每月都给她寄这么多东西。”   随后她话锋一转:“其实我说这么多,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咱们的东西是由王莉莉代拿的,没了自然要找她,要不然谁少了点什么,回头怎么说的清?”   知青们点点头,明显被说服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旦和切身利益相关,没人愿意轻轻抬手放过。   李国伟把信纸还给她,“那你准备怎么做?”   顾念踱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故意在王莉莉跟前站定。   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轻声道。   “王莉莉哭的这么厉害,估计是觉得自己被人冤枉了?”   王莉莉拼命点头,紧接着她就听见顾念笑眯眯道。   “很简单,为了帮你自证清白,也为了让我们把各自丢失的东西找到,我提议,咱们一块儿去女知青屋里,把王莉莉的东西搜上一搜......”   “不行、不行,你们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王莉莉歇斯底里的喊。   她没看过那张信纸,但是顾念的东西确实在她那里呢!   钱票这些还能说是家里给的,一模一样的衣服、鞋子呢?万一、万一里头有什么标记呢?   顾念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   “原来你不愿意呀?那我就只能报公安了,反正我的证据在这里,要不我们等公安上门再说?” 第11章 关键证据 不行,求我也没用   王莉莉一下哽住了,眼泪糊了一脸都忘了擦。   公安上门,可就真把事情闹大了。   不管她心里再怎么不承认,她确实是偷拿顾念的东西了,如果顾念死咬着这事不放,硬要送她去吃牢饭呢?   不行、不行,一定不能把事情闹大。   顾念往前走了两步,把王莉莉的满身狼狈都收入眼底。   她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自己看看,是要让我去报公安,还是自己把东西都拿出来,让我们仔细看一看?”   赵文华不信王莉莉会偷拿顾念的东西,觉得是顾念咄咄逼人。   但这事儿已经不是顾念和王莉莉两人事儿了,顾念把大家伙都拉进来,今天要是不给大家一个交代,往后他们恐怕会拿异样的眼神看待王莉莉。   再者,万一顾念真去找公安了呢?   一旦和公安牵扯上,没什么事,有心人也会杜撰几种出来。   要是公安把王莉莉带去派出所询问,别人不会问,到底是去干什么的,只会记得“王莉莉进过派出所”这件事。   大家都知道,王莉莉是他的未婚妻。   他不想,呆在靠山村的每一天,都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   “莉莉,你别怕,没做过的事情,当着大家的面,没人能陷害你。要不你点点头,让人去搜一搜?”   赵文华自以为是地给王莉莉找了个台阶下,却不想那边王莉莉鼻子都气歪了。   顾念瞧他们一眼,差点笑出了声。   她强忍笑意问,“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别耽搁大家吃晚饭。”   孙红点点头:“快点、快点,我肚子都饿了。”   李国伟:“王知青,你看......”   大家伙儿都出言催促起来,他们觉得顾念这事办的很公正,被偷了那么多东西,说话的时候还心平气和的。   所有的选项都递到王莉莉手里了,要是她还不肯,可就真不识好歹了。   “莉莉......”   赵文华点点头,暗示她可以答应。   至于江亚萍,她直接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就怕王莉莉一面跟她做朋友,一面偷拿她爸妈给她寄的东西,这会儿巴不得顾念查查清楚。   王莉莉心里乱成一团,跟针扎似的。   偏偏最应该站在她一边的人,最先反了水。   这会儿骑虎难下,她还能说什么?   只得咬着牙,虚张声势,“你们搜就搜,别把我东西碰坏了,要不然,我也去报公安!”   “你的这些话,等我们搜完再说吧。”   顾念笑笑,脸上的酒窝能甜死人。   王莉莉气的,打也不能,骂也不能,满腔怒火没处发。   她眼睛死死盯着顾念,这回这个仇结大了,以后她总有机会报回来。   赵文华见她表情不对,出言宽慰。   “莉莉,你别急,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坐着休息一下,大家都是好同志,他们手上有数,不会把你的东西弄坏的。”   “有数个鬼!下次你能不能别替我做决定!”   赵文华被她突来的坏脾气吓到了。   “莉、莉莉......”   王莉莉在他眼睛里,看清了此刻自己横眉冷对的模样。   她无奈扯扯嘴角,勉强一笑,“没事,我就是被顾念气到了。”   她嘴里说着没事,神情却紧绷着。   赵文华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   女知青共用一个屋子,知青院里的人,几乎全进来了,一群人把一小间屋子挤得差点要爆掉。   里头除了各自的包袱以外,本就没什么家具,几乎一眼看到底。   “顾念,这包袱给你,你来打开吧?”   “好。”   顾念伸手接过,满以为这次搜查东西,一定会有所收获,打开包袱以后,她才发觉是她想的太过美好。   王莉莉的包袱里鼓鼓囊囊,确实装了不少东西,有钱、票、衣裳等等。   但这些没名的东西,可以说是原主家里寄给她的,也能说是王莉莉自己买的。   所以,顾念还缺一个关键证据。   一个写有她名字的,能把王莉莉一杆子拍死的东西。   原主单子上,那双有名字的鞋呢?   孙红见她不动了,连声问,“顾念,怎么样?”   “确实有不少东西。”   顾念不死心地在屋里转了一圈,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钱喜梅问,“然后呢?还差什么?能确定是王莉莉偷你东西了吗?”   顾念抿起唇:“基本能确定了。”但是最好能再加个东西。   孙红:“那好,我们快出去,看王莉莉怎么说!”   其实已经找到了这么多东西,再想法子和王莉莉家里人对峙一下,事情马上就会水落实出。   但是如果王莉莉提前和家里人通了气,又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顾念不喜欢变数,也不喜欢麻烦,她喜欢一击即中。   既然她敢当众怀疑王莉莉,就是明明白白站在了对方的对立面,那她就要彻底把王莉莉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她没兴趣也不愿,跟王莉莉上演什么你好我好的姐妹情。   顾念跟着众人一块儿往外走,目光落在脚上,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   东西都拿出来了,众人开始拿出单子一件件对。   除了钱票少了很多之外,大部分都能对上。   赵文华脸皮子都臊红了,看王莉莉的眼神也越来越异样。   李国伟满脸失望,沉声质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莉莉低着头,不知该怎么辩解,但她明白,越是到了这种时刻,越是不能承认。   想通以后,反倒冷静下来了,她静静道,“人有相同,物有相似,我和顾念的老家都在京市,顾念说这些东西是她的,就是她的了吗?我之前就说了,像这种衣服、丝巾,百货公司都有。”   就算所有人在心里认定,她偷拿顾念的东西又怎么样?   她刚刚就发现了,那双鞋,不在包袱里。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只凭这些给她定罪。   顾念瞥她一眼,问,“所以,你敢对天发誓,你没偷过我任何东西吗?”   王莉莉不敢。   说是破四旧了,但是很多东西都是刻在人们的骨子里的,王莉莉压根没底气这么做。   两人互相对峙着,谁也不说话了。   王莉莉悄悄松了口气,就在她以为事情已成定局时,顾念忽然动了。   她猛地扑了上去,举起手,像是要打王莉莉。   “你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都看看,顾念栽赃嫁祸不成,竟然想动手打我!”   王莉莉双手抱头,没防备被她扑个正着。   这回赵文华没去扶她了,他往后撤了撤,离这两个女人都远些,避免自己被波及。   顾念根本不跟她废话,把她摁倒、辖制住、脱鞋,一气呵成。   她把鞋子拿过来,忍着不适,把鞋面往外一番,里面赫然有白色棉线绣的“顾念”两个字。   她笑起来,吐了一口浊气。   “你看看,这是不是我的东西?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名叫‘顾念’了。”   这下证据确凿,王莉莉再没半点狡辩的可能性。   “王莉莉真的偷顾念的东西了!而且不是一次两次!”   “那、那她有没有偷过咱们的东西?”   “应该是有的,咱们回头都写信回去问问,也搞得单子对一对,别回头给人当了冤大头。”   “我以前还当王莉莉有多好心,每次领了钱都请咱们吃肉呢!原来是拿别人的钱,装大方!”   “要不说人心隔肚皮,赵文华该不会也是被她这么骗去的吧?”   “谁知道呢,我看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绝配!”   王莉莉这会儿还坐在地上没起来,她捂着脸,不知是在哭,还是觉得没脸见人。   赵文华站在边上,听大家这么骂,耳根子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这些话,明明都是骂王莉莉的,他总觉得连他也跟着一块儿被骂了。   他想立马和王莉莉断绝关系,但不能是现在。   这会显得他像个不仁不义的小人。   李国伟:“顾念,你想怎么办?”   “首先,王莉莉必须把这张单子上的所有东西都赔给我,吃完了、用没的,就叫她拿钱或是粮票来补。趁着大家伙都在,咱们就当众立个字据,一起做个见证。”   王莉莉心里拼命摇头。   她花钱的时候从没手软过,因为是白来的,所以不心疼。   现在叫她还,她拿什么还?靠她一个人,要还到什么时候?   可惜这事,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众人都点头,觉得理当如此。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顾念的,还给顾念也是应该。   “第二个,我还是想送她去派出所。她偷了这么多东西,本来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王莉莉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顾念。   顾念可真毒啊,这是要把她彻底摁死!   派出所那是他们普通人能随便进去的吗?   这一去,不止她名声毁了,搞不好要坐牢的!   “顾念、顾念,我求求你,看在咱们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份上......求求你、求求你别送我去派出所......”   王莉莉跪在顾念脚边,拼命磕头求情,她是真怕了。   她这幅模样,和刚见面时,趾高气昂的样子,截然不同。   但顾念却没法原谅她。   她偷的是原主的东西,原主已经死了,没人能代替她原谅。   就算是她也不行。   于是她摇头,斩钉截铁。“不行,求我也没用。” 第12章 药粉配方 你想不想多赚点钱?   王莉莉姿态摆的很低,她痛哭流涕、她积极认错,她悔意甚深。   甚至愿意双倍偿还顾念的损失。   于是,情形瞬间又调了个个儿,不少人反过来劝顾念高抬贵手。   “顾念,王莉莉既然知道错了,还是别把事情做的这么难看吧?”   “真闹去派出所,老乡们可不会管王莉莉如何,只会说知青这个群体有问题。”   “咱们以后在这个地方一呆好几年,你也不想被人看热闹吧?”   这下轮到顾念懵圈了。   在座的知青们,都不是受害者,凭什么代替她说原谅?   就算她愿意原谅王莉莉,难道王莉莉还能把原主的命还回来不成?   但她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当王莉莉触犯到大部分知青的利益时,他们能站在顾念一边;同样的,当他们觉得顾念侵犯到他们利益时,他们又会团结起来,站在顾念的对立面。   顾念沉默地看着李国伟押着王莉莉签了欠条,又沉默地把欠条接了过来。   她的沉默,被大家伙当成了默认。   就连王莉莉也跟着松了口气。   只是吃晚饭时,钱喜梅过来喊顾念,却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唉,你说这孩子......”   李国伟:“大家先吃吧,给顾念留出一份出来,她年轻气盛,心里不平,过几天就好了。”   钱喜梅瞪他,“照我说,这事儿还是你做的不公正。”   李国伟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   “有时候,哪有什么绝对的公正。”   钱喜梅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上手给顾念打饭的时候,盛的比平时更满一些,碗底的猪油渣也比别人多几块。   *   这头顾念闷头跑,一路跑到了山上。   她泄气地坐在大石块上剧烈喘息着,才觉得心情平复一些。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能力不够,也不够重要。   如果她在知青点中,处于举重若轻的位置,又或者,天然有一帮拥护者,今天这事,不用她开口,也会按照她的意思去办。   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姑娘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那边程广白吃了顾念的药,效果极好,没到晚上就醒了过来。   听说这药是顾念给的,没收钱、也没收东西,程家人感激的不行,央着陈越带着程白芨亲自上门道谢。   陈越领着人,从农场里出来,在知青点扑了个空。   想着顾念这小丫头大概上山了,又带着人往山上爬。   刚上了坡,就在跟前的大石块上,瞧见一个满脸失意的小姑娘。   见她精致的眉眼都耷拉下来了,他不由好笑,“别人都吃晚饭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像个受气包。”   顾念抬头见是他,不客气的点头。   “本来就是受气包。”   “好好好,受气包小姑娘。”陈越没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切入正题,“你上次给的药,效果很好,人家家里人过来道谢。”   顾念四处瞧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家里人”。   陈越摇头失笑,侧了侧身,从他身后,露出一个瘦弱的少年来。   小少年一张脸长得很精致,是个清隽的少年郎,但为人却很腼腆,见了顾念还没说话,脸先红了。   “顾、顾知青,谢谢你救了我爷爷。”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大团结,道谢的诚意很满。   如果是先前没钱的时候,顾念或许就把钱收了,今天王莉莉才把她没用完的钱还给她,再加上原身之前攒的,她都有小二百块钱呢,没必要拿人家的钱。   “这钱你拿回去吧,我不要,你们缺药,我这里正好有,至于这药把你爷爷救了,应该是药的功劳,不是我的。”   听了她的解释,小少年眼睛都睁圆了。   不跟顾念道谢,难道他要跟药道谢?这药也不会说话啊......   “哈哈哈,顾知青,你别逗他,回头他当真了怎么办?”   陈越为人很端肃,笑起来却很爽朗,笑声在山林间回荡,让顾念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她勾了勾唇,不甚在意的摆手。   “别谢我了,真挺不好意思的,要不咱俩交个朋友吧?就当做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助?”   “我叫顾念,你叫什么呀?”   顾念长得极为好看,生气的时候,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这会儿笑起来,又像是林间的朝露。   听见她说要同自己做朋友,小少年有些脸红,清澈的眼睫眨的飞快。   “我姓程,我叫程白芨。”   顾念一个踞趔,险些从石头上栽下来,要不是陈越伸手扶了一把,她就出大丑了。   等等,程、程......白芨?   她上辈子的博导也叫程白芨!   他?长得甚至没她高的精致小少年?   顾念有点晕,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个消息。   见她站稳了,陈越不动声色收了手。   他站在两人中间,顾念歪一歪头,越过陈越去看对面的人,见程白芨看过来,又一下子缩了回去。   不知为何,陈越心里不大高兴,连语气都沉了几分。   “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被谁气晕头了?”   顾念讷讷开口,“谢谢你呀,雷锋叔叔,又帮了我一次。”   脑海里还努力把博导皱巴巴的脸,跟眼前的小少年重合。   “下回别这么冒失了,还有你当这山上是你家后花园吗?里面猛兽野物多了去,你没碰见,算是运气好。”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上次做了点药粉,防身效果很好的。”   顾念小声嘀咕,随后献宝似的,从怀里翻出一个百雀羚小铁盒子。   这还是原主之前用空的,现在给她用来装药粉,倒是正好。   药粉是她上回一个人在山上做的,效果怎么样不知道。   反正她总这么进进出出,到处撒一撒,从来没碰见过野兽,连蛇虫鼠蚁都没有。   陈越接过去没看,转手递给了程白芨。   他不懂这些,倒是程白芨家里是医药世家,就算现在没落了,对药类也天然很敏感。   听程老爷子说,程白芨是他们这一辈里,医药天赋最出众的一个。   只见他打开盒子,拿手指捻了那么一点,凑上去仔细闻了闻,一双桃花眼彻底亮了起来。   “顾知青,你这个里面还放了川芎和香附?川穹辛温香燥、香附理气宽中,乍一看两者冲突,放在一起倒是有奇效。顾知青,你也从小学医吗?我觉得你天赋奇佳......”   程白芨一改羞涩,把顾念狠狠夸了一通。   顾念忽然想起上辈子碰见程白芨时的情形来,她当时也是自己独立做了一款药品,让程白芨惊为天人,这才破格收了她当关门弟子,也说她天赋奇佳来着。   她失笑,上辈子精神矍铄的博导,和眼前这个小少年?   顾念心里觉得违和,看程白芨的眼神就有些闪躲。   程白芨以为自己的冒失吓到她了,也有些不自在。   陈越的心情倒是突然好了起来,他问顾念,“你之前是因为什么不高兴?知青院里热热闹闹的,你怎么不去?”   顾念犹豫一下,还是把原主那些事说了一遍。   撇去原主已经死了这件事,擅自截胡别人的信件,偷拿别人的钱物,本来就是一件很难容忍的事。   程白芨皱紧眉,“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那后来呢?你有没有坚持扭送公安?”   顾念摇摇头。   她倒是想,但后面毕竟还要在知青点生活,没法不顾及别人的想法。   程白芨想了一圈,没想到什么安慰她的法子,低头看见手里的百雀羚盒子,突然萌生一个想法。   “你不想接受我们程家的答谢,那你想不想多赚点钱?”   谁会不想多赚钱?   顾念想也没想的点头。   “一种办法是,你把这个方子卖给我,我们程家虽然落败了,但人脉还在,能找到工厂生产这种药粉。另一种是,你以方子入股,我们先给你一笔定金,以后每一单子都可以给你抽成。”   顾念不解,“你们要这种药粉做什么?除了能驱虫兽,没多大用处的。”   程白芨:“你还是不懂,这个功能就很重要啊!你看,这一座山,除了你敢上来,村里的村民们敢来吗?”   “村民们不来,是因为这里死过人,不是怕里面的猛兽、虫蚁。”   “那你知道前面意外死亡的人,死因是什么吗?”   这个顾念还真不知道,原身下放到这里时,这座山,已经不允许旁人私自上去了,想来那时意外已经发生了。   程白芨道,“我们到这一带比你早多了,这里发生的事,我爷爷也听说了一些,他之前跟我说,那些人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因为夏季草木茂盛,村民不小心沾染上一种虫子......”   “蜱虫?”   程白芨的眼神更亮了,“你知道?”   他点点头,“确实是蜱虫,蜱虫一般寄生在草木、森林或是灌木丛里,除了冬季以外,都是蜱虫的活跃期,别看那虫子小小一只,咬住人就不撒嘴,而且它们本身携带的病毒,很容易致人死亡。所以你说你的药粉,有没有用?”   “顾念,你果然很有天分,要不要什么时候去见我爷爷,说不定我爷爷会收你做弟子。”   程白芨心里,他爷爷是很厉害的,顾念也很厉害,所以她配做爷爷的弟子。   顾念默了默,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最终决定直接把方子卖出去。   既然这种最基础的驱虫兽的方子,都这么值钱的话,那她置物架上满满当当的文件夹呢?   她觉得自己似乎坐拥了金山银山......   “方子值多少钱,我还得回去问问我爷爷,你真不跟我一起去见我爷爷?”   程白芨觉得顾念是颗好苗子,不忍心让她埋没在这里。   顾念有点方,这都快到知青点了,程老师怎么还想着把她带回去见爷爷。   她以前印象中,程老师成熟稳重,说话都慢悠悠的,这会儿一口一个爷爷,像是没断奶的葫芦娃。   把葫芦娃带入一下程白芨,顾念差点被自己逗笑,她觉得自己有“欺师灭祖”的嫌疑......   好在陈越适时开口,“好了,白芨,顾念到底是小姑娘,估计心里不好意思呢。”   顾念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陈越闷笑,眉眼上扬。   临别时,两人把顾念送到了知青院,陈越忽然开口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等我消息。”   顾念拧眉不解,她不记得自己有拜托过陈越什么事呀?   再要问,陈越不肯答了。   和程白芨两个转身往回走,只留给顾念一个潇洒的背影。 第13章 日子难过 眼睁睁看着王莉莉一脚跨进了……   确定不会有公安的人上门以后,王莉莉总算睡了个好觉。   可她第二天起来,却发现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异常冷淡,那感觉不比去公安局走一遭要好多少。   “亚萍,你的头油借我用一下?”   王莉莉说着话,像往常一样伸手去够江亚萍的包袱。   她们俩睡一块儿,又关系亲密,自然知道江亚萍的东西一般放在那里。   哪知道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打了回来。   “我来拿我来拿,喏,给你,以后希望你别随便翻我的东西。”   江亚萍皱着脸,一双眼角眼里难得透出几分郑重。   王莉莉想说,她明明已经提前说了,而且她以前也常这么干,从前见江亚萍多说什么呀,怎么现在分的这么清楚?   她张了张嘴,在江亚萍板着的脸下,到底没说出口。   江亚萍皱眉催促,“快点,到上工时间了。”   王莉莉点点头,胡乱地用了一下,很快还回去。   她看见江亚萍把头油放在包袱的最里面,外面还打了个死结,见她盯着看,整个人错身过来,挡住她的视线。   王莉莉心头一梗,再抬头,屋里的女知青们,已经都各自把东西收拾好了。   她听见钱喜梅问顾念,“咱们村里好像专门有人打柜子的,你的东西多,要不要找人打个柜子?你要是怕贵,弄个带锁的箱子也行。”   顾念点点头,明白喜梅姐在刻意点她,很痛快的点头道,“好呀,咱们下午就去。”   孙红,“喜梅姐,那箱子多少钱?我要不也出点钱打一个?”   江亚萍虽然没说话,王莉莉看她的表情,明显也是想打个箱子的。   突然个个都要弄个箱子,还要带锁的那种是干什么呢?   这是所有的女知青都把她当贼防着了?   这还没完呢。   王莉莉下工,好不容易等到赵文华,想说商量商量结婚的事。   她这边张嘴说了句,赵文华半点不搭腔,像是全没有这件事似的。   那头知青们都去休息了,他们两人还站在树底下,掰扯这件事。   王莉莉忍着气,“赵文华,你不会是因为最近我名声不好,起了心思,不想承认这门婚事吧?”   赵文华抿嘴,不动声色地扶了下眼镜。   “怎么会?莉莉,你想多了,今天太累了,我不想谈这个话题,咱们快点吧,等会儿饭打完了可没我们的份了。”   王莉莉给气笑了。   “那咱们明天还上工呢,你不会说明天还累?再过十天,我们可就结婚了,你说说看,你哪天不累,能同我好好商量商量。”   见她这么较真,赵文华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   他心里觉得没意思。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赵文华远没有预料到的。   他才知道原来王莉莉给他看见的,在家里受宠、条件优渥、背景深厚等等,所有的全都是她刻意营造出来骗他的。   撇开这些外在条件,只是王莉莉这个人,会让他义无反顾的选择吗?   盯着眼前这张不算出彩的脸,赵文华犹豫了。   *   顾念暂时没心思管王莉莉了,只要她别来她跟前蹦跶就行。   否则她可不会再管李国伟说的什么影响问题,一定第一时间把人扭送公安局去。   她最近对开菜地比较着迷。   孙红被她在院子里比划半天,又不知道该怎么动手的模样给逗笑了。   “你估计从小呆在城里,真没干过这种农活。”她从顾念手里接过小铲子,手上动作不停却也不影响聊天。   “我从小跟我奶奶在乡下长大的,这些算是基础把式,会走路的小丫头片子都会。”   顾念蹲在她跟前看她弄,她发现孙红不止嘴皮子利索,干起活来也很利索,她的手指又短又粗,一看就是糙养的。   “是不是特别不像女孩子的手?”   “不是不是,我就是没见过这种的......”   孙红笑笑,脸上透着一抹不在意。   “我妈以前总说我这手长得难看,跟男人的手似的,却又没男人的手大,以后恐怕说婆家都不好说。我小时候被我妈接到城里去上学,没少被同学们笑话。不过她们现在想笑话我也笑话不着了,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都说不准......”   “肯定有机会的。”   孙红抬起头,见顾念目光坚定,信心十足,突然觉得宽慰很多。   她感慨,“难怪喜梅姐特喜欢你,你确实年轻不懂事,身上却也有一股我们老知青没有的冲劲儿。”   同样都是下工,孙红回来就觉得很累了,除了吃饭和休息,什么都不想干。   顾念却跟打了鸡血似的。   今天去跟老村长要来一块地,明天又独自一个人开垦上了。   白皙精致的脸永远红扑扑的,像个大水蜜桃,永远活力无限的模样。   “其实,你这回把钱都要来了,根本不用这么累啊,买点好吃的、再买点漂亮衣服,那多舒坦啊。实在不行,你把那钱攒着嫁人也行啊?”   顾念愤愤地撇嘴,“哪有把钱都收回来?王莉莉要是跟我说没钱还,我难不成还能压着她,逼着她还钱?”   事情过去两天了,按照李国伟写的单子,王莉莉早该还第一笔钱了,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看见她就跑,把顾念整的无比憋屈。   就算她自己即将有一笔方子钱入账,也抵不了之前被王莉莉偷拿去那些。   到底意难平。   再者,立字据的时候可没说最迟什么时候还清。   就靠知青那点赚工分攒出来的钱,还到猴年马月去......   “这倒是......”   孙红有些讪讪,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你这一小片开出来有什么用?前面种菜不是有一块儿了吗?”   顾念支支吾吾没说实话,只说是用来培育菜籽的,其实她哪里是培育菜籽,培育草药才是真的。   村里的一小柸土,被她带回来趁着晚上好好研究过了。   土质偏酸性,不适合种粮食,就算种也得按照现在的法子,每一株的距离都隔开。   但也正因为这样,村里的土地不少,庄稼却不多,秋收一过,就算拿工分去分粮食,每个人分到的也不多。   但是很神奇的,后山上不用管就长了很多草药。   顾念上次刻意留意过,草药的品质都还不差呢。   她猜测,大概村里的土质应该也和后山的一样,不适合种粮食,却很适合种草药。   但土地不拿来种粮食,就跟要老乡们的命一样。   再者每年还要交固定的量的公粮给粮站,不种粮食,这些公粮谁去交?   顾念把这些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搞这么一小块土地,就是为了拿出成果给大家看的。   本来两人聊天的氛围挺好,但因为王莉莉这档子事,顾念谈话的欲望骤减。   好在孙红麻利,由她做示范,顾念动作也快了不少,等两人收拾好,准备洗洗手进屋时,院子里忽然闹哄哄起来。   “来来来,公安同志,知青点就在这里。”   村长大叔领着人进来,嘴里的普通话听着蹩脚,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顾知青,顾知青,你看谁来看你了?”   顾念懵懵地抬头,杏眼里满是迷惑。   “顾知青,原来你家里亲戚在这里当公安呐,来来来,咱们进去坐着说?”   高壮的黑脸大叔满目慈和,好像早上虎着脸,在地头盯梢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身后确实站着一名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衣服模样和部队军人类似,上衣下裤都是军绿色,中间衣领处有五星红旗的领章,人高高大大的,一身正气,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安心。   顾念眨眨眼,她不记得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么个亲戚呀?   “顾知青?”   公安身后又走出来一个男人,难得地穿着常服,袖子一直挽到手肘,拇指指骨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陈......越?   小丫头不会掩藏情绪,杏眼里打满了问号。   陈越面上不动,只眼底泄露一点笑意,他点点头,公事公办道,“顾知青是吧?我是陪冯兄弟一起来的,你叫我陈大哥就行。”   “村长叔,谢谢你,这就是我堂妹了,我和堂妹说几句话?”   穿着绿军装的公安笑着询问,见顾念看过来,还俏皮地冲她眨眼睛。   *   这边王莉莉和赵文华聊完,刚要回去,就见江亚萍站在门口,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你干什么?在这儿当门神啊?”   王莉莉心情不好,说话间带出来几分。   她和江亚萍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话出了口,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但她却往了,以前江亚萍惦记她的东西,所以多数时候都很听她的话,也愿意让着她。   现在她给没东西给她惦记了,两人之间完全掉了个个儿。   江亚萍不悦地沉了脸,本来想提醒王莉莉,里面公安来了,见她口气这么冲,瞬间半个字都不想说了。   她敷衍地点点头,眼睁睁看着王莉莉一脚跨进了门...... 第14章 转机 “买橘子去。”   一脚跨进门,迎面撞上一身军大衣。   王莉莉吓得腿都软了。   再看知青们对着军大衣,言笑晏晏的样子,王莉莉当场懵住。   想逃,拔不动腿怎么办?   江亚萍悄咪咪跟在后面,正好目睹王莉莉变脸的过程,心里就跟喝了凉汽水似的舒坦。   横呀,有胆子在公安跟前横横看。   王莉莉犹豫着要不要走,转头赵文华堵住了她的去路。   赵文华满脸不耐,“走啊,怎么站着不动了?”   门口的动静,瞬间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只听穿着一身绿军装的人问。   “门口是不是就是平时对我家堂妹‘照顾有加’的王知青?”   冯以林个子比陈越略矮一些,但因为擅长刑讯,气势异于常人,一开口就极为威严。   他可以在“照顾有加”上加重了音节,堂屋里瞬间没人敢说话了,只有王莉莉觉得自己腿有点软。   上次的事处理的不大公正,李国伟自己也觉不好意思,替顾念把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又道。   “王莉莉现在签了欠条,有我们这么多人盯着呢,她肯定不敢不还。”   陈越大刀阔斧地坐在一边没说话,粗粝的指节在桌面敲了敲。   众人只觉得这轻轻的敲击声,仿佛正打在人心头,他们没做什么对不起顾念的事,却还是跟着冷汗津津。   冯以林侧身看他一眼,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老哥们这是不满意呢!   冯以林:“你们说签了欠条?”   王莉莉把头点成小鸡啄米状,“是、是的,我......我愿意两倍偿还欠款......”   她面上装得乖顺,心里却在骂顾念不地道。   不是说好了不报公安么?欠条都签了,还想让她怎么办?   顾念就坐在陈越身边,见他们这边聊着,正觉无聊,手指放在桌面上画圈圈。   陈越瞧在眼里,只觉好笑,果然是个心性不定的小姑娘。   他伸手在上衣口袋摸了摸,掏出来一枚橘子,搁在顾念手边。   顾念抬头看他一眼,没动。   他又往前递了递,顾念才伸手去拿。   男人的手很大,青青黄黄的橘子,放在他手里只有一丁点,看着就忍不住嘴里泛酸。   她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我不吃橘子,你替我尝尝甜不甜。”   顾念捏着橘子,轻轻勾了勾嘴角,没吃。   那头冯以林还在说话,“你们签了欠条,还愿意双倍偿还,我觉得挺好的。不过当地百姓种地,一年也攒不了几块钱,我问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还清?总不会还到七老八十吧?”   这下知青们全愣住了。   尤其是李国伟,他还以为只要签了欠条,押着王莉莉还就完事了,哪会想到当知青根本没几个钱,王莉莉还不还得起还另说。   钱喜梅瞥他一眼,哼了一声。   王莉莉:“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会尽力还的......”   冯以林笑笑,别人不知道,她这个事主不可能不知道,要不怎么会这么爽快,说双倍还,就双倍还?   “我这里有份工作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王莉莉没想到还有转机,不敢置信地看过去,“不用下地?”   冯以林点头,“不用下地。”Pao pao   “每个月还有工钱拿?”   “肯定啊,不过每个月的工资,农场那边直接替你还给顾念。”   知青们听着这话,也跟着躁动起来。   “在农场啊......”   “听说村长叔家的儿子,就在农场工作,每个月可以拿三十二块钱呢!王莉莉这个就算没那么多钱,好歹不用下地了!”   “是啊,下地多累啊,我手都给磨粗了,腰累到直接站不起来。”   王莉莉听着他们议论的声音,眼睛都瞪圆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因祸得福。   这边顾念开始剥橘子了。   被她重新养的嫩嫩的手指,葱白似的,在绿色的橘子皮映衬下格外好看。   陈越问她,“你想不想去农场工作?”   顾念吃了一瓣橘子,酸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她摇摇头,只道。   “一点也不甜。”   陈越闷笑,“下次给你带甜的来。”   王莉莉生怕自己没抓住这个机会,立马高声应,“我去我去,只要不让我下地,没钱也愿意干。”   农场再怎么样也比这个鬼地方好,吃不饱睡不好,王莉莉都迫不及待要离开了。   冯以林:“你想清楚了?去了可就不能反悔,一直要等到把钱还完了,才能回来的。”   王莉莉想也不想的点头,“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咱们明天是不是就能去。”   冯以林点头,拿出一张新的纸递给她。“没什么问题,就在这上面签字吧。”   王莉莉扫了一眼,大致还是双倍还,但是是以工资抵扣的方式按月还,还完了才可以重新回到靠山村插队。   她心道还以为公安有多厉害,这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嘛。   于是她很利索地在上面签了名。   冯以林接过来,见没什么问题,“明天早上有人来接你,带着衣服被褥之类,晚上就在那边睡,每个月休假一天,到时候想朋友们,也可以回来看看。”   王莉莉胡乱点了点头。   她不觉得自己有回来的必要。   *   顾念送陈越两人出去,一路上被不少村民们围观。   王大娘站在小路边上,扬着嗓子问。“顾知青,这两位都是你堂哥啊?”   顾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点点头。   村民们对于绿军装,天然很有好感,闻言像是听了什么大新闻,顿时议论开了。   “难怪顾知青到这里当知青了,原来有堂哥在这里。”   “王二麻子家的二儿子还说顾知青长得好看,以后要娶她当老婆,人家有两个好堂哥,跟咱们乡下人也不配啊。”   “呸,王二麻子家那个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顾知青才多大啊。”   “就算顾知青同意,人家堂哥也不会同意的!”   好好的说着顾念和公安的八卦,不知道怎么歪了楼。   还有热心的大娘,跑到王二麻子家报告最新消息。   冯以林侧身瞥见好友严肃的脸,心里笑开了花。   “顾知青,以后碰见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和陈越多少年的兄弟了......”   顾念乖乖点头,心里却想着以后没事最好也别去打扰人家,今天肯为了她的一点小事特意来一趟,已经帮大忙了。   有冯以林这个幌子在,有谁想惹她,也要掂量掂量。   陈越一路上都没说话,临别才叮嘱。   “你年纪还小呢,先别考虑嫁人的事,好好学习是正经。”   见她乖乖点头,脸上松快了几分。   “下次我让人给你送橘子来。”   “不用了,陈......”   顾念卡了壳,不知道是喊陈叔叔还是喊别的什么。   “陈大哥,你以后就叫我陈大哥吧,要是再喊叔叔就和这家伙差背了。”   顾念乖乖喊了一声。   陈越挥手作别,让她别送了,没等她回,已经拉着冯以林走出去很远。   “行啊你,老陈,还让人家叫你大哥,你怎么好意思的。”   冯以林拿手拐他,嘴欠的厉害。   陈越轻飘飘看他一眼,“皮痒了是不是?”   冯以林可不是他手底下那些兵,自然不怕他,“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别人嘴里公事公办,刚正不阿的人,到底为什么突然来找我。没想到是为了个小姑娘。”   “就是这年纪着实有点小。”   冯以林嘴里啧啧两声,看陈越的眼光都别有意味。   仿佛在说,没想到认识这么久,你口味还挺独特的。   陈越薄唇抿紧,“等会我正好有空,去给刘阿姨打个电话。”   “别啊,没你这么损的。我这好不容易安生几天......”   陈越长腿一迈,走的毫不留情。   “别别别,陈越,我不开你玩笑了,行不行?你别找我妈!我今天还特意过来给你帮忙,有你这么当兄弟的么?”   他走的又急又快,冯以林连追好几步才追上。   见他真往镇上走,顿时急了,“陈越,我错了。别坑我行不行?”   陈越停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睨他,“走快点,真当我很闲?”   冯以林舒了口气,丧头耷脑地跟上。   “真该叫那小姑娘看看......”   陈越又停了步子,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冯以林:“真该叫那小姑娘看看,咱们陈团多英武啊,这步子迈的,啧啧啧。这身姿挺拔的,整个军区都找不出几个。这个哥,没白认。”   陈越转了过去,继续走。   冯以林长舒一口气,见他还往镇上走,顿时不干了。   “陈越!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着?”   关键是他还违心夸他那么久!   陈越步子不停,半个眼风都不给他,“买橘子去。”   冯以林挠挠头,只好又拔腿跟上。   *   隔了一日,来接王莉莉的人果然来了。   王莉莉欢喜地抱着东西出来,腰杆停的笔直。   她想,从此以后,她和这些知青们可都不一样了,算起来,她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瞥见赵文华凑过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她反倒快走几步,央着来人赶紧走。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王莉莉走的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可她到了农场,反倒傻眼了。 第15章 交公粮 自己肚子都没吃饱,反倒填了别……   “你、你叫我干这个?”   王莉莉把东西安置好,连着深呼吸好几次,不敢置信地瞪眼看眼前的人。   管事的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人了,一个个的都以为来农场是享福来的,脸怎么这么大呢?   没人踏踏实实干活,农场的粮食谁种谁收?后面棚子里几头猪谁来喂?   他们到了农场,多了这么多张嘴吃饭,怎么不想着做贡献,净想着享福呢?   “同志,你这个想法不对,思想觉悟有问题啊。”   管事的推推眼镜,冷冷地看着王莉莉。   王莉莉懵了下,“不是、不是的,我只是太惊讶了......”   管事没了耐心,“王同志,我不管你到底走什么门路进来的,来了就要守这儿的规矩,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可是我一个女人,力气没那么大......”   “老首长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嘛!王同志,没有办法,就想办法去做,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明天有人来检查工作,你要是故意磨洋工,那咱们就只能去派出所走一趟了......”   管事的说完眯眼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把手里的粪桶递给王莉莉,不再管她。   来这儿的人,就没有不服管的。   实在不听话,不是还有公安么?   王莉莉嫌弃地把粪桶拎在手里,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放着好好的知青不干,来这里当挑粪工。   看着远处成片的稻田,想到刚刚那人吩咐的话,她觉得眼前直发晕,险些一脑门栽到稻田里去。   *   这一日顾念正在给刚移好土的药材做数据,忽然听说有人找。   她匆匆放下记录本,迈步而出。   “顾知青,是我!”   阳光下,美少年程白芨笑的春风满面,清隽的眉目,立马吸引了别的知青前来围观。   “顾念,这谁呀?前些天来的两个,你说是你堂哥,这个该不会是你堂弟吧?”   孙红就喜欢长的好看的,昨天两个气势太足,她不敢多看,这个小少年,还是能多看两眼的。   不过,顾念的亲戚都长得很好看呀,这一窝子专挑父母的优点长,也太让人羡慕了。   顾念却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课题没做完,被导师揪个正着的既视感。   “这个就是、就是朋友。”   程白芨点点头,露出一口白牙。   “上回顾知青帮了我大忙,我给她送东西来的。里面也有越哥的一份。”   他有些费劲地抬抬手,手上拎的网兜子里,竟然放着一兜子橘子。   孙红有些艳羡,瞥了那橘子两眼,大概怕程白芨看出来,又故意转了目光。   现在水果很少见,供销社里就算有苹果橘子,也贵了厉害。   要不是家里办事或是去看病人,很少有人舍得买。   前些天顾念吃橘子,她就闻见了,酸溜溜的味道,染地整个知青点都是,她跟着流了好一会儿的口水。   见到橘子,顾念还挺意外的,原以为陈越说说而已,结果真让人稍来了。   这么一兜子,看着有二十来个呢,她哪儿吃的完?   顾念接过来,随手抓了一个塞到孙红手里,“孙红姐你先拿去吃,别人的我等会儿再给。”   “这、这怎么好意思......”   孙红有点犹豫,到底是经不起诱惑,伸手接过来。   “没事儿,程同志既然说是送来感谢我的,那就是我的啦,我又吃不完,坏了不是更可惜。”   孙红被她的理由说服了,点点头,拿着橘子赶紧走,不再耽搁两人说话。   “你等我一会儿。”   顾念转头把一网兜橘子都给了钱喜梅,让她帮着给每个知青都分一个,才小跑着出来,换了个隐蔽的地方,和程白芨说话。   “这回可得多谢你和陈大哥,咱们这儿都许久没人吃过橘子了。”   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上回就觉得顾知青特别好看,这回怎么觉得她比前几天,更好看了?   程白芨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错开眼神,“顾知青,你给的方子我爷爷看了,喏,这个是合同,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顾念点点头,接过来时,瞥了眼他的手掌。   只觉得程老师这会儿个子不高,手也比陈越小很多。   不过程老师应该还在长身体,她记得上辈子程老师可高了。   程白芨给的合同很公正,虽然是买断,竟然直接给了八百块钱买断金!   这笔钱,加上王莉莉还回来的,顾念可就有一千一百八十块啦,   搁在这会儿,妥妥的一个小富婆。   不说在京市买个大院子,至少在县城里,能好好折腾一处落脚处,以后方便她做实验、放些药材类的东西。   她接了方子不说话,程白芨以为她对于爷爷开出的价格不满意,顿时苦了一张脸。   他也不会讨价还价呀,要不然让顾知青自己开价?   程家祖祖辈辈都是做医药相关,早就形成一个产业链,如今他们身处于农场,但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要不是财不露白,就算顿顿大鱼大肉,程家也吃得起。   “顾知青,你是不是觉得太少了?”   “不不不,这还少啊?不少了,程、程同志,做人不能太贪心。”   顾念欢喜地眯着眼睛笑,很利索地在合同上签了个字。   本来就是随处可见的方子,要不是程家人识货,可能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长毛呢,能得这一笔钱,解了燃眉之急,顾念已经很满意啦。   这道理还是程老师以前教她的,现在还回去,总有种教导自己博导的隐秘快、感。   “那就好,那就好。”   程白芨不善言辞,闻言松了一大口气。   他这会儿对顾念印象更好了。   懂药理,识大体,不贪心,简直都快赶上他姐姐那么好了。   *   秋收过后,靠山村迎来了一件大事——交公粮。   别看只是把稻谷拉到粮站,里头说法多了去了。   稻子干不干、有没有缺斤少两、找什么车送过去,去了以后第几个上称......   诸如此类,全是门道。   村长叔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上次头一回领着乡亲们交公粮就给人摆了一道。   这一来一去的,中间损耗粮食不说,钱票、粮票,趟水一样花出去。   这回,他学乖了,说什么也不独自带队送公粮了。   不止专门把在农场工作的儿子叫回来,还喊了知青院里几个知青跟着,另有村里的好几个大汉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县里。   顾念也在送公粮的队伍里。   不是因为她能做什么,而是她同李国伟说好了,她自己管自己的午饭,只是搭队里的牛车一起过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村长叔的儿子,就是张春来,挺憨厚稳重的青年。   上回打过照面,顾念对张春来印象不错。   说来粮站里的检验员,是人人都向往的工作。   只为着这些人就算大灾荒时,都从没饿过肚子,就足够叫人艳羡。   张春来闻言脸色更黑了几分。   “你们当粮站的人,为什么不饿肚子?难道只因为福利好?”   知道内情的老乡都不说话了,只有李国伟几个知青,满脸写着求知欲。   一个老乡道:“都说粮站的,一人当官,全家不饿。”   另一个说:“他们就跟一群吸血虫似的,吸的全是咱们百姓的血。”   李国伟也跟着沉了脸,“怎么说?”   “这些兔崽子,不见兔子不撒鹰。要是手里没点孝敬,一准把我们排在最后一个。上回我爹就是不懂其中门路,一次次打回来,说咱们稻谷没晒干,可我们的稻谷,明明一掐就断,这些孙子都装蒜呢!。”   “我爹想到牛车里、地上、粮站里面,浪费的稻谷,可不得心疼的直抽抽。”   “这回就是准备好了东西,他也不敢再来送了。”   张春来说着连叹好几口气。   “咱们不是第一家受的这种待遇,你们想想整个镇上那么多村,每个村子这么来一下,可不就把粮站人的肚子喂饱了么。”   跟着一块来的老乡,说是壮汉,其实也就个子高,想来平时说能吃多饱,也不可能。   全家老少,辛辛苦苦一整年,自己肚子都没吃饱,反倒填了别人的腰包。   顾念不由感叹,百姓难,难在天灾人祸,也难在这一层层的剥削者。   到了粮站,张春来领着壮汉们,把粮食一袋袋卸下来。   顾念亲眼瞧见他给粮站的递了孝敬,那人才挥手,让人把粮食往里送。   边上有的老乡,不知内情,还真就被拦在了门口。   年过半百的老人,瘦的一把骨头,蹲在粮站门口,双手抱头,后面跟着的牛车,卸也不是,不卸也不是。   张春来叹口气,转头不敢看,看着这老村长的模样,就像看见以前他爹的样子。   可他也没多的钱孝敬了,就这些,都是底下村民们,每人一点贡献出来的。   顾念倒是有心帮忙,她有钱,但又能帮几个呢?   靠山村后面,可还排着一长溜的人呢!   财不露白,她这会儿大方了,一转头不用出粮站就会给人盯上。   犹豫不决间,顾念忽然想起上回冯以林说的,有事就去找他。   当时她还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去,如今为了村民们,也得去求上一求。   公安的出现,虽然不能完全杜绝这种事,但好歹能震慑一二,让粮站这几个别这么张狂。   说干就干,顾念转头往公安局岔了一趟,却不想扑了个空,正巧碰上冯以林带着人出去了,压根不在所里。 第16章 姐姐超A 她以后要做这个小姐姐的死忠……   “嘿,小丫头你来派出所干嘛?迷路啦?”   顾念正探头往里看,感觉自己脑瓜子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一转头,身后竟然站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察,瞧她个子高挑,眉目英气的模样,顾念立马对她新生好感。   被人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妹妹,也就没那么生气啦。   “姐姐,我来找冯同志的,但听说他好像出去了......”   “冯以林?你不会是他妹妹吧?想不到那块臭石头还有你这么好看的妹妹!”   杜英男英挺的眉毛往上扬了扬,看向顾念的眼神带着几分打量。   顾念摆摆手,“不、不是,你误会了,只是冯同志和我认识同一个人,上回还特意帮我的忙呢!”   杜英男围着她转了一圈,暗自嘀咕。   “我说上次他怎么这么积极。你找他什么事,他不在,我在呀,一样能帮你!”   还以为要扑个空了,谁知道恰巧碰上一个热心的小姐姐,这叫顾念怎么能不欣喜。   她赶紧把粮站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杜英男听完冷哼一声,“以前这种事常有,老冯一般会带着去转一圈,这回碰上他抽不开身,想来把这茬子给忘了。”   “这世道,到哪儿都有蛀虫!小姑娘,别怕,姐姐我跟你走一趟。”   杜英男把帽子一扣,长腿一迈,率先走了出去。   “那个......姐,就咱们两个人去啊?”   出了派出所,顾念才察觉到就她们两人,瞬间有些懵圈。   守着粮站的人,可好几个彪形大汉呢,就防着有人闹事。   这个姐姐确实比普通姑娘长得高,一身绿军装穿着格外好看,但这也不能否认,这是个姑娘的事实啊。   粮站的会因为来了公安而忌惮几分,却也会因为杜英男是个女孩而有所轻视。   “你这丫头,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听姐的,到时候要是打起来,你记得往边上躲躲。”   “打、打起来?”   顾念脸上一点笑也没了。   她本想找公安震慑一番,没想着要到打起来的地步呀,再说这个姐姐细胳膊细腿的,能打得过彪形大汉?   想着要不要回去等冯以林回来,杜英男已经把她袖子一拽,拎小鸡仔似的拎了过去。   顾念:“......”   *   粮站这头人越来越多了,从门口一直排到大街上,往后去有一二里地呢。   因着粮食检验“不过关”等在一边的老乡并不少。   有年轻气盛的,甩着膀子就往上冲,“俺们的粮食都是队员们亲自晒、亲自收的,一颗颗都嘎嘣脆,怎么就不过关了?”   粮站几个大汉往前一杵,牛高马大的,对面再强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粮站站长是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男人,他见怪不怪地笑笑。   “不是跟你们说了,不合格就是不合格,得按照咱们粮站的标准来,你这东西不达标准,我收上去也没法交代啊。”   他说着眯着眼直笑,“我劝你呀,回去再晒晒,明天重新找车拉过来,说不准就符合标准了呢!”   这人的心思,满场人没几个不知道,不过是因为乡亲们胆子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借他们一个胆子,都不敢对外声张,才敢这么猖狂。   要是真碰上县领导来视察,还不得一锅端了。   不过这个小个子男人也不是毫无门路,既然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身后哪会没有倚仗。   靠山村的队员们还没走呢,看见这一幕,气的拳头都硬了。   顾念红着脸,也不管这么多了,躲在人群里直喊,“公安来了,公安来了!”   百姓们闻言,一溜地让了开来,给公安提供能往里走的路来。   小个子男人叫汪强,听见这话还怪紧张的,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公安,心往肚子里搁了搁。   他面上带笑,讨好地问,“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杜公安,您今天不忙?”   杜英男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这不是在所里听见这里有大动静么,想不来都不成。”   汪强:“那什么,都是百姓们不懂事,吵着公安办公了。”   杜英男扫他一眼:“我看你也挺不懂事的。”   她抬抬下巴,指着边上的百姓们问,“这些人大老远过来,你说打回去就打回去?牛车钱、饭钱,谁报销?”   汪强:“当然是他们自己了,粮站有粮站的规矩,不合格的东西收进去,我也要吃挂落的。我这也是为人名服务,杜公安可别为难我。”   “哦......为人民服务,我看你是为自己服务才对!”   杜英男半点不把他看在眼里,也不愿配合他演戏,伸手就拽了对方的遮羞布。   汪强被她这句吓的额头冷汗直冒。   “使不得使不得,我、我一心为了粮站,没有半点私心。”   顾念人躲在人群里,忍不住喊了一句,“有没有的,你自己知道。”   “就是,汪站长,咱们队的粮食,完全符合粮站标准,怎么就不行了呢!”   “汪站长,这点公粮已经是咱们队里能拿出来的所有了,您要是打回去,一来一回的损耗,咱们可给不起。”   “汪站长,您就抬抬手吧。”   有一个开了口,百姓们都忍不住开口求起情来。   种庄稼不容易,一年到头,就没几粒米落到农民手里。   再要往里搭,不是要他们的命嘛!   靠山村依山傍水,收成还过得去,有的队地处偏僻,光浇水这事就是老大难,收成也就自然跟不上,哪来东西孝敬粮站的人。   除了在门口求情,他们想不出办法来。   可这个姓汪的,个子不高,心却硬,说是拉回去,就非要老队长们把粮食都拉回去重晒,不讲半点情面。   杜英男眉头一挑,“汪站长,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半点私心’。”   这人恨不得满肚子都是私心,非说自己没有私心,顾念都要被他的小人行径给说吐了。   “杜公安,我想着派出所事情还挺多的,要不咱们粮站的事,让我们自己商量?”   汪站长皮笑肉不笑。   他也不是吃素的,敢这么做,是因为有人给他在后面兜着。   汪站长往后退了几步,好几个彪形大汉往跟前一站,气势摆足了,一副谁敢进来,就要把他们几个撂倒的架势。   大汉们一个个长得跟座小山似的,肌肉虬结,满脸横肉,全身上下都写着“很不好惹”几个大字。   顾念抿了抿嘴,她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脑海里飞快思索着,等会儿要是真发生冲突,应该如何鼓动百姓们站在杜英男这一头。   哪知道杜英□□本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他们往前走,她也跟着往前走。   顾念看着一边人多势重,另一边只有一个弱质女流,忍不住为杜英男捏一把汗。   杜英男站在跟前,一步不让,双方矛盾一触即发。   顾念张张嘴,想说要不等她去搬救兵,等冯以林带着人过来再说。   杜英男却等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直接伸手,一把其中揪住大汉的衣领,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裤腰带。   转身、弯腰、长腿一踢。   就是一个漂漂亮亮的过肩摔。   顾念:......这、这是什么怪力女侠客!!!   另几个大汉见势不妙,紧跟着一涌而上,却无一幸免。   转瞬间,粮站门口躺倒了一片。   杜英男给每个大汉都带上了手铐,“寻衅滋事,跟我去局里反思去!”   她目光一转,对准汪强,“至于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了,杜、杜公安做的对,这几个寻衅滋事,公然在白天打公安,确实应该带回去,好好教育。”   汪强背上冷汗出了一身,腿软地差点站不住。   看见边上等着老队长们,忍着脾气好声好气道,“你们大老远来一趟都辛苦了,刚刚可能检查的不仔细,存在失误,要不这样,你们把粮食抬进来,让人重新验一验?”   老乡们巴不得呢,皱巴巴的脸上扬起来笑容。   杜英男把找来麻绳,把大汉们双手拷在一起,串在麻绳上,像领着一串会动的烤鸡。   刚刚还气吞山河的大汉们,在杜英男跟前不能更乖顺!   杜英男回身,见顾念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还隔着人群,调皮地冲她眨眨眼。   顾念:!!!   这个小姐姐也太A了吧,她以后要做这个小姐姐的死忠粉!   *   收粮食的事,告一段落,虽然不能换了粮站站长,到底解了乡亲们的燃眉之急。   顾念这才有功夫去料理自己的事。   因着她新得了一笔钱,想着马上天冷了,得给自己买几身贴身衣服,还要买一套棉衣棉裤备着。   又想到上回收到原主家里的信,她知道原主家里一直勒紧裤腰带供着她。   这回她有钱了,也想着替原主寄些回去尽尽心,顺便告诉家里人,以后都不用寄钱过来了。   为了不引人怀疑,最好杜撰一份工作出来,这样估摸着原主家里才能彻底放心。   说干就干,顾念去了邮局,写了一张两百的汇款单。   亲手把钱放在信封里,又亲自把口子封牢,这才放心了,转头去买日用品。   顾念却不知道,老顾家这会儿差点翻天了,她这笔钱寄回去,正巧解了顾家的燃眉之急。 第17章 顾家琐事 听起来陈越家底挺厚?……   顾家人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顾父顾母一共生了二子二女,顾念是其中最小的孩子。   老大顾学良已经结婚了,和妻子赵文芳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两个孩子天真可爱,却也烧钱的厉害。   三四岁正是要吃的时候,看见谁家有点肉,都躲在墙根流口水。   顾学良只是个学徒工,每月工资28块,赵文芳在厂食堂洗菜、切菜,比这工资还少点。   本来住在家里,吃用都是家里的,应该能时不时给两个小的买点饼干打打牙祭,偏偏家里小姑子下乡了,小夫妻俩的收入,倒有一大半,填补给了小姑子。   晚上睡觉,赵文芳看着儿子额头肿起来的肿块,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也填补小姑子,却没我们家这么填补的。要不是为了口吃的,大虎至于和人打架,打肿了头吗?”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要是家里供不起就算了,偏偏两口子都是领工资的人,孩子要吃点饼干,都舍不得买。   顾学良也心疼,想伸手轻轻在儿子的额头上碰碰,还没凑过去,被人拍了下手背。   他脾气不错,倒也不生气,“小声点,儿子们睡的正好,别一会儿又把他们吵醒了。”   赵文芳哼了哼,到底没再说什么。   顾学良:“不就是想吃饼干?明天就去买,买个两斤放柜子里,让两个小的吃个够。”   赵文芳瞥他一眼,“下回大虎小虎想吃别的呢?”   “买呀,钱不是都你收着呢!实在没钱,跟爸妈说一句,两老哪有不疼孙子的。”   他这话倒也说的不错,自打孩子们出生,两个老的给小的买了不少东西。   刚出了月子,赵文芳奶少,两老掏腰包给孩子们买了好几个月的奶粉。   这会儿奶粉可是金贵东西,还得找人兑换奶票。   别人家的碰见这种情况,大多给孩子弄小米糊糊喝。   也就她家这两个,着实喝了好几个月奶粉,要不这会儿怎么壮的小牛犊子似的。   老人喜欢孩子,对孩子好,赵文芳心里感念,平时对二老也极为尊重,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二老的一切决定。   赵文芳半坐起身,靠在床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对爸妈有意见,实在是每个月咱们辛辛苦苦赚钱,为什么要拿去填补顾念?都是信顾的,咱们还给顾家生了长孙,怎么就不能多顾及顾及孩子?”   顾学良就躺在她边上,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对方的眉骨。   他长得不算很好看,但至少五官端正,看得顺眼。   当年就是因为这人老实又踏实,还有份稳定的工作,赵文芳这才嫁了过来。   顾学良看了妻子一眼,张了张嘴,良久才道,“你说这些做什么,爸这么做自然有爸的道理,老四年纪最小,又是个女孩子,都说穷家富路,二老多为她考虑考虑也不行?”   “爸妈愿意贴补,是爸妈的事,可凭什么咱们也跟着贴补呀?我们是当哥嫂的,又不是爹妈!”   几句话不对,赵文芳又有点要炸毛。   “行了,还没完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换做别的事情,顾学良还挺好说话的,都由着赵文芳做主,偏偏这件事,把她压的死死的,不许她到爸妈跟前闹。   赵文芳知道他这么说,是生气了,态度也软了下来,心里却还是不忿。   哪家的小姑子都没这么宠着的,到底是凭什么呀,她一个女娃子,比她顾家的孙子还金贵?   因着这事儿,赵文芳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眼圈都是青的。   和大姑子在厨房里打了个照面。   赵文芳拎了布包就走,连句话都不愿说。   顾思扯扯嘴角。   昨天晚上小夫妻俩的官司她也听见了,还是为了钱的事。   顾家的房子不大,统共三间房,隔壁房间放个屁,她这边都能听到。   不过顾思也知足了,要不是因为顾念也是个女孩,顾国强特意叮嘱,要给顾念留一间房。   家里的屋子还轮不到她住呢。   没见老二整日不着家,就等着厂里分配屋子嘛!   “顾主任在家吗?你们家老二把人打进医院了,快去派出所看看去吧!”   赵文芳垮了布包,走到门口,就被人喊住了。   听清对方话里意思,她眼前一黑。   这个月小姑子的钱刚给送去,这、这是又要拿钱贴补老二?   想着两个儿子,她恨的牙根直痒痒。   这下顾思半点不耽搁,找人去厂里喊顾国强、顾学良,自己也动身往医院去了。   “嫂子,家里你照看一下。”   赵文芳磨着牙,应了声。   *   顾思匆匆赶往医院,半道上碰见了顾国强、顾学良两个。   顾思问:“爸,哥,二哥这事妈不知道吧?”   顾国强点头,“都先瞒着你妈,你妈身体不好,等事情解决了,再慢慢告诉她。老二这是鬼迷心窍,都敢打人了!这要是进了局子,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污点!”   顾学良:“爸,你消消气,我们先去看看再说。老二不是冲动的人,多半是对方不对。”   顾国强瞪他一眼,“你就偏着你弟弟吧!”   话是这么说,顾国强心里还挺安慰的。   底下几个孩子,虽然没多大出息,但胜在个顶个孝顺,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也好。   连问了好几个,一行人才在医院找到顾学勤。   见他丧头耷脑地站在医务室外面,脸上被人打的青紫,顾国强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怎么回事,不是好好上着班呢嘛!能折腾到医院里来,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爸、哥......”   顾学勤是顾家人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但和顾念的精致完全不同,只能说是阳光小伙子款,身上永远带着朝气。   这会儿丧丧的模样,倒是有点可怜兮兮。   顾国强叹口气,“你平时不是鬼精鬼精的,和人起冲突不会让让别人,一旦进了医院,估摸着又得赔钱。”   “赔就赔呗,反正我是不会道歉的,我没错,他是自己嘴贱,被我揍了也是活该。”   顾学勤抬头龇了龇牙,恨不得这会儿就进去和里头的人再打一架。   顾国强拿手指点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几个孩子们中间,老大老三最深省心,老二看着挺乖的,其实一派反骨。   “行了,老二,你就别气爸了,说说吧,这么回事?”   顾学勤无所谓道,“反正就这么回事呗,要我赔钱,还要我道歉。我都不愿意,事情不就僵着呢嘛!”   顾国强:“你打了人,不应该赔钱,不应该道歉吗?”   “赔钱可以,但也不能狮子大开口,不就是破了一层皮么,赖忠这个王八蛋,竟然管我要三百块钱!说他抢劫都有人信!”   顾思惊呆了,三百块!   就算他们全家不吃不喝也拿不出来这么多,更别提前几天刚给顾念寄了钱过去。   *   这边顾念完全不知道顾家发生的事,她往百货公司转了一圈,没看见特别喜欢的衣服,只能先买一件对付对付。   售货员看她一个小姑娘,本来还有些颐指气使,见她真的花钱买了,脸上立马堆了笑脸。   “同志,我这里有新到的花色,你要不要再看看。”   顾念摇摇头,她宁愿穿一身蓝色的土气大棉袄,也不想穿售货员说的那种,大红色碎花棉袄。   别看顾念现在有很多钱,她却是个顾抠抠,后面还要买房呢。   穿衣吃饭,能简则简。   她拎着大包小包出来,村里的牛车已经不在了。   之前和李国伟等人约好四点多在这儿等,转头看着太阳都快下山了,想来村里人等不及,先回去了。   顾念看着着来路,不禁两腿战战。   这么远,光靠两条腿,真的能走回去吗?   “发什么呆?上车。”   顾念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笑,一抬头,陈越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等在路中间。   他今天依旧是一套绿军装,身姿笔挺,坐在车上,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快点呀,愣着做什么。”   见她不动,陈越索性把车骑过来,把顾念的大包小包,全挂车头上。   “你再不上来,我可把你的东西都拿走啦!回头可别哭鼻子!”   顾念哼了哼,在后车座位上坐好。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哭鼻子。再说,姐有的是钱,不虚!”   “好,知道你有钱,快抓好了!”   男人沉沉的笑声,顺着风传过来,顾念也跟着扬起嘴角。   转脸他又像个老父亲一眼,殷殷叮嘱:   “有钱也不能随便乱花,你想过做什么没,可以买个房子,或者买块地之类。”   “房子和地都是固定资产,现在不能流通,看着不值钱,等将来可就不一定了。”   顾念默了默,觉得这人还挺有头脑的,她要不是从未来而来,恐怕会和当地人想法差不多,觉得把钱留在身边最保险,殊不知,未来人民币会贬值,购买力远不如现在。   陈越的车骑的又快又稳。   “你要是不知道买哪里、又或是怕被人骗,可以等我放假带你去看,有我在,应该没人敢打你那点钱的主意。”   顾念挑挑眉。   陈越和程白芨关系好,应该早就听说程家拿多少钱买断她的方子了,现在却说她“这点钱”。   听起来陈越家底挺厚?   顾念对于他的来历,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第18章 最后一条路 信不信我一头碰死在这里……   陈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回头你在知青点等着我来找你就行。”   顾念弯了弯嘴角,“好,谢谢你陈大哥。”   小姑娘嗓音软软的、细细的,这声由衷的“陈大哥”让陈越心情大好,骑车骑的飞快。   顾念抓着他的衣服下摆,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   两人快的像阵风似的,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也就没能及时刹车。   陈越转身护着顾念,两人一同滚落在地上。   没人控制的自行车,往前滚了好几圈,才晃晃悠悠栽倒在地上。   陈越往后退了些,仔细打量怀里的小姑娘,“顾念,你没事吧?”   手指触碰到一片温热,陈越才意识到有些越距,往后退开一大步。   “你仔细看看,身上有什么伤口没,要是有的话,我现在载你去医务室。”   顾念上下看了看,摆摆手,“我没事,陈大哥,不用麻烦。”   陈越这才吐出一口浊气。Pao pao   两人回过神,打量突然窜出来的那人,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念的老相识——王莉莉。   顾念挑眉,“你不在农场好好工作,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她可忘不了王莉莉走前,高昂着头颅的模样。   这会儿灰头土脸的,明明隔开老远,还能闻见对方身上的一股子怪味。   顾念嗅嗅鼻子,皱起眉。   放射性地往后退了半步。   王莉莉显然也没想到一回来正碰上顾念。   想到她刚刚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仰着脸笑得春风满面,她就忍不住想磨牙。   都是一样来下乡的,为什么顾念回回有好运。   这次没了赵文华,竟然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堂哥,护她护的紧。   好像命运跟她开了个玩笑,哪怕她费尽心思打算,所有事情转个弯,又回到原地。   王莉莉不甘心,也不想和上辈子似的,永远离不开这个鬼地方。   想通以后,在顾念面前已经能调整好心态了。   “顾念,我、我同农场的管事求了好久的情,才让他允许我放假一天的。你放心,我不会不回去,也不会不还你的钱。”   她签了合同,就算不回去,也会有人抓她回去的。   农场的活又脏又累。   王莉莉的一天,在鸡鸣声中开始。   不仅要打扫鸡圈、猪圈,要给猪打猪草吃,稍微空下来又会被人指派着去地里浇粪。   整天同这些又脏又臭的玩意儿打交道,她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这种臭味。   连她自己都嫌弃。   可是她不得不回来。   “我想着,马上到我和赵文华的婚期了,回来同他商量婚事......刚刚不小心吓到你们,真是对不起。”   王莉莉憋屈的鞠了个躬。   她是典型的社会教做人。   在农场吃了几天苦,竟然也学会和顾念低头了。   曾经在知道自己有份好工作时,还起过和赵文华断绝关系的念头。   这会儿反倒庆幸当初忍住了,没开口,不然这最后一条路,也非得断掉不可。   当初也是她自己傻。   为什么要去贪图顾念的东西?   把赵文华抢过来,安安心心等着他考大学不就行了,非得着急过好日子。   这不,一脚悬空栽进泥地里去了。   顾念面无表情:“算了,只要你记得还钱就行,你和赵文华的事,我才懒得管。”   她不止懒得管,恨不得这两人永远绑在一起,渣男贱女,还是好好在一起,别去祸害别人了吧。   见她愿意不计较,王莉莉长吁一口气,转了身,一瘸一拐地往知青点走。   顾念收回目光不再看她,“陈大哥,前面不远处就是知青院了,我自己回去好了。”   陈越抬头一看,前头那条小路的尽头,可不就是知青院。   都怪这车,太好骑,一不小心就到了。   他不动声色起身,把车头扶正,上面的东西一件件拿下来,递给顾念。   顾念见他这慢吞吞的副模样有些诧异。   陈大哥是上过战场的,这速度冲的快吗?   “回去知青院别乱跑,等我空了带你去看房子。”   见她乖乖点头,陈越心里舒坦了些。   “别学那个女知青,小小年纪就找对象,你看着吧,她将来日子不会太好过。”   顾念还是点点头,心里给陈越盖了个“婆妈”的戳。   陈越:“那......”   顾念不耐烦地挥挥手,“陈大哥你快走吧,不是说最近挺忙的?”   陈越默了默,骑上自行车,掉头就走。   顾念挠挠头,她刚刚应该没说错话吧?   算了,陈大哥是个大方人,不会同她计较的。   她大喇喇地把包袱拎在手里,脚步轻快地往知青点去。   殊不知有人在她走了之后,又折了回来,亲自目送她进了知青院,才又掉头往回走。   *   知青院里,正在演一出大戏。   顾念回房间把东西放好,懒得掺和,就和钱喜梅几个坐在屋里聊天。   她们不掺和,外头的声音隔着门缝,直往人耳朵里钻。   王莉莉显然憋不住了,放声喊了句:“赵文华,你要是敢不娶我,你就是狼心狗肺,我要去派出所告你耍流氓!”   这下屋子里女知青都有些尴尬。   孙红好奇地看向江亚萍,“那什么,王莉莉和赵文华两个......”   江亚萍点点头,“应该是真的。这个月月初的时候,王莉莉还说她月事没来......”   顾念:啊这......   没想到竟然有人在保守七零年代,闹出未婚先孕的戏码。   钱喜梅脸色铁青,“王莉莉这是要把咱们女知青的脸面撕下来,摁在地上踩。”   孙红啐了一口,“呸,不要脸。”   见顾念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听懂了没,顿时瞪了眼睛训她。   “你可不许跟她学!这就不是个好的!”   知道她一番好意,顾念乖顺的点点头。   钱喜梅:“没想到赵文华看着一派斯文,结果竟是个登徒子,像他这种就该拉出去□□!”   女同志固然有错,男同志的错更大些。   又想到对方曾经好几次缠着顾念,钱喜梅脸色又沉了几分。   钱喜梅:“回头就叫他们两个结婚,一块儿搬离知青点!王莉莉不是得了个农场的工作?叫他们两个都去农场,别赖在知青点,坏知青们的名声。”   女同志们有志一同的点头。   外面争吵声还在继续。   直到顾念听见“啪”的一声,才猛地安静下来。   情报员孙红都坐不住了,“快出去看看,赵文华竟然对女同志动手!”   啧,渣男中的战斗机!   由钱喜梅领头,众人匆匆汲着鞋出来。   出来才知道,男知青们那头,也坐不住了。   小个子余军,更是一马当先地拦在赵文华跟前。   李国伟:“赵文华,你像什么样子,怎么能对女同志动手?!”   开始还以为这是个好的,结果后来做的每一件事都震碎别人的三观。   赵文华举着手,有点懵:“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莉莉还坐在地上呢,单手捂着脸,面容苍白。   看见了李国伟、钱喜梅两人,就跟看见救星似的。   “李大哥,喜梅姐,求你们给我做主。”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赵文华白着脸训斥,“闭嘴!”   王莉莉好不示弱地瞪回去。   “我就要说,我不说这辈子就完了!”   “李大哥,喜梅姐,说出来我都觉得没脸见人,可是你们先前都说了,咱们知青既然有缘下放到这里,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你们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就只能死了算了。”   赵文华紧张地往前走了几步,想拦住王莉莉的话头。   却被余军给挡住了,愣是出不去。   别看他个子比余军高上不少,力气却远没对方大。   李国伟使了个眼色,有机灵的知青小跑着去关院门了。   等院门彻底关上,确定这里头都是自家人,李国伟才道,“说吧,怎么回事?”   王莉莉自己站起来,手轻搭在小腹上,红着脸极不好意思道,“我怀孕了,孩子是赵文华的。本来这几天顺利结婚,就是被人知道也没什么,可、可他突然说不想结婚了......”   她说着哭起来。   瘦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确实有几分可怜。   “如果只我自己倒是还好,肚子里这个怎么办?农场那边查的严,要是被管事的发现了......”   王莉莉似是不敢再想,哭得越发大声。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被人摊在阳光底下,又是另一回事。   赵文华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住。   他确实碰过王莉莉,可就那么一两次,哪知道恰好中招。   李国伟头都大了。   这都什么事!这俩人一出又一出,闹起来没完。   要不是还顾及“知青”这个大集体,他恨不得头一个把两人送出去,告他们乱搞男女关系。   李国伟捏捏眉心,声音里透着疲累。“孩子是不是你的?”   赵文华铁青着脸,硬邦邦地回了句,“要是王莉莉没在农场乱搞男女关系的话,应该是的。”   “啪”——   他话音落,脸上挨了一个大耳刮子。   王莉莉一改往日的柔弱,“呸,赵文华你胡说什么!你信不信我一头碰死在这里!” 第19章 1更+2更+3更 晋江独家连载...……   王莉莉眼神坚定, 倒像是真存了死志。   知青们给她吓一跳,连忙拦着她不停劝说。   “别动不动死啊死的,既然是他的孩子, 你们俩结婚不就好了?反正本来就定了要结婚的。”   “是啊, 你不为自己考虑, 难道还不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你死了一了百了, 赵文华可就舒坦了。”   顾念没吱声,只在王莉莉发抖的腿肚子上扫了一眼。   她在想, 王莉莉到底是真怀孕了,不得已找上门,还是没怀孕, 找了个借口讹人。   不过既然受害者是赵文华,她就好好看戏,拍手称赞就好。   王莉莉像是被劝服了, 又像是念着孩子, 没再说要死的话。   李国伟扫了这两个不成器的一眼, 一锤定音。   “行了,既然发生这种事,你们俩就老老实实结婚吧,婚后搬到农场去,也算是先安个小家。”   其余知青忙不迭地点头,巴不得快点送走这两尊瘟神。   李国伟指着赵文华:“今天你先把王莉莉好好送回农场,过两天就结婚, 到时候咱们请上村里人一起热闹热闹。”   以后王莉莉的孩子出生了, 希望大娘们看在这点香火情上,嘴下留德。   孩子的爸妈不是个好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赵文华一点都不想娶王莉莉那个女人。   今儿她来找他, 只闻着她身上一身臭味,就知道王莉莉在农场干的不是什么好活。   本来他还对农场有些向往,如今已经彻底歇了心思。   听见李国伟说,让他们去农场安家,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李国伟把他的小心思摸的准准的,在他没开口之前,率先截了他的话头。   “要么这两天就结婚,去农场安家,要么我们就送你去见村长,说你乱搞男女关系,你自己选!”   老好人也有脾气,虎着脸,看过来。   赵文华瞬间讪讪。   再者,乱搞男女关系这顶帽子扣下来,能不能好好活着都另说。   李国伟:“好了,把人好好送回去吧。”   赵文华心如死灰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时,瞥见站在一旁的顾念眼睛亮了亮。   他是王莉莉的救命稻草,王莉莉却不是他的唯一选择。   这不是还有顾念呢嘛!   顾念的堂哥,可是在公安局工作的!   以后说不准就把顾念调到城里去了,要是他和顾念在在一起,夫妻一体,会不会也多照顾他几分?   能摆平顾念,还怕什么村长?   赵文华暂且安耐下来,老老实实带着王莉莉往回走。   心里却思量着,什么时候找个时机,和顾念好好说说话。   顾念和钱喜梅几个回了屋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孙红议论赵文华和王莉莉的八卦。   孙红:“你们说,这俩回去的路上不会打起来吧?”   钱喜梅摇头,“应该不至于,赵文华平时挺端着的,轻易不会在外人面前动手。”   孙红:“为什么王莉莉非得死扒着赵文华不放呢,农场的日子就那么难过。”   江亚萍瞥了顾念一眼,“肯定的呗,可惜为了还某人的钱,她就是不想干也得干。”   江亚萍和王莉莉走的近,见惯了对方颐指气使的模样,如今想来还有些唏嘘。   好像所有的不幸,都是从要给顾念还钱开始。   “呸!你要点脸行不行,又没人让她去偷顾念的钱,照你这么说,偷钱还有理了?”   孙红和江亚萍两个不对头,一言不合就得吵起来。   江亚萍自知理亏,小声嘀咕,“我哪是这个意思。”   孙红:“不是这个意思最好!要是你敢学王莉莉偷钱,也把你送去农场改造去。”   江亚萍吓得连连摇头。   农场那地方她虽然没去过,看王莉莉的模样也知道不是个好去处。   这要是被送过去......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孙红撇嘴,“德行!”   钱喜梅:“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两句,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吵架。”   两人悻悻点头。   隔了会儿孙红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江亚萍,“王莉莉真怀孕了?”   江亚萍臊的脸都红了,“我、我哪儿知道,应、应该吧。”   顾念听了这话,默了默。   大概是原主吃过很多王莉莉的亏,但凡王莉莉说的话,她都要仔细考量一番。   怀孕这事,她持保留意见。   临睡前,想着屋外已经扎根了的药材们,顾念干脆汲了鞋,再去查看一番。   天气不算冷,本来光溜溜一小块土地上,冒出嫩生生的头,不知道的,说是杂草也有人信。   顾念却知道,这些东西收拾好了,都是可以卖钱的。   从来有市无价。   等她这一波种好了,卖出了钱,可以鼓动村民们一起致富!   顾念笑吟吟地转了身要回去,不想被人堵了个正着,两颊的酒窝,一闪而逝,重新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   赵文华舔着脸,往她跟前凑,眼底带着希冀“顾念......”   顾念对天翻了个白眼。   对上这渣男的眼神,不用问,她大体就知道对方想干嘛。   是不是不想去王莉莉,所以拿她当冤大头?   反正原来原主就是乖巧又听话的冤大头,这人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已经做的很熟练的了。   这两人阴魂不散吧?   他们两人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一个两个,非往她跟前凑,还没完了!   是不是当她好欺负?   赵文华不知她心里所想,没敢凑太近,自以为帅气斯文的扶了扶眼镜。   “顾念,王莉莉的孩子......”   顾念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狠狠一脚,向他的脚趾跺去,趁着赵文华没反应过来。   上手就是两个耳刮子!   “啪啪”两声,直把赵文华打懵了。   她瞪着赵文华,语气恶狠狠的,“死变态,再敢过来,我就断了你的根!”   她作势扬了扬腿,一副马上控制不住就要往上踢的架势。   赵文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并拢双腿......   顾念不是温柔小意最害羞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惊讶到暂时顾不上愤怒,木呆呆地捂着脸,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顾念才不管他怎么想,冲着他狠狠啐了一口,掉头就走。   她最讨厌纠缠不清的人了,不是爱找她说话嘛?不是阴魂不散吗?   下回真踢爆他的x!   *   京市,顾家。   顾家一大家子坐在饭厅里,面面相觑,一片愁云惨雾。   只有在厨房,不知内情的范菊香,还有心思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知道自己给家里惹麻烦了,顾学勤不由有些气虚。   “要不、要不我去找工友凑凑钱?实在不行,不还有我师父吗?”   顾学勤在机械厂工作,在维修机器方面颇有天分,破格被厂里的大师傅要去,带在身边亲自教。   学手艺的有句行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偏偏顾学勤的师父是个难得人,教他从不藏私。   顾家上下本就不知怎么感激才好,哪儿好意思跟人家借钱。   顾国强没忍住,在老二脑瓜子上狠狠拍了一下。   “这会儿知道错了,回头等这事儿解决了,有你挨揍的时候!”   他是老派思想,觉得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大老二两个男娃子,小时候没少挨揍。   顾学良:“爸,先不忙生气,咱们还是想想,去哪儿弄这么多钱吧!”   顾国强愁的头发都要白了,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这年头人人都没钱,能去哪儿凑这么多钱呢?   老顾家就属他们家日子过得最好,一家子都是工人,老家那些尚且在地里刨食,怎么会有余钱给他们。   每个月少拿一块钱回去,顾国强都觉得自己不孝,更别提跟老子娘要钱了。   顾学良想起一个人,试探着问道:“要不咱们去找姑姑?”   顾家有个姑姑嫁的很好,她自己在供销社上班,应该不差钱才对。   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同这个姑姑鲜少来往。   就连逢年过节也极少走动。   顾国强想也不想地否决,“不行,这话不许再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去哪儿弄这么多钱呢。   一家子人急的团团转。   赵文芳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前头都忍住了没说,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爸,前几天咱们才给念念打了钱,想来她应该还没来的及花完,要不咱们......”   “不行,那是老四该得的,你们谁也不准动这个心思。”   顾国强一贯很给这个儿媳妇面子,很少这么斩钉截铁地截断她的话。   赵文芳红了脸,梗着脖子道,“咱们也不是说不给她,这不是家里急用么......”   见屋里没人说话了,赵文芳咬了咬牙。   “是,除去给顾念的钱,咱们领完工资是还有些余钱,就算大人可以不吃不喝,还有底下两个小的呢?前儿大虎为了口吃的,被人打的额头肿了个包......”   说起自己儿子,赵文芳眼圈都红了。   如果家里足够有钱,她也乐得做个好嫂子。   大家伙儿恨不得吃糠咽菜呢,老两口还一个劲儿只惦记小姑子,赵文芳心里意难平。   顾学良推了她一把,“行了,越说越来劲,你现在都敢跟爸顶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舍不得两个小的跟着咱们吃苦。”   被公公扫了脸面,又被丈夫当着小叔子、小姑子的面,说了一通,赵文芳眼泪成串往下掉。   她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填补娘家,就为了两个孩子也不行吗?   过了一会儿,众人听见厨房传来碗筷的声音,立马收了声。   赵文芳也乖觉,起身回屋去了。   她不算是个多好的媳妇,但也不想婆婆跟着着急,万一婆婆犯病,她就成罪人了。   范菊香端着碗筷出来,发现饭堂里鸦雀无声,好奇道。   “怎么了这是?文芳呢?”   顾学良站起来,给老母亲端碗筷。   “她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大虎小虎两个,还得妈帮我喂一下呢,等会儿我进去看看她。”   范菊香只以为小两口吵架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顾国强本来打定主意不会动老四的钱,想到两个孙子,也不由有些心软。   再怎么说,大虎小虎都是顾家的孙子,如今这年头又不是吃不上饭,实在不行......   一顿饭,大家吃的别别扭扭。   晚上顾思躺在床上,似乎还能听见隔壁的哭泣声。   她翻了个身,看着屋顶长长叹出一口气。   其实,她也不懂为什么爸把顾念看得这么重。   好像从小到大,顾念受的优待都特别多。   开始时,她还会反抗、愤懑不平,随着年纪的增长倒也想开了。   妈总说,她是当姐姐的,都是一家子兄弟姊妹,没必要分这么清楚。   爸这么做,自然有爸这么做的理由吧......   而且连她自己都对不起念念,还有什么资格去计较这些?   *   两天后,到了王莉莉和赵文华结婚的正日子。   李国伟特意跑了一趟农场,跟管事的陪了好话,这才让对方同意王莉莉回知青点办喜事。   村里人知道的都说李国伟厚道。   明明不是自己事,却当成自己的事办,是知青们的好大哥、难得的老实人。   只有李国伟自己清楚,他有多想送走这两尊瘟神。   赵文华和王莉莉两个,太会搞事。   他们下乡这一年李国伟处理的麻烦事,比过去好几年加起来都多。   如今结婚并没有太多仪式,大体是让新郎新娘站在一块儿,当众宣读语录。   再招呼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吃上一顿就成了。   这也导致,许多夫妻结婚十几年,连个结婚证都没有。   他们觉得结婚证就是一张纸,宣誓的意义,远大于结婚证。   王莉莉作为新娘子,天色微亮,就从农场赶了过来,还随身携带之前准备的衣裳。   等知青们都起床,她早就穿戴一新,坐在堂屋里了。   见知青们都盯着她的新衣裳瞧,王莉莉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   偷拿别人的钱财给自己置办衣裳不是大错。   错就错在,所有人都知道这回事,而她不止没还给顾念,还大喇喇地把衣服穿出来。   顾念作为事主,正站在知青们中看她,这让她臊的脸皮发烫。   王莉莉总觉得旁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全无欣赏,只剩鄙夷。   见她臊的顶着个大红脸,和头上那朵大红花一样红,还挺应景的。   顾念直摇头,不禁感叹王莉莉目光短浅。   眼下新衣新娘新装扮,看着热火朝天。   只看昨天赵文华的表现,就知道王莉莉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偏偏这个人不信邪,知道对方的真面目,还非得一头扎进来。   换做别人,她兴许还劝一劝,因着是害原主的王莉莉,顾念干脆眼不见为净。   偏偏她想避开,有的人非要揪着她不放。   顾念盯她盯的久了,王莉莉一开始还觉得羞臊,时间久了,却觉得顾念是在嫉妒她。   毕竟这辈子,嫁给赵文华的人是她!   她的这种喜悦,在亲眼看见顾念在外头待不住,要往女知青屋里去时,到达了顶峰!   这辈子,她终于不用嫉妒顾念,不用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过好日子了。   她和顾念,完全掉了个个儿。   王莉莉笑吟吟地问,“顾念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我看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   顾念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以前只在书本里听见‘蠢笨如猪’这个词,现实里还是头一次看见,一时忘了回神。”   王莉莉脸色一僵,暗自嘀咕,“你明明是在嫉妒我......”   顾念皮笑肉不笑,“我是嫉妒你会偷钱,还是嫉妒你会偷人?”   王莉莉吓一跳,转头见四周没几个人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和赵文华的事,毕竟不光彩,被人听去了,以后好几年都抬不起头。   有心想回嘴刺顾念几句,触及对方冷冰冰的眼神时,才悚然一惊。   她怎么又不自觉和顾念干上了?   今天的重点不是顾念,不是顾念,只要她和赵文华顺利结了婚,早晚有顾念哭的时候。   王莉莉忍着气,闭上了眼假寐,不再同顾念说话。   实际上顾念压根懒得搭理她,冷嗤一声,去外头瞧热闹去了。   因为两人办喜事,知青小院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竟然里里外外站满了人,一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赵文华不情不愿地站在前面,就跟谁欠他钱似的。   见顾念出来,眼神希冀地看过来。   顾念转脸瞪回去,仿佛在说再看就把你眼睛挖掉。   可惜她这张脸长得软绵绵的,一副乖孩子样儿,瞧着不仅不吓人,还有几分可爱。   赵文华抿了抿唇,挪开目光,却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顾念暗自磨牙,眼神在他的衣服上停了停。   赵文华穿的黑色长裤,上面配一件白衬衫,看着似模似样。   但这裤子像是借来的,有些肥大,他穿着更显瘦弱。   系裤子的裤腰带就垂在一边,要是有人上手拽一把,会不会就把他裤子拽掉啦?   小院边上,知青们开的两块地。   一块种的是冬天能吃的菜,有的已经冒了小尖尖,都能看见绿叶子了。   另一块地,只有一丁点大,种的却是顾念的宝贝药材,全是她从山上移植下来的,想着找出存活率高的几种,就去村民家里推广。   前儿看也已经冒头了,好像很快就能长出来似的。   村里的孩子们来了不少,他们天生呆不住,就喜欢四处乱窜。   这儿看看,那摸摸。   菜叶子他们知道,家里的自留地里也有,是不能碰也不能摘的,要是不小心揪掉了,回头一准挨板子。   倒是另一块小苗圃里东西看着新奇,全是没见过的,有的甚至花花绿绿。   顾念走出去,正巧看见一只小胖手要摘她的苗苗。   她眉心狠狠一跳,故意说反话,“你们都在这儿摘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吧,新娘子说给我们发糖吃呢,我一个人去把糖全领了,然后吃光,让你们一颗都吃不着!”   她说着煞有其事地往回走。   刚迈出去几步,小孩子们一窝蜂地从她身边略过。   路过赵文华时,一个小胖墩墩差点被小伙伴们绊倒,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不想一下拽到赵文华的裤腰带上。   “滋啦”一下。   斯斯文文的小伙子,上一秒还衣冠楚楚,下一秒竟然露出了两条白花花的大腿!   顾念偷笑。   潮还是赵文华潮,下半身失踪这套玩的很溜。   这下子炸锅了,院里大姑娘小媳妇们扯着嗓子大喊。   “啊——新郎官耍流氓了!”   “快穿裤子呀!丑死了。”   李国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三两步走过来,伸手把赵文华的裤子一拽,提了上去。   “大家不好意思了,赵知青不是故意的,只是意外、意外。”   “呸!大白天的光个腿臊死人了!”   小媳妇转过身狠狠啐了一口,随后去厨房躲着了,要不是为了口吃的,她早就躲出去了。   唉,这都什么事啊。   男知青怎么这么不检点,还说读过书呢!   呸!   大老爷们正巧看见先前那一幕,面色不好,倒是没多计较。   见赵文华躲在角落里,把裤腰带重新系好,红着脸过来道歉,也就抬抬手,放过去了。   孙红捂着嘴笑了半天,推推顾念问,“没想到赵文华腿这么白,还怪细的,哈哈哈哈哈。”   钱喜梅瞪她,“别和顾念说这种话,人家还小呢!”   她们有志一同地觉得顾念是个小孩子,在她面前说话,都会刻意避讳一些。   孙红吐吐舌头问,“王莉莉真准备喜糖啦?”   要是真的的话,她也得跟进去拿一份呀!   顾念想到刚刚那一幕,都觉得好笑,意识到钱喜梅还盯着她呢。   故作懵懂地摇头,“不知道,应该吧。”   其实她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本来是为了转移孩子们的注意的,不想阴差阳错,竟然还真当众折腾了这渣男一回。   还挺过瘾。   至于喜糖。   大部分人结婚都有喜糖,王莉莉......应该也准备了吧?   王莉莉前面花的钱,都是原主的,她用起来眼睛眨都不眨,不至于舍不得这点买糖钱。   顾念没想道,王莉莉还真没准备!   有了钱,她干的头一件事,就是置办衣裳。   即将要做新娘子了,没有一件合适的衣裳算怎么回事?   她第一时间花大价钱买了的确良,还找了人才买到的军绿色。   这会儿配上头上的大红花,觉得自己是全村最时髦的新娘子。   等她想起来要买糖时,已经被顾念抓现行了。   偷钱的事真相大白,从此她的裤兜比脸还干净。   她倒是想让赵文华出钱买点撑撑门面。   一个连结婚喜宴的钱,都是李国伟押着赵文华找人东拼西凑借来的,还能指望他什么?   熊孩子们可不管这些,他们进来就是要糖吃的,要到了糖就走,没拿到糖,说什么也不肯走。   这时候的糖金贵,孩子们一年都不一定能吃到一颗,如今有了这个好机会,怎么舍得放过?   王莉莉本就心情不好,眼见一双双掺和着鼻涕、泥巴的手,往她新衣服上蹭,有的都差点碰到她的脸......   她一下没忍住尖叫起来。   “啊——我的新衣服!滚开!都给我滚开!一群瘪三,手上不干不净的,吃什么糖,回家吃屎还差不多!”   熊孩子们没要到糖吃,还被人骂了一通,气不过围着她唱起了顺口溜。   “丑新娘,嫁新郎,每天都想穿花衣裳。蠢新郎,掉□□,屎壳郎才是他的美娇娘......”   王莉莉额角青筋狂跳,要不是脑子里还有一根弦绷着,就直接上手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   孩子们一溜烟往外逃,嘴里喊着,“屎壳郎打人了,屎壳郎打人了......”   院子里的宾客们,本来因为孩子被骂心里正生气。   因着孩子们的顺口溜,一下子没忍住,哄堂大笑起来。   这都是一对什么夫妻,一个屎壳郎,一个掉□□,还真挺配。   顾念笑倒在钱喜梅身上,被她戳了戳额头。   “小丫头,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擦擦眼角的泪花,“不是不是,喜梅姐,我这是没想到,要个糖竟然能让这夫妻俩都出一回丑。”   孙红:“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谁叫她结婚连个喜糖也不准备?”   江亚萍偷摸着笑了笑,忍不住感慨。   自从王莉莉被顾念抓到偷钱以后,什么都开始走下坡路了。   幸好她现在去农场了,要不然,会不会也把坏运气带给她呀?   饭厅里,王莉莉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热度等客人们都做好了,她和赵文华并肩准备宣读誓词时,都没有消退。   知青院屋子不大,但胜在院子大。   里间摆不开,干脆抬了大圆桌出来,在院子里摆了两桌。   在厨房忙活许久的大娘们,端着大铁盆子菜出的时候,顾念能感觉到不少人两眼放光。   说是喜宴,其实才三个菜。   一个大白菜炒肉片,一个白萝卜炖猪油渣,一个白菜炖萝卜。   而且每盆菜里头,肉片都少的可怜。   顾念拿她5.2的视力,勉强从“菜山”里面,瞧出几片肉片。   但就是这样的菜,也让乡亲们、孩子们欢欣鼓舞。   不管这么说,这可是肉菜,就连白菜萝卜互炖那菜,也是拿荤油炖的,一整盆都油滋滋的,冒着一股肉香。   这可比清水煮白菜,清水煮萝卜好吃多了。   能不让人向往吗?   前面新郎新娘对着领导人的头像,宣读誓词。   底下人没一个听的,全盯着肉片呢。   心里已经想好了夹哪块,就怕下手慢了,到了别人的碗里。   终于等到誓词宣读完毕,大家一窝蜂地举起筷子,冲着心里的那块肉片夹去。   顾念往后躲了躲,怕四处飞散的菜汁子,蹭到衣服上。   孙红嚼着肉片,手上动作不停,含糊不清道,“顾念,快快快!伸筷子!”   右边坐着的钱喜梅,眼疾手快地夹了一筷子肉,分出一片给顾念。   不缺肉的顾念,这一下子,突然有点感动怎么回事。   大家太久没吃肉了,吃菜的速度极快,再加上喜宴准备了很多三合面馒头,管饱。   村里的大老爷们,全都撒开了肚皮吃。   厨房里蒸馒头的大娘,都来不及把馒头端上来。   等到日上中天,这场喜宴才算完。   小院子里,看着到处乱糟糟的。   其实各家的长凳,抬来的圆桌都带走的,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吃的已经半点不剩了。   客人们走了,王莉莉悄悄躲起来数分子钱。   来的乡亲们都没啥家底,给的大多一毛、两毛,老村长给的最多,有五毛钱。   王莉莉有点生气,乡亲们不是自己来的,个个拖家带口,怎么就给这么点份子钱。   再看看知青们给的,也是一毛、二毛,连个一块都没有。   她板着脸,脸色沉了沉。   李国伟见人都散了,催促王莉莉和赵文华上路。   “快走吧,现在才中午,赶着回去还能干会儿活,或是把小家归置归置。”   终于要送走瘟神了,李国伟一刻都不想等。   归置啥呀。   别人结婚有三十六条腿,衣服、鞋袜,搪瓷缸子、脸盆等等。   王莉莉和赵文华两个,除了几身衣服什么都没有。   赵文华:“李大哥......”   “快走快走,把裤子脱下来,等会儿我去还给别人。”   李国伟完全不想废话。   说起裤子,众人又想起刚刚在院子里那一幕,都偷着笑呢!   赵文华憋着一口气,速度极快地回屋换了裤子,拿上东西就走。   王莉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出去老远。   没奈何,她只得小跑着跟上。   江亚萍瞧着这一幕,皱起眉,小声嘀咕。   “不应该啊,莉莉说她怀孕了,这么跑真没事?”   顾念目光在那两人身上停了停,拧起眉又松开。   不管怎么样,这两人以后和知青们彻底脱离关系了,这婚结的可真好。   *   顾学勤的事没解决好,那边隔三差五过来找顾家人。   前两次范菊芳碰巧有事不在家,因此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顾国强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怕老伴知道以后急火攻心再犯了病,干脆就没去上班,直接去了邮局。   顾国强每个月都给女儿寄钱,是邮局的常客,柜台上的小伙子,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顾叔,您又来给女儿寄东西?”   顾国强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敷衍着点点头。   他不是没想过跟工友借钱,但老二年纪不小,快结婚了,打人靠钱摆平这事,不是什么风光事,说出去估计没啥姑娘想嫁他了。   亲戚们过的比他家还苦,就算想借钱给他,也拿不出来。   总不能跟儿媳妇娘家借钱?   这让老大以后在丈母娘跟前怎么做人?   想了一圈,干脆给顾念写信吧!   就算他们老顾家欠她的,反正也不怕多这一桩。   儿媳妇抱怨他对孩子们不公平,偏着顾念,难道他自己不知道?   就是不得不偏呀。   “叔,您先别忙写信,这里碰巧有一封给你们的,先头局里忙,还没开始送信。”   小伙子极热情地递了纸笔过去,又拿了一封带封口的信,给顾国强。   顾国强接手一看,是顾念的字迹,上面的地址也写的靠山村,确实是顾念没错。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不小心掉出来几张大团结......   中午顾国强回家,没什么意外地看到,家里除了范菊香和两个小孙子,其余人都坐在饭厅里等着他呢!   见他出现,他们的眼睛都跟着亮了亮。   顾学良难以启齿道:“爸,你写信给念念了吗?”   赵文芳还记着前些天的事呢,闭上嘴没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这边的动静。   顾学勤拼命挠头,有些丧气。“爸,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写?我去写吧?都是我的错......”   实在不行,他去给赖忠那个瘪犊子道歉去。   就算低头弯腰,当只哈趴狗,也要把这事揭过去。   这两天,大嫂看他的目光跟淬了毒似的,两个小侄子也实在可怜。   但他心里还是不觉得有错。   那瘪犊子,说他爸是厂长身边的一条狗,甚至于现在这个副主任的位置,还是跪来的。   还说老四,长得一脸狐媚相,以后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   他怎么能忍的住!   没给这个龟孙子当场开瓢,只擦破了点血皮,他就够懊恼的了。   可谁知道瘪犊子是副厂长的亲戚。   这回不给家里一个下马威,是不会收手的。   顾思叹口气,“爸,要不你去求求厂长?”   是不是让厂长从中间调停下,就不用出这么多钱了?   三百块,就算顾念给了,她也舍不得。   顾国强摇摇头。   人情这东西都是有限的,用一次少一次,为了这点钱,搭进去一个大人情不合算。   他从怀里把信封掏出来,拿出来一叠大团结。   “不用写信给你们妹妹了,她有了钱想着家里,第一时间竟然给家里寄了钱......”   顾国强声音暗哑,所有人都从里面听出他的难过。   本来顾思的工作是顾国强为顾念准备的,家里非要一个孩子下乡的话,也准备填顾思的名字。   哪知道顾念偷偷背着包袱下了乡,一走连个音讯都没有。   顾思接过钱数了数,足足有二百多块。   家里再凑些,或者找个中人说说情,这件事情基本就能了了。   顾国强目光在众人眼上扫了一圈,“以往你们明里暗里责怪我偏心,这回的事情却是靠着你们妹妹,才有了转圜的余地。以后给我在才厂里都缩着脖子做人,要是再敢给老子惹出事来,我头一个不放过!”   被点了的赵文芳和顾学勤都低下了头。   夜里,顾思躺在她和顾念的房间里,还微微有些发怔。   念念那么小,去了下乡的地方能做什么?爸给了钱,竟然也给退回来了?   她拉高被子,闭上眼沉沉睡去。   午夜顾思忽然惊醒,半坐起身,额头冷汗滚滚而下。   她在梦里瞧见自己在得知要下乡的时候,和顾念哭诉来着,直哭的顾念软了心肠......   小时候她总是让着妹妹的。   衣服、饼干、小人书,顾念要她就给。   妈说她是当姐姐的,要有姐姐的样子。   顾思虽然不赞同,反抗过,最终还是照妈的意思做了,一做就是十几年。   她以为她会一直是顾念的好姐姐。   后来爸说要送她去下乡,家里必须得有个孩子去。   她是当姐姐的,比念念能干,于是准备写她的名字。   可顾思早就听同学们说了,当知青是个苦差事,吃不饱、穿不暖,以后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回城。   她忍了又忍,还是动了小心思,在顾念跟前狠狠哭了一场......   顾思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思哭的,第二天起来,妈就说顾念不见了,背着人收拾东西下乡去了。   她当时又慌乱、又无措,心里未尝没有庆幸。   顾念去了,她就可以留在城里了。   但也是愧疚的。   家里要寄钱给念念时,她只给自己留了点饭钱,其余的全交给爸妈了。   顾思抱膝坐在床上,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夜幕发呆。   念念,你会怪姐姐吗? 第20章 4更+5更 晋江独家连载...……   远在靠山村的顾念, 晨起狠狠打了个喷嚏。   钱喜梅给她递了一缸子热水,“是不是穿太少了?”   已经初冬了,站在院子里刷牙, 都能呼出一口白气。   院里的小苗苗们, 早上裹上一片的晶莹, 等日头高照才会散掉。   太阳底下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已经变成了两个温度。   顾念喝了一口热水,把搪瓷缸子捧在手心里暖着。   “应该不会的, 我今天都把棉袄穿出来啦。”   钱喜梅一看,果然是一件菱形格子的藏青色棉袄,不是很嫩的颜色, 却把顾念这张脸衬的冰雪似的,煞是好看。   她笑笑,“这件衣服买的好, 我本来还想喊你换个红色小碎花穿, 却不想, 你穿这个还挺好看的,正适合你。”   雅致又透着一股子灵气。   不像她......   钱喜梅觉得自己所有的少女心性,都在一年又一年等着回城的时光里,磨光了。   但她同样也喜欢现在的自己。   知道所有的来之不易,所以比以前更懂得珍惜。   这种珍惜,包括这个知青院,和在这里遇见的所有人。   “那是, 也不看看谁长得这么好看!”   顾念说着, 自己先受不了,大笑起来。   钱喜梅被她逗的回神,下一秒笑得前仰后合。   孙红刚想出来看看她们俩怎么这么高兴, 院子外面,突然跑来一个眼熟的小年轻。   “李知青在吗?村长让俺过来同你们说,今天不去地里,村北边那块,红薯都熟了,要趁着上冻以前都挖出来。”   “你们快点吧,俺先过去了。”   李国伟一脚跨出来,来不及说话,小伙子已经跑没了影。   钱喜梅叹口气,脸上笑意不复,“顾念,快回去带上手套,咱们也快些。”   顾念点点头,转身去拿手套。   她有一双白色的毛线工用手套,还是之前原主的。   本还有些疑惑,没到三九天呢,怎么倒带起手套了。   等真到了地里,她才知道为什么。   得亏她听话,要不然,这一双手,非得当场皲裂不可。   靠山村的北边,没有村民们住的地方,有一大片梯形空地。   这地方浇灌难度大,不适合种粮食,倒是可以用来种红薯一类。   当初村长想让大家伙都吃饱点,五六月份的时候,领着人在这里埋了许多长了芽的红薯块。   到了十一月下旬,果然结出很多红薯来。   村里的都是庄稼汉,按理说该有米饭吃才对。   实际上,靠山村里大部分粮食都是用来交公粮的。   只有家里有孩子或是牙口不好的老人,才会额外留出一些细粮。   平时吃的全是红薯饭、红薯粉、红薯糊糊......   地里的收成,关系到能不能顺利交上公粮。   红薯的收成,才关系到村民们能不能填饱肚子。   因而每年十一月下旬,都会停了地里的活,来北边上这片空地挖红薯。   如果晚了几天,碰上下雨,一地的红薯就会烂在地里,那村民们可就要挨饿啦!   顾念一锄头下去,手被震的直发麻,她撒了手,用力揉了揉手心,才又往下锄。   现在的地虽然没有完全被冻上,却也已经很难锄开了。   脚底下这一片,全是硬邦邦的成片土块,若不是使出吃奶的力,恐怕都凿不开。 第二回 使劲儿,还是没啥用。   她泄气的抬头四顾,发现锄地虽然很艰难,村民们干活的热情却不少。   “顾知青,你别用蛮力,在红薯的附近,拿锄头用力拨开来一些也行,到时候挖深了直接用手拔,这样手不那么疼,还不会伤害红薯。”   王大喜头脸都裹的严严实实,张开嘴说话,就是满满一片白雾。   顾念点点头,伸锄头下去用力,但不用蛮力了。   使劲在红薯周围砸开一条缝隙,然后再把缝隙挖深。   等顾念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挖出一个毫发无损的大红薯时。   王大喜脸上也带了笑。   “不错,就是这样,记着尽量不要伤了红薯。红薯被锄伤了,不止放不久,还容易发烂。”   “好,我知道了。”   挖红薯的工作,同样不轻松。   大冷天,顾念竟然生生热出一身汗,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像个大苹果。   “顾知青,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休息,咱俩挨在一块儿,我这片挖完了,还可以去帮你。”   王大喜心软,见她工作努力又认真的,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不用啦,咱们一起不是更快吗?”   王大喜年纪也不轻了,被布包裹住的头发,早就变得一片花白。   不过王大喜家里人丁兴旺,壮劳力不缺,中途累了,两个儿子会轮流过来替她顶班。   眼见都快中午了,不止王大喜的两个儿子没来,平时给她送饭的儿媳妇也没来。   王大喜有些心不在焉,手上的锄头竟然失了准头,一下锄在了脚背上。   “哎呦”,她喊了一声。   觉得脚背疼得像是要断掉里,低头一看,果然顿时血流如注。   王大喜止不住的心慌,脸色也越来越白。   顾念忙扔了锄头,匆匆跑过来。   “大娘,你怎么样。”   周围几个大娘们,也闻讯而来。   田红花凑过来:“顾知青,你先扶着她去田埂上坐下,我来把她鞋袜脱了看看,别等会儿血凝固了,袜子连在上头,想撕开非得揭下一层皮不可。”   “哎。”   顾念应了声,按照吩咐把王大喜扶在田埂上坐好。   田红花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脱掉王大喜的鞋子。   她下手已经够轻了,却还是碰到了王大喜的脚背,痛的她倒抽好几口冷气。   王大喜:“红花,你就算平时跟我有仇,也不至于这时候下毒手吧?”   田红花这会儿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呸,你个臭婆娘,别不识好人心。”   王大喜擦擦额头的汗,没再说什么。   她刚刚也就是一说,让田红花放轻松,也是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的。   田红花家就住在她家隔壁,两人隔三差五对掐。   别看她们隔着篱笆,今儿你摘我一根萝卜,明天我采你一颗白菜。   其实关系很不错,真遇上事了,肯定第一时间找对方。   刚刚围着一圈的,有好几个平时处的还不错的,头一个冲上来的,还是田红花。   王大喜的脚背,被一锄头截开,霎时血肉模糊。   有胆子小的小媳妇,撇开眼睛,不敢再看。   田红花看了一会儿,手都跟着抖了抖,勉强镇定道。   “大喜,你这脚背伤的不轻,得去医院。”   王大喜面如金纸,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   她大儿媳快临盆了,今天家里没人来,说不定是大儿媳要发动了。   乡下人本来生孩子极少去医院,大儿媳娘家哥哥在公社当干事,拖了关系给他姐姐打了个B超,说是胎位不正。   前儿丈母娘来的时候,千叮万嘱,让他们等大儿媳临盆的时候,千万送去医院生。   说是别怕花费什么钱,大人和孩子都平安才最重要。   亲家说的本来没什么错,错就错在家里没钱。   本来七拼八凑,勉强能凑出儿媳妇生产的花销,偏偏这个紧要关头,她伤了脚......   王大喜家里的事,田红花门清,她抿着唇,劝道。   “你可别分不清里外,儿媳妇生产请个稳婆就是,你这个脚要是不治,人不就废了?”   王大喜沉默着,许久没说话。   正在这时,王大喜的二儿子终于来了,手里拎着个饭盒,本就走的飞快,见他们围着他娘,更是跑了起来。   人到跟前,喘着粗气,见他老娘脚背上的伤,吓地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娘,你这脚怎么弄的?”   王大喜无奈开口,“都是自己不小心,刚刚多亏了顾知青,要不是她及时扶我起来,说不定,我这会儿还在红薯地里躺着呢!”   王二蛋点点头,心不在焉地道谢,“谢谢顾知青。”   顾念:“不用谢,应该的。”   王大喜想到儿媳,忙忙问:“你怎么才来,你哥呢?你大嫂呢?”   王二蛋,“大嫂要生了,我哥带她去了镇上的医院。”   王大喜点点头,脚上痛劲儿上来了,还是关心儿媳妇的状况:“你嫂子看起来怎么样,有力气吗?精神好不好,家里的热水烧了吧?”   田红花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   “都什么时候,你还惦记你儿媳妇?”   看她满头冷汗,又有些心疼,拿袖子给她擦额头的冷汗。   本来还能有希望,这下大儿子已经带着人去医院了,还有啥戏?   就王大喜家里这条件,还能拿出第二份钱?   田红花:“傻小子,愣着干嘛,快把你娘背回去。”   “哎哎”   王二蛋回神,在几个大娘的帮助下,轻手轻脚地背着王大喜回家了。   田红花看着母子俩的背影,怔怔出神。   “大喜这脚大概治不了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等晚上下了工,顾念回了知青院,知青们都听说白天事了,围着顾念问个不停。   孙红:“王大娘那脚怎么会给锄头伤了?明天还能下地不?”   顾念摇摇头。   钱喜梅也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大概有好一阵见不着王大娘了。”   江亚萍顿了顿才道,“我听说王大娘家里大儿媳,刚给她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同村人过来报喜,我听了一耳朵,不过大儿子和大儿媳还在县城里没回来呢。”   孙红皱皱鼻子,“家里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儿子怎么就不知道回来看看她老娘?”   江亚萍最热衷于听各种八卦,这个她还真知道。   “好像大儿媳妇生的不是很顺利,还开刀了呢!开刀你们知道吧?就是在肚子上划开一个口子,等把孩子拿出来,再缝起来......”   孙红:“呸呸呸,别说的这么吓人,谁想知道开刀是怎么回事啊?”   自打王莉莉走了,江亚萍知道自己没了帮手,脾气收敛好多。   虽然也会和孙红斗嘴,性子却没那么计较了。   这回她没急着怼回去,“我就是想说,他家大儿媳妇那样,大概要过好几天才会出院吧?”   钱喜梅摇头,“老乡们家里不宽裕,也不会这么久,顶多两三天。”   孙红:“那王大娘呢,他们家怎么不把王大娘也送医院去?”   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如果事情真是江亚萍说的那样,那估计王大娘大概率不会去医院的,以为没钱。   但是她那脚伤的那么重,很大概率骨头断了。   现在及时手术,说不定还有希望不至于影响以后走路,要是光在家里耗着,光发炎这一桩都够他们家受的。   顾念脑海里,一会儿是王大娘笑着喊她休息的模样,一会儿是被砸了脚,面如金纸的模样。   顾念摇摇头,她纵然说能亲自操刀给王大娘手术,会有人信她吗?   多半会觉得她疯了。   就连王大娘自己也不敢。   没人敢把性命交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手上。   她可不是上辈子,在研究院里有丰富临床经验的顾念了。   再者,她也不想被人当成妖魔鬼怪。   顾念以为这事和她没什么相干。   却不想,隔了了两天,王大娘的大儿子连同张春来一起找上了门。   王家大儿子叫王蛋蛋,个子不高,整个人矮墩墩的,有些圆乎,看起来很憨厚老实,和贼精似的王二蛋完全不一样。   坐在知青院的饭厅里,王蛋蛋局促的直抠衣服,低着头,不敢四处看。   张春来推推他,国字脸板着,无奈道。   “你娘还在家等着呢,还不抓紧时间?”   “哦,哦,对。”   王蛋蛋鼓起勇气抬头,对上顾念那漂亮的过分的张脸,又缩了回去。   张春来不轻不重地踢他一脚。   “娘的,出息!你老娘的药还想不想要了?”   王蛋蛋结结巴巴:“对、对,药。”   张春来翻了个白眼,直接替他切入正题。   “顾知青,上次你给我的那种药还有吗?王大娘的脚肿了起来,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溃烂了,随后整个人烧的神志不清,整天在家里说胡话,他们家真没钱去医院了......”   说到这里,王蛋蛋的头埋的更深了。   都是因为他媳妇儿生孩子,把钱用光了,轮到他老娘,才会半个子都拿不出。   但是医院的医生说,幸亏他媳妇生娃时,他们去了医院,要不然搞不好一尸两命。   顾念咬了咬唇,没马上开口。   药她当然有,但她能平白无故拿出来吗?   上次贸贸然拿药,已经把张春来招来了,这回再拿药出来,她估计会人抓去警察局,关起来严刑拷打一番。   知青院里的知青们都很识趣地没出来,把饭厅留出来给他们说话。   却不意味着,他们真就听不见。   顾念要是真凭空变出药来,那不成妖魔鬼怪了?   不能冒这个风险,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   就顾念和王大娘几次接触,发现这人挺好的,难免有点小毛病,对儿媳、对外人却都很宽容。   她沉吟的这一会儿,王蛋蛋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作为大男人他鲜少流泪,但王大娘对于他和二蛋的意义不一样。   他们家里状况不好,痨病鬼老爹死的早,两人全是王大喜一个人拉扯大的。   好不容易两个儿子成人,能为老娘减轻点负担了,老娘伤了脚,却连治病的钱都拿不出。   “顾知青,顾知青,你要是有药,求你救救我娘吧?”   铁塔似的汉子“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冲着顾念直磕头。   眼泪成串落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得了儿子,本该是最春风得意时候,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为了他娘,给比自己小的小姑娘磕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念给他吓得站起来,连往一边躲。   “你起来,别跪我了,我受不起......”   钱喜梅怕顾念吓着,急急忙忙从里屋出来,“王兄弟,你起来,顾念年纪小,受不起你的大礼。”   王蛋蛋随手撸一把脸上的泪,就是不肯起。   “大妹子......大家都有爹娘......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   钱喜梅又怎么会不懂,索性别开眼,不去看他。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说起父母的恩情,就算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看到王大兄弟为了自己的亲娘,跪一个小姑娘,没有人能不动容。   靠山村是个落后的村子,这里村民们民风很淳朴,但是思想又很陈旧。   这儿的男人,是给家里撑门户的,除了跪过祖先,还没跪过别人。   钱喜梅深知这一点,劝不动也不忍心劝。   就盼着他们知青院的这个小妹妹,真有药能救人。   女孩子本来就感性,就算江亚萍也不算是什么坏人,只是个有些爱说嘴的小姑娘。   这会儿也感动到了,和孙红两个,挨在一处,哭成了泪人。   顾念眼底也有动容,“王兄弟,你起来听我说......”   王蛋蛋执拗的很,“我不起来,顾知青,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这话,顾念沉了脸。   她是有同情心不错,却也不喜欢别人威胁她。   王蛋蛋能为了亲娘跪一个小姑娘,固然孝心可嘉,但其中未免存在胁迫的成分。   “王兄弟,要么你起来说话,要么现在就走吧,你要的药,我这里没有。”   顾念一张小脸冷若冰霜,比外面的数九寒天还要冻人。   王蛋蛋本来不觉得如何,对上小姑娘沉沉的眉眼,心里一突,不知怎么就站了起来。   顾念上辈子小小年纪开各种研讨会,发表演讲,带研究生等等。   年纪小,被人看轻是难免的,但她八风不动地盯着人看,沉着稳定的神情,愣是能让别人为之一震,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从钱喜梅等人的角度,只看见顾念有些不悦,王蛋蛋很通情达理的站了起来。   心里对王蛋蛋又增加了几分好感,虽然内心急切,好歹不逼迫人。   王蛋蛋想问到底有什么办法,触及顾念的目光,又把问题咽了回去,默默等着顾念回答。   顾念也不是那种特意刁难人的,略微停顿片刻,便娓娓道来。   “你要的那种药,我这里确实没有,上次有也只是偶然罢了,我又不是医生,怎么会天天揣着药在身上。”才怪。   “王大娘生病了,首先还是应该找医院,别想着随便吃吃药就好,她那伤势,可不止看着严重......”   王蛋蛋苦着一张脸,说到底还是没钱。   平时在觉得自己有能耐,在病痛跟前算个屁!只要没钱,就连治病的资格都没有。   王蛋蛋晃晃悠悠走了两步,看向张春来的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可是......可是我没钱,医院不会收的......”   他自己也知道,老娘这个伤口吓人,不去医院,说不定根本治不好。   就是因为没钱,死马当成活马医,才来找的顾念。   张春来咬咬牙,“你没钱,我这里有。”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大团结。   王蛋蛋想伸手去拿,又不敢。   不是不敢借钱,是怕还不起。   老娘要治病,家里刚生出来的奶娃娃要吃奶,要是借了钱,恐怕这辈子都还不起。   “你傻呀,先保住性命要紧!”   张春来把钱放在饭桌上,等王蛋蛋自己想通了去拿。   屋里的知青们都出来了,有一个算一个,都出了一份。   转眼间,饭桌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顾念大致扫了眼,也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放在一块儿。   想了想,开口道,“这些钱你拿着,先去治病,但我说的方法不在这里,这点钱也不够救王大娘。”   王蛋蛋猛地转头看她,“还有什么办法?”   顾念:“让你上刀山下油锅,你敢不敢。”   这次王蛋蛋没有犹豫,“我敢!只要能就我娘的命,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第21章 1更+2更+3更 晋江独家连载...……   见识到王蛋蛋的决心, 顾念没再多说什么。   只说具体情况下次再细谈,现在先把王大娘送医院,治疗起来。   王蛋蛋本来心有疑惑, 见到顾念胸有成竹的模样, 老老实实点头, 拿着钱, 再三谢过大家,才转身离去。   张春来见他走了, 忙忙小跑着跟上去。   “你觉得顾知青说的话,可信吗?”   王蛋蛋摇头,“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娘的脚,是一定要去治的......”   他走之前把钱收在了裤子袋里。   跑动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拿手捂着, 生怕掉了出来。   眼下隔着裤袋, 摸出钱的形状, 稍微安了安心。   见张春来欲言又止,王蛋蛋扯着嘴角,努力做出一副笑模样。   “谢谢你了兄弟。”   是为那十块钱。   也为了张春来愿意为了他跑这一趟。   张春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年月,谁家钱都紧张。   十块钱不少了,是他工作许久才攒下来的。   王蛋蛋家里的情况他也知道,钱给出去了, 不一定收的回来。   所以他之前给的时候, 犹豫了一下。   但这和人命比起来算什么呢?   张春来忽然有些释然,“咱们快点,早点把大娘送医院, 早点开始治疗。”   王蛋蛋狠狠点了点头,黑夜里眼圈却悄悄红了。   知青院,钱喜梅还有些替顾念忧心,怕孩子不懂事,胡乱给了别人希望。   万一最后没能救得了王大娘,顾念不就成罪人了?   “你刚刚不应该答应的这么肯定,你一个小姑娘,想不出办法,也没人会怪你呀!”   江亚萍竟然破天荒地点头,“喜梅姐说的没错,就算你真的觉得王大娘很可怜,也不能这么说。”   她觉得顾念很奇怪。   有时候看着很通透,有时候又很懵懂。   别人轻易不敢许诺的事,到她这里反倒不算什么。   万一王大娘......   倒是有些同情顾念了,大概刚刚被架在上面,不得不许诺?   顾念闻言有些诧异,没想过有朝一日,江亚萍还会站在她这头,替她考虑。   顾念长得极好,是江亚萍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的。   哪怕站在人群中,也是一眼看见的存在。   但奇怪的事,江亚萍以前并没有这种感觉。   以前的顾念,美的像一个花瓶,弱不禁风,易碎。   而且目光总是追随着赵文华,整个人没有主心骨,仿佛珍珠蒙尘。   现在的顾念,清透的像一块琉璃,虽然看起来依旧很乖顺软和,却没人真把她当做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她的观点很正,敢爱敢恨,利落爽快。   她这幅模样,就算江亚萍曾经长期被王莉莉洗脑,也讨厌不起来。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江亚萍有些窘迫的别开目光。   顾念认真道,“谢谢你担心我,不过我肯定是有把握才这么说的。”   “切,谁、谁担心你......”   江亚萍转身往屋子里走,差点撞到钱喜梅。   钱喜梅笑笑,没计较,只问顾念。   “你说有法子,到底是什么法子,为什么会说要‘上刀山,下油锅’?”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   “犯法的事情坚决不许做!”   顾念乖乖点头,“姐,你放心,我说的法子是去后山摘草药,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孙红闻言,“滋溜”一下窜出来。   “你疯了?后山出过人命,之前不是都告诉过你了,怎么还敢打后山的主意?”   顾念:“现在也是人命关天呀。”   这下,大家都没话说了。   确实,如果在有别的选择的可能下,人怎么会愿意去冒险。   而且王大娘的情况,真的不是捐款一次能解决的。   他们谁也说不出,让王大娘别治了的话。   顾念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她现在的情况太尴尬了,身有巨富却不能用,身怀绝技也不能显露出来。   看来她得找条路子,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学会”医药相关,“学会”治病救人......   任重道远。   *   军营。   连续好几天高强度的拉练,让张超疲惫不已,他趴在地上,拼命喘、息着。   “老、老大,最近怎么都练这么狠?”   陈越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   “虽然眼下太平,谁知道以后呢?我们能做的,就是要保持最佳战斗状态,做好随时上战场的准备。”   张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找不出来。   陈越:“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张超脸上的汗留的更厉害了。   “报告团长,你说的对,非常对!”   陈越点点头,“嗯,觉悟还不是很过关,等下再跑一圈。”   张超:“不是啊......我、我没......”   “张超!”   “到。”   “出列!”   “是。”   “各就各位,跑!”   随后没人再敢说话了,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张超的跑步声......   指导员常志国听见动静,过来推推陈越的肩膀。   “你这有点狠啊!”   陈越看他一眼,“有吗?”   常志国:“没有没有,你做的很好。”   陈越点点头,收了他的夸赞,转身去亲自监督张超跑步了。   刚刚所有的训练陈越都参与了,他留的汗,并不比任何人少。   他这会儿起步比张超晚多了,却在很短之间内追平。   引得团里的人,纷纷侧目。   “咱们陈团可真是了不起。”   “你不废话么,陈团可是特种兵出身,去年才拿过全区格斗赛第一名。”   “不止不止,你们来咱们团晚,不知道,陈团头一回上战场,就敢孤身潜入敌营,听说他当时一个人就炸毁对方一个连!”   “陈团胆子大,心又细,换个人未必能有陈团做的好。”   “我、我第一次上战场都吓尿了......”   “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老子虽然吓尿了,也抬手砍了好几个人好不好!”   他们这边说着话,操场那边,陈越已经和张超跑完一圈回来了。   张超本来就累,一圈下来真跟死狗差不多。   他躺在地上,剧烈呼吸着,感觉胃里和胸口烧灼的难受。   陈越擦着汗走过来,伸出一只手,“你行不行?”   张超嘿嘿笑着握住,说话大喘气,“老大......男人不能......轻易说不行......”   他手上使劲儿,却好几次都没起得来。   陈越唔一声,手上用力一拽,轻松把张超拉起来。   “行了,今天拉练时间到,都回去休息,明天放假半天。”   男人说完就走,给战友们留下一个飒爽的背影。   明明一样参加拉练,指挥的时候,来回跑了好几次,甚至刚刚还陪着张超跑了一圈。   看看跟前的“死狗”张超,再看看陈团......   战友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再次确定陈团是个大魔王的事实。   常志国笑笑:“都散了吧,期待你们以后都能成长到陈团这样。”   他说着脚步轻松地跟上陈越,留下战士们惊惧地摇头。   “可以进来吗?”   常志国抬手在门上敲了敲问。   “进。”   常志国一脚跨进去。   陈越的房间,就跟他这个人似的,一丝不苟,板板正正。   陈越正在换衣服。   他的头发在往下滴着水,一看就是刚洗过澡。   不过他这回没穿军装了,寒冷的天气里,只一件单的白衬衫,底下是一条军绿色的裤子。   常志国的目光在他腹肌上略过,语气酸溜溜的。   “你这肌肉长得真不错,这几天我肚子都软了,家里媳妇嫌弃我呢!”   陈越一边扣袖扣,一边睨他。“我也嫌弃你。每次让你多跑几圈,跟要你的命似的。”   常志国抽抽嘴角,深觉牙疼。他又不是陈越这个训练狂魔。   好不容易拉练结束,就不能回家陪陪老婆?   “张超今天怎么你了,练的这么狠。”   陈越拧起眉,“跑步的时候心不在焉,比别人晚了0.3秒,加练一圈。”   常志国倒抽一口冷气,还要再问,那边陈越已经抬腿准备出去了。   “哎,你去哪儿?”   “有事。”   “拉练这么久,难道不累?”   “还可以。”   陈越可能真的很嫌弃他,快速说完,等常志国再要开口,跟前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唉。”   捏捏自己酸胀的小腿肚,常志国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还是回去找老婆吧。   说到老婆,陈越有一方面肯定比不过他,他已经有老婆了,说不定孩子也在来的路上,就陈越还是个老光棍。   他俩一样大,今年26岁了。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开心了些呢!   世界果然还是公平的,哪会儿让人处处如意。   就老陈这性格,会不会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啊?   常志国得意的哼哼两声,觉得自己有点坏。   嘿嘿嘿,要是老陈成了老光棍,回头他生了儿子,就认老陈当干爹怎么样?   还是他贴心,难怪有老婆。   *   有了一开始大家捐的那些钱,王蛋蛋和弟弟两个,第一时间把王大娘送到了医院。   正如顾知青猜测的那样,王大娘伤的很严重。   伤口甚至开始溃烂。   先前筹集的钱,根本不够治病,只刚刚够交三天的住院费。   王二蛋坐在病床边上,看着王大喜的苍白的脸,忍不住犯愁。   “哥,娘还需要多少钱”   听说医院可以卖肾、卖肝什么的,不知道他的达不达标......   王蛋蛋盯着点滴,沉默了许久。   “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可以解决。娘这里你多照应,你嫂子的亲娘这几天会去照顾家里,午饭一块儿做了,但要你自己回去提。”   王二蛋站起来,“哥,你要去哪儿?”   王蛋蛋,“我去找顾知青,她说她有法子的。”   “顾知青?”   王二蛋脑海里闪过那个漂亮的惊人的女知青。   她长得那么细皮嫩肉,能有什么办法?   “行了,我走了。”   王蛋蛋明显不想多谈,抬腿就走。   王二蛋回头看了眼正在挂的点滴,没有追上去。   唉,不知道顾知青有没有法子,但愿有吧......   *   “顾知青,我来了。”   王蛋蛋急急忙忙赶回来,在后山山脚下和顾念碰头。   他抬头望了望山顶,腿肚子有点发软。   “咱们真要上去?”   自打村长叔不许他们上去以后,就再也没人敢上去了。   所以就算明知道,山里有猎物,能靠打猎给娘攒治病钱,王蛋蛋也始终没有迈出过这一步。   娘病了,弟弟还没结婚,家里婆娘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万一他没了,他们怎么办?   顾念眼神清淡地扫了他一眼。   王蛋蛋心中一凛,所有的不安都被自己强自摁了下去。   顾知青小小年纪都不害怕,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怕的。   见他果真跟了上来,顾念嘴角微勾,心里点点头。   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穷的连拼劲儿都没了,恨不得巴望着别人把饭喂到嘴里。   可能吗?   谁的路不是自己走的。   王蛋蛋眼神惊惧地望着四周,深怕边上会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   哪怕手里拿着镰刀,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顾、顾知青,我们上山是去猎野猪吗?”   野猪块头大,皮糙肉厚,不好对付。   看顾知青两手空空的走在一边,王蛋蛋着实有些忧心。   “不是。”   王蛋蛋虽是个男人,胆子不大,山上都要有人引着,顾念自己更是个女孩子。   要真为了大野猪,难道不应该召集全村青壮年吗?   顾念熟门熟路地往前走,“我们去摘草药。”   “草药?”王蛋蛋没想到去采药。   “是用来给我娘治病的?”   顾念:“不是,是用来卖钱的。”   王蛋蛋挠挠头,本来就有五六分心虚,听了顾念的回答,心更虚了。   这能行吗?   别两人把命搭上了,什么狗屁草药都没见到。   再说,山里的草药要是能卖钱,早就有人采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王蛋蛋走在前面,看着崎岖的山路,和四周黑漆漆的夜色,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他回头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的小姑娘传来一声惊呼。   王蛋蛋握紧镰刀,哆哆索索转头。   “顾、顾知青......你没事吧?”   顾念惊喜的开口。   “我没事。快看!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草药。”   王蛋蛋顺着顾念指的方向,低头看过去。   就见月光底下,一簇簇绿叶间长了不少白色的小花,花朵不过成年人拇指大小,花蕊像是鹅黄色的。   好看是好看,但顾知青说,这玩意儿能卖钱?   王蛋蛋不敢置信抬头,满脸写着,你仿佛是在逗我。   顾念被他傻呆呆的模样逗笑了。   “就是这个,现在把这一小片都挖出来吧,注意千万别伤到根部,也千万记得带上一些泥土。天冬很娇气,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泥土,会失去生命力,药用价值也会降低。”   王蛋蛋肚子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   都在顾念的催促下憋了回去。   一边挖草药,他一边还想呢。   前两天顾知青对他娘的事挺上心的,应该不会故意在这事儿上忽悠他,也不会拿他娘的命开玩笑。   他在一片恍恍惚惚中间,把草药按照吩咐采摘好,放进身后的背篓里。   上山前,王蛋蛋以为是去猎野猪的,专门准备了一个大箩筐。   大到几乎可以把顾念也装进去。   手里这一小捧草药,放在里面看着可怜巴巴的,越发显得箩筐空旷。   顾念:“走吧,这一片没了,我们去里面找找。”   王蛋蛋机械地点点头。   等他们在后山入口这一片翻完,他的背篓才装了三分之一。   以为会满载而归的王蛋蛋,像是一脚踩在了棉花上,不止脚软,一颗心飘乎乎的,落不到实处。   顾念:“今天先到这里,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卖掉。”   “卖、卖给医院?”   王蛋蛋咽咽口水,他们真的不会被医院的医生打出来吗?   卖东西不都去黑市,在医院里行不行啊?   万一被抓住了......   顾念点头,不去管他怎么想,吩咐道,“回去好好伺候着,稍微撒点水就行了,一晚上没事。”   王蛋蛋:“哦、哦、好。”   等目送顾念去了知青点,王蛋蛋才转头回家。   这一路走的他心里慌的厉害,总是担心后面的草药,虽然他心里不信顾知青,但是,毕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蛋蛋“吱呀”一声,打开自家的院门,里面虽然四处暗擦擦,他却知道家里婆娘不会早睡。   果然他刚进房门,就见塌上躺的好好的人,慢慢坐起了身。   王蛋蛋无奈道,“怎么还没睡?不是叫你别等我吗?”   王大嫂嗓门有些粗,听起来却很爽脆。   “知道你去后山,不等你回来,亲眼看着没缺胳膊少腿,怎么能睡得着!”   她起身点了煤油灯,认真地盯着王蛋蛋看了一圈,见他果然很好,才放了心。   “在山上没碰见什么吧?”   王蛋蛋摇头:“什么都没有,孩子呢?”   “我娘带着在隔壁睡呢。”   王大嫂嘴里回着话,心里却不知该不该高兴。   没有碰见什么,自己男人肯定就不会受伤,但也意味着,不会有多少收获。   她探头去看王蛋蛋的背篓,只在里面看见花花绿绿的一片。   “这、这些都是啥玩意儿?怎么连只兔子也没有?”   王蛋蛋还是摇头。“不知道什么草药,顾知青说能卖钱。”   他说着和婆娘一起盯着背篓看,夫妻二人瞪着眼。   直到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看明白啥。   王大嫂:“顾知青会不会......”   “不会,你忘了,妈锄到脚,是顾知青帮着扶的。这回去医院的钱,顾知青也出了不少。再说,她耍咱们有什么好处呢?大晚上的不睡觉,只为了耍我们玩?”   王蛋蛋这话,不止说给婆娘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了。   不论如何,要相信顾知青。   王大嫂点点头,“那、那这些花草要怎么照顾?”   王蛋蛋:“这不是花草,是草药,顾知青说了,稍微洒些水就行,明天会带着我去把草药卖了。”   王大嫂:“行,我、我去给你弄点水来。”   王蛋蛋:“别去,外面风大,还没出月子呢,我自己去......”   *   这边顾念带着人上山又下山,那边陈越穿着新换的衣服,走在往后山的路上。   他想着这个点,顾念肯定会在,那小丫头胆儿肥,又仗着自己研究出来的药粉,恨不得满山跑。   明儿他有空,和小丫头定个时间,正好能带她去找房子去。   陈越兴冲冲的上山,却扑了个空。   山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几声鸟叫声,和树叶“沙沙”的声响,什么都没撞见。   不应该啊,难道还没来?   陈越坐在上回他们点篝火的地方,吹着冷风等她。   总不会天气冷,小丫头赖被窝,起不来吧?   陈越一拍后脑勺。   也是,小姑娘都娇气。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阿嚏,阿嚏!”   好几公里的越野,没让陈越怎么着,山间的冷风,倒是让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算了,先回去,明早直接去知青点找顾念。   陈越哪知道,就算明天一大早去找顾念,还是注定会扑个空。   因为顾念压根没等到天亮,就去了王大娘家。   *   “有人在家吗?”   顾念站在外面喊。   天气实在太冷了,她带了一顶雷锋帽,把整个头都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   听见顾念的声音,王蛋蛋一骨碌地坐起了身。   胡乱翻出衣服往身上套。   王大嫂也醒了,抬头对上王蛋蛋的黑眼圈,才知道男人压根没睡着。   “感觉今天冷的厉害,你等会儿穿个夹袄去吧。”   王蛋蛋点点头。   王大嫂:“我娘起了,应该在灶里埋了几个红薯,这会儿路上带着吃,这么早,顾知青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王蛋蛋:“行,我知道了,你再睡会儿,等下小崽子醒了,恐怕你要睡都睡不着。”   “你别烦家里,等会儿就算东西没卖出去也和气点,顾知青年纪小,只是想帮忙。”   “这还用你说,就冲她是第一个扶我娘去田埂上坐的,我也不至于跟她发脾气。人还小呢,比二蛋都小好几岁。”   见他听进去了,王大嫂点点头,心里略松一口气。   “外头冷,花草说不定也会冻到,我娘给小崽儿做的包被,先拿去给花草挡风吧。”   王蛋蛋从婆娘手里接过软乎乎的被面没拒绝。   万一那东西真像顾知青说的那样值不少钱,这被面用的也值。   等王蛋蛋收拾好东西,花草护好,细心地围上包被,才背着背篓出门。   等在外头的顾念,觉得自己脚指头都要被冻僵了。   “喏,顾知青,拿个暖暖手吧。”   王蛋蛋塞过来一个烫呼呼的烤红薯,顾念手心一暖,整个人仿佛也跟着一暖。   见他身后的背篓包裹的严实,顾念没说什么,拿着红薯就上了路。   从靠山村走到镇上要走上好久,现在就动身,约莫中午才能到。   再加上天气不好,耽搁下去,万一下雪可就麻烦了。   两人都没咋说话,尽赶路了。   王蛋蛋跟在顾念的身后,看着前头的小姑娘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后来,哪怕累的不行,也不愿意停下歇息,心里暖呼呼的。   “顾知青,谢谢你为我娘做的一切,你是个好人。”   这是被发好人卡了?   顾念笑笑。“别以为你这么说,借我钱就不用还了。”   她没王蛋蛋说的这样伟大。   只是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她碰巧有解决的能力罢了。   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虽然有过很多不快,也有很多人给过她温暖。   她也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抬手帮帮忙。   王蛋蛋连忙摆手,“不会不会,要是这药材真的很值钱,我只要留下给我娘看病的钱,其余的都给你也成。”   顾知青是个小姑娘,在靠山村人生地不熟。   就算有两个堂哥在这里,也不会时时过来帮忙。   还是多点钱傍身的好。   出点事,不至于身边没个急用。   经过这件事,王蛋蛋终于意识到。   钱,真他妈是个王八蛋!但是没钱,寸步难行。   以后他要努力赚钱,不为了自己,为了家里的老娘、妻儿,也不能再这么混下去。   等两人到了镇上时,正午已过。   两个把头都包起来,衣服裤子,穿的乱七八糟的人,怎么看都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难民。   镇上不少穿着光鲜的人,看到两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生怕不小心触碰到,从此以后带上晦气。   顾念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对待,挺新奇的。   王蛋蛋见她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有些心酸。   都是因为他们家的事,顾知青才弄得这么狼狈。   打定主意,就算这些花花草草卖不上钱,也要把顾知青当成亲妹子看待。   王大娘现在就在镇医院,王蛋蛋熟悉,他走在前面给顾念带路。   “顾知青,你累不累,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去国营饭店填饱肚子再去。”   王蛋蛋家里没钱了,却不想恩人跟着过来,连顿饱饭也吃不上。   要是顾念愿意,就送她去国营饭店吃饭,他自己在路边随便买个馍馍就成。   “先去卖草药,越新鲜,药用价值就越高。”   王蛋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带路。   进了医院,一阵消毒水的味道,迎面扑来。   王蛋蛋嫌弃地直皱眉。   “顾知青,往这边走,咱们去找哪个医生?”   顾念脚步慢了半拍,摘了帽子,深吸一口气。   哪怕换了个时空,消毒水的味道还是这么让人安心,这种感觉,就好像她从来没离开过似研究所似的。   “前面的,你们俩找谁。”   穿着白色衣裳的护士过来,碰巧见到这两个老乡,以为他们不认识路。   王蛋蛋是真不知道找谁,人家一问就抓瞎,可劲儿挠头。   好在本来头发就短,抓不抓没什么区别。   顾念答道,“我来找秦医生的,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空。”   这名字也不是随口一说。   顾念和以前的博导,也就是未来的程白芨关系极好,隔三差五去帮程白芨收拾东西的时候,曾听他说过,在他这辈子最艰难的时期,恰好碰见了他的老师——秦州。   这也是,顾念为什么找到这里的原因。   天冬药用价值很高,但认识它的人少之又少。   就算是现在的程白芨,乍然见到了,也恐怕只把它当做一种寻常的小花。   要找到合适的买家,要么得去找程白芨的爷爷,要么就来医院,找现在的秦医生,秦州。   秦家和程家一样,祖上都是医药世家,且秦家的根底更深厚些,各行各业人脉极广。   所以当动荡来临时,秦家可以全身而退,而程家只能隐藏家财,下放去了农场。   护士没多疑心,只当是秦医生的病人。   她引着人往里走,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诊室门上敲了敲。   “咚咚咚。”   “进来。”   正值午休时间,秦州看了一上午的病人准备歇一会儿,听见敲门声,还以为又来病人了。   护士:“秦医生,这两个人说要找你。”   秦州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一圈,冲着护士摆摆手,等人出去了,阖上了门,才问。   “你们两位中气十足,气息绵长,不像是生病的人。”   顾念此时眼神也落在秦州身上。   秦州看起来约莫三十四岁,留着短短的胡须,穿着一身中山装,很是儒雅。   明知两人不是他的病人,言语间仍旧很温和。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的这种温润和赵文华故意装相的完全不同,而是由内而外散放出来的。   大概真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王蛋蛋见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长,见这个医生气势比别人更盛,哪怕对方的目光再温和,也控制不住地腿抖。   “秦、秦医生......”   秦州颔首,像是等着他们解释,为什么而来。   顾念率先开口,“秦医生,我们来找您,是因为偶然间摘得了一些药材,想问问您这边需不需要。”   站在前面的中年男人,看着他会控制不住的发抖。   这个小姑娘倒是勇气可嘉,面对他的目光仍然坦坦荡荡,更为难得的是眼神一片清澈,仿若稚子小童。   本来不觉得他们会真的挖到药材,此时也被提起了点兴趣。   “拿出来看看吧,合适我就收了。”   顾念点头,转而冲着王蛋蛋使了个眼色。   对方还没从刚刚的眼神中回神,就被告知拿出药材来给秦医生看。   以为千求万求没结果,说不定还会狼狈被人赶出去,哪知道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   王蛋蛋跟个提线木偶似的,把背篓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被......   秦州站着没动,眼神只粗粗扫过被面,却不想目光在触及里头的天冬时,彻底怔楞住了。   天冬一贯生长在北边酷寒之地,近几年因为战争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秦州正在研究的药物里,正好缺这一种,以为要派人去西藏寻找了,竟然有人摘了亲自送到他眼前。   而且这药,看着新鲜的紧,像是刚刚采摘下来似的。   “这是天冬,我最近要找的药材。”   秦州眼神放光,目光痴迷地看着草药。   他走过去,轻轻托起来放在手心。   “这药材,你们想卖给我?准备要多少钱?”   这回顾念没说话了,她不了解这个时候的物价,也不知道王蛋蛋想要多少钱,只和秦州一块儿看向王蛋蛋。   王蛋蛋想着上回医生说的数目,保险起见,又往上加了一点。   这才颤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头。   秦州:“两千块?”   有点贵了,但也不是不行。   王蛋蛋心脏猛地一跳,拼命摇头。   “不、不是的,这个草药就是我们从山上挖来的,我、我哪儿敢要两千块?秦医生要是愿意的话,给、给给给......两百就行。”   秦州:“两百?”   王蛋蛋使劲点头,生怕晚一步,对方就不要了。   “对对对!”   顾念清了清嗓子,听秦医生的意思,这钱是报少了?   她余光瞥见那个背篓,记得里面还有别的药材来着,虽然不是很稀有,但也一样能卖钱。   “秦医生,这背篓里还有别的药材,您要不要看看。”   秦州有些惊喜,除了天冬,他们还有别的极品药材?   等凑过瞧一眼,大失所望。   都是些常规药材,要也是要的,却值不了多少钱。   秦州道,“这些我也要了,但是这些不值钱,我再加六十块全收了?”   王蛋蛋点头点个不停。   秦州好笑地从抽屉里,数出一沓大团结递过去。   “这里是二百六十块,你们数数看对不对。”   王蛋蛋接过去,一张张数。   确实是这个数目没错。   他神色激动地拿着钱,面色通红地给秦州鞠了个躬,“秦医生,谢谢您,您肯定会有好报的。”   本来是真没抱希望,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成了。   王蛋蛋眼圈红了,眼睛渐渐模糊。   有了这些钱,他娘不就有救了。   他转头又对着顾知青鞠了个躬,“顾知青,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娘、我娘......”   王蛋蛋起身把眼泪擦干净。   “我现在就把钱还给你。”   顾念摇头,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   “王大娘要看病,钱你先留着,回头有多的再给我不迟。”   眼前的小姑娘,明明长得很瘦小,笑起来却意外的让人安心。   秦州从药草中抬头,见到顾念的笑容微微一怔。   这小姑娘,他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留意的多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最近研究的药物,从没对外说过,这小姑娘为什么会恰好送这味药材上门?   秦州眯起眼睛,整个人变得锋利起来。 第22章 (三更合一) 晋江独家连载.……   有些事不去细想, 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一旦仔细琢磨,则处处都是漏洞。   第一,这两个人来医院找他, 能准确地报出他的名字, 很明显一开始就是奔着他来的;   第二, 他研究的药品, 从没有对外公布过,就连秦家也没几个人知道, 这小姑娘为什么这么清楚,拿上门的药材,恰好是他需要的呢?   秦州重新将目光落在顾念身上, 发觉这小姑娘比一般人沉稳多了。   边上的青年吓的腿肚子直打颤。   这小姑娘却镇定自若。   要不是确定自己认识的大家族里,没有顾姓,说不定还真会被她唬了去。   真是有意思。   王蛋蛋:“谢谢、谢谢秦医生, 咱们这就先回去了?”   他满心喜悦, 关注点还在刚拿到手的那叠大团结上, 对于诊室内气氛的变化,一无所觉。   秦州的目光从顾念身上挪开,分神看了他一眼。   “大兄弟要走可以,让这个小姑娘留下吧,我还有几句话,想问问她,不知道行不行?”   秦州的话听着是一句问句, 其实已经露了非留不可的意思。   “啊这......”   王蛋蛋愣住了, 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无措,目光求助地看向顾念。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秦医生好像心情不大好了?   他们刚刚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还是秦医生后悔了, 舍不得这么多钱?   带着钱去给老娘交医药费固然很重要,但他也不能把顾念单独留在这儿呀。   秦医生看着人模人样的,到底是什么性子,他们也不知道。   王蛋蛋往前几步,将顾念护在身后,一段话说的结结巴巴。   “秦、秦医生,这恐怕不大好......顾知青是和我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走......”   他说完甚至都不敢去看秦州,但仍旧努力护着顾念,半步都不肯挪动。   “那如果我说,我怀疑这药材是你们偷来的,我不想买了呢?”   秦州无所谓的笑笑,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小丫头被这青年挡在了身后,只能看见一片衣角。   秦州微微侧头去看她,小丫头倒是怪沉静,瞧着比这青年中用多了。   听说他不想买了,王蛋蛋一下就急了,钱还没捂热,这就飞了?   “这不是偷的,不是偷的,是我们自己摘的!”   秦州心下好笑,这老乡确实淳朴,心里想什么,直接表现在脸上。   看来这笔钱,他们确实是想拿去救人的不假。   不过,饶是如此,青年也没打算将小姑娘独自留下,人品瞧着还不错。   顾念安抚地拍拍王蛋蛋的肩膀,语气很笃定。   “王同志,没事你去外面等吧,秦医生和你说笑,这药材他不会不要的。”   王蛋蛋闻言,希冀地看着秦州。   秦州挑了下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王蛋蛋想了想,还是不想走,“顾知青,我还是不放心......”   秦州没耐心了,冷下声:“你要么拿着钱,现在给我滚出去;要么把钱留下,把这些药材都拿走。”   顾念对着王蛋蛋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等。   王蛋蛋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出去,却也没走远,就在门口等着呢。   想着等会儿只要顾知青大喊一声,他就冲进去,拼着不要这些钱,也不能看着顾知青被欺负。   王蛋蛋一走,诊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顾念和秦州都没说话。   秦州甚至饶有兴致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滚滚的热水浇下去,诊室内瞬间一片茶香。   他端起来吹了吹,茶叶沫子在搪瓷缸子里浮浮沉沉。   这茶香是香,喝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早就没过去那种韵味了。   秦州本是想冷着顾念,让她知道害怕,把所有的事情从实招来,一抬头见顾念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一下给气笑了。   “你这小姑娘倒是不怕。”   顾念嘴角一抿,露出两个酒窝。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是这里的医生,我在你的诊室里出了事,你头一个脱不了关系。再说,你这地方虽小,还怪有意思的。”   顾念是学医的,对于医疗器械都很熟悉。   秦州这儿放的却没什么医疗机械,竟然有很多中医用的东西。   先前那个护士曾说,有很多人找秦州开刀,说他是他们院的一把刀。   怎么这个秦州,中西医都擅长吗?   那倒是很难得了。   秦州睨她,“唔,你倒是算的准,就是不知道这药材的事,是不是也是算准了找上门的。”   他语气轻飘飘的,看似漫不经心。   实则从问话开始就一直盯着顾念,等着看她的反应。   如果不是这小丫头实在小,长得又出众。   就凭这两个疑点,说她是特务恐怕都有人信。   但是特务会这么大喇喇上门吗?   这不是刻意惹人怀疑?   顾念瞬间了然。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就说,秦医生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功夫搭理她一个小丫头。   她定了定心:“如果我说是呢?就是奔着您的名头上门的呢?”   这件事上不能撒谎,不然回头问起那护士一戳就破。   且他们本来也是因为秦州才上门试试的。   秦州皱起了眉。   “不过,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在备选名单上,我本来想着,药材是好药材,您这边要是不要,我就要去农场找程家问一问了。”   秦州抬眼看她,“你还知道程家?”   顾念点头,“我之前跟程家做了一桩药粉的生意,不知您听说过没有。”   “是驱虫的药粉?”   “对,就是这个,程白芨亲自过来跟我谈的,还给了我不少钱呢!”   秦州心头疑窦去了些。   如果是从程家听说的他,然后刻意找过来,倒也说得通。   “那你怎么知道,我恰好缺这味药?”   顾念忙摆了摆手,“这我可不知道,您别往我头上扣锅,只是因为药材药用价值高,才想着过来问问看,怎么知道您恰好需要?”   她挠挠头,颇有几分少女的娇憨。   “这不是赶巧了吗?难道您还要因为我给了你恰好需要的药材,疑心我?那我可要冤死了!”   秦州沉了脸,“屁点的小姑娘死啊死的。”   “听你的意思,你还认识药材?”   顾念像在看个智障,“您这不废话吗?我要是不认识药材,怎么会学着做药粉?怎么和程家做这桩卖卖。”   秦州板着脸训她,“你一个小姑娘,学了点皮毛,竟然就敢冒冒失失做药粉?你要是手一抖,放错了计量,把整个村子夷为平地怎么办?”   顾念很光棍,“那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秦州被她气得心口疼,摆摆手,“行了行了,快走吧,我说不过你。”   “那好的,多谢秦医生慷慨,让咱们赚了不少钱呢!”   说完这句,顾念麻溜的转身。   秦州摇摇头。   还真是初生牛犊。   小姑娘性子倒好,还挺活泼的。   想当初......   算了,想了也是白想。   顾念推门出去,差点一下撞在王蛋蛋身上。   他跟个门神似的,虎着脸,眼睛炯炯有神,一副即将要冲进去的架势。   见到顾念,王蛋蛋立马咧了嘴笑。   “顾知青,您终于出来了。”   他努努嘴,“里头这个怎么说,是不是要让我把钱退回去?顾知青你放心,他不肯卖就算了,我去打兔子卖钱,给我娘看病也一样的。”   王蛋蛋舍不得钱,但也怕顾念为难。   顾知青已经帮他们很多忙了。   顾念:“没事,秦医生是个好人,让我们回去呢!王大娘是不是就在这所医院?我们一起去看看她,顺便把医药费给交了?”   “真、真把这钱给我们了?”   王蛋蛋感觉自己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顾念用力点头,“那可不!走,去找王大娘!”   王蛋蛋红着眼眶,拼命点头。   *   王大娘住的病房是个六人间,里头没有帘子啥的,不像后世,还有个遮挡。   好在是男女分开的。   王大娘这屋子里,全是大老娘们,没帘子就没帘子吧。   顾念和王蛋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王大娘在闹呢。   “我不住了......儿子......别让娘住了.....每天的钱跟流水似的......吓得我晚上睡都睡不着......”   王大喜的声音不大,却很固执,非要王二蛋答应不可。   要不是她一个人不行,这老太太估计晚上就偷偷收拾东西,回靠山村去了。   王二蛋也心疼钱,却更心疼老娘。   “娘,你躺着别动,医生说了你这腿不能乱动,回头该长不好了......”   “呸呸呸,医生说、医生说......我看他就是放屁......我就是伤了一层血皮......还说要开刀......他这不是讹人吗?儿子,你听娘的......咱们不治了,不治了行不行......”   顾念在门口听的心酸。   王大娘哪是真觉得医生讹人啊,分明就是舍不得钱,也舍不得儿子们欠一屁股债。   王蛋蛋听不下去了,一脚跨进来。   “娘,你别这么说,医生说该咋治就咋治!”   怀里揣着钱,整个人就多了一份底气。   王蛋蛋难得硬气一回。   同屋子的大娘们听了羡慕不已。   王大喜边上的大娘道。“老姐姐,还是你命好,儿子们个顶个的孝顺,不像我们家的......”   她家里条件倒是不错,儿子们每个月赚不少钱。   可是她病这么久了,愣是连个人影也不见,要不是她家老头子身体不错,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   这会儿看见王大娘家的两个儿子,能不眼热吗?   王大喜叹口气,“他们俩这是死撑呢......”   王蛋蛋揉揉发红的眼睛,想着等会儿和娘说钱的事,见顾知青进来,忙冲她招手。   “娘,瞧顾知青来看你了。这回还借了不少钱,给咱们看病呢。”   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赚了很多钱的事。   王蛋蛋只说是顾念借的。   顾念五官精致,她一进来,整个病房都跟着亮了几分。   人都是视觉动物,大娘大婶们见了顾念,印象好极了。   “这小姑娘心肠好,长得也好。”   “就是心肠好才长得这么好,要不是我家里的臭小子们都结婚了,我都想骗回家!”   “就你家那个不孝顺的?不行不行,配不上人家小姑娘。”   上辈子顾念整日闷在实验室,没什么机会和大娘们打交道。   冷不丁地被人当众夸赞,还说起结婚的事,一张小脸臊的绯红。   王大娘让儿子把他半扶起来,护崽似的。   “你们、你们可不许打顾知青的主意......这、这可是个一等一的好姑娘......”   顾念快走几步过去,仔细看了看王大娘的面色,又伸手搭了搭王大娘的脉。   中医说望闻问切,其实放到西医上面也是一样的。   从一个人的面色、心跳频率等等,能大体看出这个人的状况。   王大娘面色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圈,嘴唇比平常人更红些,体内炎症应该还没消下去。   不过脉搏虽然快,还算有力,倒是没什么大事。   当然,不住院是不可能的。   就她这样,安安稳稳照着医生的步子来,少说也要半个月才能出院。   王大娘不知道顾念抬手搭脉的瞬间,竟然看出这么多东西。   她只以为顾知青同她亲近呢,心里也高兴。   “顾知青......谢谢你......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家这两个......要是他们敢不听,我化作厉鬼也饶不了他们......”   王二蛋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瓮声瓮气的。   “娘你这说的什么话,顾知青要是需要帮忙,我们肯定会帮,用不着你说狠话咒自己。”   听起来像是交代后事,让人听了怪心酸。   王二蛋觉得这是王大娘在说狠话,未尝不是王大娘的心里话。   都说死人给活人让路,老的给小的让路。   她一把年纪了,就算救回来也不过活一二十年,家里孙子才一丁点大,还没好好看过这世界。   当奶奶的没能在孙子出生时,亲手抱一抱,怎么舍得再去占了奶娃娃的活命钱。   王蛋蛋实在忍不住了,没想到老娘竟然真的存了死志。   他躬着腰凑过去,把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简短和王大娘说了一遍。   坐在边上的王二蛋听了一耳朵。   母子俩不可置信地盯着王蛋蛋。   王蛋蛋知道他们要问什么,用力点了点头。   王二蛋“唰”地一下站直了身体,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顾知青、顾知青这回又帮了他们家大忙了!   王大娘眼泪滚落下来,摩挲着顾念的的手,不知该如何感谢。   “顾知青......”   顾念拍拍她的手背,“王大娘,您好好治疗,别的不用您操心。”   王大娘拼命点头,眼泪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没想到峰回路转,因为顾知青帮着赚了钱的关系,还真的能在医院看病了!   人就没有不怕死的。   年纪越是大,越是怕死。   但王大娘更怕连累子孙们。   要是因为她的医药费,后面子子孙孙背了债,她还真不如死了。   可眼下,不用孩子们背债,她又怎么会不想活呢!   顾念:“王大娘,你好好休息,我下回再来看你。”   “好、好......等大娘出院,烧一桌好菜给你吃!”   王大娘这句话说的中气十足,仿佛整个人都找回了精气神一般。   顾念点点头,跟着笑道,“好,那我等着您出院。”   见顾念要走,王大娘推了二蛋去送他,还不住地叮嘱,一定要把顾念送到知青点才行。   王二蛋忙不迭地点头,紧跟在顾念身后出去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看了觉得稀奇,本来这老太太都不想活了,怎么又说等她出院的话。   她这么想,也就问了出来。   王大娘擦擦眼泪,脸色仍旧蜡黄着,眼睛却比刚才亮多了。   “刚刚那闺女,为了让我放心治病,给我家大小子找了个活干,每个月都能领工资呢!”   赚大钱的事不能往出说,顾念的功劳也不能抹杀。   想不到,她不过上工的时候,一时心软,竟然还真的结了一段善缘。   隔壁老太太倒也没细想,只觉得这姑娘难得。   “确实是个好姑娘,这种好事,别人自己都赶不及往上扑,她却为别人着想,难得、难得啊。”   “谁说不是呢,顾知青这孩子老实又贴心,长得好看却从来本本分分,我一看就喜欢,不过是偶尔关心了两回,没想到竟然肯帮咱们家这么大的忙......”   一时间,关于顾念极美的样貌和她的光荣事迹,在整座医院传开。   医生护士们听了,就没有不称赞的。   本来秦州已经快把这人忘记了,听了顾念的事迹,倒起了心思,想什么时候再去找对方探探虚实。   *   后山上珍稀的草药很难寻,上回能碰见天冬,也是一时运气。   却不代表,别的药材不能卖钱。   王蛋蛋特地上门问过顾念之后,按照顾念画的图,跟着找了几回。   虽然不是次次都有收获,但这些日子积攒的药材,也足够拉出去买上一笔钱。   渐渐地,王蛋蛋靠着去山上采草药,卖了一大笔钱的说法,在靠山村流传开。   听见的村民们,议论纷纷,却褒贬不一。   “王蛋蛋真赚了一大笔钱回来?”   “那还有假?昨儿我看见王蛋蛋给自己儿子买了罐奶粉,啧啧啧,小小一个铁皮筒子,少说也得五六十吧?”   “他干什么这么赚钱啊?”   “据说是去山上采什么东西,早知道这样,我让我家二毛也跟着去采好了。”   “呸,山上不太平,眼下王家看着风光,说不定什么时候,王蛋蛋就死在山上了!”   说话的是吴小兰,她和王大喜一直不对付,看见人家儿子赚大钱,酸的都要冒泡了。   田红花上来就是个耳刮子。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人家妈生病住院你不说去看看,倒是背着人咒人家儿子死!”   “田大姐,这你还不知道,吴小兰肯定还因为过去的事,心里憋气呗!”   田红花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吴小兰捂着脸,不敢再说话了。   她们人多势众,待会儿真打起来,她男人可赶不回来帮她。   她哼一声,觉得没意思,干脆跺跺脚,转身回家了。   “吴小兰肚量真小,这都多少年了,老王家那口子,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事儿还没过去呢?”   “可不是,风骚娘们。”   大娘们不知不觉歪了楼,从王蛋蛋赚钱这事,歪到吴小兰的八卦新闻上面。   也是冬天农闲,要不然大家伙儿也没这么多功夫说闲话。   王蛋蛋赚钱这事,知青院的也都听说了。   传闻里王蛋蛋大赚特赚,搞得知青们也跟着心痒痒。   还是李国伟稳的住。   “我听顾念说,王大兄弟一天天地往山上跑,是去摘草药呢。你们想啊,山上的草药就那么些,我们一窝蜂地去了,还轮得着王蛋蛋吗?他们家等着这钱救命呢!”   余军打小过的都是苦日子,家里一窝男丁。   看着热闹,其实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要不是他们个个留在城里,不止自己吃不饱,还会连累爸妈,也不会所有的兄弟都填了志愿,要求下乡。   眼下听说去山上采草药卖,就能赚到钱回来。   能不心动吗?   说到底财帛动人心,他们又都是一穷二白的人。   哪会心里真没点想法。   余军:“国伟哥,要不你去问问顾念,咱们只问问,如果顾念说我们去了,影响别人挣看病钱,我们就都不去。”   “对呀对呀。”   男知青们不少人附和。   余军是真这么想的,但男知青可不止包括余军和李国伟两人。   其余人什么心思,可就不好说了。   李国伟怕他们嘴上说着不去山上的话,等从顾念那儿听着准信,第一个偷偷摸摸爬上山。   他想也不想地回绝了,“不行,要问你们自己去问,我反正不会问的。”   “自己去就自己去,咱们也认识顾知青,没必要非要通过你。”   几句话不对劲,有的男知青已经耐不住了,掉头直接往外走。   这边女知青屋里,也在说着采草药赚钱的话题。   有钱赚,谁会不想去?   江亚萍是真的心动,“顾念、顾念你跟我们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草药,咱们采回来,也能拿去卖吗?”   实际上,在顾念画了图给王蛋蛋之后。   王蛋蛋隔三差五会去山上摘一回草药,虽然他再也没碰见过天冬,摘的也都是普通草药,每个月赚到的钱,也足以令全村人心动。   村里靠种地为生,埋头苦干一年,到头来也存不了十块钱。   王蛋蛋在农闲的时候去山里采草药,再把药材送去医院,一个月下来,零零碎碎也有六七块了。   要不是碍于山上死过人的传说,早就有人去跟着王蛋蛋摘草药了。   顾念点点头,“当然可以,草药可以做出麻沸散和镇痛消炎的药物,要知道国内很缺麻醉药和青霉素,如果能用中药暂替这一块,将能救治更多的人。”   江亚萍眼睛瞬间亮起来,“那咱们也去吧?王蛋蛋去赚钱,你也去赚啊!”   她一时觉得顾念傻,有赚钱的门路竟然愿意分享给别人,还能忍着自己不去赚这笔钱。   这已经不仅仅是好心,而是圣母了。   反正换她,她做不到这一点。   其实她真冤枉顾念了。   上回顾念能陪着爬了一回山,卖一回药,已经很难得了,天气越来越冷,顾念舍不得软乎乎的被窝。   自从跟孙红她们在被窝里赖过一回,顾念忽然打开了新世界。   她突然觉得,上辈子忙忙碌碌到头来不过得了个猝死的下场,这辈子,为什么不换个活法?   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去做,而是趁着能偷懒的时候,多偷一会儿懒?   再说她最近是真不缺钱。   逛了几回百货公司,她如今也知道物价低的很。   一千块钱,只要不买什么大件,够她躺吃躺喝好久。   孙红也想赚钱,但是她心有顾虑。   “咱们也跟着去采,会不会影响到王大兄弟?”   顾念懒洋洋翻了个身,打着哈欠,“不会的,山上的草药多,各种种类都有,你们去对他没啥影响。”   钱喜梅惯来稳重,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心动。   “那、那你为什么不去啊!”   “太冷啊喜梅姐,最近不是农闲吗?我想赖床,还想吃烤栗子。”   顾念在大通铺上滚了滚,舒服的眯起眼。   说起来王蛋蛋为人还挺不错的。   虽然后面他卖药材,顾念一直没跟过去,他倒是每次领了钱回来,路上都会给顾念带好吃的。   什么烤红薯、烤栗子、龙须糖、油果子......   都给顾念买了个遍。   糖衣炮弹真的会使人腐坏。   顾念吃着吃着,竟然觉得还挺好的。   不用上工,每天晒晒太阳,吃吃零嘴,小日子不要太美。   钱喜梅都被她弄的没了脾气,无奈摇头,“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江亚萍心里火热,对着顾念急急忙忙道。   “念念,你看这样行不行,下午王蛋蛋再送东西来,你跟他说说,让我们跟着去摘草药啊。”   孙红:“呸,让人帮忙就喊念念了,你之前帮着王莉莉欺负顾念的事,不记得了?”   想到村里人说,山上死过人,孙红还是有些后怕。   “王蛋蛋这么来来去去的,真没事?不是说山上死过人吗?”   江亚萍自知理亏,涨红着脸面露尴尬,人却没走。   她留在这儿还等着听顾念说呢。   她这边不吱声了,孙红也不好死揪着不放,冷哼了一声,不搭理她就是了。   顾念坐起来,躺久了觉得骨头都软了,头发也不服帖,乱糟糟的,翘起来,看着又好笑又好玩。   钱喜梅给她把头发一点点理顺,“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顾念嘿嘿笑笑,没接这茬。   “山上确实死过人不假,但是王蛋蛋去供销社买了一种药粉,听说能驱走毒虫蚊蝇,很是管用。他最近在咱们知青点进进出出,你们有看见他受伤吗?”   孙红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那倒没有,我看他红光满面的呢!”   江亚萍撇嘴,“他这一个月都赚不少钱了,换我、我也红光满面呀。”   光是想想都觉得眼热。   顾念理解她们迫切想要赚钱的心情,既然有机会能吃肉,为什么要顿顿红薯粥、野菜粥呢?   她想了一下,话锋一转,“其实你们要去摘草药卖钱,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为什么呀?”   孙红和江亚萍异口同声的问。   就连钱喜梅也停了手上的动作。   顾念问,“你们看见咱们门口院里的小菜地了吗?”   众人点点头。   顾念道:“其中一块,我们当初用来种萝卜、白菜了,另一块儿你们不是都好奇我都种了些什么嘛?”   在她们炯炯有神的眼光里,顾念一字一句道。   “我种的就是草药呀,山上最普遍,但是也最易活,且能一直循环卖钱的几种。”   这下不止孙红和江亚萍,就连钱喜梅都愣住了。   原来、原来从这么早的时候,顾念就在院子里种草药了?   这、这些如今可不是草药,都是钱!   孙红和江亚萍对视一眼,急匆匆向外跑去。   都想去看看院子里的“大团结”们,长什么样!   顾念是走一步算十步的性子。   从在山上看见药材开始,再到引导王蛋蛋摘草药卖钱,到现在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见惯了华国繁荣昌盛的景象,有机会回到过去的话,为什么不试着去推快进程呢?   顾念或许做不到一步到位,让国家有一下子跳到二三十年之后。   但她可以慢慢尝试,哪怕只进步一点点,哪怕只带动了靠山村......   *   陈越去找顾念,好几次扑了个空。   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忙的了,没想到和小丫头比他还忙。   这回还是有半天假休,他决定再跑一次。   要是这丫头还不在,就算了,把看好的几处房子的地址,直接让人转交给顾念得了。   他这回站在知青院的门外,抬手敲门竟然觉得忐忑?   小丫头,都给他整出心里阴影了快。   陈越自嘲一笑,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咚咚咚”“咚咚咚”   冬日里阳光正好,顾念坐在院里的椅子上,正面晒的脸通红,她准备把自己反过来也晒晒。   换成背朝上,就舒服多啦。   暖洋洋的光照在人身上,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顾念迷迷糊糊之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下意识喊,“喜梅姐,喜梅姐,有人敲门啦!”   结果半天都没人应。   顾念这才想起来。   今天院里的知青们都不在,他们跟着王蛋蛋,带着院里种的几种药材,一起去镇医院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下,顾念不得不自己去开门了。   陈越在门口等了许久,没听见里头的动静,想来这回顾念又不在。   泄着气,正准备离开。   “吱呀”一声,知青院的门竟然开了?   陈越猛地转头,某个没睡醒的小姑娘,把自己裹得跟个小熊似的,站在门边上,眯着眼向外看呢!   他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顾念揉揉眼睛,“陈大哥?”   陈越给气笑了,“你不知道我会来?”   顾念老老实实点头。   陈越掉头,几步跨到顾念跟前,高大的影子给她挡住阳光。   “你不是说想看房子?不去了?”   “啊......”   顾念恍然大悟。   她就说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呢,想着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也按时晒太阳了,应该没什么。   竟然彻彻底底把陈越给抛之脑后了。   陈越一看她的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   “你这丫头,我往知青点跑了这么多次,你都不知道?也不知你前面这么久,是怎么活的这么好的。”   陈越常年肃着脸,在团里不怒自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到顾念跟前,倒像是个不放心女儿的老父亲模样。   他仔细打量顾念的脸,发现几天不见,顾念竟然脸上有肉了。   虽然她穿着一身腚青色棉袄,人很臃肿,却也衬得她皮肤雪白。   他俩距离靠的近,陈越一低头,甚至能看见对方脸上,细细的绒毛。   唇红齿白的丫头,两上带着细细的压痕,一看刚刚就是在睡觉。   敢情他每次急急忙忙的,这人根本不知道,还有心思晒太阳睡觉呢。   陈越深吸一口气,眼神在知青点扫了一圈。   “其余知青呢?怎么叫你一个小姑娘来开门?”   顾念不解,举举胳膊。“小姑娘怎么了?我很厉害的。”   得意的小模样,像刚学会飞的小鸟,要是有翅膀,真得嘚瑟的上天了。   陈越本来有点生气,被她这模样逗的一下子泄了气。   “走吧,我带你去看房子。”   顾念流连地回头看了眼院里椅子,叹口气,“......行叭。”   陈越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把她的事记在心上,一有空就等着带她去看房子,生怕她自己去被人骗了。   怎么到顾念这里,就跟被他押着去一样。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以后他女儿要是也这样,非得揍的她屁股开花不可。 第23章 (三更合一) 晋江独家连载………   离靠山村最近的县城, 是个小破县。   不论来多少回,顾念都是这么觉得的。   一路过来全是平房,就连村民心目中最牛逼的百货公司, 也只是座三层小楼。   别说糖烟酒没多少了, 楼上自行车柜台, 常年缺自行车, 一般人去了,也就能看见个牌牌。   就这样里面的营业员还拿鼻孔瞧人, 就跟百货公司是她们的家似的。   顾念实在是想不通,这些人有什么好骄傲的。   也就百货公司没有业绩考核,要不然门口翻白眼那几个, 铁定不合格。   不过这营业员可是个抢手活,一般人没点背景干不来。   “想去里面逛逛?”   见她一直盯着百货公司看,陈越以为她想去里面转转, 买点日用品零食什么的, 小姑娘不都爱吃零食吗?   顾念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去了不去了,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下回倒是可以去供销社转一圈,里面的小零嘴还不错。   上回王蛋蛋带给她的麻花,吃起来还挺香。   陈越狐疑,“真不用去?你们女同志不是都爱穿新衣裳吗?要不要去买新衣裳?”   顾念还是摇头。   有钱是一回事,花钱是另一回事了。   她的消费观念是,花钱得花的值。   百货公司上回她来过,里面的衣服以后世眼光来看, 又肥又土, 就是不值得花钱的那部分。   要是可以,她想要一件军大衣。   这时候的军大衣不仅特别,还格外厚实暖和, 穿在身上就跟裹了一床棉被似的,再也不用怕冬天的冷风了。   但这会儿跟陈越说,摆明了要让陈越给她弄似的。   顾念不爱麻烦别人,回头她自己总归能找到门路的。   陈越不知她心里所想,点点头,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给顾念挑的房子一共有三处,全都在派出所附近,离供销社和百货大楼也近,确实是难得的好位置了。   第一处房子,在个筒子楼里面,整栋楼共有三层,每层六户人家,陈越推荐的地方在二楼。   这高度可以,不算很低,阳光照射也好,但就是和别的住户门对门,不适合顾念这种秘密藏身的人住。   第二处是个平房,就在胡同口处,离大路很近,但有一点不好,这屋子的门正对着派出所。   顾念虽然不觉得自己会干什么亏心事,但住在派出所门口,总有种被很多警察监视的错觉。   心里压力太大了,不行不行。   再说她身上还背着秘密呢,要是被发现了,不得被人抓起来切片研究?   陈越低头看她,“这两个地方你都不喜欢?”   小姑娘穿的棉袄厚实,这么一大段路走下来,鼻尖直冒汗,脸颊比水蜜桃还红。   要不是确定他骑了自行车出门,这小丫头说不定一出知青院,就打退堂鼓。   还真是把“懒散”两个字刻在骨子里了。   陈越手底下要是有哪个兵懒懒散散的,他指定一脚踹上去了,换了顾念倒是接受良好,觉得还小姑娘就得这样?   陈越选地方的标准,首要是安全。   他觉得顾念年纪小,又是个长得极漂亮的小姑娘,进进出出恐怕被别人盯上,自然安全第一。   实际上他挑的三处地方,自己最满意的,是正对着派出所门那个。   一开门就是派出所,那多安全啊,要是不关大门的话,从派出所里就能瞧见顾念在院里干嘛。   听了陈越的解释,顾念头上的汗掉的更快了。   这是嫌她死的不够快?   不行不行,pass。   到底是人家要买房子,自然要合主人的意。   陈越就算心里不赞成,也无可奈何。   “还剩最后一处地方了,去看看?”   最后一个地方,是一处院子。   和派出所在同一水平线上,但中间隔开好几个平房,徒步走的话要走上几分钟。   位置挺好的,安全,但是又不是完全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的底下。   这个房子的形状,像是个被压扁口字型,正对着门是三间正屋,左右两边还各有一间厢房。   算起来总共有五间屋子,还挺大。   更难得的是,里面院子竟然有被细心的打理过。   虽然花坛里已经没有花了,但开辟的地方足够大,以后不种花,用来中药材也可以。   顾念大致扫了一圈,心里已经基本满意了。   陈越道,“走,房主应该在里面等着了。”   他领着顾念推开堂屋的门,里面已经有两位三四十岁的大娘,坐着等了。   其中一位长得很清秀,还把头发细细地盘在脑后,身上的衣裳没有任何出格的花色,但看着就是比外面卖的要精致很多。   另一个略年轻些的,穿的倒是没那么出众,一双眼睛,却格外锐利,顾念一进门就盯着她看个不停。   这两位大娘一前一后,在加上其中一人特别的气质,顾念觉得她们不像是平等的“同志关系”,倒像是主仆关系。   顾念挑挑眉,难怪陈大哥把这个房子放在最后看。   就因为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大娘吧。   见了他们,原本坐着的大娘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脸上带笑,气质温和可亲。   她目光落在顾念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是你想买我的房子?”   她说着围着顾念转了一圈。   像是在打量,又像只是在欣赏。   她的步子走的缓慢,手不自觉的前后摆动,走起来竟然半点声音也没有,瞧着格外有韵味。   顾念点点头,“是我。”   陈越往前迈了一步,护住顾念,轻声在她耳边道。   “这位施大娘,从前是地主家的小姐。”   顾念了然,难怪这么有气质,看来以前当姑娘时,一直都是被娇养着的。   那边上这个,就是地主家的丫鬟?   顾念从小生在和平的年代,对这种主从关系,还是头一回见,一时有些好奇。   另一位大娘见她望过去,也冲她回了个笑。   虽然是仆从的身份,但她不卑不亢,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何金桂忽然一笑,声音颇为爽脆,“还说怕来的人糟践你的院子呢,这回不怕了吧?”   施慧芳满意的点头,“不止不怕,还放心的很呢!”   原来施惠芳和这位何金桂确实是主仆关系,但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主仆,更像是姐妹。   破四、旧了,家里被打砸干净。   好在何金桂收留了地主父女,随后施惠芳就和何金桂两个,姐妹相称。   这院子还是老早施惠芳的陪嫁,是唯一被没有被搜走的东西,很有纪念意义。   所以她很看重来买的人的品性,就怕几年以后,院子不止乱七八糟,连墙皮都保不住。   到那时,可真的一点念想都没了。   顾念长得好,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皮肤雪白不说,更是干干净净的,瞧着就觉清爽极了。   从她的衣着打扮上,不难看出是个细心人,倒是让人放心很多。   再者买主是个小姑娘,总比比大老爷们好,会收拾屋子,也爱惜东西。   施惠芳:“小姑娘长得精神,收拾自己又收拾的利索,想来买了这处房子,也会好好对待的。”   其实顾念还是心有疑虑的。   院子固然很好,瞧着比周遭的大平顶精致不少,但到底曾经是地主家的房子,就怕买了过来,以后会有麻烦。   她仰头望向陈越,像是在等他的回应。   陈越笑笑,小丫头,还算知道轻重。   这才点点头,安慰道,“没事,有冯以林在。”   只稍稍有些麻烦,回头多请他吃顿饭就成。   对呀,冯以林是派出所的,由他去做备案,最安全不过。   顾念又在堂屋打量的一圈,眼睛更亮的了几分。   大概这地主家过去是真有钱,不止房子建的好,看用料也很是不错。   她虽然看不出都是什么木质,但摸上去很光滑,纹理还很清晰,一看极就不是普通木头。   何金桂笑着调侃,“你这丫头倒是眼睛毒,这木头可都是鸡翅木,单拎出去都值不少钱。以前我们老爷......不是,是施先生,特意给施姐姐挑选的,一百根木材里挑一根,真正的百里挑一。”   房子这么好,顾念反倒犹豫了。   撇开地主这层身份不说,施大娘完全可以把这处房子留着呀?   以后保不准会升值,要是让国家围起来,划分成世界非物质文华遗产,也就值老鼻子钱了。   为什么急匆匆要卖掉?   顾念悄声问陈越,这却把陈越也难住了。   他只知道这房子来路清白,处理起来也不算麻烦,主人家为什么急着卖,倒是不清楚。   顾念漂亮的杏眼转而看向施惠芳,等着她给个正面回应。   何金桂见施惠芳点了头,叹口气道。   “房子既然挂出来卖,当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要不然,谁还能舍得这么好的一处院子?”   “先前已经说了,这地方是施姐姐的陪嫁,但是她嫁的那户人家不是个好东西,本来是招赘来的,家里待他也不薄,这人却是没良心,竟然亲自领着人进来,抄了施姐姐家,说什么要从此翻身当家做主......”   施惠芳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叹口气道,“这地方,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捂着这么多年,就怕那畜生知道,又给我霍霍完了。再加上我爹生病了,等着钱看病吃药,所以这才打上了这处房子的主意。”   本来按照他们家的家底,不过是看个病,还不至于要到卖房子的地步。   可惜,那畜生把家都给抄了,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还要把他们抓起来□□。   要不金桂同她感情好,找了人托关系把他们父女俩弄出来,这会儿恐怕要睡牛棚。   当初这院子既然没被人知道,施惠芳干脆偷偷留了起来。   要不是急着治病,她还舍不得卖呢!   现在不得不卖,却也想给房子找个好主人家。   顾念点点头,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心里顿时放心多了。   “那这房子,你们打算要多少钱?”   施惠芳和何金桂对视一眼,伸出五根手指头。   顾念试探着问:“五百块?”   两人点点头。   其实要价算高的了。   要是这房子在京市,这个价是买家赚了一笔,但要是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顾念是有些亏的。   陈越皱了眉,他也觉得这价格有点贵。   附近的平房才一二百块钱,面积未必比这个地方小,当初选这里,就是看这里干净、好打理,又带个院子。   以后小丫头要是一个人在这里过夜,拴上门栓,倒也不怕什么。   别的实在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顾念却不这么想。   五百块是现在的价格,但是几年以后,这地方肯定要涨啊,而且是大涨特涨。   万一真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顾念以后靠着这套房子,就能躺吃躺喝。   她强压着狂喜,脸上的表情绷的紧紧的,外人看来倒像是不大满意的样子。   施惠芳以为她嫌贵,也觉得自己开价高不太好意思。   “要不、要不就四百八?”   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不能比这更低。   她爹的病来势汹汹,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药才能好。   而且这笔卖房钱里,还有父女俩往后过日子的钱呢?   当初她爹说,这房子的用料是当时最好的,就是过个一二十年,木头也也不会坏,前后左右那些房子能干啥呀,除了面积差不多大,桌椅板凳全没有,要是要住的话,还得重新收拾。   一圈下来,要花费的钱说不定都比这多。   陈越:“你要是没想好,咱们再回头想想,不着急,还有很多地方没看过呢!”   虽然知道陈大哥不是那意思,但顾念一听这话术,就想起后世老奶奶在路边摊砍。   “一块五要不要?”   “一块。”   “一块二不能再低了。”   “就一块,不行就算了不要了,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不着急。”   “哎呀真服了你了,一块就一块。”   顾念脑补带入陈越这张硬汉脸,为什么觉得这么好笑。   陈越不懂她为什么不说话了,伸手去拉她,准备先离开这里再说。   施惠芳急的不行,好不容易来个愿意买的,下回再碰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四百七十块,不能再少了。”   顾念立马回神,瞧施大娘那模样,她要是再不说话,可真得急了,再说她以后要住,这桌椅床柜子什么都是现成的,另外打可没这么好看还齐全。   “行,四百七十块就四百七十块。”   施惠芳这才大松一口气。   回过神才发现背上冷汗津津。   何金桂过去扶她,“没事了没事了,咱们把房子卖了,总算有钱给施先生治病了。”   施惠芳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   后面的事情,全交给陈越和何金桂去办了,一个人拿着钱,另一个人拿着房契,直接去附近的派出所做登记去。   宽阔的院子里,就剩顾念和施惠芳两人了。   心头的大石落地,施惠芳也有心情八卦了。   “刚刚那青年,是你对象?”   顾念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施惠芳。   “不、不是不是,就是、就是朋友。”   施惠芳狐疑地看她一眼,“可我看他对你很上心。”   虽然这辈子被个渣男给害了,她心里还是很向往美好的感情的,像顾念和陈越就是这种。   漂亮姑娘和精神小伙,青梅竹马什么的。   顾念汗颜,“那是因为陈大哥是好人,他是雷锋叔叔来的。”   施惠芳:“你叫他叔叔?你是他侄女?”   顾念不知道怎么解释,总觉得她把天给聊死了。   “反正、反正他人很好就对了。”   施惠芳似懂非懂。   顾念赶紧岔开话题问,“你之前说父亲生病了,是什么病,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帮你介绍医生?”   施惠芳摇摇头,“他这个病不是很严重,但是很麻烦,每到换季就咳嗽,如果不吃药就一直咳个没完,眼见看入冬了,我真怕他熬不过去。”   等陈越带着新的房契过来,这病症的话题还没说完呢。   施惠芳她们赶着去买药,顾念只好先同两人告别。   陈越被她依依不舍的目光逗笑了,“怎么这么聊得来,要不你也跟着一起去?”   顾念失笑,她倒是想去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怕别人当她居心不良。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不适合走太近。   “算了,以后有缘遇见的话,我再跟着去看看?”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过来,嘴角带笑。   陈越才发现她睫毛长得又长又浓密,不停地扑闪着,像在他心上挠痒痒似的。   他猛地撇开头,快步往前走。   “我听见你肚子叫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念悄悄嘀咕:“怎么也不说行不行啊?”   不过她下一瞬就被陈越说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倒要看看,是什么好吃的,能被陈越称之为好吃。   *   陈越带着顾念去的地方不是国营饭店,也不在大马路上任何一处看起来像国营饭店的地方,反倒奇怪八拐,往一条胡同口而去。   胡同很深,一直要走到底,最里面挂着“福”字牌匾那家才是。   顾念打量了一圈:“这地方一点也不像是个饭店。”   确实,看这门院,不知道的只会以为是普通百姓家,哪里想得到会内有乾坤。   等顾念站在门边上,才相信这里确实是饭店了。   只因一阵阵浓香从里飘出来,直把她馋的肚子咕咕叫。   想她上辈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一定不是她的肚子在叫,是原主的肚子在叫。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顾念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跟着陈越往里走。   陈越边走边介绍,“这家以前一直做吃食生意,最早应该是从民国时期开始。后来国家不许自营,这家人就挂了个牌子,只招待一些熟人。”   院子里面放了三四章大圆桌,桌桌都坐满了,只有门口那张桌子还空着。   陈越带着顾念落座,很快有人上来招呼。   顾念都不知道多久没见过“服务员”了,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不是服务员,是祖宗,上门吃饭就跟送上门去受白眼似的。   打从国营饭店门口路过一回,顾念就再也没想去过。   就算每天在乌漆嘛黑的后山吃冷盒饭,也不要去国营饭店里受白眼。   这家的服务意识就很强,菜还没上来,顾念先默默给个好评。   陈越:“今天有什么吃的吗?”   服务员:“有白菜和一点肉,要不给你们做个白菜手擀面?”   陈越:“牛肉还有没有?”   服务员:“只剩一点卤牛肉了。”   陈越点头,“就这些吧。”   他话音落,顾念才知道,这地方是没有菜单的,厨房里有什么食材,就给客人上什么菜。   或是面、或是饭或是饺子,每回过来吃什么,大概要碰运气。   服务员刚想下去给两人下单,就见门外进来一男一女,问也不问,一屁股坐在陈越和顾念对面的位置。   顾念抬头一看,竟然是老熟人。   ——是上回以一己之力挑了好几个壮汉的小姐姐,杜英男!   杜英男冲着她眨眨眼,飒爽一笑:“又见面啦!”   顾念用力点头!   还以为再也没机会碰见了,没想到在这个小饭店里又撞见了。   小姐姐今天没穿绿军装了,上身是一件雪白的衬衫,扣子扣到最顶上一颗,配上她那张英姿飒爽的脸,又A又飒。   “咳咳,你怎么只看她,没见我呀?”   被忽略已久的冯以林,不甘心地冲顾念挥挥手。   陈越面无表情:“你都坐这儿了,难不成还要顾念给你拉个欢迎的横幅?”   冯以林噗嗤一声,“行啊,陈团长进步了,如今都会开玩笑了。”   陈越扭过去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得得得,我惹不起,惹不起成不成?”   冯以林被他冷飕飕的目光看的冷汗直冒,干脆认怂。   冯以林都没问小二这边有什么,直接道,“刚刚他们俩点的什么,给我们俩也上一份。”   服务员:“好,牛肉就剩一点了,索性给你们都上上来,别的我们就自己看着办啦。”   见陈越点了头,服务员这才下去。   冯以林抖着大腿感叹,“还是在这里吃饭,有吃饭店的感觉,至少这服务就比别的地儿强不少。”   顾念深以为然。   冯以林眯眼看她,“小姑娘,听说你上回去所里找我?”   陈越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扭头看过去,眼带关切,“碰上什么难事了吗?怎么不去部队找我?”   “嘿,你这话说的,人小姑娘就算想去部队找,她进的去么她?”   怼人的话说完,冯以林才后知后觉有点怪。   老陈浑身不对劲儿,为了一个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了几回规矩了。   以前他们一起长大的兄弟家里有个姑娘,有事没事就爱去军营找他,不过是女孩子那点伎俩,想刷存在感还是啥的。   老陈这厮不止当众拒绝了人家姑娘,还直接吩咐底下的兵说,回头这姑娘要是还去找他,不用问过她,直接把人扔出去......   这才多久啊,就转性了?   不过这些想法,冯以林可不敢说,也就心里想想。   顾念闻着院里的饭菜香,着实有些饿了,有一搭没一搭地答。   “是去啦......不过碰巧你不在,倒是碰见这个小姐姐了。”   说完顾念星星眼盯着杜英男看。   小姐姐手放在桌上,大刀阔斧地坐着,瞧着不止长得飒,连坐姿也很飒。   冯以林惊艳地瞪大了眼睛:“你说这个男人婆?”   “呸,你他妈才是男人婆呢!冯以林,你说话给老娘注意点,小心我劈了你!”   杜英男话音落,直接上手拧他胳膊上的肉。   冯以林吃痛,龇着牙“嘶嘶”直抽气。   “你看看你,哪有点姑娘的样子,说你男人婆,还不信!”   杜英男面色不变,手上却越发用力起来,“现在呢?还是男人婆吗?”   冯以林:“不是不是,你最温柔,最善良好了吧?”   要不是他一个白眼就快翻到天上去了,没准杜英男还真信了他的邪。   顾念被他俩的相处方式逗乐了,一下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   小姐姐看着挺飒的,见顾念笑起来,竟然害羞到两颊微微泛起红晕。   其实还是挺女孩子的,一点不像冯以林说的那样。   这家店东西上的很快,一人一碗面,那面碗几乎比人的脸还大,上头的白菜叶子还挺鲜嫩,看着水灵灵的。   说是素面,其实碗底搁了肉沫,面汤上还飘着一层油花呢!   这等吃食,放在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更别说还有一碟子卤牛肉,肉片切的薄薄的,摆在盘中,还挺好看。   只闻这想香味,顾念就知道味道不会差。   陈越给顾念递了筷子,“快尝尝看,等下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顾念点点头。   挑了一筷子面,吹凉了放进嘴里。   难怪陈大哥带她来吃这个,面很劲道,不像后世的挂面软塌塌的,倒是一根根粗细分明,很有嚼劲。   这面汤也好喝,说是白菜面,里面不止有肉香,竟然还有一股鸡汤味。   至于牛肉,就更不用说啦,筷子轻轻一戳就会出现断层,夹一块,放进嘴里,口齿留香。   顾念一碗面干完,肚子都圆了。   她一抬头,杜英男也吃完了,两人无聊地四处打量着。   倒是陈越和冯以林两个,像是在比赛谁吃的又快又多一样,叫了一碗又一碗。   一样的面,一样的汤料,只要付得起钱和粮票,管够。   不知是不是顾念的错觉,她总觉得杜英男托腮看冯以林的目光有些温柔。   刚要仔细看清楚,杜英男已经撇开了头,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   出去吃了一顿好的,还买了一处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顾念心里美的很。   今天是来不及了,等回头有空了,她要时常过去打扫、收拾,把要用的东西一点点添置起来。   她这里满载而归,知青点的人也都收获颇丰。   见她回来,江亚萍红着脸,满脸兴奋道。“顾念,你说的没错,咱们院里种的草药都能卖钱!”   钱喜梅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里面放的全是这回得来的钱和各种票证,花花绿绿的,看得满屋子人都眼热不已。   钱喜梅:“喏,这是卖草药得来的,快拿去收好。”   顾念点点头,没跟他们多客气。   这回的钱全归顾念,是大家出发前一致说好的。   毕竟草药是顾念种的,如今能收获了,成果当然全归顾念。   不过,他们这次去已经踩了点,知道交易草药的门路,而且还知道了,什么样的草药赚钱多,比从前可好多了。   余军一直问李国伟,“咱们什么时候上山?今儿晚上去,还是明天早上?”   他们也要把草药摘回来,放在院子里培育。   看顾念之前做的,只要时不时浇点水,撒点肥料就行了,比种地可简单多了。   余军家里缺钱,恨不得不吃晚饭就去。   不过他们这一路,为了少花钱,全是靠两条腿走的,来回走了一路,早就饿死地前胸贴后背。   要是不垫垫肚子,恐怕都爬不到山上去。   李国伟道,“不急于一时,反正已经有门路了,先吃饭,填饱肚子,晚上愿意上山的人都跟我一起去。”   他们种草药、卖草药,和之前那种集体式种地不一样。   这回是谁干的多,种的多,就能多卖钱。   全是为了自己干,又能及时换钱,大家的积极性,比以往强多了。   这顿饭大家伙吃的心不在焉,顾念倒是吃的喷香。   中午的面条很好吃,晚上换成野菜粥也不错,钱喜梅手艺好,咸淡适中,她倒是吃出了养生粥的错觉。   等晚上入了夜,知青们把碗筷一收,药粉一撒,一个个竟然奢侈地提着手电筒往山上去。   钱喜梅:“顾念,你真不去啊?你这傻丫头,有赚钱的活还不干!该说你什么好?”   顾念伸了个懒腰,说来惭愧,今天自行车坐久了,总觉得腰疼。   她就懒洋洋的不想动。   “那姐你多赚点呗,赚了钱给我买糖吃也一样呀!”   “行!给你买一包大白兔奶糖!”   其实钱喜梅也不知道啥叫大白兔奶糖,她就听过一耳朵,觉得这名字好听,瞧着也挺贵的。   等她有了钱,给顾念买上一大包!   赚钱的门路都是顾念给的,给点糖吃也是应该。   “好呀,喜梅姐你快去,可别落队了,我留下正好可以守院子。”   孙红听了一耳朵,赶紧接了句,“那你可要锁好院门,不是熟悉的人,可不许开门。”   顾念:“知道知道啦!”   孙红点点头,和钱喜梅一块儿出去,转头就见江亚萍冲在前面呢,都快赶上男知青的步子了。   呸,这人真的见缝就钻。   不过会跑有什么用呀,她等会儿要眼睛放尖一点,摘草药快准狠,非要比江亚萍摘的多不可!   孙红说干就干,拉着钱喜梅拔腿就追。   顾念一个人在知青点也不无聊,从置物架上翻了以前的实验资料看,想着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又不惹人怀疑的东西。   正瞧的认真,外面竟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想到孙红临走前说的话,顾念一时不知道开门还是不开门了。   她不搭理,敲门声还在继续,“哐哐哐”地,像是要把门砸开一样。   顾念穿着鞋,裹好棉衣出去,就听门外那人喊。   “有人吗?有人吗?李知青在不在?”   来找李国伟的?听声音是个强壮的男人。   顾念瞧了下自己瘦弱的胳膊,还是没勇气去开门。   额......这可不是她怂,是孙红姐说的,让她别开门,她就是听话而已。   还是没人应,外面的人竟然也不气馁,又喊了起来,不过这次换成了一个细弱的女声。   “李大哥,李大哥,我是常月月,特地来找你的......”   这姑娘大概身体不好,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后面还一直咳嗽。   前面那男人大概也挺同情她的,一个劲儿地问,好些了吗?要不还是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不过那姑娘都拒绝了。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顾念伸手把门上的门栓拿开,将门打开了。   常月月听见一阵开门声,惊喜地抬头,“李......”   等她看清楚了才发现,月光底下,哪有什么李国伟,而是一个漂亮的出奇的小姑娘。   常月月:“你好,这位同志......李大哥他......”   顾念对她点点头,“李知青现在不在这儿,你来找他做什么?要是有急事的话可以帮你转达。”   常月月边上的男人,大概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时有些愣神。   后来又听顾念问话,直接把常月月的身份来历,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原来常月月也是个知青,不过她插队的地点在隔壁村。   这回连夜来找李国伟,是因为家里出了急事,找村支书开了介绍信回去,却又因为买不到车票,而滞留在这里。找李国伟是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门路。   顾念点点头,“你的事我会帮你转达的,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外面可冷了,冬天里的月亮,可不仅仅是好看,带着的凉意,让月下的人冻的直哆嗦。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顾念都冷的牙齿直打颤。   她迫切地想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去。   不过这常月月,明显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她见顾念要关门,竟然一脚跨进了门里,丝毫不怕被夹了腿。   这身姿矫健的,说她弱,顾念都不好意思。 第24章 (三章合一) 晋江独家连载.……   对上顾念诧异的目光, 常月月这才意识到露了破绽,眨眼间又恢复了病弱模样。   刚刚离的远,顾念没有仔细看, 听她咳嗽的声音和呼吸声, 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会儿凑近了, 才知道, 她哪儿是生病了,在这儿装相呢。   瞧着脸白的, 别是刷了好几层石灰吧?   边上的男人很吃这套,见她柔弱无力,赶紧凑过来卖好, 更是伸了手去扶她。   “怎么样了,是不是又难受了?我之前就说,先找个地方休息, 等明天再来找李知青不迟。”   常月月并不推拒, 给了对方一个柔弱又坚定的笑。   “咳咳咳, 不行......我家里急的很,非得今天晚上就见到李大哥不可......咳咳......”   要是常月月长得再好看点,就她这演技,顾念说不定会心疼。   可惜常月月长相普通,甚至都没有王莉莉长得好看,演起来就差那么点意思。   说起来,要扮演小白花, 还是王莉莉比较适合。   也不知道, 王莉莉在农场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了。   在农场里睡觉睡到一半,被冻醒的王莉莉,起来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见边上赵文华裹着被子, 睡的跟死猪似的,嫌弃地把被子从他身上拽下来,将人使劲儿往外推了推,才倒头又睡了过去。   知青院这边,顾念正在想,怎么拒绝常月月才好。   外面冷风呼呼的,再待下去浑身都没多少热乎气了,她说要走,人家演的起劲非不肯,总不能一直在门口待到天亮吧?   双方僵持不下。   顾念正想说,要不进屋坐一会儿。   远处山上走来不少人,热热闹闹,仿佛在逛夜市似的。   孙红一见顾念站门口,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她笑嘻嘻地挎住顾念的手臂,“怎么不进去等,外面多冷呀!”   想到刚刚在山上的收获,她这会儿还平静不了呢。   按照昨天顾念卖草药的钱算,她岂不是要发达了?   孙红高兴的,大晚上恨不得出去跑圈,见到顾念,就差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这小姑娘,真是他们知青点的财神爷!   顾念脸色却不大好,冲着常月月的方向使劲努嘴。   从狂喜里回神,孙红这才看见站在门边的柔弱女子。   她之前就在王莉莉手里吃过亏,对于这种女孩子,向来没啥好感。   对天翻了个白眼,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要继续吹冷风,拉着顾念就往里走。   好在这姑娘关注点也不在顾念两人身上了,要不然不知道还演不演的下去。   常月月这会儿正瞧着李国伟的方向呢,眼里含着的眼泪,跟水龙头似的,又打开了。   “李大哥......”   她边上站着的男人面色一寒,也抬头去看“李大哥”长啥样。   李国伟是知青们的中心人物,被人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似的。   他脸带笑意,朝气蓬发,一改平时木讷老实的模样,瞧这气势,倒也还挺似模似样。   常月月红着一双兔子眼,看得忘了哭泣。   李国伟有些惊喜,往前走了几步才敢确认,“常大妹子,是你?你怎么来了?”   常月月擦擦眼泪,小声道:“李大哥,你叫我月月就好,直接叫妹妹也可以的。”   什么常大妹子,直接把人给叫土了。   钱喜梅原本站在李国伟旁边,正同他说话呢,听见这位“月月”“妹妹”的发言,牙疼的厉害。   她抽抽嘴角,冷着脸往里,“你们聊,我们先进去了。”   “哎,钱知青......”   李国伟有点懵,他其实挺喜欢钱喜梅的,对钱喜梅也比别的女知青更亲近些。   当然,他觉得钱喜梅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双方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钱喜梅突然对他冷了脸,还怪不习惯的。   李国伟挠挠头,问其余男知青,“她怎么了?”   有的男知青比他还摸不着头脑,余军则直接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也飞快地抬腿跟上了。   常月月被冷风吹的只打哆嗦,声音听起来更可怜了。   “李大哥,你们这儿的知青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江亚萍摘的草药最多,走的也最慢,路过门边时碰巧听见常月月这话。   想也不想地回了句,“没错!”   常月月喉头一哽。   李国伟有些尴尬,直接略过这个话题,“常大妹子,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这位是?”   被人点名了,站在一边当了半天隐形人的王力,终于有机会说话了。   他点点头,眼神上下打量李国伟。   “你好,李知青,我是隔壁村的王力。大晚上的,常知青让我带她过来找你。”   王力眼神的凉飕飕的,他把李国伟当做最大的竞争对手。   陪着常月月一路走来,他不停的听常月月说,李知青如何如何,他甚至觉得李国伟是他和常月月之间最大的障碍。   他们三人就站在院门口说话,女知青那边只要打开窗户,就能大致看见外面的情形。   顾念裹着被子看的津津有味。   两男争一女的戏码,也挺好玩的,不过貌似李国伟根本就没那意思啊。   她转头瞧了眼正在铺被子的钱喜梅,“喜梅姐,你真的不介意吗?”   钱喜梅手上动作一顿,“介意什么?小孩子家别多管闲事,这么晚了快点睡觉!还想不想长个子了?”   女知青里面,原主的身高最矮,顾念来了以后,被大家当小孩看待,未免没有个子矮的原因。   钱喜梅以前可温柔了,总是安慰她说以后肯定会长高的,有机会就吃点肉,吃肉帮助长高。   这会儿竟然气急败坏到戳她死穴了,看来还真挺在乎的。   顾念和孙红两个悄悄对了个眼神。   确定心中想法以后,顾念探了头,还想再吃会儿瓜。   哪知道横空伸出来一只手,“吧嗒”一声,把窗户关严实了。   钱喜梅:“快睡觉,小心长不高。”   顾念:......行叭   第二天顾念起床,早饭已经做好了,竟然是一锅南瓜粥!   粥锅滚滚,把里面的南瓜都熬碎了,淡黄色热乎乎的粥瞧着就极有食欲。   她伸出手,捧着粗瓷大碗喝上一口,喷香!   “奇了怪了,今天过节吗?竟然吃这么好。”   顾念说完又觉得好笑,以前在研究所里,每天有鱼有肉,营养均衡,她从没觉得吃的好过。   换了个地方,吃一回大米粥就已经是好饭食了。   钱喜梅:“前儿王蛋蛋家里送来的南瓜一直没吃,我看根部都要烂了,怪可惜的,干脆抓了一把大米,和在一起滚了一锅。”   确实,这粥里面南瓜多,大米少。   但也很好吃呀,带着自然的南瓜甜味,还是原生态的,绿色的,健康又美味。   江亚萍把自己的草药栽好,笑着进来洗手。   “还有个原因,我们都采了不少草药,想着应该能卖个几块钱了,心里高兴,特意吃顿好的庆祝。”   得,这庆祝的方式也真够朴素的。   孙红听见厨房里的动静,从外面小跑着进来,拿着满是泥巴的手,捏顾念的脸颊。   “就你起的最晚啦,贪睡鬼!”   顾念“吨吨吨”才干完一碗粥,迎面碰上她的毒手,吓得满屋子乱窜。   钱喜梅摇头,不搭理这些小孩把戏。   “你俩趁着这几天没活干,可劲儿高兴吧就。”   见她迈步向外面院子去了,顾念突然意识到钱喜梅好像心情不大好。   今天见了她竟然都没笑过,说什么都一本正经的。   她停了下来,扣住孙红的手腕。   “昨天的事,怎么说?”   说着眨巴着眼睛,看向钱喜梅的方向,生怕当事人杀个回马枪。   孙红压低声音:“常月月回去了,大概过几天还会来。”   江亚萍闻言凑过来:“听说,她是来借钱的,要借不少,是家里爸爸摔断了腿,还是妈妈杵了胳膊来着?也有可能是一起出事了,反正看病要很多很多钱。”   “不过我觉着,常月月自己也病的挺严重的,听她的咳嗽声,我都怕她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   顾念、孙红:......   知青院里钱喜梅稳重大方、孙红机灵懂变通,至于江亚萍......其实有点笨。   先前被王莉莉骗的团团转,常月月一来就信了对方的鬼话。   不止笨,可能还有点蠢。   不过江亚萍也挺谨慎、挺认死理的。   之前确定王莉莉偷了顾念的钱,她就一直怀疑王莉莉也偷她钱了,要不是王莉莉去了农场,这事可能还没完。   这种人犯不了大错,也吃不了大亏。   不过,王莉莉、常月月......   听着俩人的名字,顾念怀疑她们出自同一个骗术门派。   哪有人会家里人同时出事,要是真这么点背,顾念也就只能竖起大拇指,说声佩服了。   不过她觉得常月月这事,不像是真的。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没看见当事人,偷偷问:“那李国伟呢?答应了?”   孙红和江亚萍一言难尽,半晌才点点头。   这才是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方。   李国伟对喜梅,明眼人都看在眼里,怎么忽然跳出来个人,就变了呢?   要唐母是钱喜梅,可不仅仅是不高兴了。   顾念:“不过,他哪儿来的钱呀?”   孙红指指院子里的那些药材。   “李知青说,他现在没有钱,让常月月过几天来找他,他准备多攒几天药材,全卖了,把钱给她。”   顾念:......啊这,太圣父了吧?   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的关系。   她紧着又问,“他喜欢常月月?我看喜梅姐今天不大高兴。”   江亚萍:“看起来也不大像,也可能只是同学。不过李国伟确实对她挺亲近。”   顾念、孙红:“呸,渣男!”   钱喜梅在院里摆弄了好久的药材,也没见里面有人出来。   她一脚跨进厨房,三个小脑袋,围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呢!   “都在里面干什么?出去干活呀?”   顾念:“啊......我碗还没洗,洗碗去了。”   孙红:“今天太阳好,要不我把咱们的被子都拿出来晒晒?”   江亚萍:“我、我来弄点水,等下给药材浇水!”   三个人匆匆忙忙,从钱喜梅身边“呼啦啦”跑出去。   钱喜梅小声嘀咕:“怎么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   她摇摇头,也出去摆弄草药了。   现在草药才是最重要的,她指着他们卖钱呢!   想到卖钱,钱喜梅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下来。   *   这几天,知青点的人都在院子里弄药材。   有的在种,有的在浇水,一个个跟伺候祖宗似的。   趁着这会儿没事,顾念也打算去山上转悠转悠,要是再碰见什么珍惜药材她就拉到城里,栽到自己小院子里去。   说起来还没问过王蛋蛋,王大娘啥时候出院。   算算日子,王大娘应该早就动完手术了才对。   等王大娘回来,她也上门看看去,给她搭个脉,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心里想着事情,被脚下的木棍子一绊,顾念脸朝下,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好在她在即将栽倒的瞬间,被人一把提溜住了,就是嘞的她差点断气。   虽然被人救了,但这体感也太差了......   顾念直起身子,拼命咳嗽起来,“咳咳......咳咳,谁呀!”   她气愤地抬头,正对上秦州那张儒雅的脸。   秦州还是穿着一身中山装,面无表情的站着,“怎么走路还东想西想的?”   顾念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她爸,管的太宽了,而且语气不好、下手太狠,但凡温和点、亲切点,她还能不感激吗?   秦州倒也不生气,“你这小丫头,还挺有脾气的,怎么,说你两句也不成了?知青点的那些药材还都送到县医院的呢,要是我跟医院里说一声......”   顾念怂了,双手合十,连忙道,“别别别,秦医生,您大人有大量?”   秦医生笑了笑,不置可否。   顾念真怕他断了知青们的财路,心里骂骂咧咧,却还要上赶着说好话。   “秦医生,你看都是误会,您刚刚太用力了,我这不是卡的脖子疼?”   她转过身,露出的后脖颈上红了一小片。   原身本来皮肤就嫩,被顾念养了许久之后,愈发跟嫩豆腐似的,一碰就红。   其实也就看着吓人。   秦州以为自己真把这小丫头弄疼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顾念一面往山上走,一面转头问他,“对了,秦医生,你今天不看诊?来靠山村干什么?”   秦州单手负在身后,嘴边的胡渣动了动,“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顾念:......好想打人怎么办?   忍住!忍住!!!   秦州睨她一眼,差点被她的小表情逗笑。   小丫头气鼓鼓的模样,倒是挺好玩,不过把人逗多了也怕炸毛。   秦州想了想道,“你上次做的药粉,顾家那边找了人大面积生产了,听说效果还不错。”   顾念狐疑地看向他,“你来试药粉的?”   “一半一半吧,之前你带给我药材,很好用。”   秦州走在前面开道,顺手把两边的杂草都拨开了。   顾念挑了下眉。   想不到秦医生还挺细心,这人大概也没那么难相处。   “所以你向来看看有没有多的药材?我先给你打预防针,这山是靠山村的,你要是摘这里的药材,可得给钱!”   秦州转身,好笑地看着她。   “我上山自己摘也要给钱,那你摘给没给钱?”   “我是在这儿插队当知青的,当然也是靠山村的一员。”   顾念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非常无厘头,但放着秦州这只肥羊不宰又格外难受。   宰到的钱不自己留着,给靠山村行不行?   秦州了然的看着她,好像顾念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似的。   顾念被人看穿,臊的耳朵根子通红。   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她快走几步,一副要把人甩下的架势。   “慢点走,等下摔了可别哭。”   秦州心里暗暗好笑,果真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其实秦州刚刚没说的是,他来这边不仅仅是为了找药材。   上次见面,他就觉得顾念特别眼熟,合眼缘,要不是有这个原因在,当时哪会随随便便就放他们离开?   后来他找人调查过,顾念确实是在靠山村插队的知青。   当时去医院,也是为了帮助村里人。   不管这丫头走的路数正不正,倒是心地善良。   他来找顾念,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两人走了一路,顾念看见合适的药材,都会摘一些放进背篓里。   秦州这才发现,小丫头确实对药理很精通。   有些药材,书上是没有的,但神奇的是,顾念都能一一找出来,可见医学天赋之高。   秦州好奇道:“这些药材你都是靠什么分辨?”   有些,甚至长得很像。   比如说独活和羌活,两者不仅都是伞形科植物,连形状、气味也极相似。   顾念为这两样东西,各自准备了一个布袋子。   往里装的时候,竟然一次都没弄错过。   秦州有两个培养了许多年的徒弟,就算这会儿找他们来,让他们分,也不一定能分的如此准确。   顾念这种,就很难得了。   秦州:“你同别人学过医术?”   顾念摇摇头。   上辈子她一直跟着程白芨学的,这辈子原主不止没师父,就连整儿八经的学习经历都没有。   顾念当然不能随便瞎说,万一暴露了以后就麻烦了。   “我以前在废品收购站见到过这方面的书籍,因为很感兴趣,就照着学了些。”   秦州看穿她在说谎,却也没有刻意拆穿她。   她的手法,不像是从书里学来的,医学知识可不仅仅是从书本中获得的,很多的是实战经验。   顾念这张脸看着很嫩,有时候却让他觉得很沉稳。   不过小丫头不说,大概有不说的苦衷吧。   有时候并不需要追究到底。   “上次,程老先生的病,是吃了你的药好的?”   程老先生上回病重,有拜托到他门上。   不过秦州当时出差了,并不在医院,也就没联系上。   等他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往农场的时候,老先生已经好转了。   当时他没多在意,后来听程白芨的意思,也是因为眼前这小姑娘的缘故?   顾念点点头,“碰巧蒙对了,只是运气。”   只要她咬死了不认,对方就算发现了再多蛛丝马迹又如何,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秦州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顾念不想说,他就没继续问。   两个人一块儿在山上走着,时不时摘点药材,难得的和谐,还有些来春游的意思。   顾念其实好久不上山了,这回她大致扫了一眼,山上入口处的草药,被来来回回搜刮好几遍了。   除了一些常见的,几乎没有碰见比较珍贵的。   要找差药材,真的得去更深处才行。   不过这山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两人默契地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往里。   秦州擦擦额头的汗,许久不动难得爬回山竟然还挺累。   他感叹道,“看来找到上次那株天冬,也挺不容易的。”   顾念坚决不承认,天冬是当初偶然碰见的。   她故意夸张:“可不是,走的腿都细了,恨不得整座山都跑了个遍,只找到那么点。”   秦州被她逗笑了,这小丫头真是没什么心机。   这是在跟他邀功?   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之前去农场那回,程老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希望他收了程白芨这个徒弟,带在身边培养。   秦州当时还有些意动,这会儿碰见这小丫头,倒是觉得她更合适。   秦州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人,直截了当地问。   “顾念,你要不要跟着我学医?以后再碰见别人问你,一身本事在哪儿学的,就不怕答不上来了。”   顾念心里一个咯噔,只觉一阵心惊肉跳。   这人不会是猜出什么了吧?   她努力镇定地回望过去,又没在这人脸上看出任何异样。   他好像是单纯给个提议似的。   完全不知道,说出来的话,吓了旁人一跳。   秦州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身上浅灰色的中山装有些皱巴,显得人严肃又有些好笑。   他的眼神很幽深,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顾念看着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上回见秦州,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身上的胡渣。   这回再见,发现中间隔了许多天,秦医生的胡渣不止又长长了些,衣裳还皱巴巴的,这是有多久没打理了?   她忽然答非所问道,“秦医生,你是不是还没结婚?”   秦州摇摇头,不是没结婚,只不过现在一个人生活而已。   顾念却以为他是真的没老婆。   顿时有些可怜这个四十几岁的男人。   顾念眼带同情,“秦医生,你下次把自己收拾利索了,说不定就有老婆了。”   邋里邋遢的男人,是找不到老婆的。   秦医生长得还不错,气质也听出众,改了这个毛病,应该有挺多人喜欢。   秦州摇头失笑。   他要是有孩子的话,估计都有顾念这么大了。   只可惜,世事难料,中间出了些变故,所以到现在仍然孑然一身。   两人一直到下山,没再提那个关于收徒的问题。   顾念以为秦医生只是说说而已。   秦州却想找个时间,正式问一问她。   最后,顾念摘的那些草药,还是被秦州买走了。   拿秦州的话说,反正你都是要卖,卖给他也一样,正好碰见了,他正好买走,也省得她往镇上跑一趟了。   顾念想了一圈,竟然诡异地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心里盼着下次采草药再碰见秦州就好了,这样她连卖这个环节都省略了。   最佳买手秦州,背着背篓回镇上时,还在想。   顾念这丫头怪活泼的,性子也好。   要是真收了这么个徒弟,说不准能帮他把老婆哄回来。   *   李国伟找了钱喜梅好几次,却发现钱喜梅不搭理他了。   不论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似,也不应声,坚决不愿意单独同他说话。   两人之间的感觉,本来就差一层窗户纸了,这会儿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厨房里,钱喜梅一个人在洗碗,李国伟屁颠屁颠跟进去。   他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看见手动冻红了,结结巴巴道。   “喜梅,你、你放着我来洗吧?水有点冷。”   就两只碗,没必要推来让去,他话说完,钱喜梅也洗的差不多了。   她随手把碗放在架子上,拿了帕子擦手。   “有事?”   从来稳重、心有成算的人,一下抓耳挠腮起来。   看对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李国伟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钱喜梅冷冰冰的,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她往前走了几步,别对着他,“好,你说吧,我听着。”   李国伟挠着头,不所措地开口。“那什么......你、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没觉得发生什么事,怎么突然就对他冷了下来。   李国伟连着想了好几个晚上,头发都要揪秃了,还没想明白。   钱喜梅眼神看向窗外,不答反问,“你那药材卖了?”   李国伟老老实实点头,“药草还有点小,卖不了多少钱,不过常大妹子那里不能久等了,我干脆又去山上找了几回,给她凑了些钱回去。”   钱喜梅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两天都没见到李国伟的影子。   感情这人是在山上摘草药呢!   既然他对别的姑娘这么上心,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钱喜梅觉得没意思。   她和李国伟是差多时候来到知青院,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却都没选择跟当地人结婚,是抱着万一能回城的想法。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们也知道希望越来越渺茫。   大概是这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让两人对彼此有了感觉。   没有在一起,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钱喜梅想着,或许等李国伟什么时候同她说开,就再也别去想回城的问题了,两人干脆在知青院里,安家落户算了。   哪知道半途杀出来一个常月月。   看李国伟这样子,对她还挺不一般的。   卖草药的钱,说给就给。   甚至为了多给点钱给常月月,不止一次一个人去山上......   都说山上有猛虎、野猪,就算用了药粉,也没人敢独自一人上去呀。   李国伟这做法,就好像以前两个人的相互靠近,只是她的错觉。   又或者,是没有别的选择的选择,一旦有新的选择,他立马又弃自己而去。   钱喜梅无话可说了。   点点头,错身而过。   看她利落的背影,李国伟呆呆站在原地,发狠地挠了挠头。   力道大的,揪下来好几根头发,被顾念几人瞧了正着。   顾念忍不住问他,“李知青,你对喜梅姐到底什么意思?”   “什、什么什么意思?”   李国伟被突然出现的几个人,吓一跳,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念是真服了这人。   心里的话不敢表述清楚,支支吾吾的,看着不是很有担当。   孙红眉头倒竖,“就是问你,到底喜欢喜梅姐还是喜欢常月月,你要是喜欢喜梅姐,就别跟常月月勾勾搭搭的,你要是喜欢常月月,就别来招惹喜梅姐!”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弄不懂?平时看你管男知青,听明白事理的呀?”   江亚萍撇撇嘴,“说不定是不懂装懂!”   然后坐享齐人之福,男人都是垃圾!   李国伟给她们吓的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我和常月月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老乡。她妈和我妈在一个车间,平时关系很好,下乡的时候,让我多照顾。”   顾念肃着一张脸:“那刚刚喜梅姐问你,你怎么不说?”   李国伟不解,“这、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觉得没啥可说的。”   顾念点点头,“确实没什么可说的,等下回,喜梅姐的老乡过来找她,我也喊她在外面跟人家单独聊几个小时,最好再把所有的钱都给对方,摆足了死心塌地的模样......”   孙红噗嗤一笑,“不止呢,还要去山里给那老乡找草药,最好偷偷独自去!”   李国伟觉得他的做法没什么问题,但早就超过普通老乡之间的界限了。   听顾念和孙红这么一分析,瞬间明白自己错的点在哪儿了。   不是不可以帮助别人,但是要分清楚男女界限。   或许,在常月月找上门的时候,第一时间让喜梅出来拿主意会好些。   他一拍脑门,想到刚刚和喜梅的对话,就觉得自己傻透了。   扔下顾念三人,拔腿就追。   还行,还不算太蠢。   也不知道后来李国伟和钱喜梅怎么说的,两人不仅没崩,感情比之从前更盛。   晚上顾念洗漱好,躺进被窝,忍不住感慨。   “喜梅姐,等以后你嫁人了,我会很想你的。”   钱喜梅脸瞬间红成了个猴屁股样。   “什么嫁人,八字还没一撇呢!”   “什么?!李国伟还是不是个男人,竟然不想对你负责?他不和你处对象,和你走这么近干什么!”   顾念坐起来,撸起袖子,准备出去找李国伟打架。   孙红和江亚萍两个,也跟着愤愤不平。   钱喜梅心里一暖,“哪儿呀,我是说还早呢。”   她其实有点没底,心里既期盼又害怕。   顾念转了转眼珠子,“这么说,你们俩真到谈婚论嫁这步了?”   钱喜梅睡在左边,她往右边侧头看去,对上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她脸热的都快冒烟了,恨不得躲进被子里,把整个头裹住。   她不说话,三个小丫头大着胆子瞎起哄。   什么摆酒摆几桌,婚房要定在哪里,生娃娃生几个......   就没有她们不敢说的。   要不是钱喜梅拿出大姐的气势来压她们,只怕这三个小的,嘴里还说个没完。   屋里头气氛正好,外面却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哐哐”“哐哐哐”“哐哐”   女知青们吓一跳,截住了话头,不敢再出声。   孙红被这声音弄的心惊肉跳,“谁呀,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   顾念听着,忽然想到上一回,她独自在知青院留守时,听见的那阵敲门声来。   这敲门的节奏和力度,怎么这么像上回那人。   那人上次不说自己是王家村的,好像叫王力?   他大晚上的来,难道又是常月月?可她不是坐火车,回老家去了吗?   顾念满腹狐疑,犹豫着没立刻起身。   孙红被这声音闹的忍不住了,“滋溜”爬起来,汲着鞋,给窗户开了条细缝。   几个女知青,躲在各自的被窝里,屏气敛息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才男知青那边起身开了门的声音,随后院里突然闯进来好几个人。   “常月月呢?常月月在不在这里?”   “叫李国伟来见我!快点!”   “把李国伟和常月月都叫出来。”   声音很嘈杂,明显不止一个人,乱七八糟的动静,隔着一条门缝,清晰地传进女知青的耳里。   这下,顾念几个也不敢再躺了,赶紧爬起来穿衣服。   这几个人来势汹汹,看着就挺不好惹,等会儿要是往女知青屋里闯,可就尴尬了。   钱喜梅绷着脸,声音冷的都快掉冰渣子了。   “都穿暖和点,外面风大,等会儿出去了别说话,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顾念几个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第25章 (三更合一) 晋江独家连载.……   同顾念一块儿的几个女知青, 把自己都裹严实了,才小心翼翼地跨出门槛。   外面王家村的村民们举着好几个手电筒,来势汹汹。   李国伟领着男知青们, 正在和他们对峙。   李国伟冷着脸问, “王兄弟, 我们上次见过, 不知道你这次,带着这么多人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力块头大,瞧着和李国伟差不多高,其实肉比对方结实多了。   他懒得听李国伟废话, 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少他妈给老子废话,是不是上回来给你脸了?”   李国伟沉了脸, 后面站着的男知青们, 一个个把拳头捏的咔吧响。   王力才不管他们脸色如何, “叫常月月出来,要么我就带人烧了你们知青院。”   王力身后的兄弟们,高举手电筒,神情激动。   “烧!”“烧!”“烧!”   这哪儿是良民,活脱脱一群二流子。   孙红哪见过这阵仗,一出门,腿都软了, 要不是顾念和江亚萍拉了她一把, 铁定在众人跟前出洋相了。   顾念捏捏她的手心,悄声道,“先别急, 再看看情况。”   李国伟咬着牙,沉声问,“王力,你这么做还有没有王法?这里是靠山村,不是你们王家村。”   王力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痰,“王法?那我问你,常月月骗了老子的钱,逃到知青院,你们偷偷把她藏起来,就有王法了?!”   “呸!二哥别笑大哥,你要是不想今天把事情闹僵,就把常月月交出来!”   想到那臭娘儿们,王力就气不打一处来。   前脚哄着他说要跟他结婚,后脚把他们家的老底都偷光了。   要不是他还有几分顾忌,连话都不说,直接上手烧了知青院!   敢偷他钱的人,这世上还没出生呢!   他就不信了,这辈子还能栽在个臭娘们身上不成?   原来是常月月骗了王力的钱。   这大家伙长得高高壮壮,不想竟是个大草包。   知青院里,稍微了解点内情的人都知道,常月月除了第一次和王力一起来过,后面也就李国伟给钱的时候来过。   王力要找人,这会儿常月月坐着火车,都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李国伟憋着气,“常月月不在知青院,拿了钱就走了。”   王力:“你说是就是啊?常月月之前跟我说,她跟你关系最好,老家也在一块儿,还叫你‘李大哥’。李国伟,你小子要是今天敢包庇她,老子不活撕了你!”   李国伟脖子一梗,“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本来想好声好气把人劝走,王力这厮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任别人说什么都不听,一口咬定常月月在知青院。   李国伟毁的肠子都青了,自己白白搭上三十来块钱就算了,惹得喜梅不高兴,还把这人给招来了。   早知道帮助常月月会惹出什么事来,别说他们只是老乡,就是亲妹子也不带搭理的。   “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说一次,活腻歪了你!”   王力一把揪住李国伟的衣领,靠着一身蛮力把人往上提,竟然生生把李国伟提离地面好几公分。   要知道李国伟算是男知青个子最高,最结实的了,在王力跟前,就跟一只弱鸡崽似的。   其余男知青们饶是有心要帮忙,也早就被吓破了胆。   关键时刻,不止没站在前后去,还一个个往后缩。   钱喜梅强行镇定下来,耐心劝道,“你、你先别冲动,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王力转头见是个齐耳短发的高瘦女知青,态度倒是好了些。   “我是想好好说话,这个人偏偏要跟我对着来,常月月说她喜欢李国伟,你们自己看看,这么个玩意儿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王力说着,手一松,让李国伟直直掉到地上。   钱喜梅心里一紧,赶忙去扶他。   顾念眼看事情发展的越来越严重,猫着腰慢慢往后撤。   她个子小,蹲下来行走,别人轻易看不见。   她得去村里喊人去,这儿好歹是靠山村,被王家村的人欺负到头顶上,问过老村长了没?   前面的院门,被王力的人挡住了,明显不能从那儿走。   倒是女知青屋里的窗户,直通去后山的小路,她只要顺着窗户爬出去,就能拐个弯去村里啦。   她一动,江亚萍以为她害怕,倒是往前凑了几步。   顾念心里一暖,悄悄道,“我去村里喊人,帮我挡着些。”   江亚萍神色紧张地点点头,拉着孙红,两人护在顾念身前。   *   顾念一路顺利的从窗户里爬出去,上了村里的小路,就向着老村长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哪知半道上窜出来一个黑影,吓了她一跳。   一下子重心不稳,竟然一屁股坐在路边上。   “你你你你你,你别吓我,我不不不不不怕鬼的!我告诉你!”   顾念闭着眼睛,手胡乱挥舞着,嘴里还说着威胁的话。   像只龇牙咧嘴的奶猫,努力为自己造气势。   昨儿军营里发了一个红烧肉罐头,想着小丫头大概没吃过,特地趁着晚上有时间,来靠山村送一趟。   哪知地,不小心吓到人家了。   看着眼前不停挥舞的小拳头,陈越摸着鼻子哭笑不得。   “别怕别怕,睁开眼睛看看,是我,没有什么鬼怪。”   顾念已经收回了手,双手捂住了眼睛。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悄咪咪地分开两根手指头。   “是你啊!陈大哥,你吓死我了。”   眼前的人是陈越,她这才大松一口气,回过神才发觉,大冷天,竟然悟出一身汗。   陈越伸手把她拉起来,弯腰给她拍灰尘。   “对不起,吓到你了,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被他吓的差点忘记了正事,顾念一拍后脑勺,拉着陈越的袖子继续跑。   “来、来不及说了......边跑边说吧......王家村来了不少人......说要放火烧知青院......我得、得去找村长......”   小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起,还不忘拿手紧紧拽住陈越的袖子。   陈越心里一动,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收回手,面色不动道,“这些人心里还有没有王法,你别怕,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顾念喘的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幸好这会儿村长还没睡下,顾念定了定心,在门外喊了几嗓子,村长便把门打开了。   隔壁王蛋蛋家,也开了门。   王蛋蛋见到顾念立马关切道,“顾知青,大晚上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急事吗?”   顾念点点头,转头看向村长:“村长叔,快去知青院看看吧,王家村里来了人,说要烧了咱们的院子。”   老村长嘴边的胡子抖了抖,“什么?王家村的敢来咱们村闹事?”   “王蛋蛋,你去挨家挨户喊几个男人出来,跟一块儿去知青院看看。王家村的太不像话了,欺负人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王蛋蛋连忙应了一声:“哎,我这就去。”   听见村长的态度,顾念略微松了口气。   只要村民们站在他们这一边,晾王力几个,不敢真做出什么坏事来。   见小丫头跑的头上全是汗,陈越从口袋里拿了块手帕递过去。   “先擦擦吧,别等下吹了风,着凉了。”   顾念点点头,接过帕子擦汗。   她扬扬手里的帕子,“陈大哥,等我洗了再还你吧?”   “不用,我自己会洗。”而且顾念擦过汗的,他不觉得有什么。   陈越伸手接过来,这回没放回裤子袋里,倒是揣进了上衣口袋,靠近胸口的地方。   小丫头身上香香的,就连擦了汗的帕子,也带着香气。   陈越忽然有些脸热。   顾念神思不属,对于他的小举动没有察觉。   一会儿的功夫,王蛋蛋就喊了不少人出来   前头村长举着手电筒,村民们跟在身后,众人气势汹汹地往知青院走。   对于村长和村民们来说,这已经不是李国伟和王力的事了,而是靠山村和王家村的事!   王蛋蛋跟在顾念身边,“大妹子,你看着点脚下,路上石子多。”   顾念点点头,回神见他弟弟王二蛋也来了。   问道,“你们俩都来了,那家里不就嫂子和孩子了?”   王蛋蛋摇摇头,“哪儿啊,我丈母娘和老娘都在呢,听说知青院有事,我娘急的恨不得拄着拐杖跟着来。”   前几天王大娘出院,顾念是知道的。   还特意去看了,给搭过脉。   医院治疗的不错,动完手术,脚背基本接回去了。   后面就是慢慢恢复的事。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没有三五个月,好不了。   顾念叮嘱,“可不许大娘胡来,好不容易治好了,回头乱动,落下病根怎么办?让她继续休养吧,正好在家里猫冬。”   王二蛋听了连连点头。   “别人说的话我娘不一定听,顾知青你说的,她就没有不听了。”   “今儿回去,我和我哥两个就押着我老娘休息,看她还敢乱动不。”   王二蛋活泼,说出来的话也有趣,顾念听了觉得好笑,心里担忧微微散了些。   王二蛋说完,顾念是笑了,他却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   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下雨啊。   刚要把头转过去,正看见顾知青边上那个高大的男人,递来一个淡淡的眼神。   王二蛋心头一缩,怎么有种被猛虎盯上的错觉。   再细看,人家已经转过头去了。   他和那人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过节,刚刚一定是错觉。   没错,是错觉。   *   这边顾念和村长等人,急匆匆往知青院去。   那边,知青院里,剑拔弩张,双方都不肯退让。   李国伟是个倔脾气,被人打的嘴角的都肿了,要咬着牙,不肯松口。   王力往他肚子上狠狠捣了一下,“我说,我都打累了,你让我们进去搜一圈又怎么了?”   李国伟捂着肚子,额头冷汗直冒。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王力扯扯嘴角,“还敢跟我犟嘴?”   说着举起拳头,对准了李国伟的脸。   钱喜梅捂住嘴,红透了的眼睛里,眼泪成串成串往下掉。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要找就进去找吧......呜呜......”   王力笑了,“早这么着不就好了,至于让我们动手么?”   他很有气势地挥挥手,压着男知青们的村民,听话的松了手。   一群人,在院子乱翻乱找起来。   顾念等人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气得血压直升头顶。   陈越三两步跨过院门,一脚揣在王力的腿肚子上。   几分钟之前神气的恨不得叉腰大笑的人,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这脚力道之大,王力几乎以为自己的小腿骨被人给踢断了。   “哎呦、哎呦,哪个龟孙子敢踢老子,看我不......”   龇牙咧嘴地抬头,对上陈越如寒泉般森冷的眼神,一下子卡了壳。   奇了怪了,明明不认识这人,怎么就觉得这么害怕呢!   老村长也进来了,先去看了看李国伟的伤势,转头对着王力,也狠狠补了一脚。   “我踢的,怎么着?王家小子,你吃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来咱们村里撒泼!王前进呢!他知不知道。”   王前进是王力的爹,在王家村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惜按照辈分来说,也得低头对着老村长喊一声大伯。   王力天不怕地不怕,走鸡斗狗无所不精,人生唯二的乐趣就是偷懒和泡妞。   他哪知道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   这事儿要是闹到他爹跟前,几棍子都是轻的。   “大爷,这都是误会,误会,我就是被个娘们骗了,心里不甘心,想上门找人对峙的。”   村长叔指着李国伟青青紫紫的那张脸,冷哼一声,“误会?”   王力瞥了对方一眼,想点头,倒是也不大好意思。   “那什么,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人太轴了,我说进去搜一搜,他不肯,我说把常月月交出来,他也不肯。这不,这不就下手重了些么......”   钱喜梅擦擦眼泪,站在老村长跟前。   “村长叔,您来的正好,我们都说了,常月月的事情和我们无关,也就是上次国伟借了一回钱给她。”   “这个王力不分青皂白,一上来就要收拾我们,您瞧瞧,这院里给他们这群人祸祸的。”   确实,院子里种的东西都给毁的差不多了。   刚栽的草药东倒西歪不说,就连留着过冬,一直没舍得吃的大白菜,也给人踩坏了。   老村长眼睛扫了一圈,心疼的直抽抽,他语气平静道。   “大力啊,你长这么大了,大爷我都没好好看看你,来,让我仔细瞧瞧。”   明明村长都没动怒,王力却觉得心里直打颤。   “不、不用了......”   村长虎目一瞪,“我让你过来!”   王力从地上爬起来,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往村长叔跟前凑了凑。   村长从边上随手捡了个手指粗细的竹棍子,对着王力的屁股使劲儿抽。   “我叫你祸祸粮食!我叫你祸祸粮食!你长本事了啊,王大力!你还老子老子,跟谁充老子呢!”   王力给打的抱头鼠窜。   他带来的那些兄弟们,在老村长跟前,个个都是孙子辈。   今儿要是有人敢对老村长上手,回头非得给家里打断腿不可。   因此他们看见王力的惨状,一个个只敢捂住眼睛,假装没看见。   抽完了王力,老村长缓了缓气道,“谁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老村长的气势所慑,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顾念往前迈了一步,过去扶老村长,脆生生道。   “村长叔,是这样。前几天王家村有个女知青过来找李国伟,说是家里有急事要用钱,李知青给凑了好些,全给那姑娘带去了。今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回事,王力忽然找上了门,说常月月骗了他的钱,还说咱们把常月月窝藏在知青院里。”   “村长叔,咱们院里这么多人,这些天进进出出的,您看见有生人没有?”   王蛋蛋高声附和,“没有,绝对没有,我娘隔三差五叫我送东西,我都来多少回了,一个生人也没见。”   “就是啊,知青们都在这里了,有没有人,一看便知。”   “再说多个人,多张嘴,谁会这么无聊,养个外人在院子里。”   粮食紧张,大家伙平时吃饭都掐的仔仔细细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娘家人来了,也不一定留饭,别说是个不熟悉的外人。   王大力捂着屁股,气得直哼哼,“别人不一定,那要是常月月是李国伟的对象呢?给自己对象总舍得的吧?”   敢情这人虽然被骗,还对常月月贼心不死呢。   想着要是人在知青院里,直接揪回去,而且还能正面中伤李国伟这个情敌。   这还真是冤枉了。   李国伟深刻意识到,前些日子,自己做的事情有多蠢。   他以为只是帮了同乡人一回,原来这么多人都误会了。   忍着痛站起来,对着王力认真道。   “这话,我再说最后一回,我和常月月清清白白,真的就是老乡的关系。而且,我已经有对象了。”   李国伟说着,眼神看向钱喜梅。   钱喜梅用力点点头。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李国伟和常月月大概真没什么。   按照刚刚那个小知青的说法,常月月也没被留在这里。   那、那那那那他刚刚不是打错了人。   王力头皮发麻,刚刚挨过打的地方,也跟着痛了起来。   但他又不肯低头,高昂着头,开始卖惨。   “大爷,那什么......我、我也很惨的,那娘儿们说要跟我结婚......结果把我娘给我准备的结婚钱全骗走了......我、我这不气不过么!”   陈越神色冷淡,语气轻飘,“气不过就能打人,气不过就能来烧知青院,你下次气不过是不是直接拿刀砍人啊?”   老村长本来就气不顺,听见这话,手上的棍子雨点似的落在王力屁股上。   “你活该,你自己蠢,被人骗了钱,有本事把人抓回来呀,跑到我靠山村,作威作福!”   “看我今儿不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王力抱头呼痛,连滚带爬往门外去。   靠山村的人,很有眼色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村长打累了,往门口的石墩子上一坐。   “明天......明天叫你爹过来......我亲自跟他谈。”   王力这下连跑也不敢跑了,丧眉耷眼的,“大爷......我错了,我错了......”   老村长不止不听,还扭过了身。   “你又不是打的我,又不是要烧我家,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王力抽抽鼻子,对着李国伟不情不愿地,“李知青,对不起了。”   李国伟揉揉发痛的脸颊没理他。   “你毁坏了我们知青院的菜,这个冬天,估计大家伙都没菜吃了。”   “而且,你平白无故上门要打要烧,把我们吓的不轻,又该怎么算。”   老村长:“大力啊,这事儿是你做的不对,你给他们赔钱吧,明天一早,再拉一车白菜萝卜过来。”   刚被骗了一大笔钱,无处申冤呢。   这是又损失一笔?   王力不想应的。   觑了觑老村长都的面色,只得咬牙应下来。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非要把常月月那个娘们揪回来不可,让她知道知道,他的钱不是这么好拿的!   王家村的人,气势汹汹的来,蔫头耷脑的走。   钱喜梅带着哭腔,对着老村长道谢。   “村长叔,这回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来了,咱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老村长拍拍她肩膀安慰。   “闺女,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既然在咱们靠山村,就是咱们靠山村的人,哪有在自己地盘被别人欺负的道理。”   女知青们抽抽鼻子。   她们离家已久,老村长这话,让她们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就连平时比较内敛的男同志,也跟着红了眼眶。   顾念瞧着院里这一圈人,心下感叹。   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也幸好原主碰上的是老村长这种比较正派的人,要是换一个小心思多的,日子还得难熬的多。   事情告一段落。   顾念送老村长出去,其余知青们留下来收拾院子。   老村长起先走在前头,见顾念没跟上,特意停了步子等她。   顾念疑惑抬头,“村长叔,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老村长点点头,让其余人先走,只留了顾念和王蛋蛋兄弟两个说话。   “我听村子里的人说,你帮着王蛋蛋家里摘草药,卖草药,赚了不少钱?”   顾念笑笑:“您这话问我却是问错了,应该问王大兄弟才对。卖药材这事,我只有第一次去了,后面赚多赚少,我可不知道。”   老村长也跟着笑起来,“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顾念吐吐舌头,没否认。   王蛋蛋明白村长说的是啥事,顿时把卖药材赚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临了他道,“其实也不是卖药材,是人家看着顾知青的面儿上,收咱们的药材,要是没有顾知青,我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扒灰呢!”   “每次赚的算是多的了,运气好的话,有两三块钱,要是运气不好,一块钱总还是有的。”   老村长想了想,王蛋蛋这娃一个月去城里四五次呢,那岂不是说,每个月最少赚五块钱?   这对庄稼人来说,已经是顶好的收入了。   老村长有些心热,又问顾念:“丫头,你说人家要那么多草药干啥?以后会不会又突然不要了?”   顾念摇摇头,很肯定道,“不会的,咱们国家在药材这块还听缺的。那医院里有个秦医生,专门做医药研究,只怕寻不到药材,不怕药材多。”   “那这么说,这门生意是能长久干下去的了。”   “是的。”   “那、那你说......咱们村要是成立一个草药合作社呢?”   顾念闻言转头看了老村长一眼。   她对老村长其实不大熟悉,只是王大娘老说,村长是个公正、宽厚的人。   现在看来,还要再加上“聪明”这一条。   既然卖草药这个事,是个能长期做下去的活,个人做难免会被有心人冠上“投机倒把”的名头。   要是换成村里成立的合作社就完全不一样了。   立马由私对公,变成了公对公。   以后别人要再拿这事儿说嘴,也不能够了。   再者,一个人做,富的只有一家人,但全村人做,富起来的却是整个村子。   老村长问她这话,也是在征求顾念的意见,毕竟这事,是人家小姑娘牵线搭桥实现的。   “丫头,你也别觉得叔占你便宜,实在是......实在是没法子呀......”   老村长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亲眼见证过整个村子最难的时候。   那会儿不仅没饭吃,红薯、南瓜什么的也全都没有。   人饿极了,吃什么呢?   只能扒拉树根吃,要么就吃观音土。   若是谁饿的受不了,观音土吃多了,在肚子里结成了硬块块,那人就死了。   老村长是饿怕了。   他是头一回做这种事,觉得自己惦记人家女娃子的门路,脸皮子都红透了。   好在他老脸老皮,看不大清。   “闺女你说,咱们这个合作社,不用你干啥,给你挂个闲职,每个月都给你分钱成不成?”   老村长问这话,还有些忐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顾念。   顾念不答反问,“那地里的庄稼呢?不种了?”   老村长:“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什么都能不干,却不能不种地。”   他往烟袋子里掏了点烟丝,吧嗒吧嗒抽起来。   “但要是村民们,能在农闲的时候,多赚点钱,为什么不去做呢?”   他有预感,这事推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的,或是镇上,或是乡里。   但却不能不做。   哪怕有一丁点致富的希望,他都想要带领村民们冲一冲。   其实这对于顾念来说,没什么影响。   一个人做这件事,还是一群人做,不需要她付出成本,也不用她付出精力和时间。   那何乐而不为呢,就当做是卖老村长一个人情。   见她点了头,老村长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闺女,你真是个好闺女,咱们靠山村的人,往后不论如何,都不会忘了你今日的恩情。”   顾念调皮地眨眨眼,“我可不是为了要一个恩情,这不是为了能过上躺吃躺喝的日子么!”   老村长给的分成,她不能不要,不仅要拿,还得拿的爽快。   要不然,估计老村长因为用的她的人情关系,又要寝食难安了。   她拿了钱,才能让大家都放心。   这么说来,其实老村长还蛮可爱,比那些只知道索取的人好多了。   *   知青院的厨房里烧着热水,钱喜梅在里头搁了个鸡蛋煮了,这会儿正剥了蛋壳,给李国伟揉淤青呢。   不过她手上动作不停,却不带丝毫笑模样。   李国伟知道她在气他,今天的事,可以说全是自己一手惹出来的。   不止白白丧失那么多钱,毁了院子里白菜苗苗,还差点让人把知青院给烧了。   钱喜梅这么沉着脸,让他不自觉地觉得害怕。   他小心翼翼地拉她的袖子:“喜梅......”   钱喜梅手上猛地一用力,蛋白直接摁在他的淤青上。   “嘶——”   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钱喜梅把鸡蛋往他手里一搁,“该,你自己揉吧你!”   李国伟诚心道歉,“喜梅,我知道错了,要是下次......”   “还有下次?!”她眉头倒竖。   李国伟吓得连连摆手,“没了没了,我保证没下次!”   他当时一定是猪油蒙了心,为什么会觉得常月月可怜。   现在,他可比常月月可怜多了。   以往在知青院里还是很有点位置的,这回犯了错,可不敢再带头做主了。   最最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对象还没焐热呢,好像要飞了。   李国伟预感不大好,看钱喜梅的眼神愈发忐忑。   钱喜梅可不打算轻饶了他,男人不打,上房揭瓦。   趁着还没结婚,得把人训顺溜了,要是实在坳不过来,她也不勉强,就拜拜吧。   反正她年纪大了,也不怕被耽误。   “喜、喜梅......”   钱喜梅冷冷道:“前儿你不是说想同我处对象?我想了想,大概我们不大合适......”   “别、别呀,喜梅,我的错,我不对,我是蠢货。你说,怎么着才能原谅我?”   “常月月拿了你多少钱?”   “三、三十一块三毛。”   钱喜梅气笑了,“你倒是记得清楚,还有零有整。”   “不、不是......”   “记得清楚也好,这么多钱你原原本本要回来,要是要不回来,咱们也不用处了。你现在,会拿着自己的钱填补别的小姑娘,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拿我们的钱填补?”   钱喜梅找个人是想过日子的,不是想给人补窟窿的。   她说完不再看李国伟,抬腿就走。   他身上的伤不用治,最好疼久一点,要不这人不长记性。   李国伟一面为喜梅说的“我们”而高兴不已,一面又怕达不成任务,前所未有的慌乱。   但钱喜梅要走,反倒激发了他的决心。   “喜梅,你放心,我一定把钱全要回来,以后我的钱都给你管!连我也给你管!”   钱喜梅脚步顿了顿,还是跨了出去。   回了女知青的屋子,小姑娘们笑成了一团。   钱喜梅不解:“一个个还不睡?”   孙红给江亚萍使了个眼色,江亚萍点点头。   孙红举着手指做发誓状:“喜梅,你别走,以后我的钱给你管,人也给你管!”   江亚萍拿手指戳她额头,故意娇滴滴的,“呸,你这个坏蛋,谁要管你。”   “哈哈哈哈哈哈”   顾念被这俩戏精逗晕了,笑倒在被子上。   钱喜梅红着耳朵,龇牙咧嘴,“你们!你们再不睡,我就挨个拎起来揍屁股!”   女孩们捂着嘴,“滋溜”一下缩回了被子里。   顾念闭上眼,假装打呼。   一副我睡着了,我是乖宝宝的模样。   钱喜梅从她身边路过,在她脸上狠狠揉了一把。   *   陈越回去,已经很晚了,整个军营都静悄悄的。   他换衣服洗漱时,胸口的手帕“吧嗒”一下掉了下来。   陈越捡起来,想了想没拿去洗,就放在了枕边。   晚上,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睡,脑海里全是顾念的样子,边上的手帕,仿佛还带有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气。   陈越不受控制地拿了帕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了以后,“唰”地一下,耳朵根子连着脸颊全红透了。   第二天一大早,营里的起床号一响,张超咕噜一下爬了起来。   他一路小跑着去操场,心想今天应该是头一个了吧。   远远地,却看见一个人影在跑步。   “头儿,你今天怎么还这么早,不是说昨晚有事出去?”   陈越唔一声,越过他,径直往前跑去。   张超对着他的背影喊,“头儿,你是不是刚洗了澡,怎么身上香香的?”   陈越想到自己昨晚干的事,左脚打右脚,差点摔一跤。   他转了身,沉着脸看向张超:“你很闲?加跑一圈!”   “老大、老大,我......”   陈越一个眼神过来,张超不敢再挣扎,屁颠屁颠跟在陈越后面跑起来。   张超:唉,早也不行,晚也不行。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 第26章 (二合一) 晋江独家连载..……   “秦医生, 我爷爷的伤势怎么样?”   程白英、程白芨姐弟俩,神色紧张地盯着秦州。   程老爷子自打上回那一病,身子骨就彻底弱了下来。   再加上每天还要高强度的劳作, 吃不好, 穿不暖。   前儿夜里暴雨突来, 温度骤降, 牛棚这边更是冷的吓人。   程白芨当时怕爷爷生病,特意烧了一晚上的炕, 结果第二天醒来,程老爷子还是没抗住,又中招了。   听说秦州就在县城里, 姐弟俩辗转求了许多人,才让人把秦州请来,给程老爷子问诊。   秦州阖着眼, 仔仔细细把完脉, 才松手。   “没什么大事, 只是普通感冒,老爷子身子骨弱,眼下才刚入冬,一直呆在农场也不是办法......”   农场环境不好,夏天闷热,冬天湿冷,牛棚有时候还漏雨, 真的很不利于病人修养。   但是程家毕竟是因为成分问题, 被下放到这里的。   在没有平反前,谁也没能耐把祖孙三人,从这里弄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 之前程老爷子非得让秦州收程白芨做徒弟的原因。   成了秦州的徒弟,好歹有个名义能从烂泥里脱身。   若是程白芨好好的,往后就算再有什么变故,也算保下了他们程家的根苗。   程白英秀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料到了似的。   “秦医生,先给我爷爷开药吧,总要把眼前的病治好,才能去考虑以后的事情。”   “白芨,等会儿你跟着秦医生去拿药。”   程白英明白爷爷的打算,故意让弟弟和秦医生多相处。   以秦家的能耐,要保三个人或许很难,但要保住白芨一个,完全不是问题。   关键是,秦州愿不愿意去做。   程白芨闻言乖乖点头,“知道了,姐。”   随后他便跟在秦州身边出去了,见秦州手里的医药箱挺沉,还主动伸手给他拿。   秦州点点头,手指捋了捋胡须。   别的如何暂且不说,这孩子倒是难得的赤城。   “爷爷,你说秦医生看不看得上咱们白芨?”   程白英把程老爷子扶起来,喂了口水,眼神却一直看着弟弟的方向。   程老爷子叹口气,“看得上看不上都是命,咱们程家向来不屑逼迫别人,再说你弟弟天分高,就算没有名医指导,也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程白英撇嘴,“当然不一样,要是看上了,秦医生成了白芨的师父,也要多顾及咱们几分。”   程家只剩他们祖孙三人了,最近爷爷还总是生病,让她很担心。   如果住所问题不解决,那爷爷的病会不会一直这么循环往复?   那他怎么吃得消?   再说,这牛棚她真是呆够了,不论她每天把自己洗的多干净,总觉得身上有股牛屎味。   程家隐匿了再多的金银又怎么样,既不能拿出来用,也不能改善生活。   “啪”   程老爷子目露不悦,用力拍了下孙女的手背。   程白英粗糙了许多的手背上,立马多了个红印子。   “白英,咱们程家有风骨,秦州如果真看不上白芨,也不能总这么上赶着,拜师拜师,要双方都满意才行。”   “就算最后真如了咱们的愿,秦州成了白芨的师父,咱们只有比以往更敬重。怎么能想着从老师身上获得什么好处呢?秦州教白芨本事,咱们却还想着利用他,不是大逆不道么!”   程老爷子气得猛地咳嗽起来。   浑浊的眼睛看向孙女时,带着深深的失望。   程家如今是在泥潭里不错。   可荷花尚且出淤泥不染,他们程家一样也可以。   人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但脊梁骨不能弯,不然以后想挺胸抬头就难了。   “爷爷说的是,我知道了。”   程白英扶着程老爷子躺好,伸手捂着被打痛的手背,转身出去了。   程老爷子瞧她这态度,就知道是在敷衍他呢。   该懂的道理白英都懂,只是近些年来的遭遇,着实把她吓怕了。   程老爷子望着空洞洞的屋顶,沉沉叹口气,希望孙女别真做出什么傻事来,以后恐怕会追悔莫及。   这边程白芨送秦州出去,倒是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值。   秦州发现程白芨基本功扎实,他问的问题,都能准确的回答,确实个好苗子不假。   最主要的是他人本分,年少不失天真,还存着一股冲劲儿。   若是悉心培养,将来定会是个人物。   “秦医生、秦医生,你在想什么?前面就快到咯。”   程白芨抱着药箱,挥挥手,吸引秦州的注意力。   他发现这个秦医生脾气还挺好的,不像他爷爷,急起来直接上手打。   秦州回神,原来他们已经离农场很远了,再往前不远处,都快到镇上了。   转头见小少年眼神澄澈的模样,秦州忽然问他。   “你在农场觉得习惯吗?是不是也觉得吃不好,穿不暖?”   小少年摇摇头,“也没有,别人不都是这么过么?再说这些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程家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   爷爷偷偷带出来很多书,说那些才是程家真正的财富。   程白芨深以为然。   每天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能跟在爷爷身边学习,他已经满足啦。   秦州懂他的意思。   物质上的东西固然重要,但若人精神富足了,也不会觉得有多难熬。   以前的程家,背负过多,现在散去一切,倒是比以往更轻松些。   只可惜程家数十口人,死的死、散的散。   到现在只余祖孙三人。   实在令人唏嘘。   说来程白芨才是真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他一生下来就是程家下一代里面唯一的男丁,受到的关注和喜爱,比别人多的多。   若中间没有突来的变故,程白芨或许永远都活在程家的象牙塔里。   秦州觉得程白芨身上最为难得的一点是。   在经历这么多世事无常之后,他的看人的目光还是和从前一样澄澈,对于学术同样认真虔诚。   “你爷爷之前同我说,要我收你为徒......”   “啊......”小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我听爷爷说起过,秦医生如果觉得为难,就当没听过好了。我觉得我自己看书也挺好的,再说爷爷也能教我,我想陪在爷爷身边的。”   见秦州目光依旧和煦,程白芨胆子更大了些。   “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要是秦医生你能教我一些养护身体的秘诀,或许我会更感激您的。”   这小子倒不是个贪心的。   就算心有所求,也是为了他爷爷。   秦州点点答应了,顺手教一教他,再考教考教,收徒的事慢慢再说。   入了夜,程老爷子吃过药,睡了。   程白芨就坐在他边上,点着煤油灯在屋里看书。   程白英起身理了理衣服,见没人注意到她,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爷爷虽然总让她和白芨一样潜心学习,但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程家只需要一个专攻医术的人,就够了。   至于她,要想法子改变程家的现状。   程家被下放到农场里,根本原因是成分不好,如果,程家的成分变了呢?   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   王家村的人还是很守信的,被老村长连打带骂过一顿以后,第二天果真带着白菜萝卜过来了。   彼时天色还有些暗沉,王力指挥着牛车,带着人,将白菜萝卜卸载了知青院门口。   他站在院门口大声喊,“快出来拿,别指望老子给你们送进去。”   喊完一嗓子,就蹲在门口守着。   他倒是想坐,屁股还疼呢,愣是坐不下去。   王力目光看向远方,莫名有些沧桑。   唉,本来是想把那臭娘们绑回去,顺便把钱全拿回来的。   如今又是破财,又是赔菜。   亏,血亏!   吊着眼睛一看,正对上李国伟那张满是淤青的脸。   王力撇开目光:“呸,晦气!”   李国伟磨了磨牙,要不是看在这人拉了东西过来的份上,非得干上一架不可。   他蹲下身,打开大麻袋,把萝卜、白菜往里装。   王力:“小子,老子问你,你老家哪儿的?臭娘们有钱了,一定会坐火车回家。你俩不是一个地方的么?你老家不就是她老家?”   王力摸了摸下巴,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这个逻辑果然只有他才想得到!   李国伟认认真真干活,半句话不想多说。   王力来火了,“知不知昨天你小子为什么挨揍,就因为你的臭脾气。怎么着?还替那娘们捂着呢?说你俩没一腿,我都不信,就你这样的,咋可能有对象?”   癞□□都有对象了,怎么他这么聪明机灵的人竟然没有!   啊啊啊啊,不是女孩子瞎眼了,就是老天爷瞎眼了!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李国伟举起拳头。   王力丝毫不惧,还语带挑衅,“呦呦呦,一夜过去,人就长进了,会挥着拳头打人了?”   “老子借你一个胆,来,搁这儿打。看咱们俩,到底谁的拳头硬!”   他嚣张的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表情贱兮兮的。   李国伟拎起萝卜就往他脸上砸去。   王力眼疾手快接了个正着。   “我让你用拳头打没让你用萝卜砸我,这要是砸中了,老子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李国伟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自己叫我打的,死了也是活该。”   “呸!个瘪犊子!”   王力两句话不对,又要上手打。   顾念出来碰巧看见这一幕。   她冷着脸,“要打出去打,别把菜踩坏了。”   两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衣领,冷哼一声,各自别开眼,不去看对方。   顾念长得好看,就算冷着脸,也比王力从前见过的那些人强多了。   王力难得好声好气,一张带着青紫的脸笑起来,不止一点不好看,还有点恐怖慑人。   可他尤自不觉,拿口水擦了擦头发,觉得自己更帅了,自信地上前搭讪。   “顾知青,我是来送蔬菜的,顺便想问问常月月老家哪儿的,你说她偷了我的钱,是不是想回家啊?”   顾念扫他一眼,嫌弃地别开目光。   “这你应该问李知青,我又不知道。”   要不是这两人快打起来了,她才懒得掺和。   被小美人嫌弃了,王力丝毫不生气,还是咧着嘴笑。   “我倒是想,可是李知青他压根不想回答我。你说,他是不是想包庇常月月?”   李国伟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你少污蔑我!”   喜梅还没给哄好呢,这人可劲儿乱说,要是传到喜梅耳朵里怎么办?   “我老家青市的,你爱找就去找,每天来往的火车这么多,我就不信你能找到常月月!”   王力用力捏一把李国伟的手腕,李国伟吃痛,撒了手。   他得意地整理领口。   “李知青,你早说不就得了,非得费这么多口舌。”   顾念听了,倒是暗自点头。   其实她挺看不上李国伟这点的,有事就直说,爽快点,老是支支吾吾的,容易让人想歪。   而且他好歹是个大男人,这幅样子,让人觉得没担当。   李国伟哼一声,“你要是会好好问,我自然会好好说。”   顾念扶额,又来了。   这两人是不是气场不对,三两句话之内一准要吵。   “停!你们俩要是再吵,就都出去!这么大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王力举着手,“对对对,顾知青说的对,我不跟你吵!”   这下李国伟也不说话了,专心干活。   过了一会儿他问,“顾念,喜梅呢?早上怎么没见她出来?”   余军几个去镇上了,他知道。   钱喜梅呢?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还想着和她好好说说话。   “也去镇上了。”   李国伟站起来,有些急:“她、她去镇上做什么?”   顾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她去镇上干什么要和你说?你又不是她的谁?她昨天不是让你把钱要回来,找到法子了吗?”   说到这个,李国伟就忍不住叹气。   他昨天翻来覆去一晚上,确实没想到什么好法子。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常月月哪儿这么容易。   就因为他觉得不可能找得到人,所以王力问他老家的地址,他才没那么想说。   知道了又如何,真能在老家找到常月月?   就算找到了?能顺利把人带回来?   顾念都不用问,光瞧李国伟的脸色,就知道这人一晚上过去,屁个法子都没想到。   但是没想到不怕啊,你首先得动起来。   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试一遍,然后再说结果的事。   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已经自己把自己拦住了。   “行了,你慢慢收拾菜吧,我去镇上找他们去,正好把新摘的草药拿去卖了。”   王力举起手,“我也去我也去,我去派出所!顾知青,咱们一起走吧,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也不大安全,我可以保护你!”   顾念才不信他,这人眼睛都快贴她衣服上了,别说他什么企图都没有。   王力摊摊手,“顾知青,我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要跟你一块走,昨儿那个大块头是你哥吧?你放心,我不敢有什么想法的,别说我打不过你哥,光是我大爷知道了,就得把我活劈了......”   王力说着还委屈上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恶啊,怎么就被这么多人瞧不上。   再说,他平时只敢口花花,可真没干过坏事。   顾念一想也是,再者她随身带着药粉呢,这人要是敢打坏主意,直接毁了他一双招子。   李国伟急急道,“顾念,你不能和他一起去,这就不是个好人......”   王力伸手推他一把,“好好捡你的萝卜吧,我们走我们的,关你屁事!”   说着小跑着上去,屁颠屁颠跟在顾念身后。   李国伟沉沉叹口气,觉得顾念太冲动了,王力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丝毫信任可言,怎么能真的同意和他一块儿走!   他看了眼地上的萝卜白菜,还是忍住了没追上去。   *   “顾知青、顾知青,你走慢点,你累不累啊?”   真不是王力走不快,是屁股还痛,步子迈大一点就疼的厉害。   碍于边上还有小姑娘呢,王力抽着气,不敢痛呼出声。   昨天他大爷下手是真的狠,半边屁股都肿了,就算想追人家小姑娘,也心有余力不足。   再说顾知青这种,他也就敢想想。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顾念步子不仅没放慢,还快了些,见王力龇着牙,忍痛跟上来,忍不住笑起来。   “王同志,你要是走不快,不用非跟我一起。”   王力:“那可不行,说好了要保护你的。”   “哈哈哈哈哈,你,保护我?”   顾念点点他,又点点自己。   他这副模样,真有坏人来了,就是送人头的,能保护谁呀,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王力昂着头,“那当然,就算保护不了你,也能给你拖延时间。嘿嘿嘿嘿......”   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嘿嘿笑着掩饰尴尬。   要不是他昨天被打的厉害,就凭他的力气,准能保护顾知青!   顾念笑的肚子都痛了,还得夸一句,“你这人倒是老实。”   “那是!”   “那你去派出所干啥?”   “我、我去报警!”王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没去过警局。别人总说要报警抓我,但我也不是谁都欺负的,一般打的都是比我还坏的地痞流氓。就算、就算我喜欢漂亮姑娘,也就看看,从来不敢干啥,常月月是我正儿八经追求了,说好了处对象、结婚的,没想到第一回 就给人骗了......”   王力块头大,看着挺结实的,长了一双小眼睛,看着远不如李国伟端正。   不过那小眼睛还挺真诚的,倒也不像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见顾念盯着他看,王力黑脸微红。   “你别看我,你长得好看,万一、万一我喜欢上你咋办?”   顾念赶紧撇开目光,还真挺怕被王力缠上的。   王力撇撇嘴,“什么呀,我、我也是个纯情少男好不好。算了,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肯定看不上我的。”   “还挺有自知之明,那你怎么觉得常月月会看上你?”   “她长得没你好看啊,而且她收了我的钱,我觉得要是对我没意思,就不会收我钱的吧?”   这小流氓竟然还真是个老实头。   大概没什么见识,逮着一个肯和他好好说话的姑娘,就把全部家底奉上了。   说起常月月,王力还是火大,他把拳头捏的“咔吧”响。   “我肯定要把常月月抓回来!不是说有事就找警察?我现在有事了,当然要报警。”   “我看你还挺有法律意识的,之前说要烧咱们知青院的时候呢?”   “我、我那时候就是被气昏头了......幸好没干蠢事。”   顾念深以为然,“你要是真放火了,今天也别去举报别人了,你自己就该进派出所蹲着了。”   “嘿嘿嘿嘿,顾知青说的是,顾知青说的是。”   “要是警察也找不到常月月,我就去火车站找,就买车票去常月月的老家,沿途找!”   顾念挑了挑眉,难得正眼瞧了瞧跟前的人。   王力要去派出所,顾念想着反正她也没啥事,就跟着去看看好了,说不会碰上杜英男。   哪知道两人去了派出所,那里正有人在闹事呢。   里面穿着大花衣服的老大娘正在喊。   “你们警察就可以随便开枪吗?我儿子要是死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家都来看看啊,我儿子做了错事不假,都没判刑呢,这个女警察就敢私自动刑,可怜我儿子,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医生说那子弹离胸口很近,不一定能救得活。你们说说,警察有没有权利随便对人开枪!”   “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有的人当了警察就无法无天了!”   原来这大娘口中的女警察,竟然是杜英男!   听说杜英男前些天为了抓一个专偷婴儿的小贼,追捕过程中,未经上司私自开枪了。   只因她亲眼看见这个大娘的儿子,和绑匪窝在一块儿,商量怎么分配卖孩子的钱呢!   杜英男是个暴脾气,眼见两人就要上火车逃走,老不及上报,抬手开枪。   她枪法准,一枪过去正中绑匪胸口。   把孩子救了下来,但她自己也因此受到了处分。   哪知事情还没完,绑匪亲属竟然倒打一耙,非说自己儿子是无辜路人,莫名其妙被警察袭击。   这不,上警局讨伐来了。 第27章 晋江独家连载...   杀人放火可不可恶?可恶, 而且十恶不赦!   但顾念以为比这更可恶,更十恶不赦的,是贩卖婴儿!   一个孩子的丢失, 影响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整个家庭。后世顾念见过太家庭, 为了寻找孩子, 十几年奔波劳累,最后一无所获的。   而孩子本身的性格、生活环境都会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而造就自己可悲的一生。   如果这个大娘的儿子真是人贩子,且偷孩子这个事,早有预谋, 甚至形成了一个产业链。   顾念觉得应该开抢,而且开的对!   杜英男这一枪,可能无形中救了很多孩子, 很多家庭。   可惜, 眼下这大娘仗着儿子没醒, 另外一个人贩子已经顺利逃跑,说起谎来眼睛也不眨。   “大家都来评评理,这位女公安说我儿子是人贩子,有谁能证明?”   杜英男咬着牙,坚决不认输。   “那大娘你说,他要不是人贩子,为什么和人贩子走的这么近, 手里还抱着别人家的孩子?据我所知, 您儿子没结婚吧?您可别说,自家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个孙子来。”   杜英男打听过这家人, 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   儿子们都二十来岁了,但都没结婚。   “我儿子没孩子,他就不能见义勇为了?和人贩子走的近,是想劝人贩子去自首......”   大娘高昂着头颅,瞎话张嘴就来。   她觉得自己编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要是那个死小子真是个见义勇为的种也不错,至少不用白白挨枪子了,可惜就不是个好的......   不过自家人,坏就坏,肉烂在锅里。   对外绝对要说家里那个,是个好孩子。   把一个人贩子同伙,愣是塑造成了见义勇为好同志形象。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好几个公安气得嘴皮子直抖。   这大娘说的,和他们看见的完全不同!   可百姓们不知道啊,他们本来大家伙都站在女公安一头,觉得偷孩子这事不能姑息。   但大娘这么说,忽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女公安搞错啦?当时情况那么急......”   “私自开抢肯定不对,要是谁都能开抢,那咱们老百姓还有啥好日子过?”   “那要真是个人贩子呢?照我说,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还照你说,你是公安还是咋滴?”   “反正这个女公安做的不对,要是能确定是人贩子还算了,要是不能确定……那就是滥杀无辜!”   好不容易当家作主了,百姓们最怕的还是手里握有权柄的人。   女公安本来少,竟然还能自己决定是不是开抢,让普通百姓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冯以林本来想先让杜英男停一段时间的职,等风头过去,再官复原职。   哪知道杀出来的这个大娘,非逼着他处分杜英男不可。   这个处分落下来,杜英男是别想在所里呆着了。   而且冯以林知道,当时还有别的同事在场,他们能证明杜英男的判断没有错。   但因为是同事关系,一个二个全得避嫌。   这件事,忽然走进了死胡同里。   冯以林站出来主持大局:“大家稍安勿躁,这事竟然发生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就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但是,请大家不要用舆论压迫我们做决断,咱们派出所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同样也不会污蔑一个好人,请大家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他相信杜英男是无辜的,作为战友,这是他唯一能为她争取的了。   派出所的所长都出来做保证了,就说明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   反正他们都住在这一片,大不了多走动走动,看看最后结果怎么样。   “咱们要不散了吧,冯公安说的对,他们肯定会给我们个交代的。”   “上次有个小贼,偷了我的东西,还是杜公安帮我找回来的。”   “是啊是啊,我老娘走丢了,还是杜公安帮我找回来的。”   “杜公安人还是很好的,不会随随便便冤枉无辜......”   穿着大花衣服的大娘,不肯罢休,却也知道她一个人拗不过这么多人。   心里有再多小九九,也只能暂时安耐下来。   “既然你是所长,你说的话我信,但是你可别想着骗我,只要这件事情一天没解决,我就每天过来闹腾一遍,到时候就看你们吃不吃得消了。”   她说着冷哼一声,神气十足地走了。   得去医院看自己儿子了,这小子如今可顶顶重要,不管他死了没,靠着这件事,说不准还能在这女公安身上狠狠捞上一笔。   不过他最好别醒,就他那点心机,一准会被人套出话来。   等众人散了,顾念二人才走到杜英男跟前。   英姿飒爽的小姐姐,失魂落魄到浑身精气神都散了,见了顾念也只点点头,没有丝毫说话的欲望。   冯以林道,“顾念,你怎么来了?有事?”   “不是我有事,是这个人来报案,我顺道跟来的。”   她点点边上站着的王力。   王力还是第一次见公安,连忙上去跟对方握手。   “你好,同志。”   冯以林伸出手,“跟我来吧,我找人给你做登记。”   他一边领着人往里,一边拿手指点点杜英男。   这是让她安慰小姐姐吧?   顾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等两人彻底看不见,顾念才拉着人,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   “英男姐,你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要同我说说?”   杜英男耷拉着脑袋,狠狠叹口气,她不想说,但是见顾念摆出一副倾听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那人确实是我开枪的不假,但我保证,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正是因为足够确信,她才会做出这等举动。   “我亲耳听见他们连分赃的地点都商量好了,这才拔枪的,要不是怕两人赶着上火车,也不至于......”   她太自负了,就没想过会有人敢跳出来,反咬公安一口。   那大娘是个唱戏的好手,一哭二闹,把本来还心存疑惑的百姓,都折腾的动摇了。   医院里那个,一直不醒,她没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只要他醒过来,她又无数种刑侦手段,让对方说出真话。   顾念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帮着她一起找疑点。   “那你们有没有调查过人贩子的背景,他本身干净吗?有没有过前科。”   杜英男沮丧地捂住脸,“就是因为没有,大娘才敢说谎说得这么明目张胆。”   顾念:“那就奇怪了,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好好的普通人,竟然有胆子给人贩子当团伙。他家里缺钱到过不下去了吗?”   杜英男:“这我倒不知道,不过如今大家家里都没钱,也说不好。”   顾念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英男姐,我这里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要要要,好妹子,你快说!要是真有用,你这回就是姐的救命恩人。”   顾念点点头,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办法。   杜英男听完有些犹豫,还是点了头。   没法子了,事情总不会比现在更糟。   *   县医院。   “医生,嫌犯醒了吗?”   这已经是冯以林不知道第几次,上医院查看嫌犯的情况了。   护士摇摇头,“还没有呢,没什么明显的起色。”   冯以林:“那最近有没有人来看过他?”   护士:“没有。”   冯以林:“好,你们这边有任何消息,请及时通知我们,要是秦医生回来了,也通知我们一声。”   护士:“好的,你放心,一定。”   冯以林这才带人出了门。   公安老汪:“老大,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处分小杜?”   公安小郑:“是啊,老大,咱们明明亲眼看见他和人贩子合谋的,怎么到头来他倒成好人了?”   老汪:“之前护士不是说,秦医生能治这病,要不咱们等秦医生回来,把这龟孙子治好再说。”   冯以林哪不知道要先救人,再判刑。   怕就怕他们这边没等到秦医生,那边嫌犯已经嗝屁了。   到时候,杜英男真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冯以林:“嫌犯老娘那里继续给我盯紧了,这老大娘大字不识一个,不像是有胆子干出这等事情来的,说不定后面有人在给她支招。”   “是,老大。”   冯以林:“医院这边,也找几个人盯着,万一有人趁咱们不注意,偷偷把人灭口,咱们不就死无对证了?”   顾念到医院来送草药,冯以林说的话,她正好听了一耳朵。   胸口中枪这种手术,一般有两种情况。   要么在抗炎的情况下,顺利拿出子弹,把人救活;   要么感染速度过快,压根来不及手术,病人先一步死亡。   现在更危急的情况是,整个县医院,唯一能动手术的秦医生竟然不在,去市里参加研讨会了。   别的医生本来不精专,手术背景又很麻烦,轻易不敢动刀,就怕惹上官司。   要是这人死了,杜英男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想到上回在粮站门口,一拳击倒一个壮汉的飒爽小姐姐,顾念就觉得可惜。   好人应该有好报才对,不是小姐姐的错,为什么要往她头上乱扣罪名。   顾念挣扎再三,还是过不去心里这关,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第28章 晋江独家连载...   护士站只有一个护士在值班。   不一会儿从病房出来一个病人家属, 好像在询问什么。   随后护士起身,点点头,跟着病人家属一块儿去病房了。   护士站于是空了出来。   顾念就是在这个时候, 猫着腰, 偷偷溜入病房的。   她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 不一定会成功, 但总要试一试。   钱进的病房在最里面,顾念一路小跑, 穿过了长长的走廊。   全程顺利的不可思议,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竟然什么都没听见。   推门进去, 钱进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手腕上打着吊瓶。   瞧他脸色通红的样子,大概还在发烧。   现在的医疗条件是真的差, 当胸一枪, 在没办法及时手术的情况下, 连个心电检测仪都没有。   顾念皱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状况越发差了,这才伸手给他搭脉。   刚碰上,她惊的差点撤回手。   这人温度也太高了些,点滴挂进去,竟然没起到上门效果,还是得尽快手术才行。   否则, 杜英男哪里, 真等不到他醒来作证那天了。   *   知青院。   “顾念,这里面是什么呀?”   杜英男捏着手里的小布包袱,使劲晃了两下, 丁零当啷作响,她一时猜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   最近杜英男还是暂时停职了。   一个人在家里呆着,总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所以白天常来找顾念玩儿。   今天她来时,见顾念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在研究,她一时好奇,拿过来仔细查看。   见她解开袋子口,直接就把手往里面伸,吓了顾念一跳。   “别摸,等下割了手可不怪我。”   杜英男老老实实收回手。“好吧。”   她托腮坐在门边,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又想什么去了。   顾念摇摇头,问她,“钱进那里有查出来什么吗?”   “没有啊,底子都彻底扒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杜英男沮丧道。   她都有些绝望了,钱进身家清白,从没干过这一行,怎么让人们相信她确实没开枪呢?   昨儿回去,家里长辈也有些动摇了,一个劲问她,钱进这事是不是她失手了。   如果真是意外失手,他们尽快帮着想办法补救。   杜英男听完这句,就摔门出去了。   别人不信她就算了,怎么连家人也对他有所怀疑?   现在回过头想想,还是很气。   杜英男把牙齿磨的嘎吱嘎吱响,要是能顺利证明自己的清白,她非得把始作俑者摁着大打一顿不可。   “那钱进的娘呢?和平时有没有什么不同?”   顾念不信,总觉得这老太太有猫腻。   杜英男生无可恋的摇头,英气的眉毛耷拉下来,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奶狗,又可怜又无助。   “钱进家里,只有他和他娘两个人,老太太除了隔三差五来咱们所里闹一场,别的到是都没有。”   “而且母子俩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难。   如果不是因为她只是个小喽喽,不值得被人惦记,都要认为是有什么人,故意布局弄她。   可不应该呀,她最近又没惹过什么人。   顾念:“姐,那大娘就一个儿子吗?她自己清清白白的,别的儿子那儿呢?”   杜英男站起来猛地拍了下巴掌。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个大娘是不缺儿子的,除了这个,家里还有好几个呢。只不过现在儿子们都结婚了,并不住在一起。”   顾念一双杏眼亮起来,“那你快去其余儿子家看看,若是有孙子孙女也都调查一遍呀!”   “哎,我这就去!”   杜英男一下子恢复了神采,撸了一把顾念的头发,阔步离开。   瞧着对方飒爽的背影,顾念暗自点头。   这才像她当初认识的小姐姐嘛,刚刚蔫头耷脑的,像什么样子?   *   陈越和冯以林约在小饭馆碰面。   商量的事,也是眼前这一桩。   冯以林拿着筷子都没心情吃面,问陈越,“程老先生身体怎么样,能不能请他......”   冯以林和陈越是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自然也知道程家是什么底细。   眼下秦州不在这儿,能指望的也就是程老先生了。   要是,程老先生也不愿意,那杜英男她......   陈越狭长的眸子,盯着冯以林,“不像你。”   “怎么不像我?我还是我。”   冯以林苦笑一声,拿筷子那只手的手掌翻转过来,露出一道很长的伤疤来。   这道疤痕几乎把整个手掌截断,可见当时形势有多严峻。   陈越也看了眼,难得说了句体贴话。   “最近降温,注意保暖。”   冯以林的手,是在战场上受伤的,当时敌人的刀,已经快砍到战友的脸了,是他伸手挡了一下,才保住对方一命。   不过,却也断送了他的从军生涯。   自从冯家人知道他曾经和死亡离的这么近以后,千方百计想让他退伍。   再加上当时手上的伤口,已经影响到他开枪的准头了,就是不撤也不行。   冯以林一开始挣扎过、努力过,但经不住全家老小齐上阵,到后面,就连领导也去家里做工作,到底是复员了。   从此就这个小县城里,安安心心当个派出所所长。   生活回归平静了,但不意味着,曾经在军营里磨练出来的原则可以丢。   战友是可以交付生死的兄弟,不论如何要始终相信对方。   “老陈,别人不明白我,你应该明白我才对。杜英男对我来说,就是手底下的兵,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又怎么会不为她努力找出真相。”   陈越挑了下眉,“只是这样?”   冯以林被他的眼神盯的浑身毛毛的。   “就、就这样啊,还有什么?你别说这个,我问你,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没?”   陈越点头,“放心,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已经找人把秦州接回来了,今天夜里应该能到。”   “真的?”冯以林眼睛瞪圆了,像个小狗崽。   陈越嫌弃地别开目光,“别摆出这副蠢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回去等着吧!要是碰见顾念,叫她早点回去休息,天冷了,别整天在外晃悠。”   冯以林突然炸毛。   “呸!老子什么样子了?还有,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办,指望我帮你传话,休想!”   陈越递了个淡淡的眼神给他。   让他自己体会。   冯以林一抖,摆摆手。   “行行行,我替你传话行了吧,别人听不听,我可不管。”   陈越嗯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身离开。   高大的背影像一堵墙,仿佛永远坚不可摧。   冯以林看过去的目光,带着几分羡慕。   *   夜里,县医院。   晚上的医院静悄悄的,来往的人极少,要是没胆子的人,压根不敢半夜三更来闯医院。   顾念偏偏来了,不止来了,还带了她的小布袋子。   里面装了上辈子,她用惯了的手术刀。   没错,她是来给嫌犯动手术的。   想她上辈子,手术约从年头排到了年尾。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要主动上赶着给别人动手术,那人还是个嫌疑犯。   就离谱。   可事情毕竟走到了这一步,有什么法子呢。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嫌犯去世,让小姐姐无辜蒙受冤屈吧?   顾念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往里走。   路过的影子晃两下,都会惹得她蹲在地上,许久才起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下丫头,是真的有点怕鬼怪。   晚上乌漆嘛黑的,真的不会有什么突然冒出来吗?   秦州领着助手刚迈进医院的大门,就见窗户底下有个小影子,走两步停半步,想不叫人察觉都难。   他本想把人拦住,等见到灯光底下那张脸,倒是歇了这个念头。   助手:“秦医生,要不要我去把人拦下来。”   秦州沉吟了下,“先别惊动她,跟过去看看再说。”   他对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不认为对方会做坏事。   也怕自己贸贸然惊动她,吓到小丫头。   助手点点头,看向秦州的眼底的乌黑有些心疼。   秦医生最近一直来回奔波,都没好好休息过,本以为开完会就好了,哪知被人连夜接到医院做手术。   碰见的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和秦医生认识,要是对方惹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准还要秦医生收拾烂摊子。   唉,要是秦夫人肯回来就好了。   好歹能照顾秦医生的饮食起居,最近几天,秦医生暴瘦了好几斤。   顾念往嫌犯的病房走,不想身后跟上了两条小尾巴。   助手见她去的病房,和那人跟他们说的一样,很是惊讶。   “秦医生,她去的地方,怎么和咱们要去的一样?难道她是去找嫌犯灭口的?”   “不会,顾念不是这种人,再说,她和对方无冤无仇的,不至于。”   “可是......”   “先别说话,咱们再看看。”   钱进住的病房顾念上次来过,这回倒是熟门熟路。   她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停了脚步,拿耳朵贴在门上听。   “儿子,你别怪娘......娘这也是没法......”   里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顾念听不真切。   医院的门有个规律,在和眼睛齐高的地方,安装了透明玻璃,为了方便门外的护士查看里面的情况。   顾念直起了身子,探头想看。   嗯???   看不见?   原主这身体是真不高。   平时干活、种菜倒是没感觉,在这道门上,她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深深恶意。   怎么办,好想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看不见呀!   踮起脚尖也看不见!   摔!   小姑娘踮着脚尖,抓耳挠腮模样实在好笑。   这回,助理也不相信她要干坏事了。   顾念眼睛死死盯着门,想进去又怕没听见关键证据,不划算。   恨不得直接拿眼神,在门上戳出两个洞才好。   “傻样。”   她听见有人在笑话她,转头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秦州。   “秦医生......”   她哪里傻?!   是这个门做的实在不友好。   顾念给秦州使眼色,想让他听听里头在说什么,回头再告诉她就成。   秦州根本没理会她的小动作,伸手把门给推开了。   “吱嘎”一声。   顾念僵在了原地。   里面正要上手的老大娘也僵在了原地。   助理来不及笑,瞧清楚里面的情形,眼珠子都要惊掉下来了。   “你、你做什么!”   “我、我什么也干,就是来看看我儿子......”   老大娘收回手,转而握住儿子的。   “儿啊,你冤枉啊,被那倒霉警察打了一枪,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不醒......”   这临危不乱的劲儿,顾念都要给她鼓掌了。   要不是她正伸手去拿边上的枕头,别他们抓了正形,说不准真信她的邪。   顾念冷哼,“你不用担心你儿子了,秦医生回来了,头一件事,一定会把你儿子治好的!”   老大娘抬头,见是个长相出众的女娃子。   不过她关注点不在她身上,那女娃子身后,果真站着一位稳重成熟的医生。   这难道就是护士们常说的秦医生?   老大娘手上用力不自觉用力。   看向儿子的眼神有点慌张。   怎么办?   秦医生来了,那她儿子是不是有救了。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老大娘却笑不出来。   皱巴巴的脸上,表情很尴尬。   “怎么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顾念双手抱臂,睨她一眼。   “你难道,不希望儿子醒过来?”   “嗐,你这女娃子尽乱说,我是我儿子的娘,怎么会不想他醒过来?”   老大娘站起身来,手心使劲儿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去跟秦州握手。   “秦医生,我、我儿子就靠你了.....你可一定要救救他......”   见惯了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老太太这做派,总让人觉得违和,秦州伸了手,回握,打官腔。   “放心,这病人不是很严重,通常来说没有太大问题,但也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证......”   顾念注意到,秦州说完这句话以后,老太太的脸色瞬间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原本只是怀疑,如今看来,这老太太确实有问题。   秦州:“快通知护士把病人送到手术室去,今晚就动手术。”   “是。”   助理听了吩咐,赶着去前台找护士。   老大娘猛地上前,抱住助理的胳膊。   “这位医生、我、我儿子肯定会没事的吧?啊?我好害怕......”   顾念皱起眉头。   这招数,老白莲了,要不是老大娘年纪大了,是不是还往人家助理怀里扑啊?   小助理长得瘦弱,被她扑个正着,想把人扒拉开,又使不上劲儿。   大娘平时都干些什么活,力气忒惊人。   秦州也没碰见过这种事呀,想去帮忙,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这位大娘,你要是现在松手,让我们替你儿子动手术,多半没事,迟了可就不好说了。”   “可是我害怕呀,你说你们动手术,是不是要拿刀子在我儿子身上划拉啊?”   “不行、不行不行......我儿子受不住的。”   顾念懒得看她演戏,拔腿就往外冲。   “护士、护士,秦医生来了,他让你们帮着把病人送到手术室去......”   护士:“行,我们知道了,小姑娘你别急,我们这就去。”   顾念跟在护士后面回去。   这么久了,老太太还在掰扯呢!   真是嫌她儿子死的慢!   小助理给老太太整的,动都不敢动,也不敢推人家,更不敢撒手。   万一有个好歹,赖上他怎么好?   大冬天的,没做任何运动。   额头上竟然还有汗了。   这老太太也是绝了。   见到护士们进来,秦州也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顾念偷笑,秦医生估计这辈子长见识了,就没碰见过这种。   “还偷笑,坏姑娘,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我?”   顾念点点自己,不觉得秦州在跟自己说话。   这人不是要进手术室吗?喊她跟上做什么?   秦州垂下眼,盯着她的小布袋子,不言而喻。   啊......他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快点。”   秦州留了话就出去了,白大褂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顾念点点头,忙不迭地跟上。   留下小助理和老大娘大眼瞪小眼。   小助理翻个白眼。“大娘,要不你给我松松手,我要去给秦医生拿手术刀的。”   “不行、不行,我害怕,我儿子要开刀了,你说吓不吓人......”   “吓人,但是能不能先松手?”   “不不不,我站不稳,你再扶我一下行不行?我年纪大了,万一摔了......”   小助理绝望地目送秦医生和顾念离开,欲哭无泪。   “秦医生、秦医生......”   秦州:“没事,你先安慰好老大娘吧,我这里有助手了。”   她?一个黄毛丫头?   她会么她?   可别给秦医生添乱!   小助理有一堆话想说,然而那两人已经转过弯去了,从头到尾都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大娘,你快松开,我真不行了。回头别我晕倒了,您还没晕倒......您平时是不是吃三碗饭啊,这力气大的......我都比不上您......”   人都走远了,再想阻止也没用。   老大娘撒了手,很爽快地坐在一边等着去了。   小助理说的啥,她压根不搭理。   助理:...... 第29章 晋江独家连载...   不管外面的小助理有多么纠结, 里面的手术已经开始了。   秦州吩咐护士们按照他的要求,把病人摆放好,调整好手术灯。   等护士们出去了, 他才对顾念道。   “等会我说要什么手术刀, 你就递给我什么, 记住了千万别拿错。”   为什么带顾念进来, 说起来秦州自己也很迷惑。   当时他察觉到顾念的意图,又看见她随身带着的手术刀时, 就有种直觉,顾念一定跟别人学过医术。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她不方便对外说, 也不方便给别人知道。   但若说她是个生手,秦州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见对方毫无障碍地自己穿好手术服,秦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有了这个假设, 顾念身上的谜团就很好猜了, 不管是之前卖药粉方子, 还是最近带着人一起卖药材。   “秦医生,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万一我什么都不懂呢?”   顾念还是不懂自己到底哪儿露馅了。   “那我就自己来。做了十几年手术了,也不是一直一帆风顺的。执手术刀的人,掌握的是病人的生死,最重要一点是不论任何情况,学会随机应变。”   “你以为,以前我每次动手术, 都是有助理的吗?”   秦州笑笑, 转瞬拿起手术刀,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   “手术钳”   顾念挑了一把递过去。   “直血管钳”   “组织剪”   秦州暗暗点头,他发现小丫头功底还不错。   前脚他刚说要什么, 话音落,小丫头已经把东西递到他手边了。   “碰到这种情况,速度一定要快,这样能使患者的创伤面最小化,以后恢复起来也不会这么困难。”   顾念点点头,她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秦医生竟然还能分神指点她。   就算上辈子的自己,也不能保证能一心二用。   “还好,伤口不是很深。”   “镊子”   顾念递过去,秦州看也没看,就接了过来。   他动作快的,在灯光底下,连一丝残影也看不到。   秦州确实做到了他自己刚刚说的,在这种级别的创伤面前,尽量求快。   两人配合默契得,仿佛已经互相搭档着做了无数场手术。   门外小助理和老太太还在呢。   两人离的不远,但谁也没说话。   老太太自从撒了手,整个人就换了一副面孔,不笑也不闹了,脸上的神色很是紧张。   小助理再迟钝,也知道老太太不是个好的了。   难怪刚刚看着她,拼命不让他走。   隔了许久,他听见老太太问她。   “小伙子,你觉得我儿子有没有救啊......”   “肯定有啊,秦医生在咱们这里医术最好,我就没见过有病人在他手底下,没治好的。您就放心吧!”   他话音落,老太太面色更沉了,猛地站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这时候可不许砸手术室的门,不然我让人报公安,把你抓起来。”   小助理往前走了几步,挡在老太太跟前拦住她的去路。   “我不去不去......”   老太太说着,果然没往前去,反倒转了身,拔腿往外跑。   小助理放下手,冲着背影喊,“大娘,您儿子不管了?”   老太太跑的快的很,跟一阵风似的,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她以行动告诉小助理,就是不管了。   不止现在不管,大概以后也不会管。   “啊,这什么人啊......”   小助理嘀咕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劲儿,去护士站,问今天访客的情况了。   “A105病房。”   护士:“你确定是A105?”   小助理点点头。   医院里他熟,没道理会认错。   护士:“今天病房没有访客,而且公安之前叫我们严加看管,不要轻易放人进去。”   好嘛,原来老大娘和顾念一样,都是偷偷进去的。   顾念是为了动手术。   老大娘进去是为了什么?   助理把这事记下了,准备下次公安来的时候,好好把情况说一遍。   *   老大娘哪儿也没去,一路冲回了家。   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仔细搜刮一遍,打包到包袱里,准备带走。   “老三、老三,快开门。”   “谁呀?”   “还能有谁?!”   老大娘怒了,语气也不大好。   “娘来了?快进来,要不要我让我媳妇给你泡麦乳精喝?”   老大娘坐下见儿子要走,一把把人拉住了。   “别忙!去,把家里东西都收拾好,快跑路吧!你哥现在在手术,趁着他还没醒,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我哥在手术?娘不是说、说他的命留着不如死了有意义吗?”   老三说这话,还有点难以开口。   但这绝对是,刚入夜时,老娘亲口说的。   说实在,他现在有点怕他娘。   老虎都不忍心吃自己的娃。   他老娘下手毫不手软,是不是说明,她比老虎还歹毒。   老大娘不觉得自己有错,眼里闪过一抹凶狠。   “我要是不这么干,你现在还有麦乳精喝,你就吃屁吧你!要不是你最听我的话,你觉得我会挑中你?”   “是是是,娘说的对。”   “现在快去收拾东西!”   “哎。”   老三果然很听话,转头就要进去,半道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娘,现在天黑着,汽车站都没开门。咱们要去远的地方,只能靠两条腿。”   他自己是没关系,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   “咱要不再等等?等天亮,也去警局探探情况?”   老实说,就这么急匆匆离开,老大娘心里还不甘心。   不是关心儿子死了还是活着,而是她还有一笔,尾款没拿。   足足五百块!   可不老少了,带着钱,足够他们过好一阵。   “行,那就晚点走。我那里恐怕被盯上了,这几天就住在你这里。”   “行。”   想到家里婆娘和老娘不对付,老三就觉得头大。   但老娘说的话,他不敢不应。   家里两个娃儿,还指着老娘的钱呢!   第二天,天一亮,老三就去派出所门口蹲消息。   他见门口人丁稀少,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呀?   老三使劲儿挠头,不知道他哥醒了没?   但要是他哥醒了,派出所早该闹起来啦,哪会等到现在。   他想了想,干脆转道往医院去。   要想知道他哥到底咋样,还是得去医院打听打听才能确定。   没人比医院的护士,更了解他哥的情况了。   一路上顺利的不可思议。   老三几乎以为,老娘昨天匆匆去他家,根本就是在耍他玩。   “护士,护士,请问下,A105的病人,今天怎么样?”   前头正有个护士路过,老三几步并过去,匆匆拦住人问。   护士狐疑:“你和A105的病人什么关系?”   “啊,我是他弟弟,家里老娘因为担心哥哥的关系,都病倒了,特意让我来问问。”   “我哥怎么样?动手术了没?醒了吗?”   来人长得憨厚,问问题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关切,看着不像在骗人。   护士松了口气,摇头道,“还没手术呢,听说秦医生要明天才来。唉,这病人拖的太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醒来的一天。”   护士说的煞有其事,老三心底还是疑虑满满。   “我听人说,医生回来了,应该很快给我哥动手术了呀。”   “你这人,难道医院里就你家一个病人?不是只有你在等,别的病人也等秦医生等到现在。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就算秦医生回来了,也是先轮到别的病人......”   护士没好气的说。   瞧着像有点生气,没看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老三老老实实点头。   “我、我就是个庄稼汉,说的不对,您别介意。确实确实,应该按照排队顺序手术的。”   护士脸色这才好了很多。“你这人还算明白事理,回去等消息吧,真动手术的时候,会通知你家里的。”   “好好好,我回去了,谢谢护士!”   老三得了准信,转头就走。   他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护士的话,和老娘对不上?   见天色彻底亮起来,他犹豫一瞬,还是去派出所门口继续蹲了。   虽然老娘在家里可能和老婆打起来,但他去了也没用啊,还是先打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说吧。   老三在派出所门口猫着,正巧听见角落里几个人在说话。   “唉,你们听说了没?”   “什么什么?”   “杜公安被停职了!”   “切~~~~这早就不是什么新消息了,难道不是老大娘闹上门的时候,杜公安就被停职了吗?”   “这我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倒是说啊!”   “别急别急,我的意思是,派出所下了令,让杜公安永远别回来了!”   老三听到这里,耳朵竖起来,整个人往声音的方向凑了凑。   “啊?那这么说,杜公安开枪打中的人,真的不是人贩子?”   “废话么!听说人家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什么也没干,就被人打了一枪,你们说冤不冤?”   听完这两句,老三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他一路狂奔,差点腿软到栽在地上。   不过他还没靠近家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摔盘子砸碗的声音,还有奶娃娃的哭声。   老三扶着门板直喘气,手上用力的拍门。   “砰砰砰”“砰砰砰”   里面吵架撕扯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敲门声。   老祖宗说娘们坏事,这话还真没错!   瞧瞧,如今情况多紧急呀,这俩还有心思吵架。   “娘!婆娘!开门,是我回来了。”   他喊得嗓子都哑了,里头的人,还是无动于衷。   他娘的,不给点颜色她们看看还当老子是个软蛋呢!   老三往后撤几步,抬腿瞄准,一脚踹过去。   “哐当”一声。   院门给他踹了下来。   “嘭”一下,大门倒在地上,扬起一阵灰。   老大娘和他媳妇儿同时转头看他一眼,下一秒。   又扭脸撕打到一起。   这架势,非要给对方头上开瓢不可。   “娘!媳妇!先别打了!我们快去领钱!”   老三大吼一声。   “什么钱?”   这下老大娘和他媳妇儿,互相抓着对方的头发不动了。   “哎呀松开,先松开。”   没看两人的白眼,老三上前,让两人同时松手,转头去看家里的奶娃娃,见他们一切安好,才略松一口气。   老大娘伸手拧他耳朵。   他媳妇见状不干示弱,上手拧另一边。   “什么钱?你说不说!”   老三甩甩头,想把两人的手甩开,弄半天结果没用,他干脆放弃了。   “就是那人跟我们说好的,不是还有五百块没拿?快去,趁现在我哥半死不活的。”   老大娘松了手,带着长长划痕的脸上,露出难过。   “你哥没给救回来?就要死了?”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虽然这一直是她期盼的,冷不丁的听见,还怪难受的。   老三媳妇也撒了手,默默听他们娘俩说话。   “嗐,什么呀,秦医生压根没回来,人家说了,就算回来了,做手术还得排队呢!什么时候轮到我哥,还说不好。”   老大娘觉得不对,刚要问,就听老三继续道。   “我刚去派出所打听清楚了,冯公安停杜公安的职了,而且是永久停职!照他们这么办,咱们不就达到对方的目的了吗?你们说这钱,咱们该不该拿?”   老三媳妇:“该拿该拿,这钱本来就是我们的。”   她说着伸手推推老大娘,“娘,您快去问问,尾款啥时候给咱们。”   老大娘揉揉发痛的脸颊,“有钱了,不叫我糟老婆子了?”   老三媳妇:“娘,我闹着玩呢,您是老三的娘,我心里肯定把您当亲娘一样。”   “呸!”   老大娘一口唾沫吐在脸上,头也不会地走了出去。   有钱拿,到底让她暂时摁下了心里的疑惑。   “啊啊啊啊啊,你看看你娘!”   老三媳妇给自己擦干净,狠狠拧着老三的耳朵,非要他给自己赔不是。   “别闹别闹,等我娘把钱拿回来,咱们再说行不行!祖宗,我娘可不是我一个儿子,回头不带我们走了怎么办?家里还有两小的呢!你最近安分点行不行!”   “......行吧。”   *   派出所。   “老大,该说的话,我们都说了。”   如果钱老三在这儿的话,不难发现,这两个进来汇报的公安,就是刚刚在门口说闲话的两个。   冯以林赞许的点头。   “这两天你们先去办别的案子,换两个眼生的,在钱进他娘那里蹲着。”   “好的。”   这边两人刚撤下,那里就有两个人来汇报。   “老大,钱大娘动了,她从钱老三家里出来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冯以林坐直了身子,“快,跟上去,离远一点,别更丢了,也注意别被发现。”   “老大放心,跟人的两个小子都是熟手。”   冯以林点点头,“医院那里怎么说?”   “秦医生说,恢复的很不错,今天下午应该就能醒了,这人现在思路不清,问什么就会答什么。”   “太好了,去把杜英男找来,告诉她,今天晚上咱们就能给她一个交代了!”   “千万盯紧了,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汇报的公安退下去,脸上带着欢喜。   今天一过,这几天所有的憋屈,就都能洗清了!   *   杜英男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她这会儿骑着自行车,往知青院赶。   昨天,顾念跟她说了钱大娘儿子这个疑点以后,她去盯梢还真的有所发现。   钱大娘自己的开支没有增多,但钱老三家里奶娃娃,竟然一夜之间吃起了麦乳精。   就连附近胡同里的人都说,钱老三发达了,在外面赚了大钱。   问怎么发达的,大家又都一问三不知。   好像钱老三突然有钱了,至于钱从哪里来,没人知道。   杜英男觉得抓住这一点,一定会有所突破的。   她站起来,咬着牙卖力地蹬自行车,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的晦气都赶跑似的。   “小杜小杜,你慢点,我要跟不上你了。”   “吱嘎”一声。   杜英男听见有人喊她,来了个急刹车。   幸好她车头把的稳,要不然非得栽田里不可。   “老汪同志,怎么是你?”   是他们派出所的同志,老汪。   “快......冯所长叫我来找你......快跟我回去,你的事,今天就能有结果......”   他刚刚骑的太快,说话还有点大喘气。   “有结果,什么结果?”   杜英男忽然慌乱起来。   她这里才理出来一个线头,怎么冯以林就要给她判决了,难道真要处分她?   她咬咬唇,心里不甘心。   “能不能再宽限我两天?”   “别怕,是好事。”   “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钱进已经动完手术了,下午能醒,你回去当面对质。”   “再一个,钱大娘哪里也有动作,老大让人盯着呢,最好咱们这次把他们一举抓获,彻底洗清你的清白。”   老汪慢慢解释道。   他话音落,杜英男已经彻底忍不住了,拎起自行车直接掉了个头。   “快啊,老汪我们快回去!”   “小杜,小杜你慢点......”   老汪来不及说完,杜英男已经向像支离弦的箭的一样冲了出去。   她这会儿干劲满满,别说骑一个来回,就是叫她骑三圈也不成问题。 第30章 晋江独家连载...   钱大娘从钱老三院子里出去, 满心火热。   就因为她觉得,那五百块钱已经离自己很近了。   本来她也没想对亲生儿子,做的这么绝。   实在是钱多到, 让人忍不住心动, 好像不拿, 才是犯了大罪一样。   别人想生儿子, 不一定能生出来,钱大娘不样, 她就不缺儿子,全是跟自家死鬼老头生的。   可自从老头子过世,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把孩子们拉扯大, 在想法子给能成亲的都成亲了,却不想到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娶了媳妇忘了娘,不是说说而已的。   除了还没娶媳妇的钱进, 其余儿媳妇们个个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不停去儿子那头吹枕头风。   时间久了, 钱大娘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一开始,她也只是想有钱就好了,来路不不光明,但也是钱,   这样一大笔,足够能让儿子、儿媳妇们永远听她的话。   可等她真有了钱以后,就想要更多、更多的钱。   钱大娘沿着胡同一直往里, 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都甩之脑后。   连续转了好几个弯,过了好几户人家之后,终于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门前, 停住的了脚步。   她犹豫着伸手在门上扣了扣。   “咚咚咚”“咚咚咚”   四周静悄悄的。   只有钱大娘的敲门声在附近回旋。   明明从出门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钱大娘,还是无端感受到一种不安感。   这使她敲门的力道更重了些,一声声,像是恶鬼来素命似的。   “谁呀?赶着投胎呐!”   又等了一会儿,里面终于传来一个男人回道。   钱大娘这才大松一口气。   原来不是没人,也不是大白天撞鬼了。   一切都只是自己吓自己。   她脸上堆了笑,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急切。   “是汪爷吧?我,钱进他娘。”   随着钱大娘话音落,面前这扇门也终于打开了。   她抬脚正要往里,被人踢了一下小腿肚子。   “有事就站在门口说,不要往里硬闯。”   这位“汪爷”说话横的很,看钱大娘的模样,也像是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钱大娘痛的倒抽一口冷气,还是压着脾气好声好气道。   “是是是,汪爷您说的对。”   汪爷下巴轻点,“说吧,什么事,是不是派出所那姓杜的女人,已经彻底被摆平了?”   “要么怎么说汪爷您料事如神呢!对对对,就是这样。”   钱大娘一面说,一面溜须拍马,直把这姓汪的哄得乐得找不着北,才罢休。   这会儿,小郑正带人躲在暗处呢。   他们从钱大娘刚出门时,就把人牢牢盯住了。   “郑组长,咱们现在要出去吗?”   “再等等,最好人赃并获。”   “是。”   钱大娘:“汪爷,那什么,这事儿我替您办成了,我儿子这会儿还躺在病房里了,您看......”   她说着,食指和拇指使劲搓了搓,暗示意味十足。   汪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双小眼睛眯起来,里头的精明一闪而逝。   “之前不是已经给了你很多钱,怎么又来要钱。”   “您当初说好的,那些只是定金......而且我儿子......”   钱大娘也很委屈。   前面给了一百块,不是说了是定金嘛?后面那五百才是大头。   就为了这笔钱,她可是连亲生儿子都卖了。   汪爷瞥了钱大娘一眼。   他心里明白,这臭娘们就是来要钱的,这会儿要是不把钱给满意了,下回说不定就会拿这事儿威胁他。   想他老汪也是有正儿八经工作的,这要是闹到领导耳朵里......   不过......钱就这么给出去了?汪强想想都替自己心疼。   “你放心,该你的少不了。今儿你来的倒是巧,正好前几天收了一笔款子进来,要不你跟我进来拿吧?”   刚刚还不许人进去,这会儿又突然可以了。   说其中没鬼,钱大娘也不信呐。   “要不您把钱拿出来,我就不进去了吧?”   难怪早上眼皮子老跳。   别是汪强这死小子,说话不算吧?   不成不成。   五百块,连儿子都搭进去了,要是一个子都没拿到,她恐怕毁的肠子都青了。   钱大娘打定主意,等会儿见势不好就往回跑,家去找儿子去。   她儿子们多,不怕这钱要不回来。   汪强哪会没看出她的退意,这会儿就是想退也晚了。   他怎么会留着这家人,当个□□?   “怎么?想走啊?我告诉你,现在想走也晚了。”   汪强说着猛地伸出手,死死摁住钱大娘的手腕,想把人往院里拉。   拽了一把没拽动。   这臭娘们,力气还挺大。   汪强换了手,一把拽住钱大娘的头发,指望她吃痛受不住,跟着自己往里走。   钱大娘哪儿是吃素的,扯着嗓子开始喊。   “来人,快来人,杀人了!”   “粮站的汪站长,欠钱不还,现在想杀人灭口。”   她这两声,不止嗓门大,消息还劲爆。   没一会儿,附近装死的住户,开始躁动起来。   “我当什么事儿呢,原来是欠钱啊。”   “汪站长平时没少抠钱,竟然还有欠钱不还的这天。”   “谁知道呢,先出去看看再说吧。”   小郑就是这时候冲进去的。   他领着的两个公安,手脚利索的很,制服犯人速度还极快。   两人配合默契。   强行摁住,反扭手腕,上手铐,一气呵成。   “这怎么回事?”   汪强懵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上一秒还在和人对峙,下一秒已经被公安扣押住了。   没见过公安抓人的百姓们,也惊呆了。   “啧啧,汪站长这是不是遭报应了?”   “原来公安抓人这么帅气的吗?”   “汪站长瞪着眼睛,剥削农民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吧?”   小郑:“怀疑你们和最近的一起,人贩子拐卖婴儿案有关,现在予以逮捕。”   钱大娘:“冤枉、冤枉啊,公安同志,我就是个小老百姓,借我一个胆子都不敢干坏事。”   小郑把手铐铐紧,并没有多解释。   “都带回去!”   “不要,冤枉啊......呜呜呜,冤枉......”   到了这一步,钱大娘是真的慌了,两只腿抖的像面条一般。   她儿子不是快死了吗?   现在抓他们回去是几个意思?   钱大娘没想过,她压根连五百块的面都没见上,就要这么被带进派出所。   那地方,普通小老百姓进去了,还能有什么好?   “冤枉、冤枉......”   汪强心慌手抖厉害。   觉得自己是真冤,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就要被人带走了?   他除了喊冤,竟然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喊冤,你也喊冤,就是你,刚刚拉我的手想干嘛!我告诉你汪强,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眼见是逃不过了,钱大娘直接跟汪强撕破脸。   “你个臭娘们......”   汪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乱七八糟的话,张嘴就来。   小郑回身冷冷看了两人一眼。   “把嘴堵上。”   押人的两人公安,身手利索地脱了两只臭袜子下来,一人一边倒是正好。   顿时世界都安静了。   围观百姓们,见惯了汪强颐指气使的模样,哪见过他落人下风啊?   虽然当时都没敢说着话,心里有种奇异的爽感,怎么回事?   被捂住嘴的钱大娘&汪强:唔唔唔......唔唔......   *   县医院。   钱进的手术完成的很顺利,下午的时候,果然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   杜英男把自行车随意往医院门口一停,下了车就往里冲。   “小杜,你慢点,别撞着人。”   老汪公安年纪大了,觉得自己腿脚没那么利索,反应也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   感觉这一天,尽跟着杜英男跑了。   “英男姐,你别跑了,病房在这边。”   杜英男一抬头,就见顾念站在护士台那儿冲她招手呢。   本来就觉得这丫头长得精致,这会儿笑起来,仿佛给周遭添了一抹亮色似的。   “顾念,你怎么也在这里?”   顾念当然不好说,钱进的手术她刚刚全程参与了,于是便没多解释,领着人往里走。   “你们来的也是巧,钱进好像醒着呢,看着像是恢复的不措。”   “真的?”   杜英男握着顾念的手,高兴地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了。   以为从此以后,和派出所无缘了,没想到真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顾念,这回都多谢你了,你教我的法子都有用,要不是有你在,我早放弃了。你可真是我福星!”   头一次受人猛夸,对象还是个飒爽的小姐姐,顾念红了脸。   “先、先不说这个事了,咱们把你的事,解决好最重要!”   杜英男狠狠点了点头。   两人到病房门口时,才发现冯以林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见杜英男和顾念过来,抬手指指里面。   “钱进醒了,正在吃饭。”   明明才几天不在所里,杜英男觉得好久没见冯以林了。   他下巴上胡渣都冒出来了,也不知道为这个事忙活了多久。   老汪刚刚可说了,冯以林这几天都回家,就在所里呆着呢。   杜英男抽抽鼻子,觉得心口直泛酸,惯来飒爽的女孩子,竟然难得露出几分脆弱。   不经历世事的时候,觉得别人对她样样都好。   不论是同事、家人,还是周遭碰见的所有人。   可一旦当自己这头出了事,能义无反顾站在她身边的人少之又少。   幸好,冯以林相信她,顾念也愿意相信她。   这让杜英男觉得,家人的那点误会,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快进去吧,让老汪跟着你去里面,顺便做口供。”   冯以林别开目光,淡淡道。   杜英男却没回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全忍耐住了。   “好,你等我出来。”   等杜英男带着老汪进去了,冯以林悄悄松了口气,侧过身,见顾念还盯着他看。   他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还看,小丫头这么八卦?”   顾念闷笑,嘴皮子利索地回,“还瞪,大块头这么害羞?”   冯以林拿手指点点她,“行,我说不过你,回头找能说得过的人替我说,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顾念的一个鬼脸。   病房里,钱进在喝粥。   看着像是医院里打的,有些没滋没味。   但因为许久没吃饭,他觉得格外好吃,也格外香。   见有人进来,钱进抬头疑惑道,“杜公安?”   杜英男点点头,“看来你没忘了我。”   钱进醒过来,整个人还有些意识不清,他不懂,杜公安是什么意思。   他们家就住在县城里,离派出所也没多远,认识杜公安不是很正常吗?   杜英男冷了脸,“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住院吗?”   钱进摇摇头,好像清楚,又好像不清楚。   他脑海里,只是模模糊糊有些影子。   “那抢别人孩子的事,你总记得吧?”   钱进被问懵了。   他?抢别人孩子?   刚要摇头,钱进似乎听见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哭诉。   “娘已经快活不下去了,这辈子没求你干过什么事,就这一桩......要是干成了,咱们下半辈子都不用愁......”   他不答应,那声音又威逼利诱。   最后对着他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一定要娘饿死才肯罢休,只不过走个过场......孩子不用你去偷,买家也不用你去找,搭把手的事......”   钱进闭上眼睛,这些零零碎碎的话,纷至沓来。   是了,他有。   差一点,他就真把那孩子转运走了。   要不是杜公安正好出现的话。   杜英男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想辩解。   “你自己说,到底有没有想和人贩子一起转移孩子?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不过三个多月,当时穿的又少,虽然被救回来了,但一直断断续续发烧,到现在都没好。”   钱进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问,“我娘呢?有没有来看过我?”   顾念就站在门口,听见他问的这话,就知道他还没死心。   心里还对自己的母亲有所期待。   “你可以问问护士们,你动手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念站在门边淡淡道,她忽然开口,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钱进放下碗筷,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给她一个答案。   顾念却什么都说,转身出去了。   很多话,由她嘴里说出来,总有包庇、偏袒杜英男的嫌疑。   但护士就不一样了。   她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如实的转述,反倒能让钱进彻底明白,钱大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护士来的很快,在护士站的几个,全来了。   顾念:“麻烦护士姐姐们说一说,这位病人在手术那天晚上,他娘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吧?”   杜英男察觉出她的意图,投了个赞许的眼神给顾念。   护士们点点头。   护士A:“你娘当时一直不信秦医生能治好你,拦着秦医生的助理,不让对方送你进手术室。”   护士B:“当时你病的很严重,高烧一直不退,这么烧下去,一个不慎,有可能会烧成傻子。”   护士C:“挂水对你已经没有用了,所以秦医生回来,第一时间给你安排了手术。”   护士B:“你娘拦着不许我们带你走,中间浪费了很多时间......”   护士A:“秦医生的助理,也因为这样,没能进手术室,一直呆在外面呢......”   第一个护士说话的时候,钱进觉得还可以自己骗自己,都是护士的一面之词。   可等到第二个、第三个护士也这么说,钱进真的没有办法骗自己了。   顾念:“你知道那天晚上你娘单独来看你,是想做什么吗?”   钱进木木地抬头,正对上顾念面无表情,却眼含悲悯的脸。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小姑娘,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在可怜他吗?   他娘对他做的事,已经到需要别人可怜了。   钱进扯扯嘴角,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他娘的提线木偶。   她不相信他会孝敬她,也不相信他会一直听她的话。   哪怕,他这个废物儿子,为了她做了这辈子最不应该做的事......   钱进抬起头,目光坚定。   “我说,我把所有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杜英男眼睛瞬间亮晶晶的,和老汪两个搭配默契,问起了话。   见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了。   顾念慢慢后退,直至出了门,反手阖上病房的门。   “行啊,小丫头,挺厉害。”   冯以林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睨她。   顾念不以为意的笑笑,“我只是想帮英男姐罢了。”   冯以林点头,正色道。“你不错,是个好的。不过,问话做笔记,只是个开始,等后面真对上汪强的时候,才难呢。不知道汪强背后的人,还保不保他。”   “按照规定,里面这个应该判刑的吧?”   “五到十年起。”   不管这人是为了什么协助同伙,贩卖孩童的。   做了就是做了,就该要承担后果。   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可不是他,是人家孩子。   孩子多可怜呀,莫名其妙遭了灾,到现在都没退烧,以后说不准落下面色病根了。   所以钱进这事,不止要判刑,还得判重刑,要杀鸡儆猴给后面的人看。   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都各自掂量掂量。 第31章 晋江独家连载...   “顾念、顾念, 快跟我去警局,小郑应该领着人回去了!”   杜英男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口供, 笑起来像个孩子。   顾念正要说什么, 被人一把拽住了袖子, 一路往外跑。   两个女孩子, 一溜烟跑没了影。   老汪跟在后面直叹气。   “我叫她慢点、慢点,非不肯, 唉,老咯,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了。”   “你要是实在没力气, 我骑自行车带你?”   冯以林跨坐在自行车上,对着老汪笑道。   老汪可不敢,冯所长骑起车来速度太快, 他还是自己慢慢骑吧。   反正口供让小杜带走了, 也不急在这么一时半会儿。   冯以林笑笑, 也没勉强。   他长腿蹬了两下,很快追了上去。   *   派出所里,正在闹呢。   汪强手腕铐着,坐在椅子上,害怕的感觉过去以后,竟然还敢给公安耍威风。   “你们说抓人就抓人?说我拐卖孩子,为了赚钱?我犯得着吗?”   谁不知道他汪强是粮站的站长, 每个季度交公粮的时候, 可是整个公社最风光的人物。   公社里那些队长们,哪个不用巴结他?   那些人给的东西,他就算吃不完, 拉去黑市里卖掉,也能赚不少。   再说仓库里面,装粮食的时候,漏出来那么些,扫扫拢,也够他们全家吃的了。   更别说他们家还有人在县里当官呢。   他会缺钱?笑话。   “我跟你们说,一个小时之内,要是不把我放回去......”   “不把你放回去怎么样?”   冯以林一脚跨进来,正好听见这一句。   他把头上戴着的帽子摘下来,搁在桌上,人站在桌子对面,眼神狠厉的盯着对方。   他本来个子就高,这样站着看过来,给汪强一股很强大的压迫感。   汪强忍不住哆嗦,“我、我、我们家,肯定会有人来找你麻烦的。”   “那你倒是说说,都有谁啊,我听听是不是这么无法无天。”   冯以林拿指甲掏着耳朵,漫不经心的。   汪强一下子卡了壳。   他要是有胆子把背后的人露出来,那他可真就是活到头了。   只有什么都不说,等着对方来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隔壁屋子,钱大娘也在嚎。   “冤枉、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干,不止我,连我儿子都是无辜的......你们这些公安,别仗着自己公职在身,就能欺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   “我告诉你们,没门!!!”   小郑公安并不怕她,却也离远了些,怕这人把唾沫喷到他脸上。   “那我问你,你儿子那天去火车站做什么?”   “就是去送坐火车呗,能做什么?咱们是小老百姓不错,还不能坐火车了?谁规定的?”   杜英男拿着口供,从门外三两步跨了进来。   “去坐火车?那你告诉我,你儿子买了几点的火车票?票根总有吧?”   老太太闭上眼睛就撒谎,哪儿想过要证据这回事。   反正她打算好了,不管啥事,她这里一推二五六,死不认账就成。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杜公安。怎么,你打了我儿子一枪还不够,现在是还想打我一枪?”   “我倒是想,不过你这种的,都不值得我浪费子弹。”杜英男懒得跟她废话,把手里的口供递过去,“喏,这里是你儿子刚招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听见是自己儿子招的,钱大娘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她瞪着两只青蛙眼,想去看个明白,可愣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啥了。   这上头的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它们呀。   这不是抓瞎么!   “你不认字?来,我来给你读读吧。”   杜英男拿起口供,一字一句开始读。   钱进交代的很清楚,包括钱大娘劝他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话,那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等等,都有描述。   还有后面,他去火车站,是怎么跟人联系上的,完成一单对方说是多少钱,也一并写下来了。   杜英男越念。   钱大娘额头上的冷汗,越是滚的厉害。   她就知道,儿子们没一个靠得住的,出了事。   竟然第一时间,就把她这个当娘的给供出来了。   钱大娘悔恨的厉害,早知道这样,孩子他爹去的时候,她应该把儿子们也弄死,都跟他去好了,省得留下来祸害她。   “大娘,这上面的字,你不认识,你儿子的手印,总应该认识了吧?”   杜英男把手里的口供举高,足以让对方看见。   钱大娘牙齿磨的嘎吱嘎吱响。   要不是手给人铐着,人也给人摁着,肯定冲过去抢回来,当场撕个粉碎。   但她也只敢想想而已,摆明了没可能。   杜英男神色一厉,问的话也尖锐起来。   “你自己说,为什么让你儿子去伙同别人贩卖孩童?为什么明知道你儿子做的是错事,还要诬赖我,说他是清清白白的好人?为什么你儿子要动手术时,你要去病房,你去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你要实在不想说,也行。反正人证物证都有,直接给你判刑,让你去坐牢,或是拉你去枪毙!”   “你说,子弹打在人身上到底有多疼啊?会不会行刑的人,太紧张失手了,没让你立马就死......”   钱大娘的心态,彻底崩盘了。   杜英男说的话,在她脑海里自动形成了画面。   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种痛苦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是亏心事做多了,才有的反应。   殊不知,顾念在杜英男身上,撒了一点特殊药粉,能让钱大娘感受的更加生动形象。   钱大娘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招,我全都招......”   原来,她起先没想过要诬赖杜英男。   只是听人说,卖孩子赚钱快,她刚好有个朋友的儿子干这个,钱大娘听了心里火热,就要钱进也跟着去。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都没想到,会有公安临时查岗。   儿子中枪,昏迷不醒。   这时候汪强来找她,告诉她只要借着这件事,把杜英男永远摁死,她就能得到一笔钱。   当时直接就给了定金二百块。   钱大娘哪见过这么多钱,心动的不行,一口应了下来。   所以才有后面,她咬死儿子是无辜的这件事。   至于为什么要去医院杀儿子。   也是为了钱。   汪强说了,只有派出所对杜英男的处分出来了,他才会把后面的钱给她。   钱大娘想儿子一死,没了对证,杜英男受处分不就板上钉钉了吗?   顾念听完杜英男说的事情手续,就一个感受。   离谱。   这老太太真是为了钱,什么都敢做啊,连儿子都敢弄死。   这可是她的亲骨肉,怎么舍得。   杜英男夹了一筷子阳春面,长长出了口气。   “你不知道,老太太为儿子们吃了不少苦,她把这些都算在儿子们头上呢!你想啊,她这人要是没问题,为什么儿子们的媳妇儿个个看不惯她呢!”   这倒是。   钱大娘要是没有极品到一定程度,不会遭到所有人厌弃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顾念也低头吃面,热气涌上来,鼻尖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那汪强呢?他这回肯定也逃不了了吧?”   顾念对汪强的印象,还是上回在粮站,那人颐指气使的模样。   杜英男不过为乡亲们说句公道话,这人就从此恨上了,心眼该有多小。   为了弄杜英男,真的一点底线都没了。   “老冯说,他后面要是没人保,肯定也跑不了,就怕到时候又有人跳出来。”   说起这个,杜英男就恨得牙痒痒。   总觉得这个汪强,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又脏又臭。   要是这回没把对方彻底打死,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跑出来,咬他们一口。   她们俩待的地方,在派出所的二层小楼上。   这阳春面可是杜英男的妈,特地做了让带过来,感谢顾念的。   两人说着话,眼神向下,舍不得错过底下任何动静。   今儿是钱大娘、钱进、汪强几人,当众宣布结果,并接受□□的时刻。   如何能叫人不热血沸腾。   前面他们对几人可能的判刑,有各种猜测。   到底如何,要等这一刻宣布了才知道。   杜英男三两口把碗里的面吃完,拿袖子一抹嘴,就眼巴巴等着了。   冯以林作为派出所所长,穿了全套的绿军装,站在派出所面前,面容严肃地,宣读上面对于几人的判定。   “钱进,男,25岁,为了弄钱伙同人贩子贩卖孩童不果,现判其有期徒刑,10年;钱大娘,57岁,鼓动儿子贩卖孩童,污蔑公安,拒不受捕,情节严重,现判其有期徒刑,10年;汪强,男,34岁,粮站站长,出钱鼓动百姓污蔑公安、拒不受捕,情节严重,现判其有期徒刑,7年,并取消其站长的职位,所有国营企业永不录用。”   “好!”   “判的对!”   “汪站长这种,早该下台了!”   “永不录用!说的对!”   “人贩子就该关到死!为了钱,连孩子都敢下手,还是不是人呀!”   百姓们在底下围观,听完对这几个人的处理方案,和他们干的坏事,一个个都自发自觉地拿着石头、发霉到猪都都不吃的红薯块,砸他们。   粮食他们舍不得,但是猪都不吃的粮食可以。   不止要砸他们,还要往他们身上吐吐沫。   这些人,不是人,是社会的渣滓。   不管是贩卖孩童,还是剥削百姓,都和老百姓的利益息息相关。   他们听了越是激动、气愤、下手就越狠。   过了一会儿,三人头上脸上都带了彩。   百姓们砸的可都是硬家伙,不把人砸开瓢,不肯罢休。   等到了后面,把几人押往牢里的时候,他们身上几乎都没一块好肉了。   钱进本来伤口就没养好,这一轮下来,还是被公安半拖着回去的。   “好!大快人心!”   杜英男笑眯了眼,使劲儿拍巴掌。   顾念也替她高兴,但却没她这么夸张。   杜英男不满,“明明我才是姐姐,怎么你像个小老头似的,这么淡定。”   顾念笑着摇头,“每个人性格都不同,要是大家都跟你似的,是不是都要翻天了。”   杜英男挠挠头,一想也是,安静有安静的好,闹腾有闹腾的爽快,不一定非得一样。   “不过我还是羡慕你,你长得好看,又有本事。要不是你这回给我出了主意,还去手术室和秦医生打配合,恐怕事情不会结束的这么顺利。谢谢你,顾念。”   难得看见大大咧咧的人这么感性。   这么认真的一通谢下来,顾念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如果今日出事的是我,你肯定也会帮我的对不对?”   “肯定啊!咱俩谁跟谁!”   杜英男撞撞顾念的肩膀,一点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   不过,顾念毫不在意,她和杜英男性格迥异,却都有各自的闪光点,且互相欣赏,这就是好的友情该有的模样。   杜英男想到一件事,一拍脑门。   “不过,我还要停职一段时间的,毕竟开枪也不对。我会好好反省哒,不过等我反省完,能不能常去找你玩?”   “当然可以,你来吧。”   *   顾念当时答应的很爽快。   结果,没想到原来两个人凑到一起玩,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因为,顾念拜秦州当师父啦。   同她一起的,还有程白芨。   从此以后,瞬间进入到医学生该有的模式,每天就是各种实验和手术跟踪记录。   这还是在不是农忙的情况下。   要是什么时候,队里要锄草、种地,顾念都怀疑自己忙不忙的过来。   上辈子是师徒关系的两人,这辈子竟然当了师姐弟。   顾念每想起这个事情,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好像占了程白芨便宜一样。   所以,程白芨每回有什么问题问她,她都耐心又仔细。   让程白芨直呼,捡到宝了,不止有师父可以问,竟然连师姐也这么厉害,人又好,又认真。   每回放假,在农场提起顾念,都赞不绝口。   程白英却回回听了都撇嘴,觉得弟弟夸大其词。   “人家要是真这么好,就不是人,是仙女了。”   但她也不觉得背成分不好的弟弟,有什么可图的。   最终只能归结为,顾念故意在秦医生跟前作秀,拿他弟弟刷老师的好感度!   原本很听姐姐话的程白芨,头一次不赞同姐姐的说法。   “师姐就是人好,姐,你不能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觉得别人也做不到。”   程白英哼一声,推开弟弟就往外跑。   程白芨很是无辜,“爷爷,我总觉得姐姐最近怪怪的,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似的。”   程老爷子最近养的不错,已经能下来自己走了。   他笑着拍拍孙子的肩膀,“你姐姐心里有事,同你没关系,也不是特地针对你的,别理她就好。既然你得了好师父,也得了好师姐,要好好学习才行啊。”   程白芨点点头,随后又认认真真看书去了。   程老爷子看向孙子的目光里,带着欣慰。   他们程家还有没有可能起复,全看白芨了。   至于白英......   她的心思,程老爷子都明白,有心想劝,也要看对方肯不肯听,只希望她别行差踏错才好。   否则,就算是他,也肯定救不了她。   *   第一时间知道顾念拜师的,除了知青院的几个,还有陈越。   这日,陈越陪着顾念置办县城小院子里的用品时,还递上了一个小盒子。   红色小盒子细细长长,不是很重。   顾念拿在手里,没打开,也知道里面装了啥。   “这个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她和陈越就没啥关系呀,顶多只能说是朋友,突然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她肯定会不安的。   见她不打开就推拒,陈越挑眉问。   “你知道是什么?”   “我知道,是手表,对不对?”   虽然没打开盒子,不知道里面的手表是什么牌子。   但顾念也知道,现在好看的女式手表,最便宜都要一百一二十块。   够普通工人家庭,攒上大半年了。   要是什么手帕、小零嘴的,收了就收了,这种是真不行。   陈越点点头,看出顾念是真不想收了,没勉强对方,又把礼物收回来。   转头回了营里,却到常指导家里找他算账。   常志国一开门对上一张大黑脸,摸不着头脑道:“怎么了这是?我说那礼物,你对象不喜欢?”   没道理啊,一般男人肯花钱,女孩子不是该高兴才对。   但看陈越这脸色也不像。   “我对象?”   “对呀,你送礼不是送你对象?可你说是个小姑娘。”   “那也没说是对象。”   “那你可真够菜的,我爱人,我当时送了一斤麻花,我们就结婚了,你这手表这么贵,送出去竟然都没用?!”   “她不要。”   “这也不怪人家呀,人家恐怕拿你当普通朋友呢。”   常志国说着,不停地拿小眼神睨他,没用两个字就差扔陈越脑门上了。   他这个得意的呀,觉得自己不止有对象,还结婚了。   就陈越这倒霉样子,他能笑一年。   哈哈哈哈哈哈。   陈越咬牙:“常志国,去操练场单挑。”   常志国翻了个白眼,鸟都不鸟他。   “没空,我要陪我爱人,操什么练啊,没事就去找你的兵练呗,反正你闲的很。”   他说着往里退一步,在陈越反应过来之前。   “啪”地一声,关了门。   差点夹到陈越的鼻子。   陈越隔着门板,还能听见里面叉腰大笑的声音。   陈越:...... 第32章 (一更) 晋江独家连载...……   “顾知青, 这么早出门呐?”   太阳底下,老大娘们正在纳鞋底,见顾念过来, 忙笑着打招呼。   村里人靠着种药材, 卖药材。   这两个月多多少少都有钱进账, 一块两块不嫌多, 五毛六毛不嫌少。   比起之前,日子好过了太多。   每个月月底分钱的日子, 就是老大娘们最高兴的日子。   昨儿才领了钱回家,见到顾念,可不得高兴的牙豁子都露出来了么。   要不是顾知青出主意, 她们手里能有余钱?   恐怕想挨到年底都难!   卖药材的这些钱,解了不少人的燃眉之急。   背地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 偷偷称呼顾知青是财神爷。   种药材的时候, 恨不得给顾念作几个揖, 好让药材长得更好些。   田红花比别人更机灵些,直接放下针线,上前招呼顾念。   “顾知青是不是去镇里?我大儿子今天正好赶着牛车去集市,我叫他捎你一段?”   顾念笑起来,酒窝深深,透着一股子甜意。   “那敢情好,多谢田大娘了。”   “这点小事谢啥谢。”田红花笑着嗔一句, 转头吊着嗓子喊, “石头、石头,快出来,可别叫顾知青等急了。”   见自家大儿子果然驾着牛车过来, 亲自扶着顾念坐上去,才折回来,继续做针线。   “要么说你机灵呢,这是盯上人家顾知青了?”   田红花笑着瞟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儿子到年纪了,确实该娶媳妇咯!   “你还真看上了?想让顾知青配你家大儿子?”   田红花这才笑眯眯的点头。   “你们看看,有戏不?”   一排大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下一瞬,齐刷刷地摇头。   “顾知青有大学问,听说还拜了镇里的秦医生当老师。秦医生们知道吧?”   在当地生活的,哪个没听过秦医生的名头?   听说不论病人病的有多重,但凡留一口气在,秦医生就有把握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瞎病能治好,哑巴也能看。   就这水平,要不是人家祖上在这里,去市里或是省城当个院长,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这么牛逼的秦医生,竟然给顾念当老师。   不就是说,以后顾念会跟秦医生一样牛逼吗?   再说,顾知青长得多好看呀。   一张脸花朵似的,身上的皮肤又白又嫩,满县城找不出第二个,比顾知青出众的。   这么好的顾知青,和石头?   大娘们想着刚刚三大五粗的大块头,暗自摇头。   那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田红花见她们这幅模样,倒也不生气,她用牙齿把线头咬断,笑道。   “我也就试试,哪里说非要配得上?不过人还是要有理想的,领导不是说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想想还不行了?”   “那你也是空想,没门!”   王大喜杵着拐杖也出来晒太阳,碰巧听了正着,回嘴道。   顾知青那么好,她都没敢想配自己儿子的事,他们二蛋可还没结婚呢。   田红花多大的脸,这都敢想?   田红花笑骂道,“你脚好了欠揍了是吧?”   “可不是,脚好了,多亏了顾知青。你们几个,可不许打顾知青的主意!”   王大喜一段路走的有点慢,但还挺稳当的,田红花放了心,却还是忍不住嘴欠。   “就打顾知青的主意,看你拿我怎么办?你要是想追着我打,还要看你跑不跑地起来呢!”   王大喜也笑。   “你!你给我等着!”   见她走快了,一瘸一拐,大娘们善意地笑起来,都喊她悠着点。   王大喜长吁一口气。   自从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才发现,乡里乡亲们还挺可爱的。   就连田红花那张大饼脸,也觉得比之前亲近多了。   眼下大家伙都有了点收入,甭管多少,日子都有盼头了。   希望他们靠山村,以后都可以越来越好。   乡亲们都健健康康的,这群老姊妹,谁也别先走。   *   顾念不知自己走后,被人议论了一圈。   她正坐在牛车上面,晃晃悠悠往县里去。   这一日天气还算不错,太阳照在人身上,挺暖和。   就是风大,牛车后面也没啥遮挡的,但凡张开嘴说句话,一准会灌满肚子的冷风。   石头看前面的路还算平坦,抽空往后头看了一眼。   顾知青小小的身子,正蜷在牛车的角落里呢,鼻子和脸蛋有些红,一看就是被风吹的。   “顾知青,下回再坐牛车,可得把帽子戴上,顶好再围个围巾,要不呛了风一准感冒。”   顾念不敢张开嘴巴,只猛点头,算作回应。   “那我架车架快些,咱们到了就好了。”   顾念刚想拒绝,张开嘴巴,就是一嘴冷风,她又默默闭上了嘴。   算了,抿紧嘴巴,不管了。   牛车速度有限,就算再快,总不能有一百码。   前面都快到镇上了,忍一忍,忍一忍。   哪知道,牛车快起来,速度也挺快的。   还颠簸的厉害,要不是她赶紧抓紧了,几乎从车斗里晃下去。   下回、下回要是大娘们再要说让她坐牛车的话,她是打死也不干了。   还是靠两条腿吧,可别想着什么捷径。   石头倒是尽责,一路把她送到镇医院门口才停下。   顾念扶着医院的铁栅栏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程白芨穿着藏蓝色棉袄从里头出来,见是顾念,连忙过来扶她。   顾念本来还挺难受的,他的这声师姐,直接让她站直站稳了。   “没、没事,就是有点晕车。”   “晕牛车啊?”   顾念卡了一下,才点点头。   她现在是博导导师的师姐,就要拿出师姐的范儿来。   虽然程白芨叫她师姐,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还挺爽的怎么回事?   “昨天老师布置的那个实验,你做完了吗?”   顾念问着话,端着师姐的谱。   “还没呢,有个地方没弄懂。”   小少年沮丧地低着头,头上头发细细软软的,露出一个白白的发旋。   顾念忽然有种自己养了个毛茸茸的小宠物的错觉,但是程白芨这样,还挺让人有保护欲了。   她立马缓过了神,拍着胸脯,“别怕,我会,等下带着你做一遍,你就肯定会了。”   “谢谢师姐!”   程白芨用力点点头,看向顾念的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感激。   太奶了吧?   为什么她以前的博导这么奶!   见惯了对方蓄着胡子,满脸严肃、背着手的模样,再看程白芨现在,皮肤嫩的都能掐出水。   顾念都不敢相信。   她想掐着程白芨的肩膀使劲摇。问他后来遭遇了什么。   怎么就被岁月磨成了那样!   “师姐,师姐?!”   小少年细细的手在她跟前晃悠。   “没、没事。老师呢?今天没来吗?”   顾念眼神环顾一圈,没有发现秦州的身影。   通常来说,除非有什么急事,秦州一般都会在医院里。   他每天有很多台手术,有可能从早上起,一直在手术台前,直到天黑。   他对于顾念和程白芨的教导,有些散养模式。   丢很多医书给他们看,让他们自己做实验,又或者在他做手术的时候,吩咐两人打下手,顺便做手术记录。   顾念曾以为,秦州当老师,应该也是很温和的模样。   哪知道,真体会过才明白,秦州严格的出奇。   学术问题上,他从来一丝不苟。   聊起正事,极少笑,说出来的话针针见血。   顾念觉得他的专业水平,比上辈子很后来的自己,还要强上不少。   确实不愧为,博导的老师。   程白芨摇摇头,“我今天来也没看见,问护士,说是还没来。”   顾念拧起眉。   这不符合秦州的作风。   堪称为手术狂魔的秦州,可以不回家休息,但绝对不会不在医院出现。   他在医学方面,有一种虔诚的狂热,哪怕旁观者见了,都会忍不住动容。   顾念两人找到秦州的助手,问明白秦州的住址,就准备去他家里看看。   好歹是两人正儿八经的老师,当学生的本来就应该时常照应,两人竟然直到这一天才知道秦州的住址,都有些汗颜。   “师姐,你说老师是不是忙忘记时间了?护士说,今天上午还有两台手术等着他呢!”   程白芨圆滚滚的眼睛盯着顾念,等着她回答。   顾念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忽略程白芨给她的违和感,她清了清嗓子道。   “老师没来,万一是生病了呢?”   “最近天气冷,我爷爷都尽量不出门了,老师生病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他怎么没叫小胡助理去照应他?”   秦州的助理叫小胡,跟着他很久了。   不过小胡助理并不仅仅是助理,在医院里也担任医生的职位,医生忙不过来的时候,小胡助理自然要去帮忙。   好在秦州住的地方不远,就在离医院最近的小区里。   师姐弟俩一路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顾念发现这小区离她之前买的那处院子挺近,不过这儿建筑明显气派多了,前头有好几栋小洋楼,后面是联排的筒子楼。   秦州的身份,分配的自然是最前面的独栋小洋楼。   顾念头一回在这个年代见到小洋楼,还挺新奇。   洋房从外面看大概有两层高,房子周围一圈,有半米宽的小小苗圃。   不过显然秦医生忙于工作,从来没收拾过,里头不止一朵花没有,还长满了杂草,显得很荒芜。   “师姐,我去敲门?”   程白芨是个好师弟,能替师姐代劳的,从来都想在前头。   他话音落,已经迈台阶上去敲门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   “老师,我是白芨,我和师姐来看你来了。”   程白芨平时说话声音挺小的,细细弱弱,是个爱害羞的少年郎。   冷不丁地这么扯着嗓子喊,竟然喊出了,好几年后,实验室里他盯着底下助手做准备的气势。   “师姐,没人应。”   程白芨转过身来,看向顾念的眼神有点可怜巴巴。   好吧,小奶狗还是小奶狗,虽然有进化成大狼狗的趋势,人家还是个幼崽呢。   碰见事情,会可怜巴巴喊顾念师姐的那种。   “我来吧。”   顾念个子和程白芨差不多高,站在他身边,却很有当师姐的架势。   她细白的指节弯曲,用力在门上扣了扣。   木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却始终没人应。   “师姐,秦老师会不会不在家?”   顾念踮起脚,往猫眼里瞄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大清。   “白芨,踹门你会不会?”   “踹、踹门啊......会不会不大好。”   小少年问着话,小可怜似的往后缩。   顾念扶额,却也往后退了两步。   在程白芨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猛冲过去,对着门板就是“哐”一下。   门锁“咔哒”一声,被她踹地掉了下来。   程白芨有些没反应过来。   在他印象中,师姐应该是个柔柔弱弱的漂亮姑娘。   她手腕细到,他甚至以为手术刀在对方手里都是有些沉重的。   哪知道,开局就给他一个惊雷。   看着对方淡定地放下脚,闲庭信步进去。   他差点以为刚刚那样响亮的一声,只是错觉。   “还不进来?”   顾念转头看他。   “就、就来。”   程白芨仔细想了想,之前大概没有得罪师姐的地方。   以后还应该再乖一点,师姐这武力值,让他有点怕怕的......   两人一个是嫁妆柔弱的霸王花,一个是还没成长为狼狗的狗崽。   大哥别笑二哥。   秦医生家里静悄悄的,明明外面阳光正好,一脚跨进来,却觉得冷。   顾念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抬眸四顾,四处都灰蒙蒙的,简直不像有人的生活痕迹。   她把一楼都搜了一圈,没看见秦医生的影子。   见程白芨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抬手指指楼上,示意程白芨同她一起往楼上去。   这楼梯是旋转式的,有点像偏深的胡桃色,好看是好看,但是伸手在扶手上一摸,厚厚一层灰。   秦医生这是多久没打理了?   卧室里,没人。   小会客厅里,没人。   还有最后一间。   顾念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用力拧一把,浅色木质门顺利打开。   两人定睛一看——秦州正趴在书桌上,不知是晕倒了,还是睡着了。   顾念两人快步过去,她伸手搭住秦州的脉。   “脉搏有点快,虚弱无力,这是生病了?”   再探他额头,烫的厉害。   “快帮我把人架着送到床上去,估计是感冒了,正烧着呢!”   程白芨赶紧过来搭手,两人合力,才终于把秦州运到他的卧室里。   只不过,顾念把一切想的太好了,秦州卧室也乱糟糟的,被子团在一起。   因为是深色,也看不出来是干净的还是不干净的。   顾念和程白芨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这工程可能有点大。 第33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秦州是在阵阵香味里醒来的。   他动了动身体, 感觉身上的被子软乎乎、轻飘飘的,不再是团吧在一起的一团。   “老师,你醒了?”   程白芨身上套着围裙, 端着一碗白粥进来。   看见的就是秦州睁着眼睛, 不知身在何处的模样。   “师姐, 你快来, 老师醒了。”   小少年放下碗筷,站在房间门口喊。   声音洪亮的, 把刚打扫完、正摊在椅子上休息的顾念吵醒。   “老师,我扶你起来。”   程白芨把秦州扶起来,仔细观察他的面色, 看了一会儿,又干脆放弃。   “这个还是师姐比较擅长,等下让师姐来吧。”   “老师, 你下回不舒服了, 好歹跟我们说一声, 突然这么晕倒在家里,要是我们没过来,您还不知道要躺多久呢!”   少年特有的声音传来,秦州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前几天刚收了这人当学生。   意识到不是那人回来了,他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   唉,这辈子, 她大概不会原谅自己了。   又怎么会在他生病的时候, 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老师,你好点没有?”   顾念三两步上了楼,眼带关切。   秦州看着两孩子的面色, 笑笑,“我好的很,你们俩好像累坏了,今天辛苦你们了。”   他语气温和,又恢复成之前儒雅的模样。   程白芨挠挠头,“我们、我们什么也没......”   “您要是不把家里弄的这么乱,我们或许会轻松很多。”   顾念截断程白芨的话,直截了当道。   她一直以为,秦医生的家应该跟他这个人一样,是干净的、让人如沐春风的。   没想到来了以后,彻底长见识了。   他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灰突突的地方生活的?   要不是这里确实是小洋房的内部,顾念都要以为这里是靠山村的仓库了。   秦州老脸一红。   被自己的学生,发现不端庄的一面,还是很难为情的。   程白芨使劲儿拽了拽顾念的袖子,就怕师姐把老师给惹恼了。   顾念安抚地拍拍他,“老师,我说这话不是要故意为难你。您是学医的,应该知道环境对身体的影响有多重要,我们每天睡觉都会排出许多看不见的微生物,开窗通风,整理房间,就是为了让那些微生物消散掉。”   “而且您刚刚心跳最快的时候,有112秒每分钟,如果不是我们来的及时......”   秦州昂着头,没说话。   他早就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但是坚决不承认。   顾念也无意于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点到为止。   好在秦州病的不严重,一顿退烧药下去,整个人看着就好了很多。   “老师,来,吃粥吧。”   顾念把药碗收下去,程白芨重新把白粥端过来。   秦州很给面子,拿勺子尝了一口。   !   这个咸的不得了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程白芨:“老师,你怎么了,不好吃吗?其实你这种情况,师姐说要挂生理盐水的,但是,家里没有器材,不大方便。”   秦州镇定地放下勺子,打死不想吃第二口,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所以,你放了几勺盐?”   “就、就几勺吧。”   “几勺?”   “五、五勺。”   程白芨挠挠头,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师姐刚刚看了,也没说不对,怎么老师的表情这么奇怪。   秦州一字一句道,“你平时给你爷爷做饭,也放这么多盐?”   “当然不是,爷爷年纪大了,什么都要悠着来,吃食一类也是越淡越好。”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要吃怎么多盐?”   成年人掌心大小的碗,放了五勺盐。   这是要打死卖盐的吗?   秦州眼神睨向边上站着的顾念。   这也是个坏丫头。   师弟犯蠢,她竟然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干看着。   秦州怀疑她是故意的。   “顾念。”   “在呢。”   “你、你去重新煮过吧,随便什么都行,粥、面能吃的就行。”   “可是......”   “行了,你快去吧,你师弟这个真的不能吃。”   秦州说完这句,也不管顾念了。   懒懒散散地躺下,还给自己盖好被子。   见师姐弟还在房间里站着,不由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顾念:......行叭。   只要你老人家想吃,没什么是姑奶奶不敢做的。   程白芨挠挠头,感觉自己刚刚没做对。   “师姐,要不还是我来?这回我少放点盐就好了。”   “没事,老师想吃我做的,那我就做给他尝尝。”   明明师姐的语气很正常,表情很正常,为什么程白芨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不对劲。   “师......姐?”   顾念回了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秦州觉得有点累,可能是太久没休息了,闭上眼,枕在枕头上,觉得下一秒就能入睡。   忽然,一楼传来一声巨响。   “砰”一下,吓得他立马惊醒,坐直了身子。   “白芨、白芨,发生什么事了。”   程白芨没一会儿出现在他房间里。   “老师,那个、没事的,你放心。”   秦州不悦拧眉问,“楼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师姐在做饭,但是她把厨房门关上了,我进不去。”   程白芨其实也很担心来着。   自从顾念进了厨房,愈发觉得心惊肉跳。   秦州黑了脸。   小丫头难道故意想吓他?   师徒俩正对视着,又是“砰”地一声。   “老师......”   程白芨有点怕怕的。   “你去问问,你就说别做了,我不饿。”   秦州话音落,肚子很不给面子的传来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他不是不饿,是很饿。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大概什么也没吃。   程白芨不是很说的出口。   秦州认命道,“算了,等你师姐回来吧,大概也快好了。”   “......好”   一个小时以后,师徒俩才又一次等来了顾念。   顾念端着托盘,推门而入。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饿了?”   程白芨点点头,目光隐含担忧,“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不就是做个饭,能有什么。”顾念不自在道。   秦州锐利的目光,跟X光似的,把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挺好的,活着。”   顾念抽抽嘴角,只是做个饭,又不是在研制炸弹,至于么?   “老师,喏,刚出锅的,还热腾腾的。”   顾念细白的手指,端着秦医生家的精致小碗。   秦医生低头看了眼,又缓缓闭上眼睛。   他认命地重新躺回了被窝里。   “白芨,家里有电话,你给我助理打个电话,让他送几份吃的过来吧。”   “......好、好的,我这就去。”   程白芨应的很迅速,行动也很迅速。   等顾念反应过来,想把他的那份端给他时,小少年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顾念不解。“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老师,你说白芨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他想的很对,你煮的这玩意儿,黄不拉几,黑乎乎的,你管它叫饭?”   秦州翻了个身,背对着顾念。   “我怀疑你在搞我,但我找不到证据。”   顾念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没有。”   秦州:“我家厨房还好吗?记得走之前打扫好......”   顾念想着刚刚被炸的乱七八糟的厨房,默默点了点头。   “好、好的......”   秦州:“那你可以出去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秦州坐起身,下了床,确认门以及关好了,才小跑回床上。   吓死了,吓死了。   刚刚差点以为不孝徒弟,要逼着他吃黑黑黄黄的东西。   吓得他病都快好了一大半。   唉,年纪大了,还是别生病,不然心脏受不了。   秦州吃上饭时,天已经黑了。   程白芨给秦州送饭,顺便把自己的那份也端了上来。   秦州嫌弃地看他。“怎么不去餐桌上吃饭,你也生病了?”   程白芨老老实实的摇头,“......师姐说,她做的东西有点多,喊我跟她一起吃......”   秦州了然。   瞧这孩子吓的,一路跑上来,冷汗直冒。   “那你......师姐呢?”   “......在下面吃饭呢。”   “她吃啦?”   程白芨默默点头。   这才是他觉得恐怖的地方,所以师姐到底为什么能下得去嘴。   秦州魂不守舍地吃了一筷子菜,还不忘叮嘱傻徒弟。   “等会儿给你师姐把个脉,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就过来问我......”   程白芨狠狠点头。   事实证明是师徒俩想多了。   人顾念在底下吃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自己做的,而是小胡助理带回来那些。   对于自己做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吃,顾念还是很有X数的,绝对不会乱吃东西。   要知道病从口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念在师徒跟前,立志要承包他们俩以后的“病号饭”,导致秦州这回病好的异常快。   隔天同事们在医院碰见他,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秦医生,你学生不是说你病了,还挺严重?”   “没有没有,小病而已。”   “是不是学生们照顾的太周到,这才恢复的这么快,看你这样,我都想收个学生了。”   “呵、呵呵。”   秦州回了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微笑。   反正,别人怎么样,他管不着。   但是,他绝对不要生病了,也不要吃顾念的“病号饭”!   *   这天,顾念跟着秦州在门诊坐诊。   门诊,是一个最直接面对病患,且最考验医生功力的一个地方。   这个年代的门诊,和后世有些不一样,并不是很多人上来,都会同意直接做检查的。   检查费用高昂,在他们本身觉得没有必要性的情况下,都只会要求医生开药处理,而不会说直接先各种检查轮番上阵。   在没有各项检查结果的辅助下,通过望闻问切,是查看病人病情的主要手段。   而这些东西,都是书本上没法直接教的。   必须学生自己,通过门诊,在不停地问诊中间,慢慢累积经验。   “下一个”   秦州面无表情道。   “老师,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看了一上午病人了,这人连口水都没喝。   秦州冷漠拒绝,“不用了,下一个。”   顾念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总觉得自从“病号饭”事件之后,秦老师对着她,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程白芨起身,去外面喊号。   有他们俩在,喊号、记录、给秦州送饭等等,乱七八糟的活,全给他们包圆了。   小胡助理就解放了,只需要完成医院安排给他的工作就行。   诊室的门打开,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妇女,她头上拿围巾包裹的紧紧的,让人看不清面色。   程白芨:“姓名、年纪、来看什么的。”   “我、我......”   女人支支吾吾,言语间很是闪躲。   顾念以为这是个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蹲下身,小声道。   “你要是不愿意跟他们说,悄悄告诉我吧,我来给你问诊。”   这时候,还没有专门的妇科门诊,所以要是女同志要看妇科病,碰上男医生就很尴尬。   哪知道,她不往前一步还好,猛然靠近,这女同志像是吓得不轻,往边上躲出去好远。   “顾、顾念?!”   “你认识我?”   顾念点点自己,目光又重新落在这个女同志身上。   这人身量不高,很是瘦弱的模样,穿着青灰色的棉衣,显得空荡荡的。   “你是.....王莉莉?”   要不是这人忽然出现,顾念早忘了这么个人了,好像王莉莉的存在,只是每个月农场那边,往她账户里打进来一个数字一般。   王莉莉点点头,细瘦的指尖,颤巍巍地把头上围巾向下拉。   她没想过会碰见顾念,也觉得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的。   但是,碰见了比不碰见好。   因为,她希望顾念能看在曾经同乡的情分上,帮她一把。   灰黑色的围巾,慢慢向下,露出一张蜡黄蜡黄的脸来。   王莉莉这模样,像是极度的营养不良,整个人也比结婚时瘦了一大圈。   以前看着我见犹怜,但还是有几分肉感的,至少该丰盈的地方丰盈,该瘦弱的地方瘦弱。   但她现在这模样,是瘦到触目惊心。   就像是一个人,被吸干了水分,变得干瘪瘪的,整个人一下子苍老的好多。   所以顾念才觉得这么难以置信。   王莉莉点点头,“......是我。”   “顾念,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这次能不能不计前嫌的帮我一次?”   王莉莉突然站起来,跪在顾念跟前。   她身上的锐气,像是被磨干净了,对着顾念这个曾经的仇人,也能如此低声下气。   顾念沉默了,没应她。   她有她的难处,但这一切并不是顾念带给她的,难道不都是她的咎由自取吗?   在王莉莉害死了原主以后,有什么资格让顾念,不计前嫌?   秦州看出了顾念的为难,冷声道。   “你起来,现在是我在问诊,你有病治病,没病就出去吧,别为难我的学生。”   “你......的学生?”   王莉莉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身穿白大褂,儒雅又睿智的秦州,又看看站在他边上的顾念。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为了比顾念过的好,折腾的这一场,到头来,什么都没换来。   而顾念,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当公安的堂哥,还有这样一位名声显赫的老师。   她呢?从和赵文华结婚以后,吃足了苦头。   王莉莉擦干净眼泪,重新坐好,眼神坚定。   “秦医生是吗?我想请你帮我开堕胎药,这肚子里的孩子,我不想要了。”   “你怀孕了?”   顾念简直难以想象,一个怀了孩子的孕妇,竟然变得这么瘦弱。   王莉莉抿紧了唇,没说话,只伸出手,给秦州把脉。   秦州指腹刚搭上她的手腕,就皱紧了眉头。   “孕4月、营养不良、体力透支?”   “你的身体承受不了打胎的风险,唯一的办法就是养好身体,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四个月了?   王莉莉小腹平平的模样,说是刚怀上都有人相信,怎么会有四个月?   但秦老师不会看错脉的。   顾念心里恨王莉莉还是原主不错,看一个孕妇,被折腾成皮包骨的模样,还是很难不动容。   王莉莉到底在农场,和赵文华过了怎样的一段婚姻生活。   导致不论发生什么变故,都非得嫁给赵文华的人,竟然冒着堕胎的风险,也要远离这个人? 第34章 (一更) 晋江独家连载...……   原来, 王莉莉刚开始和赵文华结婚的时候,怀孕是假。   当时想着先把人骗着结婚再说,反正孩子肯定会有的。   再说现在条件艰苦, 也不是适合生孩子的时候, 等以后赵文华回城了, 再怀了孩子, 对大家都好。   王莉莉本想和赵文华慢慢说这件事,却不想, 男人心里早就有所怀疑。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不止没大起来,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哪还会不知道?   农场里的日子,过的真的很苦。   冬天,在地里忙活的农民, 可以说因为土地上冻, 没法开垦田地, 就直接窝在家里猫冬。   农场可不行。   冬天来了,养殖场那边的猪、兔子、鸡鸭等等,不止要喂,还要按时打扫卫生。   要不然家禽生病了,不止整个县城没了肉类供应,还完成不了上面给的指标。   偏偏王莉莉就是干打扫猪圈、给家禽喂食的活计。   赵文华是因为结婚才来农场的知青,别的好活也轮不上, 管事给安排跟着王莉莉一起干。   王莉莉当时还欣喜, 想着男人跟她一起,好歹能互相帮衬,干不动的活, 赵文华肯定会帮忙的。   再说,两人领一样的工钱,她这份要给顾念,赵文华那份,不就可以用来养家了吗?   然而,想的再美好,都禁不住贱男人骨子里的懒劲儿。   “你为什么不去上工?今天管事的特意来说了,要是再不去,这份工作就别干了。”   王莉莉头上包着围巾,急急忙忙进来,就见到大白天男人不止不上工,还喝起了酒。   “你的酒钱哪儿来的?怎么大白天的喝酒,等会被管事看见......”   见她劈手过来要夺酒盅,赵文华发了狠,一把把酒盅抢过来。   新婚妻子栽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也没想着要上手扶一把。   “管事看见就看见,这份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谁爱干就干!”   每天起早贪黑,把自己弄得浑身臭烘烘的。   住的房子又小又挤,有时候还漏雨......   赵文华觉得,这一点都不是他想过的日子。   要不是王莉莉非要嫁给他,哪怕还在知青点,都过得比现在好的多。   “我问你......钱哪儿来的?”   王莉莉白着脸,许久之后,才勉强站起来,但她一开口,还在纠结钱的问题。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现在少了一毛钱,都有可能饿肚子。   花顾念的钱的时候,王莉莉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了,等所有的一切被戳破,她才想起来,自己的上辈子,到底怎么熬过这个时间段的。   没有收入、每天吃不饱肚子、浑浑噩噩的。   就算后面高考的消息下来了,她也完全看不进书。   嫁给了村里人以后,倒是过了一段还不错的日子。   那男的也是个老实人,对她也挺好的。   但后来她生不出儿子,婆婆不待见她,夫妻两个渐行渐远......   王莉莉刚重生,想着抢顾念的钱,抢顾念的男人。   一是羡慕顾念日子过的好。   二是因为当时赵文华待顾念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赵文华是大家公认的好丈夫、好父亲。   王莉莉以为,她只要代替顾念,成为赵文华的妻子,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她就能摆脱上辈子的苦日子,和当初的顾念一样,夫妻和睦、蜜里调油。   结果,现实狠狠的扇了她一个耳光。   眼前这个醉的跟一滩烂泥似的男人,确实是上辈子那个没错?   “......钱哪儿来的?”   王莉莉指着赵文华,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赵文华瞥她一眼,浑不在意。   “结婚不是收了挺多钱的?那钱都是我们俩赚的,你能用,我为什么不能用?”   “那钱、钱是要用来还债的!”   王莉莉崩溃捂脸。   结婚的时候,连喜宴钱都是借来的。   赵文华不还,债主自然找到王莉莉这里。   夫妻一体,男人欠了钱,两口子谁还都一样。   光靠分子钱还不够,王莉莉准备让赵文华干上一个月的工作,这样不止能把钱还了,还能有余钱。   王莉莉马上爬起来,去翻找放钱的地方,里头存了的十来块钱,给赵文华花了个精光,连一分钱都没给她留!   她气得满屋子转悠,随手找了个藤条,逮着赵文华就抽。   “让你花钱!让你花钱!快去上工!”   赵文华一开始还躲,实在躲不过了,捡起酒瓶子,对着王莉莉的脑门就砸。   幸好那酒瓶子擦着皮肤,险险而过,要不然可真闹出人命了。   酒瓶子碎在地上的人,把夫妻俩惊醒。   谁也没想对对方下死手,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赵文华打了个酒嗝,眼神飘忽不定。“你以后上你的工,我事不用你管。我知道你没怀孕,不过是硬赖着嫁给我而已,你想嫁,我都娶了,后面的事情,我们各自看着办吧。”   正因为娶了王莉莉,赵文华觉得自己回城梦碎,对她能好才有鬼。   以前对她好,因为觉得王莉莉家里条件好,每个月都有许多钱供她花销不说,家里人都在大厂里工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空出个职位,让两人回城了。   现在的王莉莉,有啥呀?   怀孕的事,被人当面戳破,王莉莉身子一僵。Pao pao   等赵文华晃晃悠悠出去了,才捂着脸嚎啕大哭。   千方百计,算计来算计去,连姐妹情谊也不顾了,结果就为了这么个人。   这件事以后,赵文华说不去上工,就不去上工,每天在家里混吃等死。   农场也不是搞慈善的,工人们供应一顿午饭,已经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好差事了,没了赵文华,多的是人抢着要。   他既然不干了,那赵文华本该有的午饭,自然也随之取消。   这可苦了王莉莉,上工赚的钱,自己一分都拿不到不说。   每天供应的一顿饭,不止要养活自己,也要养活男人。   也是在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的。   *   秦州的诊室里,女人已经没在哭了。   她现在很镇定、头脑也很清晰,“秦医生,求您一定要帮帮我,这个孩子要是要了,我就去上吊死了算了。”   王莉莉也想过,实在不行欠顾念的钱先不给,以后再还就是。   可农场的管事压根信不过她,等到发工钱的时候,直接就把钱给了顾念,让她连拒绝的可能性都没有。   秦州皱眉,他不大喜欢病患威胁医生的行为,再者这人的身体是真吃不消打胎的风险。   “你求我也没用,养好身体,生下孩子,你才有以后。要是身体没养好,强行打胎,说不定就当场死亡了。”   王莉莉一惊,她下意识以为秦医生不想帮她,所以才把问题说的这么严重。   可看对方的表情,沉稳严肃的模样,又好像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真的拿掉孩子,就会立马死亡吗?   王莉莉手贴在扁扁的肚子上,眼泪“唰”地流下来。   上辈子她要个孩子求而不得,这辈子,这孩子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到来,真是造化弄人。   可是怎么办,要是留下孩子,她难不成还得跟赵文华过下去?   顾念冷眼看着她,觉得这个人又可怜又可恶,她蹲下身,视线和王莉莉齐平。   “你为什么非得依靠男人,回城也好,养孩子也好,没有男人就过不下去了吗?孩子来了,本身就是缘分,这个孩子打不掉,不正说明和你的缘分深着呢吗?为什么不考虑留下他,和赵文华断绝关系,然后自己过自己的。”   王莉莉有些心动,但只一瞬又很快摇头。   “不行的,这孩子要是生下来的话,光靠我一个人养不活。我要是和赵文华断绝关系了,带着个孩子,根本就嫁不出去......”   她压根没试过靠自己。   以前再苦再难,所有的问题可以交给丈夫处理,不用上工就有人养着,所以,就算后面她和婆婆关系不好了,也没想过要离婚,反倒这么一直过了下去。   重生以后,她也没想着要靠自己,她觉得靠赵文华能回城,所以她就去抢赵文华......   王莉莉忽然仰头看向顾念,她还是觉得顾念可以帮她。   哪怕实在不想帮,看在她这么惨的份上,就免了她之前欠的那些钱也行啊。   原身曾经和王莉莉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对方一个表情,顾念大致就知道她想干嘛。   “想都别想,一码归一码。”   顾念最讨厌,我弱我有理这套。   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王莉莉现在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   “老师,我先出去喝点水,你们继续吧。”   秦州微微颔首,顾念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诊室的门,关上的瞬间,她能听见里头王莉莉嚎啕大哭的声音。   顾念叹口气,王莉莉要是自己不能下定决心远离那个男人,什么方法都没用。   打胎除了自己吃苦,于事无补,况且她还指望再嫁人......   顾念扯扯嘴角,永远学不会靠自己的话,就算换了个男人,说不定还是会走到同样的境地。   *   京市,顾家。   又一次收到女儿的信,顾国强脸上非但没有欣喜,还面色凝重的很。   上回小儿子闹出事来,还是在农村插队的小女儿寄了一笔钱,才还清楚小儿子的债。   顾国强之后有写信给顾念,让她有了工作也要顾好自己,家里人都在工厂上班,自给自足肯定是没问题的。   哪知道小女儿收了信,不止没听,每个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寄回来的钱,雷打不动地往回寄。   “顾叔,您怎么收了女儿的信还不高兴?”   邮递员张奇见顾国强拿着信封,许久都忘了动作,笑着打趣道。   顾国强勉强笑笑,把信封塞进裤兜,“怎么会不高兴,我就是太高兴,孩子孝顺,在乡下插队还想着我们。”   “是、是,还是顾叔您有福气,家里的儿女们个个都孝顺。”   许是被他这句话触动到了,顾国强想着家里的儿女们,心情好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孩子们倒是都挺孝顺的。   “顾叔您慢走啊。”   “好嘞好嘞。”   同事推推他,不懂张奇为啥对个老头这么热情。   “咱们干的都是公职,犯不着给人低声下气。”   “你懂啥,这可是机械厂的顾主任,他还有个大女儿,也在机械厂工作。”   “哎呦,你这是看上了?早说呀,要不要姐姐帮你拉拉线。”   “算了算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上回顾思陪着顾国强过来寄信,张奇一眼就看见她了,人家小姑娘长得瘦高清秀,还怪讨人喜欢的。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同人家不配,也就敢想想而已。   顾国强回来,时间还早,家里只有范菊香在做饭,其余几个都没回来。   见是他回来了,范菊香递过来一搪瓷缸子。   “是不是累了?怎么脸色不大好?”   顾国强摇摇头,喝了一口热水,才觉得整个人暖和过来。   “家里怎么就你一个,文芳还没回来?”   老伴的手也冰冰凉的,想来刚刚在洗菜,这么冷的天,家里好几口人,洗洗弄弄也挺久的。   说起这个,范菊香就来气,“娶儿媳娶儿媳,本以为是娶了个帮衬家里的,不想到头来还是要我伺候她。”   “行了,行了,文芳估计接孩子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虎小虎两个调皮的很,一路过来哪会这么顺顺溜溜的。”   小朋友回家,一路被什么吸引去了注意力,也是有的,文芳也也不是回回这么慢。   想到两个孙子,范菊香心里气消了些。   甭管儿媳妇有没有给家里帮上忙,这两个孙子实在讨喜,就当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吧。   “算了,我去忙活了,等会儿大虎小虎回来,还能吃口热乎的。”   范菊香扔了老伴儿,又往厨房去了。   顾国强坐在空荡荡的饭厅里,长出一口气。   正巧现在没人,他干脆从裤兜里,拿出信,看起来。   信封打开,不出意外从里面找到一张三十块钱的汇款单,顾国强拿起来,回屋和顾念之前给的汇款单放在一起。   几个月过去,小女儿已经往家里寄了不少钱,和第一笔两百块加起来,都快有四五百块了,这比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还多。   顾念到底是真上班了,还是在偷偷摸摸干什么事,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还有,她到底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要是不知道的话,为什么一笔钱又一笔钱的往家里寄,倒像是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似的......   顾国强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一跳,心脏突突地跳得厉害。   “爸,你在里面吗?妈叫我过来喊你吃饭。”   顾学良伸手敲门,人虽然站在门口没进来,但大致能看清楚父亲的动作。   顾国强连忙把汇款单,一把塞进抽屉,急急忙忙往外走。   “我自己出来就好了,还非得过来喊我。大虎小虎呢?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他和儿子往饭厅走,一眼就见两个小孙子,正坐在一块儿,头挨着头,啃桃酥吃呢。   见他出来,两个小的忙喊:“爷爷、爷爷。”   顾国强顿时笑眯起眼睛。“哎,爷爷在呢,你们快吃、快吃。”   大虎是个孝顺孩子,他咚咚咚跑过来,把自己还没吃完的桃酥一角,硬掰下一块来,塞进顾国强嘴里。   小虎站在顾国强的另一边,也有样学样。   顾国强大笑起来,一边抱住一个,直夸赵文芳教的好。 第35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自己生的孩子, 受长辈喜欢,赵文芳心里也高兴,觉得脸上有光, 连笑容也多起来。   晚上睡觉, 还同顾学良感慨呢。   “自从顾念那边不用给钱了以后, 孩子们时不时能吃点零嘴, 懂得谦让,又讨人喜欢, 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顾学良不爱听她这话,日子有盼头就有盼头,非要拉着顾念说, 和顾念有什么关系?   他背过身,不想理她。   赵文芳自知说错话,想着心里的事, 上前推推男人的肩膀。   “好了, 这次是我做的不对, 不应该说顾念的。”   顾学良哼了哼,算是回应。   赵文芳再接再厉,“今天爸都说我把孩子教的好,你觉得我教得好不好?把大虎小虎带大,有不少功劳吧?”   要是她说的别的,顾学良还能绷着不理她,说起大虎小虎, 他自己也知道, 孩子妈为了两个娃,付出很多,这点怎么着也无法否认。   “爸说的没错, 你确实把孩子们教的很好。”   赵文芳趁机窝进顾学良怀里,夫妻俩好一阵温存。   她细细的手指,在男人胸口画圈圈,“前一阵,咱们家比较困难,我想着不给家里添乱,有好一阵没回过娘家了......我妈说,家里小妹要嫁人了......我作为二姐,你说该不该回去看看?”   “确实要去。”   “那咱们作为二姐、和二姐夫......礼钱总不能少了吧?”   顾学良想问,不少是什么意思,他记得小妹还没下乡的时候,丈母娘过寿,文芳送了二十块钱过去,他一个月工资可就只有28块......   不过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赵文芳的红唇印下来,就让他忘了想问啥......   过了几天,赵文芳家里妹妹出嫁,她果然一大早就带着丈夫和双胞胎儿子过去帮衬。   赵父以前是在初中教书的,顾学良就在那个学校读书,也因此而认识的赵文芳。   不过赵父去世的早,没等到顾学良和赵文芳结婚,就已经不在了。   等他们进了赵家的小院子,发现大姐赵文兰早就到了,和母亲一块儿替妹妹张罗着。   “哟,大忙人来了,还以为要等到妹妹出门子,你俩才会准点进门呢!”   赵文兰在家里很有地位,基本上除了母亲就属她说了算,不止因为她是老大的关系,还因为她在父亲去世以后,嫁给了一个瘸腿的老鳏夫,养活了底下的弟弟妹妹们。   “大姐。”   赵文芳上前一步,亲亲热热地挽住对方的胳膊。   赵文兰也只嗯一声,面色还不见好转。   “喏,这是我和学良的一点心意。”   赵文兰打开妹妹给的红包看了眼,这才给了妹妹进门一来的第一个笑脸。   抬头见站在门边的顾学良、大虎小虎,像是才发现似的。   “都是一家人,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坐。”   两小子亲亲热热地喊,“大姨”   赵文兰唉一声,把人往屋子里拉,打开了她娘的柜子,从里翻出小饼干给孩子们吃。   赵文芳捏了一块拿手指头碾碎,潮唧唧的,都不知道放在柜子里多久了。   她皱眉,嫌弃姐姐给儿子们吃这种玩意儿。   赵文兰横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好日子过了两天,看不上家里的东西了?”   赵文芳:“没有没有,怎么会。”   赵文兰冷哼,“没有最好。”   她转头瞥见老娘和侄子们在院子玩的正好,妹夫和她丈夫坐在一块儿,不知在聊些什么,她推推赵文芳的肩膀。“你小姑子是不是下乡了吗?”   赵文芳:“是啊,早就下乡了,都快小半年了吧。”   赵文兰:“那你怎么不说,她在靠山村下乡的?”   赵文芳:“她在哪儿下乡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她去的地方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呢!”   赵文兰睨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道文华也下乡了?”   赵文华就是赵母连生三个女儿,才生下来的宝贝儿子,从小就被赵父、赵母捧在手心里,后来赵父去世,为了让弟弟念书,让其余的妹妹们不至于饿肚子,赵文兰才找了现在这个丈夫。   赵文芳有点回过味来了,“姐,你是说文华也在靠山村下乡?”   赵文兰:“还不止呢,他还差点成了你的妹夫!”   赵文兰也是接到弟弟的信,才知道他竟然和文芳丈夫的妹妹,顾念,在同一个地方下乡,竟然还差点走到一块儿。   现在想想,还怪可惜的,她记得文芳总是抱怨家里人偏向顾念,有什么好东西,孙子舍不得给,却舍得给小女儿。   要是文华和顾念在一块儿,顾老头舍不得女儿女婿在乡下受苦,是不是就得想法子把他们接回城?   “怎、怎么会?”   赵文芳心里一慌,本来一个宝贝蛋就挺可怕,要是文华成了顾念的丈夫。   娘家这边有妈和大姐压着,婆家那边有公婆压着,顾念夫妻还不得翻天?   “唉,两人没缘分,文华娶别人了,听说也是个知青,家里条件不咋滴,估计长了一副狐媚子相......”   赵文兰还在絮叨呢,赵文芳却大松一口气。   这俩没在一起好啊,要是在一起了,谁能吃得消。   赵文兰又道,“文华结婚,你出钱了吗?出东西了吗?”   赵文芳止不住的心虚,“他、他结婚也没告诉我啊。”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回头发工资就给文华寄东西,别人结婚有的,文华结婚也要有。小妹不是今儿结婚了吗?正好也算她一份。”   赵文兰心里算盘打地噼里啪啦响,恨不得让两个妹妹,日子别过了,先把文华供好。   文华出生的时候,才多大一点呀,她是又当姐姐又当娘,尤其她现在结了婚,还没生养,还拿弟弟当儿子看呢。   她的命令,两个妹妹一般不敢不从,见赵文芳听进了,赵文兰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赵文芳以为回娘家,包了个大红包,能得到大姐和母亲的夸赞。   没成想,什么没捞着不说,还有背了一笔账。   因着大姐说要寄东西给文华,她整个婚宴都没怎么动筷子,心事重重,回家这一路都挂着脸。   幸好顾学良忙着照看两个小的,暂时没顾上,要不然知道自己还没发下来的工资,就被媳妇姐姐盯上了,肯定得炸毛。   *   顾念还不知道,她差点就和赵家那伙人牢牢绑死了呢,现在她在愁王莉莉的事。   本来王莉莉怀孕,跟她可挨不着边,可谁让王莉莉问了诊,打死不肯回农场,就跟在顾念身后,悄悄回了知青点。   看她骨瘦如柴的模样,大家伙都吓一跳,也不能真狠心把人扔门外头不管。   见王莉莉眯着眼睛睡了,女知青们干脆出了屋子说话。   孙红:“都看看吧,赵文华就是她哭着喊着非要嫁的男人,呸!什么东西。”   平时江亚萍和她不对付,这会儿到觉得她骂的对。   “赵文华这种人渣,怎么配当知青的!在知青点看着人模人样的,脱下一层皮,里面竟然装着这么个玩意儿。以后,咱们大家嫁人可以要把眼珠子擦亮点,免得碰见人面兽心的家伙而不自知。”   钱喜梅心里正乱着呢,听见江亚萍说这话,怀疑她在暗示她和李国伟的事。   “好了,你少说两句,别把人吵醒了。趁着她睡着了,咱们快合计合计,该怎么办吧。”   看王莉莉这样子,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所以赖上她们了?   一个可怜巴巴的孕妇,他们是撵也不是,打也不是,难道他们就非得吃这个哑巴亏不可?   顾念摇摇头,“救急不救穷,但她现在在关键时刻,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孙红:“可我怎么就咽不下这口气呢!她有苦难,别人就没有,好手好脚地,非得当个打秋风的,没得叫人看不起。”   “看不看得起的,她可不在意。”钱喜梅往里头看了眼,“她就在意,自己能不能活得下去,过得好。”   顾念一向想的多,她道,“咱们村里的,虽说也跟着种药材、卖药材了,但也有懒汉、懒婆娘不愿意干的,要是他们都照着王莉莉有样学样,往咱们知青院的门口一躺......”那他们是收留还是不收留?   知青们可不是搞慈善了,好不容易顶着风雪去县里赚了几个钱,没道理都搭在王莉莉头上。   孙红捂紧自己的钱袋子,“那咱们怎么办?”   钱喜梅也转头看向顾念,顾念人虽小,却机灵,主意也多,女知青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碰上问题,总是先问问顾念的意见。   顾念沉默一会儿,目光看向屋内,轻轻道,“找村长吧,让妇女主任也一起过来,他们夫妻的事情,和咱们无关,就算要调停也得去农场。”   里面裹着被子装睡的王莉莉,吓的身子一抖,心里恨毒了顾念,没想到她都这么惨了,顾念还要把她和赵文华绑在一起。   不管王莉莉心里怎么想,大家都想甩了她这个烫手山芋。   要是帮一天两天就管用,他们也不会做的这么绝,王莉莉这架势,恨不得一辈子都赖在这里,他们压根就不敢伸手。   亲眼看见妇女主任把人领走了,江亚萍又忍不住心软。   “你们说,咱们是不是有点狠了?”   孙红:“咱们再狠,能有王莉莉狠?早上往知青院门口一躺,那架势,好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别的什么知青的。大冬天,也不嫌冻屁股。”   “可是、可是她还挺可怜的......”   江亚萍是亲眼见证王莉莉是怎么从高处,一点点往下跌的,现在看她落到这种境地,怎么会不唏嘘。   从前她是故意拍王莉莉的马屁不假,但王莉莉给的那些吃的用的,也不是假的。   孙红:“你要是觉得她可怜,你就送些钱过去呗,昨天你不是卖药材去了?”   她说完看也不看江亚萍,拉着顾念、钱喜梅两人,扭头进了屋子。   关系到大家伙儿的事,凭什么让江亚萍做决定?   她心软、觉得王莉莉可怜,反正他们其余人就一个个都心硬如铁,没同情心呗。   江亚萍咬着嘴唇,不知所措地在门口站了许久。   第二天天一亮,江亚萍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决定去农场看看王莉莉,虽然她自己也没几个钱,多少算个心意吧。   她的铺盖和顾念中间就隔着一个孙红,顾念睡觉一贯睡的不是很踏实,她一动,顾念就醒了。   见顾念抬头看过来,江亚萍有些心慌,“我没......”   “你快去吧,早去早回。”顾念打断她的话,转身向里,假装没看见。   江亚萍这才松了口气,快速穿好衣服,疾步而去。   顾念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   她没法放下芥蒂去帮助王莉莉,但也不想把王莉莉的路彻底堵死。   希望王莉莉经过这事,能真的长进些,男人哪会有自己靠得住。   *   很快顾念就没心思管王莉莉的事了。   她的小院子收拾好了,为了给小屋子攒人气,她准备学别人那样,办个乔迁酒,正好可以请帮助过自己的人,一起吃顿饭。   知青们这里还是先不说了,一来怕他们买东西破费,二来怕村里人因此知道她有钱,再因为眼红闹出什么事来。   因此,她请的人,也就秦州、程白芨、冯以林、杜英男几个。   至于陈越,她倒是提了一嘴,对方有没有空,就不知道了。   顾念对陈越的感觉还挺奇怪的,她拿对方当大哥看待,陈越帮了她很多忙,她心里感激。   但有时候又觉得陈越对她未免太好了些,甚至是超过了亲妹妹的那种好。   顾念隐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有原主和王莉莉的教训在前面,她不敢轻易往前跨一步。   如果和男人谈对象了,就变成王莉莉或是原主那样要死要活的,顾念觉得没办法接受,甚至觉得男人会影响她做实验的速度。   想来想去,还是暂时维持现状吧。   她心里想着事情,收拾起东西来,也慢慢悠悠。   等到客人们都上门,院子还没整理好。   程白芨一脚跨进院门,就忍不住称赞,“师姐,你这里弄得可真好,像模像样,以后晚上你要是忙的晚了,干脆别回知青点,住在这里得了。”   他没说瞎话,顾念这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虽然没有秦州那处小洋楼豪华,但院子里多了许多生活气息,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秦州跟在程白芨后面进来,今天他难得没穿白大褂,穿着一身藏蓝色中山服样式的棉袄,头发像是仔细打理过了,看起来精神奕奕。   顾念围着他转了个圈,感叹,“想不到老师还有这么精神的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师来相亲的呢!”   秦州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她,气得拿手指点她。“胆子越发肥了,还敢拿老师开玩笑。”   顾念嘿嘿笑着接过来,“谢谢老师。”   秦州的礼物还挺大,是一个方形的盒子,顾念晃动一下,没听见响,拿在手里还挺沉。   她心里实在痒痒,忍不住问,“老师,我能不能拆?”   秦州睨她一眼,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嘴边的胡子动了动,“拆吧。”   顾念把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放了一件枣红色的棉袄,样式看起来很精致,衣领和袖口做了一圈白色的毛边。   哪怕放在后世,也觉得不会过时,很经典的红色。   秦州假装不经意地转头,其实目光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呢,见顾念喜不自胜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小姑娘家,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子,别整天灰的蓝的,我看这枣红色就很好看嘛,也很衬你。”   顾念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州,“谢谢老师,我很喜欢!”   “喏,师姐,这是我给你的。”   程白芨还是头一次送姑娘东西,挺不好意思地拿出来两张电影票。   “我听人家说最近有《闪闪的红星》看,师姐可以带喜欢的人一起去电影院。”   陈越站在门口,刚要抬手敲门,就从敞开的门缝里,看见程白芨给顾念塞电影票。   他脸色一黑,把手里拿着的同款电影票,使劲儿往裤子袋里塞了塞。 第36章 (一更) 晋江独家连载...……   顾念要给小院子办个热热闹闹的乔迁酒, 还特意让冯以林给自己带了话。   陈越就以为,这大概是特地要请自己,但小姑娘面皮薄, 不好意思亲自开口。   得了消息, 陈越一晚上没睡好, 半夜里起来练兵, 把底下人闹得苦不堪言。   当然陈越一点不觉得苦,不止不觉得苦, 还不觉得疲累,好像有很多精神无处发泄似的。   练了多久的兵,他就想了多久, 到底该送什么东西给顾念。   这回他得自己想了,上次听了常志国的话,那手表还在抽屉里躺着呢, 人家小姑娘压根就不要。   从手帕事件以后, 陈越就意识到自己对小姑娘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想给她买很多各自各样的东西,甭管用不用得上。   但小丫头好像还没开窍,他觉得自己挺明显了,对方还完全没感觉。   “哎你们说,咱们营里什么时候组织大家一块儿看《闪闪的红星》啊?听说很好看,讲的好像是打土豪的故事。”   “咱们就等着吧,除非这次营里比武, 咱们得的一名, 点名要看电影作为奖励,不然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这电影,真有这么好看?”   “我也不知道, 我妹妹信里说,她跟同学一起去看了,还挺不错......”   陈越本来正在休息,坐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既然战友的妹妹说不错,那就应该不错吧?顾念年纪也不大,说不定就喜欢这种。   他让常志国帮着买电影票的时候,对方拿看禽兽的目光看着他。   “陈团,了不得啊,黑灯瞎火电影院,你想干什么?还能不能好好当兵了?”   “我想什么了?看电影不行吗?”   陈越被他问的一脸懵,完全弄不懂他什么意思。   常志国清了清嗓子,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这家伙没贼心也没贼胆,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和老婆躲在被窝里看过电视,就觉得陈越这家伙思想不行。   哪知道,人家压根就没那么想,是他自己想多了。   咳咳,说来也是,现在谁要是敢在大马路上拉个小手,一准被人以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押走。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作为咱们三一五团的指导员,很应该了解底团里战士的思想状态。嗯,你不错的,陈团,你是个好同志。”   陈越压根没弄明白战友发什么疯,“反正,你要是有门路就帮我弄两张票。”   “没问题,没问题。”常志国一口应下,为刚刚冤枉队友,表达歉意,“不过你和家里还闹着呢?要不然买个电影票的事,还不是咱们陈团张张口,就有人送过来?”   本来陈越面色还好,听常志国说起这个,立马沉了脸。   “少说废话,我走了,这个票的事情你尽快。”   “啧啧,陈越你小子,听哥哥一句劝,逃避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陈越步子停都没停,压根拿他的话当耳边风。   常志国摇摇头,这小子,不听前辈言,后面还有苦头吃呢!   *   这会儿陈越站在门口,捏着裤子袋里电影票,又把跨进去的半只脚给收了回来。   以后送东西,真的不能听战友的,什么手表、电影票,都不行。   营里的那些,就是长期关在一起,没啥见识的小土狗,以后送礼物,还是靠自己。   但是现在怎么办呢?   他要是跟人家送一样的东西,怎么能显出他的特别呢?   陈越犹豫一瞬决定还是先到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卖的,现买还来得及,不行就多出点钱。   他转身欲走。   横空出现一只手,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老陈,你站这儿干什么,没认错,就是这门。”冯以林手掌在陈越肩膀上拍了拍,扯着嗓子冲里面喊,“顾念、顾念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里面顾念收了电影票,抬头一看,见陈越、冯以林、杜英男都来了。   她笑问,“你们怎么都在门口,约好了一起过来的?”   陈越本来是背对着顾念的,听见小姑娘软乎乎的声音,一下子僵住了,犹豫一下还是转了身。   “顾念,恭喜啊。”   “谢谢陈大哥。”   感觉到手掌下好友的肌肉紧绷了一瞬,冯以林微微眯起了眼,故意道,“顾念,你叫他陈大哥,是不是也要叫我冯大哥,我和陈越可没差两岁。”   他说完还挑衅地看了陈越一眼,生怕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似的。   陈越暗自磨牙,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是是是,冯大哥。”顾念顺着他的意喊了一声,转而招呼几人进来,“陈大哥、冯大哥、英男姐,快进来吧,我老师也在呢!”   秦州到底是长辈,众人见了秦州的面先问好。   秦州点点头,“随便坐,别客气,就当我这个老头子不存在。”   程白芨从屋里拿了茶水出来,一人给分了一个大搪瓷缸子。   杜英男接过来道谢,顺手从兜里拿出来一只崭新的英雄牌钢笔,“也不知道送你什么,你跟着秦医生学东西,肯定得做笔记呀,送钢笔准没错。”   杜英男这支笔,是黑色的笔身,银色笔帽,看着挺大气的,顾念还挺喜欢。   “谢谢英男姐,我最近正好要做不少笔记,你这笔来的正正巧。”   杜英男笑着揽着顾念的肩膀,“要不咱们俩心有灵犀呢。”   陈越看了她们一眼,又默默转过了头,他怎么就没想到送钢笔?又便宜又实用,顾念肯定会收。   “嘿嘿,小丫头,喏这是我给你的。”冯以林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来两个兰草小盆栽,“新房配鲜花,虽然这两盆兰花还没开,只要养的好,来年春天就很漂亮啦。”   “哇,谢谢冯大哥。”   现在外头可没有卖盆栽的,要是有,估计会被人当做腐败阶级,搞不好还要□□的。   顾念装点屋子,在靠山村的后山里挖了不少野花、草药等,见到正儿八经的兰花,还挺新奇。“我这就去放到屋里去。”   天气冷了,兰花要放在稍稍温暖的屋内,免得被冻坏。   见小丫头跑远了,冯以林搡搡陈越的肩膀,“我们都送东西的,你就没有准备什么?”   秦州闻言,也抬头看向陈越。   程白芨、杜英男两人,端着搪瓷缸子喝茶看戏。   陈越顿觉压力山大,本来就他和顾念两个人,送什么、怎么送都可以,冯以林非得当面点出来。   尤其秦州还是顾念的老师,他面对秦州的时候,总有种面对顾念家里长辈的错觉。   明明他和顾念认识的比秦州早多了。   现在突然低一头。   如此想着,陈越额头不知不觉布上细密的汗珠。   正巧这时顾念小跑着从里面出来,冯以林冲她招手。“顾念快来,你陈大哥有好东西送给你。”   陈越一僵,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周围人扫射过来的视线。   他伸手插进裤兜,把左边裤子里放着的电影票,塞的更里面一点,右手从右边裤袋里掏出一把东西。   “喏,这些都给你。”   男人宽厚的掌心里,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钱票、工业券等等,在阳光底下透着斑斓的色彩。   顾念睁着一双杏眼不解的问。“我、我要你的钱干什么?”   “我、我是说,你最近不是在村里和镇上不停的来回,光靠两条腿走路太不方便了,正巧我攒了不少工业券......”   陈越僵着身子,从手心里这一把东西,把工业券都挑了出来。   幸好他平时发了券,极少用,还真给他凑出一辆自行车的量。   陈越怕她不收,“本来想买自行车给你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有钱,这些券已经帮大忙啦,谢谢陈大哥。”   陈越把东西递到她手心里,小姑娘的手软软的,比豆腐还要嫩,感觉自己的手掌大到能彻底把她的手包裹住。   正在这时,秦州好像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咳咳。”   陈越唰的一下把手收了回来,坐在秦州边山,拿起搪瓷缸子“咕嘟咕嘟”喝水。   顾念:“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呛了一下。”   秦州说完,眼神凉凉地扫了一眼陈越。   陈越脊背一僵,一口水喝得急了,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顾念嘀咕,“怎么一个两个,喝水都不会慢慢喝。”   杜英男啜一口茶,笑道。“因为念念你这里的水好喝,他们都喝太急了。”   中午的饭,当然不是顾念做的,顾念带着人去上回陈越请客的地方又吃了一次。   不过最后也没让她付钱,秦州抢在最前头,把钱给结了。   拿他的话说,当老师的哪有占学生便宜的。   顾念摸摸鼻子,没跟他争这回,想着下回碰见什么好东西,也给老师买,还不会显得太刻意。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下午秦州还有手术要做,把程白芨一起带去了,让顾念把家里收拾好,再过来不迟。   顾念点头应了。   冯以林和杜英男还要回所里,杜英男和顾念约好,晚上陪她过来一起住新房,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本来还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就只剩下顾念和陈越两人。   “陈大哥,你下午不用训练吗?”   顾念在订被子,陈越没走,就坐在她边上盯着人看,她被他看得背上烫呼呼的就想撵人走。   这时候的被子,都是手工缝制的,被面和里子单独买,天气冷顾念置办的时候,特意给里面的买的那种厚厚的绒,扎针的时候,就很难穿过去。   再加上针比较细,压根使不上劲儿。   顾念咬着牙,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我来吧。”   陈越看她弄得费劲儿,干脆把东西从她手上接过来。   顾念惊讶道,“陈大哥,你会吗?”   陈越没说话,低着头直接上手。   他不像是第一次做,缝的又快又密,针脚还整齐,比顾念前面那些歪歪扭扭的,可强多了。   顾念张着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陈大哥这种一米八几的钢铁硬汉,竟然在这里给她缝被子,下回陈越要是说他会绣花,她也不觉得惊讶了。   陈越抬头,正对上小丫头的傻样,他笑笑不以为意。   “我很早就呆在军营里了,所有的内务都是自己干的。摔了就自己爬起来,要是裤子有哪儿摔破了,缝缝补补的事情,也都自己来,一次二次的缝不好,次数多了,也就好了。”   听陈越这么说,好像成长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家里人陪伴似的。   她有心想问两句,又怕触了对方的伤心事。   “喏,好啦。”   陈越把缝好的被面拿给顾念看,果然整齐又细密,还怪好看的。   他又帮着顾念把被子叠好,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搁在床头,陈越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和顾念早就结婚了,在这里布置新婚小两口的房间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开。   “晚上睡觉,这床可能不够,记得再上面再加个薄的。”   “好,我来拿。”   顾念给自己屋子里面打个大柜子,柜子顶上箱子里放的才是备用的棉被。   她脱了鞋子,踩在床上踮起脚拿,摸半天也没摸着。   她想了想干脆扒着箱子的边缘,往上爬一些。   箱子被她彻底扒拉到一边,里头的被子,被拽得直直往下掉。   “小心!”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陈越立马伸手护住她,他身体前倾斜,重心不稳,整个人向下扑。   “啊”“嘶”   陈越整个身体挡在顾念上面,被箱子连带被子砸了个正着,被子铺开,把两人密密地裹在一起。   “陈大哥,你还好吗?”   顾念被护的好好的,倒是没受伤,她伸出手想看看陈越受伤了没,不小心盖在人家的胸肌上面。   她“唰”地收回手,脸上泛起红晕。   幸好被子里面黑漆漆的,也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我还好。”陈越一张嘴,声音有些暗哑低低的,就像是在顾念耳朵边上说的似的。   顾念不自在地偏偏头,“......咱们要不起来再说。”   “好。”   可是那大箱子就扣在两人身上,陈越一动,带动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使不上劲儿,只是顾念身上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整个人也变得软趴趴的,有点使不上力气,再加上小丫头在底下软软小小的一团,他浑身上下的血液直往一个地方涌......   陈越暗骂了自己一句流氓,顾不得背上疼痛飞快直起身。   大箱子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顾念揭开被子就见陈越脸色不大好,看着像是疼的厉害。   “陈大哥,你是不是背上受伤了?家里有备用的药,我先帮你上药?”   陈越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没来得及仔细想,只点点头任由她动作。   等顾念拿了药箱过来,把陈越上半身的衣裳扒开,他才察觉到不对。   陈越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不用了,小伤,我会回营里让战友看看就行。”   “不行,你背上肯定有淤血了,不散开,会肿起来的。陈大哥,来,我帮你脱衣服......”   顾念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不大对,扔烫手山芋似的,把药膏扔给陈越,“那那那那你回去,让战友涂吧。”   见小姑娘一溜烟就往门外逃,陈越一下把人叫住了。   “顾念。”   顾念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你愿不愿和我处对象。”   哈?   顾念转头见男人面对她,又认认真真的说了一遍。   “你愿不愿意和我处对象。” 第37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陈越是个很有原则, 很有担当的人,他觉得他和小姑娘都这样那样了,要是不把话说清楚, 不就在耍流氓吗?   不过, 他话说出去, 对方许久都没应他。   不怕流血, 不怕流汗的陈团,第一次有了害怕的东西。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低垂着眼静静地等着小姑娘下判决。   可是,他紧张的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刚缝好的被面在顾念看不见的地方被揪的厉害。   明明两人离的挺远的, 但顾念好像还能敢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似的,她脸愈发烧红了。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陈大哥, 你的意思我懂, 但是我现在......还、还不懂我对你的心意, 如果、如果......”   小丫头急的要哭了,陈越善解人意地打断她的话,“算了,你不用着急回我,再想想也好。”   他说着起身,把衣服扣好,又帮着顾念把房间整理回原来的模样, 把那个大箱子就放在柜子旁边。   “以后, 别把箱子放这么高了,幸好砸的是我。”   “好,我记下了。”   顾念抽抽鼻子, 忽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好像除了陈越以外,没有谁会照顾她的感受到超过自己的感受。   但她又害怕她对陈越如果只是依赖的话,会不会反倒更伤害他。   上辈子顾念好像是个学习机器,又或者是个实验机器,她把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划分的很清晰。   对她好的,她会对对方好,对她不好的,她也会还回去。   唯独忘了学习当一个人好到甚至把自己往后放的时候,应该怎么处理。   她有些失落地低着头,为自己没想好怎么样回馈陈越的感情。   突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在她头顶。   男人低磁的声音,带着安慰,“不用着急,我有时间等你慢慢想清楚。”   顾念点点头,仰头对上他认真的眉眼,她忽然笑起来觉得轻松了些。   陈越眼神黯了黯,不动声色的别开目光,向后退一步和顾念保持安全距离。   头顶的温暖消失,顾念忽然觉得不适应,心里还有一点点失落。   *   顾念以为她和陈越说完以后,陈越应该暂时都不会出现才对。   不论如何说,她都已经算是拒绝对方了。   却没想到,陈越人没出现,顾念生活的周围却处处都是陈越的影子。   中午饭点的时候,小护士拎着饭盒过来,递给顾念,“喏,是不是还是昨天那个人送的呀,我都没看见人,放在护士站就走了。”   吃过午饭,程白芨把小毯子递过来,“我越哥给的,让我给你午休的时候用。”   他说完眼神闪烁,不大敢看顾念。   其实程白芨心里对顾念也有那么点小心思。   又是师姐,又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完全没有想头是不可能的。   可就在他鼓足勇气送了电影票的隔天,陈越递过来一个浅灰色的绒毯,叮嘱他,“念念怕冷,中午记得拿给她。”   程白芨始终忘不了,陈越说这句话时比平时温柔了不少眉眼。   当时他的心,瞬间就凉了下来。   “啊.....他怎么连这个也准备了。”顾念有些娇嗔的把东西拿过来。   程白芨看得当胸一箭,小少年还不怕死地问,“师姐,你和越哥......”   “什、什么都没有。”   顾念想到那天,就忍不住脸红,见程白芨诧异地看着她,干脆也不解释,抱着小绒毯直接跑开了。   程白芨:......   根本就不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晚上,顾念要赶着回知青点,出了医院的门就见护士推了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过来。   “顾念,这是那位陈先生说要留给你的,他说你路途远,光靠两条腿走路不行,先把他的车拿过来给你用,反正他在军营也用不上......”小护士满脸八卦地看着顾念,“这人是谁呀,听他的意思还是军人?你们是不是在处对象啊?”   顾念含混不清地解释了半天,木呆呆地从护士手里把自行车接过来。   这人明明都送了自行车券了,怎么还把自己的车骑来了,她骑了他的,那他骑什么?   程白芨忽然凉凉道,“师姐,你是不是在想越哥。”   顾念没回答,反倒问,“要不要我骑车先把你送回去?你放心,我力气很大的。”   程白芨:......   师姐分明把他当弟弟,要不然不会说要载他。   麻了麻了。   “不用了师姐,我自己走回去好了,也没多远。”   男人的自尊心,让他学会坚决不坐情敌的车。   程白芨说完,不等顾念回应,扭头就走。   顾念:“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程白芨身影晃了晃,拔腿就跑,脑海里全是顾念的声音“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他早就不是孩子了!   顾念不知所措地问护士,“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护士:“没有啊,小孩子,都是这样的,风一阵、雨一阵,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顾念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   顾念骑车回了知青点,一辆自行车的到来,引起了知青点所有人的广泛注意。   孙红:“念念,这新车是你买的?”   顾念笑道,“不是,我哪有这钱啊,是同事看我路远,借我的,改明儿还得还回去。”   大家伙闻言也就歇了心思。   原来是借的啊,就说顾念最近也没种什么草药,应该没钱买车才对。   顾念把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庆幸自己暂时没有买自行车的打算,也庆幸,知青们暂时不知道她新置办了个小院。   自行车事情先放一边,众人说起了王莉莉的事。   江亚萍:“我前两天去看她了,现在状况还好,她不是怀孕了吗?身体又不行,农场那边让先停了她的工作。”   顾念点点头,估计这话是王莉莉特意让江亚萍带给她的。   不过她也确实身体不行,上次把脉,老师就说了,王莉莉这样的不好好养着,孩子和她自己都得出事。   说起这个孙红就来气,江亚萍竟然偷偷去看王莉莉,她睨着眼睛看她,“你去看王莉莉,她就没有让我们集体捐款啥的?”   江亚萍有些尴尬的摇头,“没有,赵文华好像才知道王莉莉怀孕了,写信让家里寄了东西过来。有他们家里的帮衬,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吧?”   顾念沉默下来。   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光靠家里的帮衬,还是一样过不久,人为什么就不能学会直立行走?   算了,这个问题就算问江亚萍也得不到回答。   顾念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揭过,反正别人事就当个八卦听听好了,哪知道正主竟然还舞到她跟前。   这一日,顾念陪着老师在问诊,下一个病人又是王莉莉。   这回人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带着赵文华一起,大概因为有了家里的支援,日子又能过下去,小两口竟然神奇的恢复成原先的相处模式。   “顾念,这回的事真是谢谢你,要不是当初你劝我,这孩子肯定留不住。”   王莉莉这回气色看着好了很多,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挽着赵文华的手明里暗里给她秀恩爱呢。   顾念不软不硬的刺了她一句,“别客气,医者父母心,换了别人一心求死,大概也会劝上两句,但是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了。”   秦州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见状也不由冷了面色,给病人把了脉大致说了下后期该如何修养就让他们出去了。   “顾念,不管怎么说,我和文华都要谢谢你。”王莉莉临走前轻声说了句。   “我也要谢谢你,要不然我可就栽赵文华这个火坑里了,你最好祈祷赵文华家里能一直这么支持你们,要不然......还有,以后千万别再舞到我面前了,真的很让人恶心,我对你们的事也丝毫不感兴趣。”   王莉莉身体一僵,被人当面说了这么一通也没敢说什么。   顾念看她走了一步一顿,故意道,“虽然你们不上工了,但也要记得还钱,要不然我可以让公安上门,强行把欠款要回来。”   赵文华猛地转头看了顾念一眼,语气极度失望,“顾念,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学生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了解,这位病患家属麻烦你出去一下,现在轮到下一位病人了。”   秦州直接冷声截断他的话,不给他继续下去的机会。   于此同时,外面排队等候的病人已经没了耐心。   “这位家属,你怎么回事?没听见医生让你出去吗?真是没有一点公德心。”   “就是啊,我们后面还有这么多人排队呢。”   赵文华给当场撅了脸,见病人和病人家属们人多势众,没奈何只得忍着气出了门。   秦州见顾念面色还好,略放了心,“下次见到这种不用多废话,直接叫保安就行了,咱们医院也是有保安人员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顾念心里暖暖的。   *   王莉莉这边因为有赵文华家里的帮衬暂时缓过了劲儿,顾家却因为赵文芳问都没问过顾学良,把小两口的钱寄了很大一部份给弟弟,而陷入夫妻冷战。   赵文芳心里也委屈,她不是没想过不给,但是姐姐那边催的急,娘又一哭二闹的,她能有什么办法。   “学良,你别这样,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好说。”   她真是受不了整天冷战了,夫妻两从早到晚连句话都不说。   他们一吵架,还影响两个孩子,大虎和小虎晚上被吓的“哇哇”哭,直接给范菊香抱去了他们房间睡。   老两口也因为他们闹矛盾吓到孙子,颇有微词。   大姑子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见了她就翻白眼也挺让人受不了的。   赵文芳觉得她不是在受顾学良一个人的冷眼,而是受全家人的冷眼,这不没两天就来求和了。   顾学良一开始没吱声,忍不住了还是回了一句,“我看你就不适合管钱,要不钱还是给妈管,就算寄回乡下给小妹也比给你祸祸了强。”   “给我怎么就祸祸了?给你妹不算祸祸,给我弟就是祸祸了是吧?顾学良,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赵文芳一言不和就开始摔摔打打,她不是没想过钱寄过去以后顾学良的反应一定不会好,但是那边是她娘家弟弟,她总不能真看着对方过不下去。   这回顾学良可没惯她,“随便你!”转头就出了屋子。   留下赵文芳一个人,捂着被子呜呜哭的厉害。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顾学良出了院子,见顾国强正站在这儿吹冷风,诧异道,“爸,外面天冷,你怎么不去里面坐。”   此时虽然是晚上,借着里头的煤油灯,还是能瞧出儿子面色不大好。   顾国强:“又吵架了?”   “唉,还不是那些事,都是小问题,她就是看家里手头宽裕了,又起了小心思。”顾学良回头看了眼,见屋里的灯灭了轻轻叹了口气。   叫他说,这钱还不如给顾念捎去,留在家里倒成了祸害了。   以前家里没钱的时候,赵文芳虽然抱怨两句,也没这么闹过,现在日子好过了她的心思也多了。   “爸,顾念那里最近还有信来吗?”   他是家里除了顾国强和范菊香以外,第三个知道顾念的事情来龙去脉的人,所以赵文芳嘴上有再多的埋怨,他也觉得爸做的对,别人都可以短着就是顾念那里不能短。   “有啊,没回还寄了钱回来,我回回收的心里难受的不行......”   顾国强叹口气,又想到抽屉里那一沓汇款单了,就因为这个,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踏实觉了。   想知道女儿过的好不好,厂里的一堆工作却不能丢,当初就是为了工作才......要是现在连工作都丢了,才是真的鸡飞蛋打。   “爸,马上不是新年了吗?要不我跟厂里请个假去看看念念,总这么其实我也不大放心。而且,文芳最近跟我闹呢,我走了,她总没得闹。”顾学良道。   其实他没说的是,他怕家里这么多汇款单搁着,文芳进进出出的万一瞧见了,再生出什么心思。   顾学良这人轴,该是他的他不会不拿,不该是他的他一分也不会拿。   顾国强心里倒是有些意动,“那大虎小虎呢?你倒是放心?”   “有您和妈在,我有什么不放心啊,再说文芳跟我会吵,对两个小的可从来不含糊。”   顾国强点点头,认同他的话。   大儿媳妇大面上还是好的,就是偶尔有时候有些拎不清,但人无完人,要是她样样出挑未必会进他们家的门。   人是大儿子自己挑的,日子也得他们自己过,当父母的再着急也没用。   顾学良:“爸,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给厂里打申请报告去,您呐踏踏实实睡觉去吧,我是您儿子,这事我替您担了。”   顾国强横他一眼,“臭小子,还做起老子的主来了,你别急让我先想想。”   “顾学良,你还睡不睡觉了。”   赵文芳在里面哭了许久都没人安慰,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就来。”顾学良应了声,“爸别想了,就这么说定了,我要是不去看一趟,您这几个月都别想好好睡了。”   老头子的头发比以前白了,人也比之前佝偻了,不知是睡得不好还是因为人确实老了。   既然父亲老了,有些事情就得他这个当儿子的担着。   谁叫他们全家都欠顾念的呢?   只盼着小妹在乡下过的还不错吧,要不然这家里为了工作的事,还有的折腾呢。   顾学良拍拍父亲的肩膀,转身回了屋里。   院子里只留下顾国强一个人独自站着吹冷风,过了许久,他才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人这一辈子,一定不能做亏心事。 第38章 (一更) 晋江独家连载...……   赵文芳等顾学良去哄她, 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   人家进来倒头就睡,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   她憋着气,心里暗自下决定, 这回他不跟自己说话, 自己也绝对不要跟他说话了, 看谁坚持的时间久。   结果第二天早上, 顾学良一句话就让她破了功。   “你说啥,你要请假去看顾念?”   赵文芳惊讶的眼珠子瞪的溜圆, 恨不得剖开顾学良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的啥。   顾念是给全家人下了蛊吗?为什么家里大的小的,都买她的账。   同样都是女儿,顾思的待遇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偏偏顾思自己都没意见。   “顾学良,你跟我说清楚去找顾念做什么?你不上班、不赚钱了?”   请假过去,每天扣的钱都不老少, 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份工作, 难道他想自己作没了?   顾学良八风不动地穿衣穿鞋, 不论赵文芳如何跳脚他都心态平和的很。   “你要真舍不得我请假这点钱,为什么把我工资的一大半寄给你弟弟?反正我上班赚钱也落不到自己手里,为什么还要去?”   赵文芳头疼的厉害,她早知道顾学良轴,没想过他会这么轴。   她努力平复心情,“好,你不在意请假这点钱, 那工作呢?你的工作不是很要紧也不是没有别人可以胜任, 要是你不在了,厂里谁家的亲戚填补上了可怎么办?”   这个顾学良心里早想过了,他有一句话没说, 厂里谁的工作都有可能被填补,就他们老顾家的不可能。   不管是爸的工作,还是他自己的工作,都是当初顾念替他们换回来的。   上回顾学勤和赖忠打架,还把人家的头打破了,只因为觉得赖忠说话难听,觉得爸是靠实力走到这个位置的,赖忠污蔑爸。   其实赖忠有句话没说错,他们家能起来能有这么多人都在工人的岗位上,确实是走了厂长的关系。   “行了,这些事你不需要懂,反正你在家里照顾好儿子吧,我走了也好,省得你天天想跟我吵架。”顾学良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把赵文芳遮挡住,他眉目极为认真道,“文芳,趁这段时间你也好好想想清楚,你以后到底是跟谁过日子,你对你大姐是不是还应该这么言听计从。”   “你......”   赵文芳想说不就是二十块钱嘛,大不了她下回还回来,可惜顾学良根本不愿意听他说,早就扭头出去了。   她张了张嘴又合上,头一次怀疑姐姐赵文兰说的话对不对。   赵文芳心事重重的上班,心里盼望着顾学良说的话最好是骗她的。   切菜时候没注意,指甲盖被狠狠地削了下,血“滋啦”一下冒了出来。   厂里的大师傅见了,连忙把人拉到一边,见她手没啥大事,心头火气直往头顶涌,“你怎么干活的?不想干就别干了,还忙着呢,尽搁这儿添乱。”   马上快饭点了,就等着她切的菜好下锅呢,上班才举了几下菜刀啊这就划手了?   不想干趁早滚蛋,一天天不知道想什么呢!   赵文芳低头连连道歉。   大师傅压根不理她,已经叫了别的小工顶替,见她还杵着气不打一处来。   “还站着干嘛?回去吧?明天要是还这样,你以后就都别来了。”   “哎哎,指定没下次了,谢谢师傅。”   边上大姐看她魂不守舍的,推推她让她往前走,“唉,你说你一上午想什么呢?现在伤手了,先回去吧,杜师傅也就是着急了,明儿把手包扎好了再来,可别再犯错了,要不然杜师傅说要撵你走,没人拦得住。”   别的地儿怎么样不知道,但厨房这一块确实的杜师傅掌管的。   赵文芳点点头,心里委屈想去车间找顾学良说说话,实在不行她跟他低个头算了。   哪知道她捏着手指往车间跑了一趟,压根没看见顾学良的人。   赵文芳揪住一个小同志问道,“同志,请问顾学良同志在吗?”   “他?早上来请个假就回家了,大概家里有急事吧。”   “好、好的,谢谢。”   赵文芳站在生产车间的门口,浑浑噩噩,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找他去,以为顾学良不过是说气话而已,哪知道人真走了。   那他说的,要是过不下去就算的话,也是真的了?   赵文芳手指头疼的厉害,心却比手指头更疼。   好不容易从娘家那个狼窝出来了,要是顾学良不要她了......   她咬咬唇,不敢再往下想。   *   靠山村这里,顾念也在跟村长请假呢!   她不止要请假,还要请村长给她开介绍信。   秦州在海市有个研讨会要开,这回准备把顾念和程白芨都带上,也算是带出去见见世面。   这不,一大早顾念就过来找老村长了。   老村长会写的字不多,零零总总加起来刚好够开一封介绍信。   村里人受顾念的照顾颇多,家家户户有收益,对于顾念跟着秦医生学习鲜少呆在村里的行为,老村长向来睁只眼闭只眼。   “你这个女娃娃有本事,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回头指不定有大用。”老村长笑眯眯地把手里的介绍信递过去。   顾念知道老村长爱抽土烟,不过他舍不得花钱,烟丝都买的最便宜的,这回她来开介绍信给老村长带了一小袋烟丝。   “不成不成不成,哪有收小辈东西的。”   老村长虎着脸推拒,他心里顾念跟村里的那些娃娃们都一样,也是靠山村的人,没道理给自家人开个介绍信还要收东西。   顾念把东西一股脑塞老村长怀里,笑出两个酒窝,“您就收叭,我老师当医生人家送他的,他又不抽烟,这玩意儿搁着还会返潮,您不拿谁拿呀!”   顾念说的是真的,秦州不抽烟也不喝酒,生活习惯甚至自律到惊人的地步。   每天早上一定会晨跑半小时,三餐定点,每天穿什么衣服、喜欢的东西放在哪里,都有讲究。   顾念一开始还惊讶,见多了真觉得不愧是秦医生。   程白芨有一次好奇,问过为什么秦州生活的这么自律,简直像个机器人一样。   秦州说,因为他想活的久一点。   至于为什么他就不肯说了,但顾念犹记得老师说这句话时,眼神里止不住的悲伤。   顾念回过神,老村长还要推拒,她把东西搁下扭头就走。   老村长不知所措地拿着东西,叹气道,“哎,你这娃娃真是的!”   回应他的,是顾念小跑着逐渐远去的背影。   知青院的知青们听说顾念要去海市,既为她高兴,又为自己难过。   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知识分子,当初在学校成绩也是一等一的,怀着理想和报复下乡的人不在少数,现在却干着和当地人差不多的工作,所学知识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孙红:“你就好了,可以继续学习,以后说不定还能重返学校呢!”   其实按照乡镇为单位,每年都有一个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机会,很多知青把这个机会当做他们离开这里的一线生机。   顾念为当地人做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等年底老村长去公社汇报结束,这个名额说不定就会落在顾念头上。   孙红又是高兴又忍不住心里发酸。   “你呀少说话多做事,顾念就算得了也是她应该的。”钱喜梅推推她,恨不得把她心里的酸气都推走。   其实钱喜梅来这里最久,她最盼望这个名额,可是一年年的失望她都习惯了,慢慢学会不去期待。   顾念才不要去工农兵大学呢,放在现在来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高考,靠推举进的工农兵大学将来会成为最尴尬的存在。   “我现在老老实实跟着秦老师学东西就成,大学的事没想过,再说咱们都年轻,说不定以后会有别的出路。”   顾念本意是想安慰知青们别沮丧,以后会有转机,可听在江亚萍耳朵里却完全变了样。   江亚萍从角落里凑到顾念跟前,“顾念,你真的不想去工农兵大学?以后就算有人推举你去,你也不去?”   虽然顾念是这个意思没错,但江亚萍这个问法,让人不大舒服。   钱喜梅打圆场道,“这都没发生的事,让顾念怎么做保证,再说去不去都是她的自由。”   孙红看出江亚萍的小心思,对她翻了个白眼,“就是,你以为顾念不去,还能轮得到你?省省吧。”   “我、我哪儿是这个意思,就想问清楚也不行吗?”江亚萍做委屈状。   孙红撇嘴,“我看你赚了几天草药钱就恨不得要上天了,你受顾念的好处还不够多,现在还想让她保证该什么?还以为你比王莉莉好许多,结果都是自私自利的人,用人靠前不用人朝后,哪有你们这样的。”   这话她早就想说了,江亚萍就是个墙头草,要不是王莉莉走了,这会儿说不定还跟她们唱反调呢。   说什么不是这个意思,江亚萍恨不得把“顾念别去,把机会让给她”这点小心思刻在脸上。   老实说,谁都想去工农兵大学,孙红自己也想去,没人想当一辈子农民,可这么胁迫别人赌咒发誓似的,也太下作了。   孙红:“我告诉你,这个名额就算顾念不要,也轮不到你!”   十里八乡的知青多了去了,凭什么要给江亚萍。   江亚萍的那点小心思被人剖析的明明白白,脸上烧红的厉害,索性哭着跺脚跑出去算了。   “顾念,你性子太软了,这种人惯的她!”孙红往地上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顾念把东西都整理好了,才去伸手拍她。“孙红姐,我又不是软面团,刚想说来着,这不你替我先说了嘛,下回江亚萍要是敢闹妖,我肯定比你骂的还狠,怎么样?”   孙红哼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钱喜梅也跟着笑起来,想到顾念刚刚说的话,她不由劝道,“顾念,你要是真有上工农兵大学的机会,可千万别放弃,从那儿出来的,基本都可以回城。”   从下乡以来,“回城”两个字几乎是每个知青的心病。   顾念知道她是好意,拍拍她的手背跟两人道,“喜梅姐、孙红姐,你们要是信我,就别去惦记那个工农兵大学,要是有空还不如把手边的书本都捡起来看,将来总会有用上的时候。”   钱、孙二人不解,现在看书能有什么用。   “具体原因我不能说,反正听我的没错!”   钱、孙二人对视一眼,似懂非懂的点头。   说完这一茬,又说起了钱喜梅和李国伟的事。   从上次常月月事件之后,两人感情好像往前进了一步,后面却越来越差,顾念发现,今天他们俩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钱喜梅捏她的脸蛋,发现手感还挺好的,“你这小丫头,操心自己的事吧,姐的事心里有数着呢!”   孙红看了眼馋,捏上了另一边,“就是啊,这么点大,操太多心是会长不高的。”   顾念同时摆平不了两个人,干脆任她们施为,然后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挠她们的痒痒!   “哈哈哈哈哈哈哈,顾念别挠我了。”   “我、我错了哈哈哈哈,再也不捏你了,哈哈哈”   三个人闹着,笑倒在大通铺上。   哭着跑出去吹冷风的江亚萍,听见里头的欢笑声,眼泪掉的更多了。   她们三个是一起的,不管她怎么努力好像都融不进去一样。   或许王莉莉说的对,她们从来没把她当做知青院的一份子,只有王莉莉是真的关心她。   江亚萍愤愤的咬咬唇,往农场的方向小跑而去。   *   顾念头一回坐这个年代的火车,非要说的话就是,特别挤,特别慢!   见惯了后世俗称“华国速度”的飞机、高铁之后,再坐上这个年代的火车,顾念有种在过家家的错觉。   这绿皮车真的跑的很慢,外面骑自行车的男人,都蹬的比他们快。   “老师,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让我们请半个月的假了。”   海市离靠山村所在的城市还挺远的,非得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才行。   来回去掉一周的时间,开研讨会三五天总要的,留下来两天才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   秦州坐的位置离车窗更近,他靠坐在里侧,看着城市一点点倒退,有些心不在焉。听见顾念的话也只点点头,算是应了声。   顾念抬头目光锁定程白芨,小声张了张嘴:“老师怎么回事?”   程白芨连连摇头:“不知道,从离开市里开始就这样了。”   顾念转头看向秦州,忽然想起那个眼神,心里很是在意。   她觉得老师好像有很多秘密似的,听说他来自于秦家那个大家族,但她从没见过老师和秦家的人往来过;听说老师结婚了,但师娘到底在哪里,他们也没见过。   而且老师为什么要说,他要活的久一点,是为了谁吗?   顾念和程白芨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决定做些什么分散秦州的注意力,她从随身携带的东西里,翻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在上头画了一棋盘格,她推推秦州,“老师,咱们来比赛吧!”   秦州睨了她的本子一眼,一脸冷漠地扭过了头。“不要,不感兴趣。”   “哦,好吧。”   顾念转头招呼程白芨,同他说了一遍方法以后,程白芨点头也拿了一只钢笔出来,两人就地取材,玩起了五子棋。   “哈哈哈哈,我赢了。”   “哈哈哈哈,我又赢了!白芨,你师姐就是你师姐,哈哈哈哈。”   秦州胡子动了动,他一开始觉得他们很吵,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了。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很好奇,听徒弟这反应,还挺好玩?   他转身,偷瞄两人玩了一把。   秦州劈手从程白芨手里夺过钢笔:“哎呀,白芨你怎么下在这里!难怪不如你师姐了!来,为师替你上一把。” 第39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五子棋带来的快乐只是一时的。   新鲜劲儿过了以后, 秦州又有些蔫哒哒。   问他话,心不在焉;让他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还有一搭没一搭的。   火车里的味道很难闻, 只有窗户边上的缝隙里, 能偶尔传进来点新鲜空气。   真正上路以后, 顾念才知道搭火车的人, 远远不止座位上这么多,过道里、用餐的地方、甚至厕所门口都被挤的满满当当。   幸亏秦州有门路, 给他们买的票是通票,可以坐在下铺的床上玩一会儿,要是累了也能上铺休息休息。   但是人还是很不舒服的, 秦州这种状态,让顾念和程白芨不止人不舒服,还有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顾念无奈:“老师, 你的面再不吃就要坨了, 而且还会染上车厢里的味道, 您是学医的,应该不用我跟您说这里头有多少细菌吧?”   秦州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有。   程白芨想了想,问道,“老师要不您跟我们说说,海市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等我们休息的时候, 一起去买点特产带回去。”   秦州没回答,倒是对面铺上有个涂了口红的女人对着程白芨眨眼,“好吃好玩的啊, 那多了去了,这位小哥你不如问我,我来告诉你呀!”   程白芨哪见过这阵仗,低头猛扒面,连话都不敢吱一声。   顾念见秦州是真没说话的欲望,也就算了不勉强了。   对面的女人却像是开了话头,非要和他们搭到一起似的。“小哥,你别不理我呀,姐姐去过好几回了,你过来我仔细说给你听听。”   程白芨把他们师徒吃剩的碗筷收了,急急忙忙往车厢外面跑,小少年露在外头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口红女收敛了笑意“无趣。”   顾念狠狠瞪对方一眼,“你这位大姐,你够了,别吃饱了撑的逗我师弟了。”   “你说谁大姐呢!”口红女觉得自己还挺年轻,怎么就大姐了,而且她的目标也根本不是那小少年。   这三人里头,小丫头、小少年长得好就不说了,总归是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儿,她还看不上,就嘴欠觉得逗起来好玩。   倒是两人的老师,还挺有味道的。   不止五官端正,气质儒雅,穿着的衣裳一看就不便宜,就连嘴边那点点胡茬,都让人觉得特别有韵味。   秦州一上车,口红女就盯上他了,可惜对方心思压根不在这里,口红女只能通过逗逗小少年引起对方的注意了。   “说的就是你,老大不小了,少做丢人现眼的事。”   这要是放在后世,老姐姐撩个小奶狗不算什么大事,现在这个年代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撩的还是程白芨那个啥都不懂的小孩子,顾念觉得这挺没品的。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撩骚,都是耍流氓。   “你这小丫头......”口红女站起来往前凑,手指头指着顾念,指尖都快戳到对方额头了。   “滚开!”   一言不发的秦州忽然打断口红女的话,眼里都是嫌恶。   “再敢往前一步,掰折你的手指头。”秦州目光冷冷的,像是刺骨寒泉。   口红女被他吓到,竟然真的就站在原地没动。   她从来在男人面前无往不利,被男人骂了心里觉得难受,却又觉得秦州更带感了,果然她一开始的眼光没错。   可惜,她也没啥胆子再往跟前凑。   口红女一直到下车都没再起什么幺蛾子,就是看秦州的眼神,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似的。   秦州八风不动,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临下车,口红女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位先生,你真的不想考虑我一下吗?”   顾念和程白芨站在一边尴尬的脚趾抠地。   秦州薄唇轻启,“滚。”   随后就带着两个学生离开了,从头到尾都不带鸟她。   口红女不甘心地咬咬唇,轻叹,“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不是我的。”   要是顾念听了这句,估计会以为口红女有什么大病,不过这会儿顾念暂时顾不上这一茬,她被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和随处可见的二层小楼惊呆了。   原来,这个年代还能有这么繁华的地方。   见惯了乡镇里面的一溜平顶房,冷不丁见到许多二层小楼,顾念还觉得挺新奇的。   秦州这回不蔫哒了,反倒脚步快的很,速度比之程白芨逃离口红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念四处张望,一不小心就落了队,前面两个闷头走,竟然也没注意到她落在后面挺远的地方。   周围的人实在多,人挨着人,像是在赶集似的。   等顾念再抬头,哪儿还有那师徒俩的背影。   “臭师弟,师父心不在焉把我忘记了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把师姐给忘了?”   好在顾念事先知道他们要住的招待所的名儿,也知道今天过去就是签到入住而已,倒也不那么急了,干脆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   前头确实在赶集,还有不少小吃沿街叫卖,这里的生活气息,是靠山村那边没有的,足以说明靠山村的落后。   “小姑娘,你看见什么可要下手快点,咱们这儿难得的赶集都被你撞见了。”   边上带着老花眼镜的老奶奶见她犹犹豫豫不知道买哪个,笑着提点。   顾念感慨,“啊,我就说怎么这么多人,原来真是赶集。”   “是啊是啊,这里头的吃的可好吃了,你快看看那个栗子糕。”老奶奶说着砸吧了两下嘴,摆明了想吃兜里又没钱。   顾念觉得好笑,见她衣裳穿的整整齐齐,不像是差钱的,大概是家里不许她吃。   “小姑娘,咱们商量个事儿怎么样?”大概是被栗子糕吸引的受不住了,老奶奶笑着和顾念打商量,“我这里有个小玩意儿押在你那里,你给我买个栗子糕怎么样?”   想到栗子糕软乎乎的,香甜甜的滋味,老奶奶伸手去掏兜,竟然偷偷摸摸拿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小珍珠。   顾念一把摁住她的手,“别给我别给我,栗子糕是吧?我给你买!”   一个栗子糕才两毛钱,这奶奶也是心大,就不怕她拿着珍珠跑路?而且这时候这些东西都是不能见光的,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不得以为这个奶奶家里有多少好东西呢!   老奶奶也不勉强,乖乖在边上等着。   等顾念买来吃的递给她,她就笑着接过来,“谢谢你了小姑娘。”   老奶奶笑起来慈爱的很,嘴角还有两个酒窝,顾念戳戳自己的,觉得很熟悉也很亲切。   程白芨走的又喘又急,一回头发现自家师姐不知道去哪儿了,“老、老师,师姐呢?”   带着徒弟跟被狗追似的,一路走出去好远的秦州,也终于发现走丢一个人,他无奈揉揉额头,“都怪我走太快了,你师姐找不到咱们该不会害怕吧?”   这座城市对他的影响过大,大到让他连徒弟也顾不上了。   想着不知道窝在哪个小落,无助哭泣的小丫头,秦州又领着程白芨往回走,“白芨,你看这边,我看这边,见到你师姐了,就喊我。”   程白芨见识过顾念踢腿踹门不觉得她会害怕,但还是想着把人尽早找回来,闻言点点头,仔仔细细看着另一边。   顾念这边的这个老奶奶,吃糕吃了第一口,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妈,医生都说了你不能吃甜食,怎么还哄着别人给你买呢?”   顾念抬头,见不远处人群里走来一个长相秀丽的女人,她的打扮是这个年代的标配,一头齐耳短发加深色棉衣,但就是给人一种很温婉的感觉。   顾念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礼貌道谢还把非把钱还回来,笑着点头收了。   “妈,快跟我回去,今天的中药是不是还没吃?”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老奶奶往回走。   老奶奶一步三回头,还俏皮的和顾念眨眼睛,“小姑娘,谢谢你的栗子糕。”   “令仪你也学学人家小姑娘,又活泼又有朝气笑起来还甜滋滋的,你以前也挺好的就是现在吧......”老奶奶挽着女儿的手,欲言又止。   女儿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扫过来,让她轻而易举的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老奶奶撇撇嘴,转头再要去找那小姑娘,对方已经不见踪影了,她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劝道,“令仪啊,人总要要往前看的,这都.....”   “妈,我都知道的。”   年轻女子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让老奶奶闭上了嘴。   “顾念,这儿呢!”秦州率先发现的他这傻徒弟,见她探着头,看向相反的方向,奇道,“我们刚刚不是往那个方向的吧?”   “我知道啊老师,我刚刚碰见了一个很有趣的老奶奶,拿珍珠给我换栗子糕呢!”想到那老人的表现,顾念就觉得好笑。   “换栗子糕啊......”秦州呢喃了一句,随后也站在原地呆呆看着顾念之前看的方向。   “老师、老师?”顾念伸手在他跟前晃晃,“白芨来找我们了,我们快回去吧。”   秦州回神,小徒弟果然站在另一边冲着他们挥手呢,他点点头拉着顾念的袖子往前。“拉着衣服就不会走丢了......”   说完这句,眼前好像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逝,秦州再抬头,除了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什么都没有。   拉着衣服确实不会走丢,可是哪知道有一天,你不止不愿意拉的衣服,连看都不想再看见我。   *   师徒三人后面很顺利的找到了招待所,在签到处签过到以后,秦州领着两个房间钥匙,带着人往楼上走。   “喏,这个给你,你是女孩子单独睡一个房间,要是晚上害怕直接叫我们就是。”秦州把钥匙递给顾念,顺便跟过去检查了下房间,见没什么异常就带着程白芨出来了。   他推着程白芨往隔壁走,“走吧,咱们爷俩一个房间。”   程白芨点点头,他觉得老师不管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对他和师姐总归是很好的,考虑的也很周到。   不过,看师父换了衣裳坐在窗户边,又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程白芨既好奇又心疼。   他凑过去,挨着秦州坐好,“老师,你要不要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我不能帮你解难也好歹能心里舒服点。”   平时程白芨不大灵光,这时候却机灵地下去拿了点酒上来,还喊顾念去张罗点小菜。   见师姐去了,他借着酒劲儿想让老师说说心里话。   秦州没说话,也压根没应声,自己拿着小酒盅一杯接着一杯往下喝。   53°的高粱酒,喝的面不改色,压根就和平时在医院拿着手术刀冷静睿智的秦医生完全不一样。   顾念端着小菜过来,已经小半瓶干下去了。   “老师快先别喝了,吃点小菜垫垫肚子,不然等会儿胃里一准难受。”   程白芨看他这样,倒是又后悔拿酒上来了,他哪知道有的人要么一喝酒就说胡话,有的要么就一言不合干脆拼命喝酒啊,回头老师胃穿孔了师姐肯定要把他的耳朵拧掉。   “老师,你快别喝了。”几分钟前还在劝酒的孩子,这会儿都快哭了。   “最后一口。”秦州很有节制的喝了一口,随后就真的一口没碰,顾念带来的菜倒是吃了不少。   顾念叹口气,觉得老师的嘴比蚌壳还硬,这回是真的撬不动了。   程白芨和她对视一眼,深表同感。   晚上顾念借着招待所的便利,竟然还洗了个淋浴,简直感动哭。   这玩意儿可比柴禾烧水方便多啦,她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牌子,想着回头给她的小院子里也搞一个。   一夜无梦,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顾念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   靠山村,县城。   顾学良凭着一时冲动竟然真的坐着火车,一路北上到了这个小县城。   看周围冷清清的少有人走动的马路,他站在原地还有些懵。   “同志,请问靠山村怎么走?”顾学良拉着好不容易碰见的老乡的手问。   老乡见他虽然胡子拉碴穿着还算体面,知道他不是坏人就叽里呱啦好一通指路。   顾学良端正的脸上全是疑惑,刚刚真的半个字也没听懂。   “叫你往前走,坐牛车过去,不然靠你这两条腿天黑了也到不了。”冯以林穿着制服恰好路过,就跟着翻译了一句。   顾学良感激一笑,“那同志你知道在哪儿坐牛车吗?”   冯以林:“往前直走,出了右手边那个胡同就是。”   “好,谢谢你了同志。”顾学良说着顺着刚刚他指点的方向往前。   冯以林点点头,一转身见杜英男往顾念房子的方向去,“她不在,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英男得意的晃晃钥匙,“我知道啊,顾念把钥匙给我了,叫我给她的花花草草浇水呢!”   “顾念?同志你们认识顾念?”本来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顾学良闻言又转了回来。   冯以林和杜英男对视一眼,杜英男点点头,把钥匙揣兜里才淡定的应,“知道啊,她是靠山村插队的知青。”   “对对,刚刚忘了说了,我叫顾学良是顾念的哥哥。”顾学良喜不自禁的自报家门,却见两人都没反应,他立马想到介绍信了,“喏你看看,这上面有我名字和地址,确实是顾念的哥哥。”   “原来你是顾念的哥哥?那你怎么现在来了?顾念这几天都不在这儿,她跟着村里人出去办事了,估计要半个多月才会回来。”   杜英男一连问了一串问题,越问越觉得顾念和家里不亲厚,要不然怎么会不告诉家里人她最近几天要和秦医生出门呢?所以她干脆也找了个借口,只说顾念和村里人办事去了。   “啊?”顾学良直接楞在了原地,他这千里迢迢的过来,妹妹竟然不在这儿? 第40章 (一更) 晋江独家连载..……   顾念上辈子参加过许多这种研究类型的会议, 一般就是围绕各种疑难杂症进行讨论,另外就是研究一些新的手术手法。   秦州对这些自然也驾轻就熟,只有程白芨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他进来四处看的时候, 眼底带着新奇。   顾念被自己从前的博导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了。   “小师弟, 你等会儿有什么不懂的要是害羞不好意思问, 可以悄悄问老师。”   程白芨红着脸,狠狠点了点头。   秦州的名头很管用, 进会场的时候,根本就不用自报门户,直接刷脸就行了。   顾念和程白芨跟在后头, 也跟着走了一次vip通道。   程白芨看人们对秦州的态度,立马星星眼:“师姐,原来老师这么厉害呀。”   从前秦州的厉害之处, 都是程老爷子告诉他的, 现在从人们态度中, 程白芨才意识到爷爷到底帮他争取到了一位怎样的老师。   顾念扶额,很想摇醒这个少年告诉他,他以后也会这么厉害的。   “师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幼稚啊。”所以也因为这样,考虑谁都不会考虑他?   想到师姐和越哥,小少年还是有点忧伤。   不过越哥确实不一样啊。   他为人稳重、处处周到,有很多事情不用师姐考虑就能替她想在前头, 反倒是他许多东西都不会, 还得师姐告诉他。   如果他是师姐,应该也会选择越哥那样成熟稳重的男人。   顾念侧目看他一眼,小少年头低的只能看见一个发顶了, 她笑笑语调温和地给博导熬一碗心灵鸡汤。   “白芨,你很棒,一直很棒,以后会更棒的,只是你现在还小呢,未来会有很多成长的空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句话,不如说你就是金子。”   “真的吗?”程白芨有些不敢相信,师姐说他是金子!   顾念用力点头,表示肯定。   其实程白芨真的很厉害了,从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变成牛棚里苦哈哈的少年,但他的心理上竟然适应的很好,这是很多人都没有的优点,在学术上执着、求真,也是为什么未来程白芨会获得那样大的成就的原因。   如果换个位置的话,顾念觉得她未必能比白芨做的好,她现在不过是仗着自己多活一世罢了。   师姐弟两的这点动静,并没有引起别人的侧目,他们俩说悄悄话落后秦州好几步,刚抬头想找出秦州的位置。   就见不远处,秦州竟然和一个高大的青年发生了争执,老师脸色铁青着,像是被气的不轻。   顾念和师弟对视一眼,连忙抬步走过去。   “走开,我不想看见你。”秦州侧过身闭了闭眼,明显不想看见来人。   那青年个子比秦州还高半个头,衣着打扮很是中庸,但却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总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老师,我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如果真的在那么个小县城一直呆下去的话,再过几年师娘就真的不认识你了。”青年嘴上打着为秦州好的旗号,说出来的话却刺耳难听。“老师......”   青年蹲在秦州的椅子跟前,秦州别开脸,不愿看他。   如果秦州早知道这趟研讨会会碰上吴景杰,他说什么都不会来参加的,但吴景杰一样是医生,在这一行碰见再容易不过。   顾念&程白芨:“老师。”   秦州见是他们两人,面色好转不少,“你们俩来的正好,我们去那边坐吧,等会儿少发言、多看、多听、多记录,有不懂的回头再问我也行。”   “好,我们知道了。”   师徒三人正要走,那青年又往前拦了一步,“老师,我话还没说完。”   “你愿意说就自己说个够,我不想听了。”秦州拉着程白芨就走,对于青年的不耐毫不掩饰。   “哎——”吴景杰还要追,被顾念一把拦住了。   “这位同志,你这么咄咄逼人的追着人不放真的好吗?”   吴景杰低头,是个不到他肩膀高的小丫头,看着才十六七岁的模样,嫩生生的倒是长得怪好看,又白又乖,他一下来了兴趣,“小丫头,你就是老师新收的徒弟?那你可拦错人了,按照规矩应该叫我一声二师兄才对。”   顾念抬头,似笑非笑地对上那人的桃花眼:“八戒,你是不是被老师逐出师门了?我都没听他说起过你这号人物。”   吴景杰不怒反笑,“行啊嘴巴挺利,老师怎么会找了你这么个虚有其表的小丫头?放在身边好看吗?”   “哦,我估计是为了挡某些不识趣的人,是不是呀八戒?”顾念笑眯眯地打了回去。   吴景杰样貌不是顶好,倒是气质独特,一双眼睛波光潋滟,从来都是受人追捧的那个,被人比作猪他能不气吗?   “行,小丫头嘴皮子利索,我说不过你,我看你能不能拿嘴皮子当饭吃!”   吴景杰被气的不轻掉头就走,顾念远远地给程白芨和秦州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研讨会的过程很是冗长乏味,顾念却在里面吸收了不少新知识,她意识到原来这个年代虽然医疗条件落后,但人们的基本功却比未来还要扎实许多,就拿抗生素的替代品来说吧,一个研究反复模拟、反复试验,才在研讨会上提出来,甚至过后还要继续打磨。   每一个医研人都是偏执狂。   就连刚刚和顾念不大对付的吴景杰,也不是什么花架子,说起最新药品实验来头头是道,语气谦卑又虔诚和刚刚那个争锋相对的模样截然不同。   秦州笑看顾念一眼,转头又盯着在前面发表学术论文的吴景杰,“是不是惊到了?景杰以前就最擅长做医药研究,现在听起来很有成效呢。”   他语气中不乏自豪和骄傲。   顾念撇撇嘴,老师明明还挺在意的,为什么非要表现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既然他们有缘来到这个城市,又碰巧碰见了吴景杰,说不定是个破解谜题的好时机。   秦州打了她的手背一下,“走什么神?还不快记笔记?”见边上程白芨老老实实写着,暗自点头。   “小丫头,我知道你的本事,但是永远不懈怠永远保持汲取知识的状态,才是干我们这行应有的态度。”   秦州这话声音很低,只有紧邻着他的顾念能听见。   顾念听了悚然一惊,什么时候老师竟然发现端倪了?   她刚要问,秦州只是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没有要摊开来说的意思。   顾念点点头,她其实也没有不端正的意思,只是这种级别的实验在她看来有点小儿科,一时走神没想到被秦州逮了个正着,她连忙端正了态度,跟程白芨两个老老实实的记笔记。   顾念和程白芨两个乖乖的模样,秦州看了很是安慰。   师徒三人却不知道,他们的相处模式被正在做报告的吴景杰看了正着,他捏着笔的手不断收紧,眼底的情绪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明明曾经老师也是这么对待他和师兄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老师到底还是不肯原谅他们,也是,要不是他和师兄两个,老师的女儿也不会至今丢失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第一轮的报告暂时告一段落以后,外面天都暗了下来,主办方不止包揽了他们的住所,连伙食也包了。   顾念三人端着饭菜,去找位置坐下,却见食堂里除了主办方邀请来的人,还有许多工人正在吃饭,人一多就算位置再多也被占的满满当当。   秦州:“算了,我们带回招待所吃吧。”   本来也是拿饭盒打的饭,现在带走盖子一盖就行,倒也不麻烦。   这时吴景杰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还使劲儿冲着几人招手,“秦医生这边,早就想认识秦医生了,不知道您愿不愿给咱们这个机会。”   见顾念瞪他,他还轻佻的眨眨眼。   他不是一个人坐的,边上还有好几个同穿白大褂的医生。   顾念见其中两个眼熟的很,不就是刚刚会议上坐在吴景杰边上那几个吗?吴景杰也是心思深沉,故意不叫老师而叫秦医生,若是老师拒绝了,不就让人觉得他恃才傲物吗?   哪怕做研究主要看的是才华,但也不能给人留下高傲的印象。   秦州笑笑:“走吧,那边有位置我们过去坐。”   吴景杰本还忐忑不安,见他们真的过来了,眼底滑过一抹欣喜。   边上有医生问他,“吴医生,你认识这位秦医生吗?”   吴景杰想也不想道,“不认识啊,这不是恰好有机会吗?听说秦医生手术水平很高的,要是肯教我两招我就知足了。”   他姿态摆的谦逊又诚恳,不知道的人恐怕真以为他和秦州毫无交集呢。   秦州刚巧坐下,听了个正着。   臭小子,他的本事有哪样没教他,要不是他毫无保留,这人能这么年纪轻轻就被人这么尊敬的对待?   秦州目光扫视过去,吴景杰讨好的笑笑,“哇,秦医生喜欢吃这个南瓜啊,来来来别光吃菜,我这里的肉还没动过......”   吴景杰动作过快,意识到过于亲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舔着脸掩饰的笑笑。   秦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就谢谢吴医生了。”   吴景杰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他打的菜确实多,且种类丰富,秦州坐下以后,他就在众人谈话的间隙,偷偷摸摸给秦州夹菜,可惜他的菜夹过去秦州都不动,对他的目光也视若无睹,这让吴景杰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他迫切的想找个时机和老师好好聊聊,可每次看见他老师就跟看见瘟神似的,对这两个小的倒是极其好。   吴景杰的桃花眼暗戳戳的瞪向顾念和程白芨。   程白芨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倒是顾念,不止对他的怒目而视丝毫不回避,还挑衅地把没动过的菜夹给秦州,见秦州吃了,对着吴景杰笑出一口森森白牙。   吴景杰:......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臭丫头!   师徒几人的暗流涌动一点都没被其他医生发觉,秦州很是谦逊的和人聊手术的事情。   医生们忽然觉得,秦医生不止水平高超,竟然还意外的平易近人,倒是打破他们对他的固有印象了,他们对秦州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秦州随便吃了几口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带着顾念和程白芨先回去。   那边吴景杰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再跟上去。   工人食堂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刚才还好好的吃着饭,刚一站起来,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上,他面色青紫,乍一看恐怖吓人极了。   霎时间,整个食堂里都是工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这是不是食物中毒?”   “我们刚刚才吃了这里饭菜,这可怎么办?”   “对了!催吐,快大家快给自己催吐。”   有的员工已经开始领头办了起来,现场乱做一团。   秦州往前一步,就站在最前面高声道,“大家稍安勿躁,我是一名医生,等我检查过那名同志的情况再做决定不迟,就算是真的食物中毒,也不一定就是饭菜的问题,很有可能是这位同志之前吃了什么。”   秦州的话让大家镇定下来,但是他今天只穿了常服,许多人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刚刚和秦州一块儿吃饭的医生们也站了出来,“大家先别急,秦医生的医术是咱们行业里翘楚,听他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吴景杰也站了出来,“我可以为秦医生作证。”   他是当地医院的医生,不一定认识当地的工人们,但许多人或多或少见过他。   众人见吴景杰都站了出来,确认之前那个医生说的没错。   吴景杰眼巴巴的走过,轻声问,“老师,要我帮什么忙吗?”   秦州并不看他,只冲着顾念使了眼色:“念念我需要你帮助。”   “老师,不如我来帮你呀,这个小丫头能干啥?老师......”   顾念点点头,在吴景杰惊愕的眼神里,面无表情的带上手套,和秦州一起速度极快的做起了检查。 第41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顾念手法熟练、速度极快, 和秦州比起来竟然也能做到不相上下。   这让一直不大看得上她的吴景杰眼中异彩连连,他忽然觉得就算是他待在顾念的位置上,也未必能做的比她更好。   吴景杰暗自嘀咕, “什么嘛, 原来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   “吴医生, 我师姐可厉害了, 别看她年纪小曾经辅助过老师做过不少手术哦!”程白芨说起这个,心中自豪极了。   这么厉害的人, 是他老师!这么厉害的人,是他师姐!   有一天,他一定可以和师父、师姐一样厉害的。   “这位小姑娘确实很厉害, 动作又快又麻利,瞧着还很轻柔,换做是我们也未必能做到这份上。”   “谁说不是呢, 秦医生真是名不虚传, 带出来的徒弟也个顶个的厉害。”   “小姑娘假以时日, 恐怕要超过我等,了不得啊,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医生们一面感慨,一面又觉得兴奋,华国正是需要医生的时候,看小姑娘的能耐,说不定能给他们整个行业注入新鲜的血液, 这正是他们长久以来希望看见的局面。   吴景杰抿紧嘴唇。   什么嘛, 他也是老师的徒弟,只不过现在老师还没消气,根本不想承认。   又过了一会儿, 秦州的初步检查告一段落,不长的时间,却让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没事,只是吃了相克的食物,现在带去医院再洗个胃吧,过了危险期就没大碍了。”   “秦医生、秦医生,你能不能帮我们看看,我们有没有吃相克的食物?”   “是啊,秦医生。”   “还有我,还有我。”   那边病发的工人已经在其余医生的围观下被带回了医院,而这里大批围观的医生去不愿意离开,他们害怕自己也变成刚刚那位同志那样,拉着秦州的手腕,就跟拉着救命稻草似的。   吴景杰就算想往前挤,也丝毫挤不过去。   秦州今天情绪跌宕起伏了一天,晚上就没吃几口饭,刚碰上这事,中间连休息都没休息,这会儿被众人围着,就觉得呼吸不太通畅,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顾念离他最近,自然把一切看在眼里,“诸位,麻烦让让,我老师今天有些累了,你们后续有任何想要检查的可以先问这位吴医生,吴医生是咱们本地的医生,他的大名你们应该都听过吧?”   “知道知道,吴医生就在咱们省城医院里工作。”   “我家那口子小腿骨折就是吴医生治好的。”   “吴医生虽然年纪不大,医术也很高超的。”   顾念这招祸水东引让不少人注意到了站在边上的身材高大的青年,他们暂时忘了秦州师徒的存在,一时间所有人都往吴景杰那边涌去。   顾念对着程白芨眨眨眼,师姐弟二人趁乱拉着秦州躬下身,一点点从人群里退出去。   吴景杰甚至都没做好准备,反应过来时跟前已经站了不少人,围着他“吴医生”“吴医生”叫个不停。   他抬头,罪魁祸首甚至已经跑出去老远。   顾念停在人群外,见吴景杰愤恨的磨牙,“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见对方死死盯着他,还得意地冲着对方做了个鬼脸。   秦州无奈一笑:“调皮。”   随后师徒三人施施然离开,只留吴景杰身陷囹圄想逃却逃不掉。   吴景杰:......   *   “老师,你好好休息吧,今天累一天了,有什么事就喊师弟替你去办。”   顾念扶秦州去床上躺好,如是道。   程白芨闻言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老师你有什么事叫我去办就成了。”   “好,那我先睡一会儿。”   秦州也没有推辞,因为他是真的累了,听见一声关门声就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城市有太多的记忆,要不是这次主办方极力邀请他过来,他恐怕此生都不想踏足这里。   “白芨,那你记得好好找顾老师。”   “师姐放心。”   顾念退出来,从外面把门关上。   “小丫头,终于让人等到你了。”吴景杰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冲着顾念阴恻恻的笑。   今天被这小丫头耍了不止一次,这还是在他的地盘上,要是不找回场子,吴景杰觉得自己特别没有面子。   顾念见是他,略掀了掀眼皮,丝毫不惊讶。“哦,是你啊。”   吴景杰又有点要炸毛,“你这什么意思?见到我不惊讶?难道你不害怕?”   他觉得这小丫头是天生来克他的,不论他做什么,小丫头后面总有一堆招数等着他。   顾念龇出一口白牙,颊边酒窝一闪而逝,“你猜猜看,吴医生。”   吴景杰像是愣住了,拿手指去戳她的脸。   顾念警觉的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吴景杰手指停在半空中,“你也有酒窝。”   “那当然,姐这么天生丽质,怎么样好看不?”   小丫头毫不害臊地往他跟前凑,这回轮到吴景杰吓得后退了,“你、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知廉耻?都不知道害羞的。”   顾念翻了个白眼,“我说实话有错吗?”   吴景杰被她的自恋气到,有心唱几句反调,对上这张脸压根就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算了,老师他好点了没?”刚刚他也注意到秦州表情不大好,所以有些担心。   顾念点点头,越过他就要回自己房间。   吴景杰一下叫住她,“小丫头,你这么快就走,不会是怕了我了吧?老师这么反常,我不相信你没发现。”   顾念:“什么反常?你知道什么?”   吴景杰那双桃花眼里笑意更浓厚了些,“别说你不知道,来,叫声好师兄我就把前因后果都说给你听听。”   顾念嗤笑一声,把他的小算盘看的清清楚楚,“你想让我帮你劝老师,我跟你说,做梦!”   她说着昂着头,从吴景杰身前跨过,直接那他当空气。   吴景杰被人戳破心中所想,也不觉得难堪,他厚着脸皮往前凑,“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咱们要不要做笔交易啊?”   顾念本来都要走到自己房门前了,闻言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她笑起来,颊边的酒窝,甜死个人。   吴景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那小丫头,语调轻快道,“可以啊,不过吴医生,你先叫几声好姐姐来我听听看。”说完还龇着牙齿,直冲着他笑。   吴景杰气得额角青筋狂跳。   这是老师从哪里捡来的恶魔?!   *   这已经是顾学良在靠山村呆的第三天了。   每天吃不饱就算了,还到处是尘土,他觉得自己张开嘴巴就会被喂一嘴泥。   难怪当地妇女都要拿头巾包住脑袋了。   再看看知青点的其余知青们,一个个干的活,穿的衣裳都和当地人一般无二,他忽然很担心顾念起来。   见他饭都没吃两口,李国伟以为他哪儿不舒服呢,“顾大哥,你是不是吃不惯咱们这里的饭菜?”   顾学良呆愣愣的低头扒红薯粥,“啊、没、没有,其实也还好。”   李国伟笑笑,“我们刚来的时候也吃不惯,顾知青也吃不惯,就现在这些已经算很不错了。”   孙红跟着点头,“顾大哥你不知道,我们刚来的时候是红薯菜粥,说是菜粥其实就是红薯和菜,根本连大米都很难见。现在我们吃的可是地地道道的红薯粥啦。”   孙红喝了一口粥,满满都是大米的味道,让她满足的闭上眼睛。   顾学良听他们这么说,心里难受极了,小妹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连饭也吃不上吗?想到家里赵文芳常常因为儿子只有饭吃灭有零嘴而闹脾气,他就忍不住脸红。   不过想道家里给寄过来的钱,他又稍稍安慰了些。   “顾念应该有给自己加餐吧?毕竟我们家一直都有汇钱过来。”   钱喜梅和其余知青们对视半晌,犹豫许久才道,“没怎么看见过,顾念她好像不大在乎这些,而且、而且......”   江亚萍听不下去了,起身端着碗筷出去了。   她觉得现在人确实在知青院不错,说到底还是和王莉莉一伙的,她不大喜欢别人说王莉莉的坏话。   她前脚刚跨出去,钱喜梅就惊讶的问,“你们家里寄给顾念的钱一直被人截胡了,这事你们都没听她提起过?”   孙红:“是啊是啊,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顾念家里有寄过钱给她,之前顾念和我们过的一样差。而且,你们寄给顾念的钱全被别人花光了,现在都还没还上呢!”   “什么!”   顾学良惊的站起身,生生砸了一只粗瓷碗。   他不好意思的一边收拾,一边道歉,“抱歉我是真的头一次听见这事,太、太激动了。”   他把碗收好,回头问孙红几人,“那偷钱的人呢?也在这知青点吗?”   顾学良虽然憨厚,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能截胡顾念钱的也就是知青了,因此他看周围都有些意味深长。   “别别别,可不是我们,那人被公安发配去农场劳动还债了。”孙红赶紧摆手,撇清关系。   顾学良刚要松口气,就听对方说,“不过,她最近怀孕了,欠顾念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顾学良捏了捏拳头,“那农场在哪里?”   *   “行了,小祖宗,这些够不够,还有这些这些这些!”   叫顾念“好姐姐”吴景杰当然不会干,这事要是干了,恐怕这辈子都在这小丫头跟前抬不起头。   后来小丫头提出要吃小吃,吴景杰干脆把人带到国营饭店做好,自己跑了好几条街把能买到的所有小吃都给顾念上了一遍。   别人的桌子跟前,都是小碗两三碟,只有顾念和吴景杰坐的这张桌子跟前摆满了吃的。   边上百姓看的流口水,心里没少骂这俩人败家。   吴景杰累趴在桌上直喘气,还要替顾念解释,“给、给家里老乡带的土特产......”   “这样啊,难怪难怪。”   “我就说一个人怎么能吃的了这么多东西,敢情是给老乡们带的啊。”   “这俩人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海市,估计见什么都新奇。”   常驻海市省医院的一把刀吴景杰吴医生,闻言连连点头。   顾念压根不去看他累成死狗的模样,只专门在桌上挑拣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吃来吃去,还是觉得这个栗子糕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吴景杰皮笑肉不笑,心里巴不得顾念被这栗子糕噎死。   “行了小丫头,你折腾我折腾到现在了,我之前提的要求你能不能答应?”   本来吴景杰那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的,这会儿倒有点可怜巴巴祈求的意思,眼底的光彩也散去大半。   顾念吃的有点撑了,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茶水喝,语调也慢悠悠的。“吴医生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这诚意不大够啊......”   “这么多了,我的诚意还不够?”   吴景杰直到现在都还在腿软,他好想撞墙算了,早知道选老师身边那个小呆瓜了。   他这是遭了什么孽啊,非得挑个魔女?   已经天黑了,国营饭店都要关门了,顾念起身施舍了个眼神给吴景杰,扬起下巴:“吴医生把我要带给老乡的东西都拿上。”   吴景杰磨了磨牙还是拿着东西老老实实跟在顾念身后。   马路上人渐渐少了起来,就算海市很繁花大家伙也没有吃饱了饭压马路的习惯,很多人都回去洗洗睡了。   顾念在路边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她拍拍边上,“你也坐吧,吴医生。”   吴景杰撤着两条面条腿没什么抗拒的坐了下来。   顾念淡淡道,“说说吧吴医生,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导致老师非要逐你出师门且好几年过去还不肯原谅你?”   吴景杰一梗,想怼她倒底憋了回去。   “不是我干的坏事,我只干坏事那人的帮凶。”   顾念眼神一厉,“干坏事的人是谁?”   吴景杰挠挠头,恨不得把头上那几根头发全都揪下来,他抬头望天,才觉此时皓月当空,就好像当初那天一样。   “其实我已经很幸运了,虽然家庭背景很不好,但很小就被老师收在身边教导,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吴景杰小时候,日子比现在还要苦的多,现在是吃不饱饭,那时候牙根就没饭吃。   但后来他被老师收留,倒是自此没有饿过肚子。   顾念面无表情道,“说重点!”   吴景杰颓丧的低着头:“老师对我恩重如山,但是我却没有在师兄把小妹抱走的时候,拦上一拦。”   这是他至今都在懊恼事情,想必师兄也为此懊悔不已,否则不会连医生都不肯当了。   “小妹?”   吴景杰点点头,“是老师和师娘的女儿。”   “老师和师娘结婚比较晚,又因为师娘体质不好,夫妻俩调理了好几年才有了一个女儿。我来到老师家里的时候,小丫头才刚刚满月就长了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密,师娘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媛媛。那会儿我才9岁,半懂不懂的年纪,师兄倒是比我大一点,可以说是个小少年了。”   顾念眯起眼,“所以你师兄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吴景杰没接这话,即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想说师兄的坏话。   师兄其实人很好的,对他就跟对待亲生弟弟一样,有什么事情都替他想在前面,见他吃不饱饭,还会让出自己那部分给他吃。   师兄年纪比他大,其实运动量也更大些,消耗起来快,但他却能忍着,把碗里的吃的让给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师弟。   就是后来,老师不要他们了,吴景杰也是靠师兄的帮助,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顾念见他又沉默下来,整个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她索性站起身跺跺脚。   吴景杰连忙回神:“你、你干嘛,不是想知道原因?”   顾念瞪他,语气极差,“你太墨迹了,晚上这么冷,还磨磨唧唧的,不想说拉到你以为我愿意帮你忆当年?”   “好好好,祖宗我说还不行嘛!”吴景杰把顾念拉住了不让走。   顾念翻了个白眼,倒是没动弹了。   “老师是出自秦氏一族你知道吧?秦氏是古老的医学世家,在咱们这一行很有名望,老师是其中的翘楚,可以说往后秦家要如何发展完全要看老师的眼色,因为老师的天赋超过了任何一个秦家人,所以他是当时说一不二的当权者。”   “但是但凡一个古老的家族,总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而我和师兄当时太年轻根本不懂其中利害关系,只觉得老师和秦家人的关系好像不是那么密切,有一天老师和师娘出去买布给媛媛做衣裳,老宅那边来了人吩咐我们把媛媛带过去,说是老太太想念曾孙女,要抱过去瞧瞧。”   “老太太以前没少来看望媛媛,对媛媛也很是喜爱,老师秦家或许有芥蒂,对于自己的祖母还是很敬重的。我们听了这话不疑有他,决定留一个人在老师家里守着,另一个人亲自把孩子抱过去,而变故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 第42章 (一更) 晋江独家连载...……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 吴景杰仰着头没看见天上有星星,他觉得这种情况就好像是他和秦州的师徒关系一眼,好像全部都是黑暗, 没有一点光亮。   他陷入了, 每当想起, 总是让自己懊悔不已的记忆中。   那天是一个赶集日, 当时因为政策的关系,大家的日子都过的很清苦, 不管穿衣还是吃饭,大家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但是老师和师娘舍得让自己随大流,却舍不得媛媛也这样。   快天黑的时候, 师娘好不容易把小丫头哄睡教到他和师兄的手里,还叮嘱他们一定关紧门窗千万别外出,一直等到他们回来为止。   两个半大的少年, 当时答应的很痛快, 可当秦氏老宅的人带着秦老夫人的嘱托上门的时候, 他们还是犹豫了。   师兄宋鸿博,“算了,老师和老夫人关系一向好,来的也是老夫人的人,要不我直接跟着去送一趟吧。”   才九岁的吴景杰懂什么,师兄怎么说他就怎么听,没觉得有什么毛病。   宋鸿博:“那你在这里等着, 老师和师娘回来的第一时间, 一定要通知他们去老宅接媛媛回来。”   吴景杰点点头,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师兄,“好, 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老师他们的。”   宋鸿博知道这个师弟一向懂事,这点嘱托还是能做好了,于是他亲自抱了孩子,确认媛媛都包裹严实了,才跟在秦氏一族的人后面一道出了院门。   而吴景杰呢?他自己留下来,等着老师和师娘回来。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小少年饿的不行了,才听见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他心想一定是老师回来了,便连蹦带跳地起身去院中开门。   “吱嘎”一声,老旧的木门打开了。   可是外面站着的,不是老师也不是师娘,而是红着眼眶跑的鞋子都掉了一只、满身狼狈的师兄。   吴景杰头一次看见师兄这么狼狈,结结巴巴的问,“师、师兄,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他蹲下身细看,才发觉师兄脸上不知道被什么挠了有好几道厚厚的血痕,而他跪坐在门边,整个人不自觉的发抖。   “师、兄,你、你别吓我......”   吴景杰要去查看他的伤口,宋鸿博猛地往后缩了缩,他一把抓住了师弟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媛媛、媛媛不见了,快跟我一起去找!”   “媛媛......”   吴景杰呢喃,但他来不及细想整个人已经被师兄带着跑出去老远,他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慌。   “师兄,你是不是在骗我,媛媛不是去秦家老宅了吗?怎么会突然不见的?”   宋鸿博一下停住了,给了师弟一个惨烈的微笑。   他也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自己带着媛媛跟在老宅的人后面走着,哪知道前面不知卖什么东西,忽然涌来了一大群人,那些人群把老宅的人和宋鸿博冲散了。   等少年再回神,手上一轻,哪里还有什么奶娃娃。   宋鸿博想着刚才发生切,整个人控制的不住的发起抖来,“找媛媛、找媛媛......一定要把她找到才行......”   吴景杰也跟着一慌,忽然想到,“师兄!老宅的人呢?”   宋鸿博像是没听见,嘴里一呢喃着要找媛媛,埋着头不愿意放过他们一路走来的任何一个角落。   “师兄!”吴景杰一把拉住他,“我问你老宅的人呢?是不是他们把媛媛抱走了?”   宋鸿博眼睛亮了亮,恢复了几分神采,“我们去老宅看看,说不定就是呢!”   吴景杰点点头。   老宅的路师兄弟俩走过好几回,自然不陌生,他们在黑漆漆的大马路上撒腿狂奔起来。   这边秦州和妻子买完了东西,兴冲冲的回家,见到的就是门户大敞的情形。   蒋令仪浑身发着抖,把院子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一圈,最后她颓然的走到秦州身边。   “没有、到处都没有,鸿博和景州呢?还有媛媛呢?”   她脑海里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任何一种她都无法接受。   秦州同她一样着急,可为了让妻子冷静下来,他只能表现出一副理智从容的模样,“令仪你冷静一点,先别着急,我去老宅看看说不定老宅来人了,只是带媛媛过去看看而已。”   “好!我跟你一起去。”   妻子身体一直比较弱,本来逛了一天已经够累了,这会儿该留在院子里休息才对。   可当秦州对上妻子坚定的目光时,立马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只要有一口气在妻子一定会跟着他一起,直到找到女儿为之。   老宅的路明明很近,夫妻俩互相扶持着,像是走了很久很久。   等到了那边时,在大门口遇见两个害怕到嚎啕大哭的孩子。   蒋令仪脑海中理智的弦绷紧了,镇定地在宋鸿博跟前蹲下,“鸿博......你告诉师娘,媛媛呢?”   宋鸿博没说话,他嘴唇不停的发抖,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蒋令仪身子晃了晃,希冀的眼神看向边上的吴景杰,“你师兄不说,你来说。”   “师娘......师娘......我们对不起你!”吴景杰突然抱着蒋令仪的胳膊哇哇大哭起来。   他实在太害怕了,简直不敢去想,要是老师和师娘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是不是会永远都不原谅他们。   孩子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们的反应蒋令仪怎么会不懂?   她站起身,发疯似的拍打秦宅的大门。   “开门!开门!给我开门!”   她歇斯底里到完全不像平时那么从容冷静,喊到后面嗓子都哑了,拍门的手心什么时候被划了一个口子都没人发觉。   天忽然下起了雪,蒋令仪的头发上、睫毛上逐渐被雪覆盖,但她却完全不知道冷,像是一个拍门的机器。   秦州冷声怒吼,“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把你们要的东西,全都毁掉!”   秦宅的大门,终于在这时,悄然打开了。   秦州目光森冷的看着老宅的佣人,“我们的孩子呢?媛媛呢?”   佣人被他的气势吓到,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半个字也不敢说。   他刚刚不是不开门,而是不敢。   现在一样不敢告诉秦州,老宅里的人都出去找孩子了,但这么久愣是一点消息都没传来,多半是没有什么好消息了。   等秦州说道秦家的东西以后,他不得不开门。   秦州一脚把人揣到一边,直直闯进去,见到空空如也的秦宅,心里的慌乱不断被放大。   之前开门的佣人跑过来,对着他匆匆磕头道,“少爷、老、老夫人求您原谅她,这次的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秦州凄惨一笑,“我说过你们要的东西早晚都会交到合适的人手上的,秦家于我如浮云,我要的不过是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而已......”   “可是,你们连这一点点的时间都等不得吗?我把秦家给你们然后呢,不用半年就会没落下去,这个道理你们不是不懂!却还是非要手里握着我的孩子才能安心......”   秦州慢慢走到佣人跟前,掐着他的脖子把人拎起来,“原谅?祖母,原谅你,谁去原谅我的女儿?!她那么一点大,天大地大你们叫我去哪里找她?她吃不吃的饱,穿不穿的暖,又有谁能够保证?”   他把人狠狠甩向一边,惯来医者父母心的人,露出了癫狂的一面。   秦州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近祖母的院子,这里他带着媛媛来过很多次,小丫头爱笑“咯咯”笑起来,那酒窝足足甜死个人,可是她现在在哪儿呢?   他觉得自己心口像是破了大洞,“呼呼”地往外渗血。   “祖母,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院子里的老人一头银发,双目通红,她努力的解释,“小州,我是真的想孩子,想抱过来看看,哪知道这么一点点路,他们竟然生生把孩子弄丢了,我知道你们伤心难过,可我也是一样难过......你、你放心,秦家所有人都去找了,一定会找到了......”   老太太越说越没有底气,因为从知道媛媛走丢开始,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中间却没有丝毫消息传过来。   人海茫茫,她人老却不糊涂,这孩子多半是找不到了。   “小洲,你听祖母的,孩子还会有的,会像媛媛一样聪明可爱。”   “一样?怎么会一样?!媛媛就是媛媛,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蒋令仪一脚跨进来听见的不是老太太的忏悔,是她在为自己辩驳,她头一次没忍着目无尊长地怼了回去!   “那孩子在我肚子里足足二百八十天,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她的活泼好动,每天都能感受到她不一样的情绪,我盼啊盼啊,孩子终于出生了。她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想象中的眉眼......我恨不得用我的所有去爱她,哪怕是让我死也可以,可是就因为你们秦家的这些破事,把我孩子弄丢了......”   老太太闭上眼睛,眼泪不停的滚落。   她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让人去抱孩子的人确实是她,可她没想到旁支的人会连个孩子都要利用。   外面人生人海,这么点的孩子连话也不会说,一旦弄丢了以后去哪里寻找?   蒋令仪快步走过去,在老太太没反应过来之前,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老太太半边两颊都肿了起来。   可她不敢躲,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秦州闭了闭眼,背过了身。   蒋令仪尤自不解恨,她走到院中间和秦州的眼神对上,恨恨咬牙道,“如果我的女儿找不到,你们秦家人别想再过一天安生日子。如果我的女儿挨饿受冻,我就要你们全家都生不如死。”   蒋令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身体已经逐渐吃不消了,可她硬撑着,牙齿咬紧下唇深深咬出血,以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别、别这样,令仪......”   秦州心里绞痛的厉害,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猛的挥开了。   蒋令仪扯扯嘴角,凄惨一笑,“秦州我说什么来着,让你趁早把秦家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你非不听!现在你满意了吗?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那是她十月怀胎爱如珍宝的孩子,还来不及教她说话走路,老不及教她各种道理,甚至来不及把新做的衣裳给她穿一穿,有那么那么多的来不及,可她或许再也找不到了......   蒋令仪身子晃了晃,像是不堪重负。   “令仪......我一定会努力找到我们的孩子的。”哪怕希望渺茫。   秦州一开口,才觉出自己嗓音沙哑的厉害。   蒋令仪并不理会他,强撑着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她要去孩子丢失的地方看一看,把每一个角落都翻一遍,她的媛媛说不定就在那里等着她。   如果找不到媛媛......   她甚至都不敢想,因为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心绞痛的厉害。   不会的,她肯定能找到孩子。   蒋令仪咬着出门,碰见的是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师兄弟俩。   雪下得很大了,两人站在门口不敢动,都快被雪淹没成了雪人,换做以往蒋令仪会笑着把两个孩子带回去,再让他们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   可是只要想到,她的媛媛说不定就在哪里挨饿受冻,恨不得把这两个人打残打死,能忍着不动手,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师娘,师娘......你打我吧,是我把媛媛弄丢了。”   宋鸿博跪在蒋令仪跟前抓着她的裤腿,想祈求她的原谅。   “我、我和你一起去找媛媛好不好?咱们一定会把她找到的。师娘......你别不理我,师娘......”   蒋令仪冷着脸,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人用力踢到一边,她声音前所未有的寒冷,“滚远点,别碰我。还有,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师娘......师娘......”   宋鸿博拼命往蒋令仪身边爬去,他知道要是师娘再不理他的话,他和老师的师徒缘分就算是走到了尽头。   他和景州都是无依无靠的孩子,没了老师和师娘,他们能往哪儿去?   而这时,蒋令仪的身体也像是终于到了极限,她在漫天的大雪里直直向后倒去。   “令仪!”从里面追出来的秦州,急急上前抱住妻子的身体。   再后来,蒋令仪醒了,找遍了这座城市里所有媛媛可能在的地方,秦州和宋鸿博师兄弟,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可是,孩子始终没有找到。   没人知道媛媛被人带去了哪里。   后来蒋令仪去了秦家老宅,当着众人的面烧了一把火,看着熊熊的烈火把秦家祖祖辈辈积攒的东西一点点的烧毁,她没觉得难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再后来,蒋令仪就病倒了。   这一病,足足病了两个月,才能勉强从床上起身稍微走动走动。   瘦了一圈的秦州,端着给妻子的药碗往屋子里走,对上的是蒋令仪面如死灰的眼睛,他强忍的心头的酸涩,“令仪,吃药了......”   秦州坐在妻子的床边,想像以往每一次一样给她喂药。   向来怕苦的蒋令仪头一次回了神,接过药碗,咕嘟咕嘟三两口灌进了肚子里。   “你慢点,这药苦......”   蒋令仪把碗递给他,嘴巴一张眼泪先滚了下来,“这药苦吗?我没尝出来,可能是我的心太苦了。”   秦州端着药碗,哑然无声。   “秦州我知道的,我之前的一把火根本就不能对秦家造成任何致命伤,秦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哪会这么容易消亡?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别再管秦家的事?让这个家族,就这么渐渐没落吧。”   秦州没什么犹豫,“好,我答应你。”   秦家的事,他本来就不想再沾手了,没就没了吧。   蒋令仪对着他难得露出一个笑脸,“还有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秦州握住她的手,蒋令仪也没挣扎。   “我们分开吧......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见他要开口,蒋令仪先一步捂住他的嘴,“你不知道,媛媛长得很像你,眼睛、眉毛简直和你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见你,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   她的眼底带着深深的惊惧和悔恨,不愿去想没提起那个名字都像是心如刀割。   秦州惨然一笑,许久后才道,“好,我答应你......” 第43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吴景杰说完这段回忆, 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他久久都不曾说话,好像还在那段记忆中拔不出来似的。   顾念见他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 从兜里翻出一个手帕递给他, “别误会, 我就是有点可怜你......”   本来接了小姑娘的手帕, 有点感动的吴景杰,听完这话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点感动, 全都喂了狗。   他对这个小魔头就不该有所期待。   “八戒你好可怜呀。”小姑娘托腮,侧目看他,“不过你也听可恨了, 最可怜的那个小女孩才对。”   在吴景杰发脾气前,顾念又问,“后来呢?老师就一直不原谅你?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刚刚吴景杰有提, 他和宋鸿博两人都是孤儿, 没有了秦州的帮助应该过的不大好才对, 但看吴景杰的样子像是过的还不错。   吴景杰叹口气。“老师虽然不愿意见我们,但之前毕竟教过我们医术,师兄年纪稍大学的也更全些,他在村里靠着给人看疑难杂症赚了钱养活了我们两个人。要不是有师兄,我一个人恐怕真的活不下去......”   “哦。”顾念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回去。   吴景杰:“你、你上哪儿去?”   “回去啊,你废话都说完了, 我不回去难道在这里等着被冻成冰块吗?”顾念不可思议地看着吴景杰, 她都耐着性子听他讲古了,他还想她干啥?   吴景杰一噎,“你、你不是说帮我在老师跟前说说好话?”   顾念翻了个白眼, 坚决把揽这活,“你把老师的女儿弄丢了,现在还要我替你说好话,你是嫌我呆在老师身边碍眼,想让他也扔了我?”   “想得美!老师以前没跟你说过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指望我这个小妹妹啦,八戒。”   吴景杰有种被小姑娘压的死死的羞恼之感,“你要是不愿意帮忙,干嘛故意在这里套我的话。”   顾念:“我只是问了个开头,你自己拉着我非要说,吴医生啊,以后再这样我可要收费了。”   顾念说完,拍拍屁股就走。   吴景杰觉得自己蠢透了,竟然上了这个小丫头的当,等见对方走远,他又不自觉跟上去,想护送她回招待所。   自从媛媛的事情以后,他都习惯性护送别人离开,一直到目的地为止。   想到媛媛两个字,他心脏又一阵抽痛。   难怪老师不原谅自己了,连他都尚且这么痛,何况是老师何况是师娘。   吴景杰叹着气,拼命地揪着头发。   这件事,就好像是一个死结,永远都没有打开的一天似的。   顾念回了招待所却没立刻睡着,她洗漱干净躺在床上,想的还是媛媛的事。   老师这么难过,大概因为师娘也在这里,跟因为这里有他和妻子、女儿的记忆吧。   难怪,从上火车开始老师就这么反常。   顾念其实很想帮帮秦州,只因为秦州确实一个和蔼可亲的好老师,对他们这些徒弟从来都倾其所有。   如果媛媛最无辜的话,老师和师娘又何尝不是。   不过,这对夫妻的结,暂时可能真的没法子解开,除非找到媛媛又或者夫妻双方有一方死亡......   顾念因为这件事在床上翻滚了好几下,才沉沉睡去。   *   研讨会一连开了好几天,每天顾念都能看见吴景杰在秦州跟前献殷勤,但每天他又都无功而返。   秦州对于他的到来,无视的很彻底,就像是吴景杰周围被单独撕裂开一个空间,他自始至终都看不见也摸不着似的。   每回被吴景杰眼求助的视线包裹,顾念都会递给对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都说“未尝他人苦,莫劝人大度”,老师在一天之内失去女儿,又在几个月之内失去妻子,要说苦,他比旁人苦的多。   站在顾念的角度,甚至觉得老师的做法没错。   若是和轻易的原谅的了吴景杰,那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女儿和妻子呢?   “吴医生,如果你真的想求得老师的原谅,我劝你还是把媛媛找到吧,除了她大概谁也没方法。”   擦肩而过的时候,顾念对着吴景杰如是道。   吴景杰何尝不知道,他和师兄想了不少方法,从海市扩散出去好多个城市,十几年来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过,但结果都一无所获。   找到媛媛、求得老师和师娘的原谅,已经成为他和师兄这么多年以来的执念。   最后一天的手术做完,秦州要带着顾念和程白芨离开了。   吴景杰把所有顾念曾经吃过的小吃,都打包一份给她带回去,“喏,你喜欢吃的都在这里了。”   顾念点点头,没什么犹豫的接过来。   “吴医生,谢谢你。”   吴景杰磨磨蹭蹭的还是不肯走,他眼神落在秦州身上,“老师,要不要我找车送你们去火车站?”   秦州摇摇头,转过身去,明显不大想和他再呆在一个空间里。   这些天,吴景杰时常是他跟前晃悠,当年的小少年已经成为一个年轻男人了,可是他的女儿呢?   秦州脑海里忽而是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忽而惊醒又变得只有他自己一个。   他没有办法原谅吴景杰,就像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一样。   吴景杰自然懂他的意思,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下来。   秦州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从头到尾,连看都不曾看他。   吴景杰低着头,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我们走了,吴医生你保重。”顾念拍拍他的肩膀,深表同情却无可奈何。   程白芨见老师和师姐都走了,连忙抬腿跟上。   秦州一开始走的极快,到后面却开始逐渐慢了下来。   顾念看他一眼:“老师,你怎么了?”   秦州摇头,“没什么,我想去一个地方看看,你们俩......”   顾念&程白芨:“我们当然是跟老师一起,老师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秦州点点头,提着换洗衣物,大步在前面走着。   程白芨拉了拉顾念的袖子,“师姐,老师要去哪儿呀?”   顾念:“别管这么多了咱们跟上就行了。”   她其实隐约猜到了,海市是秦州忍不住想逃离的地方,但这里未尝不是他想要靠近的地方。   真的要走了,他怎么舍得不去看看曾经的家?   果然秦州带他们奇怪八拐,终于来到一处已经破败的小四合院跟前。   他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轻轻擦拭锁扣上的灰,才终于把院门打开。   这个小四合院和顾念在县城里的差不多大小,只不过这里许久没住人了看起来很荒芜,人走进去都能扬起一层灰。   秦州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想迈步进去,却迟迟不敢。   他眼神近乎贪婪的看着里面,像是要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封存到记忆中似的。   顾念没看见他的眼神,光是面对他的背影,都能感觉到秦州有多落寞。   秦州站了多久,顾念和程白芨就陪着他站了多久。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秦州平静道,“走吧,既然看过了,我们就回去吧。”   秦州又把门锁上,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地往前走,到了巷子里时,他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随后拔腿追了上去。   顾念拔腿就追:“老师!”   程白芨:“老师、师姐等等我。”   秦州一路跟着人影往前跑,那身影很瘦弱,明显不及他跑的话,等把人逼到一个死巷子里,他却不敢往前了。   “令仪......”   秦州张张嘴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从来到这个城市开始,他虽然每天都在逃避,却也每天都在盼望。   他希望自己能在人群中,再见一见曾经的妻子。   秦州一直没告诉她,他舍得去扯离婚证,哪怕过了那么久,在他心里令仪仍然是他的妻子。   前面瘦弱的身影听见他身影,身体一抖,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程白芨追着顾念过来,张了嘴正要喊,被顾念拽了一把,捂住嘴藏在角落里。   “嘘,师弟别说话,把人吓跑了你就等着被师父逐出师门吧。”   见程白芨乖乖点头,顾念这才松开捂他嘴的手。   师姐弟两个静静呆在角落里,看着事情的发展。   秦州情难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连声追问,“令仪,令仪是不是你......”   过了许久,女人叹口气道,“你走吧,就当我们今天没看见过彼此。”   秦州哪里肯走,当初一别十几年不曾见多对方,在他印象中令仪还是初当母亲,爱笑爱闹的小姑娘。   只是现在,他只看对方的背影,也只道令仪瘦了很多,即便没有转身看他,身上也带着一股死气沉沉之感。   他是医生,刚刚蒋令仪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他就意识到对方身体状况较之从前变得更差了。   “令仪,我不想走了,你骂我也好,赶我也好,这回我不想走了。”   蒋令仪猛得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为什么?好,你不走我走行了吧?”   她疾步过来正要从秦州身边错身而过,被对方一下子拉住了手腕。   顾念点点头,心里给秦州鼓劲儿。   老师干得漂亮!抓住她!摁住她的脖子!亲她丫的!   女儿丢了,老婆不能再丢了!   秦州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无论蒋令仪有多想离开,秦州的手像是钳子牢牢箍住对方的,就是不肯撒手。   “你放开!”   蒋令仪怒目而视,她哪儿回想到,自己不过突然想来看看这所小院子,竟然被秦州逮了个正着。   没听说秦州来海市啊,早知如此,她就晚两天再去看了,反正院子又跑不了。   现在秦州拉着她的手腕,就像个在耍脾气的毛头小子一样。   “我不放!”秦州看像她的目光极深,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里似的,“我上次放手是以为没有我,你能过的更好,你现在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子了?而且你脉象比以前更弱了,不难知道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晚上这个死胡同里其实不大照得到光亮,但借着月光,秦州隐约能看见女子的模样。   她脸上开始有皱纹,眉眼总是淡淡的带着疏离,看她的样子大概许久没笑了,连脉象也不大好。   秦州忽然意识到,他的妻子已经开始一点点变老了。   就像他现在也一样不在年轻。   他们中间隔开十多年,而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多年呢?   秦州怕他这次再松手了,一回头他们就错过一辈子了。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   冬天的晚上,月光把地面照的发白,也把人照的浑身发冷。   顾念这几天没睡好,本来就有点头重脚轻,这会儿蹲在角落里看八卦,被夹道里的冷风一吹,“阿嚏”“阿嚏”打了好几个喷嚏。   蒋令仪趁机撤回手,冷声问,“谁?”   顾念抽抽鼻子,在对方惊愕的眼神里,慢慢站起来,顺便把边上蹲着的不知该不该起身的程白芨,也一把揪了起来。   “对不起哦,老师、师娘打扰到你们说话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顾念说着,又是一连串的喷嚏。   蒋令仪认出小丫头就是那天给她娘买栗子糕的那个,面色倒是好了一些。   “算了,反正我们也已经说完了。”   她说完这句,就迫切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顾念能感受到,秦州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   在心急如焚之间,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一边抱住蒋令仪的胳膊,“师娘你别走,你都不知道,老师他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就快活不长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为什么前面十几年都没来看过小院,这回突然就来了呢?”   蒋令仪本来推拒挣扎的手一僵,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秦州。   被赶鸭子上架的秦州:“......是,我心口痛的厉害,后来才知道得了、得了......”   顾念赶紧接上:“心脏病!”   蒋令仪瞬间白了脸。   秦州趁她不注意,目光落在顾念身上。   小丫头,你给为师找的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万一被你师娘发现怎么办?   顾念眨眨眼,先赖下再说,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秦州:......行吧。   *   顾学良在靠山村足足待了十天了,顾念还没有回来。   要不是他身上带着的那些钱数额巨大,他都想交到知青们手里,叫他们代为转达了。   一天一天的过去,隔三差五的接到赵文芳那里拍来的电报,顾学良逐渐变得焦躁起来。   “你们真没有顾念的地址?要不然我直接去海市找她也行。”   李国伟:“顾大哥,你还是在这里等等吧,要不然阴差阳错又错过了怎么办?”   这倒是,已经等了十天了,要是中间错过一直到回了京市都没碰上,恐怕顾学良要怄死。   知青们正在劝他,外头时不时传来村民们的吵闹声。   钱喜梅垫脚向外看了眼,没看出什么索性走出来,揪着一个老乡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村里这么吵?”   王蛋蛋叹口气道,“钱知青,这是和你们没关系,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听听也无妨。”   “老村长家里的张春来,你知道吗?”   后脚跟出来的孙红,连连点头,“知道啊,不是说这个张大哥在农场工作,每个月还有不少工资拿吗?”   王蛋蛋点头:“没错,就是他。这回从农场回来,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说要娶一个牛棚里的女人当老婆。你们也知道,那牛棚里住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顾学良也出来跟着听了一嘴。   他也知道,牛棚里住的人放在过去可是个个了不得,但现在却什么都不是,不仅如此,谁家要是沾上了,说不定还会被带累。   听这意思,小伙子还是村长家的?   这要是真娶了个牛棚里的女人,说不定连村长的位置都保不住喽。   钱喜梅和孙红对视一眼,都觉得不信。   张春来什么样的人,他们都见过,怎么会为了个女人,连前程都不要了?   王蛋蛋像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谁也想不到春来哥会突然这样,本来他在咱们这一辈算是顶顶有能力的,以后说不定会接村长叔的位置呢,他现在这么一弄,搞不到连村长叔都要挨上头的骂。”   以为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没想到竟然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王蛋蛋怎么不唏嘘。   “村长叔气的不搭理他,张春来跪在村长叔跟前,说是怎么罚都行就是非要娶那个女人不可。村长叔气的拿藤条抽他,村里的村民们都跟着劝呢!”   可惜不论别人都上来说了什么,张春来就跟中了邪似的,坚决要娶那个女人。   江亚萍后知后觉,“张春来说要娶的人,不会是程白英吧?”   王蛋蛋:“你怎么知道?”   江亚萍说话没把门:“我上次去看王莉莉的时候,见过两回,长得都快比顾念漂亮了,气质又好,难怪招人喜欢。”   顾学良听了这句,气道,“都是一个院儿的知青,你怎么拿我妹妹跟牛棚里的女人比,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江亚萍差点忘了,人家哥哥还在这里呢,确实自己说的不对。   “对不起啊,顾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顾念长的好看,没别的意思。”   顾学良冷哼一声,懒得和个女人计较。   王蛋蛋也不高兴江亚萍拿顾念和牛棚里的女人比,“你以后说事就说事,少提顾念!”   “是是是。”江亚萍。   随后村里传来一阵更大的动静,吸引去了众人的注意力,让人都没工夫揪着江亚萍这点事不放了。 第44章 (一更) 晋江独家连载...……   “爹, 你就是打死我,这事儿都没有余地,说好了要娶她, 就是要娶她, 除非您忍心这辈子都看不见孙子辈!”   张春来跪在家门口, 来来往往的村民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些他都顾不上了,他昂着头, 非要老村长应下这门婚事不可。   老村长也不是花架子,干了一辈子农活,说要打人是真的用力打。   “啪”“啪”藤条抽在背上的声音, 让胆小的村民都不敢看。   “老头子、老头子可别打了,再打下去儿子都没了。”   洪婶拉着自家老头,不许他再打。   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每打一下她都跟着疼一回。   这会儿儿子只穿着单衣, 从她的角度都能看见藤条抽出来的血印子了, 可见老头子打人打的有多狠。   老村长不是不讲理的人。   可是眼下儿子被美色迷了眼,他哪里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往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他就想把儿子给打醒!   可惜张春来已经到了不管不顾地步,背上越是痛,他脊背就挺的越是直,非要和家里的老头子犟到底。   老村长打累了, 一甩藤条坐在石墩子上抽旱烟。   老了老了, 管不了儿孙事了。   “村长叔,要不、要不你就随了春来的意?”   “就是,咱们都是乡里乡亲, 你和春来的为人还是信的过的,又不是说娶了牛棚里的媳妇,你们就会被当成坏分子,不会的。”   “说不定那姑娘本身很不错,就是受身份带累了。”   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   乡亲们瞧张春来意志坚定,不像是会妥协的,也就帮着一起劝起来。   “爹......”   铁塔似的汉子,跟他爹说话的还是,还小心翼翼的,生怕他爹不同意。   张春来这辈子都听他爹的话,唯独这一桩,真没法妥协。   老村长站了起来,从头到脚透出一股子疲累,“算了算了......”   张春来喜不自禁,刚要起身去扶他爹,就见老村长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爹!”   “村长!”   随后就是顾学良等人听见的,村子里一声大过一声乱糟糟的动静。   *   程白英起了个大早,一直在农场等着张春来回来。   张春来可说了,今儿要回去提他们的亲事,回头等他爹应了,一准把她娶进门。   这两天太阳出来了,程老爷子身体渐渐恢复过来,都能自己下地干会儿活了。   转头见自家孙女,抓着头发,眼神时不时看着远方的神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程老爷子虎着脸喊,“白英,过来干活!”   “来了,来了。”   程白英立马小跑着过来。   有大太阳的时候,天气还算暖和,程家祖孙俩分派到的活是去地里除杂草,顺道把草背回去喂牛喂羊。   程白英磨了一上午的洋工,他们的进度比隔壁慢上不少。   “白英,你老老实实干活别想着嫁个农家汉子了。”   程老爷子看孙女低着头劳作,忍不住劝。   孙女长相秀丽完全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再加上他们家曾经是什么身份,现在急急忙忙嫁个农家汉子,以后有她的苦头吃。   张春来那小子他见过人是不错,可为了成分嫁人,婚后夫妻俩没啥共同语言咋办?他想不通孙女怎么就眼皮子这么浅,眼下家里困顿,难道以后永远都困顿吗?   程白英拽着杂草的手一顿,“爷爷,我懂你的意思,但就算我等的了,您等的了吗?”   程白英早就过够现在的日子了,她想离开农场,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最好把爷爷和弟弟都接过去,重要的是结果,至于怎么达成这个目标她觉得无所谓。   程老爷子沉下脸,声音都冷了几分,“我宁愿一辈子呆在农场里,也不要拿孙女的婚事换自由。”   程白英抿紧唇,当时没说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   祖孙俩又一次不欢而散。   程白英一直等到天黑,终于等来了张春来。   张春来面上带着苦涩,但面对程白英的时候还是极力掩饰住,他背上一抽一抽的疼,看见程白英还是咧了嘴笑。“程、程姑娘。”   “咱们不是都要结婚了,还叫什么程姑娘。”   程白英笑笑,秀丽的模样让张春来晃了晃神,许久才反映过来。   “对、对。”   程白英往他那边凑了凑,轻声问,“你家里怎么样?同意了吗?”   她闻见了一阵血腥气,却什么都没问,只假做不知。   张春来闻着她身上的暖香,整个人晕陶陶的,“同意、同意的,你放心我等我和爹商量好日子,就来娶你。”   “好呀,我等着你。”   程白英垫脚在张春来脸上亲了一下,直人逗的更晕乎了才转身准备离开。   张春来回神,忽然对着她的背影喊,“白英!你等我!”   程白英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张春来本来心里难受极了,见过了程白英,还得了一个吻,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家里人不同意没关系,他软磨硬泡一定会磨得家里人同意的。   等张春来的身影彻底不见,程白英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眼神冷了下来,她拿手背轻轻擦了擦唇角,哪儿还有半点小女儿的娇俏之态。   刚刚张春来的样子被她看在眼里,若是不亲他一下给点甜头,又怎么能让他义务反顾的往前冲呢?   其实张春来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爷爷说的她都有考虑过,要不然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手,谁让合适的人不给她机会呢?傻乎乎的张春来,当做跳板也不错。   “谁站在那里,出来!”   程白英正要回去,忽然听见树底下一阵窸窣的声音。   王莉莉捧着肚子出来,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程白英挑了挑眉,“是你?”   王莉莉哆哆嗦嗦道,“程、程姑娘,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第一次看见人变脸这么迅速,心里庆幸她和这个程姑娘没仇,要不然估计怎么死都不知道的。   程白英不以为的笑笑,语气温温柔柔的。“最好是,不过我要是在农场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王莉莉吓得站都站不稳了,程白英越是这么温柔,越是让她觉得害怕。   “是,是,一定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去的。”   程白英满意的笑笑,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王莉莉僵着身子,一直到彻底看不见人了,才觉得自己缓过了劲儿。   她使劲儿搓了搓胳膊,“吓、吓死人了,幸好顾念不这样,要不然我恐怕连农场都待不下去。”   *   秦州说他得了心脏病,蒋令仪心里对他再有芥蒂,也硬不下心肠来,见天色晚了把人带回了自己的住所,先暂时安排人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蒋令仪刚起来,就见站在院子里收拾包袱的秦州。   “你、你们......这是要回去吗?”   她有些别扭的错开目光,想看他又忍着不去看。   昨天把人带回来,她妈好一阵揶揄,蒋令仪后来说秦州生了病,老太太才消停下来。   秦州立马转身,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蒋令仪,像是要把她的模样镌刻进心底。   “我还回那边县城去,这些年秦家的事我都没再管了。”   昨天借着月光其实看的还是不大清楚,现在隔了许多年,能在太阳底下大喇喇的看她的模样,秦州觉得很奢侈,连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我知道。”这两年,秦家就没有一个医生冒头的,蒋令仪不用多想,都这都这男人在里面付出良多。   男人的目光过于灼热,让她不得不底下头,“你、你的身体......回去记得好好养着。”   “好。”   “一日三餐要定时,你忙起来总是忘了时间。”   “不会,我最近都有好好吃饭。”   蒋令仪抬头,诧异的望过去,就见秦州冲着她勉强笑笑,嘴边泛起一阵苦意,他说,“我要是活的不够久的话,说不定等不到找到女儿的那天。”   蒋令仪眼泪一下没忍住,又滚落的下来。   从前她觉得秦州要为女儿的丢失付很大一部分的责任,眼下见他清瘦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散了一大半,又不由有点心软。   “快来,快来帮我拿一下。”   蒋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买了豆花、包子什么的,手上拎了个满满当当。   顾念早就起了,为了不打扰老师两口子说话,窝在屋里没出去呢,闻言“滋溜”一下跑到门边。   “奶奶,我来帮你拎。”   蒋老太太冲着顾念笑的一脸慈爱,颊边的酒窝越发深了,“好嘞,谢谢你呀小姑娘。”   顾念接过去大半,另一只手扶着老太太往里走。   另一个屋子里程白芨听见动静也一下跑出来帮忙,他把老奶奶另一只手里东西也接过去。   蒋老太太笑起来,“也谢谢你呀小伙子。”   程白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了将老太太的笑脸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看了看蒋老太太又看了看顾念,笑道,“我奶奶您笑起来怎么这么甜呢,原来同我师姐一样,都有两个酒窝。”   顾念抿了抿嘴,颊边的酒窝也露出来,她伸手戳戳蒋老太太的,又戳戳自己的。“难怪我觉得和老太太投缘,说不准咱们上辈子是一家吧?”   “可不是,上回在集市,我见着你这丫头心里觉得亲切极了,原来你是我女婿的徒弟呀。”将老太太拍拍顾念的手,面容慈爱极了。   程白芨又看了看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院子里相对而站的两人,因为这动静也跟着回了神。   蒋令仪快步过去,扶着老太太另一边的手,“妈,你一大早出去怎么不跟我说,我也好早早陪您一起去。”   “你陪我去干什么?我年纪大了,到点就睡不着,难道你也到点就睡不着?”蒋老太太看了眼女儿,见她眼底有不少乌青,想来昨天晚上因为女婿就在附近,也跟着一晚上没睡好。   再看看院子里站的笔直的男人,蒋老太太沉沉叹了口气。   “令仪,不是妈说你,人一辈子短的很,你可千万别钻死胡同,秦州老了,你也老了,你们俩还有多少时间能去耗。”   她话音落,秦州和蒋令仪两人都深受震动。   是啊,他们都老了,不是不关心彼此,也不是对对方没有感情了,难道真因为孩子丢了,他们要一辈子不见吗?   秦州身体不好,她自己也动不动就生病,这回一别,说不定就是永别。   这会儿顾念扶着蒋老太太的另一边,默不作声的。   程白芨离他们三人较远些,他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为什么忽然觉得师姐和蒋老太太、师娘都有点神似?等抬头看见老师,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倒变得更强烈了。   “来,秦州你也别愣着了,快过来吃点东西。”   蒋老太太让顾念好程白芨把东西拎进堂屋,一样样拿出来,竟然把偌大的八仙桌都摆满了。   蒋老太太道,“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吃什么,看见什么都买了,你们可别嫌弃。”   “不会不会,这些我们都喜欢吃。”顾念连忙接话。   程白芨也跟着点头。   蒋老太太先坐下,蒋令仪就挨着她坐,她左边还空着呢,顾念和程白芨很有眼色的隔了个位置才坐下。   秦州心里笑笑,坐下来以后面对蒋令仪的目光,故作为难,“没位置了,别的地方太远,我怕够不着。”   顾念闷头偷笑,说什么太远,老师长胳膊长腿,实在不行下来走两步嘛。   想要挨着师娘坐,就挨着师娘坐,这么多废话。   蒋令仪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秦州爱吃包子,她就把装包子的袋子拎到秦州手边,蒋令仪爱和豆腐脑,秦州又把他手边的豆腐脑拿过来递给她。   夫妻俩一互动,坐在一块儿的顾念、蒋老太太笑的像两只偷腥的猫,两人的酒窝位置一模一样,眯起眼睛的神情也一模一样。   坐在她们对面的程白芨恰巧看了个正着,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忍不住开口道,“师姐,我总觉得你和蒋老太太长得好像,不管是笑起来的酒窝位置,还是神情,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蒋令仪和秦州吃东西的手一顿,抬头向两人望去。   顾念和蒋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收回笑容,被两人看了个正着。   不得不说,这两人确实长得像啊,不仅仅是酒窝的关系,就连神态也很相似。   蒋令仪心脏一紧,头一次细细打量顾念,上回她就发现这小姑娘长得格外漂亮了,有种熟悉感,直到顾念和她妈坐在一块儿,那种熟悉感更是扑面而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蒋令仪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顾念停下吃包子的动作,老老实实道,“我叫顾念啊。”   师弟的意思她自然懂,无非是觉得她有可能是老师的女儿,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原身从小在京市长大,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没有受过家里人的苛待,怎么可能是老师丢失的儿子。   至于长得像,大概是她和蒋老太太比较投缘吧。   蒋令仪又问,“那你家在哪里?家里又几口人?”   顾念道,“在京市,有父母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秦州安抚的拍拍蒋令仪的手背,他在医院第一次看见顾念就觉得格外熟悉,后来在山上又碰见执意要收对方为徒,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没想到妻子也有这种感觉。   但是,顾念应该不是他们的孩子。   从他知道顾念这个人以后,就把顾念的身份背景打听了一遍,她家里人俱全又从小被长辈偏爱,就更不可能给是了。   蒋令仪站起来,越过蒋老太太,坐在顾念身边,把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   没有人说破的时候,还觉得不像,但是被人说破了,她越看越像。   “那、那你从小有没有戴过一个小金豆子,上面有字的......”蒋令仪想努力描述那东西的大小和形状,越是着急越说不清楚,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蒋老太太也跟着红了眼,她知道找到女儿是令仪的心病,也是女婿的心病,可听刚刚这女孩的意思,大概是不大可能的。   秦州嘴唇绷紧了,眼神紧盯着这个徒弟,他也不知道到底想听到什么回答。   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和妻子一起希冀。   顾念仔细想了一圈,确实没见过什么小金豆子,她缓缓摇头道,“没有,师娘,什么也没有。”   虽然这很残忍,但顾念也知道该说清楚。   蒋令仪的心情大起大落,不禁捂着嘴“呜呜”哭起来。   这十几年,每一天她都渴望着能碰见自己的女儿,但每一次都已失望告终。   她的孩子,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人已经没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蒋令仪哭的更厉害了。   她哭声悲切,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的红了眼眶。   秦州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道,“令仪你别这样,再哭下去对你身体不好,我们都要活的好好的,一直等到找到女儿的那天,好吗?”   蒋令仪狠狠点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蒋老太太看不下去了,不由得站起身,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屋里走。   她老了,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外孙女。 第45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一早上的相处, 再加上失去女儿最能感同身受的,还是这对夫妻自己。   等秦州真的要走的时候,蒋令仪心里诸多不舍。   一面担心秦州的身体, 一面又担心将来还会不会有再见的那天。   秦州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眶, 深吸一口气, 努力保持镇定, “令仪,我这回回去会把县城里的事情处理好。”   蒋令仪猛得抬头看他。   秦州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他是要把县城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回到海市,回到她的身边。   秦州并没有闪躲, 蒋令仪看向他,他也静静的回望过去,如果妻子允许他回来海市那更好, 要是不允许的话, 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他今年42岁了,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再蹉跎下去,他不想这辈子都活在悔恨里。   秦州没等到回答,转身要走,就听见身后人,声音轻柔的说了一句,“好。”   他不敢置信的转头, 整个人瞬间亮了起来。“令仪、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蒋令仪哽咽道, “我说‘好’。秦州回来吧,让我照顾你的身体,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我们都不年轻了。”   她忽然发觉以前的自己太执拗了,失去孩子这件事,不是秦州的错,他已经做的够好了,一边摁住秦家的人不让他们出头,一边努力寻找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有忘了他们的女儿,看见个长得相的都要收在身边当徒弟......   十几年以来,她过的很痛苦,秦州也未必轻松。   如果有一天,女儿回来看见他们夫妻两个因为她缘故,分开十几年之久,大概也不会高兴。   如果,一直到他们死的那天,都没有找到女儿,那她也希望,她的丈夫能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好,令仪你等着我。”秦州手里拎着东西,和蒋令仪挥手作别,“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我一定会回来。”   蒋令仪目送他离开,听见这话不住的点头。   蒋老太太从里屋出来,扶住女儿的肩膀,“令仪,你终于想通了,妈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女儿执拗,她劝也劝不听,越是说女婿的好话她越是逆反心理,现在好了,女婿上门呆了一早上,竟然就想通了。她还以为自己等不到女儿想通的一天,也等不到外孙女找回来的一天。   眼下事情完成了一半,她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不少。   蒋令仪没说话,只是好母亲依偎在一起,目送几人离开。   程白芨背着东西,一路上连走带蹦,竟然是难得的活泼,“老师,太好了!师娘这么做,是不是原谅你啦?”   秦州点点头,何尝没有苦尽甘来之感。   令仪虽然没有明说,但看这意思也是有所松动吧。   顾念看了眼得意忘形的师徒俩,无奈扶额,“老师,你忘了师娘以为你得了心脏病。”   秦州一下卡了壳,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要不是顾念提醒,他都差点忘了曾经跟老婆撒下的弥天大谎了。   要知道他身体好的很,虽然看着瘦,其实比程白芨这小身板都要好上不少。   顾念幽幽的看了秦州一眼,“老师,师娘应该不会喜欢别人撒谎吧?”   秦州打了个哆嗦,“......跟她撒谎的人,好像后面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哦,那你自求多福。”顾念同情的拍拍老师的肩膀。   秦州刚好点的心情,又回落了一些。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顾念师徒三人下了火车,正要愁怎么回靠山村,就见一辆吉普车停在火车站附近。   里头陈越摇下车窗,对着师徒三人挥手。   程白芨惊喜的瞪大眼睛,“老师、师姐,是越哥!”   他一路小跑过去,扒着车窗问,“越哥,好巧你怎么来了?”   顾念好几天不见陈越,觉得他气质更冷硬了些,不苟言笑起来,饶是她也轻易不敢靠近,可等陈越冲着她露出一个笑脸来,她又觉得人还是那个人,分别的这几天根本什么都没变。   程白芨可不是这么感觉的。   他都扒着窗户说了半天的话,除了刚叫“越哥”的时候,陈越应了一声,随后一个眼风都没留给他,对着师姐还有笑脸,对着他整个人硬邦邦的。   顾念:“老师走吧,陈大哥应该正好路过,能顺利载我们一程。”   秦州点点头,眼睛却微微眯起来。   他们是临时决定回来的时间的,这个人能恰巧出现在这里,要么是真的碰巧,要么就是每隔几天就会过来看一看。   看这人对顾念的态度,他觉得多半是后者。   上车的时候,陈越打开的副驾驶的位置,刚递了个眼神给顾念,让她坐在前面。   哪知道车门一开,上来的竟然是秦州。   顾念笑笑,“陈大哥我坐后面就行了,我的东西多,前面可能挤不下。”   秦州睨了眼臭小子,不咸不淡道,“前面视野好,小丫头坐得,我这个当老师的坐不得?”   “呵,怎么会。”陈越应了一声,却沉了脸。   秦州别开目光,玻璃窗户映出他冷淡的脸。   臭小子,跟他斗还嫩着呢,他徒弟这么小,臭小子就敢打她的主意,估计是皮痒了。   车里的气氛怪怪的,秦州没说话的意思;陈越因为顾念没坐在他身边,也不大高兴;顾念觉得累了,正在阖眼休息;程白芨是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敏感的觉得这时候还是闭嘴比较好。   几人把秦州送到他的住所,竟然一路都没说话。   秦州拿了东西率先下车,临走还交代顾念,“离村里也没几步路了,你就坐着别动吧。”见顾念乖乖点头,才觉得心气顺了一点,“我说要回海市的事,你们俩都上点心,但先别对外说,我自有安排。”   顾念和程白芨连连点头。   秦州刚把车门关上,陈越一脚油门开出去好远,给秦州吃了好几口尾气。   秦州给呛的直咳嗽,要不是修养还在,一准对着车破口大骂。   顾念差点没坐稳,好在顺手拽了拉手一把,倒是没摔倒。   程白芨就惨了,一下磕了脑门,他揉着额角嘴里“嘶”个不停,“越哥,你有什么气别对着车发,对着我发。”   陈越抽抽嘴角,“我能有什么气,刚刚就是不小心。”   他从后视镜里和顾念的眼神对上,脸上表情柔和下来,“没事吧?”   顾念:“没呢,陈大哥你开慢点,不着急。”   陈越这才笑笑,“好。”   程白芨:......   敢情他说的话就是放屁呗。   小少年揉的额头,郁郁转身,坚决不看两人更不想吃狗粮。   陈越余光瞥见他的模样,不由好笑。   “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再说,你最近碰见的事情这么多,我心疼你还来不及。”   程白芨抖了抖身子,不相信这话是陈越嘴里说出来的,但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模样,心里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他提着一口气问,“是不是我爷爷......”   陈越声音没什么起伏,“不是,程老爷子好着呢。你姐要结婚了,你俩回来的时机倒是巧,正巧可以去喝你姐的喜酒。”   程白芨:......   他走了才半个多月吧,他姐就要结婚了?这个世界变化的这么快的吗?   程白芨急忙追问,“越哥你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谁啊?”   小少年人看着傻,其实一点都不傻。   从他们因为爷爷的身体,找到越哥帮忙开始,他姐姐的目光就没从这人身上挪开过,照理来说如果姐姐非要找个人嫁的话,也该找越哥啊。可越哥喜欢他师姐,摆明了要同他师姐处对象......   程白芨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混乱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陈越都有点同情他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顾念忽然道,“等下,陈大哥刚刚说,我们俩,是我也可以去喝喜酒的意思吗?”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张春来为了程老爷子求药的情形。   陈越下颌轻点,眼里漫上笑意,这小丫头一如既往的聪明。   顾念这下也不得不同情程白芨了,她这个师弟对他姐姐很是推崇,大概没想到姐姐会嫁个庄稼汉吧?   陈越的车开的很快,没几分钟就到了靠山村。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的到来,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本来要去村长家吃喜酒的人,都不自觉地向着吉普车围拢。   陈越率先下车,长腿跨下来,转而给顾念打开车门。   顾念甜甜一笑,“谢谢陈大哥。”   陈越面无表情的点头,喉结上下动了动,掩饰似的从顾念手里把她的东西接过来。   “顾念???”   正当程白芨自己心酸的从车上爬下来的时候,一声惊呼声传来吓得他腿软了软,险些栽到地上。   顾念转身,细细盯着来人仔细辨认一番,才确定眼前穿着灰色棉袄的老实男人,是原身的大哥。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五六天就是农历新年了,原身的大哥不好好呆在京市,跑到靠山村来做什么?   顾学良激动地往前跨了好几步,一直到快碰上顾念时,才停下脚步。“真的是你?顾念?!”   他围着顾念转了一圈,眼底的欣喜溢于言表。   “长高了,也瘦了不少,你怎么坐吉普车来的,不是说和老乡出去办事了?”   顾学良后置后觉的抬头,才看见顾念身边站着的一个气势迫人的军装男人,他只静静的站着,就像一柄待出鞘的剑似的,就连他投射过来的视线也异常锋利。   陈越对上顾学良一步也没退,因为他刚刚发现小丫头在看见自己大哥时候,竟然不是往前而是往后退了半步,他思忖顾念和这个大哥要么不亲近要么有什么龃龉。   见顾学良不在往前,顾念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她笑着解释,“确实是跟老乡去办事的,这个是陈大哥,半道上碰见听说我们要来靠山村就好心送我们过来。”   “陈大哥,这个我大哥,顾学良。”   顾学良伸出手,语气激动,“谢谢你送我妹妹回来,陈同志。”   陈越颔首,也伸出手和对方的手虚握一下,一触即分。   新郎官那边大概也听见动静了,穿着一身新衣的张春来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领着新娘子一起走出来,看见程白芨时,他惊喜的喊了一声,“白芨,你来的正好。”   可怜的程白芨刚站稳,就面对新娘子的暴击。   胸口带着一朵大红花,穿着一身列宁装的人,不是他姐姐又是谁?   这下他都顾不得站稳,三两步跑过去,把程白英拉到一边,气急败坏道,“姐,你要结婚了?跟那个人?”   他冲着张春来的方向努努嘴,很是看不上的样子。   不是他说,张春来的身份放在以前给他家开车都有点不配,现在娶他姐姐?   这声姐夫,他可叫不出口。   程白英笑笑,给弟弟整理衣服领子,秀美的脸上还是温温柔柔的。   “这次和你老师出去顺利吗?怎么会坐陈大哥的车回来?”   她说着眼神不自觉瞥向陈越一边,却见他目光紧紧跟随着身边的女孩挪动,甚至都没发觉她过来了。   程白英顺着她姐的视线一扫,也看见陈越对顾念的模样了,见他姐还有些怔怔然,不由劝道。   “姐,你真要跟那个人结婚?落子无悔?”   “不会后悔的,我自己选的路,怎么着都会走下去。”   “可是,可是你不是喜欢陈大哥吗?就算陈大哥不喜欢你,你也可以找别人,就算眼下非要嫁,好歹嫁个差不多的吧?那个人和陈大哥比,算什么东西。”   “你呀,还是小孩子心性,别那个人那个人的,那是你姐夫。再说喜欢有用吗?我难道没跟陈越说过喜欢?”   程白英垂下眼睛,遮住里头的愤恨。   当初陈越是她的第一选择,要过得好,又离开农场那个火坑,要门当户对,没人比陈越更适合的。   可惜不管她如何明里暗里的表白,陈越就是不吭声,说的多了,干脆连她的面都不肯见了。   她甚至以为陈越这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找到喜欢的人、或是有结婚的念头的,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   可是刚刚陈越看那个女孩的眼神,明明是很上心的模样。   原来,他不是不会动心,只不过是对着她动不了心。   程白英抬起头,又是一片光风霁月,“白芨,你不是说这回出门是和你的老师、师姐一起去的吗?”   程白芨挠挠头,拉着程白英往顾念身边走,“对对对,看我这脑子,姐姐这就是我师姐,漂亮吧?我觉得我师姐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程白英咬了下唇,不动声色的推他,“有了师姐就往了亲姐姐了?”   她一笑过后,对着顾念伸出手,“你好我是白芨的姐姐,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顾念也笑着伸出手,“不用不用,白芨平时也没少帮我。”   顾学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念念,你不是说跟老乡出去办事的吗?”   程白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位大哥你误会了,我弟弟和他师姐是跟着老师一起去参加研讨会、是去学习知识的,哪是出去办事呀!”   这下不止顾学良愣住了,就连知青点的人也都愣住了。   顾念去参加研讨会?听起来这么遥不可及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他们身边,那是不是说明工农兵大学的名额,顾念志在必得?   江亚萍暗地里咬碎一口银牙。   顾念收敛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看了程白英一眼。   “我哪儿是去什么研讨会,还不就是去省城问问别的医院药材的事......”   药材的事,不止知青们关心,就连村民也很关心,这关系到他们种草药、卖草药这事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   顾念也不打马虎眼,直接道,“大家伙放心,除了县医院还有省城的医院接收,咱们踏踏实实的种自己的药材,不用愁没有销路。”   “太好了,那不就说明每年咱们都可以有一笔额外收入吗?”   “顾念,真是太谢谢你了!”   陈越站出来,护在顾念身前,“走吧,我们一起去喝喜酒,今天可是村长家的大好日子。”   “对呀对呀,喝喜酒咯!”   “春来,祝你们夫妻俩百年好合呀!”   “不止不止,来年争取让洪婶抱上奶娃娃,春来今天你可要加油了......”   顾念扯扯顾学良的袖子,“哥,咱们也去吃喜酒吧,我的事情稍后在和你解释。”   顾学良点点头,跟在顾念身后往村长家走。   陈越护着顾念,程白英刚刚也看见了,她脸色瞬间变的铁青。   程白芨不高兴道,“姐、姐,我和老师、师姐的事,你以后能不能别随便往外说!还有,你现在要不要跟我走,后悔还来得及。”   张春来闻言忐忑的喊了声,“白英。”   程白英笑着转过身,“我就来。”   她往前走着,还不忘拉着程白芨一起,“白芨,你也去吧,参加姐姐的婚礼。我不想我结婚了,结果一个娘家人都没来。”   程白芨诧异的抬头看她。   听姐姐的意思是,爷爷没来参加姐姐的婚礼?   是了,张春来这样的,爷爷多半看不上。   既然爷爷都不同意,姐姐这是何苦呢?! 第46章 (一更) 晋江独家连载...……   程白芨有心要走, 看在到底是自己亲姐姐的面子上,勉强入席。   可惜他门神似的坐在一边,连个笑脸也无, 让本来就对这桩婚事有微词的老村长和洪婶就更不得劲了。   新郎新娘致辞的时候, 老村长干脆起身去了院子里抽烟。   女方家的小舅子为什么这个模样, 他心里清楚, 无非是门不当户不对,要不人家女孩的爷爷, 为什么不来吃酒呢!可惜家里的混账东西,就是听不懂人话。   他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孩子要死要活,除了一闭眼认了还能怎么办?   老村长坐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喧闹声,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老村长家的这场宴席, 整治的很不错, 顾念一眼扫过来,有好几个荤菜呢,就是放在城里也很够看了。   听说里头的大青鱼,是张春来央了隔壁村的人,凿开冰冻的湖面打捞的,两三条大鱼上了桌,乡亲们说话的声气都高了不少。   陈越不大重口腹之欲, 大部分时候都在张罗顾念吃饭。   “念念, 这个没鱼刺。”   “这个菜也不错,上次你不是吃了好几口这个小白菜?”   “要不要我再给你添点二合米饭?”   程白英坐在主桌上,眼睁睁看着当初怎么讨好都没用的人, 对着顾念大献殷勤,她觉得这是最体现她忍功的时刻。   转头又对上弟弟的冷眼,程白英心累不已。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不被亲友看好的婚礼。   除了来单纯来吃饭的人,和张春来自己,整场婚礼下来,就没有几个高兴的。   程白芨熬到婚礼结束,走的时候连句话都没跟程白英说。   程白英端着给程老爷子准备的吃食走出来,见到的就是弟弟大步离开的背影。   “白、白英......我会对你好的。”   张春来不知何时出现在程白英身边,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程白英板着一张脸,过了许久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模样。   她一定不会错的,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错的人不是她。   *   饭后陈越营里有事情,把顾念送到,见她好好的也就告别回军营了。   顾学良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念和陈越相处,等人一走,终于忍不住问,“念念,你和这个陈越......”   顾念想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陈大哥是个很好的人,我这儿当知青,他帮了我很多。”   顾学良:“那就好、那就好。”   他走在顾念的身边,跟着她慢悠悠的往知青点走,隔了一年多再见,总觉得妹妹变化很大,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跟他却变得很生疏了似的。   以前的顾念会撒娇,看见他来一准凑他身边说这个说那个了,如今的顾念,即便是走在他身边,中间也隔开了一个人的距离。一年的时间,念念长得比以前更好看了,和他这个平凡的哥哥一点也不一样,她就像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不对,她本来就是只金凤凰。   顾念也意识到两人没什么话题了,她转而问起顾学良家里的事。   “爸妈、哥哥、姐姐,还有嫂子、侄儿们都好吗?”   顾学良点点头,“挺好的,大虎小虎都长大了不少,现在在学前班里上学了,平时可调皮。爸妈......爸妈也挺好的,就是不大放心你,这才让我过来看看......”   “那就太好了,我也能放心了,哥,你回去就跟他们说,我很好,一点都不需要记挂。”顾念笑的很清浅。   她其实没什么和家人相处的经验,再加上自己到底不是原主,怕接触深了惹人怀疑,顾念这会儿倒是庆幸原主插队当两个知青,要不然朝夕相处非得露馅不可。   顾学良却不这么认为。   他在靠山村这么多天也不是白呆了,已经充分了解清楚下乡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念,你是不是心里对家里有怨气?”   顾念疑惑转头,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怎么会?当初下乡还是我自己要去的呢,爸妈都不同意,我为了下乡还趁着晚上偷偷溜走了呢。”   顾学良也想起这么回事了,要不是当初顾念偷偷溜走,本来下乡这件事根本轮不到她。   可看着妹妹瘦了一圈,又同自己不甚亲近的模样,顾学良心里还是觉得不大舒服。   他忽然冲动开口,“你要是觉得插队的日子太难受,要不哥回去随便找份工,把厂里工作让给你算了?这样你也能回城。”   “啊?”顾念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明明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回城的事,顾学良是怎么跳到把工作让给她这一步的?   而且,原身这个大哥自己也有妻子、儿子要养活,他把工作让给自己,问过嫂子的意见了吗?   顾学良像是知道她担忧,自言自语道,“你嫂子那儿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顾念:“?”   她说什么了吗?   “大哥,你这未免对我也太好了些,我要是嫂子,该不乐意了。”   顾念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把妹妹的位置,看得比妻子和自己儿子更高的,要真是这样,那嫂子估计得拿自己当眼中钉。   顾学良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你嫂子不乐意就让她不乐意去,这些本来都是应该的......”   说起这事,顾学良的神情里的带着几分愧疚。   家里的一切可以说因为顾念,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总觉得亏欠这个妹妹,如果她真的想回城,就算把工作让出来也没什么。   顾学良越是这么说,顾念心里就越是怀疑。   “哦,对了,差点有东西忘了给你。”顾学良一拍脑门,见四下没人,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手帕。“你之前不是给咱爸寄了钱回去?下回可别寄了,咱们家里几乎人人都有个工位,月月有钱拿,已经比别人家好太多,你自己辛苦赚的钱就自己留着,犯不着惦记家里。”   顾念没打开,只捏在手里就觉得挺厚实的。   顾学良继续道,“爸因为这事,好多天都睡不着,就怕你跟家里生份了。”   顾念低着头,目光落在这手帕上,“我们会睡不着,为什么会觉得我跟家里生份了?我记得小时候,爸最疼我了,买了什么好吃的一准先给我吃。”   这是原身记忆里的,从小到大顾国强对顾念不仅仅是喜爱,甚至都可以说溺爱了。   要不是原身三观还挺正,除了傻白甜以外,没什么大毛病,非得养出一个二世祖来不可。   顾学良:“是啊,大妹还总是和你计较,明面上没说啥,背地里其实偷偷掉了不少眼泪。”   他年纪最大,有顾念的时候,基本都懂事了,二弟是个男孩子,每天就知道疯玩,也不在意这个,其实还是大妹最可怜,当着爸妈的面,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可她不大度也没用,这些东西本来都是因为顾念得来的。   小姑娘沉浸在回忆里,眼睫纤长像鸦羽,整个人又张开了些,出落得更漂亮、更出色了,也变得更不像顾家人了。   顾学良收回目光,“钱你收好了,随便你做什么用,可不能弄丢了。我呢,就是替爸妈过来看看你,马上过年了,我也得回去了。回头你要是想回城,记得拍电报过来,哥总是会给你想法子。”   顾念没收钱,一股脑推了回去,她觉得太奇怪了,这一家子简直不大正常。   原主的爸妈这样,原主的哥哥也这样。   “大哥,这钱我不要。爸之前每个月都寄钱过来,虽然他信里没说,我也知道那里面有你和嫂子上班赚的,这就当是还你们的好了。”   顾学良推拒,就跟扔烫手山芋似的。“那可不行,回去爸又该睡不着觉了。”   顾念抬眼看他,目光直直落入他的眼中,“爸为什么会睡不着觉?我自己能赚钱,在靠山村这地方靠自己也能过的好,他难道不应该替我高兴?”   那目光如芒在背,顾学良猛地低下了头。   “穷、穷家富路,你又是个女娃娃,爸、爸就是关心你。”   顾念不为所动,“那好,爸的关心我收到了,钱你还是带回去吧,我不要。”   顾学良抬起头,就对上顾念执拗的脸。   “你这性子也不知像了谁,反正你哥我就是个送话的,你就别为难我了。”   顾念哑然,怎么不收这钱,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吗?   她再不通人情,也觉得顾家对她的态度不大对,不像是对女儿,倒像是对上司,一边哄着、一边捧着。   “大哥,你们太奇怪了,我也是顾家的一员,其实没必要分的这么清楚。”   顾学良被她说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叹口气,本来觉得挺简单一件事,怎么变成一道大难题了?要是换了她老婆赵文芳,有钱收还不立马高高兴兴收了去。   给钱这件事,最后以顾学良的落荒而逃不了了之。   入了夜,顾念睡在久违的大通铺上,和钱喜梅几个聊天。   她们对顾念的这次海市之行,还挺好奇的,围着说了好一通有的没的,眼里不乏羡慕之色。   孙红:“我要是也能去海市就好了,听说那里有最大的百货公司。”   顾念笑笑,“是挺大的,不过我都没来得及去看看,尽跟着老师了。”   “那也比咱们好,整天呆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城。”江亚萍酸溜溜道,明里暗里的跟顾念打听工农兵的大学事,“顾念,秦医生那边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你要是知道了,也同我们说说呗,你之前不都说了,不去工农兵大学?”   顾念扫她一眼,“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反正我已经不上进了,但是也别阻碍你上进是吗?不好意思,我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要是想打听消息,有能耐自己去呀。”   顾念特别不喜欢江亚萍说话的语气,好像把她的帮助当成了理所当然。   江亚萍讪讪的闭上了嘴,她要是有能耐,还用的着留在这里看顾念的眼色?但她也知道,要是把顾念惹急了,她的日子大概也会跟王莉莉一样难过。   钱喜梅也特别不喜欢江亚萍这样。   要是没有顾念出主意,他们能有钱赚?就算顾念知道工农兵大学的消息,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跟别说人家是真不知道,江亚萍这么追着人不放,着实有点讨人厌了。   “不管能不能去工农兵大学,我挺知足了,去年这会儿我自己半点钱没有,还得跟家里伸手呢。今年,我不止自己存了点钱,还给家里寄了腊肉回去。”   虽然也没多少肉,都不够家里人塞牙缝,好歹是一点心意。   她爹娘收到了,别提多高兴,特地让人帮着写了信过来,让她别记挂家里,有肉就留着自己吃。   说起这个,孙红兴冲冲道,“我也是我也是,本来家里要给我寄钱,我说不用,也把自己存的腊肉寄回去了,我妈说香的小侄子、小侄女们多吃了好多面糊糊。”   顾念心念一动,忽然问道,“那、那你们家里寄东西过来,你们要是不收,家里会央着你收吗?”   孙红:“怎么可能?这年月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过,就算有点肉,还是从牙缝里寄出来的。我妈说要给我寄钱,最多也就五块钱,还是攒了一年,才攒到的。我要是不收,我妈指不定多高兴呢!”   钱喜梅也笑,“我家也是啊,我是大姐底下弟弟妹妹们正是能吃的时候,要是我自己说不要那一份,自己养活自己,我妈不止不会央着给我,还会觉得松一口气。”   孙红点点头,“所以说,还是念念你的日子好过。你看,为了你的事,你哥跑过来一呆就是十几天,别人就算是为了工作,也不敢这么干呀;还有之前,你爸每个月给你们寄那么些钱,要说你是个男娃子,十代单传那种倒是还能理解,偏你是个女娃子,上面还有个姐姐......总之,你爸妈对你也太好了吧!”   顾念没说话。   他们对原主确实很好,好到有种不真实之感。   上辈子,她见过的最溺爱子女的父母也没有如此,更别说现在这个要啥啥没有的年代了。   还有,顾学良之前说的让她非要把钱收了的话,也未免太诡异了。   为什么顾父会因为她不收钱,就睡不着觉呢?   她只见过良心不安,睡不着觉的。   等等......良心不安?!! 第47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钱喜梅把煤油灯吹灭, 大家都各自躺回了自己的被窝。   顾念闭上了眼仔细回顾原主的记忆,没从里面翻到什么顾家对不起原主的记忆啊。   但这事情,还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顾念绞尽脑汁的想, 最终还是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倒是她因为坐了一天的车太累了, 迷迷糊糊之间, 竟然睡了过去。   隔天,顾念起床外面竟然落雪籽了, 一层又一层,把小院里种的草药们都点上一层霜色。   顾学良从外头进来,见厨房里就顾念一个, 把怀里捂了好久的大肉包子拿给她。   “念念,你嫂子又给我拍电报了,这回我是真要回去了, 要不然那败家娘们非得把家里那点钱, 全都搭在电报上不可。”   顾念点点头, 打开油纸包,肉包的味道扑鼻而来。“哥,你就买了一个吗?你自己不吃?”   “我早上起来在知青院里吃过面糊糊了,看见国营饭店有刚出炉的包子,就专门给你买了一个。”顾学良看着妹妹笑的满脸温和。“你吃吧,还热乎着呢。”   顾念伸手把包子掰开,里面的油漫出来龇了她一手。“咱们俩一人一半。”   知青点的厨房不大, 肉包子的香味弥漫开来, 本来不觉得饿的人,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顾念一再往他怀里送,顾学良也就没推辞。   他狠狠咬了一大口感叹, “啥时候能天天给大虎小虎吃肉包子就好了,你不知道这俩小子越大越馋,为了口吃的还同人打架呢,回来鼻青脸肿的,可把你嫂子心疼坏了。”   顾念慢悠悠的咬了一口包子,思索道,“家里不是个个都是工人,总不至于连两个奶娃娃的包子钱,都供不起吧?”   顾学良又咬了一口包子,没吱声。   顾念抬头看他,轻笑道,“哥,你总不会把你工资的大部分都寄给我了吧?”   顾学良还是没吱声。   顾念沉了脸,一瞬间脸上半丝笑意也无,“你这么做,我嫂子竟然没回娘家?不过她就算不回去,别地里肯定少不了说我的坏话。”   顾学良三两口把包子吃完,有些不知所措。   总觉得妹妹身上的气势更甚,比他爸更能给他压迫感。   “念念......你嫂子、你嫂子她这个人有口无心的,再说,她都没读过什么书,你同她计较什么?”   顾念一点点把包子吃完,“我不是要说嫂子的坏话,我只是觉得,她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像你和爸妈这样,其实是不正常的。”   “不、不正常......我们哪里不正常。”   顾学良急急辩解,说话太快不小心咬了下舌尖,疼的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顾念轻声道,“哥,你看,你现在就很不正常。”   兄妹俩一时无话。   隔了许久,顾学良还是想把钱塞回给顾念,毕竟这是他来这里的最大意义,要是连这桩事都没办好,回去老头子一准数落他。   顾念站起身,眼神淡淡的瞥向顾学良,“哥,钱我是不会收的,不止如此我还是会每个月寄钱给爸,要是这么做真的让爸寝食难安的话,那就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顾念这个眼神扫过来,让顾学良悚然一惊,一度怀疑顾念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他仔细回顾了一遍见了顾念之后的言行,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的,为什么顾念偏偏会往那个方向想呢?   “念、念念......”   顾学良张了张嘴巴,但在对方冷淡的眼神里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万一说漏了嘴,可不是玩的。   “......你要是实在要这么做,就这么做吧......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会替你跟爸妈转达的。”   顾念点头,“那太好了,谢谢大哥。”   她说完这句像是没耐心呆下去了,转身出了厨房。   顾学良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确认屋子里没有别人,才泄气似的狠狠揪了把自己头发。   怎么办......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知青院厨房的窗户大概很久没修了,就算要上手关都关不严实。   而顾念也压根没离开,她就站在窗户边,冷眼看顾学良痛苦挣扎。   原来,真的不是她想多了。   “念念,你怎么傻站在外面。”   孙红的声音突然传来,吓了厨房内外的人一跳。   顾念见顾学良面色更白了,索性应了声,“没什么,现在就进来。”   厨房里的顾学良,吓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压根没等到下午,就起身同大家告辞。   顾学良:“我看外面雪籽越来越大,恐怕等到下午就走不成了......”   他眼神根本不敢看顾念的方向,低着头自说自话。   李国伟笑着应和,“顾大哥说的也是,现在走比等会儿走要好,听当地老乡说,这雪下起来就没完,等积雪厚了说不准就走不成了。”   顾学良心里一个咯噔,走不成了,那岂不是要留在这里过年?   他抬头和顾念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到了这时候,小姑娘还有心思对着她笑。   顾念笑吟吟道,“其实下午走也来得及的,陈大哥说可以送你去火车站。”   陈大哥......是说那天那个开吉普车的男人?   顾学良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用了,我坐老乡的牛车过去就行,现在雪不大,没什么要紧。”   顾念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倒是没狠拦,“也好,大哥要回去就回去吧,想来是想儿子了。”   顾学良狠狠点头,“对着眼皮子底下,觉得他们皮的很,离开久了确实怪想念的。”   “好,那大哥就回去吧,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村里就有牛车,我这么大个人了,不至于连牛车都不会坐......再说外面下雪呢......”   钱喜梅:“是啊顾念,你大哥是男人,自己回去肯定没问题,你一个小姑娘就别跟着去送了。”   顾念也没勉强,“那......大哥你一路顺风呀!”   “好。”   顾学良说完这句就把早上打包好的东西背上了,冲着众人挥过手之后,一脚跨进了风雪里。   顾念望着他的目光,久久没有回神。   孙红推推她,“是不是你大哥走了,心里特别舍不得?”   顾念目光看向远方,语气喃喃道,“是挺舍不得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好奇。   孙红:“什么?”   顾念笑笑,“孙红姐,你还给不给你家里寄东西了?”   孙红急急起身,“哦对,现在不寄的话,等雪厚了就算想去县城也难了......”   她很快忘了自己刚刚问的什么问题,匆匆去里屋拿东西去了。   *   靠山村的这场雪下的好大,厚厚的雪把树枝都打弯了腰。   顾念今儿没穿自己准备打大棉袄,倒是穿了之前秦州的给的一身枣红色。   茫茫的白色里面一点红,煞是好看,满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没有不羡慕的。   “顾知青,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好看上哪儿去呀?”   他们都窝在家里猫冬,安安心心伺候草药祖宗就行,抬头见顾念穿的这么鲜亮的出门,还怪新奇。   人家顾知青本来就长得好看,就跟画里面走出来的人似的,眼下这一身枣红色把她衬的皮肤雪白,笑起来跟个仙女儿似的。   大娘可恨自己读书少,压根想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顾念一笑,抿出两个酒窝。“昨天的雪太大了,后山那块冻死好几只兔子,我看今天还算有太阳,趁着没下雪给我老师送只兔子尝尝。”   “好好好,还是顾知青你有孝心,以后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你回去当媳妇!”   这个大娘家里也有儿子,看见顾念就眼里放光。   隔壁王大娘听见不乐意了,“你少开这种玩笑,顾知青还小呢!”   顾念笑笑,在大娘们的逗趣声中火速离开战场。   她今天趁着不下雪出门,确实是给秦州送兔子不错,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眼看快正午了,顾念紧赶慢赶才来到好几里之外的红星军区。   大铁门外站岗的战士站的笔直,就跟冬天的小白杨似的,见顾念过来眼睛虽然一亮,但还是面无表情的把人拦下了。   “你好同志,请出示证件。”   “我、我没有证件。”顾念摸了摸兜,后悔自己来的急了,什么都没准备。   见小战士目光冷下来,顾念灵光一闪,从裤兜角落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过期介绍信。   顾念:“之前的介绍信可以吗?至少可以证明我不是什么坏人,而且我不用进去,就是来找人的,你要是能把我把人叫出来也可以。”   小战士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介绍信,才问她,“同志,你找谁?”   顾念答道,“陈越。”   小战士视线从介绍信上移开,仔仔细细打量了顾念一遍,瞬间了然,“你是陈团的对象吗?等着,我替你把人叫出来。”   顾念脸上微囧,又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默认了这个称呼。   里面陈越刚领着手下的兵做完两百个引体向上,就听见广播里喊。   “陈越陈团长在吗?门口你的对象找你。”   “陈越陈团长在吗?门口你的对象找你。”   “陈越陈团长在吗?门口你的对象找你。”   这广播足足播放了三遍,放完以后,所有人都拿奇异的目光看向陈越。   没想到啊没想到,素来有活阎王之称的陈团,竟然已经有对象了!   真想看看陈团的对象长什么样!   隔壁三一六团的王团长刚找了个对象,整日里嘚瑟的不行,据说王团长的对象长得还挺好看的,不知道他们陈团的对象怎么样,最好比王团长的对象还要好看,也好挫挫王团长的锐气,省得他抬着下巴看他们陈团。   陈越一怔,想了一圈都没想到谁找他。   张超过来贱兮兮的推他一把,“老大,我上回就说你碰见漂亮姑娘了,你还非说没有,这下人家找上门了吧?”   漂亮姑娘?!   在陈越这里,只有一个人能称得上漂亮姑娘。   他的心“咚咚咚”跳起来,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去似的。   张超张着嘴巴,一张脸写满了八卦。   陈越回身横他一眼,“回来在收拾你!”这才疾步跑了出去。   跟前飘起了一阵风,然后就没人影了,看得小战士感慨道,“团长跑的也太快了吧?”   “废话,你对象来了,你能不着急。”   “张连长,你见过团长的对象吗?”   张超摇头,他心里也猫爪似的呢,前面几回老大出去办事,他没跟着去就有对象了?未免也太神速。   “张连长,咱们能跟过去看看吗?”   张超一低头,跟前是一双双渴望又八卦的眼神,他大手一挥,“都去看看,说不准咱们还可以给团长加油鼓劲儿,不过要是团长发现了......”   小战士们对视一眼,“和张连长没关系,都是我们自己要去看的。”   张超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人家都说下雪的时候不冷,化雪的时候冷,明明外面太阳挺大的,顾念站在大铁门外面还是感受到了化雪的威力,她一双手冻的通红,放在嘴边哈气,带来的那个篮子干脆就挽在隔壁哪儿。   从营里跑出来明明没多远,陈越竟然跑的一脑门汗。   门口的战士有些惊奇的看他,好像他这里广播才播完,陈团长已经出现在门口了。   “陈团,门口这位同志找你。”   陈越点点头,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刚看见顾念的那一刹那,他心口狠狠震颤一下。   小丫头长得有多好看在,自然不用多说,可她今天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衣服,站在雪地里等他时,还是刷新了陈越对她的美貌认知。   陈越以前总觉得,人的美丑不过是皮相而已,甚至对长得过分好看的人,都抱有一定的戒心。   比如说,程白英,又比如说,他爸后娶的那位小娘。   但顾念给他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他不止不觉得需要戒备,还忍不住想要靠近,尤其当她冠上“他对象”这个称呼到来的时候,陈越心跳快到,似乎只有把人拥进怀里才能抚慰。   陈越轻声咳了咳,耳根漫上一层红意,“你、你怎么来了?”   顾念有些尴尬,她以他对象的名义站在这里,尤其前不久刚说要好好考虑,没过多久竟然又送上门了。   她闭了闭眼,努力和“茶”这个字撇清关系。   “我就是有事来找你,但是、但是你们这边不让进......小战士问我是不是你的对象......我也没否认......”   好吧,她果然还是很茶,一面推拒别人,一面顶着对象的名头来见他。   但是她实在没办法了。   在靠山村插队有个局限性,导致她没法回京市好好查清楚原身和顾家的关系,而她认识的能无条件帮她,又能力强大的人,她头一个就想到了陈越。   她眼巴巴的看着陈越,“陈大哥,对不起我、我太自私了,你要是觉得麻烦......”   “不麻烦,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你说说看,我听着呢。”   陈越知道自己目光停留在顾念身上停的有点久了,但他舍不得挪开,她不好意思也罢,愧疚也罢,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难得,他恨不得把她这样子镌刻进脑海里。   顾念点点头,小声把来意说了一遍。   陈越沉吟片刻,“所以你怀疑,你家里对你有什么亏欠,所以迫不及待想补救?”   顾念头低的愈发厉害了,两个麻花辫乖顺的贴在两边,给陈越留下一个白皙的发旋。   原来真的有人白到连头皮都是白的,陈越想。   见她指甲盖都冻红了,在阳光底下带着几分透明的质感,他忽然就想上前一步,把这双手踹裤兜里......   现在还不行,会吓跑她的。   陈越喉结动了动,嗓音微哑,“那你把家里的地址,家庭成员都跟我说一遍,我立马找人去调查。回头得了消息,就去靠山村找你?”   顾念如释重负的一笑,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好,谢谢陈大哥。”   陈越怔了怔,表情越发严肃了。   顾念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离陈越仅剩下半臂距离,她想看清楚对方脸上是不是有为难之色。   顾念很不习惯麻烦别人,如果陈越不大方便,她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陈大哥,如果你为难的话......”   她离的太近了,一阵风吹来,陈越鼻尖满是她身上淡雅的香气,就跟他珍藏了许久的现在还放在枕边的帕子上的味道一样,导致顾念后面说的什么,他半句也没听清。   顾念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是真有难处,张了张嘴要说话,被突来的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   “陈团,亲一个!陈团,亲一个!陈团,亲一个!”   陈越额角青筋狂跳,转头就见营里的兔崽子们扒在铁门的缝隙里往外看,那模样可笑异常。   他恶狠狠的回头扫一眼。   兔崽子们立刻夹紧了屁股作鸟兽散。   陈越看着吓得险些缩进他怀里的顾念,一瞬间柔和了眉眼,“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顾念抬头看他一探进他的目光里,“陈大哥,他们大概都知道你有个对象了怎么办?”   陈越不动声色,“不怎么办,事后说清楚也就一顿嘲笑而已,作为男人没什么受不起的。”   啊......被人嘲笑啊?还是这么多人。   顾念烦恼的拧起眉,忽然有点舍不得了。 第48章 (一更) 知道自己不是咱们家……   “顾念, 你别觉得烦恼,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很高兴自己能帮得上你。”   陈越低头看她, 极为认真道。   顾念被他的目光烫到, 吓得猛地别开目光。   “好, 我、我、我知道了陈大哥, 这个篮子里是后山上的兔子,被冻死了好几只, 我、我给你带来的。”   她举高了手,头却埋的低低的。   “好,谢谢。”   陈越稳稳的接过来, 目光在她的发顶上停顿片刻,随后才挪开。   “那、那、那我先走了......”   顾念自觉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又把兔子给了陈越, 应该没什么忘记的了, 转了身迈开腿就走。   “顾念。”   陈越喊她。   顾念本不想转身, 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到底转了身。   她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尝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陈越勾起唇角,“你今天很好看,这个颜色很衬你。”   他话音落,顾念猛地蹲下身,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就差冒烟了。   陈越靠近, 低低的笑声在她头顶漾开, “要我拉你起来吗?”   “不、不用。”   小姑娘埋着脸像只小鹌鹑似的,过了许久才慢悠悠自己站了起来。   她脸上还是红霞一片,但语气已经能镇定下来, 面上刻意摆出几分疏离,眼神闪烁“陈大哥,我回去了。”   陈越颔首,“好,路上小心点。”   顾念机械的转身,大步往回走,一开始是走,后来甚至小跑起来,跟只兔子似的一眨眼消失在军区附近。   站岗的小战士看得眼热,“陈团,你对象长得真好看。”   陈越毫不谦虚的点头,“是挺好看的,就是年纪小容易害羞。”   想着顾念的红脸,他又低低的笑开。   就是太小了,恨不得明天就把人娶回家。   小战士看的惊讶极了,陈团是整个军区有名的严肃,战友们背地里没少嘀咕“魔鬼”儿子,很少见到有这么开怀的时候,想来是很喜欢他对象了。   也对,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很难不让人喜欢。   小战士有些垂涎地看着陈团手里的篮子,也不知道刚刚那小姑娘给陈团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顾念一路小跑,一直到跑不动惨慢慢缓下了步伐。   意识到臂弯里空荡荡的,她这才一拍脑门——带来三只兔子,本来说留一只给老师的,这下全给了陈越了。   算了,老师那里先去供销社里找找别的吧,不然未免显得她有点不尊师重道......   *   顾学良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好不容易到达京市时,都能闻见自己从头到脚弥漫着一股子馊臭味。   可怜他去的时候,因为带着很多钱的缘故异常谨慎,甚至连觉都没怎么敢睡。原以为回头时能卸下重担,哪知道这钱怎么带去的又被他怎么带了回来,一路上好不胆战心惊。   站在自家的胡同口,他双腿软绵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学良,你总算回来了。”   赵文芳一只手牵着一个儿子,一脚跨进院门,就瞧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   顾学良在时候,她没觉得对方有多好,可他离开的这么多天,自己这日子过的真的处处艰难。   因为前面跟丈夫闹妖,婆婆看她不顺眼就算了,平日里孩子也不管了,白天晚上连轴带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要不是白天还能送去学前班,她早就疯掉了。   这段时间别说回娘家,就是穿衣、吃饭也是打仗似的连轴转。   眼下看见丈夫,就跟看见救赎似的,能不激动吗?   顾学良对她倒是淡淡,只“嗯”一声,就径直往里走,连两个儿子都没顾上关心。   他身上太臭了,回头别把脏东西过给儿子们。   赵文芳不这么想啊,丈夫突然冷淡下来,对儿子们都不亲近了,让她止不住的心慌。   一去半个多月,顾学良这厮不会有相好的了吧?   大虎肚子饿了,晃晃他妈的手,“妈?妈?”   “哎,走进屋吧,你们爸爸回来了。”   领着两小的进屋,随便找了点吃的让他们对付一下,正要去照顾学良,发现厨房那边传来阵阵水声。   赵文芳略略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不耐烦她,是累了想先洗澡。   她有意在顾学良跟前表现一番,便去灶间把他的棉袄、裤子、背包都拿了过去,准备把里面纸质类的东西先拿走,然后在顾学良出来以前,摆出一副认真洗衣的模样,这样他大概也会感动的吧。   赵文芳谋划的很好,伸手去掏顾学良的裤兜。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里面竟然有个鼓鼓囊囊的手帕,打开悄悄看一眼,竟然的一大叠大团结!   这钱摆的整整齐齐,少说也有二三百!   赵文芳捏着钱的手,止不住哆嗦起来。   这、这么多!   “妈,好多钱、好多钱!”   大虎吃成了一张花脸,眼神却落在他妈手上。   他人虽不大,也知道钱是能买东西吃的,这么一大把应该能买大白兔奶糖了吧?   小虎听见哥哥喊了,也拍着巴掌喊:“好多钱!好多钱!”   顾学良在灶间刚洗漱好,穿好衣裳,听见自己屋子里闹哄哄的,两个小的也不知道在吵什么,他汲着鞋往屋里走,就见自己藏了许久的东西,就这么大喇喇的摊在床上。   十块、五块的钞票,几乎铺满了整张炕。   他气急了,对着妻子吼道,“赵文芳!你干什么,怎么能随便翻我东西!”   赵文芳被他吓一跳,手里的钱晃晃悠悠掉下来,顿时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比较好。   “学、学良,我不是故意的。”   顾学良:“那你也不能乱翻我的东西!”   他语气很不好,妻子把这些钱翻出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因为他在靠山村的时候,着实收了不少电报,一封封的全都是钱!而且眼下天都要黑了,两个儿子饿的在吃饼干,也不说弄点饭给他们。   赵文芳有一瞬间的气虚,可看他把钱一张张整理好,重新放回手帕里,一张也不准备给自己的时候,瞬间就炸了!   “你有这么多钱,我之前给我弟寄20块钱都要说个不停,非要找我吵架,顾学良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顾学良默不作声的收拾。   然而他越沉默,越是触动了赵文芳的怒点。   这个人不止偷偷攒这么多小金库,不给她和儿子花用,还对她这么小气,看他的意思是一分钱也不打算给她?   “顾学良,我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有这么多钱,竟然能眼睁睁看着我和儿子们挨饿。”   大虎:“爸爸,给我买大白兔、大白兔!”   小虎:“爸爸,我想要玻璃弹珠,各种颜色都想要。”   面前妻子在吵闹,就差指着他鼻子说他小气鬼了,儿子们一人一边拽着他的袖子,上蹿下跳,大有他不答应他们立马就地撒泼的架势。   顾学良额角青筋狂跳,脑仁突突的疼,终于在赵文芳又一次大喊他名字的时候,他甩开小虎的手,扬起手掌对着妻子的脸扇去。   “啪”的一声,整个屋子都清静下来。   顾学良对上赵文芳怒目而视的脸,极为冷淡道,“这些钱不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动,你要是还想闹就滚回你们赵家去!”   他说完看都不看妻儿一眼,径自去了父母屋里。   这会儿屋里静悄悄的,父母和妹妹还没回来,顾学良心里有些庆幸,要是被爸妈看见了,这事儿又要往大了闹。   顾家的屋子小,即便他在这边也能听见妻子隔着门板的呜呜哭泣声。   一向对赵文芳很顺从的人,竟然能忍着没去哄他。   顾学良嘲讽的扯扯嘴角,结婚以前就知道赵文芳是什么样的人,但她看见了钱就理智全无的模样还是让他失望透顶。   之前爸每回拿了汇款单,就偷偷放起来,大概还是防着赵文芳吧,毕竟她看起来确实眼皮子浅。   晚上二老回来,赵文芳已经止了哭泣,还教导大虎、小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倒是没人发觉她又和顾学良吵了一家架。   赵文芳不糊涂,她知道自己在顾家怎么闹都可以,就是不能真闹到回赵家去。   赵家那个火坑,她怕自己有去无回。   顾国强对于顾学良能在过年前回来很是惊喜,父子俩匆匆吃过晚饭,就进了屋子秘密谈话去了。   顾国强急急问,“这次去有没有看见你妹妹?她在那边过的好不好?钱都送到了吗?你怎么会在靠山村那边呆那么久,是不是你妹妹有什么难处?”   老父亲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顾学良想到顾念对家里的排斥,沉沉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这事该怎么和爸说比较好。   他沉默的有些久,顾国强眉间的川字越发重了。“怎么回事?出事了?”   顾学良低下头,“爸,我好像做错事了。”   顾国强努力稳住情绪,“到底怎么回事?”   顾学良:“钱顾念没收,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说要是非要她收的话,就让您去亲自跟她说。”   他印象里顾念是很听话的,也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她当时那么说,顾学良自己都吓一跳。   见顾国强面上露出几分不信,顾学良又投出一枚惊雷。   “爸,我猜念念是不是知道......知道自己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了?” 第49章 (二更) 失去了唯一的信物……   顾学良说这话的时候, 语气极为忐忑,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们父子会摊开来讲这个问题。   顾念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这点他和他爸都心知肚明。   但顾学良的发现实属偶然, 顾国强还以为这事就自己和老伴两人知道。   因此顾学良一朝戳破, 他有许久都没有回神。   “你、你怎么......”   顾学良苦笑, “爸,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和妈表现的这么明显,我想不知道都难。从小你就对顾念好, 说是女娃吧,她又不是唯一的女娃,前头可还有个顾思呢。”   还有一点他没说, 当初他爸把顾念领回来的时候,他年纪可不小了,多少有些印象。   有了这个妹妹以后, 本来都快山穷水尽的家里, 突然来了个大转弯, 但凡心细点都会去猜是因为什么缘故。   顾国强愕然。   他还以为自己和老伴藏的挺好,哪知道臭小子早就知道内情。   想到当年的事,顾国强忍不住老脸一红——羞的。   他这辈子,可就做了这一件亏心事。   当年顾国强代表厂里去海市采购东西,会碰见顾念,实在是机缘巧合。   小丫头那样小,被人就大喇喇放在火车车厢里, 身上的衣裳穿的都是好的, 想也知道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有心把孩子还回去,刚抱起来, 火车就“呜呜——”着开走了。   当时顾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但只有他一个人有工作,在厂里干的还是那种不轻不重,没什么油水的活,就这回的采购,还是他跟的师傅可怜他,想让他捞点油水,才让他去的。   哪知道油水没捞到,倒捞到一个女娃娃。   顾念小时候就长得特别好看,一双眼睛圆滚滚的被他抱在手里不吵不闹,雪白的皮肤,就跟个瓷娃娃似的。   顾国强一下就喜欢上她了,心里还想着,一定要帮这小家伙找到家里人才行,路上就算再难,借着要来的热水泡着大饼吃着,也算是勉强养活了她。   好不容易交了差,把孩子领回家里,却发觉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大儿子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的晕乎乎的,水米不进。   妻子带着两个小的,围着大儿子哭的厉害,又听邻居说小孩子发起烧来不及时看,很容易烧成了傻子,吓得整宿整宿不敢睡觉。   本来以为丈夫回来了,就有了主心骨,见他手里还抱着个更小的,险些没跟着一口气撅过去。   顾国强咬着牙,强撑着照顾了一宿大儿子,第二天上班却被告知副厂长的侄子要顶替他现在的位置,除非他能借机会攀上厂长的门路,要不然这厂子,他估计也呆不下去了。   家里乱成一锅粥,就指着这点工资过日子,厂里去要他下岗给副厂长的亲戚挪位置。   顾国强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蹲在马路牙子上,憋的眼圈都红了。   以为这事是过不去了,一心不想收留女娃娃的妻子,却在顾念的脖子里发现了一个红绳穿着的金豆子——唯一能证明顾念身份的东西。   孩子发烧要去看,得用钱,厂里要走厂长的门路,还是要钱,一穷二白没有倚仗的人,逼于无奈,还是打了顾念这小金豆子的主意。   顾国强现在还记得,自己哆哆嗦嗦拿着小丫头的东西,偷摸跑到黑市里换钱的情形,他当时吓的手脚抖个不停。   好在那金豆子是个实心的纯金,一下子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不说,还让顾国强坐在了厂委主任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   他们家犹如枯木逢春,好事不断,倒是顾念,失去了唯一的信物,就失去了能找回父母的机会。   本就是人还茫茫,这下连信物都没了,愈发渺茫起来。   顾国强索性就把顾念当成自己的小女儿,千娇百宠的养大,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弥补。   想到这桩往事,顾国强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说话的声音都沉了不少。   “你妹妹在靠山村当知青,过得怎么样?瘦了还是胖了?”   顾学良道:“瘦肯定是瘦了,她年纪小正在长身体,个子窜了不少,整个人也沉稳了,不像以前又娇气又咋呼,在当地,好像还挺吃的开......我乍一看见她,险些没认出来。”   顾国强又沉默了下来。   性格沉稳了,估计是吃亏了,要不就顾念的性子,觉得不会沉稳到哪里去。   吃得开?估计是摔跤手摔多了,懂得跟别人打好关系了。   顾国强盼着女儿能沉稳、懂事,真的在儿子口中听说的时候,却是止不住的心酸。   “爸,那这钱......”   顾学良把那个手帕又原原本本交还给顾国强。   他媳妇儿知道钱的存在了,以后一定会闹,也不知道爸会拿这钱做什么。   顾学良倒是不贪,他比较老实,和他爸想法差不多,对于顾念是能弥补一点是一点,毕竟因为顾念的关系,他们家才能缓过劲儿来。   顾国强颤巍巍的接过来,对着儿子犹带几分恨铁不成钢,“就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没这精钢钻,你揽什么瓷器活?”   顾学良无奈,“爸,文芳跟我吵架,我已经够烦的了......”   顾国强瞬间拿下眼角看儿子,“你还说呢,连自己女人都管不住......回头你弟要是像你这样,也别结婚了,免得闹得鸡犬不宁!”   顾学良自认为已经交差了,转身就走,丝毫不乐意听他爸嘀咕,走到自己房门前又顿住了脚步。   一路火车让他够累的了,不想再吵架。   索性也不进去了,去厂里顾学勤住的员工宿舍哥俩一起对付一顿得了。   夜深了,顾国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闭眼就想起顾念小时候,拿小手紧紧攥住他手指的模样。   就凭那金豆子他也知道顾念本来家里应该不缺钱的,生活指定过的比现在好,现在给他当女儿,水平直线降低。   其实他后来又回海市找过,没听说谁家丢了孩子,这事才又不了了之。   “行了,儿子都回来了,你怎么还睡不着。”   范菊香刚要睡,老头子翻个身,又翻个身直接把她那点困意都赶跑了。   顾国强没好气道,“你说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顾念的事。”   “学良说了,念念过的挺好的,你怎么还非跟自己杠上了。”   范菊香闭上眼睛,干脆不理他了。   老头子尽爱钻牛角尖,不像她想得开,说到底顾念不是她生的,老头子要给什么平时要宠着她都没拦,这已经很好了,再要他跟老头子似的,为了个小丫头睡不着吃不香,那是不可能的。   她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够她烦的呢!   “对了”范菊香忽然想到一件事,侧过身对着顾国强,“学良说念念没要那钱?”   顾国强嗯一声,不懂她什么意思。   范菊香觑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学勤年纪也不小了......”   顾国强瞬间恼怒,眼睛一闭,“我睡觉了,你不想睡就去堂屋坐着。”   范菊香冷哼一声,她才不去堂屋呢,堂屋那么冷。   反正钱在老头子这里,顾念又不要,为什么不拿出来给老二娶媳妇先?   她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找老头子好好说道说道。   老伴儿已经睡着了,还打起了呼。   顾国强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睁着眼睛看头顶的横梁,心里范菊香刚刚说的话。   抽屉里那笔钱是不能留了,别等没交到顾念手里,就给家里老的、小的给败光了。   他得想个法子,把这钱全用上。   *   军区,陈越难得动用办公室里的电话,拨打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一阵忙音之后,电话接通了。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   陈越:“小秦,是我。”   他一开口,对面的声音很是惊喜,“越哥?要我帮你转接首长吗?马上年关了,首长一直问您什么时候回来,都让夫人打太极给避过去了。”   想到家里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陈越讽刺的扯扯嘴角。   “别告诉我爸,我打电话回来这事,我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查点东西。”   “越哥,您说。”   “......好、好,我记下了,一旦有消息,一定立刻打电话给您。”   陈越嗯一声,“谢了,小秦。”   “越哥说什么呢,能帮上你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今年过年您真的不回来了?首长特别想念您,好几次都想直接打电话过去,都被夫人给拦了......”   陈越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不回去了,让她得意去吧。我爸那里帮我多盯着。”   “是,越哥放心。”   几句话交代完了事情,陈越很利索的挂了电话。   至于小秦说的,他爸想他想让他回去之类的话,他听过就算了,有那个女人在,他回去反倒让所有人都不自在。   陈越没料到,这里稍有一点动静,时刻盯着他的人立马就注意到了。   涂着红丹蔻女人,没多久也撂了电话,听完底下人的汇报,面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陈越啊陈越,既然你想缩为什么不缩一辈子?时不时的冒头,实在是让人很难不介意。 第50章 (三更) 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   陈越一夜无梦, 京市那边却因为他一个电话炸了锅。   就连第二天冯以林过来找他时,看陈越的目光都是有些惊异的。   冯以林和陈越正在吃食堂,本以为今天也就是窝窝头管够, 看陈越饭盒边上有单独一盒“麻辣兔头”的时候, 他怒了。   就差把“你吃独食”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可惜, 冯以林伸手要去夹兔肉吃, 回回都被陈越挡了回去。   又晒黑了好几个度的壮小伙,拿眼神控诉好友, “你有整整一盒,竟然舍不得给我吃一块肉,难道我们的友情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吗?”   冯以林说着就要假哭。   撑越端着饭盒, 瞬间离某人远了一些,他眼神冷淡的落在某人头上,里面的“嫌弃”二字摆的明明白白。   张超见冯以林吃瘪, 嗤笑一声, “冯哥, 你别想蹭我们老大的兔肉吃,隔壁王团要吃,险些没让我们老大拉出去单挑。”   冯以林挑挑眉,“老陈,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这兔肉难道有什么玄机?”   张超贱兮兮一笑,眼神荡漾,“这个是老大的对象拿来的, 咱们谁也别想吃!”   他的表情实在恶心, 陈越没忍住兔子骨头狠狠砸在对方脑门上。   “张超,出列!加跑三圈!”   张超:“到!”   团长的命令不能不听,刚吃饱饭的张超, 真去哭哈哈的跑步了,路过的战友们顿时笑作一团。   冯以林艰难的把窝头咽下,决定不去触陈越的眉头,转而说起别的事。   “听说,你给京里打电话了?”   “嗯”陈越面色不动,沉浸在兔肉带来的快乐里。   “那......你就不怕惊动了元江雪?”   冯以林有点担忧,那个疯女人要是疯起来谁都会咬一口,好友安心呆在这个小地方,未免没有避着对方的意思。   陈越静静的把兔肉都吃干净,在冯以林不耐烦之前回道,“你之前说的,我都考虑过了,确实不能一直逃避。”   知道他家里那些事的,也就冯以林和常志国两个,这两人不止一次劝他回去。   陈越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蛰伏罢了。   他想看看,老头子对他和他妈到底还有几分真心。   冯以林听了这话,瞬间激动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跟好友一起去京市,把元江雪那个女人摁在地上打。   不过这也就只能想想,有陈伯伯在,谁敢动元江雪呢?   冯以林恨恨地捶了下桌子,暗恨自己没能耐,帮不了好友。   陈越目光略过,心里一暖,把剩下的兔子骨头,夹到好友碗里。   冯以林:......   草他妈陈越,侮辱谁呢?!   对上陈越冷淡的目光,冯局长又怂了,默默咬手绢,算了算了惹不起。   陈越闷笑,把人提溜起来。   “上次发了好几个罐头肉,给你解解馋。”   “老陈,算你他妈的还有点良心!”   冯以林又高兴起来,勾肩搭背地跟着陈越往他宿舍走。   陈越见怪不怪,冯以林这厮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   *   程白英嫁到了村里,从牛棚里的坏分子成了老村长家的媳妇儿。   大家伙儿一开始还有点好奇,架不住程白英会做人,这个给点碎布头,那个送点针头线脑,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却顺利跟村里人拉近了距离。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买她的账,王大喜和田红花这对老姐妹花就特别不喜欢程白英,觉得她特别装,尤其她们俩不止一次见程白英偷摸瞪顾念。   作为顾念的两个死忠粉,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没啥对付程白英的招数,阴阳怪气这招,总是百试百灵。   王大喜缝鞋垫子的黑线用没了,程白英立马把自己的递过去。   “王大娘,你要的这个颜色的线,我给你呀,正好我这里有。”   王大喜冷漠拒绝,“不用了,托顾知青的福,咱们村今年跟着赚了不少钱,过个富裕年还是不难的,至于这针头线脑,我又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回头让我儿子去供销社买就是了。”   程白英脸色一僵。   昨天张春来买了不少桃酥给她,她有心跟王大喜交好,递给对方时,对方也差不多是这个说辞。   顾念、顾念,顾念到底有拿点好,把这些人收买的这么瓷实?   她嫁过来以后,程白芨那个臭小子别说来看她了,就是来找顾念偶然碰见她也坚决绕道,和顾念倒是打的火热,师姐弟关系处的比亲姐弟都亲。   村里的生活也没程白英想的那么好。   她是不用下地干活不错,却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亲爷爷、亲弟弟不管她,家里公婆供着她,连话都少说。   就说张春来吧,结婚了也要每天去上班,能陪着她的时候少之又少。   程白英不缺钱,摆脱了坏分子的身份,日子好过了,但整日里面对的都是些大娘、大婶,都快要憋疯了。   要是大娘大妈们捧着她,她心里没准还舒坦点,眼下她们一口一个顾念,让她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大娘们可不管她心里咋想的,她们眼下还有件更关心的事。   “一天天,马上又到年根了。”   “谁说不是呢,得亏有顾知青的好主意,不然咱们过年估计连片肉也吃不上。”   “可不是,我家小子还说来年要听顾知青的话,多种点草药呢,争取明年过的比今年还好。”   “我家也是,我把家里的菜地一角都改成药圃了。”   “说起来,年根底下有件大事,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我儿子都去和老村长说了,说是咱们家推举顾知青去上工农兵大学。”   “我们也是,除了顾知青谁去都不配啊!”   “顾知青为咱们办了这么件大好事,这名额就该她的。”   原来靠山村这一片,每年年底都会有一个去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但这名额不是单个靠山村的,是给整个公社的,具体谁能去谁不能去,得看乡亲们的选举。   程白英心里动了动,她的第一个目标,离开农场已经达成了,如果能去工农兵大学当个大学生,那顾念岂不是完全被她压下去了?   她听大娘们议论的起劲儿,心里倒是没多大意见。   她们说她们的,最后到底定下谁,还得她公公说了算,谁叫她公公是村长呢?名额不得他公公递出去?   她心思转了好几个弯,开始盼着张春来下班了。   *   顾念师徒三人,手术间隙也在说工农兵大学事。   顾念起先是没放在心上,江亚萍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到她跟前,叫她想不注意这事都难。   她问秦州:“老师,您这里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得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秦州诧异地看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当那地方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里面鱼龙混杂,有真本事的就没几个?你要是要去,别说是我徒弟。”   “老师,你想哪儿去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海市,我还等着把你的本事都学来呢!怎么舍得去读个三流大学?再说,我老师比大学老师可厉害多了,我干嘛放着真佛不拜去拜假的?”   顾念几句话,把气得吹胡子的男人哄的回转过来。   围观全程的程白芨,偷偷给自家师姐比个大拇指。   秦州脸上笑意一闪而逝,“你少哄我,那你说,你要这个名额做什么?”   顾念眼睛瞬间亮起来,“老师的意思是,确实能弄道到这个名额?”   秦州摸摸胡渣,点她的脑袋,“小滑头,都会套为师的话了。我这里确实有些门路,不过那地方确实不是个好去处,你真想要?”   顾念也有点犹豫了,她自己也知道后面工农兵大学大学生,未来地位会很尴尬,但眼下这又确实是个香饽饽。   “那我回去问问再说,要是有人实在想要,就给呗。”   前提是那人是钱喜梅或是孙红,至于别人,关她什么事?   江亚萍这种,就算她把这个名额扔给别人,也不会给她用的。   “你呀,尽拿为师做人情。”   秦州嘴上念叨顾念,眼神里未免没有宠溺。   顾念这丫头古灵精怪着实讨喜,人沉稳学什么都一通百通,再加上嘴皮子溜会说软话,秦州怎么会不喜欢?   相比较而言,白芨就木讷多了,不过男孩子沉稳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从医院里出来,顾念要去固定的地方坐牛车,程白芨屁颠屁颠跟了上来。   “师姐,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顾念瞥他一眼,见小少年面容局促,瞬间了然,“你是想去看你姐姐吧?回回打着看我的幌子去看你姐姐,啥时候你们能不这么打哑谜?”   程白芨傲娇的昂着头,“我才不是去看她呢!她自己要嫁的,好不好的我也爷爷才不关心。”   才怪!   他这副恨不得去张春来干架的样子,还说不在意。   顾念懒得拆穿他,两人一块儿上了牛车晃晃悠悠往靠山村而去。   顾念本以为她和程白英不会有啥交集,不想程白英就在知青点等着她呢,见顾念回来程白英连弟弟都顾不上了,红着眼眶上去就和顾念撕扯。 第51章 (一更) 门第之见不仅仅因为……   好在程白芨反应迅速, 一下窜过去挡在顾念身前。   他看着自己的姐姐,满是不可置信,“姐, 你结了个婚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以前的你最是明理、通透, 现在斤斤计较的模样和农村妇女有什么区别?”   程白芨犹嫌不够质问道, “你明知道因为我师姐的关系, 爷爷才能得救,现在这样难道不是恩将仇报?”   程白芨心里姐姐是很温婉怡人的, 哪怕她长得不及师姐好看,但在他心里就是最好看的人。   但对方这幅红着眼疯魔的模样,和以前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人。   程白英对于自己的弟弟是很在乎的, 最苦最难的时候,都是因为弟弟在,姐弟俩相互扶持着才能熬过去。可程白芨眼下说的话, 像在拼命向她胸口扎刀。   程白英忽然忆起前不久在农场里, 她因为干不动农活, 白芨帮他担了大部分,明明额角沾满了汗水,腿软的连身体都站不稳了,还是咬着牙坚持做完了全程。   当时白芨说,事情就这么多,他多做点的话,姐姐就能少做一点。   程白英听了感动不已, 再回首, 姐弟两竟然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师姐,抱歉惊到你了,我姐的事情让我和她仔细谈谈再说。”   程白芨说完歉疚地看着顾念, 见她点头,拉着程白英向外走的动作有些粗暴。   姐弟俩站在树底下,明明外面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难得的暖和,但两人都没了说话的欲望,一时竟然相顾无言。   程白英默了许久才道,“白芨,我们从前一直都是无话不说的。”   程白芨一怔,也想起以前和姐姐相处的时光。   因为爷爷比较古板很多事情都是姐弟俩商量着决定,包括程白英喜欢陈越的事情也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唯独对他不曾隐瞒。   程白芨怎么会不感慨,“但是总觉得姐你从结婚开始变化很大......就算你嫁了人也别忘了,咱们是京市程家的后人......”   现在落魄,不代表永远落魄。   他们祖宗的根基还在,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姐姐太心急了,争抢东西的样子,是她以前最不屑一顾的。   程白英沉默下来,她刚刚确实有些被嫉妒冲昏头脑了。   只因为公公说,如果他们村确实争取到了那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除了顾念,谁都不会考虑......   “姐,爷爷虽然没来看过你,但他心里还是很记挂你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程白芨说完这句,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他现在越发觉得当初爷爷说的没错,他之所以对张春来有门第之见,不仅仅因为钱财,更因为眼界。   姐姐嫁人以后,眼界也开始被他那莽夫姐夫逐渐同化......   *   工农兵大学的事在知青点掀起了轩然大波,好像这事一天没落实,知青们都不能安心工作。   顾念私底下和钱喜梅、孙红两人说过名额的事,要是她们俩人真想要早点告知她,老师那里也能早点和人通气。   钱喜梅脸上带着犹豫之色,“念念,你老师那儿真有法子?”   她心里想去又记挂着顾念先前说工农兵大学不好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抉择。   孙红推推她,“喜梅姐,念念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我倒是想去,但我去恐怕大家都有意见,也就你去别人嚼不了口舌。”   能有机会上大学,谁会不想去呢?孙红自然也想。   但这事要真落到她头上,恐怕江亚萍非得把她活撕了不可,虽然她也不怕她,但是就是有点怕麻烦。   所以顾念一说,她就缩了,自动把自己从名额里剔除。   顾念:“喜梅姐你得赶紧想了,离年关可没两天啦,这这之前名额得交上去的。甭管是村长提了我的名儿,还是我老师直接把名额给我,都是可以转给你的。”   孙红见钱喜梅脸上更纠结了,恍然大悟道,“姐,你是不是还惦记李国伟呢?照我说,李国伟其实配不上你,没有他还可以有别人。”   孙红现在对李国伟意见挺大的。   人是好人没错,太容易被人骗,常月月的事说是要追究,到现在还没个下文,当初李国伟可在钱喜梅跟前赌咒发誓的,现在就跟放了个屁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   不说李国伟还好,说了李国伟钱喜梅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想了一会儿,终是一咬牙道,“好,我去!”   对于顾念来说,工农兵大学是鸡肋,对于她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算以后,真如顾念所说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了,钱喜梅也不觉得自己会第一时间抓住。   还不如干脆去工农兵大学呢!   再说,她留下来和李国伟纠缠不清有什么意思。   钱喜梅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弟弟妹妹,李国伟也是。   若是李国伟自己立不住,弟弟妹妹们一有事,就随意帮衬别人,那他们还有什么小家可言?他这种可能是个好朋友、好哥哥,但绝对不会是个好丈夫。   钱喜梅去工农兵大学,也有和李国伟就此断了的意思。   三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江亚萍毕竟和她们住在一起,进进出出的难免听到一句半句。   她出了女知青的屋子,见李国伟和男知青们窝在厨房里烤栗子吃,心里一股邪火蹭蹭蹭往上冒,这个傻大个对象都快没了,还高高兴兴吃东西呢,反正不管顾念想如何做,她不会让钱喜梅去上大学的。   江亚萍咬咬牙,突然上前几步,站在窗口,给李国伟打了个让他出来说话的手势。   李国伟有点懵,傻乎乎的拿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子,见江亚萍拼命点头,犹豫许久才从厨房里出来。   第二天知青院里雪基本都化完了,钱喜梅拿着大扫帚,把院子仅剩的一点雪花扫到外头去。   李国伟满脸纠结的站在院子里,“其实你不用扫,过两天这雪就化完了。”   钱喜梅见是他,笑笑道,“念念前几天在院子里跑,差点摔一跤,我给扫边上去免得影响她走路。”   李国伟直愣愣的上前,从钱喜梅手里接过大扫帚,一言不发的动作起来。   他个子高,力气也大,那些雪花在他的大扫帚被无情的瞥向了一边。   钱喜梅默了默,“你心情好像不大好。”   李国伟背对着他,高大的身影一僵,不答反问,“你对顾念这么好,是因为她决定把工农兵大学名额给你吗?”   最近村子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李国伟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他来这里下乡都快三年了,从有所期待到现在一点都不期待,可当他以为事情和他毫无关系的时候,江亚萍昨天说的话给了他一拳重击。   “钱喜梅跟顾念要了工农兵的大学的名额,你要是还想和钱喜梅在一起,最好拦着她别让她去,不然到时候你俩的差距变大,她恐怕更看不上你了......”   大学生和知青,这两个身份确实差别挺大的。   李国伟很难形容刚听到这件事时,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现在看钱喜梅这模样,竟然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钱喜梅这段时间对他的疏远,他都看在眼里,也想着自己前面真的做的不对,确实该好好补救。   但时间久了,他没有方向又找不到办法,看起来像是根本不上心一样,她会误会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事情是顾念提出来的,她向来怕麻烦,当然不会节外生枝。   至于孙红,她整天跟自己黏在一起,就算想和李国伟说什么,也压根没机会。   钱喜梅定定的看着他,“是江亚萍跟你说的?”   李国伟把雪扫干净,东西归置好,“是,但是我想就算她不跟我说,你也早晚会告诉我的。”   江亚萍昨天说的不对,钱喜梅如果真的决定要走的话,不会不告而别。   钱喜梅跟过去,静静开口,“其实她说了也好,我心里纠结到底该怎么把这件事说给你听......工农兵大学是个好机会......而且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大合适,还是分开来各自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   “至于我对顾念......我相信真心换真心......”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国伟强笑道,“你决定了就好,我总归是支持你的决定的。还有,你要小心江亚萍,她大概是真的很想去上大学,以为你不去了,她就有机会了......”   李国伟又不傻,江亚萍站在他跟前,他就明白对方想干啥了。   他能说出这样一段话,着实让钱喜梅松了口气。   她以为李国伟一定会抓紧机会大闹一场的,没想到他竟这么好说话,钱喜梅忽然想到,以前对这个人也是揣测居多,他们或许应该早点摊开来说清楚,只是现在有点晚了。   “喜梅,我对你的感情,从没有变过,以后大概也不会变。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现在我们暂时分开也好,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证明自己。”   “但如果你在大学里碰见了志同道合的人,你就当我从没说过这话......” 第52章 (二更) 顾国强和他的妻子又……   李国伟低着头, 没去看钱喜梅的表情。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卑微,只是很舍不得他觉得对的人,所以很想努力再争取一下。   当然, 钱喜梅有了好的归宿的话, 他也不会死缠烂打。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如果喜梅成了大学生, 他当然明白自己更配不上她了。   钱喜梅想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不为别的, 只为了他此刻的真心。   反正她大学主要任务还是学习,谈对象的事随缘吧,她现在一点都不迫切了。   两人说开以后, 钱喜梅就跟顾念说了自己的决定。   顾念点点头,同秦州说了一声,那边的动作果然很快, 赶在过年的前两天, 就把名额定了下来。   等老村长拿着定下的名额, 到知青点宣布时,江亚萍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不是都提前跟李国伟说过了吗?作为男人,他怎么就不知道主动争取呢?   还以为自己能有机会搏一搏这个唯一的名额,没想到竟然真的落在钱喜梅头上。   然而她如何想,已经没人在乎了。   男知青们因为避嫌,平时和她说不到两句话,女知青们选择下意识无视她, 这让江亚萍越发像个边缘人。   就想此刻, 大家都在恭喜钱喜梅,江亚萍则木呆呆的站在一边,笑也不是, 不笑也不是。   “太好了,喜梅姐,咱们知青点终于也要出个大学生了!”   孙红眼神亮晶晶的有羡慕,却没有多少嫉妒。“等过年的时候,你可要请我们吃顿好的才行!”   她满脑子想着那些肉菜,嘴里口水泛滥,巴不得现在就过年。   余军也过来凑趣,直嚷嚷着要吃肉,还让钱喜梅给他们吃到饱。   被李国伟摁住了,好好教训一顿,余军才老实下来。   钱喜梅和顾念两个腻在一起,笑着看男知青们闹腾,她心里暗暗决定,等回头置办年货的时候,尽量多买点肉,给大家伙儿添两个肉菜,也算做是同知青点的告别了。   一时间知青点的气氛大好,只有江亚萍一人木着脸坐在旁边,独自闷闷不乐。   顾念中途瞥了她一眼,暗自摇头。   江亚萍其实挺傻的,就她这种性子,完全不用谁动手,就能自己把自己作死,还有她以为王莉莉真是那么好相与的,指不定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   腊月二十九,知青们和村里人约好了一起去县城置办年货,顾念也跟着一块儿去了,不过她倒不是为了年货,而是要去她在县城的小院子里和陈越见面,见有牛车搭索性和大家一块儿出发。   下了牛车,顾念才把蜷在袖子里的手放出来,揉揉自己被冻的发僵的脸,感觉缓过了劲儿,才和钱喜梅道别。   钱喜梅替她脖子上的围巾围拢了些,叮嘱道,“自己一个人也别跑多远,要是有事就来供销社找我们。”   开年她就要去工农兵大学了,还怪舍不得顾念的,她总觉得顾念小,没人照应着会吃亏,趁现在还在习惯性的多叮嘱一番。   顾念自然无有不应,“我就去随便逛逛,没看见什么要买的,自然就去供销社找你们了。”   “好,那你多注意安全。”   见顾念乖乖点头,钱喜梅才和孙红两个跟着男知青们一起去办年货。   顾念则顺着大路直走到胡同口,往自己的小院儿而去。   想到先前在军区的那场乌龙,她还挺紧张的,不知道陈大哥后来有没有被人嘲笑。   小院子的门是关着的,从她这个角度也分不清里头到底有没有人,反正她先前给过陈越钥匙,要是他来了多半会在里面等自己。   她上手推门,门竟然很轻易的打开了。   里头高大的男人就坐在石桌上,抬手拿着搪瓷缸子喝茶,惬意的样子像是在品什么极品茶叶。   “念念,你来了?外面是不是很冷?你看我烧了水,恰好可以用来捂手。”   顾念有些局促的坐在他对面。   等手里果真捧着搪瓷缸子捂手,才有些后知后觉。   明明是她的房子,她局促什么,该局促的难道不是陈大哥?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陈越粲然一笑,英挺的眉毛上挑,很难得的随意和放松。   顾念又呆了呆。   陈大哥怎么没以前稳重了。   小姑娘鼻尖红红,手指头红红还满脸无措的模样,像山间迷路的精灵,傻乎乎的还特别好拐骗那种。   陈越指尖动了动,笑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开过来坐下。”   等顾念真坐在他对面,隐约的香气飘过来,他又不大自在了。   陈越“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水,轻声道:“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顾念瞬间从蒙圈的状态下回神,眼神亮晶晶的看过去。   她就知道,这事儿除了陈大哥没人能帮她办,但也没想到陈大哥竟然效率这么高。   “到底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秘密?”   陈越收敛起笑意,正色起来,“是也不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找人在顾家附近街坊邻居中打听了一圈,只听说顾国强对他的小女儿特别宠爱,甚至远超两个儿子,从女儿小时候起,儿子们都是靠边站的,更别说他的大女儿顾思了,顾思在顾家基本不受关注。”   顾念颔首,这点她确实感受到了,但这也正是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很少有父母偏心的如此明显,所以她才怀疑顾国强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原主的事。   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当公主一样宠着,能有什么对不起原主的?   顾念心里模模糊糊有个想法,却始终不得其意。   陈越没直接说结论,反倒开始细数传闻中顾国强对于小女儿的宠爱。   比如说,拿了工资会给女儿买裙子,但是不一定舍得卖肉吃。   再比如说,小女儿生日的时候,一定会去供销社买鸡蛋糕,这是上面的哥哥姐姐没有的待遇。   又或者,顾念小时候身上总会装着几毛钱的零花钱,哥哥姐姐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反倒需要央求妹妹。   顾念的杏眼里满是疑惑,“陈大哥,这和我让你查的事情有关吗?”   她眼神专注的盯着陈越,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解答。   外头阳光正好,她背对阳光而坐,那浅浅的光晕像是给顾念镶了一层金边。   陈越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挪开目光。“有关”   他眼神落在顾念的眉眼上,“顾国强的行为可以称之为溺爱了,而且是在自身条件并不好的情况下的溺爱,你觉得如果父母这碗水端的这么偏,家里其余的孩子们能什么意见都没有吗?”   顾念摇摇头。   若是她是一位母亲的话,不说对孩子们绝对的公平,至少大面上大差不差吧?   顾国强这简直可以说是离谱了。   陈越:“但奇怪的是,你的两个哥哥和姐姐竟然异常隐忍,顾国强的所作所为像是得到所有人的默许,包括你母亲。”   顾念点点头,这点她也感受到了。   “但是这种特殊,其实是把你和你的家里人隔绝在外,顾国强用行动表示你和他的别的孩子们都不一样。”   “所以呢?”顾念还是有些犯迷糊,眼巴巴的看着陈越等着他解答。   顾念鸦羽似的的睫毛眨啊眨,眼睛亮的像是装满了星辰,她嫣红的唇轻抿着,时而轻咬时而放开,把本就红的颜色弄的更加浓烈的。   陈越又端了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   顾念轻声问:“陈大哥,你很渴吗?要不要我把我的水也给你?”   她捧在手里的这一杯,除了用来捂手之外,只浅浅喝了几口,还有大半杯呢。   但是让人喝自己剩下的好像也不大礼貌,顾念意识到这点以后,准备起身去屋里找暖瓶给陈越再倒一杯。   她刚要起身进屋,被陈越一把抓住了袖子。   “别忙了,我不挑的。”   顾念还在反应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见男人端起她的杯子,又“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他像是很渴,不一会儿一缸茶又见了底。   顾念脸蓦地红了。   她刚刚也喝过,陈大哥喝了她剩下的茶,那岂不是、岂不是......   陈越强装镇定:“水不热了,我替你喝了,要不我进屋再给你倒一杯捂手?”   “不、不用了。”顾念又咬了咬唇,唇色越发浓艳而不自知,“陈大哥,你说我爸让人觉得我和哥哥姐姐们不一样,然后呢......”   陈越定了定心,才轻轻道,“你有没有想想过,或许你可能不是你爸妈的亲生女儿?”   “啊?”   顾念嘴唇微张,实在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可是,陈大哥要是没有任何证据,会提出这个可能吗?   可如果陈大哥的假设成立的话,顾国强待原主的种种特别,也就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但是这可能吗?放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疼爱,反倒疼爱非亲生的那个。   尤其在经济明显拮据的情况下,顾国强和他的妻子又不是圣人...... 第53章 (三更) 为人民服务   顾念乍一听, 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等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未尝没有这种可能性。   两人都不说话, 小院里一下安静下来, 只有偶尔有风吹过, 发出“呜呜”的声音。   今儿顾念扎的仍旧是麻花辫, 但由于牛车上太冷一直拿围巾兜着头的关系,麻花辫有些松散了, 风吹过,把她的发梢也扬起来。   陈越伸出手指,替她把头发捋正。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念觉得陈越提出的设想太过匪夷所思, 一时没意识到两人靠的过分亲近了。   她喃喃的问,“陈大哥,你刚刚这么说, 难道是有什么证据吗?”   陈越退开一点, 不经意道, “念念,其实你很奇怪你没发觉吗?别人听了这种假设恐怕要大发雷霆了,但你却意外的接受良好,好像一瞬间就消化并且认同这个可能性了似的......”   顾念心里猛地一个咯噔。   陈越对她亲近,又帮了她很多忙,导致她对他完全不设防,甚至忘了这个人年纪轻轻能坐到团长的位置, 能耐绝对远超常人。   所以陈大哥这是在怀疑什么呢?   顾念睫毛颤了颤, “我确实很惊讶,但是因为是陈大哥说的,让我觉得很可信。”   明知道她说的话有故意搪塞的成分, 陈越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轻咳一声才正色道,“证据目前还没有,还得继续调查,但我觉得有很大的概率是。”   见他不再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顾念悄悄松了口气。   “那要是陈大哥的假设真的成立的话,我爸他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越轻手轻脚的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常年握抢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拂过顾念的耳廓,激得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陈大哥......你......”   顾念猛地向后退些,忘记石墩子挪不动这件事了,竟然生生要从墩子上掉下去。   陈越眼疾手快的捞住她的手腕,把人向里一带,顾念狠狠撞在他的胸口,两人都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   鼻尖盈满馨香的瞬间,陈越就已经站起来,向后退出几步远了。   他嗓音略微暗哑,“你先别动,免得又掉下去。”   顾念耳朵根子红的像是要滴血,“好,我不动了。”   陈越清了清嗓子,别开目光。   “你当初让我查的时候,觉得你爸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如果他不是你的父亲,这种可能性就会更大。”   顾念晕乎乎点头,也不知道是下意识行为,还是真听明白了。   从来都很机灵的小丫头,像是被人摁下了减速键,干什么都慢半拍。   陈越眼里闪过笑意,“这事我会帮你继续查下去的,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顾念抬头看他,阳光打在男人的侧脸上,更显他眉目英挺,她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啊......可是、可是......”   陈越挑眉,随即落寞低头,“如果这样见面聊的方式,对你来说有负担的话,我也可以写下来让别人转交给你。”   他这副模样,像极了前几天说要被战友嘲笑的样子。   顾念瞬间又有点心软。   她是不是不应该对陈大哥强求太多啊?他都这么帮她的忙了。   而且、而且其实陈大哥根本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就是起风了,给她别一下头发而、而已。   “总之我话已经带到,确实不应该再跟你这么独处下去,毕竟孤男寡女,影响风化......”   陈越眼神闪了闪,露出几分受伤。   “啊......陈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陈越真的急急忙忙要走,顾念猛然回神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她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   陈大哥为了自己事情跑前跑后,她不能利用完人就扔。   别看陈越人高马大,竟然一下被顾念给拉住了,怎么走都走不了。   “算了,念念,下回你要是不放心,我把冯以林也叫上。”   “不用了,真不用了,陈大哥,人家公安也挺忙的,咱们说说话,没必要叫公安吧?”   陈越留给她一个倔强的后脑勺,“我就是想让你放心。”   顾念结结巴巴道,“我、我挺放心的,就是刚刚有点不好意思。你别走了,你要走了,我成什么人了。”   陈越:“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下次有消息怎么通知你?”   顾念思索一瞬,“还这么通知吧?不过年后我有可能要跟老师去海市......到时候......我给你写信。”   陈越转身低头看小丫头,“可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消息,有可能一二天、也有可能七八天。”   顾念见他不吵着要走了顿时松口气,“这个简单我隔三差五写信给你问消息不就得了,写信又不费事。”   陈越无声笑笑,“好,那你可要记得。”   顾念拍胸脯保证,“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陈越嗯一声,干燥温热大手,轻抚过顾念的发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又松了手。   “所以呢,事情说完了,你非要我留下来做什么?”   呃......   虽然她确实让他别走,但也没有非要他留下吧?   顾念歪歪头,别人给帮忙了,一般不就请客报答?要不她请陈越吃饭?   陈越笑笑眉眼温和,“但是年根底下,所有的饭馆都关门了,上次咱们去的那家也是,不过我倒是真有点饿了......”   本来想着去饭馆的顾念:......   她置物架上有冷饭盒,可惜不能拿出来给陈越吃。   顾念:“要不、要不我去做饭?或是下面条?”   陈越脑海里划过她在山上烤鸡的情形,顿时一凛,“算了,你家厨房不是才修的?我给你做吧,我手艺还不错的。”   “啊?”   这点顾念是真没想到。   陈越站得人高马大,气质卓然,完全不像是会做饭的模样。   乍一听说他做饭,顾念都以为是她幻听。   男人亲昵的捏捏她的鼻尖,“想吃饭的话,来给我打下手吧。”   顾念也不知自己怎么回的,等回了神两人已经在厨房里了。   已经快中午了,做饭显然已经来不及,陈越干脆和面给顾念做面条。   顾念在灶膛口生着火,眼神时不时瞥向案台边揉面的男人。   陈越长得很英俊,眉眼大气、鼻梁挺括,他揉面的时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   陈越的手指长得很纤长,摁在面团上力道很足,拇指指骨上的那个小痣会时不时隐没在面粉团里。   他这么家常的模样,让顾念看了忍不住出神。   陈越专心把面揉好,等它发酵的功夫,才低头关注不知道偷偷观察了自己多久的小姑娘。“好看吗?”   “好、好看。”   顾念轻轻点头,她其实不知道他问的啥,反正点头就是了。   陈越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生火生半天了,着了吗?”   顾念尴尬的把柴火一股脑扔进去,“没、没有。”   她当初就应该给家里装煤气,干嘛还烧灶,简直自寻麻烦。   “那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个花猫样?”   灶里确实一丁点火星子都没有,顾念脸上却多了三两道黑色的柴火痕迹,傻呆呆的样子要不是容貌过于出色,倒真像个烧火丫头。   陈越拧了温热的帕子,轻轻摁到顾念脸上。   顾念身子一抖,下意识把帕子接过来,“陈、陈大哥,我自己来。”   陈越颔首,示意顾念出来。   顾念傻傻站在边上擦脸,帕子还没放下来,陈越已然把火升起来了。   随后他动作极为麻利的扯面、下面、放青菜、鸡蛋等等,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面竟然就做好了。   坐在桌上捧着碗,顾念还有些不可置信。   “陈大哥,你竟然会做饭,还这么熟练?”   陈越颇为自得,“味道还很好呢,我妈最喜欢吃我做的面,你尝尝看。”   顾念点头,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面条很劲道,咸淡适中又异常鲜美,就算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也未必会有陈越做的好。   “好好吃!”   顾念含着面条,含糊的称赞一句,随后又埋首和碗里的面条奋战去了。   陈越其实不多饿,只是突然想下面条给她吃。   小姑娘看起来很精明,平时待人进退有度,在他面前却总是不设防。   这么傻乎乎的,把最柔软的一面展露在他跟前,真的让人很想把她圈起来,谁也不许看。   但是又想看她变得更闪亮,站在最高的地方,承受所有仰慕的目光。   顾念吃的太快,嘴边留有一点汤汁,她拿起手帕正要擦。   陈越已经先她一步,伸出纤长的指节,摁住她的嘴角,擦干净以后还不忘在她的唇瓣上揉了揉,又揉了揉。   顾念腾的一下红脸,“陈大哥......”   陈越嗯一声,不动声色的挪开手指,“唇瓣上也有,好了,现在都擦干净了。”   “......哦,谢谢。”   陈越嘴角微翘,一本正经,“不用客气,为人民服务嘛。”   啊......陈大哥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也对,陈大哥本来就是军人。   顾念这么想着,竟然觉得略微轻松了些。 第54章 (一更) 她对自己的水平没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知青们起来扫院子的扫院子,准备晚上饭菜的人,准备饭菜。   钱喜梅果然没食言, 回来的时候整整带了两斤肉, 知青们决定晚上一半剁成陷包饺子吃, 另一半留着做菜用。   “顾知青在吗?”   门外王蛋蛋拎着两条大青鱼过来时, 顾念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顾念脆生生应:“在呢,就来。”   最近几个月她跟在秦州身边学习, 很少碰见王蛋蛋,这会儿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灰色大棉衣,还有些惊讶。   她笑着打趣, “看来你今年赚的不错,竟然还舍得给自己买衣服了。”   王蛋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儿, 我婆娘非要给我买的, 我说家里孩子们买新的就成了, 给我买干啥。”   他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止不住的得意。   眼下赚钱了,老婆不再扣扣搜搜,给家里老人、孩子买了衣裳,竟然也给他买了。   王蛋蛋另一只手珍惜的抚了抚衣裳口袋,都多少年没买过新衣裳了。   “顾知青,全托了你的福, 才有我们的今天, 这两尾鱼是我娘让我送来的,她说你要是不收,干脆也叫我别回来了。”   王蛋蛋不容推拒的把手里的鱼递过去。   顾念伸手接过来, 手腕猛地一沉,“这鱼这么重的吗?”   王蛋蛋呵呵笑,“我舅舅家送来好几天,这两条最好的特意给你挑出来。”   既然王蛋蛋都这么说了,顾念干脆点头收了,再三道谢。   “你等我一下,我先把鱼放好。”   顾念很快把鱼收到厨房,出来的时候拎着一盒饼干。   “这个你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昨儿买的还新鲜着呢!”   她不习惯占别人的便宜,但是王蛋蛋送鱼她要是不收未免不识好歹,正好知青点人多,晚上可以加个菜。   王蛋蛋摆摆手,“我娘让我来送鱼的,可没说让我收东西,回头一准说死我。”   “叫你拿就拿着,又不是给你的。”顾念笑道,话音落把东西塞王蛋蛋怀里。   孙红正巧出来碰见这一幕,也劝着让王蛋蛋收,“你拿着吧,念念昨儿拎回来好多饼干,不差这一盒。”   说起这事,顾念有点脸红。   昨天吃了放,陈越非要带她去逛百货公司,说上回给的自行车券,没见她用来买车,干脆直接送辆自行车给她好了。   顾念推拒的了许久,才努力说服了他。   临走的时候,路过卖糖、饼干的地方,陈越问都没问她,一样买了一盒让她拎回去,说是送给她的过年礼物。   回来的时候大家看她和陈越的目光,足足让顾念消化了许久。   王蛋蛋见顾念眉眼认真,也就没再推拒,道过谢以后,喜滋滋的带着东西往回走。   孙红笑,“这下好了,他家里打发小孩的玩意儿总不用买了。”   过新年,对每家每户来说都极为重要。   村子里再穷再难的人家,到了那一天也会买点糖,应付家里的小孩。   无知的孩子们最快乐,他们不知道啥叫穷富,但都知道到了过年那一天就会有糖吃。   顾念笑吟吟道,“今年大家都能过个富足年了。”   不说吃多少肉,但都能沾点荤腥。   说起这个,顾念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知青们在为晚上的大餐忙活,顾念却独自一人在屋里收拾东西。   她东西太多了,后面从海市回来以后,陆陆续续买了些冬天用的,看老师的意思,过完年没多久就该离开这个地方了,能早点收拾,还是早点收拾起来。   原主的衣服很多旧了,顾念其实不大想想带,但这年月也没有扔旧衣服的,不然该被人说资本主义的大小姐了。   还是老老实实打包好带上吧,穿不穿另说。   另外就是清点钱物了。   上回卖方子的钱,还剩下四百多,王莉莉那边每个月还二十块,这么久陆陆续续才还了五六十。   倒是村里人给她算的分子,折下来竟然快有二百块钱。   零零碎碎的钱加在一块儿,顾念总共有六百八十二块。   在当地来说绝对是笔巨款了,但要是去海市生活,可能还不够,她还想置办个院子呢。   这边这套院子,装好了以后基本没怎么住过。   但是房子这个事情,对顾念还挺重要的,她总觉得没房子就没安全感,到了一个地方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置业。   其实把县城这边的房子卖掉也成,不过中间折腾了这么久,选房子、置办东西等等,转手让给别人又不大舍得。   顾念垂着眸想了会儿,还是得想个法子多搞点钱。   *   年三十的晚上,四处都是灯火,顾念沿着马路牙子往秦州的住所走,能看见一个个屋子里都亮起了灯。   万千灯火,再加上浓浓的饭香味,就是顾念对于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新年的印象了。   医院直到年三十的这天,才给秦州放了假。   秦州刚来得及把家里稍微打扫一下,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以往过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不曾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年三十就像是和往常一样普通的一天。   可自打顾念和程白芨两个,表明了想一起过年的愿望,秦州对于这一天竟然也期待起来,甚至喊助理置办了不少年货。   “老师,你这都是些什么呀?”   顾念手里拎着糕点饼干之类的,把秦州家的门敲开才发现一楼会客厅这边还乱糟糟的,地上堆满了东西,甚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秦州虎着脸,“都是年货呗,我也不知道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置办的。”   但是......这也太夸张了。   本来老师家里的厨房不算小了,竟然连厨房都摆不下,塞到客厅里来了。   不过这回瞧着家里没多大灰尘,大概有认真打扫过。   顾念手里拿来的东西随手一放,撸起袖子给秦州收拾,“老师,你这也准备的太多了,我们不是开了年就走?那东西呢?总不能都带去?”   秦州梗着脖子,“带就带,没什么不好拿的。”   顾念对于几天前坐火车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见老师刻意摆出不服输的样子,差点气笑了。   “那您到时候记得给行礼也买张火车票,省得列车员见你东西太多,把咱们轰下去。”   秦州点点她的额头,“连老师都敢编排。”   顾念得意的吐吐舌头,扭过身继续整理。   程老爷子和程白芨过来时,顾念和秦州两个已经把家里收拾的大致能看了。   程白芨进门,见到纤尘不染的扶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老、老师,没想到你家里竟然还有这么干净的时候。”   秦州瞪他一眼。   程白芨后知后觉他爷爷也在呢,应该给老师留点面子。   那边,秦州已经和程老爷子寒暄上了,把两个小的撂在一边。   “师姐,这些总不会都是你的功劳吧?”程白芨轻声道,“早知道我早点过来帮你收拾了。”   顾念拍拍他的肩,“没事,今天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什么?”小少年杏眼里闪过疑惑。   顾念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厨房,“当然是做饭!”   当想到上回程白芨做的咸死人的粥,忽然对年夜饭又没那么期待了,早知道是不是应该在知青点里吃饱了再过来比较好?   老师什么都准备了,肉菜鱼蛋都不缺,但他忘了准备厨师。   要是靠他们师徒,做的东西人吃了不死也伤,大年夜闹出人命是不是不大好?   所以还是让程白芨来吧。   做的东西虽然咸,但好歹能吃:)   勉强系上了围裙,赶鸭子上架似的站在煤气灶跟前,程白芨还有点缓不过神。   真、真要让他做饭?   他回头目光在其余人脸上略过,随后认命的拿起了菜刀。   顾念其实没怎么见过程老爷子,但程老爷子没架子,人也和蔼,对于顾念很看重,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   顾念正要说自己最近碰见的手术中的难题。   就听厨房传来一阵尖叫。   “啊——我杀杀杀杀杀!”   顾念三人面面相觑。   秦州:“白芨这是怎么了?”   程老爷子面色有点尴尬,“没事、没事,咱们继续聊,大概在杀鱼。”   秦州颔首,还未开口又传来一阵惊叫。   “啊啊啊啊啊,别碰我,别碰我......”   顾念:“......老师、程爷爷,还是你们聊吧,我去帮帮忙。”   秦州神色一紧,“算了,念念来者是客,你和老爷子聊,为师去看看。”   顾念:“老师,我是你徒弟,哪儿是客啊,我去帮忙,我去!”   秦州顿时一言难尽。   想到上回顾念差点把他家厨房炸了,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这小丫头为什么无所畏惧,难道她对自己的水平,没点数吗?   秦州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想要想个既不伤害徒弟自尊心,又能不让他家厨房遭罪的法子。   可惜,思索半晌无果。   这难度堪比他最近做过的开颅手术了。   “咚咚咚”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秦州得救一般松了一大口气,推着顾念往门边走,“你去开门,我去厨房看看。”   他生怕顾念要跟他抢活,一溜烟跑进了厨房里。   顾念:......   她觉得自己手艺很正常,老师的表演是不是太浮夸了。   无奈摊手。 第55章 (二更) 我就率先剁了她的爪……   打开门, 陈越一身军装站在门口。   男人睫毛纤长,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浑身气质冷硬, 见开门的是顾念霎时露出一个笑来, 瞬间冰雪消融。   他笑道, “念念, 新年好。”   “新、新年好,陈大哥。但是, 你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顾念歪了歪头,百思不得其解。   陈大哥不是说过年一般会在军区过吗?再不济应该去找冯大哥才对,怎么看陈大哥和冯大哥的关系都比他和自己来的更好些。   陈越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笑容不变。   “军区那边我在,恐怕手下战士们玩的不自在,至于冯以林, 他最近和杜英男打的火热, 我去找他他竟然直接说让我别去打扰他和杜英男......”   “啊, 冯大哥和英男姐?”   陈越点头,眼神温和。   他不会告诉顾念这些全是他胡诌出来的,冯以林在干嘛他压根不想知道。   顾念了悟,再看陈越觉得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她拍拍陈越的肩膀,“陈大哥没事,你既然没地方去就和我们一起过节呀,我老师人很好的, 肯定乐意你来。”   她说着把门开的更大些, 方便陈越进来。   陈越目光落在她触碰的肩膀上,嘴角轻勾。“那就谢谢念念和秦医生收留我了。”   他说着长腿一迈,紧跟着顾念进了内室。   秦州手里拿着另一把刀, 一脸疲累的从厨房内探出一个脑袋。   “念念啊,是谁来了。”   顾念欢快的给他介绍:“老师你见过的,是帮过我很多忙的陈大哥。”   她身子错开,让陈越和秦州面对面。   秦州冷哼一声,对于陈越到来没显得多亲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陈越跟自家傻徒弟走这么近,有所图谋,但看他事事尽心的模样,又不能把这话大喇喇的和念念说清楚。   陈越保持微笑,礼貌上前和秦州握了下手,“又要打搅了秦医生。”   秦州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   “啊——爷爷、老师、师姐,快快快,谁来帮帮我。”   程白芨的声音不停从厨房内传出来。   顾念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老师,里面还没解决?”   秦州摇头,嘴角细小的胡渣都跟着耷拉了下来,清隽温润的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疲惫。   所以,他今天到底为什么放弃加班,和白芨一起窝在厨房里杀鱼?就他们这个进度,年过完了能吃上饭吗?   见顾念眼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秦州眼疾手快的摁住了。   “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别进去了,伤了手不好,不如你先去陪程老爷子聊天。”   顾念:“但我看老师你很累啊......”   秦州勉强扯出来一个笑,“放心,再难的手术都难不倒你老师,杀鱼也一样。”   顾念:......   陈越闷笑,纤长有力的手指解开衣裳扣子,把外套脱了放在秦州家木质沙发上,随后挽起袖子露出劲瘦的手腕。   “不如让我去帮忙吧,你们师徒都好好休息一下。”   顾念如梦大醒,“啊对!老师快出来,别影响陈大哥发挥,陈大哥很擅长做饭的。”   秦州睨她,“你怎么知道?”   陈越过来拿围裙和菜刀的时候,他倒是没什么抵触。   秦州冷淡道:“好好干,要是做不好就算了,我叫助理送点做好的饭菜来就是。”   陈越颔首,“秦医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顾念:“就是啊老师,陈大哥很厉害的,交给他一定没问题。”   秦州剜她一眼,“你又知道了!”   顾念顿时闭嘴,只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可怜的小少年程白芨,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如蒙大赦,眼含泪光,“越哥你来的真的是太及时了。”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杀鱼这么恐怖的事。   程老爷子暗卫的拍拍孙子肩膀。   陈越的手艺无疑是极好的,一个小时以后,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就被端上了桌。   虽然暗地里家财万贯却一直要在牛棚里吃糠咽菜的祖孙俩惊呆了,看着好几个肉菜流口水。   吃了许久的食堂,看见这几个像样的菜,秦州难得的挑眉,“还算有用。”   顾念夹了一筷子鱼,“陈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吧?要是没有你,咱们能不能吃成这桌饭还另说。”   秦州愉悦的心情忽然回落一些,“吃肯定能吃成的,就是慢一点,念念你要相信老师。”   顾念:“......呵呵,是的。”   秦州心里的不爽更浓厚了。   陈越慢条斯理的给顾念夹鱼肚子上的肉:“对吃点,这里没刺。”   顾念对上他的眉眼,咧嘴笑笑。   秦州顿时觉得没眼看,目光瞥向一边。   饭后顾念和程白芨、程老爷子留在秦州的房子里守岁,陈越却起身告辞。   “念念,我回去了,你愿意送我到门口吗?”   秦州喝一口茶,撇嘴,“总共几步路,到门口有什么好送的,自己没长腿吗?”   面对秦州的苛责,陈越笑容不变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等着顾念的回答。   顾念回身,不赞同的看了秦州一眼。“老师,你别忘了刚陈大哥给咱们做了一顿饭呢!我就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不走远。”   秦州冷哼一声。   早知道这家伙有所图,就不吃他做的饭了,现在吃人家的嘴软,有心多说几句也不能。   顾念穿好棉衣,站在门口走向陈越,“陈大哥,我们走吧。”   陈越颔首,客气礼貌的和众人道别才离开。   秦州嗤笑,“心机深沉。”   程老爷子拍拍他的肩:“秦老师女大不中留,何况顾念也不是你女儿,更没资格管。”   秦州面色变了变,“顾念要是我的女儿,我说什么也不许她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   程白芨弱弱的指了指自己:“老师,那我呢?”   秦州哼道,“你也不行!”   *   县城里面有很多路灯,漫天繁星底下是人影一双,抬头四顾,就是万家灯火。   看着边上小巧的一团,陈越整个人都柔软下来,“念念,你来送我真好。”   “陈大哥你穿好少,难道你都不冷的吗?”   刚刚做饭的时候,顾念就发现了,陈越棉衣李面只穿了一件衬衫,看起来就很冷,但他却恍若未觉。   陈越笑笑,“还好,不感觉冷,怎么你很冷吗?”   他伸手碰了下顾念的手背,被她手上冰凉的温度惊到,“怎么穿这么多还这么冷?”   说着便把脖子上松垮系着的围巾取下来,一圈圈围在顾念的脖子上。   男人低垂着头,眉眼认真的模样,让顾念的心狠狠一动。   她不自在的向后退了退:“陈大哥,我自己来。”   陈越没动,也没收回手,眼神专注。   “让我来吧,毕竟我走了。”   “啊?去哪里?”   顾念抬头,之前没听说过这个,怎么好好的忽然要走。   陈越没说话,一心替她把围巾系好,又帮着把松散的头发向后捋了捋。   收拾停当了,才道,“之前你跟我说,你要跟你老师去海市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那你那天怎么没跟我说?”   顾念问完,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那天的气氛从头到尾都怪怪的,陈大哥忘了说也正常。   顾念:“那你们要去哪里?”   陈越眼神看向远方,“一个不能说的地方,总之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出现了,有急事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平时也可要给我写信,你家的事情一有消息我就会告知你的。”   顾念乖乖的点头,“好,陈大哥我都记下了。”   陈越嗯一声,把事先写好的联系方式,交到顾念手上。   顾念郑重的接过来,放在口袋里,还在上面拍了拍,“等我去海市落脚以后,也会把地址寄给你的。”   陈越颔首,目光专注的看着小姑娘。   “还有这个,也是给你的。”   “什么?”   陈越递过来一个信封,顾念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拿在手里还挺厚实,她打开边角的缝隙,偷偷探了一眼,里面竟然装了钱,不少的一叠。   她刚要推拒,陈越道,“别给我,我去的地方用不上,你就当是替我花的,而且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可不能还回来。”   顾念“噗嗤”一声笑出声,“我才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需要压岁钱。”   陈越干燥的手,轻碰她的发顶,“你在我这里,永远都需要压岁钱。”   他说完,不等顾念道别,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等顾念回神的时候,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算了,等回头替陈大哥把钱存上,以后再还给他。   陈越走出去好久,路上一个人影忽然闪现,“谁?”   “是我,老陈你真要走了?”   冯以林大致收到了消息,故意过来堵他的。   陈越淡淡点头,脸上神色极冷,哪儿有面对顾念时的半点温和。   “这是我的机会,像我这种存在,要么永远别冒头,甘心在这个小地方呆一辈子,要么出现即站在高位上,元江雪敢出手,我就率先剁了她的爪子。”   冯以林:“其实你不必这样,老爷子心里还是有你的......”   “算了吧。”陈越冷声打断,眼神锐利的看向远方,“真指望他,我就不会在这个小地方一窝就是好多年了。” 第56章 (三更) 钱是顾念的   严格来说, 陈越应该叫元江雪一声表姨。   虽然一表三千里已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从辈分上来说又确实是如此。   元江雪人长的很美,但其实婚姻的很不顺。   曾经的丈夫是个货车司机, 算是很好的职位了, 每次开车回来都会给元江雪买好吃的好玩的, 对她很是宠爱, 就算夫妻间连个孩子都没有,还是把这个女人当做宝贝似的护在掌心里。   也是一年快过年的时候, 为了赚更多的钱,给元江雪过更好的生活,她丈夫连开了好几个夜车, 最后碰见山体滑坡没有及时避开,连人带车都被埋在了山脚下。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因为元江雪而起,所以她在当地的名声变的很差, 夫家的人看不惯她, 甚至经常上门去她家打砸关系。   元江雪每每都被这群人吓的躲在桌子底下呜呜哭。   不过, 元江雪可不是个服输的女人。   她先是想法子在陈母回年家过年的时候,搭上对方的顺风车离开当时的小县城,又借着照顾陈越的妹妹陈玲的名义,进了陈家当保姆,后面更是趁着陈母不在家,和陈父勾搭在一起。   她整个发家史,简直可以出一本书。   也因此陈越每每提起这个女人, 都恨的牙痒痒。   陈越难得刻薄道, “别提这个人了,倒胃口,大过年的还是让我保留一些好心情。”   冯以林侧目看他, “你平时都端的厉害,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陈越抿唇,“但我也毕竟不是圣人。”   没人会对拆散自己家庭的人,留有善意,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将耻辱还回去。   说来,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母亲只是个挂名的陈夫人了,她早就和老头子分居数年,但母亲在京市,还是在以陈夫人的名义活动,就连他奶奶也一直是他母亲照顾着的。   她这么一隐忍就是十几年,人人都以为她是舍不得陈夫人的风光。   但只有陈越知道,母亲之所以至今没有离婚,甚至还对那对狗男女和颜悦色,就是为了等他把老头子在军中力量全都接手过去,等他快速成长起来,直到能成为她和妹妹的依靠为止。   冯以林能理解他的心情,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爸说你们这次的任务很危险,要面对真正的枪林弹雨。但你若做好了,肯定能更近一步......”   他其实有心劝陈越别去,缓着些来,但也明白,他不是老陈,没有办法真的感同身受。   夜幕深深,周围的灯火万千,却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盏。   陈越站在夜幕里,整个人和面顾念时截然不同,他笔直的身躯里藏着一股子桀骜和不屈,整个人蓄势待发。   冯以林默默收回目光:“老陈,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陈越这才施舍一个目光给他,“还真有,顾念这里你多看顾着点,她要去海市了,你......”   冯以林连连摆手,“你可别让我去,我不喜欢海市,还是这里慢悠悠的生活适合我,不过我在海市有几个铁哥们倒是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陈越拍拍他的肩膀,“谢啦。”   冯以林哼了哼,刺他,“真难得,你竟然还会对我道谢,是不是我替你护好了顾念,你就把我当祖宗供着?”   陈越垂眸,“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算了,老陈你还是早点走吧,我还指望多活几年呢!”   *   陈越回了军区,就听张超来报,说是刚刚有电话找他。   他这才下楼,去了办公室里,拿座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你还知道要打电话回来?”   对面的人似是等久了,刚接起电话张口就是责备。   陈越讽刺的扯扯嘴角,“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娇妻幼子吗?怎么着,找我什么事?”   对面的人被他一刺,瞬间沉默下来,“小越......”   陈越冷笑:“你想说什么,我刚刚哪个字说错了?不是娇妻还是没有幼子?”   元江雪那个女人运道倒是不错,跟前头的男人好几年愣是没生出个儿子来,跟他爸只一回就弄出了个小的。   陈越不愿意回去,也是觉得每次看见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弟弟,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小越......”   陈忠延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陈忠延:“小越,你不能总这样,陈超已经出生了,没人能把他塞回去,再说你妈都不计较......”   陈越磨了磨牙,冷声打断,“你能不能别提我妈?你不配。”   “你这小子,老子跟你说话,你就你啊你的,还有没有点规矩?陈超就不这样,他可乖可听话了......”陈忠延也是个暴脾气,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叮嘱儿子,嘴巴一快话已经说出去了才察觉到不对。   果然,陈越听见他拿自己和陈超比,二话不说吧嗒一声挂了电话。   陈忠延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许久都没回神。   穿着单衣女人从楼上穿着鞋出来,“踢踏”“踢踏”声不绝,涂着丹蔻的手指扶在楼梯扶手上,见陈忠延手里还拿着电话,温柔的笑笑,“有小越的消息吗?怎么年三十都不回来,超超吵着要找哥哥呢。”   陈忠延挂了电话,起身上楼梯,略显老像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从前的风姿。   “你怎么下来了?超超睡了?”   元江雪点头,目光柔柔的,“早就睡了,你不来我睡不着。”   她说着,略长的指甲轻轻在陈忠延手背上勾了勾。   女人确实长的很美,哪怕年过三十仍旧风韵犹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睡衣,像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但她对着陈忠延撒娇弄痴的模样,又常常让陈忠延觉得她就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陈忠延挪开手板着脸,“别闹,晚上冷会把衣裳穿好。”   “我不冷,倒是你今天晚上没吃什么吧?等我,我下去给你煮碗面......小越就是那性子,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你多包容......我知道小越看不上我们母子,但不论如何,能呆在你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   女人露出一个笑脸,眼神清澈深情。   陈忠延望着她这幅模样,很难不动容。   他搂着她,两人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我不吃面,你别忙了,小越的事和你们母子无关,你和超超也是陈家的人,不在这里能到哪里去。”   元江雪柔弱的把头靠在陈忠延的肩膀上,“幸好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忠延拍拍她的肩膀,心里对儿子的歉疚,都被冲淡了许多。   大儿子已经在外头不肯回家了,他总不能把江雪和小儿子也撵走,时间还长,总要慢慢来。   *   京市,顾家。   顾家八口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除了大虎小虎吃的津津有味以外,大人之间的气氛都是怪怪的。   赵文芳有心想和顾学良求和,奈何对方根本不理她,也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都年三十了,夫妻俩基本连话都很少说。   范菊香倒是想和老头子说说给老二娶媳妇的事,她每当提起这个话题,老二和老头子都同时岔开。   顾学勤:“妈,别说这个了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娶媳妇呢!等晚两年再说。”   范菊芳横他一眼:“晚两年、晚两年,晚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顾学勤:“好歹我的工资能养活一家三口的时候吧?”   还有,他才不想像哥这样,就算结婚有孩子了,却一天比一天过的累,哪有他自在。   上回哥还去他的宿舍过夜呢,大嫂这种母夜叉,有不如没有。   顾国强给范菊香夹菜,“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大年夜别扫兴。”   范菊香:“谁扫兴、谁扫兴了?你们怎么不说自己,尽说我,老头子,我知道你手里有钱,顾念既然不要,你就不能先拿出来给老二结婚,顾念和老二感情好,大不了以后再让这个当哥哥的还给她。”   顾学勤连连摆手,“爸我可不要,再说我结婚的事还早呢,我又不急。”   范菊香狠狠推一把儿子,“你都二十了快,长得人模人样,又是个工人,一直不结婚别人还当你身体有缺陷,反正我不管,过了年就开始相看,总要在明年结婚的。”   “老头子,你说呢?钱这个事情,先挪顾念的,大不了让老二给妹妹打欠条。”   顾国强没忍住狠狠摔了筷子,“钱是顾念的!不管是老大媳妇还是你,都别打钱的主意,我有用。至于老二要结婚,靠他自己呗,哪有靠妹妹结婚的。实在不行,不结也成。”   “行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吃饱了。”   顾国强说着撂下一屋子的人,起身回了自己屋。   这钱是真不能留了,再留下去,老伴跟他都快反目成仇了。 第57章 (一更) 这玩意儿会增加产量……   本该热热闹闹的除夕之夜, 顾家却过的极其冷清,那种怪异的氛围感使得大虎小虎都不敢轻易吵闹。   范菊香回屋,见老伴背对着她躺着, 尤不死心道, “老二年纪不小了......”   顾国强猛地坐起身, 锐利的眼神瞪视她, “你再说一个字,就给我回娘家去!”   老夫老妻了, 从来很好说话的人,竟然有一天会对着她突然发难,还让她回娘家......   孩子这么大了, 底下的一个个都能结婚生孩子,这事闹出去,她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见她不吱声了, 顾国强才冷哼一声, 躺倒就睡。   大年初一, 本该是小辈拜年收红包乐呵呵的日子,范菊香大早上起来,就没看见顾国强的人影。   范菊香问:“老大,有没有看见你们爸?”   顾学良一边给两个小的擦脸一边道,“没呢,我起来爸就不在家了。”   顾思听见饭厅里有动静,打着哈欠走出来, “妈, 你快去管管我二哥,打了一晚上呼噜,我都没睡好。”   顾学勤平时住厂里, 过年的时候得待在家,因着他没地儿住,只能和顾思挤一个房间,索性给屋子中间扯一道帘子,把两人隔开。   可这帘子布做的,能隔人影隔不了音,顾思听了一晚上的呼噜声,可不就没睡好。   范菊香心里正烦,闻言没好气道,“行了,你少说你二哥,他平时把房间让给你住已经够好的了,特殊情况忍一忍又怎么了?”   “怎么就是二哥让给我的?明明是托了念念的福......”   顾思撇嘴,就她妈的性子要不是她爸拍板把屋子给顾念,会轮得到她住?   说不定呆在厂里,住职工宿舍的人就是她了,谁叫她是个不受宠的女娃子。   “行了,还有完没完,反正都天亮了还睡什么睡?你爸这会儿不在家,你既然没事,就跟我出去找找你爸吧。”   范菊香扯着顾思的袖子,不管她愿不愿意,把人拽着人往外去,还不忘回身叮嘱顾学良。   “大虎小虎的事,喊他们的妈起来做,没的让大老爷们伺候孩子,自己睡懒觉的。”   顾学良耐心点头,“我知道了妈。”   手上动作却不停,该干嘛还是干嘛。   洗个脸又不是啥大事,而且赵文芳去弄早饭了,也不是不干活。   不过他妈心情不好,还是想别跟她顶着来了。   *   顾念晚上在秦州的小洋楼里睡的,她在这儿有个独立的房间,比知青院里的大通铺舒服多来。   早上在软绵绵的床上醒来,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   顾念站在窗户边伸个懒腰,舒服的连骨头缝都在叹息。   “师姐,起床了吗?我煮了白粥。”   程白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我就来。”   顾念换好衣裳,利索的绑了两个麻花辫,推门而出。   楼下饭厅里,秦州、程老爷子、程白芨都在,顾念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老师、程爷爷、白芨,新年好。”   秦州脸上带笑,语气温柔下来,“念念新年好,来这是给你的。”   程老爷子摸着胡须也笑:“我这儿也有一个。”   两人各自拿了个红包出来,上面还有拿黑色毛笔写的“压岁”两个大字。   顾念身子向后退,连连摆手,“不要了,我都这么大了,而且我之前拿方子和程爷爷换了不少钱呢!”   程老爷子把红包强塞给她,“以前的钱是方子钱,这个不一样,你和白芨都还没结婚呢,白芨都收了,你也收,在我心里你和白芨是一样的。”   秦州没什么废话,一个眼神过去,他这个小徒弟想不收也不敢。   顾念干脆拿过来,回给他们一个甜甜的笑,“谢谢老师,谢谢程爷爷,祝你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程白芨鼓着脸喝粥,在一边附和。   几人相处的和乐融融,倒像是真的一家人似的。   饭后,秦州捧着茶慢悠悠的问,“东西都慢慢收拾起来了吗?正月十五肯定是在海市过的。”   程白芨看了眼程老爷子,犹豫道,“老师,我能不能带爷爷一起走?”   程家就剩他们祖孙三人了,程白英还嫁了人,他要是再一走不就只剩老爷子一个人在农场了?   看姐姐的样子,只怕她未必会想起来去看爷爷。   程老爷子倒是无所谓,他喝茶的动作慢悠悠的,也很坦然。   “傻白芨,你跟着老师一起去海市,是学本事去的,我去做什么?”   程家下放到农场的根本原因还是成分问题,程老爷子曾经在国外留过学更是首当其冲。   白芨和白英都不在农场也没事,但程老爷子必须在,除非有一天程家平反,否则他就属于私跑。   一旦被人察觉,不止程老爷子要倒霉,就连帮衬的秦州也脱不了关系。   秦州沉默下来,把程老爷子带离农场的事,饶是靠着秦家的人脉也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程白芨是个善解人意的少年,见老师不说话了,也明白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太过。   他往程老爷子的方向靠过去,“我就是舍不得爷爷......”   程老爷子安抚地拍拍程白芨的肩膀。“你好比什么都重要,爷爷就在这里看着你们。”   程白芨是程家的希望,只要他好,自己吃点苦受点累算什么?   程白芨红着眼圈,乖乖点头。   傻乎乎又可怜巴巴的模样,顾念都忍不住要心软。   “你别这样呀白芨,海市离这里不远的,逢年过节都可以回来。”   最关键是她知道最多再过一年,程老爷子就会平反的,熬过这一年,祖孙俩又可以团聚了。   程白芨吸了吸鼻子,“那我回头去看看姐姐,让她多照应照应你。”   程老爷子冷哼道,“别去找她,她嫁了人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别让我这个成分不好的人再连累她。”   他脸上表情冷硬,但其实程白芨心里清楚爷爷是很想念姐姐的。   可惜姐姐嫁人以后,就再没回过农场看望爷爷和自己,他想起上回程白英看向顾念的目光,瞬间哑然。   人还是那个人,但总觉得结婚以后都变了。   程白芨自己也在忍不住想,是不是程白英怕他们的成分连累到她,所以不大愿意同他们往来......   *   顾念趁着中午日头好,回知青点把秦州开的转接单交给村长,有了这个单子,再加上村长的盖章,她就可以告别知青的身份,安安心心当秦州的徒弟了。   在高考政策没有下来之前,这无疑是离开靠山村最好的法子。   程白英坐在阳光底下晒太阳,边上张春来对她鞍前马后,伺候的周到极了。   见顾念过来,她只冷淡的瞥了一眼,便别开目光。   顾念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是怕她或是怎样,只是她若是正面跟程白英闹起来,程白芨估计会夹在里面左右为难。   为了这个傻师弟,也为了上辈子始终在学术上引领着她的博导。   顾念倒是愿意程白英这么假装没看见她。   顾念进了屋子,程白英面上假装不在意,实则竖起了耳朵听顾念和村长说话。   “村长叔,这是我要盖章的单子,您看看。”   顾念把手里的纸张递过去。   老村长识字不多,但这里头的大部分都认识,连蒙带猜也知道了顾念的意图。   他目露惊讶道,“我说你怎么不想去当大学生了,原来是有了别的法子离开这里......你走了也好,顾知青你是个干大事的人,窝在咱们这个犄角旮旯不过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秦医生医术高超,希望你跟着他,将来也能跟他一样。”   老村长挺喜欢顾念这个闺女,长得漂亮却又没啥心眼,平时也不计较,能伸手的时候从来不推脱......村子如今慢慢的有了起色,也是因为顾念的缘故......   “回头你走了,咱们村卖药材的钱,我还是会照样汇给你。”   有件事顾念本来没想说,但看村长叔这样,还是没忍住从兜里拿出来一个药剂。   “村长叔,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咱们村的土地其实不少,但是收获的粮食却不够多......”   村长点头“吧嗒”“吧嗒”抽了口烟道,“这个我知道,闺女你是不是要说是咱们这里的土壤的问题?”   以前那些知青们也不是没人提出来过。   土壤有问题,说的多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   但再要问他们有什么改善的法子,一个个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了。   所以他作为靠山村的村长,即便知道问题所在,也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就为了让村里人吃饱饭,他这才打上了别的主意。   顾念轻轻颔首,把手里东西拿给老村长看,她笑吟吟道,“这东西看着只有一点点,但是要通过水流稀释的,老村长如果你信的过我的话,就在来年春天,稀释以后浇在田地里试试......”   别人说这话,老村长多半当成放屁,但因为是顾念说的,他郑重的把东西接过来。   “闺女,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会增加产量?”   顾念自信点头,神神秘秘的凑过去,“至少能让亩产增加一倍。”   老村长“唰”地一下,瞪大了眼。 第58章 (二更)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有一瞬间, 老村长以为这是顾念在骗他玩儿,但见人家闺女认认真真的模样,又忍不住动摇了。   人家小丫头都要走了, 犯不着拿这事儿同他看玩笑呀。   老村长安耐住激动的心情, 拿着药粉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这个白白的跟面粉似的玩意儿, 竟然这么管用?   老村长的想法都写在脸上,顾念瞧在眼里没多做解释, 只笑的温和。   “村长叔,你试试看又不会吃亏,但记得多拿点水兑开......”   顾念眼神在他们家梭巡一圈, 终于瞧见了一个水桶。   她指着那个水桶道,“拿勺子挖一勺,就可以兑这么一桶水, 但是可得放高了别叫孩子碰见或是误吃了, 会烧坏胃的。”   老村长牢牢抓紧转药粉的袋子, “你放心,我一定不让奶娃娃们碰。”   “顾知青,你这么帮我们,我都不知道......都不知道咋感谢你了......回头等粮食产出了,我给你寄粮食!”   老村长拍着胸脯承诺,心里暗暗决定只要收成多了,就按照比例给顾知青寄粮食, 村里人谁饿着, 也不会让顾知青饿着。   顾念乖巧一笑,“那就多谢村长叔了。”   老村长点点头,亲自把人送出去。   两人刚走出堂屋的门, 就看见了之前顾念见到的那一幕。   本来心情很好的老村长,见状瞬间沉了脸,“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说完竟然和顾念道了声歉转身回屋去了,好像很是不愿意看见眼前这一幕。   张春来尴尬的直起身,进去找他爹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他爹从他结婚以后就不咋待见他,一方面是因为觉得自家高攀不起程白英,另一方面是觉得他在程白英面前过于伏小做低了,没有一点点男子汉该有的气概。   最后还是程白英大发慈悲,“算了,你进去看看你爸吧,正好我有事要问顾念。”   张春来猛点头,如蒙大赦。   程白英微微抬头,拿眼角瞥他一眼。   顾念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人,也管程白英刚刚说的什么,抬腿就走。   “站住!我叫你站住!我刚刚说有话跟你说,你聋了吗?”   程白英气急败坏站起来,往前追了几步,好不容易扯住顾念的袖子冲着她喊道。   “撒手。”顾念面无表情的睨她。   “我就是想跟说句话,你得意个什么劲儿,真以为自己是......”   程白英一张嘴开开合合,就没半句好话说出来,正当她说的起劲儿,顾念猛然间抬手。   “啪”地给了她一个巴掌。   顾念冷眼看着她红了的脸庞,“我刚刚有提醒过你撒手,但你非不肯。还有,我避让是因为顾忌白芨的想法,并不是怕你,你这么蹬鼻子上脸真的很让人讨厌。”   程白英捂着脸,久久都没回神。   她长这么大,都没别人扇了巴掌!顾念,她敢!   事实证明,顾念这的敢。   见程白英还敢瞪自己,又举起手,准备补一下。   程白英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掌,“别、别,你再敢打我......”   顾念更加用力了些,手掌往程白英的方向靠拢。   程白英这会儿也意识到,这人是真的敢打自己,哪怕张春来就在这附近,顾念也敢!她于是索性认输,“好好好,我不说了。”   顾念这才收回巴掌,她温婉的笑笑,“你看看你,好歹是白芨的姐姐,要是早学会好好说话,我也懒得动手,打你难道我巴掌不疼吗?”   那你有我疼吗?   被人扇了巴掌,又疼又屈辱。   程白英咬着嘴唇控诉,但到底不敢正面杠。   顾念坐在程白英刚刚坐的小木椅上,晒着太阳慢悠悠道,“你说吧,刚刚要同我说什么?”   她把腿伸直,交叠起来,怎么看怎么惬意。   程白英捂着脸,却不敢再乱说话了,一时又后悔自己干嘛要惹这尊煞神。   她咬咬牙,“你找我公公盖章,是因为你要离开靠山村了?”   顾念轻轻颔首,一张俏脸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美得不似凡人。   程白英嫉恨的别开目光:“那你走,我弟弟是不是也走?那我爷爷呢?”   顾念好笑的看着她,“你们家的事,你不自己回家去问,竟然来问我?程大姐,你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顾念点点额角,暗示程白英脑子有问题,随后站起身,慢悠悠的往知青点走。   程白英忽然上前两步,对着她喊,“你刚刚打了我一巴掌,告诉我实情又有什么关系?”   顾念转身,程白英秀气的脸上带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她沉吟一瞬,“我走你弟弟肯定要走的,你爷爷大概不会,不过你都嫁人了,还管你爷爷的死活干啥,反正你都不算程家的人了。”   “你胡说!我怎么不是程家的人?我一辈子都是程家的人!”   程白英歇斯底里的喊。   顾念无所谓的耸肩,只拿她当神经病处理。   随便这女人怎么想,反正她又不是程家的人,要不是因为程白芨是她师弟,上辈子又帮了她不少忙,她才懒得搭理程白英。   程白英看着顾念的背影,渐渐红了眼眶。   她其实想白芨能把爷爷带去海市生活,这样能更好的照顾他。   但听见顾念说,爷爷还会留在农场的时候,竟然狠狠松了口气。   要是爷爷也跟白芨去了海市,那她坚持要嫁人守在这个农家小院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英......你还好吗?”   外头的动静张春来早听见了,他刚刚差点没跑出来替程白英打回去,却被他爹一把拦住了。   现在看白英的样子,好像很伤心。   程白英擦干眼泪,转了身回了一个笑脸。   听完全程老村长,眉头皱的更紧了。   要是以后都没有回城的机会也就算了了,要是有,他这个傻儿子绝对留不住儿媳妇的。   老村长背着手往里走,想去摸子自己的烟袋,发现里头连一点烟丝都没了,只得又沉沉的叹了口气。   *   “顾念,你昨晚上没回来吃晚饭太可惜了,我还是头一次在村里吃到这么多好吃的。有清蒸鱼、还炖了鱼汤、白菜炒肉片、萝卜炖肉......”   女知青的屋子里,孙红一面掰着手指头数,一面吸溜口水,整个人好像还在昨天晚上没缓过神。   “我也觉得昨天饭菜好吃。”钱喜梅就稳重多了,只笑着赞了句,便问顾念:“你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好几件都是最近要穿的。”   孙红探头去看,果然见顾念把她最喜欢的那件枣红色的袄子,放进了大包袱里。   “这件不是你最喜欢的?”   顾念不紧不慢的给自己的大包袱打了个结,把东西放在炕上,郑重的看着两人。   “我要离开这里了,要跟我老师去海市学习,村长已经在我的转接信上盖章了。”   她语气极淡,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你、你也要走?”孙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不是只有一个吗?怎么喜梅姐要走,你也要走?你们俩都走了,是不是只有我留在这儿了?”   她眼圈一点点红了,完全不知所措。   在城里的时候,还能有父母亲人陪着,她以为下乡插队应该是最难受的时刻,却不想还有比这更难受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能互相扶持,继续往下走的小伙伴,一转身,竟然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孙红不知道怎么说,她就是觉得自己很难过,也很没有安全感。   这源自于她即将同时失去了两个好朋友,也源自于一眼看不见光亮的未来。   “孙红姐......”   顾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坐在孙红边上,细白的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钱喜梅坐在另一边,把两人都揽进怀里,她眼里泛起了泪花。   “别这样,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算我们分开了也可以给彼此写信呀!而且,听说海市有很多好吃的小吃......你不是想吃大白兔奶糖?”   “等我去上学了,也去搜罗当地有什么好吃的没,统统给你寄过来怎么样?”   孙红擦着眼泪推她,愤愤不平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只知道傻吃的人是不是?”   不等钱喜梅回答,孙红又道,“也不知道那大白兔奶糖是什么滋味,听说里面真的有奶......”   她咂咂嘴,没心没肺地喊顾念:“念念,你寄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寄两颗?给我多一颗尝尝味道怎么样?”   顾念和钱喜梅相视一笑。   看来,孙红姐对自己的认知很准确嘛,这可不就是个知道傻吃的人!   但愿她未来,能傻人有傻福。 第59章 (三更) 看我不打的他屁滚尿……   三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氛围温馨又感动, 虽然中间出了点小乌龙,但是彼此珍惜且舍不得分开的情绪,却是真真的。   她们正坐在一起, 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江亚萍突然闯进来, 像是在三人中摁下暂停键, 一时无人说话便算了,温馨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江亚萍恍若未觉, 又好像她察觉到了,但事情已经紧急道她就算知道,也不得不闯进来。   “喜、喜梅姐......你们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一趟农场......”她剧烈的喘息着, 一段话说的磕磕巴巴:“王莉莉......王莉莉要生了......但是赵文华早上说要去找医生......一直、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明明是冬天,江亚萍愣是跑出了一身汗,额头的汗珠跟滚水似的往下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去洗澡了。   她白着脸, 见里面三人还坐的稳稳当当, 愈发急了,伸手去拉钱喜梅,“喜梅姐......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钱喜梅虽然站起身来了,脚步却始终没动。   救人是好事没错,但她、她不是怕被王莉莉讹上嘛!更怕这不过是江亚萍和王莉莉的一个局,她们去了要是甩不开这个麻烦了怎么办?   孙红和顾念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   江亚萍急的都快跳脚了,这三人就是不动, 想到王莉莉白着脸, 下面不断有血渗出来的情形,她直接哭出了声。   “我知道王莉莉之前做了不少事都不大靠谱,就算她死有余辜,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呀......”   江亚萍也不见得对王莉莉有多大的善心,她现在做的,不过是因为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顾念再三看过江亚萍的表情,不像是假的,最终站起来拍板:“去看看,要是真的就当是救一条小生命了,要是假的咱们还怕没法子治她?”   江亚萍随意的擦擦眼泪,拼命点头,“顾念,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去叫谁?村里你比较熟悉,有没有哪个大妈以前干过产婆啊?”   顾念从包袱里翻出一个褐色的小布包,又揣了几片止疼片也不说话,埋着头往村长家的方向走。   她记得张春来跟程白英结婚的时候,买了辆自行车,现在赶去农场肯定来不及,但要是骑自行车的话,说不定能赶上。   张春来和顾念因为程白英的事情有一点过节,但听顾念说明来意,倒是没有过多纠结,很爽快的同意了借自行车的事。   顾念骑上自行车,载着江亚萍往农场去。   她一路骑着飞快,从江亚萍的角度能看见周围的景色在不断的后退。   江亚萍揪紧顾念的衣服白着脸问“王丽丽不会有事吧?她的孩子也不会有事吧?咱们肯定能救她的吧?”   可能是刚刚看见的一幕,太具有冲击性,江亚萍至今都有些神色恍惚。   顾念拧着眉心脚下用力,“少说废话,你要是这么有精力,不如下来替我骑。”   她本来就很累,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过,现在还要载着大活人,骑往好几公里之外的农场,能有好气才怪。   顾念身材娇小,就算长高了一些,在女知青中也还是最矮的那个,江雅萍比她可高了半个头不止,大的载小的当然吃力。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顾念一说,江亚萍也意识到不对,赶忙喊她停车,“你下来,我来带你。”   顾念利索的下车,同她换了一个位置。   江亚萍骑车果然比顾念快上很多,约莫过了20多分钟,她们终于到达了农场王莉莉呆的地方。   两人还没进门,站在门口就能听见屋子里的,王莉莉不停呼喊的声音。   “文华文华……你在哪里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可惜这附近始终静悄悄的,本来应该出现的男人,无论她怎么喊都没有出现意思。   江亚平站在门口就觉得腿软,她扶着门框半步都不敢迈进去。“早就叫你找村里的大妈大娘了,咱们两个没嫁人的姑娘,碰见这种事能怎么办?就算是想把王莉莉送到医院去,也没这力气呀!”   她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现在就骑着自行车回去喊别人过来帮忙。   “别吵,你要是再废话,可就真的来不及救人了,你找我来到底是想救王莉莉母子,还是想让我听你说废话的?”   顾念眼神冷冷的扫过去,江亚萍缩了缩脖子,顿时半个字也不敢说了,她怕真的误了王莉莉救命的时间,到时候自己就成了罪人了。   “你既然害怕就去厨房里烧热水,记得越多越好,还有要是有剪刀之类的东西,你也给我放在热水里煮一煮再拿过来。”   “王莉莉总该准备了小孩子用的东西,你把水煮上以后,再把孩子的衣服翻出来,到时候孩子要是出生了,这些都是要用到的。”   “最好再去农场管事那里问问有没有牛车,万一王莉莉情况真的很危急,咱们就只能把她往县城医院里送了。”   本来江亚萍紧张的手抖脚抖个不停,等听到顾念这么一条条吩咐下去以后,整个人竟然神奇的镇定下来。   真奇怪,明明这个人比她还小上很多,但是顾念身上就是有她没有的沉稳。   这也让江亚萍相信,只要顾念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念进屋头一件事情,就是把灯打开查看王莉莉的情况。   农场这里比村里好的一点就是农场这儿有灯,比村子里可好上了不少,借着明亮的灯光,顾念能清晰的看清楚王莉莉的神情。   王莉莉这会儿很虚弱,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了一起,明明是个孕妇,看起来却很瘦,她一张脸白的比刚刷了粉的墙壁还白。   “怎、怎么是你……你是不是来害我的…………知道我要生了孩子了……所以故意来找茬……顾念你……要是真的敢害我的孩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念对天翻了个白眼,神情很是无奈。   “你是有什么被害强迫症,还是觉得我吃饱了撑的,闲了没事干专门来找你的麻烦?王丽丽,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你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我们两个充其量就是债主和追债人的关系,在你把欠我的东西都还给我之前,最好不要死,要不然我不介意把这笔账算在你孩子头上。”   “你敢顾念,你敢!”王莉莉呲着牙,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把顾念一口吞下去。   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前,王莉莉的中心是自己但当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小生命以后,她就不得不为孩子考虑,她能接受自己一辈子为了还顾念的债累死累活,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也这样。   顾念讽刺的扯扯嘴角。“我有什么不敢的?”   王莉莉刚要回话,肚子一阵紧似一阵,她疼的整个人都蜷起来,祈求道“顾念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就算你恨我恨到想让我死我也认了,但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顾念不急不慢的把随身带来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放着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一根一根细长的银针,她从中挑了一根长短适中的,慢慢踱着步靠近王莉莉,在她眉心的穴道飞快地下手。   “所以我刚刚问你,你到底是有什么被害强迫症?我说了,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对你孩子的命也不感兴趣,但你好像始终不愿意相信。”   她这一针下去本来还在拼命冒冷汗的人,竟然觉得舒服了很多,肚子也好像感觉没那么疼了,现在王莉莉终于相信,顾念不是要来害她,而是要来救她和孩子。   满心的羞愧让王莉莉的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她想起自己曾经为难顾念的画面,又想起自己跟在赵文华身后磕磕绊绊讨好的画面。   结果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而她以为的仇敌却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突然出现。   王莉莉觉得以前的自己真的太蠢了,总是看不清也想不明白,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谁才是值得对她好的人,但是这一切好像太晚了,她跟顾念再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顾念不知道王莉莉脑海里竟然想了这么多,按照规矩给她摸了胎位,发现她的胎位还算正,裤腿上的血大概只是因为羊水破了。   顾念略松了一口气,做一个医者,最不能见到的就是病人死在自己的眼前,王莉莉现在仅仅是她的病人而已。   “你别怕,孩子好的很,等会儿我说用力的时候你就用力。”   王莉莉拼命点头,看顾念的眼神就像是看待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   外面江亚萍急匆匆的准备顾念刚刚叮嘱一切,等她把孩子的衣裳拿出来抖落干净,里面竟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这、这声音,难道是孩子顺利出生了?   江亚萍高兴地拿着东西跨过门槛,进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屋子里亮堂堂的,王莉莉也是看起来有些疲累,但气色还可以,顾念正在为她行针。   江亚萍悄声问,“王莉莉情况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顾念神情专注,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传来一阵男人说话的声音。   江亚萍一听“腾”的一下窜了起来,“好啊,这个渣男竟然还敢来,看我不打的他屁滚尿流!” 第60章 (一更) 原来恶人是她……   江亚萍说要去打赵文华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从门内一脚跨出来抄起门边的一个木棍,追着赵文华打去。   “打死你这个渣男!打死你这个渣男!看你还敢不敢害人了。”   赵文华根本就没想到,他偷偷摸摸跑过来看妻儿的状况, 竟然还会被人抓个正着。   江亚萍这个人平时看她觉得她只知道占小便宜的, 没想到竟然还会为了同伴打人, 而且这一棍又一棍的打下去力道着实不小, 仿佛真要把人打死、打残为止。   “说!你老婆生孩子的时候偷偷跑哪里去了?不是叫你去找产婆吗?怎么一直不回来?你是不是存心要看你老婆孩子死了才开心?”   江亚萍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跟王莉莉的感情也并没有多深厚, 两个人在一起也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可是就连她这种塑料姐妹花都见不得王莉莉,因为生孩子而死,但赵文华作为往王莉莉的丈夫怎么就舍得老婆孩子去死呢?   “你说, 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江亚平打起人来的力道十足,她咬着牙发狠赵文华,也只有抱着头满院子逃命的份。   “你别拿我了, 你别拿我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还不行吗?”   赵文华抱着头模样狼狈, 黑色的边框眼镜被打落在地,他这副模样哪还和“温润”沾一点边,说他“温润”简直在侮辱这个词。   江亚萍尤嫌不够,一棍子下去,把他的门牙打飞了一颗。   外面的动静里头,两个人其实都听得明明白白,但却没有要张口的意思。   王莉莉刚生完孩子还虚弱的很, 整个人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 动都动不了。她的孩子被顾念包好包被放在身边,小小一只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顾念,我刚刚忘了问你, 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王莉莉苍白的笑笑,但看向孩子的眼神却格外慈爱。   顾念语气冷淡淡。“恭喜你,是个儿子!”   王莉莉脸上笑容变大了些,她叹息一声。“太好了,是个儿子。”   顾念扯着嘴角讽刺道,“怎么你自己是个女人,竟然还跟那些裹过脚的老太太一样,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不成?”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男孩子比较能吃苦,这孩子要跟着我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那岂不是太让人心疼了”   王莉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念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没想到王莉莉竟然能有这样的觉悟。   王莉莉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轻声道,“经过这么多事,如果我还没有成长的话,那我就太可笑了。”   经过生产这件事,王莉莉终于意识到不能够想着去依靠赵文华,那就是个没有骨气也没有担当的男人,以前还能做做梦,但现在不行了,她有孩子了要为了孩子做打算。   她收回目光,转而去看顾念。   女孩在灯光底下眉眼精致迤逦,煞是好看,她十指翻飞镇定的为自己扎针拔针的模样,比平时还要好看数倍。   王莉莉忽然感叹。“你还是以前的你,但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顾念。”   顾念拔完最后一根针,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淡开口,“别误会,我只是不想我的那些钱都打了水漂,等你身体稍微好一点以后,该还的钱麻烦你都给我还上。”   “你放心……钱我肯定会还给你的……”王莉莉难得认真承诺。   顾念转了身去查看孩子的状况,小小的孩子细眉细眼的闭着眼睛,也看不出来像谁,胳膊腿脚都长得好好的,心肺功能也健全。   “怎么样?我的孩子还健康吗?”王莉莉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极了,眼神不安的看向顾念,生怕自己从顾念口中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顾念自顾自的收拾东西,背对着王莉莉,“现在看着还挺好的,以后过得好不好,就要看你和赵文华了。我相信,你自己也不会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以后跟赵文华一模一样吧?”   顾念说完压根不等王莉莉回应,台脚跨出了门外,她能来这一躺,不过是因为医者的良心罢了,不管屋子里面还是外面的人,都不值得她再留下来。   王莉莉看了看顾念的背影,又看了看躺在身侧的儿子,终是忍不住默默流泪,明明她这辈子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局了,为什么她还是把事情都弄得一团糟。她想到顾念刚刚说的话,心里暗自下定主意,绝对不能让儿子变成赵文华这样的人。   外面江亚萍打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还夹着赵文华拼命求救的声音,王莉莉却只侧身轻轻在儿子脸上摸了摸,充耳不闻。   她这辈子又做错了,没关系现在好歹不是一个人了。   “顾念、顾念,求求你救救我吧,这娘们要打死我......呜呜......”   赵文华一颗门牙给打掉了,说起话来牙齿漏风,他看见顾念非拦着不让人走,企图能从江亚萍的魔抓下逃离。   顾念离的有些近,江亚萍干脆收了棍子,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下去。   “顾念......”赵文华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恨不得给顾念下跪。   “滚远点”顾念一个侧身躲过,甚至抬眼吩咐江亚萍,“打重点!狠狠的打!”   江亚萍一下像是受到了鼓舞,立马举着棍子对着赵文华屁股上揍过去!   满院子都是男人的哀嚎声,顾念冷漠的掏掏耳朵,抬腿离开。   *   “念念,王莉莉那儿怎么样了?”钱喜梅忧心忡忡的问。   顾念有些疲累的坐在炕边上,伸手给自己揉胳膊,“没啥大事,母子平安。”   孙红很喜欢小孩子闻言眼睛都亮起来了,“哇,那太好了!听说刚出生的小孩子软乎乎的,只有丁点大。”   顾念想到刚才那小小一团,利索的点头。   新生儿确实很小,她刚刚都没抱孩子,不是嫌弃是王莉莉生的,而是因为孩子太小了,就跟浑身没骨头似的,她怕把孩子弄伤。   “念念,那孩子是不是你接生的啊?”孙红一时好奇道。   之前江亚萍过来还说的挺严重的,顾念跟着去看过以后,王莉莉竟然生的顺顺当当,若说其中没有顾念的功劳,她说什么也不会信。   顾念轻笑着开口,“这可得多亏我老师了,教我针灸术刚好能用上。”   孙红一听还真跟顾念有关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别人碰见这件事,生怕自己受牵连躲都还来不及,这傻妞怎么尽往上凑,回头可得叮嘱顾念,去了海市可不兴这冲动。   随后她不知想到什么,叹息着摇头。   “这孩子跟着王莉莉恐怕要吃苦,我听说这俩人靠着赵文华家里的帮衬过了一段还算好的日子,可惜他家里也不会月月都出钱......”   很正常,就算是父母子女的关系再亲近也不会一直补贴对方。   就算父母没意见,那兄弟姐妹呢?不可能全都没意见吧?   由此可见,原身家里对她的好有多奇怪。   顾念不禁想起陈越之前说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可能不是你爸妈的亲生女儿......”   “念念、念念,你在想什么?”   钱喜梅叫了顾念半天,见她一直没反应,没忍住轻轻推了推她。   顾念一秒回神,“啊、没什么,我就是想到在再过不久就要分开了,忽然很舍不得。”   “不止你舍不得,我们也很舍不得,你看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回头去了海市也不知道便宜哪个!”孙红笑着拿手去捏顾念的脸,被钱喜梅一把打掉了。   “念念是去学习的,别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到这个事,陈越的人影又在顾念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她拍拍额头,总觉得自己想起陈越的次数有些过多了。   晚上江亚萍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身上的衣服看着有些脏乱,想来是打赵文华不小心弄脏的。   她期期艾艾过来,跟顾念道谢,“谢谢你今天肯去一趟......要不是你去了,王莉莉母子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顾念:“这没什么,再说也不是为了你去的。”   “我知道,但是就是想谢谢你。还有,听他们说你要离开了?离开了也好,祝你一路顺风。”   江亚萍眼神真挚,仿佛前面的矛盾全都不曾存在过。   顾念明明记得之前江亚萍为了一个大学生的名额,闹这个闹那个,怎么现在忽然想开了?   她眉头轻佻,问:“江亚萍,你不会还要闹什么幺蛾子吧?我跟你说,反正我就要走了,你怎么闹我都不会管的。”   江亚萍吓的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救王莉莉的,但没想到你当时听完半句话都没多说,直接就去了......”   她曾经以最恶的一面揣度顾念,却没想到,原来恶人是她。   换任何人在顾念这个位置上,做的未必有她好。 第61章 (二更) 那么多钱你全都用完……   顾国强沿着京市的大马路牙子走了一圈了, 他一边走一边看,心里想着到底做些什么,既能把这笔钱用出去又不会觉得后悔。   “顾叔, 过年好呀, 怎么大过年的您不会家, 反倒在这里四处转悠呢?”   张奇跨着包, 推着自行车过来,见顾国强不停在这一块转悠, 心念一动上前问道。   顾国强抬头一看,这不就是之前的邮递员小张吗?   “过年好呀小张,你怎么在这里?”   张奇拍拍军绿色的挎包, 龇出一口白牙,“今儿轮到我送信。”   顾国强奇道,“怎么别人都放假, 你们还上班啊?”   “我给人家代班的, 原本今天送信的同事家里出了点事。”   跟前的年轻人憨憨厚厚, 让顾国强不由心生好感。   张奇:“叔,你刚刚还没说,在附近转悠个啥呢!”   顾国强当然不至于把真实目的说给这个年轻人听,但这也不影响他暗自打听年轻人的想法。   “这不,我有个老朋友,家里攒了点钱,孩子们为了钱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问我想什么法子既能把钱用了, 又能在百年之后给孩子们留点东西。”   张奇听完点点头,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了,这个顾主任说是有个朋友, 其实还是自己的事,他不过就一个主任怎么会这么有钱?想到上回瞧见的顾思那张清秀的脸,他心思又动了动。   张奇垂着眸,面上还是一副老实人憨厚的模样。   “叔,你家里是不是有两个儿子?以后儿子都结婚了,家里肯定摆弄不开......”   顾国强点点头,这也是老伴为什么把主意打到这笔钱上的原因。   他顺着这个年轻人的想法继续往下想,儿子结婚需要有住的地方,那女儿也需要啊?现在虽然没人做买卖房子的主意,但是只要找好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谢谢你啊小张,你是个好同志。”   顾国强豁然开朗,高兴地直拍张奇的肩膀。   张奇很是谦虚,“没有没有,能帮上顾叔的忙就好,我这儿还有许多信要送呢,要不我就先走了?”   “你去吧,我回头去我家里做客,咱爷俩好好唠唠。”顾国强笑着摆手。   张奇推自行车手一顿,也不推辞。“好嘞,谢谢顾叔。”   这年月一般不大请人吃饭,听顾国强的意思,应该是很看重张奇了。   张奇还有别的小心思,自然顺势应了下来。   眼见张奇离开了,顾国强心里有了想法,便没再耽搁直接去找自己的老领导帮忙。   范菊香和顾思两个在外面找了一早上,愣是连顾国强的人影也没碰见,娘俩回去的时候又累又饿,身上累心里更累。   范菊香也没忍着跟女儿发牢骚道,“你爸这个人就是轴,非要钻那死胡同,你说说顾念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上心?他又不是只是顾念的爸爸,还是你们兄弟姊妹的爸爸,他怎么就不肯把注意力也稍稍放在你们身上。要说咱们家欠顾念的,这话也没错,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咱家把顾念养这么大,什么情分都还完了。”   顾思本来正给自己揉着胳膊,闻言整个人愣住了,她结结巴巴的问,“妈......你这话的意思......是、是不是顾念不是在咱们家的孩子啊?还有、我们就到底欠顾念什么呀?”   她是头一回听见这种说法,听了范菊香的话,心里冒出来十万个为什么。   随后又有些了悟,难怪顾念长得比家里人好看多了,明明她长得不像妈也不像爸啊?爸当时还非说因为顾念会长,合着这根本就不是一家人啊?   本来顾思对于妹妹代替自己下乡的事,还挺愧疚的,现在那种愧疚感反倒淡了下去。   如果顾念不是他们家的人,那厂里的名额本来就不应该落在顾念头上,她去接她爸给找的活,有什么好愧疚的?   范菊香自打了下嘴巴,摆摆手,声音逐渐变大,不知想说服顾思还是想说服自己。   “没有的事,顾念就是咱们家的孩子,我是觉得你爸不应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顾念身上......”   顾思别地里撇撇嘴,觉得她妈自欺欺人,她刚刚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说来说去,妈之所以对顾念有意见,还是为了弄钱给二哥娶媳妇,反正她已经想开了,不管顾念是不是亲生的,她过的日子并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母女俩站在屋子门口说话,她们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一刻钟之前,顾国强已经办完事情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堂屋吃馍馍,听见范菊香的话,他气的筷子都摔了。   “都给我进来,站在门口说什么嫌话呢?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范菊香被人当场抓包,就跟一只别人掐住了咽喉的鸭子似的,暂时闭了麦。   母女俩进了屋里,才发现不止顾国强在,老大老二、还有老大媳妇都在。   在儿媳妇跟前丢了丑,范菊香气更不顺了,她质问道,“你坐在这儿干啥?大虎小虎呢?”   “大虎小虎睡午觉去了。”   孩子们起了个大早,就想给爷爷奶奶拜个年顺便拿个红包,谁能想到年是拜了,红包却没捞着。   赵文芳心里也不高兴,却不敢跟婆婆顶嘴。   “那你还不快去看着,等会儿孩子掉下来怎么办!”范菊香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指着儿媳妇的鼻子骂。   赵文芳心里知道婆婆在气头上,没多说什么,依言点点头转身就准备回房去。   顾学良见媳妇儿眼眶通红,怎么看都是一副委屈模样,不由道,“妈,你好好说,文芳早上起没少忙活......”   “她忙啥了她?孩子脸都是你洗的,你一个大老爷们被媳妇吃的死死的,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范菊香心气不顺,说起话来也很不顾忌,压根就不在弟弟妹妹前给大儿子留脸面。   “妈!你这说的什么呀!”顾学良皱眉打断。   再说下去成什么样了,文芳一直忙活到现在妈半点看不见,稍微休息一下就会被逮个正着。   他虽然最近还在跟妻子闹矛盾,但这不代表他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他妈这样有点胡搅蛮缠了。   范菊香翻了个白眼,“怎么,妈年纪大了,连说句话也不行了?”   顾学勤拧了拧眉心,“妈,你这么说确实有点不太对。”   “怎么就不对了?老大、老二,你们可是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现在大了翅膀长硬了,就能不把妈当回事了?呜呜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范菊香越说心里越难受,到了最后竟然捂着脸当着儿女的面哭了起来。   “行了,还有完没完?!”   顾国强“砰”的一声放下筷子,严肃的脸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昨天年三十,为了那点钱的事愣是闹的整个家都不安生,今天大年初一,你又来了是吧?”   顾国强昂着头,拿下眼角看范菊香,他以前觉得妻子听通情达理的,不该管的事情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一直做的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手里有了两个钱,就这不行那不行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跟你说,要钱一分没有,今天早上我出门就把钱全揣上了,不信你去翻我裤兜,要是还有一个子,老子跟你姓!”   范菊香的哭声瞬间卡住了,不可置信道,“那么多钱......你、你全用了?”   顾学良也觉得不可思议,钱是他拿去给顾念的,虽然他一分钱都没用,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钱。   顾学勤和顾思两个在这种事情上,一般不掺和,见他们吵的厉害,就闭着嘴坐在一边默默的听。   范菊香站前来,往顾学良跟前凑想伸手去揪他衣服又不敢,只得站定反复问,“你、你真把钱用完了?顾国强,我说了老二都这么大,该娶媳妇了......”   顾国强耐着性子,尽量心平气和。“我也说了,娶媳妇让他自己想办法,他又不是没工作,钱慢慢的攒一攒总会有的。”   “攒一攒?”范菊香气的嘴唇发抖,“你让他攒到什么时候去?”   顾学勤一听,事情涉及到自己,不好再沉默下去,“妈,我没事的,你别......”   “你给老娘闭嘴!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的问题了,而是你们的爸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把钱全都花光了!”范菊香气昏了头不管不顾的伸手去挠顾国强,她指甲有些长了,在对方的脸上狠狠划下一道红痕。   顾国强吃痛反手把人甩开,他气的大吼。“你疯了!当初你花顾念的钱的时候,可不是这幅嘴脸。”   他力道有些大,把范菊香推的一下栽倒在地上。   范菊香还有惊愕,她万万没想到一块儿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伴竟然会过来推她。   她气的大哭起来,“呜呜呜呜......老不死的,你说!你这么维护顾念,是不是因为她是你跟别人生的野种......你要是不想我们母子四人早说,我们走就是了......呜呜呜......”   躲在房间里的赵文芳整个人都惊呆了。   顾念、顾念难道真的不是他们顾家的孩子? 第62章 (三更) 令仪,我很高兴,你……   或者说, 顾念难道真是公公跟别人生的?   不知道为什么,赵文芳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解释。   难怪、难怪公公对顾念比别的孩子们好太多,要真是婆婆生的, 不至于偏心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顾国强站起身, 慢慢向范菊香逼近。   他身形高大, 一点点靠近的模样气势迫人。   范菊香知道老头子生气了, 却仍旧梗着脖子不愿认输。   直到男人近到几乎贴着她,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你、你你你, 你想干什么......我们的孩子可还看着呢......”   顾学良:“爸,妈今天做的不对,只是因为被气到了, 这才满口胡话......”   顾学勤也跟着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劝,“是啊爸, 妈平时从来不这样, 都是因为我年纪大了, 想给我娶媳妇闹的。”   顾国强充耳不闻,他瞪着范菊香的眼睛通红,恨不得一口她吞下去一般。   范菊香顿时委屈了,“你、你生气,我还生气呢......当初你就那么不明不白的带回来个孩子......换谁——”   “啪”“啪”两声。   顾国强蒲扇一般的大手,狠狠扇在范菊香脸颊两边,直到她脸上留下两个通红的手掌印, 才觉得有些解气。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顾念脖子里的吊坠, 不是你叫我拿去换的吗?”   男人伸手狠狠抓了把头发。   “当时咱们过的难不错,但我也没想过要拿人家孩子的信物,你说家里过不下去了, 添个孩子又多了一笔开支。我事事都应了你,现在日子好过了,你倒拿顾念当成我跟别人的野种?”   顾国强反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就我这样的,我配吗?我配吗?!”   范菊香本来火的恨不得上去跟男人干架,见他气起来连自己都打,瞬间不敢造次了。   顾国强心如死灰般,颓废的坐在地上,“既然话说到这里,我们就把咱们家和人家顾念之间的恩怨都说个明白,不然你们总觉得我偏心念念。”   他锐利的眼神扫视过去,老大、老二两个,包括顾思顿时坐直了身子,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第一,咱们家的工作是用顾念的钱,打通关系换来的,其中包括我的工作,和老大、老二、顾思的工作。”   “第二,你们说我偏着顾念,我是有苛待你们吗?你们缺吃少喝了吗?还是替顾念下乡了?”   说到下乡这件事,顾思把头埋的低低的。   她不敢说替顾念下乡了,反倒是顾念替她下乡了。   范菊香呜咽着开口,“话不是这么说的,那你怎么不说我们家还养活了顾念呢?”   “我当时要是没把顾念抱走,人家家里说不定都找回去了。我们要是没有把顾念的信物卖掉,人家说不定已经找上门了。顾念当时的那颗小金珠子卖了多少钱来着......三百块,整整三百块!什么样的家庭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三百块,给奶娃娃买个东西挂脖子上玩啊?”   顾国强神情激动,说的一屋子人都低下了头。   “你说我们家养活了顾念,这话说的我都臊的慌......”   这下屋子更没人敢说话了,除了范菊香和顾家老大,没人知道他们爸爸宠顾念里头还藏着这么一段隐情。   默默贴着耳朵听了半天,脚都蹲麻了的赵文芳咽下心里愤慨。   还以为顾念真的是公公和外面人生的呢,现在看来倒是他们顾家托了顾念的福,要是没有顾念,这一家子能过得这么好?还几乎个个都有工作。   唉。   赵文芳沉沉叹了口气,这下连她也不知道说啥了。   饭厅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半天都没人说话,只有范菊香抽抽搭搭哭声,还时不时传过来。   隔了许久,顾国强转身回了屋子,从里头拿了张单子出来,他递给众人看一眼。   “我今天早上就是把钱花出去了,买了间小屋子。那房子也不大,总共才几十平,主要也是因为钱不够......你们总说有很多钱,其实只有几百块罢了,我把这个房子挂在顾念的名下......就当是求心安吧......”   顾国强拿回单子刚要回屋躺着,余光瞥见二儿子喊了声。“学勤。”   顾学勤忙道,“爸,你说。”   顾国强拍拍儿子的肩膀,“学勤啊,你的事情要靠自己多努力了,爸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老伴想多拿点钱出来,给老二娶个好媳妇,他难道就不想吗?他又不是后爹,自然也是盼望着儿子好的。   但人这一辈子,也不能没有良心,他总觉得自己欠顾念很多,还都还不完,儿女这边只能让他们靠自己了。   “爸,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的,您也别怪妈,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顾国强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晃晃悠悠的往屋子里走,每一步都走的不安心,顾念的事情就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把不得碰不得,也许只有等顾念找到自己亲生父母的那天,他才能把这个心结解开。   “妈,我扶您起来。”顾学良伸手去搀他妈。   这边刚扶着老太太坐下,那头顾思已经把热水倒了递过来了。   范菊香捧着热茶,被儿女们围着,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懂老头子的意思,但心里不是没有委屈。   “妈,你别多想,爸就是急了。别人不都说嘛,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把我们养大,又让我们读书,顺利在厂里找到了工作,已经够可以的了,后面就让我们自己来吧。”   顾学良轻声安抚母亲。   顾学勤和顾思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范菊香捧着热水,也轻轻点了点头,这回像是把顾国强和顾老大的话听进去了。   *   顾家发生的这件大事,身在海市的顾念一点都知晓,这会儿她像只丛林里的小鸟,就缺一对翅膀,不然就能原地起飞了。   顾念师徒三人从小县城搬到了海市,还以为要找地方安顿呢,哪知道师娘默不吭声的就去了火车站接他们,直接把人和行礼拉到了她所在的住所里去。   她现在住的地方,和当初那个小院子又不一样了,是个崭新的二层小楼。   和县城里秦州的房子比起来,多了许多细小的装饰、门口小花圃里还栽了一些花草、阳台上的玻璃房里更是有各种盆栽,这种温馨而浓厚的烟火气,是顾念许久都没有感受的。   秦州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令、令仪,不用麻烦的......其实我们住招待所就好......”耍的一手以退为进的好手段。   哪知道蒋令仪根本不吃这套,闻言立刻挂了脸,冷冷看他一眼,“那你去吧,等你心脏病发死在招待所里你就高兴了!”   秦州被“心脏病”三个字弄得一梗,还是硬着头皮道,“不、不了吧?你都辛辛苦苦给咱们收拾屋子了......我要是不住,不是辜负你的一片好心?”   顾念和程白芨两个熊孩子,对视一眼,齐齐闷笑。   没回看见在学术上牛逼轰轰的大佬,在妻子跟前吃瘪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秦州瞪了两个小的一眼,“咳咳、咳咳。”   顾念和程白芨收到指令,里面收敛了表情。   “咳什么咳?嗓子有问题吗?”蒋令仪抿着唇,露出几分不悦,“两个孩子还小,别逼的这么紧,没见他们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吓几回,估摸着都不敢说话了。”   秦州撇撇嘴,白芨有可能会被吓到,顾念才不会,这小丫头精的很。   但妻子发话了,他能怎么办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回头他们犯了错先不说?”   “那也不行,我说的是平时......”蒋令仪说着把自己给说懵了,她其实就是还看秦州看的不咋顺眼,故意挑刺呢。“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秦州这下急了,“别呀,你管我呀,我就喜欢你管我,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好不好?”   蒋令仪嗤笑,“你又不是什么贱坯子。”   秦州:“我是,我就是!你以前对我认知不够准确。”   蒋令仪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只引着顾念去了她房间。   “看看,喜不喜欢?听说你们要过来,我特意给你布置的。”   这个房间竟然是很欧式的,装着白纱帐的房间!   放在后世很常见的装饰,在七十年代,整个华国都找不出几间。   小丫头漂亮的小脸上嘴巴张成了O形,细白的手指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尖叫似的。   “这就高兴了?还有呢?”蒋令仪往房间里走两步,打开白色的衣橱,里面竟然放了各式各样的衣服,从夏天穿的鹅黄色布拉吉,到冬天的浅色碎花小夹袄......应有尽有。   “师娘,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顾念欢快的笑起来,猛地扑过去抱住蒋令仪。   蒋令仪揉揉她的发顶,笑的很温婉,“你喜欢就好。”   顾念狠狠点头:“喜欢的!”   程白芨眼巴巴的看着蒋令仪。   蒋令仪一转头,被他像极了狗狗的表情给逗笑了,“跟我来,你的房间在对面。虽然衣服没有你师姐多,但我还是给你准备了......”   蒋令仪领着程白芨离开,秦州立马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顾念见了隔空给他比了个加油的表情,被他一眼瞪了回来。   顾念吐吐舌头,放任自己陷阱软绵绵的被子里。   她才不管老师怎么在师娘跟前圆谎呢,反正她是不会走!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住所去!   两个徒弟都安置好了,身边站着的个子娇小的女人,却始终没说秦州的房间在哪里,他忍不住逗她,“你给我安排房间,是不是想让我跟你睡一块儿?”   “你想的美!怎么分开了一段时间,脸皮变的这么厚了?!”   蒋令仪瞪他,可惜她面容柔美这个眼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像是在撒娇。   秦州向她走了几步,在蒋令仪忍不住要撤退前停住了脚步,“谢谢你令仪,要不是有你这两个小的,恐怕要跟着我住招待所了。”   蒋令仪抬头看他一眼,目光落入男人的眼睛里,飞快撇开目光。“......你不是不喜欢招待所......”   秦州眼睛亮了亮,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他的习惯。   他是不喜欢招待所,总觉得里面的被子有股怪味,要是去外面出差,不得已要住一晚一准会失眠。   “令仪......”   “别这么叫我,我只是......只是可怜你......怕你以后老了、病了、死了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蒋令仪眼圈一点点泛红。   十几年的时光,说是在惩罚秦州她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一转眼他们都老了。   从来高大的像一座山一样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蓄起了胡须,整个人看着温润其实眼神凉薄的吓人,要不是那个小姑娘长得像她,恐怕这会儿连这个老师的边都挨不着。   秦州情不自禁的靠近,在蒋令仪反应过来之前,滚烫的唇印在她的眼睫上。   他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令仪......我很高兴,你愿意让我回来......”   在蒋令仪表示抗拒之前,秦州又默默的退开了,他神情很平静,但他心口的酸涩一圈又一圈漫上来,让他差点也跟着眼眶发红。   “谢什么呢?”蒋令仪嘲讽的笑笑,“你老了,我也不小了,搭伙过日子吧。”   秦州心口一刺,泛起了细细麻麻的疼意。   他瞬间明白令仪并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原谅她自己。 第63章 (一更) 顾念姓顾的,有父有……   晚上蒋奶奶张罗了一大桌菜, 给师徒三人接风洗尘。   顾念和程白芨两个,原本很有眼色的把最靠近蒋令仪的位置留给了秦州,哪知蒋令仪抬眼问了声, “去哪儿?我边上是有什么病毒吗?”   顾念一怔, 还没来得及反应, 整个人被秦州一把摁下, 坐在了蒋令仪边上。   蒋令仪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屁股被过大的力道压麻了的顾念:“......”   讨好师娘是没错, 但能不能打声招呼先。   原以为老师是个只可远观的男神,靠近了师娘以后竟然秒变狗腿子,真的有点......一言难尽。   蒋老太太端着最后一盆鱼汤上桌, 也解了围裙坐在蒋令仪的另一边,她笑呵呵道,“我这都多少年没做这么多饭菜了, 你们要是不来, 压根就没人吃, 除夕的时候也就我们娘俩一起过的。念念、白芨,快尝尝奶奶的手艺,看你们喜欢哪道菜,回头再弄给你们吃。”   老人都喜欢孩子,偏偏蒋令仪自从孩子丢了以后,整个人就跟没了魂一样,把女婿赶跑了不说, 就是吃饭也是随便对付一口。   反正不管老太太做的饭好不好吃, 总吃那么一点,让人特别没有成就感。   秦州带回来的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跟蒋老太太道过谢以后,拿起筷子吃饭吃的喷香,让她这个下厨的人贼有成就感。   蒋老太太自己倒么怎么吃,拿公筷不停的给顾念夹菜。   小姑娘吃东西的时候,嘴抿啊抿,像只小仓鼠,可爱极了,她看得心都要化了。   “念念来,别急,奶奶这里还有汤喝。”   她盛了碗鱼汤递过去放在小姑娘手边,光听顾念含糊不清的道谢都觉得欢快。   秦州坐在两人的正对面,见到老太太和顾念的相处模式,扫了眼两人极为相似的面容,心头动了动。   顾念不爱吃葱,碗里又一丁点葱都要挑出来,蒋老太太递过去的汤碗,却一点葱丝都没有。   蒋老太太道:“令仪不爱吃葱,我想着小姑娘大概都不喜欢,你看看,我是不是猜对了?”   顾念点头,笑着称赞了句,“奶奶真聪明,我老师可没您心细。”   刚把小碗里的葱花撇干净,准备递给对桌的秦州手一顿,轻飘飘的扫了眼自己这个愈发上房揭瓦的徒弟。   顾念吐吐舌头,没想到老师还挺细心的,就看是对着谁呗。   程白芨坐在另一边,低头扫了眼碗里的葱花。   葱花怎么了?男孩子可不会怕这些。   他面无表情的抬手,咕嘟咕嘟三两口把汤喝完了。   这天秦州难得睡了个好觉,也不知是一路奔波疲累的,还是因为好不容易回到了心爱的人身边,竟然难得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起身穿了一件崭新的衣裳,把自己打理干净了,才精神奕奕的走出房门。   “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秦州长腿一迈转身进入厨房,对着里面正在忙活的蒋老太太道。   蒋老太太身子一僵,鼻尖微红,笑着转脸看秦州,“都多少年没听你早上这么叫过我了,妈不用你帮忙,你去外面坐着等吧,早饭很快就好了,我还去了那边巷子口,买了你喜欢的油条。”   秦州感动开口。“谢谢妈。”   转头见蒋令仪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呆了多久了,目光怔怔的看着两人。   秦州心口一窒,他其实是最明白蒋令仪心情的人,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很想念以前的生活,但是以为孩子,始终过不去心里的砍。   他笑着装作无事发生的打招呼。“令仪,早上好。”   “早上好。”   蒋令仪回了句,却很快收回目光,转身出了厨房。   秦州眼神定定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蒋老太太注意到两人的动静,放下勺子拍着秦州的肩膀安慰,“小州,你再给令仪一点时间,她想往前看的,但是......”   “妈,我知道的,都这么多年了,我不介意再等一等,我只希望令仪可以开心点。”男人勉强笑笑,眼里的落寞毫不掩饰。   蒋老太太叹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   顾念和程白芨起来的时候,早饭刚做好,白粥小菜还有油条,跟后世比起来也没什么差别了,可见蒋家条件也挺好的。   顾念不由为那个走失的小姑娘感到可惜,她要是一直在秦州和蒋令仪身边成长,大概会活的跟着的公主一般。   她今天穿的是衣柜里的衣裳——一件姜黄色灯芯绒夹克短外套,底下配了一条黑色的裤子,看着又青春又显肤色。   蒋老太太回头看了就笑,“这颜色的衣服还令仪以前也有一件,可惜她没穿几回全部压箱底了,现在尽穿些灰的、黑的整个人比我老太太看起来还显老气。咱们念念穿这个颜色好看,比令仪当年不遑多让。”   顾念底子好,一张脸即便没完全长开也是个妥妥的美人胚子,眉目精致、杏眼琼鼻,穿着这一身往哪儿一站,说是拍画报的也有人信。   这不秦州乍一眼看见顾念,还有些恍神。   顾念抬头看蒋令仪,她果然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站在一旁,但她样貌好、气质不凡,有种很高冷超脱的女神范。   “奶奶乱说话,师娘也很好看的!”   蒋老太太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嫌弃的别开目光。   师徒三人吃了饭,是要去医院报到的,他们的单位由县医院转到了市医院。   三人放下碗筷,同蒋令仪母女俩道了别,才步履匆匆的向外走。   蒋老太太一边收碗筷,一边探头去看三人的背影,忍不住感叹,“看着秦州带着两个小的向外走的模样,我就想起了以前,你刚结婚那会儿,妈对你的期待就是这样,给秦州生个一儿一女两个,他主外你主内,小两口甜甜蜜蜜的生活一辈子......”   蒋令仪收筷子的手一顿,“妈,你突然说这个事情做什么?”   蒋老太太抹抹眼睛,“我想干什么,你能不知道?我想你和女婿和好,想你俩再生个孩子,想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以前我的女儿,多聪明灵慧,潇洒肆意,你看看你现在......”   “那顾念真不是咱家的孩子?我总觉得同她投缘,她穿衣服的那个感觉,怎么这么像你?早上我险些没回过神。”   蒋令仪皱眉打断,“妈你乱说什么呢!人家顾念姓顾的,有父有母......”   母女俩还要说,外面传来一阵男声,打断了两人要说的话。   “你好,请问顾念在吗?有她的信件。”   蒋令仪擦擦手,起身走出去,“她不在,但她确实住这里。”   邮递员把手里的信递过去,“好嘞,麻烦同志签个字回头转交吧。”   蒋令仪点点头,在本子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三个大字。   蒋老太太奇道:“谁给念念写的?”   蒋令仪:“不知道,我看着地址是军区寄过来的,等顾念回来再拿给她。”   *   海市的医院格外大,光住院部就有一栋完整的三层小楼,门诊也是独立开来的,已经逐渐有后世的规模了。   秦州在医学界的地位,导致师徒三人不论去哪个医院,刷脸就行。   只不过他们刚迈进医院的大门,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寒风中等着,鼻子冻的跟胡萝卜一样,也不知道在这里傻站了多久了。   “老师、师妹、师弟你们好呀!”   吴景杰挥着手,一溜烟跑过来屁颠屁颠的介绍,“这边是门诊,那边有住院部,手术室也在那边,老师对这里应该很熟悉才对,科室给您准备的办公室还是以前那间。”   秦州略微颔首,充耳不闻。   吴景杰却不是个知难而退的性子,老师不理他,他还能自己一个人把戏唱圆了。   “上回我就说希望老师您回来海市,没想到您真的有回来一天,收到消息我都高兴疯了,每天盼着你们回来。”   顾念歪头看他一眼,“可是吴医生,你要是真的有这么上心,为什么我觉得你过了一个年不仅没瘦,还胖了些呢?”   虽然吴景杰长得高,看起来并不明显,但顾念还是明锐的发现对方的脸变圆乎的那么一丢丢。   她真的很怀疑对方在老师跟前的说辞,都是骗人的。   “冬天我运动少了,确实很容易胖,再说师兄过年也回来了,给我带了不少好吃的呢。”   吴景杰傻呵呵的笑着,像是完全不懂顾念打什么机锋。   顾念抿唇笑笑,“那吴医生可要控制住了,再胖下去说不定连对象都找不到。”   吴景杰咬着压根回。“我知道了,谢谢你哦师妹!”   秦州对于他们的口角完全不参与,熟门熟路的去科室报道,顾念两人紧跟着老师,完全把吴景杰略过去了。   吴景杰这回倒是很识趣都没有跟上,他站在原地,目送师徒三人离开。   快走到拐角的时候,顾念转头看了吴景杰一眼,见他低着头,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可怜,但眉眼低垂着,叫人看不清神色。 第64章 (二更) 你这信介意让我看看……   “秦医生, 我们代表海城市医院欢迎你的到来。”   师徒三人到科室时,瘦高带着眼睛的医院副院长早就在等着了,见秦州来很高兴的上前同他握手。   “院长听说您来, 高兴的不得了, 可惜他最近几天都在外出差, 特意派我迎接您。”   秦州轻轻颔首, 伸手同副院长的握在一块儿,“你们太客气了, 能一起共事也是我的荣幸。”   两人又好一阵寒暄。   顾念以为秦州该是高高在上,对于旁人的恭维习以为常才是,如今才发觉他从来不恃才傲物, 说话进退有度,没有放低架子,但仍旧给人留下好感。   果然曾经是秦家的当家人吗?这社交牛逼症, 社恐看了都要惊叹的地步。   “这两位是?”梁副院长引着几人往秦州的办公室走, 见到顾念和程白芨二人诧异道。   秦州道:“这两位是我的徒弟, 平时跟在我身边学习,如果碰上了比较轻微的病症也能独自上手处理。”   来海市前秦州就想过该怎么安排顾念和程白芨,两个人天赋很高,别看他们年纪小,却早就能独自处理普通病症了,如果还一位只跟在他身边以学徒的身份永远不能参与实践不说,就连收入也是没有的。   两个孩子虽然小, 但还是应该给他们更广阔的平台, 所以秦州其实是想医院把顾念二人当做实习医生一并招收了,单位在医院,户口和粮食本的问题也一并迎刃而解。   梁副院长闻言面露难色, “原本秦医生带来的学生我们当然没有不放心的......”   落在最后的程白芨闻言,身子一顿,生怕副院长会按要求排查一遍医生的成分背景,要是查到程家头上,他就算想留也留不成。   “只是咱们医院有咱们医院的规章制度。”梁副院长借着道,“在两位实习医生入职之前,会对他们进行考核。”   梁副院长说完心里还有点忐忑,他和秦州是老关系了,深知对方的脾性,就怕一言不合对方不肯留任怎么办,他们医院还挺缺科室主任的,尤其秦州这种自身条件过硬的。   秦州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就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走。”   念念和白芨两个年级都不大,贸贸然空降恐怕不服众,参加医院的考核也好,只要这两人正常发挥应该能堵住绝大多数人的嘴。   程白芨和梁副院长同时松一口气。   顾念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程白芨勉强冲她笑笑。   医院里来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学术界大牛,还带了两名学生一起来的消息,不到中午就在整座医院流传,不少人护士想借着工作之便,偷偷一睹秦州的风采。   “吴医生,听说新来的秦主任长得特别好看,你有没有见过啊?”   小护士们围在吴景杰身边打探消息。   平时总眯着一对桃花眼和护士们说笑的人,忽然没什么心情说话,不论她们谈论的有多热烈半个字都不曾参与进去。   “吴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怕秦主任抢了你的风头?”   “我要是吴医生也生气啊,本来可以升主任了,谁知道上面空降了一个,上头把那位的名头说的神乎其神,到底怎么样又没人知道。”   吴景杰瞬间沉了脸,手里的本子“啪”的一声合起来,冷声斥责,“还没到下班时间,一个个说什么废话?有时间耍嘴皮子,不如多干点实事。”   “是、是,吴医生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吴医生,我去查房去了。”   “我、我去给病人量体温!”   本来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们,瞬间溜了个干净,护士台这里一瞬间只剩吴景杰一人。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真觉得自己被人挡了道?”   华秋雯捧着本子,穿着一身护士装从远处缓缓走过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抬头问吴景杰。   青年个头不低,眼睛里笑意散尽眼下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乍一看还真像护士们说的那样。   但华秋雯不这么认为,这座医院大概鲜少有人知道,秦州是吴景杰的老师,但华秋雯偏偏是其中之一。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迷茫,本来老师来了,我能有更多的机会亲近他,祈求他的原谅,应该开心才对。但我真的面对老师的时候,每次够更能体会到,他是真的不想原谅我了......”   明明对着顾念和程白芨的时候,也不这样啊,这种区别对待让吴景杰看了特别难受。   *   第一天的医院生活很充实,顾念和程白芨光忙着熟悉地方、帮着秦州整理办公室了,倒是下午的时候,有幸陪着一起观摩了一台手术。   师徒三人回来天已经黑透了,在饭厅里匆匆吃完蒋老太太做的饭,顾念和程白芨就回屋了。   蒋老太太看着两个吃完饭就往楼上跑的年轻人,忍不住皱眉。“刚吃完饭怎么不去散散步,现在天气是冷,但也不能一直坐着不动。”   秦州慢悠悠的喝汤,“他们进医院还要通过考核,大概去看书熟悉考试流程了。”   蒋老太太和蒋令仪闻言诧异的看着秦州。   秦州摸摸鼻子放下汤碗,“用我名头进去,就怕被人排挤。”   蒋令仪抿嘴冷声道,“反正就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安生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顾念和程白芨突然进入医院,也不知道动了谁的蛋糕了,等着吧,说是让两个孩子考试,真到考试那天一准又变成“择优录取”了,偏偏你还找不出错来。   秦州温声宽慰,“多大点事啊,让孩子们历练历练也好......”   蒋令仪淡淡看了他一眼。   秦州立马闭麦。   算了算了,不说了,令仪有令仪的道理。   老太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顾念回房间也不是为了看书的,她只是觉得一整天跑来跑去有点累了,想躺着休息一下。   以前为了一顿吃的要不停的忙活,现在住在师娘家里,整个吃起来白饭。   回家的时候就有热腾腾的饭菜,这都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   她刚推开门进了屋内,就见她房间的小书桌上,竟然放了一封信。   顾念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信封意外的在上面看见了陈越的名字。   她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说好了给陈大哥写信的,她来了这么久都安顿好了,写信的事却完全抛之脑后。   有种作业没做,却被老师抓包的既视感。   顾念微微红着脸展开信纸,入目满是陈越锐利的笔锋,字如其人,这笔字和陈越一样刚正不阿,棱角分明。   “顾念同志,展信悦。分别至今已有三日,不知道你在海市过的好不好。上回一别以后,甚是思念。还记得我曾经答应你继续调查京市顾家的事宜吗?最近京市频频有消息传来......”   顾念本还红着脸,脑海里全都是和陈越在小院里相处时的情形,看到后面脸色却越发白了。   信里说,他在京市的人曾经在左右邻居嘴里打听到顾家大年初一,发生一场大型家庭矛盾,原因正是之前顾念让顾学良带回去的那笔钱。   甚至有邻居亲耳听见顾国强把钱拿去给她置办房子了,两儿一女一点都没分到。   信纸下面附带一张房管所的证明,上面清清楚楚写了,房子为顾念一人所有。   陈越这回还调查了顾国强的发家史,发现顾国强当主任的这一年,正好是顾念“出生”的这一年,并且从这年开始,没有任何其余收入来源的人,不仅仅坐稳的位置,生活水平还提高不少。   甚至有邻居说,曾经听见范菊芳说,顾念不是她家孩子这种话,也不知道她说的气话还是实话。   而且还有人证明,从没没有看见范菊芳再怀孕,顾家却多了一个女婴。   顾念把信纸随手搁在书桌上,脸上的热度一点点褪去,脑子快速运转起来。   本来只是有所怀疑,这么多证据加在一起,她几乎可以肯定原身根本就不是顾家的孩子,那原身是从哪儿来呢?   “念念?念念?”   蒋令仪在门口喊道。   顾念赶紧起身开门,“怎么了吗师娘?”   “你老师说你们这几天要参加医院的考核,喏,你们蒋奶奶磨了豆浆,非要我端来。”蒋令仪无奈站在门口道。   秦州回屋洗澡了,要不然这送豆浆的活也轮不到她。   “谢谢蒋奶奶、谢谢师娘,我来端吧。”   顾念伸手要拿,蒋令仪却直接错开了,愣是没让她碰。   “还烫呢,我给你放书桌上?”   “好呀,谢谢师娘。”   顾念利索的错开身让人进来。   信纸本来就大大方方的放在书桌上,顾念也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蒋令仪端着豆浆就放在信纸旁边,她本来转了身要回去,不知无意中瞥见了哪个字眼又猛地转了回来。   她有些紧张地开口,“念念,你这信介意让我看看吗?” 第65章 (三更) 她的女儿过的太苦了……   顾念其实是不大情愿的, 毕竟关系到隐私,但一想她和陈越也说什么特别的话,师娘要是实在好奇, 想看就看吧。   见她点了头, 蒋令仪才有些哆嗦拿起了信纸。   一封信并不长, 蒋令仪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生怕自己看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了。“你、你为什么忽然让人调查顾家?”   顾念挠挠头, 老老实实道,“就是之前我大哥来过,转达过我爸的意思, 我觉得他们对我太好了,好的有点不真实。”   其实她要是没有穿过来,是原来的顾念的话, 大概不会多想, 原身一直感受着顾家对她的偏爱, 已经到习以为常的地步了。   但她不是的。   顾念在上辈子哪怕天赋过人,却不是被父母偏爱的那个,所以她乍一站在原主的立场上,其实感觉很新奇,更多是不可思议,这种感情推着她向前,让她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蒋令仪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她捏着信纸的手不自觉收紧,随后目光落在顾念的脸上。   顾念长得和她还有她妈妈都很相似,在顾念对顾家起疑心之前, 他们都只以为这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但这封信摆在这里,让蒋令仪不得不推翻之前所有的猜测。   万一呢?万一老天爷就是眷顾她,转了一圈把孩子又送到了他们身边呢?   “师娘,你怎么了?”   顾念有些被蒋令仪吓到了,好好一个高冷美人又是哭又是笑,不一会儿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噔噔噔”跑到走廊,冲着楼下喊:“老师,快来看看师娘好像不大对劲。”   顾念话音落,秦州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跨了上来。   男人急的额头全是汗,哪儿还有平时的半点儒雅之色,“念念,怎么了?你师娘呢?”   顾念指指自己的屋子。   秦州已经大跨步越过他,一脚进了屋内。   “令仪......”他小心翼翼的喊了声,神情紧张。   蒋令仪像是已经冷静下来了,除了脸上还有泪痕没擦干净,整个人像是焕发了新的生机一般,见到秦州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回了个笑脸。   这下秦州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令仪、令仪这表现完全不正常。   蒋老太太和程白芨也闻声而来。   将老太太压低声音问,“令仪,你怎么了?”   “妈、老秦......”蒋令仪想笑,眼泪不受控制一般落了满脸。   “妈在呢妈在,你有什么同妈说,别怕。”   女儿脸上的神色和当初丢失孩子时有些仿佛,但又好像有点不一样,蒋老太太不敢肯定,只轻声哄着女儿。   “令仪,你别怕,我们都在呢。是不是顾念调皮吓到你了?没事的,我等会儿好好教训她。”秦州说着还横了眼站在门边的小丫头。   “你!不许你瞪她!”蒋令仪如梦初醒,一下子护在顾念跟前。“不许你瞪她,以后都不许凶她,对她要比对我还好......”   秦州听的满头雾水,压根弄不明白妻子的意思。   顾念站在门口和程白芨两个面面相觑,她也不明白师娘为什么对她态度转变那么大,刚刚像是要把她扒开仔细看清楚,现在反倒想把她护紧。   “老秦,你看这个......”   蒋令仪把手里的信交到秦州手里,就转了身盯着顾念看。   那目光怎么说呢,明明是不带任何恶意,但是太灼热了,一直烫到顾念的心里似的。   顾念低下头,尽量不同她对视。   秦州一目十行的把信纸看完,渐渐有点明白妻子的意思了,这世界上是有巧合不假,但不会处处这么巧合。   顾念长得像妻子和岳母;顾念也和妻子一样不喜欢吃葱;顾念和岳母一样,在相同的位置有两个酒窝;而顾念的父母,很有可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不、应该说,顾念的父母一定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所以,顾念是谁的孩子,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秦州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不稳,“念念,你......”   秦州有很多话想问,想知道这么多年顾念是怎么过来的,想问她小时候的事情,也想上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他理智回笼,觉得自己就算是父亲,这么贸贸然上去抱个大姑娘也不大好。   因此能说会道的秦医生,一下子卡了壳,只能和妻子站在一处,静静的看着顾念。   一个人的目光如果说是灼热的话,两个人一起来,简直瞬间要把人融化。   顾念一下就扛不住了,“停,老师我知道你和师娘的意思,但是,就算我不是顾家的孩子,也、也不一定......”   “一定,一定!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的孩子。”   蒋令仪像是被“不一定”三个字吓怕了,忽然上前,一把把顾念抱在怀里。   蒋令仪眼泪滚烫,落在顾念的脖颈,把她烫的浑身一激灵。   “念念,原来你叫念念吗?名字真好听,我总在想会不会等我死去的那一天都没机会再见到你,我也曾偷偷怨恨老天爷,为什么我们明明是母女,却缘分这么浅。念念,念念......妈妈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想得我心痛的都快死掉了......但我告诉自己,我一定不能死......一定一定要等到我女儿回来的这一天......”   蒋令仪微微退开一些,伸出手指仔细描摹顾念的眉眼,她脸上泪痕斑驳,却又忍不住冲着顾念笑,带着骄傲和自豪的语气道。“我们念念长得真好看,还会医术,是最棒的孩子。”   蒋老太太一下没忍住,大声哭了起来,她的女儿过的太苦了。   孩子刚走丢的时候,令仪还有些没回神,吃饭的时候吃鱼汤最多,要是她哪天忘了炖汤,令仪会问,“妈,今天怎么没有汤?媛媛要吃奶的,我喝少了,不就奶水少了?”等说完才反应过来,随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后来好一些了,但还是每次听见谁家孩子喊妈妈,都会不自觉回望过去,一开始眼神希冀着然后下一瞬又落空。   渐渐的不再盼望以后,令仪平时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但是一旦碰上变天,也会冷不丁的问一句,“妈,你说孩子有没有足够的衣服穿?别人会不会替她加衣裳?”   蒋老太太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从一个活泼灵动的女孩一点点变成了一潭死水,所有颜色艳丽的衣裳都没再穿过了,永远是灰色、黑色,就连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顾念不知所措的僵着身子任她抱着,她太久没感受过这种属于母亲的温暖了。   上辈子她离家太早,让她如今被人暖融融的抱在怀里,还有些没回神。   “师、娘......”   顾念的性子严谨,就算有所怀疑,在证据没有摆在她跟前的那一刻也不会轻易相信。   但是现实的情况有些犯难,亲子鉴定在后世大约两千年以后才开始实施,现在是远没有这种技术的,要别辨别原主到底是不是秦州好蒋令仪孩子的唯一办法——就是找顾家人当面对质。   “......要不我回一趟顾家,当面同顾家人问个清楚?”   “不行,你哪儿都不能去!”   蒋令仪怕她要走,不止没松手,反倒把人抱的更紧了些。   感受到小姑娘的僵硬,蒋老太太赶紧上前打圆场,“令仪、令仪你先松开......念念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话音落,蒋令仪立马松了手。   蒋令仪可怜巴巴的看着顾念:“你先别急着走,我们想别办法弄清楚好不好?”   顾念从认识她开始,觉得师娘特别飒,身上带着别的女性没有的洒脱,乍然被她这么看着,也跟着鼻尖一酸。   “但是,除了顾家人,谁能证明我是你们的孩子呢?要是我是别人为了图谋什么东西,故意安排来的呢?”   蒋令仪拉紧她的手,满不在乎,“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房子?钱?票?所有的一切全都给你!”她说着又要哭了,“这本来就是爸爸妈妈要留给你的东西......”   顾念揉着额角,无奈道,“师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假设......”   “不用假设,本来就是给你的,念念,爸妈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你拿去,然后好好呆在妈妈身边好不好?”   好不容易重新拥有,蒋令仪真的不想再体会失去的感觉了。   要是顾念回去了,再也不会来了呢?   她光是想一想都忍不住浑身发抖。   “令仪,你别这样,会吓到念念的。你先让她好好想想,咱们明天再做决定好不好?”   秦州柔声安抚妻子,也想让念念先缓一缓。   顾念抬头,给自家老师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哪知道秦州眼眶一红,差点给她表演一出老父亲流泪。   顾念默然,原来老师对孩子的感情并不比师娘少,只是他比师娘更会隐忍。   她沉沉叹口气,这一刻由衷盼望原主就是这对夫妻的孩子。   夫妻俩说好给顾念思考和休息的时间,就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蒋令仪浑浑噩噩的洗漱好,换了衣裳正要上、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随意披了件外套转身出了屋子。   不知道顾念是她的孩子还好,一旦有种可能性,她就恨不得时刻在念念身边守着。   但秦州说的也对,要给孩子一点思考时间。   夜深了,整个二层小楼都静悄悄的,蒋令仪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梯,走上最后一阶,在楼梯口碰见的了秦州。   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最后干脆也不上楼了,就坐在楼梯上,静静的看着对面顾念的房门。   蒋令仪眼眶还红着,但里面的神采是以往都没有的,她轻声问,“你说,念念睡觉了吗?”   秦州一怔,整个人像是回到了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那会儿妻子也会这么问,可是一晃竟然十多年过去了。   “应该睡了吧,今天下午跟着我做了一台手术,又被你闹了这么久,估计早就累了......”   蒋令仪横他一眼,“念念就算累了睡着了,也不是因为我闹她的关系,肯定是下午做手术累了。我说,你能不能悠着点,孩子才多大?”   她说着,又有点要冒火。   秦州道:“念念很有天分的,看过的书不用看第二遍,就印在了脑子里似的,一早就会根据书本辨别草药,研究出来的药粉,卖给程家赚了不少钱......”   蒋令仪自豪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说完这句,夫妻俩又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蒋令仪道,“我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孩子能找回来。你知道的,每天经过海市的人那么多,茫茫人海......我妈说肯定会有这一天的,我也总是附和她,因为我如果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恐怕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她目光凝视着顾念的房门,像是透过门缝,能看见里头的人似的。   秦州把妻子揽进怀里,在她额角印下一吻。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对于孩子,我的自责不比你少,我不来海市见你,确实是怕触了你的伤心事,又何尝不是怕自己伤心......”   十几年来,蒋令仪头一次安静的听他说话,她一个字也没回应,但那些止不住的眼泪,还是渐渐把男人的领口浸湿。   第二天一大早,顾念起床换好衣裳,一开门正对上两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老师、师娘......早上好。”   鬼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睡觉,竟然相拥坐在对面楼梯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的房门?   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坐多久了!   秦州&蒋令仪:“早上好,念念。”   蒋令仪一晚上没睡,仍旧精神奕奕,她笑道,“你想了一晚上想明白了吗?”   顾念摇头,她其实昨天有点累狠了,头沾枕头没多久就睡了。   “我想清楚了!”蒋令仪站起来,一步步向顾念靠近,“我觉得你说的对,确实要去京市和顾家当面对质!但不是你一个人去,而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第66章 (一更) 不是说要一起去京市……   顾念睁着一双睡眼朦胧的双眼,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想确认蒋令仪是不是在开玩笑。   对峙这种事情虽然很有必要,但她原本打算等医院考核过后, 再独自一个人北上, 师娘这么做, 岂不是把她全部的计划都打乱了......   顾念在蒋令仪灼灼的目光里, 弱弱开口,“师娘, 好是好,但是医院这几天有个考核......”   蒋令仪收回目光,转头看秦州。   “什么考核非要现在考?”   秦州沉默一瞬, 没立刻开口触妻子的眉头。   他固然可以让念念走自己的后门,但这样的话恐怕医院里的人不会信服她,处处区别对待, 往后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顾念咽了咽口水, “师娘, 老师也是为我们好,既然要从医,堂堂正正的考进去只是第一步。”   秦州摸摸鼻子,“你自己也不希望念念被人诟病吧?”   道理是个这个道理没错,但蒋令仪一刻也等不得了,恨不得明天就到京市去把一切都弄清楚,结果秦州让她再等几天, 她要是愿意等就有鬼了。   蒋令仪忍着脾气, “那你让人把考试推后不就行了?”   秦州:“别的事情我能插手,就是这件事最好别插手,不然所有人都要以为念念是走的后面进去的。”   蒋令仪瞬间炸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等了十几年了,再叫我等个把时已经是在难为我,叫我等几天......”   她别的不怕,就怕有变故,好好的女儿再飞了,可让她怎么活。   蒋令仪不死心:“州哥,要不别让念念去市医院了。”   妻子难得对自己软了声音,秦州心口微动,却还是斥了句:“胡闹。”   从市医院开始,只是念念的起点,这些若干年后全都会化为她的资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我给她开间医院不行吗?做什么辛辛苦苦窝在手术室,我让她当院长!”蒋令仪梗着脖子。   秦州:......倒也不是不行?   顾念瞬间头皮发麻:“别别别,我、我还是......先跟你们去京市,等回来以后再参加医院的考试吧。”   犯不着为了考试开间医院,太浪费了。   “念念,其实当个手术室的医生没什么好的......你看看你爸,这么多年干下来照样累死累活......”   蒋令仪挽着顾念的手往下走,完全把秦州抛之脑后,嘴里还不停的给顾念洗脑,想拐她去干别的。   顾念回头偷看秦州,见他面色不变,想来过去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如今倒是适应良好。   收到女儿同情的眼神,秦州摸摸鼻子,抬腿跟上。   看着妻子和念念亲密的依偎在一起的背影,他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眼前这幅场景,是梦里面才会有的画面。   程白芨下来吃早饭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昨天晚上师娘大哭一场也不知道今天心情恢复了一点没有。   可等他下了楼,见师娘坐在师姐边上言笑晏晏夹菜的模样,还有些怔楞。   一晚上过去,好像一切都恢复如常,非要说的话,就是师娘对师姐好像比以前更亲近了。   小少年挠挠头,难道师姐真的是师娘失散多年的孩子?   “啊,白芨来了。”顾念抬手指向程白芨,见老师和师娘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略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被爱意包围的感觉很好,但谁也禁不住一直这么看,她碗里的东西满到快溢出来了,师娘就跟看不见似的,还一直给她添,顾念生怕自己这么一直吃下去,非得把肚皮撑破不可。   “我吃好了,白芨过来慢慢吃,我上去收拾东西。”   蒋令仪立刻警觉道:“收拾什么东西?”   “不是说要一起去京市?当然是准备换洗衣裳啦!”顾念假装没看见她的紧绷,理所当然道。   蒋令仪这才笑笑,“好,那我在下面等你。”   程白芨刚坐下叼了个包子,满头雾水的问秦州,“不是说过几天要考试,师姐这会儿去京市,那考试怎么办?不参加了?”   秦州笑笑,给程白芨盛了一碗粥,“也不是,只是你师姐要跟我们去京市办点事,这回考试只有你一个人参见,你师姐的等她回来再考。”   “啊......”   程白芨呆呆的咬了一口。   原以为只有师姐一个人去,怎么老师也要去啊?那、那这里不就他一个人了?   秦州瞥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医院我带你去过了,这里还有蒋奶奶陪着你,你总不会跟我说会害怕吧?”   程白芨:“不、不怕。”   秦州轻点下巴,“那为师就放心了,我就知道白芨是个能干的,要是我们晚回来几天,家里的事就先摆脱你了?”   “好、好。”   程白芨应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被老师套路了。   他默默的咬了一口包子,敢怒不敢言。   楼上顾念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有些没缓过神,好像忽然从上辈子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变成了爹妈手心里的宝?这感觉怪不可思议的。   “咚咚”“咚咚”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念一骨碌坐起了身,“进来。”   “念念,你没被令仪吓着吧?”   站在门口的是满脸慈爱的蒋老太太。   “令仪她就是高兴的,好不容易看见了一点希望......你都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蒋老太太忍住鼻尖的酸涩,“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跟她直说,她会改的。”   谁都看出了蒋令仪的紧张,顾念也不例外,虽然她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但这不影响她体谅蒋令仪的慈母心肠。   顾念乖巧点头,“好,我记下了,现在没觉得不舒服,要是有不舒服的也会直说。”   “哎、哎,果真是我们家的好姑娘,那你先忙,奶奶下去给你弄好吃的去。”蒋老太太又高兴起来。   顾念笑笑,颊边的酒窝和蒋老太太的一模一样,“好,谢谢蒋奶奶。”   *   这天去医院上班的只有程白芨一个。   外头阳光明媚,但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刮似的,小少年探出一个头,有心想说要不他也不去了,回身看见秦州的目光,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上班去了。   同样在冷风中翘首以盼的,还有吴景杰。   好不容易等到老师回来,吴景杰虽然嘴上不说,早上却起了一个大早,蹲守在医院门口。   但是怎么等来等去,老师没出现,就等到一个小傻子?   “喂,那边那个,我问你秦医生今天怎么没来?”   吴景杰忽然开口,吓了程白芨一跳。   程白芨抬头见是他,假装没听见。   “小傻子,我问你话呢!”   那个小丫头他对付不了,总不至于连这个小傻子也对付不了吧?   这个小少年书呆子模样,一看就很好欺负。   程白芨冷了脸,气哼哼的瞪回去,“你、你骂谁呢你!”   吴景杰本来觉得这一上午白等了,眼下逗这个小子觉得还挺好玩的,他手指指着程白芨的鼻子,还要再骂。   指骨被人狠狠咬了一口,血瞬间就冒出来了。   “嘶——”   吴景杰倒抽一口冷气。   程白芨也不是吃素的,个子不如对方高没关系,送上来手指不咬白不咬。   他松了口,呸呸两声把血沫子吐在地上,恶狠狠地,“你下回再敢骂我,我就见一次咬一次,不止要咬你还要去老师跟前告你的状,反正你这辈子是别想再给老师当徒弟了!”   吴景杰疼的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给手指止了血,跟前哪儿还有程白芨的身影。   他简直给气笑了,老师这都收的什么人呐,一个比一个厉害。   吴景杰以为秦州一天不来只是偶然,哪知道连等好几天,仍旧没看见对方的影子,程白芨那里暂时不敢招惹,只能想着法儿从小护士嘴里打探情况。   “秦主任?你还不道吗?秦主任请假了,一下子请了好多天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顾念?顾念也跟去了。”   吴景杰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同样都是徒弟,差别待遇这么大。   程白芨也是老师的徒弟,真有事为什么不连程白芨一起带去?   他忽然想起他自己来了。   吴景杰知道自己当年确实做的不对,但老师也不应该完全无视他吧?该做的努力他都做了,这么多年过去,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原谅他,每次秦州冷漠的眼神扫视过来时,吴景杰都冻像在大冬天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但是秦州对顾念却很好,好到那小丫头连笑起来的模样,都是肆无忌惮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吴景杰回到住所,早就月上中天了。   瞧着暗夜里黑漆漆的屋子,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地方充其量只能说是个房子,不能称之为家。   师兄带着师嫂去别的地方任职以后,他就好像没了家。   青年低着头,在冷风里站着不愿回去。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嗤笑,“傻不傻?冻感冒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吴景杰愕然抬头,随后惊喜的瞪大眼睛,“师兄!!!” 第67章 (二更) 这里是她女儿悄悄长……   师兄弟两个坐在温暖的室内, 吃上热乎乎的面,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吴景杰手里拿着筷子,时不时抬头看师兄,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委屈的跟个狗崽子似的。   宋鸿博捏着筷子就笑, “你怎么一直看我?面都要坨了。”   宋鸿博长相普通, 个子也不算很高, 但是气质和秦州最像,虽然不及秦州俊美, 但他一直保留读书的习惯,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之感。   相比起来,吴景杰就好看很多, 一双桃花眼很招小姑娘喜欢。   “师兄,我那是因为太久没看见你了!师嫂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吧?”吴景杰紧张兮兮的问。   宋鸿博心里一暖,轻笑点头, “都很好, 我这次正巧到附近出差, 过来看看你。”   “嗯嗯!师兄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就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吴景杰小声嘟囔,他在师兄跟前还有种小少年的感觉。   “你乱说什么?”宋鸿博横他,“当初让你跟我一起走......”   吴景杰立马打断道。“唉呀,现在走也不行了,我都习惯这里了。”   师兄弟沉默下来。   吴景杰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不离开,他们俩都知道原因。   因为当初孩子是在他们手上弄丢的, 都很愧疚, 宋鸿博因为工作调动不得不离开,吴景杰则是因为放心不下蒋令仪。   老师不在这里,那他这个当学生的, 当然要多照看一二。   吴景杰忽然道。“老师最近回海市了。”   宋鸿博吃面的手一顿。   “不过,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对新收的徒弟倒是好的很......”   想到留在医院里的那个小鬼头,吴景杰忍住撇嘴。   宋鸿博宽慰的拍拍师弟的肩膀,“你已经尽力了,老师要是实在不愿意也别勉强,我们不打扰他的生活,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   吴景杰吸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   宋鸿博看着师弟,目光有些深远,他忽然想到刚被逐出师门的那段时间,师弟也总是这样想回去,哪怕跪也要跪到老师原谅他为止。   但老师又岂是那种容易心软的人。   宋鸿博的嘴角渐渐抿紧。   吴景杰好心提醒,“对了......老师好像带着他那个女徒弟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反正有好几天不回来,师兄你要是想见老师,大概还要等很久。”   宋鸿博不动声色,“没事,我不是来见他的,是来见你的。再说,这次出差有时间限制,要是没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去,大概也不大好。”   “啊......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是挺遗憾的。”   吴景杰抬头诧异的看一眼师兄,不知道为什么师兄明明嘴里说着遗憾,脸上却没多少遗憾之色。   他晃晃脑袋,今天天太冷,风大概把他的脑袋吹晕了,当初师兄和老师关系极好,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见上一面又怎么会不遗憾......   *   火车“呜呜呜”地往前开,哪怕关紧了窗户,冷风还是从窗户缝里直往里渗。   好在蒋令仪当初找人定火车票的时候,特意说了,不想和陌生人在同一个车厢里,因此他们这一节就只有他们是三个。   顾念就坐在窗户边上,冷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阿嚏。”   “是不是冷?我这儿有围巾,你先拿去裹,要是不成,就把棉袄拿出来披上。”   蒋令仪正要低下头翻箱倒柜,侧边伸出来一只手,围巾正被他拿在手上呢!   蒋令仪没纠结,拿过来就给顾念披上了,刚想起要去倒水,骨节分明的手指又已经先一步递了过来。   “念念喝水,令仪你也喝。”   男人一个人给倒了一杯,完全没有厚此薄彼。   “谢谢老师。”顾念甜甜一笑。   男人点头,转而去看蒋令仪,许久都没动作,像是专门等着蒋令仪道谢一般。   蒋令仪咬咬牙,“谢谢!”   “不客气。”秦州闷笑,眉眼都飞扬起来。   这还是蒋令仪头一回坐火车,哪怕现在外面只剩夜幕,她还是忍不住探头去看,火车一路向前,天上的星星像是在给他们指路。   她笑着惊叹,“念念,快看!我好久没看过这么多星星了。”   顾念点点头,依言凑过去。   蒋令仪安静下来,轻抬下巴,眼神专注的看着外面,她整个人周身的阴翳散去,像是蒙尘的珍珠乍然拂去尘埃,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顾念忽然轻声开口,“师娘......你长得好好看,不过这衣裳不称你,回头咱们一起买衣服去吧!”   她想起蒋老太太说的话,蒋令仪以前也爱各种颜色,娇俏灵动,只是因为孩子丢失没有心情去打理,渐渐的衣裳以黑灰色居多。   女人的美好年华就只有这么几年,前面浪费这么多早就够够的了。   韶光易逝,顾念希望她可以珍惜当下。   蒋令仪回神看她,眼里有脉脉情绪在涌动,随后她重重点了下头,“好!”   秦州弯起了嘴角,许久都没有如此放松过。   从海市到京市,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顾念原以为会很疲累,但从蒋令仪大手笔的包了车厢以后,竟然意外的轻松。   只有三个人在,丝毫不嘈杂也没什么怪味儿,想躺就躺,想看书就看书,刚觉得了饿了,秦州就已经端了热乎乎的吃食。   顾念发现,蒋令仪实在是个很博学的女人。   她会画画,听秦州说她油画能画得逼真到跟后世的照相机一样;她很博学,秦州有时候和顾念聊医学上的事,蒋令仪偶尔也会插一嘴,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一语中的;她真的很会搭配,顾念的那些平平无奇的衣服,到了蒋令仪手里稍微点缀一些围巾、不起眼的小饰品之类,马上显得很有格调当完全不会突兀......   越了解,顾念越觉得蒋令仪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傻乎乎的发呆做什么?快,看看这样好不好看?”   蒋令仪拿着新配的衣裳给顾念看。   顾念上下打量两圈,连连点头,“只要是师娘搭配的,怎么样都好看!”   得了她的夸赞,蒋令仪笑起来比她见过的所有的鲜花都美丽。   顾念有时候会想,怎么会有蒋令仪这么美好的女人,如果她是秦州,大概分别一天都忍不了。   火车是在一个下午到达京市了,蒋令仪站在地上还有些意犹未尽。   “原来坐火车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情,等以后有空了,咱们三个也到处去玩好不好?”   小女人目露期待,不管是顾念还是秦州,都不忍心拒绝。   “念念,你待的城市原来这样大。”   蒋令仪目不转睛的四处看,恨不得把这些都印在脑海里,这里是她女儿悄悄长大的地方。   顾念胡乱点了点头,其实她也很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京市,从前只在原主的记忆里看过。   顾念侧目看见蒋令仪的神情,慢慢在脑海里翻看记忆,和她说起原主小时候的事。   “我记得前面前面供销社里有卖糕饼,里面的枣泥糕还挺好吃的,每次我、顾同志发了工资,就会过来买一块带回去偷偷塞给我;夏天的时候,偶尔也有北冰洋汽水喝,我和顾思一人一瓶,两个哥哥没有......”   想起这些往事,顾念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不论怎么说,顾国强对原主是真的不错。   蒋令仪看着顾念的笑脸,若有所思,来这一路她一直在想该怎么处理顾家和顾念的关系,如果顾念在顾家过的很好,根本不愿意走呢?听说顾国强还给顾念买房子了......   秦州侧目,察觉到妻子的紧张,安抚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蒋令仪这才安心了些。   不管怎么样,来都来了,顾家要是不同意,就让念念两边呆?   幸好念念最近跟着秦州学医术,顾家人看重念念的话,绝对不会断送她的前程的。   秦州想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从之前念念的言谈中,好像对顾家没有那么亲近,但现在听念念说小时候的事,又完全不是这样,他担心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三个颜值出众的人,哪怕心思各异走在大街上,也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念念,真是你?你回来了怎么不和你爸妈说?”   突然一位大娘上前,笑着打招呼道。   顾念有些尴尬的看了眼秦州和蒋令仪,她现在身份还没弄清楚,当着这两人说起“爸妈”,为什么觉得怪怪的?   不过这位大娘顾念有点印象,好像是顾家的邻居?   “我是顾念的老师,正好来出差就带顾念过来看看。”秦州进退有度的上前寒暄,清隽温润的脸笑起来差点让那大娘找不着北。   过了一会儿那大娘缓过了神,忽然问,“念念的老师?念念不是去乡下插队了吗?怎么突然找了个老师?”   秦州挑眉,念念怎么连这事也跟家里瞒着?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很亲近的关系。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过年前那几天,顾家可是好好吵了一顿呢!就因为老二到了结婚的年纪,顾主任不仅没给老二置办房子家业,倒是给小女儿置办了,你们说......”   大娘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还当着人家顾念的面呢,霎时间讪讪的闭上了嘴。   “那什么,念念、你快回去吧,正巧下工了,你爸妈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州刚点头,那大娘瞬间不见了踪影。 第68章 (三更) 你就是顾念的养母吧……   顾念来到这个时代以后, 其实没想着要去顾家看看,主要因为她代替了原主的人生,缺不知该怎么和原主相处。   三人一路无言, 走到顾家的小院外, 顾念迟迟没有去敲门。   秦州看她一眼, 温声问,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们可以先找个招待所休息一番的,等你准备好了再上门问这件事。”   在他看来, 顾念和顾家的感情应该是很深的,乍然上门质问,任何人都做不出来。   孩子还小, 没必要给这么大的压力。   “或者,你要是还觉得没做好心理准备,只我们两个旁敲侧击的问问看也是可以的。”   蒋令仪一怔, 这才明白秦州的意思。   念念和家里感情好的话, 肯定没办法接受不是顾家的孩子这件事。   毕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父母, 哪能说割舍就割舍。   “对,你要是不想去别勉强,我们过来也没有问责的意思,他们对你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顾念总觉得蒋令仪这个说法不对,顾家的发家史成迷,和原身有没有关系不好说, 但这不妨碍她因为蒋令仪的话而动容。   “顾念?早就听隔壁陈大妈说你回来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回家,站在门口做什么。”   刚刚陈大妈嘴快过来报信,说顾念回来了, 顾国强听了可高兴,让范菊香去供销社卖点肉回来,她不情不愿的跨着篮子往外走,出门见顾念傻乎乎的站在院子外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家是占了顾念的好处不错,顾念难道没占家里的好处,有点什么都是紧着她的,从小到大可没吃过亏。   范菊香摸着良心说,她对着这个便宜女儿已经够可以了。   老头子还想让她怎么样,难道真的要她把心掏出来才行吗?   顾念嘴角嗫嚅两下,轻轻的喊了声:“妈。”   “你个死丫头回来不知道早点说?这大冷天的,你爸非要让我出去买肉给你吃,你哥哥姐姐可没你这个吃法。”   范菊香从年初一那天开始,心里就憋着火,看见顾念嘴里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蒋令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皱眉,等到范菊香喊顾念“死丫头”就再也忍不住了,她一脚跨出来,护小鸡仔似的把顾念护在身后,懒得跟她兜圈子。“这位同志,你就是顾念的养母吧?”   “什、什么养母?我是顾念的妈!”   范菊香心狠狠一跳,但想到老头子从没对外说过这件事,家里孩子们也仔细叮嘱过,这个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心要骂几句顶回去,看见蒋令仪的衣着打扮,又弱了下来。   范菊香刚刚扫了一眼,这年轻女人穿的衣裳只有百货公司才有,还得一二百块呢,这要是普通人家可穿不起这么好的。   边上那个男人身上竟然穿着一件毛呢,啧啧,这玩意儿要是谁敢上手摸一下,售货员不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骂一遍才有鬼,这么贵吼吼的东西,就敢往身上穿?   范菊香舔着脸讨好的笑笑,“那什么,同志,你可能听错了,我确实是顾念的妈,可不是什么养母。”   蒋令仪淡淡看她一眼,“哦,那你为什么长得和顾念一点都不像?”   说到长相这事,是范菊香的硬伤,其实她脸型还好,只是都有点塌鼻子,鼻头大,整体看起来确实不算很好看,但她自我感觉也不丑,就很讨厌别人拿样貌说事。   小时候顾念长得好看,抱出人家都说她和老顾两个歹竹出好笋,顾念就是鸡窝里的金凤凰。   可是凭什么呀,她儿子、女儿在她看来样样都好,凭什么要给顾念当陪衬?   偏偏老顾总是笑呵呵的,别人说什么都不反驳,好像他心里也认定了这回事一样。   范菊香扯扯嘴角,僵着脸,“孩子随她爸,对了你们二位是......”   秦州上前一步,轻微颔首,“我是顾念的老师,这位是我夫人。”   “老师?顾念,你什么时候偷偷拜了个老师?”范菊香把人偷偷拉到一边,“你说他们是不是过来要钱的?!个死妮子我跟你说,你爸给你买了房子,咱家可是一毛钱都没有了,你二哥的结婚钱都拿不出来,你这孩子要还真有点良心,就先把那房子借给你哥结婚怎么样?”   儿子的婚事是范菊香的心病,家里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叫他怎么结婚?   靠老二自己,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范菊香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那边蒋令仪眉头已经越皱越紧了,要是秦州拉着她,恨不得上去给这位大娘讲讲道理。   顾念来不及回答,就听见顾国强喊她,“念念,你真回来了?先前你陈大娘说的时候爸还不信呢!快进来,外面冷的很。”   他见范菊香还站着,催了一句,“还不快去买肉,等会儿好位置都给人家抢去了。”   范菊香咬着牙,在顾国强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离开。   顾国强见顾念身边站在两位气质出众的男女,好奇道,“啊,这两位同志是?”   顾念含糊道,“爸,他们是我的老师和师娘。”   顾国强满肚子疑问,见外头风大,赶紧招呼人往里。“先进来说、进来说。”   蒋令仪站在秦州边上,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她在秦州耳边轻声评价顾国强,“这个还差不多。”   秦州捏了捏她的手指,不让她乱说话。   顾家的房子挺小的,算是那时候标准的两室一厅,不过这个“厅”不是客厅,而是饭厅且要充当会客的功能,房子总面积目测也就七十几平,好在这时候的房子不讲究什么得房率,说是多少面积实际上肯定有这个数。   而且因为顾家在一楼的关系,圈了个不大的小院子可以晾衣裳偷摸种点小菜瓜果。   饭厅本来就小,三个人往里一站顿时觉得有些挤。   蒋令仪的眉头几乎在碰见范菊香的时候,就没舒展开过,她觉得她女儿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实在有点委屈。   “念念,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找了个老师的事?”   顾国强一边给客人倒红糖水,一边问道。   秦州笑着接过,“我就是看她有天分,所以收在身边教的,也免了她下地插秧、种地什么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顾念这孩子太执拗,本来我给她安排了个工作,偏偏她自己非不肯去,偷摸下乡去了。自打她去了乡下,我这颗心可就没放下来过。”   顾国强说的是实话,这个家里他最担心和挂念的人就是顾念,听这位同志说,顾念以后可以不用下地,他着实松一口气。   秦州颔首,能感受到顾国强对顾念的真心。   顾念想到范菊香刚刚说的话,直接了当的问,“爸,听妈的意思,你拿我之前给你的钱,买房了?”   顾国强一听就知道是范菊香说的,他点头道,“你也说是你的钱了,我买个房子放在你的名下也安心,再说那地方只有一丁点大,比咱们这屋子还小不少呢!不值什么钱,位置也偏。”   “但是,二哥不是要结婚了?”   “他结什么婚?还当学徒工呢,等他自己学出来,再赚钱结婚轻而易举,你妈就是瞎担心,其实这些都没什么......”   顾念挠挠头,都不知该怎么说了,顾爸对原主的心绝对是真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这样付出,但是对待原主比对自己子女还好,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顾念一咬牙,直截了当的问,“爸,他们说我不是您的孩子?”   顾国强猛地站起来,虎目一瞪“是不是还是你妈跟你说的?!这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都叫她先瞒着你了,怎么还跟你说这事呢?!她是不是还惦记你的房子啊?闺女,那房子爸都写你名字了,说给你就是你的,跟你是不是我的女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念缓缓坐在凳子上,轻声呢喃:“这么说,我真不是你的孩子?”   顾国强停顿许久,最终还是点点头。   “这件事,我本来想等到你再大点,慢慢跟你说的,哪知道你妈先跟你说了。”他心里越发埋怨妻子。   顾念不大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对于暗伤范菊香这事表示默认。   不然,她也找不到理由告诉顾国强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说,她一早就有所怀疑,让人时刻盯着顾家吧?   另一边,蒋令仪抓着秦州的手逐渐用力,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顾同志,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是在哪里找到念念的?” 第69章 (一更) 奶奶说要把我卖了,……   顾国强张了张嘴, 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   犹豫间,门口传来一阵推门声,原来顾学良一家、包括顾学勤、顾思都回来了。   “爸, 念念是不是回来了?”   顾思还没进门先张了嘴问。   她对妹妹的感情很复杂, 本以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但顾念处处被爸爸优待, 顾思嘴上不说,心里却别扭的厉害, 顾念下乡这事,有一大半是她促成的,心机用在自家姐妹身上, 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顾念侧头看她一眼,“姐。”   小姑娘一年多不见长高了些,脸也张开了, 她坐在窗户边上, 单手托着下巴, 暗沉沉的光线也挡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莹莹光辉。   顾念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眼下初绽风华。   顾思以前曾偷偷嫉妒过顾念的相貌,明明都是一样的爹妈生的,为什么好像所有精华都长在顾念身上了似的,等知晓顾念不是父母亲生的,倒是释然很多。   顾思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眼神有些闪烁, “念念, 你、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   顾念瞥她一眼,她自然也想起原主当初为什么下乡,她轻扯嘴角, 嘲讽道,“挺好的。”   顾思瞬间如坐针毡。   蒋令仪和秦州对视一眼,怎么念念下乡的事还有隐情?   不过眼下他们更关心的事是顾国强到底在哪儿找到念念的,是不是在海市?   秦州沉吟一瞬道,“顾同志,你还没说呢......你看......”   小饭厅里的人坐了个满满当当,两个孩子叫赵文芳管的死死的,倒是没乱说话,顾国强还是对老大一家子使了个眼色,顾学良瞬间会意,领着老婆孩子出去了。   顾国强这才道,“是在海市找到的,当时我正好去海市出差,碰见这个小家伙穿着一身红彤彤的毛衣,裹在襁褓里哇哇哭,我本来想着带着孩子去找家里人,哪知道同事催的厉害,等上了火车再想下来哪儿那么容易......”   他有想过要去替孩子找父母,但是家里出了事,耽搁一阵子,怎么回的去?   京市和海市隔开这么远,去一趟得坐许多天的火车,家里一摊子事,顾国强轻易放不下。   还有,就是那小金豆子的事......   蒋令仪一听毛衣的颜色,和找到顾念的地点,哪还有半点怀疑,瞬间起身走到顾念身边,抱紧她哭成了个泪人。   她似哭似笑,“我就说你是我们的孩子......不然不会和老太太长得这么像。”   秦州也起身站在妻女身边,安抚的拍着妻子的肩膀。   “没事、没事,找回来就好,找回来就好。”   他一个大男人眼圈也忍不住发红。   顾念最看不得人家落泪,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师娘,干脆也陪着哭了一场。   这时顾国强才恍然,“念念,你不是说、说这两人是你的老师、师娘?”   秦州收敛了情绪,才道,“确实是老师不错,当时我就是看顾念长的眼熟才收了她,本以为她自己有父母长得像我妻子只不过是偶然哪里知道......”   “啊,是这样......”   顾国强愣愣的站起身,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明明他盼望着念念能找回自己的父母,但是见到这一幕心里直泛酸,随之而来是一种浓烈愧疚感,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两人才好。   顾思张着嘴巴,显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展开,但仔细看看又觉得理所当然,顾念和她的老师、师娘其实长得很相似,眉宇间的气质、说话时的神情,没人说的时候,不会往这方面想,一旦戳破,一举一动都成了证据。   但是,顾念要是成了她老师的女儿,是不是就要离开顾家了?   她才接受顾念不是自己妹妹这件事,顾念就要走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妻女,秦州又问,“顾同志,不知道你们后来有没有再去过海市?走的时候真的赶不及,为什么不把孩子交给车站的警察?”   其实只要孩子还在海市,以秦家势力完全能把人找回来,但偏偏顾国强把人带走了,他很难不去怀疑对方的“好心”。   而且孩子丢失这十多年来,竟然没有想着回海市帮着找一找家里人,就觉得很离谱。   秦州想要细细问清楚其中的细节,顾国强却不愿意说了,他心里害怕等所有的一切都被揭开的时候,顾念该怎么看待他这个父亲。   “十多年过去,当时具体的细节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孩子确实是在海市找到的没错......”   本来顾念的小衣裳、襁褓等他让老伴留着的,但那会儿太穷,买不起衣裳,范菊香见那毛线实在好,拆拆补补给学良穿了,现在大概都找不到了。   “都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范菊香好容易买到一刀肉回来,见顾念和她师娘挨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处来,“哟,只是攀高枝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师娘是你妈!”   蒋令仪瞬间冷了脸,“我确实是顾念的妈妈,不知道这位大姐还有什么想说的。”   范菊香一梗,她本来想说顾念攀高枝,瞬便挤兑几句,哪知道人家就是顾念的亲妈啊。   她就说好端端的顾念为什么回来,原来是带着亲父母来对质的,敢情他们老顾家养了十多年,就养出来一头白眼狼。   顾学勤扯扯老娘的袖子,悄悄提醒,“妈,你别这样,爸正不高兴呢!”   “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不是觉得对不起顾念,要给她买房子吗?呸,这下便宜外人了吧?”   范菊香跨着篮子,嘴巴都快撇道耳朵根了。   顾念离的近,范菊香和老二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她听在了耳里,她忽然想到陈大哥的那封信来,顾国强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原主?   趁着大家都在,顾念准备问个清楚,却被蒋令仪一把摁住了手背。   她疑惑的看着对方,蒋令仪冲她眨眨眼。   晚饭是在顾家吃的,虽然范菊香心里不情愿,还是按照顾国强的要求老老实实折腾出来几个菜。   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差点没挤得下,顾国强发了话让范菊香和赵文芳婆媳,带着了两个孩子去灶间吃。   范菊香当时没说什么,进了厨房却忍不住跟儿媳妇吐槽。   “我都多少年没下桌吃过饭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念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了不得大人物呢。”   赵文芳给小儿子喂了一口菜,才小心开口,“但、但我看他们穿的是挺好的,长得也好、气质也好,家里条件肯定不会差。妈,你忘了......”   后面的话赵文芳没说,但范菊香也想到个小金豆子了,他们要是问起来这事怎么办?那老顾家不是从顾念的恩人,变成他们家的仇人了?   赵文芳安慰婆婆,“可咱爸对顾念也不差呀,除了没及时把孩子送回去......就没有任何对不起顾念的地方......”   范菊香虽然有时候混,脑子却比儿媳妇好多了,金豆子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么多年他们因为心虚,压根就没想过帮顾念找父母,这才让他们亲生骨肉分离这么久。   见儿媳妇还在说胡话,范菊香故意吓她,“你是要真不介意,我拿小虎去换个金豆子怎么样?”   小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眼睛圆溜溜的别提多可爱了,别说一个金豆子,就是一盒子也不成啊。   赵文芳一把把儿子抱紧,“妈,你可别乱说,吓到孩子。”   范菊香冷哼一声,这是刀割到自己身上,觉得疼了吧?   她蹲下身,故意气赵文芳,“小虎,奶奶拿你去换金豆子怎么样?”   听一回小虎还没懂是什么意思,等奶奶说第二回 ,吓的扯着嗓子哭,“呜哇哇哇,我不要换金豆子,奶奶别让我走.....呜哇哇哇......”   大虎见弟弟哭了,也跟着哭,“呜哇哇......”   两个孩子哭声震天,范菊香就是想去捂孙子的手也来不及了。   顾国强站在门边,一把拉开厨房的门,瞪圆了眼睛看向范菊香,那模样跟要吃人似的。   “孩子哭的这么厉害,你怎么带的?家里还有客人呢!”   范菊香心知自己理亏,讪讪和冲着饭厅的人道,“刚跟孩子开玩笑呢,什么都没有。没事、没事,你们吃啊,别管我们。”   “不是的,爷爷!奶奶说要把我卖了,换金豆子!”   小虎说话早,都四岁的孩子了口齿特别清晰,他妈都来不及阻止,这孩子一串话已经蹦出来了。   蒋令仪心口一跳,警觉地走到门边,放柔了声音问小虎,“什么金豆子?小同志你乖,能不能跟我说说呀?”   顾国强不知道那天的事赵文芳有没有跟孩子说过,小孩子复述能力极强,万一说漏嘴可就全完了,他见小虎嘴巴一张要说话,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第70章 (二更) 人的欲望可以是无穷……   这件事是顾国强无论如何都想瞒着, 不愿意告诉顾念和秦州夫妻的。   金豆子的事情闹出来,很多事就不好说了,他的好心收留说不定也会当成有所图, 虽然他后面也的确变成了有所图。   小虎可不懂爷爷的担忧, 他看眼前的人模样和蔼, 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一擦鼻涕想把刚刚说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他张着小嘴巴,还没出声, 那边赵文芳眼疾手快的把孩子抱了起来,手心更是虚虚的捂住孩子的嘴。   “小虎乖,不是想吃麻花吗?让爸爸带你去买好不好?你和哥哥一人一个!”   以前吃麻花, 小虎都是和哥哥一人半个,现在妈妈说一人一个,小孩子瞬间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渴望的眼神看向爸爸, “麻花!麻花!爸爸, 妈妈说我可以吃一个!”   “好,走,爸带你去!”   顾学良把小虎从妻子手里接过去单手抱住,另一只手牵着大虎,也顾不上秦州夫妻怎么看了,先把人带走再说。   范菊香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舔着脸赔笑, “没什么, 就是孩子说的孩子话,快去吃饭吧,等会儿菜凉了。”   她伸手想把客人们都招呼走, 蒋令仪抿紧唇,站在原地,始终不愿过去。   以蒋令仪的聪明,哪会看不出顾家有事刻意瞒着他们,尤其这是还关系到顾念之所以到顾家的来龙去脉。   说到小金豆子,她记得自己也给孩子挂过一个,但是顾念在她家呆了这么久,倒是没见她带过。孩子刚丢失那会儿,大家也都猜测过原因,觉得要么是为了钱,要么秦家的人想图谋什么。   可后来,孩子给抱走了就没了下文,也不像是将孩子作为要挟,跟父母要钱的行径。   但她怎么能忘了,当时孩子脖子上戴着的金豆子在很多人看来都值不少钱。   顾念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但眼神落在笑得尴尬的顾国强脸上,若有所思。   “令仪,快过来坐。”秦州冲着妻子招手。   毕竟是头回上门,刚把孩子认了回去,暂时别闹的太难堪,不然左邻右舍的人对顾念风评也不好,人家会说念念捡高枝飞了,就看不起原来的父母了。   蒋令仪会意,没再多说什么。   众人落座,重新拿起筷子,但气氛远不如从前,一顿饭吃的尴尬极了。   等秦州提出来要离开,顾国强还想挽留来着,但看家里实在没地方住,又怕妻儿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干脆就没狠留。   顾国强站在家门口,看着顾念跟着秦州夫妇走的越来越远,忍不住鼻尖泛酸,一回身重新回了屋里,瞬间对妻子沉下脸。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怎么就是心里没数?要不是儿媳妇还算机灵,你准备怎么办?咱们家的工作是不是全都不想要了?”   看秦家夫妇的模样,不像是没钱的,真要有心不止工作,说不定连这个房子也给他们收回去。   范菊香嗫嚅两下嘴,到底没在丈夫火大的时候触霉头。   顾国强尤嫌不解气,指着她的鼻子骂,“以后你要是还这样,干脆也搁这儿待了,回你们老范家去吧!”   “不回去,不回去。我以后说话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再乱说话。”   范菊香赶紧表忠心。   她娘家日子过的苦,每年就指望着女儿接济接济,她要是走了,不止要给姐姐妹妹们看笑话,说不定回去嫂子连饭也不给吃,哪有现在的日子好过。   “你自己看着办!”   顾国强说完这句没再理她,自己进了房间把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范菊香给吓了一跳,呜的一下哭出了声。   孩子们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顾思看着顾念离开的背影,心里羡慕极了,顾念回了秦家以后,她和她之间就真的是云泥之别了吧。   *   秦州在招待所里开了两间房,蒋令仪和顾念一间,他自己一间。   刚回了屋子,蒋令仪甩了围巾就问顾念:“念念,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刻着你名字的小金豆子?那还是你小时候你爸特意给你做的,不过我看你最近没戴过。”   顾念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那肯定就是没有。”   蒋令仪不死心拿手指比了下大小:“就这么点大,拿红绳穿着的。”   顾念肯定的摇头,“没有。”   蒋令仪看了秦州一眼,她现在心里对顾家观感不大好了。   本来因为他们照顾了女儿这么多年,还当亲女儿似的对待,她心里还挺感激的,如果当初顾国强把顾念抱走,不是因为偶然,而是盯上了顾念的金豆子呢?   想想都觉得心里发寒,但又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秦州明白妻子的意思,但顾家是念念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们不论做什么都不能不顾及念念的感受,他旁敲侧击女儿态度。   “念念,你觉得顾家对你怎么样?”   顾念沉默一瞬,思索着开口。“就像你们刚刚看见的那样,我爸对我挺好的,什么都愿意紧着我,其实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作为顾念本身来说,并不觉得顾国强有多好,尤其当他怀疑顾国强是别有用意的时候。但是原主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脑海中也有很多顾国强对她好的记忆,没有办法完全一杆子打死。   “至于我妈,她一向对我不咸不淡,说不上好与不好,但也没有明显的苛待,最多就是嘴皮子厉害一点。”   想到今天在顾家的所见所闻,顾念决定直白的对蒋令仪夫妇说自己的推测。   “我找人盯着顾家,或是背地里调查顾家,只是因为觉得顾国强对我的好有点突兀,尤其是和他的孩子们比起来。本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师娘刚刚说的‘金豆子’,我在想,不管顾国强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把我带走,后面肯定和这个金豆子有关系......”   要不然他不会在小虎偶然间提到时,情绪这么反常。   顾念说着把陈越的那封信和后面的猜测,都跟蒋令仪说了一遍。   “如果,顾家是因为我发家的,那当时的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给他帮助呢?”   秦州和蒋令仪异口同声道,“金豆子?”   顾念点点头。   她去顾家是带着怀疑的态度去的,可能是原主的情感作祟,也可能是顾国强在面对她时候过分和蔼,让拥有原身记忆的顾念,没办法冷漠的对待这个人。   但冷静的跳出来看,顾国强的行为还是很可疑。   蒋令仪既惊讶于女儿的聪明,却又忍不住面色发白。   那金豆子是她执意要给女儿戴的,如果是因为这个让孩子被人抱走,且这么多年都找不回来,那她恐怕要恨死当时的自己。   “念念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处理,是或者不是找人查一查当年的事就知道了。”秦州道,随即他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如果,顾家真的是因为你发家的,又或者一开始带走你就打了不好的主意,那爸爸希望你别心软。”   顾念疑惑道,“可是那些事情都发生在很多年前,就算找到了关键人物,人家也可能因为和顾家关系好,而有所包庇,到底怎么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蒋令仪听她这么问,倒是松一口气。   如果念念执着于顾家的恩情,舍不得下手才麻烦,幸好她的女儿还没有这么心软。   “念念,你还小,你不知道人的欲望可以是无穷的。”   更多的蒋令仪却不肯说了,心里打定主意从这件事开始,好好教一教女儿。   *   陈越这边要拔营了,他的信寄出去都十多天了,却一直没收到回应,拿办公室的电话给顾念挂电话,始终“嘟——嘟——”的忙音,处于一直不接通状态。   “老大,快收拾东西去,最多还有十分钟,指导员又要来催了。”   张超看陈越魂不守舍的,开口提醒道。   “好,我马上过来。”   陈越最后又留恋的看了电话机一眼,长腿一迈,从办公室内跨了出去。   如果这次,他运气还算好的话,回来以后就又是另一番天地了,如果他运气不好,大概连见顾念的机会也没了。   他忽然觉得庆幸,当初从来不曾对顾念表白过,以后若是回不来,小姑娘大概也不会太难过。   但只要想到小丫头忘了他,和别的人在一块儿言笑晏晏的模样,陈越心里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张超没觉得自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呀,怎么老大的神情越发严肃,就连周遭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老、老大......”   陈越嗯一声,却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只是吩咐他叮嘱战士们注意事项。   最后道,“这次我们多少人去的,就要原模原样回来!”   张超大声应了句,“是!一定原样回来!”   回应他的,是陈越大步向前的沉稳身姿。   张超瞧着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他们三一五团,必胜! 第71章 (三更) 这回,顾家可有不少……   “师兄, 你这就走了吗?不等老师回来了?”   吴景杰一路把宋鸿博送到车站,犹犹豫豫的问。   “不等了,说不定我就是和老师没缘分。”   宋鸿博笑笑, 脸上没看出多少遗憾之色。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吴景杰喃喃开口。   以前的师兄格外崇拜老师, 不论老师说了什么他都会坚决执行, 哪怕现在也还保有当时的习惯, 哪可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若是真是这样,师兄就不会弃医从政了。   说起来师兄真的很努力, 从一穷二白拼搏到现在这样。   “你师嫂还在家里等着呢,撇去办公时间,我是一点都不耽搁了。”   宋鸿博不知想到了什么, 笑的很温和。   吴景杰挠挠头,“也是,师兄结婚了, 肯定和我这种无念无挂的人不一样。”   “你呀, 你师嫂给你介绍了很多个都不满意, 也不知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宋鸿博摇头叹气,但他也不大担心,他这个师弟长得好,女人缘也要,总不至于找不到老婆。   吴景杰傻笑。“嘿嘿,那我肯定是因为缘分没到,不像师兄和师嫂生来就是天生一对。”   宋鸿博点点头, 笑容却淡了些。   “对了, 老师这里有什么事记得及时通知我,到底当过他徒弟,不好什么都不闻不问。”   吴景杰乖乖点头, “好,我记下了。对了师兄,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宋鸿博把手上提着的东西举高,露出一个大红色的包装袋,“百货公司新出的围巾,买给你师嫂的。”   吴景杰哑然,师兄和师嫂的感情真好,不管去哪里出差从来没忘记过给师嫂带礼物,而且总是记得和师嫂相关的一切事情,平时的小惊喜、小礼物都不用说了。   就算以后他结婚了,未必会有师兄这么上心。   不过,说起来好像师嫂娘家位置挺高的?师兄今时今日的地位,未必没有师嫂娘家帮助的关系......   吴景杰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之脑后,见师兄上了火车,笑着和对方招手。   宋鸿博冲他笑笑,看起来很是温润,但等火车渐渐离开月台,再也看不见吴景杰的身影以后,他的笑容变幻莫测,周遭的气势根本和温润无关。   *   顾念根本都不知道陈越那边拔营了,也不知道陈越等她的回信等了很久,最近几天她一直陪着蒋令仪逛商场,简直逛到腿都细了一圈。   “念念,快来看看这件衣服,这个颜色衬你,你要不再试试?”   蒋令仪手上拿着一件大毛领衣裳,招呼顾念过去试穿。   售货员笑道,“这衣服可是港城那边新进来了,看看这毛领,咱们这里满市都知不道的第二件,再配上一条健美裤,绝了!”   也不是京市的售货员态度格外好,是因为蒋令仪已经买了好几件衣服了,售货员看蒋令仪就跟看财神爷似的,恨不得这母女俩把整个百货公司都搬空。   顾念死狗一样瘫在椅子上,拉都拉不起来。   “不、不试了,师、妈!你可怜可怜我吧!”   孩子已经逛到准备了好几天都没张的开口的称呼,瞬间脱口而出。   蒋令仪被她这声叫的瞬间心花怒放,把衣服往胸口一抱,“这件也要了,麻烦给我开票。”   “好嘞!”售货员扬起了笑脸。   今天卖了好几件,她一整个下午都可以摸鱼了,反正是拿死工资的,懒得给人赔笑脸。   “妈,买衣服的就这里了,大虎裤子磨的都快碎了,你要是舍不得买成品裤子,咱们干脆扯了布回去做,反正家里有缝纫机。”赵文芳对着婆婆努力扬起笑脸,指望这小老太一高兴,愿意给她儿子扯几尺布。   养两个孩子就这点不好,太费布了,尤其大虎这娃爱在地上打滚,耗费起布来比弟弟小虎快的多,婆婆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她就是不想拍马屁也不成。   赵文芳说了好几句,发现婆婆都多大动静,直直的站在边上动都不动。   她顺着婆婆往前看,就见前面卖衣服的地方,从来鼻孔朝天的售货员对着蒋令仪母女笑的一朵花似的,看蒋令仪脚边的纸袋子,里头都不知道装了多少套衣服。   关键是蒋令仪母女长得实在好看,来来往往的人路过,就没有不看她们的。   范菊香也听见顾念叫的那声妈了,她一下就沉了脸,刻薄道,“骚狐狸带的小骚狐狸,呸!晦气!”   “妈,你说什么呢!”赵文芳赶紧拉着范菊香走远一点,生怕别对方听了去。   “我哪句话说错了?顾念现在跟着她亲生爸妈,有钱到连咱们家的门都不登了!既然没走,为什么不回去,她哪里不知道你们爸一直盼着她呢?!”   尤其她还为了顾念的事,吃了老伴好一顿排揎,能对顾念二人有好脸色才怪!   “走,我们也去!我倒要看看,她们买了什么衣服!”   范菊香说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前走,那气势让当儿媳的赵文芳不服都不行。   “哟,念念你也在这儿呢!”   范菊香往柜台前一杵,皮笑肉不笑。   顾念看了蒋令仪一眼,轻声喊了句,“......妈”   她站起身,把跟售货员借的板凳顺手还了回去。   范菊香冷哼,不吃她这套。“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呢,我还以为你跟了有钱的父母,忘了我这个养母了。”   蒋令仪咬咬牙,撇了眼售货员,最后还是笑道,“怎么会,念念现在挑的衣裳,就是买给你们的。”   售货员本来正在开票,抬手刚把票根夹到小夹子上,没想到迎面就能听到这样一场八卦,她眼神一会儿看看范菊香,一会儿看看蒋令仪。   “买给我们的?”   赵文芳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大好事,眼睛瞪像铜铃。   “是啊,就是买给你们的,感谢你们这些年来对念念的‘照顾’。”蒋令仪慢悠悠的开口。   赵文芳激动的脸都红了,她没听懂蒋令仪话中的意思,只为了自己即将能得到这么多漂亮衣服而激动,这个柜台是整个百货公司里面最高档的衣服柜台,平时她路过摸都不被允许摸一下,眼下竟然能穿这里买的衣服了吗?   等回娘家的时候穿这样一身,以前的左右邻居们,谁不得说一句她赵文芳嫁的好?   范菊香本来还有很多话等着蒋令仪,没想到被蒋令仪这一句直接怼的哑了火,虽然这里的衣服确实高档,但是她也没、没......好吧,她是真的很想要。   去年厂长夫人好像买了一件,她跟着老顾去厂长家拜年的时候见过一次,早就梦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穿一回,这会儿难道就要实现梦想了?   “咳、咳那什么都是应该的,念念这孩子乖巧,其实我们也没怎么费心。”   范菊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纸袋子,有些神不思蜀。   这时售货员拿去盖章的票,也由那边转了过来了,蒋令仪拿出随身携带的钱夹,当着范菊香的面付钱。   从赵文芳的角度,能看见蒋令仪钱夹里一堆花花绿绿的钱票,仿佛这辈子都用不完似的,她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别开目光。   乖乖,原以为顾念的亲爹亲妈也就一般有钱,没想到能这么有钱!   顾念这个丫头片子,可不就掉进福窝了?   等蒋令仪付完钱,售货员真的把那纸袋子拿过来的时候,赵文芳激动的手抖。   “这、这么多件衣服,真的给我们?”   蒋令仪笑笑,轻轻点了点头。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你们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不好好报答你们怎么行呢?听说,顾同志在主任的位置上很久了吧?”   范菊香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蒋令仪温婉一笑,“那你们让他回去等着吧,副厂长的位置,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副、副厂长?”范菊香哆嗦着问。   蒋令仪轻轻点了点头,将售货员眼中的惊讶收入眼底。   等范菊香跟踩棉花似的,和儿媳妇一起抱着大包小包离开,蒋令仪还跟售货员解释呢。   “顾家这一家都是好人,以前就救了我女儿一命,你们是不知道,这孩子对我家来说有多重要。咱家也没什么好报答顾主任的,也就有点钱,也有点人脉,听说顾主任在机械厂里待了十几年了,一直就在主任这个位置上......这不赶巧了么,我们这次来,也就帮着说两句话的事......”   这话要是别人说,售货员叼都不叼她,而且一准认为对方在吹牛逼。   但是这话从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女人口中说出来,她就觉得完全是这么回事!   尤其刚刚对方花那么多钱,那么多布票眼睛眨都不眨的,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对方的话呢?   “念念走吧,你的衣服都在这儿呢!我们回家吧!”   蒋令仪瞥见范菊香婆媳的时候,已经把给顾念挑中的衣服收走了,她们拿走的也就是些她看不上眼的玩意儿。   不过蒋令仪深知她看不上眼的东西,多的是人看得上,尤其跟前这个售货员。   顾念点着头,乖巧的跟在蒋令仪身后,她总觉得好像和这对突然冒出来的夫妻相认了以后,她的脑子就变得不需要工作了,不论大小事情,蒋令仪和秦州都会替她处理好。   “念念,你等着吧,妈的衣裳可不是这么好收的。”   蒋令仪笑靥如花,搂着女儿步伐欢快。   管他们顾家是不是对得起她的女儿,全都按对不起处理,毕竟顾国强带念念离开海市是事实!   这回,顾家可有不少苦头吃! 第72章 (一更) 那你就带着衣服滚出……   晚上下工, 顾国强骑着他的自行车从厂里出来,越是靠近家的时候他骑的速度越是慢,要是碰见车间里的工人同他打招呼, 他也就点点头, 兴致半点不高。   小李问边上的工友, “顾主任怎么回事?别是因为咱们哪儿做的不好吧?”   那人道, “不会不会,我听人说顾主任这几天都这样, 都好几天了,肯定也不是针对你。”   小李心想不过一个工委主任谱倒是摆的挺大,人家副厂长都不这样。   顾国强可管不着别人怎么想, 他心里正烦着呢,念念明明就在京市除了第一天有回去过,之后根本没回家, 她现在有亲爹亲妈了是不是就把他们老顾家抛之脑后了?   顾国强是盼着顾念来, 又害怕顾念来, 自己也说不好到底想怎么样。   再是不想回家,他骑着自行车呢,总有到的时候,前面拐过弯就是。   隔壁陈大妈跟邻居们神神秘秘道,“唉,你们中午的时候瞧见了吗?”   “怎么没瞧见,范菊香那娘儿们回来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的, 乖乖, 恨不得拿个麻袋装。你们说顾国强就一个小小的主任,哪儿这么多钱呀?别不是......”   她说话说一半,但该懂的人全都懂, 不就是觉得顾国强贪污么?有没有的倒是不知道,但她们知道别的。   顾国强猛的一脚刹车小心铁青着脸小心凑过去,想听听看这伙人在背后都是怎么编排他的。   “到底是不是咱不知道,咱也不能乱说。不过,我倒是听说顾念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了!”   陈大妈立马开口:“我知道我知道!那对男女我都见过,长得好看又贵气,别提多有气质了。顾念同他们站在一起,到真像一家三口,顾国强和范菊香倒是想生出个标志的娃,他们生的出么?”   大妈们瞬间都想起了范菊香的塌鼻子大鼻梁,哈哈大笑起来。   顾国强站在后面,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顾念回她亲生父母身边,也不是完全把这边的给忘了......”   顾国强抿起嘴,那小丫头最没良心,要是真没把家里人忘了,怎么就不知道回来看看?   他还没吱声,又听陈大妈神神秘秘道,“早上范菊香和她儿媳妇那些大包小包就是顾念的亲妈买的,听说那里头装的全是百货公司柜台上最时兴的款式,一买就是好几件......”   顾国强愕然,还以为秦家夫妇不想同他们家来往了,所以拘着不让顾念同他们亲近,怎么给家里买衣裳了,还已买就这么多?百货公司的衣服他知道,随随便便拿了起来就要一百多一件,这还不算布票。   “乖乖,这得花多少钱呀?”   陈大妈撇嘴,“那你怎么不说顾家还把顾念养这么大呢,回馈一二也是正常。不过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范菊香说了,秦家夫妇有钱,说顾国强呆在主任的位置上已经够久了,该是时候动一动了,就是副厂长也不是不能想。”   “啥?副厂长?”   邻居们听的惊讶的张大了嘴。   早知道给别人家养个女娃能赚这么多,他们一定抢着去养,可惜,现在肯定找不到这样的了。   也有跟范菊香不对付的,坚决认为她在撒谎,“咋范菊香说啥你信啥?说不定就是范菊香在吹牛。”   陈大妈不屑的瞥她一眼,“要是仅仅是范菊香说的,我才不信!顾念的亲生父母是真有这个能耐,人家亲口说的,那还有假?!说不定,顾国强当年养顾念,就是抱着靠孩子升官发财的心思呢!你们来的晚不知道,他家没养顾念以前过的日子也不好,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顾国强竟然升主任了,你们说奇不奇怪......”   顾国强额头青筋狂跳,狠狠拧了两下铃铛,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陈大妈见顾国强铁青着脸,表情讪讪:“那什么......顾主任下班啦?”   顾国强面无表情的开口,“是啊陈嫂子,不过你要是肯多花点心思在自己家,说不定你家老陈也不会干了这么多年,只是个小小的职工了。”   他说完压根不去管陈大妈多跳脚,脚下一蹬,骑着自行车拐过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呸!说来说去全靠顾念,要是没有这孩子你们家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我家老陈干了半辈子还是个小职工怎么了?咱们家行的端做的正,你们老顾家背地里指不定做了多少亏心事呢!”   陈大妈在后面骂,顾国强就是骑的再快也听到了一句半句,他僵着身子脚下差点忘了蹬踏板。   顾国强的车径直骑进了院子,在快撞墙之前他猛地拉了刹车,自行车瞬间“吱嘎——”一声,声音难听刺耳。   “老顾,老顾是不是你回来了?”   范菊香美滋滋的从屋里跨出来,微皱的脸上红扑扑的,透着喜意。   顾国强冷冷的看着她,眼神幽冷狠厉。   范菊香心口漏跳半拍,刚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她犹犹豫豫开口,“你、你这是怎么了?在厂里受气了?我跟你说,我和大儿媳妇在百货公司碰见顾念跟她妈了。”   范菊香一开始还挺怕顾国强这眼神的,说着说着就又得意忘了形,“人家妈脾气还怪好的,人也不错,给咱们家老老少少买了不少衣服呢,件件都好看!”   顾国强冷冷道,“你昨天不是说顾念的妈长了一副狐媚子样,不像是什么好人吗?”   “哦、我那是、那是看错了。”以往说的胡话被人当着面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范菊香还怪不好意思的,“反正、反正就是我以前误会顾念的妈了行不行?”   “我看你不是以前误会了,你是现在被几件衣服哄高兴了,差点忘了自己姓什么!”顾国强直接戳穿,半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范菊香晓得儿媳妇就在堂屋,他们这儿说的话她都能听见,一张脸臊的通红,“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人家要送衣服,好心好意的,我总不能不收吧?”   顾国强恨声道:“为什么不能不收?是因为你骨头比别人轻,还是因为你脸比别人大?范菊香啊范菊香,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是不是改明儿人家给你扔个骨头你就跟人家摇尾巴啊?你还有没有一点点骨气?”   “我怎么就没骨气了?那儿媳妇要收,我总不能说不要。”范菊香还在为自己狡辩。   顾国强:“你以前怎么没这么听儿媳妇的话?我倒是不知道你俩怎么都这么每皮没脸的。”   “行了,老头子,你今天是吃枪药了吗?别回回都把气撒我头上。”刚被人奉承的心里正美,老头子一回来就给她浇冷水。   “我们收顾念家几件衣服怎么了?以前你可没背着我偷偷买东西给顾念!再说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人家可说了,你在副主任的位置上呆的够久了,是时候动一动了......”   说起这个,范菊香恨不得跟周围邻居们都好好炫耀炫耀,以后他们老顾当了副厂长,她不就是副厂长夫人了吗?老二要娶媳妇,都不用她张罗,指定大把姑娘往上凑。光是想想,她整个人都要美的冒泡了。   要是老伴就收别人几件衣服,顶多就是让他丢丢连,顾国强还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这事可恨就可恨在,范菊香得了别人一句话就跟得了圣旨一样恨不得昭告天下,先不说他有没有机会当上副厂长,就说上一回老二打的人就是副厂长家的亲戚,人家对他们家已经恨到骨子里了,这么一宣扬,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以后别说副厂长,就是他这个主任都说不定当到头了。   范菊香脑子转的慢,压根不懂顾国强啥意思,“老顾,你别多想反正咱们干咱们的,秦家夫妇要报恩,咱们总不能拦着,再说了,你得相信秦家的能耐。”   在买衣服这事之前,范菊香对秦家的能耐没多大概念,等亲眼看着蒋令仪眼睛眨都不眨的买买买以后,再看她那鼓鼓囊囊的钱包,和售货员对蒋令仪的态度,她是想不信都难。   以前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多叼啊,对着他们的时候鼻孔朝天,在蒋令仪跟前就跟一只哈巴狗似的。   蒋令仪说要给他们家老顾挪挪位置,她信!   顾国强困兽似的原地转了两圈,他发现跟妻子沟通没用,因为她已经上头了,完全听不进人话。   他干脆直接下命令:“你去把儿媳妇叫出来,你们两个早上收了人家多少东西,都原模原样的给人还回去,还有!什么副厂长多少事情,一概不许说了,要是别人问就说是你听错了,胡吹牛的......”   “凭什么呀?那衣服你都没看过,可好看了,人家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了。”   东西到了自己嘴里,哪有吐出去的道理?再说衣服她都试过了,颜色鲜亮料子又好,她明天还指望穿着衣服回娘家炫耀炫耀呢!全拿回去了,她还炫耀个啥?   顾国强所有的理智和耐心彻底告罄,他扯着嗓子大喊:“那你就带着衣服滚出我们顾家!永远别进咱们顾家的大门!儿子女儿们,包括两个孙子,就当做从来没有你这么个奶奶!” 第73章 (二更) 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   秦州晚上在招待所里, 根本就睡不好。不是觉得招待所的床单被罩不干净,就是感觉角角落落里有老鼠,和着晚上吱吱吱的叫声, 让人想睡好都难。   既然睡不好, 就干脆换个地方住。   一家三口在外面国营饭店对付了一顿晚饭, 顾念正要照例往招待所的方向走, 被蒋令仪神神秘秘的拉到一边。   “念念跟妈走,咱们今晚可不住招待所。”   顾念看看秦州, 又看看蒋令仪,见这对夫妻时不时对视一眼,又时不时低头浅笑, 心里跟着高兴,嘴上却道,“爸和妈的感情更好了, 可惜就把我这个拖油瓶排除在外了。”   蒋令仪脸色微红, 去堵女儿的嘴, “你瞎说,我和你爸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拖油瓶了?念念,爸妈很高兴能找到你,我还以为、以为......”   蒋令仪是个感性的小女人,想到伤心事就忍不住眼眶发酸。   顾念机灵的挽住蒋令仪的胳膊,柔声安慰,“其实我也很高兴。”   顾念是真挺高兴的, 她是蒋令仪和秦州失而复得的女儿, 虽然这里头已经换了个芯子,但对秦州夫妇来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宽慰。而秦州夫妇也给了她独一无二的父爱、母爱。   纵然顾念天赋再高, 再聪明机灵,她也会像说有的普通孩子一般渴望父母的疼爱,上辈子她父母没做到的,秦州夫妇正在翻倍还给她......   秦州揉揉女儿发顶,难怪人家都说女儿的父母贴心的小棉袄,他们家念念多懂事啊。   顾念抬头看他一眼,父女俩相视一笑。   蒋令仪想带着顾念的去的地方并不远,靠近北海公园了,这地方放在后世可值好几千万。   顾念眼神转了一圈,发现附近没有招待所,笑着问,“咱们晚上不睡觉了?就住在公园里?”   小姑娘穿着一件橘色的外套,两个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跟前,在阳光底下漂亮的会发光,她睁大眼睛说话的模样,灵动非常像是把天地灵气都集于一身似的。   秦州以前就知道顾念长得好看,但为什么自从知道顾念是自己女儿以后,就觉得她的美貌简直上升了一个度,他颇为自豪的对着蒋令仪:“我终于找到长得比你还好看的人了!”   蒋令仪眼睛弯了弯,嘴角忍不住上扬,“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夫妻两相视而笑。   顾念又想扶额了,她以为这对夫妻因为中间感情空缺了十来年,在一起相处应该会挺别扭的,但是她没想到,他们不别扭,别扭的人是她!   顾念以前不懂什么叫眼神拉丝,但是这两位每天都要亲自教导她很多遍什么叫眼神开车!   她!一!点!都!不!想!再!吃!狗!粮!了!   小姑娘蹦跶两下,窜进两个人的中间,假装啥也不懂,“妈,所以我们来这里干嘛!”   蒋令仪一秒回神,脸上浮现红晕,她细白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看见前面那处四合院了吗?”   顾念点点头。Pao pao   “你爸把它买下来了,就放在你的名下,以后你到了京市好歹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算你不想搁这地方呆也没事,京市以后还会发展的,这套小四合院指定不会亏。”   顾念蒙圈地看着秦州挑出钥匙,把门上的锁打开,一开门正对着他们的是三间正房,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厢房,大门边上还有两个门房。   加起来快十间屋子呢!蒋令仪管这地方叫“小”四合院,还放在了她的名下?   顾念上辈子虽说不缺钱,但也没这么买过房子,因为住不惯招待所就自己倒腾一个四合院出来?就离谱。   “念念,你喜欢这地方吗?你爸找人粗粗收拾了一下,跟海市咱们住惯了的地方绝对不能比,但是当个落脚的地方还是不错的。”蒋令仪说着带顾念进屋子转圈,把哪个房间用来干嘛的都说了一遍。   晚上一家三口在这里住下的时候,顾念还没回神,不是她穷人乍富没见过世面,是这对夫妻太大手笔了。   被秦家夫妇准备的豪华四合院惊呆的还有顾国强,他打听了一圈才摸到秦州订的那家招待所,没想到那边的人说他们搬家了,等他之后打听到四合院,顾念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了。   “乖乖,我就是秦家的有钱,你自己看看这地方多大啊,我都不敢下脚。”范菊香是被顾国强揪来的,拿着衣服过来的时候还挺不情不愿,等叩开四合院的大门,就只剩下惊叹了。   范菊香:“人家秦家不差钱,这衣服我们都穿过了,肯定不会要的。”   顾国强瞪她一眼,这两天才压下去的火又有要冒头的趋势,“范菊香你是不是不想过了,还是想看我生生被你气死?”   范菊香回头看了眼老伴脸色确实不好,索性闭紧嘴巴不敢再吱声。   他们俩刚一跨进来,里头的人就都听见动静了,正在给小苗苗浇水的蒋令仪拉着顾念给两人打招呼,“顾同志、范同志你们来了。”   她伸手替顾念理了理头发,听顾念喊他们“爸”“妈”,蒋令仪心里其实挺介意的,尤其在怀疑顾国强的初衷以后,但是毕竟没有彻底撕撸开,顾念要是不叫人往后会被人诟病,为了孩子,她这个亲妈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哎、哎。”两人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再面对顾念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今天太阳好,小姑娘没穿外套,身上穿的毛衣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看着毛茸茸的又软和,顾念穿着她更显冰肌玉骨,更别提她脚上那双浅褐色手工小牛皮鞋子了,顾国强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其中一只。   范菊香的嘴角一下就耷拉了下来,早说这家人不缺钱,就这么几件衣服,老头子非要巴巴上赶着往这儿送。   “顾同志、范同志进屋里坐。”蒋令仪拉着女儿引着客人往里走,她早就瞥见顾国强他们带来的包裹了,不用问就知道里面有什么,她也想看看这两人怎么说。   两人亦步亦趋的跟上,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他们见的最大的房子也就是厂长家了,但那也不过三个三室两厅,和秦家准备的院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进了里屋坐在凳子上,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蒋令仪端了苹果出来招待他们,笑着道:“你们别客气,好歹是我们秦家的大恩人呢!来吃苹果。”   范菊香见蒋令仪冲着自己笑,胆气又来了,抓起一个苹果在顾国强反应过来之前“啊呜”咬上一口。   这苹果真他妈甜!   顾国强脸色青了又红,干脆无视她,“念念,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怎么也没去家里看看。”   范菊香苹果咬的“咔嚓”响,闻言翻了个白眼,“你看看人家穿的用的住的,能不好嘛?至于为什么不去顾家看看,就看不上了呗!这还有啥说的。”   蒋令仪脸色冷了下来。   顾国强横范菊香:“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顾爸爸,我过得挺好的,我爸和我妈对我很好,我也觉得很开心。我们过来也不仅仅是探亲的,我爸还有事要忙,所以这几天就没去看您。”顾念笑着,但语气极为生疏。   顾国强的心一下子就酸了,顾念以前都是很亲昵的叫他爸,什么时候叫他“顾爸爸”了?秦同志要是有事忙,就忙他的呗,顾念自己有手有脚,能逃出家门背着人下乡去,怎么就不能背着人回来看看?   他低着头瞧见手里包裹,又有点明白过来,是不是他们收了秦家的东西,让顾念觉得难堪,在秦家夫妻前挺不起腰板了?   顾国强深吸一口气,强笑道,“这次来,主要是想把衣裳还回去,蒋妹子你顾家嫂子就不是个拎的清的,这玩意儿我们不能收,以后也别说什么副厂长的位置了,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蒋令仪脸色还算温和,说出来的话丝毫不留情面,“第一,女儿是我们家的,不存在卖不卖的问题,以前你私自把孩子带走的时候,可没想过合不合适?”   其实还是比京市可小多了,但凡留在海市,或者把孩子交到派出所去,他们至于这么骨肉分离十几年吗?   “第二,衣服是我买的,但也是老姐姐要的,你们家照顾我们念念这么久,买几身衣服还不是应当应分?第三,副厂长的位置也是一个道理,你坐上副厂长的位置,家里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只要你们过的好,我们念念就不会老是挂在心上,更何况我希望你们得了我家的好处以后,少和念念来往,毕竟不是一路人......”   范菊香本来还气愤着,听完蒋令仪的话,眼神不禁亮了起来,听蒋令仪的意思,这副厂长的位置非他们家老顾莫属了? 第74章 (三更) 范菊香我忍你够久的……   顾家的人来了, 按照范菊香贪得无厌的尿性,顾念本来还有点担心蒋令仪,但她没想过会出现单方面吊打的局面, 看着顾国强脸上的颜色变化不停, 她都要替顾国强感到尴尬。   范菊香消化了一下以后, 连连点头, “蒋妹子说的有道理,我们要是过的不好, 念、念念不就老挂在心上?这也不好?老顾,你就是太执拗了,你接了, 人家秦家一家三口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是?”   只有老顾和秦家两口子拿顾念当个宝,在她这里这女娃子啥也不是,要是能拿来换个副厂长的位置, 那就是一笔最划算的买卖!偏老顾推三阻四, 不知道担心个啥。秦家这么有能耐, 这样大的院子都买了,副厂长的位置说不定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说来说去,还是顾念命好,会投胎!   蒋令仪扯扯嘴皮子,面无表情,“确实。”   顾国强急了,“不是, 蒋妹子不是这么回事, 照顾顾念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事,不是为了从你这里拿好处,你送衣服、又准备在工作上帮我的忙, 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我一早有所图谋一样。”   蒋令仪喝了一口茶,轻飘飘的睨他一眼,“你既然没什么图谋,为什么不去海市想法子给念念找一找父母?也不知道你们夫妻俩知不知道,其实念念那时候,脖子里头戴了个金豆子的,上头还有她的名字呢!但我问念念,拿东西她从来没见过,你们说......到底会去了哪里?”   “谁、谁知道呢!说不准是你们丢孩子的一起丢了呗!”范菊香色厉内荏道。   蒋令仪笑笑:“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顾国强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别人大喇喇的揭开,他就跟被人戳了肺管子似的,半点待不下去了。   “念念,你、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不能办的记得来找爸、顾爸爸。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衣裳、衣裳给你们放这里。”   他说完根本不管范菊香愿不愿意走,把大包袱扔下说走就走。   “哎、哎老顾,你等等我!”范菊香见老伴要走拔腿准备追,就是有点舍不得这一包衣服,左顾右盼的。   蒋令仪轻笑道,“顾家嫂子喜欢这衣服,还是拿去吧,回头副厂长的事,我们家肯定会看着办的。”   “那就谢谢蒋妹子了!”范菊香心里一喜,走的时候还是把包袱又抱上了,顺手还从果盘里揣了两个苹果,准备回去拿给大虎小虎吃。   蒋令仪瞧在眼里连连摇头,坐在女儿边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难为你以前怎么在这么个人手底下长得这么好的?”   “嘿嘿,运气吧!”顾念挠挠头,总不能说她已经换了个芯子吧?“妈,你真准备给顾爸爸一个副厂长的位置?”   蒋令仪笑起来,“怎么可能!顾国强但凡有点能力,就不会十多年一直呆在主任的位置上了。上回我们买衣服的时候,那个售货员你还记得吗?”   顾念想了一下,点头。   “那个女售货员,就是副厂长家的亲戚,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去那儿买衣服。”   “妈,你也太厉害了吧!”顾念眼神亮晶晶看着蒋令仪,眼底带着崇拜。   蒋令仪眯着眼睛乐,在乖女儿脸上香了一口,“傻丫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你以为你爸这几天在外面光买房子了?总之,这事你别管了,回头只要他们求到你跟前,别心软就行。”   顾念乖乖应了,安心去看她种的草药去了。   她不是原主,对顾家没那么深的感情,而且她不觉得顾国强在这件事里完全无辜,如果蒋令仪觉得折腾顾家能让她高兴的话,那就折腾吧。   秦州回来的时候,给顾念带了很多好吃的,不过和这些比较起来,顾念更关心秦州带来的草药们,一拿到手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做实验去了,顺便给夫妻二人留下说话的时间。   蒋令仪把顾家夫妇来的事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对顾念的安排。   “我想着念念毕竟在顾家待过一段时间,要是这事由她出头,难免落人口舌。”   秦州看了眼妻子,伸手剥橘子给她吃,“你这样考虑没错,而且我这两天打听到顾国强那个主任的位置,本来也不是他的,他通过厂长的门路才走到人前。”   橘子略酸,蒋令仪皱起眉勉强忍着没吐出来。   秦州见她表情不对,手已经伸出去了。“不好吃就别吃,我给念念带了很多好吃的,她都没吃。”   蒋令仪把橘子吐他手心里,“毕竟孩子大了,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吗?”   秦州点头,脸上若有所失,“所以,顾家的事我不会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的,他把念念带走了,才让我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老实说,如果不是顾国强对念念还算好,就范菊香那模样,我甚至连心思都不愿意花,直接一锅把人端了......”   为了顾念到底是留有余地了。   *   顾国强闷着头走,他腿长步子快,都到家了范菊香也没追上。   “爸,你怎么走的这么急?妈呢?”   顾学良瞥见顾国强一个人进来,伸手并没有人跟着,于是问了一句。   顾国强还有点生气,手指往后一指,“喏,肯定在后面嘛,难道她还会走丢了不成?”   他转身想去看老伴到底走到哪儿了,一回头那婆娘手上把那一袋子衣服原模原样的拿回来,“吭哧”“吭哧”的埋头走路呢!   顾国强是真的拳头硬了,他这个妻子非要把全家人害死不可吗?!   他气到一定的程度,反倒能平静下来,“学良,去把门关起来,让你媳妇把大虎小虎带远一点。”   顾学良有些不安道,“爸......学勤和顾思还没回来呢......”   他从没见过他爸脸上这么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他爸怒吼着让他妈滚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眼下反倒紧张极了。   顾国强仍旧心平气和,“学良,爸的话你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顾学良慑于顾国强的威势,立马把他妈拉进来,又帮着他爸把门拴上了,最后他在他妈的笑脸里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里,把孩子们和妻子都带到房间。   顾学良紧张兮兮道,“文芳,我们一个人一双手正好帮孩子们捂紧耳朵,记得一定要捂紧。”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行动快于脑子。   赵文芳不明所以的点头,“......行吧”   这会儿正值下班时间,夕阳的余晖把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路上有骑自行车的、走路的形形色色的人,可以说是京市晚间最热闹的时间段。   “妈呀——救命!呜呜呜呜......”   突然一阵惊呼声从巷子里头的老顾家传来,紧接着就是女人大声呼救的声音,那凄惨程度差点让骑车的人没把稳龙头,让走路的人扭了脚。   “这是怎么回事啊?老顾家干啥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顾主任在打老婆呢!听说他老婆收了不该收的东西,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哈?顾国强?打老婆?”   所有人都觉得顾国强的厂里一等一的老实人,没人会把他和打老婆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别是搞错了吧?”   “不可能,我就住他们家隔壁的隔壁,那声音听的真真的。”   女人们面面相觑,有的说去妇联告顾国强,也有暗暗幸灾乐祸的,不过她们都不约而同的离老顾家更远了些,生怕受到波及。   碰巧顾学勤和顾思兄妹俩回家,路上听见动静就撒腿狂奔。   顾学勤用尽全力拍门:“爸,爸你开开门,我和顾思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顾国强全程没吱声,倒是啪啪打板子的声音不绝于耳,剩下的就是范菊香的哭诉声了。   “老二、老二——你爸要打死我,你快来救我,呜呜呜呜,别打了、别打了......”   范菊香穿着衣裳被顾国强摁倒在地上拿树枝抽屁股呢,疼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丢脸,太丢脸了。   尤其范菊香还能隐约听见大虎、小虎的议论声,他们在讨论为什么奶奶这么大了,还会被爷爷打屁股。   范菊香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顾国强打累了,换只手继续抽,“我不打你,你还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呢!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把衣服拿回来?!”   范菊香:“呜呜呜呜......说了......”   “那我有没有说,下次再这么干,就滚出去,离我老顾家远远的?!”   “呜呜呜呜......也说了......”   “我以为你没听见呢,看来你不是没听见,而是不拿我的话当回事!范菊香我忍你够久的了,等会儿打完了也不用你去妇联告状,我们直接离婚,你带着那一包衣服,回你娘家过去!”   “哇啊啊啊啊......老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第75章 (一更) 革命同志就是要艰苦……   顾雪琴这小子比较憨, 对于他爸的说法没多大意见。  顾国强从没有发过这么大一场火,本来还挺粘他的两个孙子,这一天看见他就像耗子看见猫, 就是顾学良、顾学勤两个当着他们爸的面, 大气都不敢喘。   顾国强:“等会儿吃过晚饭, 趁着天没黑透找辆牛车把你们妈拉到范家去吧, 回头我就跟范家的商量离婚的事。”   “爸!你在说什么?!妈就算做了错事,也不一定要闹到这一步吧!”   顾学良作为长子平时最听他爸的话, 但是这时候也不能完全不顾及他妈的感受。被他爸打一顿又连夜送回娘家,家里舅舅、阿姨们该怎么想他们的妈。   顾国强吃饭的手一顿,没什么感情道, “那你也跟着去吧,反正我还有一个儿子,就当是我们夫妻离婚, 你跟着你妈好了。”   赵文芳听到这句, 半点不敢再耽搁伸手拼命拽顾学良的袖子。跟着公公还是跟着婆婆, 这不是很好回答吗?婆婆娘家一穷二白,跟过去了大虎小虎都要一起过苦日子,公公再不济好歹是个主任吧。   顾学良撇开妻子的手,不解道:“爸,你这么做事情根本就没法解决,回头我舅舅他们上门闹有您头疼的时候。我就想知道,我妈怎么着了, 您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顾国强其实挺累的, 但是他放下筷子看过去,儿女们脸上全都带着不解,好像是他对不起他们母亲似的。殊不知再这么下去, 整个顾家全都要跟着玩儿完。   “你既然问了,我就好好跟你们掰扯掰扯,免得你们当我故意折腾你们的娘。今天我带着你娘去找念念了,就为了院子里那一包衣服的事,我当时说了不能拿不能拿,不说我们本来就心中有愧,因为照顾了别人女儿几年就收人家东西,像话吗?”   “你们的妈,当时答应我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呢?走的时候还是没忘了把衣服顺走。”   赵文芳闻言低下了头,生怕公爹找麻烦找到她头上去,毕竟买衣服的那天她也在场。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就说副厂长的事。人家说要让我挪一挪位置,不管是真有这个能耐还是随口一说,都不能立马对外说去。厂子里的事情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副厂长和厂长不对付,我这位置本来就是借着厂长的东风上去的,副厂长恨我恨的牙痒痒,再放出风声说我要当副厂长......这不是找揍么!”   “副厂长在厂里这么些年了,你们以为他是吃素的?再说老二的事吧,上回打破别人头那事,你打的谁家亲戚的头,总不至于不记得吧?”   顾学良几个面面相觑,若有所思,还以为爸打妈一顿是因为她丢了家里的脸,谁也不知道底下会有这么多隐情,若真像爸这么说,那他们妈这顿打还真没白挨。   顾学良既羞愧又赧然:“爸......”   顾国强已经没了胃口,他搁下筷子站起身,长叹一口气,“老大,爸年纪大了,顾家以后总要交到你手里,爸也而不希望交给你的是个空壳子......”   顾国强这话的意思,本来是想说他对老大寄予厚望,但听在赵文芳耳朵里这意思可就太多了。   眼下孩子们能继承的除了家里的房子、钱以外,还有长辈的工作!公公这意思是不是说,以后等他老了,主任的位置就留给学良了?赵文芳心里乐开了花,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学良跟着婆婆回娘家,还得公公说啥就听啥!   顾学勤这小子比较憨,对于他爸的说法没多啥意见,而且他觉得他现在学的东西挺好的,早晚有一天能学出头。   “回头就把你们的妈送到娘家去吧,免得她再待在顾家,继续祸害咱们。”顾国强说起话来,有些力不从心,他眼神落在大女儿头上,想着的却是小女儿。   “顾思啊,回头去看看你妹妹吧,不该拿的东西坚决不能拿,不然咱们在人家跟前天然矮上一头。”见顾思应了顾国强慢悠悠的往屋里走,明明才几步路,他走起来身子有些摇晃,整个人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   顾学良几个看着他们的爸爸这副模样,心里不是不心酸。   犹豫半晌,顾学勤问。“大哥,妈的事到底怎么办?”   赵文芳翻了个白眼,“爸都发话了,当然按照爸的意思办,学勤,你不能因为自己是老二,就什么事情都推到你哥哥头上。”   顾学勤心知大嫂看不惯他,故意挤兑他,想着刚刚父亲疲惫的身影,到底没在这个紧要关头怼回去,再闹出事端来。   于是,就在大家有志一同的认知里,范菊香连夜被她的子女送回了娘家。   蒋令仪听说的时候,勾着唇角笑了笑,心道这才哪到哪呀,好戏才开锣呢。   *   程白芨已经通过医院的考核好几天,正式成为一名医生了,但是老师和师姐他们还没有回来,他每天盼呀盼都快盼出幻觉来了。   “蒋奶奶,你说老师和师姐他们到哪儿了呀?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递回来”小少年耷拉着脑袋,懒洋洋的在沙发上打滚,好看的眉头皱着,一双眼睛时不时的望向门口。   蒋老太太笑起来和蔼非常。“没事儿,不有我陪着你吗?快来尝尝,奶奶下的面条,保证是你没吃过的味儿。”   这段日子一老一少互相陪伴,感情突飞猛进,虽然没有顾念在时那么热闹了,倒也没觉得寂寞。程白芨正在长身体格外能吃,蒋老太太每次做的饭,他都能吃的干干净净,让她格外有成就感。   “好勒,您做的肯定好吃!”程白芨抄起筷子开始干面,呼噜呼噜的,几筷子下去一碗面就见底了。   蒋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程白芨的眼神越发满意。“要不人家都说要小子呢,就你这份吃饭的劲儿没人看了不喜欢,我们念念要是有你这么能吃就好了。”   程白芨挠挠头,好看的少年显得有几分憨傻。“师姐的优点多了去了,我也就占到能吃这一个。”   蒋老太太眯着眼睛笑,心里带着几分自得,他们家念念当然是最好的,不过这个程家小子嘛也不差,说来说去还是女婿眼光好,收了两个好徒弟。   眼光很好的女婿,在学术上面可能真的没话说,但是他挑起女孩子用品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事情是这样的,顾念生在冬天,虽然她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但作为老父亲来说,还是想补给女儿一个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他这几天除了调查顾家的事情,就在忙活这件事了。   可惜秦州把整个京市都兜了一圈,恨不得两条腿都跑细了,还没找出让人满意的礼物来。   “念念,这是爸爸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秦州把一只装着浪琴手表的盒子递给顾念,另外附赠了一个大红包。“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拿着爸的红包,自己去买好不好?”   秦州送的手表其实很好看,圆圆的表盘,中间是一圈罗马数字,表带是浅棕色的,很百搭。不过这个牌子还挺眼熟的,以前陈越想给送她的手表貌似也是这个牌子。   想到陈越顾念意识有些怔怔然,也不知道陈大哥在做什么,但是她好像忘了给陈大哥写回信了......   蒋令仪看着那个红包笑得乐不可支,“你这也太敷衍了,哪有送人家红包当生日礼物的,念念快来看看妈送你的这个好不好看?”   蒋令仪送的是一条大红色的羊绒围巾,上面有细细的绒毛,摸起来也是软软的,光是看着拿在手里就觉得很暖和。   顾念对礼物没啥执念,但她很喜欢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她笑靥如花道。“谢谢爸,谢谢妈,我都很喜欢。”   蒋令仪等这一天很久了,能亲手把礼物送给女儿,再说亲耳听她说一声喜欢,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的情绪稍微有点变化,秦州就感觉出来了,他站在妻子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秦家这边氛围正好,顾国强那边却正在遭遇人生重大打击,他今早去上工被副厂长喊到办公室里去了,副厂长的一句话,差点把他炸的久久回不了神。   “顾同志,你是一个好同志,这点大家都有目共睹......”   副厂长长得还挺清瘦的,就是发顶有些秃,微微低头说话的时候,能看见一片地中海。   顾国强从进副厂长的办公室开始,就预感不太妙,眼下听见副厂长这一句,心里更加慌了。   只听副厂长借着道,“不过,你有时候你的做法没问题,但架不住你爱人那边出纰漏,我听咱们厂里的同事说,你爱人不知道哪来的钱,买了许多件衣裳,咱们革命同志艰苦朴素是第一要领,买的多了,难免有资本主义的嫌疑,你说是不是?”   “再一个也有同志提出质疑,你一个小小的厂委主任,到底哪来这么多钱和票供家里人消费的?” 第76章 (二更) 儿子怎么会用这种语……   顾国强额头冷汗津津, 他想说衣服不是范菊香买的,是别人送的,但对上副厂长那双了然于胸的眼神, 就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   眼下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眼前的局面, 说不定还会把事情弄的更糟。   副厂长见他低头默认了, 轻扯嘴角笑道, “鉴于大家的意见,厂里决定让你暂时停薪留职, 至于什么时候能返岗等一切都调查清楚再说吧。”   副厂长阴冷的眼神把顾国强从头扫视道尾,对方越是狼狈,他心里就越是舒坦, 还伸手在顾国强肩膀上拍了拍,感慨道。“年轻人,时间还长着呢, 惦记自己不该惦记的东西, 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顾同志?”   顾国强一瞬间如坠冰窖, 从心底漫上来的凉意让他控制不住手脚发抖。   副厂长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就是从外人口中听说了秦家要帮他登上副厂长的位置,才刻意来的这么一出,能借机除掉他这个眼中钉最好,要是除不掉就给他个下马威。   “行了顾同志,厂里对你的决定今天就开始执行,你先回去吧, 我要开始忙工作了。”   顾国强从副厂长办公室里走出来, 整个人都还有些没回神,他疲惫的伸手拽了拽头发,虽然他已经及时止损了, 没想到副厂长消息这么灵通,一旦回去了,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可能性。   当了十来年的主任,说不干就不干?他怎么可能甘心?!   副厂秘书看了眼外面,悄声提醒:“武厂长,顾国强去找厂长了。”   武副厂拿笔的手顿都没顿,头也不抬,“随便他,这又不是我的一个人的决定,厂长也有参与意见的。他去了也好,免得他还以为是我在故意针对他。”   “是,武厂长英明。”   武副厂得意的扬了扬眉毛,他确实挺英明的,这厂里哪儿没有他的眼线?本来顾国强缩着脖子做人,他也就抬抬手放过去了,偏偏往他的枪杆子上撞,还妄想取代他的位置,简直白日做梦!   顾国强的确是去找厂长了,多年以前,他就是靠着厂长的能量才在这么个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多年以后,他想自己和厂长多少有点香火情吧。   别说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厂里的事,就是真做了,就凭他每年过年去厂里送的那些礼,厂长也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刘秘书,那个......厂长在吗?”顾国强有些局促的搓着手问。   刘秘书轻抬下巴,拿下眼角看他。   长久的沉默,让顾国强更局促了,他以前来刘秘书态度可好了,什么时候拿过这种眼神撇过他?   “顾主任,我相信武厂长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叫您回家等候通知。”刘秘书扶了下眼镜冷冰冰道:“我希望您不要为难我。”   “啊......啊是、是。”   顾国强被他冷淡的眼神劝退,看了下紧闭着的大门,就是想往里闯也找不到机会。   从办公室出来,顾国强一路碰见不少职工们,他觉得他们都在偷偷笑话他,可真要抬头去看过去,却又看不清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步伐缓慢的往家里走。   “爸,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家里?”   顾学良昨天被范菊香闹了一晚上,本来想请个假回来好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推开门发现他爸竟然没去上班,正坐在堂屋眼神怔怔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顾学良凑过去又喊了一声。   顾国强像是没听见似的,根本没有反应。   顾学良心里一惊,不自觉紧张起来,他爸给他一种感觉,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一切都不在乎也不关心的感觉。他有些慌,伸手去拽顾国强的衣服。   感受到衣袖上轻微的力道,顾国强才抬头看了儿子一眼。   顾学良小心翼翼:“爸,你到底怎么了?”   “你妈呢?”顾国强问。   顾学良:“昨天晚上送回去,闹的不行,要不是实在撑不住我也不会这会儿回家。”   说起昨晚上简直一言难尽,顾学良算是彻底见识了一遍他妈的撒泼能力,外婆家的两个舅舅非但不阻止,还可着劲儿的让他闹,说什么等他爸下班非要找他讨个公道。   顾学良本想趁着他爸还没下班,休息好以后去偷摸报个信,哪知道一回来正巧撞见他爸。   顾国强闭上了眼睛,万念俱灰,“他们找我算账?有种就让他们来!我跟你说,学良,他们要是敢来我们父子就关起门来老大的小的都揍上一遍,他们范家的人不吃够苦头是不会罢休的。”   “爸......你在说什么呢?那到底是我们的妈和舅舅......”顾学良显然被他爸冷硬的态度吓到了,不敢置信的开口。   顾国强猛地睁开眼,眼底的灰败之色让顾学良吓了一跳,“你老子的工作都没了!你妈他们要是敢闹,就给我往死里打!”   “工作没了?!”顾学良惊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顾国强是家里的主心骨,就算在厂里也是一把保护伞,他的工作没了,那、那他们家......   “是因为妈多嘴说要推您上副厂长的位置,还是因为她收了秦家送的衣服?”   顾国强闭了闭眼,“都有。”   顾学良沉默下来,不知该怎么安慰父亲。   范菊香还不知道她家里出了件大事,她在娘家待了一晚上,也就吃了一顿晚饭,早饭干脆没的吃,不止如此还得干活,给家里的嫂子带孙子。   她感觉自己一夜回到解放前,这些事都多少年没干过了,她在顾家的时候,也就做个饭,大虎小虎都是他们的妈带的多。   范嫂子见她动作慢,忍不住怼了几句,“既然来家里吃白食,干活就要诚心,你这样的到哪儿都遭人嫌弃。”   以前范嫂子还挺巴结这小姑子的,但侄子说小姑子要跟丈夫离婚了,一离婚还有啥价值,呆在娘家也是浪费粮食,因此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怎么看都不顺眼。   “我怎么遭人嫌弃了?!嫂子,你说话凭良心,家里这些年添的大件有一半都是我买的!”范菊香一把甩开尿芥子,差点对着她嫂子的脸砸过去。   啥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这才回来一晚上,嫂子就恨不得撵她走,她怎么忘了以前巴结她的时候了?   范嫂子可不怕她,一把把尿芥子拿过来,自己给孩子接着穿。她一边忙一边道,“你要是不想干这活,就去洗孩子尿布去!咱们家牛牛尿了不少,够你洗的了。”   范菊香板着脸没动。   范嫂子嗤笑道,“在这儿还给我横呢!有种你回顾家去呀,看顾国强还要不要你!”   范菊香也是有脾气的人,年轻的时候是在家里吃了不少苦没错,后来嫁给顾国强,算是过了一阵好日子。就算后面顾国强有些走下坡路,碰见了顾念就又时来运转了。   被嫂子嫌弃了一晚上加一早上,范菊香早就受够了,“行,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气冲冲往外去,直接把她嫂子晾在原地。   范嫂子瞥了她的背影一眼,无动于衷。   范菊香娘家在乡下,去城里得走上不少路,这时候也没什么车路过,她干脆深一脚浅一脚的自己走。前天才给顾国强打了屁股,虽然没打出血印子来,但还是有些肿了,这会儿走起路,动作间拉扯到屁股还挺疼的。   想着以往丈夫、儿子围着自己的场景,范菊香又哭了,她怎么就这么命苦,收几件衣裳,吹个牛逼就这么罪不可赦吗?老顾就是太小题大做。   等太阳彻底落下了山,范菊香终于走到顾家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顾国强小题大做,而是她自己无知。   “同、同志,你们都去顾家做什么?”   范菊香站在顾家门口,看见好几个穿绿军装的人进进出出,她脑子懵了一下,连忙抓着人的袖子问道。   这个公安问道,“你是顾国强的什么人?”   范菊香:“我、我是顾国强的妻子。”   公安:“哦,那你也过来做个笔录吧,顾国强同志被人举报贪污,我们也是按章程过来调查的,要是证实没这事,就把人放回来,要是确实存在这个情况,同志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家老顾贪污?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咱们厂里的,哪个不知道老顾的性子?最是老实不过的人!一定有人污我们!绝对有人污蔑我们!”   范菊香揪着人家公安的衣袖,语无伦次的解释。   年轻的公安皱紧眉,挣脱开范菊香的手,“同志,我们都是按章程办事,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可以去找我们所长说。”   他说完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出来带范菊香去做笔录。   顾思正六神无主,看见她妈一下冲过去,抱住范菊香:“妈......他们说要把爸带走调查......呜呜呜......怎么办?爸会没事的吧?”   小姑娘吓的躲在她妈怀里直哆嗦,这恐怕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吓人的场景了。   “顾思!过来!你跟她说什么!”   顾学良远远的看见他妹妹抱着他妈,冷着脸呵斥了妹妹一句。   范菊香一呆,就跟大冬天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透心凉,儿子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第77章 (三更) 到底是临时起意,还……   等公安们把顾国强带走, 顾学良让弟弟妹妹们进屋里商量事情,范菊香还站在门口,所有人都看见了她, 却碍于父亲这件事和大哥的权威, 竟然没人敢上前喊她进屋的。   范菊香一个人独自站着, 彻底感受了一回什么叫数九寒冬。   “大哥, 爸的事情到底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顾学勤盯着顾学良问,他不是不想去管他妈, 是实在分不出精神来管,他们当子女的父母间的矛盾先不掺和了,最重要的是想法子把顾国强捞出来。   赵文芳没吱声, 也没敢参与话题,婆婆还在外面站着呢,上回收衣服的时候, 她不是也在?要是学良想起这事, 也把她赶出去怎么办?   她挺识相的站起来, 拉着两个小的去里屋,“你们说正事,我先把孩子们带进去。”   顾学良在皱眉思索里面,分了个眼神给妻子,随后点了点头。   赵文芳如蒙大赦,提溜着孩子们进了里屋。   顾学良:“我们都知道爸是被人冤枉的,别人查他主要是因为妈之前说的话, 以及收的那几件衣服。”   他说着抬眼看顾思, 语气严厉:“我怎么记得爸之前说过,让你把衣服给念念还回去?今天公安上门翻找的时候,我才知道衣服还在咱们家, 顾思爸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上心?!”   “我、我......宣传科最近事情多......我想着过几天再还回去也来的及......”顾思低着头,搅着手指小声开口,她眼圈都红透了,顾学良再问两句,马上又要哭出声。   顾学良额角突突直跳,有心骂几句,看妹妹这样又有点不忍心。   顾学勤:“大哥,这事既然和念念有关,咱们要不去找念念,让她帮我们求求情,哪怕说明白这个衣服是他们送的也行?再说,外人都知道秦家夫妻有权有势......”   顾学良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觉得念念凭什么帮咱们?!”   要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不用顾学勤说,他早就求上门了,过去那档子事情横在中间,他也没什么脸求顾念。尤其......顾学良隐隐觉得秦家的夫妻不大喜欢他们......这件事情说不好,同秦家脱不了关系......   范菊香没敢进去,更没敢走,孩子们在里屋说话,她站在外头支棱着耳朵听呢!刚听说这事同她有关的时候,甚至都不敢相信,可公安都上门了,再加上儿子对她这个态度,怎么都不像是说假话。   她自己也知道这事由秦家而起,要想摆平除非秦家人出手,不然没人有这个能耐。   范菊香小心翼翼站到门边去,犹犹豫豫开口道,“你们要是都不敢去,妈替你们去,老顾在派出所看押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是好心好意,顾学良却以为她又要搞事情,他疲惫地看着他妈:“妈,你别再惹事情了好嘛?念念以前在咱们家的时候,你但凡对她好一点,或是在百货公司碰见她们的时候,但凡眼皮子别这么浅,爸和我们就不会落到这幅田地。”   被儿子当面指责,范菊香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了。   顾思看了她妈一眼,心里有些同情。“哥,你也别这么说妈,妈很多时候也是为了咱们......”   为啥对顾念不好呢?还不是因为家里东西就这么多,看见他们的爸全给了顾念,心里不平衡?说到底是为了他们。拿衣服的事也是,其中只有一件她妈能穿的,别的还不是给家里要的,但凡家里资源多一点,条件再好一点,她也不用为了孩子这么斤斤计较。   老大、老二两个也不是铁打的心肠,妹妹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再看他们的妈眼巴巴站在门口看着,本来一头乌黑的头发,都有白头发长出来了,能不心软才怪。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出来的,他们眼神一松动,范菊香就感受到了,忍着屁股上的难受,抬腿跨进门里,“妈去秦家求情,就是跪着给顾念磕头,也要把你们的爸爸给弄出来......”   *   这天的太阳特别好,碧空如洗,顾念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晒太阳,但是想到过几天又要去挤火车,小姑娘就皱巴了脸。   尤其她发现蒋令仪是个购物狂,加上不缺钱不缺票,买起东西的架势叫人心惊,短短几天已经给他们攒了三个大包裹了。   蒋令仪喝了口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开口,“念念,我们明天再去供销社看看吧,可能供销社有的东西,百货公司不一定有。”   顾念脸一皱,和秦州对视一眼。   秦州笑笑,给女儿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其实他有点刻意纵着妻子,十几年来,令仪一直处于压抑的状态,哪怕现在孩子被找回来,还是时不时会被惊醒,他如今还没被获准进一个房间睡觉,但这不影响隔着一堵墙听妻子的动静。   他是很心疼妻子的,当然他也很心疼女儿,所以为了把水端平,秦州决定老老实实啥也不掺和。   “念念、念念、念念,好不好呀?到时候给你买好看的独一无二料子,妈亲手给你做裙子!虽然我厨艺不怎么样吧,但是我手艺绝对过关!”   蒋令仪好看的眼睛盯着顾念,满眼亮晶晶的,脸上虽然带着风霜却还是满满的少女感,有时候顾念甚至有种她是妈,蒋令仪是女儿的错觉。   说到手艺不好,她们母女在这点上可真是一脉相承,来京市这么久,一家三口就愣是没捣鼓出什么能吃的东西,要不是他们带够了粮票,国营饭店又常年开着,说不准就得挨饿。   “行吧。”顾念捂了捂脸,反正等下还得去国营饭店吃饭,供销社就在那附近,逛就逛逛吧。   “念念真棒!妈妈最爱你了!”蒋令仪说着蹦起来,在女儿脸上香了一口。   顾念忍不住有点脸红,她比较独没怎么被人亲过脸。   秦州看了眼妻子,清了清嗓子,眼睛里直泛酸。   顾家人来到秦州买的这个小院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念念......”顾学良站在门边,有些生疏的喊她。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第一次来秦州买的这处院子,这时顾学良等人才感受到顾念与他们家的差别,本来还说至少顾念在他们家没受过多大委屈,这么一看,岂止是委屈,简直委屈大发了。   范菊香走路有点别扭,顾念扫了她一眼,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意外的一挑眉。   顾学良期期艾艾的开口:“秦叔叔、蒋阿姨好,我们这次来是想、想找你们帮个忙。”   顾学良在秦州审视的目光下,局促的把顾国强被人带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他道。“我们想着这事既然是因为蒋阿姨送的衣裳引起的,是不是能麻烦蒋阿姨去帮我爸做个证......”   他心里也明白这事靠作证没用,但仍旧死马当活马医。   范菊香见孩子们在这两口子跟前低着头,对方还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冲着夫妻二人跪下。   “秦兄弟,大妹子,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怎么罚我都行,能不能把孩子爸给捞出来......他已经没有工作了,以后要是再牢里......咱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呜呜呜......”   说到后头,她又忍不住哭了,一半是为了顾国强,一半是为了这一大家子以后的生计。没了老顾这柄保护伞,几个孩子的工作,还不是武厂长随意就能拿捏的?   “念念......念念你说句话呀......你顾爸爸再怎么不好,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吧?”   秦家两口子不吱声,范菊香又把眼神落在顾念身上,她是真希望这孩子能念点旧情,给他们家留条活路。   范菊香不说这话,蒋令仪就当做没看见,所有的事都让秦州处理了,她一说这话,蒋令仪瞬间坐不住了,没见过这么道德绑架的。   蒋令仪冷笑着开口,“顾国强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不过我们都不是当地人,连派出所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实在没什么办法,你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不行不行,我们不走......求求你们帮帮忙吧......”范菊香哀求道,她知道这次要是走了,老顾就更没得救了。   秦州眉目不动,人还温温润润的,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冰渣子,“那当初顾国强把孩子抱走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孩子的父母也会这么四处求人,只为了求他们把孩子给还回去?顾国强当时把念念带走,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盯上了念念脖子里金豆子?” 第78章 (一更) 简直碎裂三观   秦州这句话出口, 结结实实惊呆众人了。   顾家人都以为金豆子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应该没人晓得才对,为什么听秦州的意思, 根本不像是刚刚才知道。   顾学良去看顾念的表情, 目光落在她身上, 发现连她始终都是很镇定的,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顾学良的心不停的下坠,忽然就明白了, 不是顾念有了亲生父母就不同他们亲近了,也不是顾念一下子就对他们冷了心,而是一点点的, 发现了金豆子的事,发现了他们的愧疚......   “我想现在你们愿意如实对我们说一说金豆子的事。”   秦州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家人,修长的眉眼冷凝的, 眼神冰冷不带丝毫温度, 如果目光有实质恐怕早就把这顾家这几个来回洞穿好几遍。   对于过去的事, 范菊香实在难以启齿,她想去求顾念,想让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别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她想老大说的对,当初应对顾念好点的,不然这会也不会这么被动。   范菊香刚一挪动身子,蒋令仪就已经注意到了, 她紧紧护在顾念身前, 像一只护着崽的母狮子。   秦州起身站在妻女跟前,大有他们敢再往前一步,就指直接上手揍人, 别看秦州身形清瘦,还是挺有力气的。   他戒备的站着,语气冷飕飕,“你们要是不愿意谈,那麻烦现在就滚出我们家,不然你们大概就要在牢里同顾国强团聚了。”   范菊香怂了,脚下跟被人钉了钉子似的,半步不敢挪动。   秦州目光在顾家人身上略过,他们一个个都往后缩了缩,生怕被他盯上。   顾学良到底是老大,顾国强不在护着家人的心还是有的,他一马当先的站到前头去,“秦叔叔,我懂你的意思了,是不是我们把当初的事情交代清楚,你就放我爸爸出来?”   秦州笑笑,风光霁月:“你说这什么意思?我又不在派出所上班,公安的事情自然也不归我管。”   顾学良一噎,心里也明白自家没资本和对方谈条件,他忍着羞耻之心:“我爸说,他当时是真的想要带念念去找亲生父母的......但是京市和海市实在远......再加上家里当时困难,就动了念念的东西的念头......但他从那以后,十多年都在后悔,所以他待念念极好,想着多少能弥补一些......”   在看过秦家的家底以后,顾学良也知道所谓的“弥补”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所以,你们因为家里困难,就动了念念的东西?”蒋令仪适时开口,眼神像要吃人。   顾家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点了头。   到这是,范菊香已经不敢哭了,她吸着鼻子,躲在大儿子身后。   顾学良:“秦叔叔......”   “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秦州没多说什么,也根本不把顾家人看在眼里。   顾家人有心想多解释几句,目光触及秦州的视线,被猛的吓退了回去。真相已经说了,更多不是他们能管的,他们的爸能不能放回来,就听天由命吧。   要不是蒋令仪始终保持的良好的教养,顾念又在她的跟前,她早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秦州转身间妻子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正不爽,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在这等着我,我想亲自见顾国强一面再说。”   “念念,你能替我照顾好妈妈吗?”秦州对着女儿柔声开口。   顾念乖巧点头:“爸,你放心去吧。”   *   派出所里,秦州用了点小手段,和顾国强面对面而坐。   对方的状况不算好,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就是精神极度萎靡,整个人仿佛没什么劲儿,即便坐着下一秒也像是要晕过去。   秦州抬眼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我意外吗?”   顾国强抬起浑浊的眼看了看他,又垂下了眸子。   秦州双手交叠,常年动手术刀的细长手指,不轻不重的在桌面上敲击,这举动看似不经意,其实带有很强的压迫性,顾国强本就精神状况不大好,这种感受比平时更明显。   顾国强往后退了退,想努力和对方拉开距离。   秦州轻笑一声,“我猜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你一定不仅仅是用了念念小金豆子这么简单。”   顾国强抬头看他,瞳孔猛的一缩。   秦州这么推断是有依据的,如果说顾国强仅仅动了念念的金豆子,让她失了信物,完全可以回到海市,找他们说明情况,看在他救了念念的份上,于情于理他们都不会计较这么点事。   奇就奇在,这个人这么多年从没去过海市。   秦州曾查到过,顾国强这几天去过不少地方出差,比海市更远的也不是没有,但为什么单单跳过海市呢?哪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惧怕的,不允许他再回去的。   这个原因才是真正导致他们骨肉分离的真正原因。   从调查顾家的事情开始,秦州隐隐有一种感觉,一切像是在一双无形大手的笼罩下开始运转的,不光是顾家的事,甚至包括念念当时丢失的事也是。   顾国强嗤笑一声,放弃挣扎,“那一年,是我第一次出差,去的地方是海市,可把我兴奋坏了。当时我只是个毛头小子,有事没事就爱在大街上乱转,有天早上我收到一封信,中间夹着好几张大团结......”   秦州神色微动,听他继续往下说。   “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让我过去把孩子带离海市,只要我按照要求做了,这些钱就全归我,否则的话就要去派出所告我偷窃......”   秦州手握成拳,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说。   顾国强那时候就是个毛头小子,乍一见到这么多年,早就晕头转向了,等看清楚“派出所”等字眼,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当时有想过,把孩子先带走,等过了风口再悄没声的送回来,这样钱是他的了,也不算是做了亏心事......   哪知道一步错,步步错,顾国强家里恰好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急需用钱,那字条里的钱看着是挺多,结果竟然还不够,等卖了顾念的金豆子,才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风口过去以后,他不是没想过偷偷去海市查看情况,甚至委托同事去看过,结果不止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出来,同事仍旧带回来一封信,信上写让他老老实实的,不然马上就让他吃牢饭......   对方已经掌握了他的全部把柄,顾国强曾经拿到的那些钱、包括顾念,全都成了证据,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之后就算有出差也远远避开海市。   “其实,我应该早点坦然面对的,我以为对念念好就是在坯布过去,其实她需要的哪里仅仅是我对她好?”顾国强懊恼的抓紧自己的头发,过去的很多天,他都在悔恨,但渐渐的他明白悔恨是没有用的。   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头一次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进派出所的时候都没有如此,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倒是变得不堪一击起来。   秦州站起身,该问的问题已经问完,这里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秦、秦同志......我被调查,包括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因为你的关系?”   在秦州即将要离开的瞬间,顾国强突然抬头问道。   秦州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问,“你觉得呢?”   顾国强哑然,秦州虽然没明说,但这和明说也差不了多少,他忽然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就像是最后一只靴子落地时那种宿命感一般。   *   打从那天从秦家的院子里回来以后,顾家人就有些魂不守舍。   顾思好几天没睡好,生怕顾念跟她追究当初她下乡的事。等她起床,才发现大哥、二哥都没睡,两人就坐在饭厅里,也不知道到底坐了多久。   顾学勤叹口气,“大哥,我们那天去顾家是不是去错了?”   本来要是没去的话,是不是还有一条遮羞布,现在什么都说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人拽了下来,尤其当时顾念亲爸的脸色很难看,对方又有能耐,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会做出什么事来。   顾学良疲惫的揉揉额角,“不论我们去不去,其实结果都一样。”   “大妹,你起来了就随便吃点,先去上班吧。二弟你也是,在家里干等着不如先去工作。”顾学良没说的是,他总觉得他们这份工作也快做到头了。   顾学勤和妹妹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大哥的忧虑。但两人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赵文芳这几天都特别安分,多的话一句没有,早早把孩子送去学前班,家里料理好就去上工;范菊香也跟心气散了似的,从那天回来就躺在床上没起来过,饭也没吃,儿女们见她这样,到底没好意思说要把她送去娘家的事......   几个人上班的上班,呆家里的呆家里,顾思随意对付一口,正要出门,就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顾国强就站在大门边上。   “爸!”   她一声惊呼,家里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顾学勤:“爸!你竟然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秦家的人,愿意抬手放过咱们了?”   年轻的小伙子忍不住带着欣喜,高声惊呼道。   顾国强人比从前佝偻了,还是穿着当天被带走的那套衣裳,没走近都能闻见一股馊臭味,且他两鬓白发比以前更多了,看起来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顾主任,成了大街上普普通通的小老头模样。   顾学良眼睛一酸,吩咐赵文芳去烧水,“多烧点,给咱爸好好泡个澡。”   范菊香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眼眶肿的核桃似的,不敢靠近也不敢随意说话。   顾国强余光瞥见她,又默默的挪开视线,见儿媳妇要去忙活,赶忙阻止了,“别忙了,都进屋去,我们赶紧把东西都收拾收拾,准备搬家吧。”   “啥?搬家?”顾家众人异口同声道。   他们都以为父亲从牢房里出来,就表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哪知道会突然让他们搬家。   顾学良惊讶道,“爸,咱们为什么要搬家,搬哪里去?”   原来秦州虽然让人把顾国强放了出来,却并不代表着能够原谅他,顾家今日有的一切,全都是靠着顾念的小金豆子,以及当初带走顾念得到的钱换来的,顾国良作为所有一切的源头,凭什么享受这一切。   “秦家那位限咱们规定时间内离开,不然的话,就一个都别走了......”顾国强声音里透着疲惫,但又有几分解脱之感,“咱们都回乡下老家吧,你们一个个都是高中生,要找工作也容易再参加厂里的考核就是,人家肯放我们一马,已经是看在咱们养育了顾念一场的份上。”   顾学良几人沉默下来,一时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那这里的房子呢?还有之前买给念念的那处。”   “这就要看秦家了,如果他们看的上,自然是归秦家,如果看不上,也许会卖掉吧......”   顾学勤突然开口道,“爸,我不懂,如果仅仅因为咱们家当初用了秦家的东西换了钱,那咱们大不了就把钱还回去,一倍不够就二倍、三倍!房子和工作是我们的,为什么人家说要就要?”   顾学良不知想到了什么,颤抖着问,“是不是当初、当初的事情还有隐情?爸,你和拐卖顾念的人是一伙的?!”   院子里鸦雀无声,就连站在门边的范菊香都拿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顾国强。   在他们心里顾国强从来都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在厂里也一直是老好人的存在,这么多年对顾念有多好,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等转过头来发现,顾国强原来才是最对不起顾念的那个,简直碎裂人的三观。   顾学良忽然觉得,他这个爸爸有点恐怖,完全不是印象中的样子了。 第79章 (二更) 回海市啦!……   秦州在派出所里得到的消息, 并没有跟念念和蒋令仪说,妻子前面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高兴过,既然念念已经找到了, 他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在一起就够了。   别的事情就交给他处理吧。   秦州回来的时候正值中午, 顾念和蒋令仪两人已经把这几天买的东西都打包好, 拿到了院子里, 见他回来,顾念仰起头, 露出一个笑脸:“爸,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走吧, 就怕等会儿赶不上火车。”   明明原主记忆中京市才是她的家乡,但顾念就是很怀念海市、甚至怀念曾经当知青的小县城。   “不会赶不上的,爸让人送我们过去。”秦州揉揉顾念的额头, 把院子的包裹都清点一遍。“确定没什么了吧?没什么的话, 我们这就走吧, 天黑前能上火车。”   顾念和蒋令仪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母女俩把院子里的东西该收拾的一早收拾好了,小苗苗也都浇了水,顾念期盼着等下次回来,小苗会变成小树,等院子锁上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一轻。   这年代自行车已经很难得了, 也难为秦州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原以为三个人坐回很空,哪知道蒋令仪的战利品直接把后车厢塞满、塞爆。   顾念在后世坐过不少次车,在这个年代却是头一次坐桑塔纳, 还挺新奇。   她开了车门,正要上去,远远跑过来一个穿橘红色棉袄的女孩子,喊了她一声,“念念。”   顾念回头,是许久不见的顾思,她跑的很急一张小脸给风吹的通红,不止脸蛋和鼻子,连眼圈都是红的。   秦州坐在副驾上,看见这一幕,不悦的皱了眉,他以为自己已经跟顾家人说清楚了,怎么竟然还敢过来找念念,他一个眼神扫视过去,顾思被吓得钉在原地,半步都不敢动。   顾念顺着她的目光往回看,正瞧见拧眉坐着的秦州。她冲着秦州笑笑,他的周身的气势瞬间柔和下来。   “行了,念念的事她自己会处理,毕竟都这么大了,你虽然是当父亲的,太严格可不行!”蒋令仪身子前倾,对秦州耳提面命。   秦州失笑,若是个好孩子他也不会介意女儿同她往来,但就怕她再拿顾家的事来打扰念念,而且他哪有妻子说的这么专治。   他张嘴要辩驳,见到妻子横眉冷对瞬间识趣的换了话题,“今天我路过国营饭店买到了好几个灌汤包,你以前不是爱吃那个,就在个红色的包裹里,拿毛巾包着呢,念念大概还要一会儿,你要不要先吃点?”   男人眉眼很是柔和,清瘦的脸上带笑,瞧着妻子的目光很是温润。   蒋令仪没想到十多年前的事了,他竟然还都记得,心里顿时软软的,低了头翻包裹,果然看见了秦州说的那个小布包,隐隐散发出来的食物香气,让她眼眶一红。   秦州把一切看在眼里,除了递了个帕子给她,什么都没说。   外面,顾念和顾思这对姐妹花相对而站,本来无话不说的关系,变得生疏,到现在完全陌路。   顾思有些唏嘘,张开嘴还有点哽咽,“念念......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顾家已经从那个两室一厅的小院子里搬出来了,也幸好他们早搬了一步,厂里的反应很快,下午就有人接手他们的工作,要是再迟,被人赶出去岂不是更丢脸。   但是顾家几个人,从厂里的职工,突然成了无业游民还是怪不习惯的。   顾念挑眉,原主印象中和这个姐姐关系还是挺好的,只不过因为原主的关系,顾思一直处于受委屈的状态,现在对方眼巴巴的过来道歉,不知道是为了下乡的事,还是为了顾家的事。   反正是最后一次见面,顾念倒是很耐心。   顾思记得她小时候很讨厌这个妹妹,明明都一样是顾家的女儿,但是顾念得的关注更多,得到的好处也更多,她不止不能针对顾念,要讨好对方,才能使得自己的日子变得好过一些。   下乡这件事,是她头一次对自家姐妹动用心机,现在真相大白,她发现她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不是她爸偏心顾念,而是他们全家都靠着顾念才能过上之前的日子,离开顾念以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下乡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还有我爸......我爸他......我也没想到他会那样,对不起......”   顾思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做最离谱的事就是骗自己的妹妹替自己下乡,等真相大白以后,最坐不住的人也是她,能亲口对顾念说出道歉的话,也算是让自己心里稍稍舒服一点。   “大哥和二哥他们也要来的,但是他们觉得没脸见你......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以后过的好。”   顾思说道后面都要哭了,对着顾念鞠了个躬,久久都未站起身。   “好,希望你以后也能过得好,再见,顾思。”   顾念叹口气,她没法代替原主说原谅,因为原主就是因为这次下乡而丧命,可以说是顾思间接害死了顾念说完这句,便上了车。   黑色的轿车这次没有停留,在顾思跟前缓缓驶过。   顾思抬起头,眼前已经没有了秦家一家三口的影子。   *   来的时候蒋令仪和顾思两人还有心情四处看,等回去坐在火车上,新鲜劲儿早过了,光觉得累。   这回买的车票仍旧是卧铺,两人几乎是一路睡到家的,还在有秦州这个好好先生在,所有的事至少不用顾念两人操心。   等回远远看见海市的小洋楼,蒋令仪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隔着大门就开始喊“妈,妈,我们回来啦!”   蒋老太太满面笑意的推门而出,看见女儿、女婿和念念站在一起的画面,不自觉眼眶发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要不是有白芨在这里陪我,我一准去京市找你们。”   蒋令仪挽着她妈的胳膊,轻轻热热的,“那可不成,你年纪大了,哪儿能出远门,在海市等我们也挺好,这几天就当是给您放假了。”   女儿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还带着一股子活泼劲儿,蒋老太太就知道这回的京市之行没去错,她抬头悄悄看了女婿一眼,见他点头瞬间心花怒放。   蒋令仪回身,见女儿和她爸站在一起,没凑过来的意思,立马冲着顾念招手,“念念来,叫人!”   顾念脸红红的像个苹果,笑着喊了一声“外婆!”   蒋老太太没忍住,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一边拉着顾念一边拉着蒋令仪,都不知道先看哪个更好了,想到女儿这十多年有种突然熬出头的感觉。   秦州左右看了一圈,问:“程白芨那小子呢?怎么从回来就没见?”   说起这个蒋老太太颇为自豪,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意,“说起这个,还是你眼光好,白芨那个孩子很不错,医院的考核满分通过了,现在可是市医院的一名医生了!”   这几天他们都不在,白芨又是给她逗闷子,又是逗她高兴,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秦州点点头,脸色没什么变化,“要是念念去考试,只会靠的比白芨更好。”   他是实话实说,蒋老太太却以为他舍不得女儿被冷落,赶忙笑着应和,“那肯定,咱们念念也是很聪明的。”   女婿和女儿找回了念念,逐渐有变成女儿奴的趋势,不过蒋老太太也乐见其成,两人前半辈子都过得太苦了,后半辈子只要高高兴兴的就行。   晚上程白芨回来,只来得及和师娘寒暄几句,就被秦州喊去了书房,同去的还有顾念。   考教了一遍程白芨最近看的书,秦州点头称赞道,“不错,进步很大,说明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一直很勤勉没有偷懒。”   程白芨挠头,他现在医院被人称为小程医生了,面对老师的夸奖还是会很不好意思。   秦州:“你碰到的这几个问题,和你直接说也不一定能说明白,接下来两天的手术都跟我,我亲自示范给你看。”   程白芨眼神立马变亮,“好,谢谢老师!”   秦州眼中泛起笑意,他对于自己这个徒弟还是喜欢的,又乖巧又听话,天分也高,最主要是人踏实。   “这两天的周末可以抽空回靠山村一趟,你应该也好久没见你爷爷了吧?”   程白芨小脑袋点个不停,自带一种呆萌的气质,看得顾念忍不住发笑。   秦州见女儿高兴,自己也高兴,越发觉得这个徒弟没收错。   忽然之间,程白芨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师姐,这段时间我收到好几封军区的来信,你不在我都给你收在你房间的桌上了。”   顾念一拍脑袋,她说有什么事一直忘了呢,之前准备给陈越写回信,竟然一耽搁就耽搁到现在!   “那爸你和师弟先聊,我先去楼上看看。”小姑娘说着压根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蹦蹦跳跳着飞快跑了出去。   秦州:“......”   他要收回前面所有的话,他这个徒弟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收的一点也不对!   程白芨在老师的死亡视线里,身体越来越紧绷。   秦州哪好意思真跟个小男娃计较,过了一会儿缓过了劲儿顺道问起了程白芨医院里的事。   “我和你师姐不在,没人刁难你吧?你年纪小,要是碰上什么事也别怕,总归我回来了,老师会替你做主的。”   程白芨仔细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他平时除了碰见的小护士有点多,也就吴景杰有点奇怪。   “那个吴医生,专门堵过我几回,就为了问老师和师姐什么时候回来......”   “吴景杰......”秦州听见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京市的顾国强来,心里打定主意什么时候找吴景杰好好聊聊当年的事情,“行,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程白芨乖乖点头,退了出去。   *   顾念走进房间,确实看见书桌上摆了厚厚一叠信,粗粗一眼扫过,竟然有五六封之多,想到自己收到陈越的第一封信就忘了回,她不自觉有些脸红。   倒不是不在意对方,而是事出突然,让她惊讶到忘了给对方回信。   顾念把信一封封打开,细细查看,她发现陈越其实已经离开军营了,最后一封信上连个地址都没有,只说他们要秘密突击训练,不久之后或许有上战场的可能性,让她好好保重自己。   信明明不长,顾念看了许久才看完。   等放下最后一封,她决定提笔给陈越写一封回信,虽然他不一定能收到,信也不一定能寄出去,但至少能表达一下她的歉意,等什么时候陈大哥回来了,再亲自拿给他看,大概也就没有那么失礼了。   “陈大哥,展信佳......”   楼下秦州等人在等顾念一起吃团圆饭,大家伙都坐好了,就差顾念一人。   秦州皱起眉,凉飕飕的眼神直往程白芨身上刮,程白芨小心地躲在角落里,不出声、也坚决不去触老师的眉头。   “好了,是念念不下楼,你吓唬白芨做什么?白芨年纪还小呢!”蒋老太太见小少年吓得半分不敢动弹,终是动了点恻隐之心,要知道他们一家三口不在的这十几天,全是白芨陪着她,他们一老一少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蒋令仪也有有点不高兴,“小姑娘动作慢是正常的,你之前还说喜欢女儿胜过儿子,现在是孩子找回来几天就不珍惜了吗?”   她大有秦州敢点头说是,就把人打一顿赶出去的架势。   “我哪有,我不是因为这个。”秦州无奈揉眉,这么点事怎么能往这上面扯?   蒋令仪皱着眉道,“那你什么意思?!”   秦州都懒得说,想到在靠山县碰见的臭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问白芨。”   蒋令仪放柔了声音,问程白芨,“白芨,你和师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念念她在楼上干什么呢?”   “师娘,师姐在插队的时候认识了我家里交好的一个大哥,叫陈越,眼下在部队里当团长呢!是个有为青年,和师姐也挺聊得来的......”程白芨觉得自己配得上“最佳助攻”的称号了,很少有人能这么大方的夸赞情敌,当然,其中也不乏陈越确实优秀的缘故。   秦州冷哼一声。   蒋令仪和蒋老太太瞬间来了兴致,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白芨啊,快跟我们说说,这个陈、陈越是哪里人,家里做什么的,性格怎么样,为人处世怎么样......”   秦州伸手碰了下筷子,发出清脆的“丁零”声,打断了蒋令仪的话,“行了,念念才多大,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女儿还小,才找回来也没几天,秦州总觉得前面缺失的岁月已经无法弥补了,恨不得后面把念念留久一点,越晚嫁人越好,陈越的这号人物的出现,根本就是打乱了他全部节奏,更可恨的事,妻子不止没觉得哪里不对,竟然还真的有模有样的相看起来。   蒋令仪横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变通,你以为害怕那天的到来,那天就不会来了?既然无法避免,咱们不如早做打算,越早开始考察越好。”   蒋老太太听的连连点头:“这点我也支持令仪,小洲啊,你以前接触令仪的时候,我和令仪她爸可没死命拦着。”   秦州按按眉心,脑子里忍不住想起他那位已经去世的岳父来,岳父当着老太太和令仪的面,从来都是很大方的,对他也很好的样子,但背地里找他的茬也不是一次两次,秦州当时可是吃够了苦头。   从前他还不大能体会岳父的感受,眼下念念一天大过一天,他竟然也有了同样的紧迫感。   难不成,他要重复岳父的老路不成?   顾念从楼上下来时发现大家互相对视着,都没说话,但秦州和蒋令仪的表情都不大好,“爸、妈,你们趁着我不在,偷偷吵架了?”   蒋令仪笑得温婉怡人,旁敲侧击的问,“怎么可能,念念快跟妈说说你插队的事,白芨说你碰见了不少有趣的人。”   顾念不疑有他乖巧点头,“确实如此,其中不少人爸还都见过呢,只不过他们的当时不知道老师就是我爸,只把他当成我的老师看待。”   “那......你有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人,比如说什么陈大哥?”陈令仪清了清嗓子,“白芨说那人叫陈越?”   她话音落,饭厅这边所有人眼神都落在顾念身上,屏住呼吸等待顾念的回应。   顾念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她在靠山村的那个小院子,那一回让陈大哥帮她调查顾家的事,是他们最亲近的时刻,她耳朵根有些发红,结结巴巴开口,“上回、上回那信就是陈大哥写的,他是个很好的人!”   蒋令仪和蒋老太太眼神越发亮了。   只有坐在主位的秦州,脸黑的像锅底眉目沉沉,恨不得咬谁一口。 第80章 (一更) 师徒关系   隔天秦州带着女儿和徒弟去了医院, 刚到医院的大门,果然吴景杰在那边等着,见秦州三人过来, 眼睛猛地亮起来, 想往上凑, 又有点不敢。   顾念瞥他一眼, 又默默挪开视线。   吴医生其实长得挺好的,但就是面对她爸的时候, 有点过于怂了,白瞎他一副好相貌。   不敢同老师打招呼,难道还不敢找两个小的吗?吴景杰明知顾念不待见他, 还是没忍住笑着凑过去,“念念啊,你可算回来了, 早饭吃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食堂吃好吃的。”   秦州本来就还有点没从女儿已经长大到能嫁人了的打击里回神, 吴景杰忽然凑过来, 桃花眼里笑意弥漫,让人想不多想都不成。   他脸色一下变得更沉了,目光如炬盯着身边的这个逆徒!   吴景杰瞬间头皮发麻,可要让他现在走,又有点不甘心。“老、老师,你饿不饿,要不我等会儿也去食堂给你打一份早饭?今天有菜包子, 还挺大。”   他嘿嘿笑着, 身子一点点往秦州那边挪。   “停!别往这儿靠了,再过来咱仨都没位置了。”秦州冷淡开口。   确实,路本就不宽, 三个人走都有点挤的慌,吴景杰非要往跟前凑的话,跟没法走。   吴景杰摸摸鼻子,不敢再往秦州跟前凑。   程白芨把一切都收入眼底,心里美滋滋的,这位吴医生前几天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模样,眼下在老师跟前怎么就这么乖巧,他看了解气极了,仿佛前几天受到的针对也不算什么了。   “程医生,你好像很高兴?”吴景杰突然转过身开口道。   程白芨憋笑,“哪里哪里,今天也没什么让我高兴的事。”   吴景杰暗自磨牙,这小子是老师回来了也跟真横起来了是吧?等以后早晚有落单的时候。   秦州睨一眼这个不孝徒弟,薄唇轻启,“幼稚!你出了为难白芨还会干点什么?”   吴景杰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心里有无数话要说,最终都憋了回去。   “念念,我带你直接去走流程考试。”秦州看着女儿,柔和了声音,转头见吴景杰跟只落单的小狗一样,远远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他忽然高声开口,“等会儿,你来我办公室我,我有话问你。”   吴景杰“唰”地抬起头,拿手指着自己问:“我?”   秦州面无表情的点头。   吴景杰瞬间一蹦三尺高,得意地冲着程白芨:“这次老师是叫我去的,不是你、也不是你们,单单就我一个人。哈哈哈哈......”   秦州师徒三人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飞快的踩着步子离开,生怕别人把他和他们挂钩似的。   “吴医生,你怎么这么高兴?笑地牙豁子都露出来了。”路过的小护士有些嫌弃道。   吴景杰好看的桃花眼眯起,好心情丝毫没被影响:“你懂什么?我老师......”   他定睛一看,秦州师徒早就不在了,顿时面色尴尬道,“我、我就是高兴,不行吗?”   小护士撇嘴,“行,您高兴,您了不起,我们可管不着。那等会儿那个手术您也别做了,我马上去喊小程医生......”   “别别别!开玩笑,我和程白芨那小子,水平能一样吗?”   吴景杰说罢,牛气哄哄的往科室的方向走。   小护士轻啧一声,马上抬腿跟上。   秦州带着他的徒弟回来了,并且要求医院方面立马给她安排考试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在猜她的这个女徒弟和秦主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秦主任这么上心。   华秋雯其实也挺好奇的。   秦主任的名头,在这所医院的人就没有没听过的,听说以前这所医院建立的时候,很大部分就是倚仗秦主任的医术,才打响第一炮。   众所周知,秦主任在医术上要求极为严苛,一开始带了两个徒弟过来破格申请考核,就已经挺出人意料的了,没想到他的那个女徒弟,错过了考核,他还愿意为她破例考核第二次。   这在从前几乎闻所未闻。   小护士:“你们说,秦主任是不是和这个女徒弟关系不正当?要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对方破例。”   拿着巡房本路过的华秋雯,猛地拍了下桌上:“放屁!你们自己不干净,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了?秦主任那个女徒弟我见过,长得就一副聪明相,说不定天赋过人,秦主任惜才不行吗?”   这里的护士并不是都靠能力进来的,通过不正当关系上位的人确实也有,他们被华秋雯顶了,只敢臊红了脸皮低着头,不敢硬顶上去,因为华秋雯的爸爸是医院的院长。   人家虽然也在这儿干着护士的活,却没人真敢拿她当个普通护士看待。   话是放出去了,华秋雯心里其实也挺疑惑的,她最讨厌那种靠关系上位的女人,顾念长得又确实好看,她准备等顾念考核出来,把人堵着问个清楚,要是真走的不正当路子,说什么也要把人给涮下去。   前面程白芨正好过来,看查房记录。   华秋雯摁住本子,不给他看,拽着人的袖子,把人拎到人少的地方说话。   “松手、松手,别人看尽像什么样子?”程白芨整个耳廓都红透了,小声开口提醒。   “我就爱拽你怎么着?谁敢多嘴多舌,看我不揍她!”   爱嚼舌根子的小护士多了去了,没人敢说华秋雯的坏话。   程白芨看她一眼,明明个子娇小的很,又长了张挺可爱的圆脸,怎么说出来的话很粗鲁,动不动喊打喊杀,师姐就不这这样,但他也知道华秋雯在医院的地位,只皱了眉毛忍着没吭声。   “程医生,你说,你师姐和你老师是什么关系?”华秋雯抬着下巴问。   程白芨:“我老师和师姐?就师徒关系呗。”   来的时候顾念特意叮嘱了,说是不喜欢被人区别对待,让他别再医院宣扬她是秦州女儿这件事,就在医院当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得了。   程白芨深以为然,就连对着吴景杰都没说过。   华秋雯板着脸问,“师徒关系?秦主任不是向来挺严格的嘛?为什么一再破例?”   “啊......那是因为我师姐天赋好,她很多方面都比我强多了,尤其在手术上。”程白芨想了想道,不过他也不算是说谎话,师姐确实比他厉害,天赋也高。   华秋雯皱眉,天赋的事情谁能证明?不过上回她倒是听她爸说过,程白芨好像还挺不错的,要是顾念真的比程白芨强的话,那、那大概她爸也会破例的吧?   *   秦州坐在办公室里喝茶,他曾经的二徒弟就坐在不远处,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肉眼可见的紧张。   秦州暗暗摇头,这坐姿真是多少年都不曾变过了。   “老、老师......”   吴景杰更紧张了,有种第一回 拿手术刀无处下手的感觉。   秦州睨他一眼,“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没什么长进?”   一句话让吴景杰鼻子泛酸,老师都多少年没管过他了,压根都不许他近他的身,冷不丁开口,差点让他一秒落泪。   他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老师......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州颔首,想到京市发生的事,心中疑窦更甚,“当初孩子丢了的事发生以后,我也没有好好问过你们......”   吴景杰点头,当时事发突然,老师和师娘受到的打击过大,所以没有细细问过细节,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企图找回孩子方面。   秦州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说话的时候眼神锐利的盯着对方。“那你现在能不能把那天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跟我说一遍?”   吴景杰求之不得,细细描述起来,这件事情虽然过去十多年,但是算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之一,所以他结的非常清楚。   “当时我和师兄两人在家里,您和师娘去赶集了,让我们守好门户,别乱跑。”   秦州颔首,等着他往下说。   “老宅的人来时,是我去开的门,师兄当时在照看孩子。一开始老宅的人说,老太太想孩子了,要带回去,我们一开始都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来的人态度强势,师兄也没有辙,最后决定顺着老太太的意,干脆把孩子抱过去给她看一眼,就马上回来。”   吴景杰描述的时候,秦州一直没说话,只是手指一点点握紧,努力压住自己的脾气。   “但是当时我们担心您和师娘回来家里没人会着急,就决定留下一个人看着孩子,师兄说他力气大,会抱紧孩子且不让她摔跤,就留下我给你们留个口信。我觉得师兄说的对,我当时年纪小,力气也不大,师兄确实比我更适合。”   吴景杰小心翼翼看了秦州一眼,“再后来,您就都知道了,师兄突然从外面跑回来,说孩子不见了,于是我也顾不上给你们传口信,一起跟着师兄出去找,想着说不定能把孩子找回来。” 第81章 (二更) 流言四起   两人瞬间沉默下来, 好像同时陷入了一种不好的回忆中。   吴景杰想起当天的事情,忽然有些唏嘘,其实所有的决定都不是他下的, 作为小一点的那个徒弟, 很多时候只有听师兄吩咐的份, 师兄让干啥他就得干啥。   可老师是不会管这些的, 老师只知道,是他和师兄两个把孩子弄丢了。   吴景杰抽抽鼻子, 委委屈屈的低下了头。   秦州当时没察觉到这一点,眼下也察觉了,按照两个徒弟相处模式, 吴景杰确实是听人吩咐的时候比较多,宋鸿博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见吴景杰低着头,秦州没好气道, “你现在也是个大男人了, 这么丧眉耷脸的, 像什么样!”   吴景杰一个激灵,瞬间挺直了腰板,抬头挺胸,只是看向秦州的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行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事情我都知道了。”   吴景杰想努力分辨秦州脸上的喜怒,他发现自己真看不出来, 只得乖乖起身, 依言退了出去。   他手即将握住门把手的时候,突然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身斟酌一番开口道, “师兄前一阵来看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和师兄聊起您的时候,他的表情有点怪......还有,就算孩子弄丢了,其实还是有找回来的可能性的,老师,您别放弃,我会帮您一起找的!”   秦州张了张口,随后又闭上了,只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等吴景杰退出去,他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沉思良久。   *   顾念的考试很顺利,哪怕医院的医生们想要鸡蛋里挑骨头,也无从下手。   华秋雯见考核结束,一溜烟摸过去问顾念:“考的怎么样,难不难?”   顾念道,“还可以。”   她在医院呆的时间短,其实还是头一回见华秋雯,不懂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凑过来说话,只是如实回答。   这下,华秋雯看顾念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她爸之前说,会把考核的难度提高,给秦主任使点小绊子,没想到到了人家顾念这里,这点难度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竖起耳朵,听考核医生对顾念的评论。   “这小姑娘,确实挺有一手的,那个角度那么刁钻,换个没什么经验的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是啊,上回我徒弟考核,从模拟手术开始就挂了。”   “要不怎么说秦主任有一套,看看咱们的徒弟,再看看秦主任的徒弟。”   这个医生也深以为为然,同样都是人,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还是秦州慧眼识英雄,随随便便挑出来的两个就是好苗子,天赋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   华秋雯深以为然,她喜欢有本事的人,顾念长得好看,但她没靠手段上位,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她就觉得顾念对她的胃口。   “走走走,现在是不是要喊你顾医生了?顾医生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正巧是饭点,华秋雯拉着顾念的手往食堂走,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圆脸小姑娘笑的热切,对她又极亲切,顾念没多挣扎,就跟着人一起往食堂走了。   顾念瞧着拉着她手腕往前走的人,无奈扶额,心道过然是小姑娘,热情来的太快,三分钟之内就能成为好朋友。   华秋雯大概真的想和顾念交朋友,这天以后接二连三地凑过来找顾念,或是一起吃饭或是聊聊医院里的八卦,忙得不亦乐乎。   她圆圆的脸上带着勃勃生机,说起八卦来神采飞扬的,每天聊天的时刻也成为顾念枯燥的一天中难得的色彩。   顾念以为她会和这个热情的小姑娘成为好朋友,谁知道两天之后事情竟然急转直下。   “顾念,你不是说你是靠自己的能力坐上这个位置的吗?那为什么他们都说你和秦主任有不正当关系?”   华秋雯鼓着脸,都要哭了,一脸你骗我,再也不想和你一起玩了的表情。   顾念听得满头雾水,这两天她明明只是跟着爸爸一起做手术,连碰见程白芨的时候都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流言是怎么在医院里传开的。   传话的人都没脑子吗?说她和程白芨可能还比较靠谱。秦州是她爸爸,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传出这种流言的人不止要毁了她,连秦州也想要一并毁掉。   “呜呜呜你装,还装?!你当时就是拿这幅模样骗的我!”   华秋雯气的磨着牙,眼珠子通红,要哭不哭的。   要不是顾念确定自己是女的,在华秋雯的控诉下,都会觉得自己是个人间渣男。   顾念这会儿也沉了脸,表情严肃。“我不是,我没有。不管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流言,都应该相信我。我和秦主任之间清清白白,更不可能有你所说的那种龌龊之事。要不你把说这话的人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别说秦州是她爸,就算不是,顾念凭着自己的能耐,往上爬只是早晚而已,而且,眼前这个小医院也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华秋雯不知道顾念和秦州的关系,她觉得对方到现在还在狡辩。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一夜之间,整个医院忽然都在传顾念和秦主任的事,还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如果他们俩真的清清白白的,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流言传出来。   其中的内容低俗难听到,华秋雯都不屑重复一遍。   “够了,你别在外面随便听了两句话,就跑来质问我师姐,传流言的人呢?把她叫出来!看我不打的她满地找牙!”程白芨从里面出来,正巧碰见两人对峙的一幕,他不由分说地插到两人中间,瞪着眼睛看向华秋雯。   这两天医院里的流言他都听说了,程白芨气的拳头都硬了,但他总觉得这种无稽之谈大家传着传着就会慢慢淡掉,没想到竟然会愈演愈烈,而且还有没脑子的人,找到他师姐跟前当面对质。   华秋雯不止没后退,还往前迈了一步,“程医生......呜呜呜,你是不是也被她骗了?”   “再敢靠近我真揍你!”程白芨把拳头举得高高的龇着牙齿。   华秋雯狠狠一跺脚,委委屈屈道。“我都跟你说了,你怎么就不信.....她们都这么传的,我问问清楚也不行?”   “行了,别哭了,你听好,我根本就没有骗过你!秦州明明是我爸爸!现在造谣都不要成本的吗?!”   顾念头上青筋狂跳,她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达极限了,不是因为华秋雯过来质问她,而是医院里穿的这个流言真是年度最好笑的笑话,对方一定不知道秦州和她的真实关系,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可如果秦州和她并不是父女关系呢?流言杀人于无形,越演越烈的状况下,他们解释不清楚,不仅仅会失去现在的工作,可能会被扣上乱搞男女关系的帽子。   散播流言的人,是要把人钉死在耻辱柱上吗?   华秋雯本来是极为不屑听顾念解释的,但她又忍不住想听顾念怎么狡辩?她私心里还是很喜欢顾念的,除了这个离谱的流言之外,她和顾念相处的很愉快,顾念的性格和能力都让别他欣赏......等等,刚刚顾念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和秦州是父女关系?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秦主任有女儿?等等,如果你真的是秦州的女儿的话,那这个流言未免也太可笑了!”   华秋雯的脸色变来变去,一时觉得顾念是在说谎,一时又觉得顾念说的才是对的,到了后面,她自己脑子都混乱了。   程白芨在对方质疑的眼神里点头,“上回老师跟师姐去京师市,就是为了求证这件事情,事实证明,师姐确实是老师的女儿,能传出这种流言的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华秋雯脸色涨得通红,她觉得程白芨这话是在骂她。“那、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自己是秦主任女儿,不然的话哪会有这么多误会!”   顾念无奈看她一眼。“我如果早就这么说的话,她们是不是又要说我是靠着我爸才坐在如今的位置上?既然不论我怎么说,她们都能给我乱扣帽子,那我还不如不说。”   华秋雯一时哑口无言,她觉得来找顾念对峙的自己简直蠢透了,为什么没有先调查清楚再来问话?顾念和程白芨肯定在心里偷偷把她骂成了狗屎。   顾念:“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下次你再来跟我说话的时候,是带着脑子的你,而不是被别人左右的你。”   华秋雯对着顾念鞠了好几个躬,嘴里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随后落荒而逃。   陈白芨看着她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眉头皱的紧紧的对顾念道。“师姐流言不会无缘无故的传出来,肯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咱们赶紧去告诉老师,让他好好查一查。”   顾念也正有此意,这件事情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   秦州最近在想宋鸿博的事情,他总觉得在吴景杰的描述里,宋鸿博的做法很诡异,当初念念走丢说不定就和宋鸿博有关。   顾念和程白芨过来找他,秦州当时也没当回事,等听完两人说的事,他一口水卡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呛的嗓子疼的厉害。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我和念念?简直荒谬!”   传这种流言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脑袋里面进了水,信这话的人,也个个都是傻子!   秦州面色如寒霜,安抚顾念:“念念,你和白芨先回去,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事爸知道了,爸会处理。”   顾念见他面色实在不好,点头应道,“好,爸,我知道的,你也别太生气。”   她伸手给秦州抚了抚后背,见他气顺了些,才带着程白芨一块儿离开了秦州的办公室。   这会儿正是流言传的最凶的时候,小护士们见到她,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哪个没有指指点点?   “师姐?要不要我去凶她们?!”程白芨龇着牙,只要顾念点头就去冲锋陷阵。   顾念心里暖融融的,这个师弟真是不管什么时候,想的都是站在她前面。“没事,白芨,不用管她们,一个个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小护士们见她瞪过去,一溜烟又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华秋雯见顾念两人过来,想凑上去说些什么,但看见顾念冷淡的眼神,又不敢动了。   “看看、看看,那就是顾医生,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   “确实够漂亮,难怪能拿下秦主任那样的男人!不过年纪也够小的,竟然这么放的开,啧啧!”   华秋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爆喝道,“闭嘴!一个个都闲着没事干是吧?”   小护士们都知道华秋雯的名头,就算乱说话也不敢说到她跟前去,但又不懂顾念什么时候巴结上这位,彼此间对了个眼神又都散开了。   顾念听见动静,站在原地没动,眼神看向华秋雯的方向。   “你、你看什么看!明明有隐情,为什么不说?!难怪、难怪大家误会你!我就是看不惯她们的嘴脸,哼!”华秋雯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别看她之前冲出来和顾念对峙,那是因为她确实有点舍不得顾念这个朋友,眼下知道点内情,再看她被人污蔑就更不舒服了。   她、她才不是要帮顾念呢!讨厌鬼,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会解释的吗?!   顾念摇头失笑,看华秋雯倒是觉得顺眼了很多。至少这位听见流言想的是当面问清楚,而不是和其他人一起散播流言,已经很好了,毕竟萍水相逢也不能要求别人太多。   “师姐......”程白芨见顾念不走了,以为她被气到了,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芨,我在想,我到底做了什么挡了人家道了,要不然那人为什么这么针对我?不过,对方藏的也真够深,即便是华秋雯这种院长家的千金,竟然也没能把人揪出来......” 第82章 (三更) 到底有哪些人在造谣……   顾念和程白芨以及新录用的几个医生, 都在同一个办公室里。   两人一脚进入办公室,里面的气氛骤然紧绷,本来还有人说话的, 抬眼看见顾念就顿时鸦雀无声。   顾念心里一叹, 看来办公室里的年轻小医生们, 也都听说这件事了, 看他们的神情大概是信了,所以才说这个幕后的人足够狠, 杀人于无形。   程白芨稍微消了点气,这下又全都鼓起来了,真想把那些碎嘴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抓起来!   顾念悠悠闲闲的在办公室坐了半天, 她今天没手术,就看一些过去的手术资料之类,半天下来同事们表面没说什么, 但顾念猜他们应该也在感叹她的勇气,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种情况下定定心心工作的。   下班的时候, 华秋雯又来了,圆圆的小脑袋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   顾念一眼就发现了她,却忍着没吭声。   她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几乎是一到下班的点,就立马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回家。   程白芨自然紧随其后,这个办公室他一分钟都不想呆了。   “哎哎哎,顾念, 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华秋雯见她转身向外走, 跟没看见她似的,忍不住追上去问。   顾念睨她,“我这不是怕你觉得我扒着人往上爬, 刻意跟你划清界限嘛!”   华秋雯一跺脚:“哎呀,算我的错,我误会你了行不行?那、那我不是耳根子软嘛!”   她虽然脾气骄纵些,但也不是真的是非不分,她爸跟她分析过了,顾念要是真是这种人,平时多半会花时间在钓男人上,不可能手底下技术如此过硬,考核成绩可是真真的,现在还贴在走廊里呢!   再说,她觉得顾念挺沉的住气的,外头都传成那样了,还有心情看资料。   顾念和程白芨两个自顾自往前走。   华秋雯追了两次,不好再追了,她怕顾念是真的不想搭理她了,她忽然鼻子一酸,总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顾念又走了几步,见没人跟上来,她扭头往后扫一眼,娇气包差点又要抹眼泪了,“哭什么哭?还不快跟上,我们可不会等你!”   程白芨瞥了瞥嘴,没跟师姐唱反调。   华秋雯瞬间满血复活,“滋溜”一下小跑着跟上。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医院里,别人都远远避开,瞬间成了一大奇景。   吴景杰从外头出来,看见顾念就笑,一双桃花眼眯起来,“我怎么听说医院里有不少你和老师的流言呢?”   说完眼神上下打量顾念,似乎在估量她这人有没有能耐拿下秦州。   顾念翻了个白眼,越过他就要往前去,吴景杰一把把人拽住了,“怎么不想搭理我?还是你觉得我没有老师地位高,所以你不想搭理?”   这下连华秋雯都气坏了,往吴景杰跟前凑了凑,准备跟他分说个明白。   她还未过去,顾念的一个巴掌已经扇过去了,“啪”地一声清脆炸响,让所有路过的人惊到忍不住驻足的原地。   只听顾念冷声道,“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见周围还有不少人围观,她目光扫视一圈,像是要记住这些人的嘴脸似的,“这话我只说一次,我和秦主任清清白白,你们要是敢造谣,毁坏他人名誉,我不介意立马报公安,有一个算一个都把你们抓紧去!”   “就是!报公安!看你们还敢不敢乱说!”华秋雯站在顾念身后给她撑腰,本来还觉得这丫头太软,别人欺上门都不知道反抗,眼下却觉得顾念还挺帅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把那些说坏话的当面打回去的。   “吴医生,我平时看你挺着调了,怎么在顾医生这件事上这么糊涂?”   华秋雯一开始觉得吴景杰不错,长得好人也不风流,对小护士们都很耐心,眼下看这也是个眼里糊屎看不清的。   等华秋雯说完这句,顾念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周边的小护士们,瞬间把吴景杰围住了。   “吴医生,你干嘛招惹那个姓顾的,看她长得妖里妖气,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是啊,吴医生你脸疼不疼?”   “吴医生,要不我带你去上药吧......”   吴景杰笑笑,脸上没有半丝阴霾,“我没事,也是我刚刚语气不对,看来顾念和秦主任真不是那种关系,大家别乱猜了......”   “吴医生,你也太好了吧?顾念都扇你巴掌了,你还帮她说话?!”   “就是啊,吴医生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吴景杰笑着摇头,桃花眼熠熠生辉,“那是你们太没见识了,秦主任和我师兄可都比我好多了,我呀,还差得远呢!”   *   华秋雯没回去,竟然一路跟着顾念去了小洋楼,等亲眼看见顾念冲着秦州叫爸,又冲着蒋令仪叫妈,她知道顾念真的没骗她,她就是秦主任的女儿!   想到早上那一出,小姑娘不好意思极了。“顾、顾念......对不起哦,我应该问清楚再说的。”   至少不应该上去就质问她,哎呀,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你已经比别人好太多。”顾念不以为意。   蒋令仪听的一头雾水,端着削好的苹果上来,笑问,“你们说什么呢念念?妈都没听懂。”   顾念想说只是些小事,那边华秋雯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说了一遍。   “哈?说我们见念念,和老秦?!”蒋令仪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气愤,恨不得现在跑到医院去和别人理论去。   “妈,你别去,爸说他有办法的,咱们应该信他。”顾念轻声劝。   蒋令仪觉得自己都快炸了,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秦州处理这件事的时候。   “念念,你受了委屈就应该跟妈说,要不是你带来的这个小同志说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妈?”   大概......等事情圆满解决吧。   顾念一个眼神,蒋令仪就明白她想说啥。   “念念,你这样可不行,再说你爸的性格太温吞,不及时处理对你的名誉不好。”蒋令仪道,说完横一眼在边上坐着的秦州,这人还当人父亲呢!女儿被人污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为女儿申辩。   秦州还是这句话,“别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女儿的事,他比别人都上心,但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蒋令仪沉下脸没应,打定主意不等秦州这里了,等明天医院里人多的时候,就去好好说道说道,让那些人睁大狗眼看清楚,念念明明就是他们的女儿!   华秋雯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对着顾念吐吐舌头。   顾念无奈撇她一眼。   *   夜幕降临,医院里有个人人影隐在黑暗里,见那个眼熟的小护士过来,马上问:“流言都散播出去了?保证医院里的人呢都知道了?”   小护士:“是的,您放心,就照您的原话说的,保证一字不差。”   那人笑起来,声音有些怪异,“那可好,最近有热闹看了,你说秦州到底怎么从这个局里走出来?”   小护士:“那应该挺难的,谁叫他收谁当徒弟不好,偏偏收了个长得最好看的,啧啧啧,顾医生那个相貌,我是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那人沉了脸,声音狠厉:“长得好看顶屁用,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   小护士连忙奉承:“是是是,就是个花架子,我看秦医生也看不上这种的,估计就是摆着好看。”   那人不耐的打断小护士的话,“这件事情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闹的越大越好,我倒要看看秦州怎么收场。”   “好。”小护士收到命令,很快退了下去,娇小玲珑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夜色里。   那人眼神飘忽不定的落在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第二天上班,秦州照例带着女儿和徒弟同去,并没有因为最近的流言而有所避讳。   蒋令仪看他们一走,也猫着腰跟了过去,她还带了个自制的大喇叭,等着到时候跟人吵架用的,她还要看看清楚,到底有哪些人在造谣!   一天过去,事情发展的明显更严重了,这座医院,除了华秋雯和几个级别较高的医生,就没人同师徒三人说话。   当然,当着他们的面,也没人多说什么,那那种若有似无的目光,就跟吞了只苍蝇一样,叫人觉得恶心。   华秋雯凑过来小声道,“别理他们,眼睛都被狗屎糊住了!”   可气的是,明明她都跟人解释过一遍了,当着她的面,那些人也表示不会相信流言,一转身又拿那种目光看人,可真够恶心的。   “那就拿冷水给他们冲开,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大冬天的温度。”   程白芨忍不了了,捏着拳头真转身去找水桶,不给点厉害他们尝尝,还真以为他们师徒好欺负呢!   “哎哎哎,白芨、白芨,你先别冲动!”   顾念想拦他,小少年已经气冲冲的出去了,拉也拉不住。   顾念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蒋令仪也进场了。 第83章 (一更) 证据来了   事情不知道是谁传的, 但是蒋令仪听说以后一晚上都没睡好,有心想上隔壁找秦州问几句又不好意思,干脆气哼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圈都是黑的。   这不听见动静知道秦州几人要去上班了, 干脆不睡懒觉, 其没声的跟在师徒三人后面一起去了医院。   这个医院蒋令仪以前来过, 不,应该说住在海市的人, 就很少有没来过市医院的。以前她来的时候觉得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挺好的,待人和蔼可亲,很为病患着想。   但眼下他们却一个个神情漠然的看着念念和秦州, 好像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蒋令仪瞧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啧啧,明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这师徒俩竟然还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换我我都不敢出门了。”   “为什么不敢出门?好好的工作, 难道说放弃就放弃,别人爱说就说呗!又不会少块肉。”   “行了,你也有点自知之明吧,还说换你,首先,你要有人家顾医生这么漂亮!”   说到漂亮,这个小护士立马不吱声了, 这点自知之明也是有的, 长成顾医生这样的本来就少有。   “切!漂亮又有什么用,尽走些歪门邪道!”   “不过我听说秦主任有爱人的,你们说他爱人要是知道了, 是不是会来咱们医院大闹一场?”   说起这事,小护士们互相看了看,有的眼神里带着担忧,有的则全都是幸灾乐祸,好似巴不得再热闹点,更热闹点。   “不好意思,借过!”蒋令仪听不下去了一推下护士的肩膀要往前走,小护士瞧热闹瞧的好好的,愿意让路才怪。   “你谁呀你!先来后到懂不懂?”   小丫头长得不及蒋令仪高,气势还挺足,横眉冷对看过来像是要干架一般。   蒋令仪笑笑,手下用力把人推倒一边。   “我是秦州他爱人,你说我该不该来?刚刚你不是还说盼着我出现的么?怎么现在不盼了?”   “啊......是、秦、秦主任的爱人啊......”小护士张了张嘴,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撞枪口上了,她讷讷几声,不敢在开口。   蒋令仪横她一眼,拎起手里的大喇叭就冲了进去。   在所有异常的目光里,蒋令仪举着喇叭大声道。“各位,我是秦州的妻子,关于最近医院里的流言我也都听说了,我有几句话想对大家说......”   清晨,医院里的病患并不多,他们在医护人员办公室这边,来往的人就更少了,蒋令仪这一嗓子喊下去,抬头望过来的,基本都是医务人员。   原本挡住蒋令仪去路的小护士们,都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让她可以走到更前面的地方去,被所有人看见。   吴景杰看蒋令仪的目光很是奇异,他本来想为自己的老师开口求求情的,没想到蒋令仪先开口说话了,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她避开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往枪口上撞?据吴景杰所知,师娘从孩子出事以后,一直不肯原谅秦州,应该不会为秦州说话才对。   像吴景杰这样想的人有很多,他们都在等着看她如何讨伐秦州夫妻。   “......我和秦州从认识到结婚,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这其中秦州一直是个好丈夫,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顾念的事情,也是大家误会了......”   蒋令仪在前面说着,下面声音嗡嗡的,显然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   “不是吧,都这时候,秦夫人还愿意为秦医生说好话?”   “不说好话难道等着秦主任撤职查办吗?岂不是更蠢?”   “唉,做人难,做女人更难,什么时候都要委曲求全。”   所有人都觉得蒋令仪是为了秦州的前途,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给这对狗男女打掩护,看秦州的眼神愈发不屑了,医科主任又有什么用,德行不好,什么都白搭。   蒋令仪不慌不忙地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我知道大家有许许多多猜测,但猜测也不只不过是你们的臆想,要知道念念我和秦州的亲生女儿,你们说她和秦州关系不清不楚,全是无稽之谈。”   群众们哗然,不可置信的看着蒋令仪。   蒋令仪:“我相信,说这话的人绝对不怀好意,说不定这会儿还掩在人群里看笑话呢!那我要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秦州不仅仅会当个外科主任,我的女儿念念也不会仅仅是个小医生,他们都会越走越高,把你牢牢踩在脚下。”   她冷冷的眼神扫视一圈围观群众,试图从中把那人揪出来一般。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所有曾经造谣我丈夫和我女儿谣言的人,全部报公安处理......”   被蒋令仪眼神扫到的人为之一顿,继而继续往人群里缩了缩,生怕被对方看见,有胆小的已经开始发抖了,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安上门直接把人带走。   吴景杰的眼神从蒋令仪进来就没从这人身上挪开过,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师娘是个弱女子,明明当事情来的时候,她也会头一个挺身而出。   随后他又看了眼边上站着的顾念,从前他就觉得小姑娘和谁长得相像,原来竟是老师和师娘的女儿吗?   底下的医务人员们,听了这话大部分都信了,当然也有不信的,他们扯着嗓子问,“秦夫人,你说顾念是个你和秦州的女儿,有什么证据吗?您可别说,你们长得像,这种事情太主观了,并不能成为证据。”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学医的,只相信科学依据。”   蒋令仪举着喇叭的手默默放了下来,一时有些犯难。   念念是她生的,从生下就皮肤雪白,没有任何的胎记,以前还能说有个小金豆子当证据,被顾家人搅了局以后没人知道那玩意儿上哪去了,底下这些人要证据,她上哪儿去给他们找证据?   “秦夫人,你的立场我们都懂,你实在没必要为了你的丈夫这么委曲求全。”有不认识的护士斟酌着开口,显然她到现在还以为蒋令仪在给秦州打掩护。   蒋令仪贝齿咬紧唇瓣,气得都快把嘴皮子咬出血了,愣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沮丧的当口,身后贴上一具温暖的躯体。   原来,秦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边上站着念念和程白芨。   蒋令仪有些委屈又觉得臊的慌,明明她是来解决问题的,但结果什么都没解决。   秦州宽厚的手掌搭在她的手背上,别人围观、冷眼相待到了眼下的地步,他都丝毫不慌乱,周遭的气势半分未变。   不知道该说他心里素质强大,还是该说他老成持重,也难怪对方年纪轻轻就坐在了一把手的位置上。   吴景杰的眼神也落在秦州身上,他总觉得对方在人群的包围圈里,熠熠生辉。哪怕是众人的责难、排斥,也丝毫不能影响到他分毫。   秦州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早说了让我来处理,你呀就是性子急,多少年都改不掉。”   秦州长得好看,稍微一点动静就惹得小护士们倒戈相向。   “哎呀,秦主任也未免太好看了吧!”   “人还温柔、还可靠!”   “要不是秦主任有老婆......”   个子长得最高,脸胖胖的那个护士听了,嗤之以鼻,“呸!渣男就是渣男!温柔就能掩盖他渣的事实了吗?”   本来有些倒戈的小护士们,被这一句又拉回了正途。   确实,不论如何秦州这种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的渣男确实不能要。   秦州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安抚妻子,再就是护好女儿,他所在的这一片地方,像是有个小小的屏障,自动把人群和他们都隔开了。   吴景杰站在人群最外围,看得眼热,恨不得推开程白芨也站在那道屏障之内,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空想,老师和师娘都不会原谅他的。   就在秦州安抚妻女的这段事情,他的助手小胡手里拿着一张白白的纸张冲进了人群中,他高声喊:“秦医生,你说的东西出结果了。”   小胡乍然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扭过头看过去。   秦州笑笑,隔着人群从小胡手里把东西都接过去,他目光扫视人群:“你们不是在跟我要证据吗?喏,证据来了。”   众人哗然,眼睛紧紧盯着秦州手里的纸张,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里面会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顾念和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   吴景杰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是他眼神里竟然隐隐含着期待之色。 第84章 (二更) 登堂入室   顾念挑眉看过去, 秦州竟然还有心思调皮的冲她眨眨眼,顾念忽然就放松下来。   秦州沉稳淡定的走到人前,扬了扬手里东西:“你们都说要证明我和顾念的亲子关系, 怎么证明?这对于现在的医学来说, 无疑是一道难题......”   稍微懂行一点的医生都深以为然, 所以当他们知道秦州被人扣上这顶帽子的时候, 就知道这人大概没有办法洗脱这个嫌疑了。   就拿华院长来说,顾念进医院的时候, 秦州同他恳谈过,又有女儿验证,他自然知道顾念是秦州的女儿, 但他也无法给秦州作证,不然人家提起来会说他这个当院长的刻意包庇医院的骨干。   其中顾念确实走丢过十几年,让任何人来证明, 听起来都像是在钻空子, 除非有实打实的证据, 否则很难让人信服。   “但是我们家念念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她无意中提到的基因序列这回事,虽然听起来很有难度,但看我助理的这份报告竟然一次性成功了。”   顾念有些赧然,她哪里是有天赋,完全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再加上她有置物架上过去的实验数据做依据, 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简单很多。   秦州不是这么想的, 他心里念念就是有天赋,随后他眼神散漫的盯着手里的报告,对底下人踮着脚想看个分明的眼神视若无睹。   他笑着, 脸上带着肆意和自得:“本来只是件小事,没想到我们家念念提出的概念让我得以在医学上有重大突破,让我来看看上面确实显示我和念念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概率,是一对父女。所以大家就不要对我们的关系,胡乱猜测了。”   “另外告诉大家一件事,从咱们医院流言四起开始,我已经让人做记录了,谁、在公共场合说过故意污蔑我们或是故意引导众人的言论,都一一报告到了派出所,今天下午大概会有很多公安上门,希望大家届时配合调查。”   秦州说完,完全不顾众人或是渴望、或是惊惧的眼神,护着妻女快速离开。   程白芨跟在老师身边,有种扬眉吐气之感,看见几个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还大声哼了哼,吓得她们腿肚子都跟着抖了抖。   秦州虽然走了,他的助理带着实验数据却等在了原地,他并没有限制大家过来看实验结果,对于他们的疑惑也都耐心解答了。   吴景杰是第一个冲到前头的人,他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数据看了一遍又一遍。   基因序列这事都没人敢想,但就是有一天有人完成了研究,并拿到了众人跟前。   华院长看了一遍又一遍,止不住击掌称赞:“确实个重大突破!我说那老小这么镇定呢!原来他早就藏了一手。”   有个医生好奇道,“华院长,顾医生考核的那天您应该也在场,她真是个天赋卓绝的孩子?”   华院长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听过那个老小子吹牛了?他说的事情,没有九分真是不会开口的。”   这人感叹,“父亲这么有天赋,女儿又这么有天赋,秦主任这是后继有人呐!”   另一人道:“你们可别忘了,程医生也是秦主任的徒弟,程医生也很不错的。”   手里捏着报告单的吴景杰脸色越来越差,明明他也是秦州的徒弟,却从头到尾不能拥有姓名。   底下小护士们却有种大难临头之感,说八卦的时候没注意只图欢乐了,等公安上门的时候该怎么办?   “都是你,我说秦主任长得风光霁月,根本不可能有作风问题,你还非不信!”   “就是,我也说了,顾医生水平好、技术好、天赋强,根本没必要走歪门邪道。”   小护士们叽叽喳喳互相指责,人人都成了事后诸葛亮,可惜眼下狡辩也来不及了,等公安上门的时候,她们都只有哭的份。   *   蒋令仪被带到秦州的办公室里,捧着茶杯还有些懵,“你自己有法子,怎么不早早告诉我?”   “我哪里没告诉你?是你自己爱逞强。”秦州笑吟吟的看着妻子,只觉得她不管多大这性子始终不变,一旦有人敢诋毁他的名声从来都第一个坐不住。   他眼神有些炙热,陈令仪很快败下阵来,她撇开目光不肯与他对视,“我这次可不单单是为了你,有人敢污蔑咱们的女儿,这口气叫我如何往下咽。”   “你做的不错,很棒,我觉得你可厉害了,就跟个小辣椒似的。”   秦州说的情真意切,蒋令仪却听的耳朵根子发红,女儿和白芨都没还走呢,说这种话像话吗?要被人听去,说不准又要指责他为老不尊。   她抬头看了丈夫一眼也觉奇怪,明明都十好几年过去了,这人怎么就不显老呢,说他“为老不尊”她都不好意思。   “咳咳”顾念清了清嗓子,“那什么......爸、妈,你们聊,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我还跟着卢医生手术呢!”   蒋令仪猛地坐直了身子,离秦州更远了些:“念念,你这两天也辛苦了,要不要请半天假跟我回去休息一会儿?你姥姥早上好像说去乡下买老母鸡炖给你吃。”   顾念诧异转头看向她妈,发现她竟然是认真的想让她请假。   “妈,我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娇弱,而且我才来上班而已......行了,你们聊我先去忙了。”   她说完生怕两人留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   程白芨挠挠头,紧跟着师姐的步子离开。   秦州轻笑道,“他们俩都没被吓到,我被吓到了,要不要我请假回去跟你喝汤?”   他心里一千一万个愿意,就怕令仪不愿意。   果然,蒋令仪道,“你不上班跟我回去干嘛?行了反正女儿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从秦州身边的凳子上下来,要往门边溜,被秦州一把拽住了袖子没溜动。   “你这人,快撒手。”蒋令仪恼羞成怒。   “我就不松,我说秦夫人我什么时候能登堂入室?”秦州丝毫不怵的问。   “你都住我们家了,还谈什么登堂入室?”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蒋令仪不说话了,低着头,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秦州头靠过去,贴在她的发顶上,满足的叹息,“你也知道的,我身体不大好了......”   蒋令仪猛然抬头,见他眼神里竟然罕见的带了几分脆弱,心里忽然一软,喃喃道,“不会的,我给你好好调理,不说让你长命百岁,至少不让你走在我前面好不好?”   秦州心尖一酸,气势却更虚了,“都说花开堪折直须折,我不想等我老了,不行了,还有后悔的时候......”   蒋令仪眼眶发红,“别说,不许说,你让我想想。”   “好,我总有时间等你想清楚。”   *   顾念的回的办公室就是之前那个。   她和程白芨进来,照样是鸦雀无声,不过别的医生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有鄙薄,而是羡慕仰望中有带着一点点愧疚。   “顾医生......”   程白芨紧紧护在师姐跟前,语气很不好。“干嘛!又想做什么?我师姐可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吧?你们造她的谣,孤立她简直不像是学医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华秋雯一脚跨进来,正好听见这一句,开口附和,“就是,现在干嘛想求原谅啊?我跟你说,晚了!”   程白芨:“就是,晚了!”   说的这些小医生们都低下了头。   他们刚开始并没有很相信,就是说的人多了,让他们不得不信。   而且这事本来还有点捕风捉影,逐渐变得有鼻子有眼,没人察觉出其中蹊跷的地方。   “顾医生,对不起我不应该乱说你的坏话,以后一定等调查清楚了再发表言论,再不盲目从众了。”   这个医生还挺老实,看着比顾念大好几岁,竟然老老实实给人家鞠了个躬,别的不说,至少诚意够了。   鞠完躬他也不管顾念原不原谅他,径自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有一就有二,办公室里的医生一个接一个过来给顾念道歉。   看着对方诚意满满的样子,饶是程白芨和华秋雯都不好再说什么。   顾念很淡定的听完他们道歉的话,“你们勇于承认错误都还挺好的,但是并不代表道过歉以后,伤害就不存在了,公安如果过来取证,我会如实把你们的言行说一遍。”   本来就不是她的错,顾念初来乍到,如果表现的太好说话,以后不是谁都能欺负,再说造谣这事要是真不需要成本,没人知道他们以后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办公室里的人都沉默着没开口,但也没人提出异议。   里头的气氛正怪异,外面忽然传来小护士的声音,“医生、医生快过来,这里来了个小腿中弹的需要尽快动手术。”   没等众人反应顾念拿起听诊器,抬腿迈了出去。   外面有护士推着急救床过来,径直路过了医生办公室进了最里侧的手术室。   病床上的病人像是疼的不行,眉头皱的紧紧的,额头的汗珠不停滚落,隐没在他的黑色头发里。   顾念抬眼扫过去,瞳孔一缩。   “快把人松动一号手术室,叫秦主任过来,病人需要立刻动手术。”   小护士们面面相觑,虽然觉得这个小手术没必要让秦主任过来,但想到顾念身份,还是依言过去喊人。   程白芨出来时刚巧碰见这一幕,他紧张道:“师姐,要不要我帮忙。”   顾念摇头,努力保持镇定:“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她说着,头也不回的领着人去了一号手术室。 第85章 (三更) 较劲   “这人谁呀?为什么顾医生这么紧张?”   “我看程医生也挺紧张的。”   华秋雯出来, 眼神睨向边上说话的小护士,“我说你们怎么就不涨记性?下午公安还来呢!”   小护士们一听,顿时头皮一紧, 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该干活的都干活去了。   顾念进了手术室, 那个病人也刚好被人送过来, 看着他面色苍白的样子,很难和从前的言笑晏晏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陈大哥, 怎么才两个多月不见,你就变成这样了?”顾念盯着他,喃喃开口。   秦州过来的时候有些慌乱, 白大褂上的扣子都没扣紧,他指节飞快的扣紧扣子,扭头问顾念, “念念, 怎么回事病人受伤很严重吗?”   一转头却发现女儿要哭了, 给秦州紧张的,都有点语无伦次。   “别、别哭,爸在呢!跟爸说说怎么回事?”   顾念抽抽鼻子,“应该不是很严重,护士说他小腿受伤了,但子弹没打在骨头上,影响不大。”   秦州松口气, 给女儿擦了擦眼泪, “那就更不用急了,念念这种程度的受伤,别说你就是白芨都绰绰有余。”   难怪刚刚那个小护士看他的眼神又奇怪、又有几分欲言又止的。   秦州低头查看完伤口, 看见那人长得这么眼熟。   好么,竟然是陈越那小子。   再看看女儿泪眼朦胧的样子,秦州表示心情很不爽。   顾念只是在初见陈越的时候,有些紧张,等秦州拿起手术刀,她又能做他最佳助手了,父女俩配合默契道边上的小护士叹为观止,她看着顾念的眼神亮晶晶的,大概以后谁敢说顾医生的坏话,她都要跟人急。   四十分钟的手术,在父女俩的配合下,半小时不到竟然已经完成了。   秦州缝完针,帮着把伤口包扎好。“确实没伤到骨头,子弹进的也不多,没啥大碍,小子运气倒不错,养个个把月也就没事了。”   见秦州的判断和自己一样,顾念悄悄松了口气。   老父亲看的心口直泛酸。   “念念啊,你别帮着扶,这种粗活累活有护士呢,知道吗?你这双手可金贵呢!”   帮着搬病人的护士,顿时胸口中箭,反正顾医生的手是手,她们的手就全是猪蹄呗,秦主任这个父亲宠起女儿来也是没边了。   等把人运到了病房里,顾念也没走,就一直坐在边上等着他麻醉过去。   秦州领着蒋令仪过来看了一眼,酸溜溜道,“走吧,跟我回去拿鸡汤,这回妈的鸡汤还怕没人喝?”   他拽了两下,蒋令仪没动步子,反倒越过秦州走了进去。   她小声问:“念念,我回去给你们弄好吃的来,汤多盛一点好不好?”   虽然问的是顾念,眼神却落在躺着的人身上,她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让她女儿这么挂念。   乍一看,倒是长得听不错的,虽然闭着眼睛但也能看出来五官比例很好,鼻梁高、眼窝深,看着还挺顺眼。   蒋令仪还要再看,秦州不高兴地把人拉过去,“念念我跟你妈先回去,等下把东西给你送来。”   顾念乖乖点头,眼神却没挪开。   秦州哼了哼,拉着蒋令仪的袖子就走。   蒋令仪小声抱怨:“你急什么?我自己会走的。”   “不是我急,是念念急,你没看见你女儿眼神落在别人身上,撕都撕不下来。”秦州气得暗自磨牙。   医院里的这些小子们,那个不被他盯的死死的?他哪儿知道会有人横插一杠子,难道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蒋令仪见他正生气了,搡搡他的肩膀,“怎么了?这还没什么就这么生气,你女儿要是嫁人......”   秦州无情打断她,“停!念念还小,暂时不嫁人。”   蒋令仪嗤笑,“自己骗自己好玩吗?老秦啊老秦,你还有今天!”   秦州气哼哼的拉着妻子走的飞快,让她全部心神都放在走路上,没空再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   陈越不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他以为还在同人厮杀呢,他闭着眼睛用力举起手。   嗯?举不动,有什么压在他的手背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外面阳光正好,暖融融的太阳洒下了落在人家小姑娘的身上,也照在她的睫毛上。   陈越定睛看了看,心下感叹怎么会有人睫毛这么长,而且根根分明,让他忍不住想凑过去数清楚。   他一动顾念就醒了,欺上前,查探陈越的状况,两人一下挨的好近,鼻尖触碰之前目光在空中相遇。   “陈大哥......”顾念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软。   陈越低低了一声,只觉得半边骨头都软了。   以为这小丫头要后退了,哪知对方冰凉凉的小手,一下子贴在他的额头上。   陈越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别动,医生查探的情况的时候,病患不止不能动,还得配合治疗。”顾念另一只手摁住他。   陈越这才察觉到小姑娘穿着一身白大褂呢,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处,脸色板着,鲜有的严肃。   陈越嗓音暗哑着开口:“我知道了......顾医生。”   别人喊顾医生都挺正常的,只有陈越三个字总觉得绕了又绕,顾念听的都不好意思了。   她起身,面无表情道,“温度正常,伤口也没发炎。陈大哥,你到底怎么搞成这样的,你知不知道,要是子弹再偏一点,打到骨头里,就不一定能养好了,说不准你就不能当兵,就得退役啦!”   顾念故意说的严肃,就是为了吓他。   陈越叹口气道,“好好,我知道了,这次只是意外。”   虽然他心知肚明,于自己而言是意外,于别人而言说不定就是蓄谋已久。   策划这场“意外”的人,他几乎都不用多想,那名字便呼之欲出,但这些都不必让念念知道。   “念念,快让我看看你,你怎么成医生了?穿这身白大褂可真好看。”陈越眼睛里都是眼前的小姑娘,随后又我委委屈屈道,“不过你都不写信给我,大概根本没把陈大哥放在眼里。”   男人眉眼长的极好,受伤前让人觉得刚毅有力,棱角分明,此刻忽然虚弱下来,便是顾念也不得不软了心肠。   她一急,忙否认道:“才不是!”   陈越心里暖融融的,抬头虚弱道:“念念,我想喝水。”   “啊......”顾念急急忙忙起身,正要去找水杯,手边忽然有人递了一个过来。   她拿了一下没拿动,抬头正要问,一下对上秦州冷淡的眼神:“爸......”   陈越吓了一跳,“爸?”   不过短短了两个月,念念和秦医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念念喊秦医生爸?   转头见秦医生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陈越冷汗落的更快了。   “有什么问题吗?”秦州居高临下的看他,“你想和喝水?”   看着对方拿着水杯逼近,陈越很想说他不是、他没有,甚至极度后悔说喝水这件事。   但已经来不及了,秦州凑过来,粗鲁的把陈越半扶起身,然后猛灌水。   陈越一时呛的不行,挣扎间扯到小腿上的伤口,他“嘶”一声,顾念连忙把秦州拉到一边。   “爸,你别这么喂他,都扯到伤口了。”顾念说着从边上那个勺子,一勺一勺喂陈越喝。   陈越脸色缓和过来,虚弱的笑笑。“谢谢念念,我没事。”   秦州站在一旁,不自觉的捏紧拳头。   “念念,这种小事等会儿找护士做吧,你下午还有手术呢!”   陈越又一次惊呆了,念念上回还在村里面种草药呢,这会儿连手术室都能去了?听秦州的意思,她已经正儿八经在这里上班了?   这小丫头身上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走吧念念,午饭还没吃呢!”秦州有些着急道。   他感觉自己再不看紧一点,小白菜都要被猪拱了。   顾念不解,“妈呢?她不是说回去拿饭和鸡汤了?我和陈大哥一起才吃,吃完就回去,不会耽误工作的。”   秦州意识到他越是拦,念念越是不想走,他默默从身后拎出一个保温桶,“你妈让我带来的,你好好吃,等会儿过来我办公室。”   他才不说妻子和岳母非要过来,让他死命给拦住了。   顾念没听出他的话外音,乖巧点头,“好,谢谢爸。”   秦州想亲自盯着顾念吃饭,顾念则想看着秦州离开。   秦州:......   秦州败下阵来:“你们自己吃吧,爸去办公室了。”   “好,谢谢爸。”顾念笑笑。   等人走了,顾念终于松了一口气,“陈大哥,你快吃吧,等会儿我就要去忙了,这里头有我姥姥炖的鸡汤,应该很好喝。”   陈越弯了弯眼睛:“好。不过,念念你怎么成了秦医生的女儿?”   “眼下没空,等回头我再和你慢慢说吧。”顾念打开饭盒把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又替陈越抬高上半身。   两人是真的饿了,没多说什么话,便一起开动起来。   下午医院里果然来了很多公安,造谣生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揪去了派出所。   陈越在病房里待的无聊,又没人能陪他说话,干脆竖起耳朵听病房外的动静。   “要说还是秦主任厉害,说要惩罚这些人,还真的做到了。”   “要我说他们就是活该,造谁的谣不好,偏偏去说秦主任和顾医生的坏话。”   “谁说不是呢,华院长说这些人以后都不会录用了,为了点口舌之快,失了一份工作......啧啧,估计他们心里都后悔死了。”   陈越挑了挑眉,他以前总觉得念念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小姑娘,没想到忽然间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而且她身上发生的许多事情都他都没有机会参与,他忽然觉得有点遗憾,想着是不是想个法子留在念念身边。   *   快下班的时候,程白芨来过一次,小少年如今也变得沉稳很多。   “越哥,你怎么弄成这样的?是不是姓元的那女人,找你麻烦的?”   陈越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在元江雪手底下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回小腿中弹,孤身一人出现在医院,一看就是被人给阴了。   两家人一直来往密切,陈家那些事程白芨也知道个大概。   陈越沉了沉眉,无所谓道,“没事,我心里有数,这回就是疏于防备才中招的,下回吃亏的也就不会是我了。”   这回他立了个不大不小的战功,眼看着能更进一步,那人就又急了。   下回他有防范了,中招可就不会是他了。   “倒是你,念不是你的师姐吗?你跟在她身边,怎么她被人污蔑了,你也没帮她?”   程白芨不好意思的挠头:“我倒是想帮,师姐和老师都不需要,他们自己就解决了。”   “那你师姐怎么会成为老师的女儿的?”   陈越对这点好挺好奇,顾念不是姓顾吗?怎么会和秦州扯上关系?   程白芨:“你那是没看见我师娘,看见我师娘就知道了,师姐和师娘长得很像的,要说没有血缘关系大概都不大可能。”   陈越抿唇,他一天天都呆在医院里,上哪儿去看程白芨的师娘去?他下意识觉得这小子在诓他。   “白芨啊,快回去吃饭去,我和念念来换你了。”   陈越思考间,忽然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声,他抬头,女人就站在病房门口,顾念站在她边上,从长相来看,确实又很多相似之处。   陈越跟着程白芨喊了声,“师娘?”   蒋令仪笑眯起眼睛:“哎哎,你别动,老老实实躺着,晚上家里炖的红枣粥,补血气的,正适合你。”   站在蒋令仪身后,秦州的脸色更黑了。   陈越笑起来,温和道,“那就谢谢师娘了,您家里的顿的粥,肯定好喝。” 第86章 (一更) 和老丈人斗智斗勇……   顾念盛了一碗粥递给陈越, 红枣粥甜甜糯糯带着大米的香气,上面还泛着一层油光,确实很适合病人吃。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陈越已经一碗粥下肚了, “师娘, 你这个粥真的特别好吃, 手艺绝了!”   秦州嫌弃的看他一眼,脸色微沉, “我不记得曾经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师娘叫谁呢?”   “我和白芨是兄弟,您是白芨的老师, 自然也是我的老师。”陈越说这话脸不红气不喘,把秦州气了个够呛。   秦州虎着脸,“行了, 今天管你一顿饭已经是看在白芨的份上, 明天找你家里人来伺候吧, 我女儿还要上班,总不能什么都指望念念。”   陈越面色一僵,白着脸和顾念对了个眼神。   顾念被他看的小心肝一抖,想说点什么,一转头却对上她爸的冷脸。   算了算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啥都不说了,多说多错, 不说不错。   蒋令仪清了清嗓子, 觉得秦州对陈越有些过于严格了,事情根本就没到这份上嘛,再说这也就搭把手的事, 并没有多麻烦。   “令仪,你出来这么久,妈大概要找你了。”   秦州笑笑,很温和的截断妻子的话。   陈越虚弱的咳了两声,面如白纸,怎么看怎么可怜,“没关系的,师娘你们回去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蒋令仪皱眉问,“你家里人呢?再不济还有你战友?念念跟说,你是当兵的?”   陈越一言难尽道,“家里人不在身边,都在京市呢。唉,以前我妈在我身边时,肯定会第一时间来照顾我的。可惜家里出了点事,我妈在乡下陪我奶呢。”   蒋令仪问:“那你爸呢?”   “我爸......”陈越嘴唇抿的愈发紧了,脸色难看:“我爸他......他后面又找个小的,听我妈说小弟弟今年快十岁了吧。”   “啊......”   蒋令仪挺不好意思的,本来只是随意唠家常,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隐情。   “师娘,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我爸就没管过我,一早把我扔军营里让我自生自灭去了,说起来是国家养活了我,所以我立志这辈子都要为祖国尽忠。”   陈越说这话时,诚意满满眼睛像是在发光。   蒋令仪看的又是心酸又是感动。   就连顾念也是头一回听他说起家里的事,原以为陈大哥会有个不错的童年生活,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她有些唏嘘道,“难怪去年过年的时候,你没回家,反倒是同我们一起过的。”   陈越点点头,脸上冷硬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所以,我时常觉得庆幸,至少我认识了念念你,不然就只能跟战友似的,在部队过年了。嗯......我也不是说在部队过年不好,只不过会少很多年味。”   好不容易打听到医院的地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跟老大说话的张超,又默默收回了脚。   部队过年挺热闹的呀,一早就张灯结彩,挂了大红灯笼。   战友们一起唱歌游戏、一起吹牛打屁,还会做各种各样的家乡美食,别提多快乐了。   但是老大说,部队过年没有年味儿?!   难道他和老大,过的不是同一个年?还是他们不在同一个部队?   秦州也不信他这话,他有发小一直待在部队,要是真这么惨,那厮肯定早就回家了,不会一呆就十几年。   但蒋令仪和顾念信啊,她们看陈越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同情了,恨不得等人伤好以后,直接带回小洋楼休养。   陈越抬头看了眼秦州的黑脸,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也没想到未来丈母娘和念念这么吃这套。   秦州捏了捏拳头,感觉这小子根本就是在耍赖,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皮笑肉不笑道,“没事,家里人不能来不是还有战友吗?要不我去军区喊你战友来照顾你,听说你这回又立功了?组织上应该也不会亏待你。”   陈越低了头,没说话。   其实麻烦就麻烦在这里,陈越立了功有很大的概率要更进一步,尤其他还年轻前途无量,他那个小妈可不就急了吗?这次找人对他下手,大概真的一点都忍不下去了,他要是回军区去,行动不便,敌我不清,说不定还真会让对方有机会下手。   “哎呀猫腻这人真是,人家小陈要是方便,能不联系军区的人?这不就是不方便吗?”蒋令仪对丈夫翻了个白眼,“没事等可以出院的时候,去师娘家里住一阵,我们家房间多,连白芨也住那儿呢,多你一个不多。”   陈越在秦州反应之前,率先应了下来,“哎,谢谢师娘!”   秦州眉头跳了跳,甩手不想管了,“行了,念念跟我去看手术记录,下午那场我亲自带你。”   顾念乖巧点头,正要和陈越道个别,被亲爹揪住衣领,一把拎走了。   蒋令仪面色有些尴尬,“你老师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别多想。”   陈越笑的真心实意,“不会不会。”   他都能正式登门了,未来岳丈这点气有什么吃不消的?   张超在后面听了全场,心里对老大的敬意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顺杆爬的能耐,一般人都学不来,他要是一早跟老大学,是不是这会儿都有媳妇了?   *   “小伙子还挺好的,人长得也精神,就是跟家里不大亲近。”   陈令仪一边跟她妈一块儿择菜,一边说陈越。   她见了一会儿好好说了会儿话,真是越看陈越越满意。   蒋老太太人老成精,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跟家里不亲近好啊,你和小秦两个才把女儿找回来多久,要嫁远了,不说你,就是老秦也舍不得。陈越跟家里不亲近,是不是跟咱们这边就会走动的更勤快呢?”   “妈,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蒋令仪兴奋起来,恨不得晚饭烧好了立马给人家端去。   “你可别急,小秦这点就做的挺好。我们念念是女儿家,本来也金贵,更不是找不到男人嫁了,犯不着上赶着。小伙子要是有心呐,肯定会追着咱们念念跑的。”   蒋老太太手里问问的,老神在在道。   蒋令仪本来怕她相好的女婿飞了,这会儿也觉得作为女方不用太上赶着。   蒋老太太见她女儿听进去了,笑着道,“我看咱们念念还没开窍呢,不着急,给小子吃足了苦头,以后才会晓的珍惜。回头陈越在咱们家养伤,你就当跟白芨一样对待就行,别人就算瞧见了也说不出什么不对的话。”   蒋令仪受教点头。   蒋老太太笑笑,其实她不说,秦州也不会允许女儿对陈越太好的,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丈人则相反,估摸着小秦心里该窝火了。   不过,他也是该!一报还一报,是该尝尝当初老头子的心情。   *   陈越在医院里住了一阵,来看他的人很多,大多都是部队里的,他家里人就跟消失了似的,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顾念挺替他心酸的。   又不是生病感冒这种小事,是小腿中弹!人家愣是跟不知道一样。   听说陈越和他爸在同一个系统里工作,什么不知道,不多是小老婆吹耳边风不让他来罢了。   顾念和程白芨为陈越不不忿,他自己倒挺想的开的。   “这会儿正是吃苹果的时候,念念你不知道,我老家门口有一颗很高、很大的苹果树,没到这时候就会结满了一树的果子,红彤彤的,看着挺喜庆。”   顾念被他描述的风景吸引住了,从前她呆的地方一直是城市里,原主也是在京市呆的多,靠山村已经是她最接近自然的时候了,陈越的家乡在他的描述中很美,应该又是另一种风景。   陈越瞧见了她脸上的向往之色,“下回我带你、你和白芨去玩儿。”   他侧了侧脸,小麦色的肌肤隐隐透出一阵红意。   顾念也没说话,但两人眼神总是不经意的交汇到一起。   “念念,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难怪护士说找不到你。快跟爸走,有个案例......”   秦州站在门口,猛地把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戳破,碾个稀碎。   “啊,好。我就来......”   顾念起身,手背在身后冲着陈越摇了摇。   陈越弯了弯眼角,脸色柔和下来,脸上没有丝毫被人打断的不悦。   小护士进来给陈越换药,手下一边动作,一边笑:“今天秦主任光忙着找女儿了,好多台手术都给推了,三五不时就要问我们,顾医生去哪里了......”   陈越闷声笑了笑。   小护士把头埋的很低,不敢看他,都知道这位有主了,还是老老实实别过多接触,秦主任可不是吃素的。   但这并不影响她看秦主任的笑话,“咱们同时去找秦主任批条子,都说他全天心情不好,脸色比锅底好黑......”   陈越回忆了一下秦州刚刚的脸色,确实挺黑的。   他又笑了笑,感觉和老丈人这么斗智斗勇还怪好玩。 第87章 (二更) 你这两面派落实的够……   吴景杰最近有点失眠, 每天晚上都会被惊醒,好像回到了刚被秦州赶出家门的时候。   他现在在医院里立场也挺尴尬,大家不知道秦州和他的关系, 但都能看出来秦州不大待见他, 所以对他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   这几天, 吴景杰跟医院里请了假, 根本就没打算去上班,直接坐车去了县城, 找宋鸿博。   宋鸿博已经快成为县城的一把手了,为人却很低调,住的地方就是普普通通的两室一厅。   说起来宋鸿博的妻子, 在当地很有名望,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师嫂的娘家出力不少。   吴景杰扣了几遍门, 门才打开, 屋里走出来一个长相寡淡的女人, 眉眼细细的,嘴唇有些薄,见到吴景杰也不是很热情。   “是景杰来了啊。”女人说罢便径自往屋里去,对无吴景杰拎着满手东西和笑颜如花的表情完全视若无睹。   “师、师嫂......”   吴景杰半尴不尬的放下手。   “鞋子在门口的鞋架上,记得换,进屋衣服最好也别穿了,就挂在门后面好了。”女人的声音时不时从屋里传来, 带着点冷淡的指示意味。   吴景杰连连点头, 按照师嫂的吩咐办事。   他其实有点怵这个师嫂,师嫂有洁癖,每回他过来叮嘱个不停, 好像他自带脏东西,要是不脱衣服不换鞋,就会把他们的屋子弄脏一样。   所以,师哥说了几回,让他这儿过年,吴景杰都无动于衷。   这回要不是脑子一抽,也不会往这儿跑。   吴景杰按照要求,脱衣服,换鞋子,进屋的时候,师嫂已经进房间了,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盏茶,大概是用来招呼他的?   他拘谨的坐在凳子上,一直一直等,尴尬到只希望师兄快点回家。   大概是他的祷告有点作用吧?宋鸿博在一个小时以后,终于回了家。   师嫂也闻声从房间里出来,她对着宋鸿博的时候笑得很好看,和面对吴景杰完全不一样。   虽然很不想打断师嫂亲亲热热的跟师兄说话,吴景杰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师兄......”   他在凳子上坐了太久,再坐下去屁股都要麻了。   “景杰?!你来怎么不提早和我说?我好请假专门招待你。”宋鸿博高兴道,上前拍拍师弟的肩膀。   吴景杰能感觉到师兄这话说完,师嫂脸色瞬间不好了,他忙笑道,“不用不用,我和师兄关系都这么熟了,坐这儿喝喝茶就休息一下也挺好的,呵呵呵呵,师兄要是专门为我请假,那我可不敢来了。”   他手里的拎的东西不知道往哪里摆,干脆就拎手上了。   宋鸿博瞥见他的搪瓷缸子已经不冒热气了,手里却还拎着上门礼,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   “映霞,我带师弟去国营饭店吃饭,你去不去?”   师嫂一愣,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在外面吃的呀,怎么还刻意问她去不去国营饭店?   “要不、要不还是我在家里烧一桌菜吧......不麻烦,很快的......”   宋鸿博笑笑,话说的很温柔体贴,“不用,累到你怎么办?等下正好送你去岳母那里,我师弟大概要在这儿住几晚,你在毕竟不方便。”   黄映霞一怔,想应下,又怕吴景杰会弄脏家里的床单,可当着宋鸿博的面,到底不敢说什么。   她扫一眼吴景杰,希望丈夫的这个师弟能自己识相点。   吴景杰见师嫂看过来,忙露出一口白牙。“那就麻烦师嫂了。”   黄映霞咬咬牙,“不麻烦,不麻烦。”   师兄弟两人把黄映霞送去了娘家,就又结伴一起去国营饭店。   吴景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不少,“还好师兄你没让师嫂和我们一起吃。”   宋鸿博失笑摇头,他就是料定黄映霞不会去吃外面的东西,才说呀要带师弟去吃国营饭店的。   “你师嫂性子就是这样,别介意。”   吴景杰挠挠头,“师兄说什么呢!咱们关系这么好,这点小事不值得我介怀。”   宋鸿博还是摇头,他心里明白师弟要是不介意的话,不会自打他结婚以后就同他少有走动了。   国营饭店里,一人点了一碗面。   热气在小小的房子里氤氲开,给人以种很温暖的感觉。   “今天过来找我,是不是有遇见什么难题了?”宋鸿博拿着筷子,不经意的问。   吴景杰心里一酸,师兄果然是师兄,这话只有他会这么问。   以前师兄和他刚被赶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要不是靠着师兄,他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哪会有机会继续念书、学医。   师兄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亲人,朋友,能交付后背的人。   但,他每回都不大好意思麻烦师兄,毕竟他们都是可怜人,师兄靠着自己,一定过的不会容易,他哪能回回都上门麻烦师兄。   因此,只有事情很难解决,非常棘手的时候,他才会找上门来。   吴景杰叹口气,估计师兄从见他起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吧?把师嫂支走,是不是也怕他不好意思开口?   隔着雾气,吴景杰看不清楚对方的眉眼,但他身上和老师如初一辙的气势,和他一种很强的安全感。   “没事,还是医院里的是。”吴景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   宋鸿博一笑,“师弟,你撒谎的时候回不自觉抬高眉梢,你自己肯定不知道吧?”   吴景杰尴尬的低头扒面。   宋鸿博:“你想找我聊的,是不是老师的事?老师怎么了?”   吴景杰叹口气,果然一点都瞒不过师兄。   “师兄,你知不知道,老师的女儿找到了。”   宋鸿博心里一惊,脸上温和的笑意出现了裂痕,“你、你从哪儿听说的?”   “是老师自己说的。”   吴景杰飞快的把面吃完一抹嘴,“我听说的时候,还不信呢!但老师从基因序列上拿出了证据,以我对医学的了解,确实能从这方面证明老师和那女孩的关系。”   宋鸿博放下筷子,问,“是谁?”   “是顾念,就是上回老师带着去京市的女孩。想来老师大概早有怀疑,收在了身边,后面对这小丫头比别人更好,也就没那么出人意料了。”   宋鸿博复又低头拿筷子,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姓顾啊......”   吴景杰还要再问,他却不肯说了,从吴景杰的角度只能看见宋鸿博被热气氤氲到模糊的脸。   *   陈越真的要搬去蒋家的小洋楼了!   被叫过来搬东西的张超,给自家老大比了个大拇指。   那怪部队医院不肯呆,非要在市医院呢,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人,还因为能借机当堂入室。   啧啧,老大的这份心机用在打仗上面,估计会无往不利。   “做什么这幅表情?就算你再羡慕也没用,这都是我靠自身能力赢来的。”陈越睨了眼张超,面无表情道,“叫你来帮忙是给你机会好好学着点,将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嘿嘿嘿,是是。”张超憨笑着应一声,也不争辩。   华秋雯本来是来查房,她也调皮见里头的这阵仗喊了声:“秦医生,你来查房啊?”   里头陈越本就板正的坐姿,越发正了,甚至挺直了身体温声指点张超,“衣服全放在这个包袱里,对,辛苦你了张超同志。”   张超听的头皮发麻,心想老大这反差也忒大。   华秋雯反应更明显,她直接在门口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陈团,没行到你这两面派落实的够彻底的。”   张超憋笑憋的辛苦,当着陈越的冷脸,半点不敢笑出声。   陈越点点头,一脸严肃,“部队教会我们要尊重长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老大说的对。”张超再也憋不住了,和华秋雯一样笑成了一团。   陈越板着脸,面色不动,心里给张超这小子记了一笔。   里面正热闹,突然来了个穿军装的男人,粗粝的指节在门上扣了扣,“小越,元夫人让我来接你回家。听说你受伤了,家里都很担心,首长连夜派人开车到海市,就盼着能接你回去呢......”   男人是陈越父亲的心腹,他能专程跑一趟接陈越,至少说明了陈忠延的态度。   陈越抿唇不语,显然不愿意搭这个茬。   是回去讨好未来丈母娘还是回去受气,这笔账陈越挺会算的,傻子才会在这个档口离开海市。   军装男人陈越就像看自家子侄,他缓和了语气劝,“小越,你这个关头跟家里置气,以后可真就什么都没了,倒不如顺着点老爷子......你别忘了,底下还有个小的虎视眈眈呢!”   “我会怕他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陈越嘲讽的笑笑。   他那个弟弟长得很瘦弱,就不是当兵的料,老头子要想后继有人,应该反过来巴着他。   再说他靠着自己不也爬到这个位置了吗?要是靠老头子,反倒会缩手缩脚。   “你回去告诉老头子,什么时候那对母子离开我们家,什么时候我才会回去。”   元江雪那个女人在外面一向以首长夫人自居,住着大院里的独栋小楼,进进出出前呼后拥,简直把他和他妈当个死人看,老头子以后有苦头吃呢,陈越才懒得回去掺一脚。   军装男人不慌不忙道,“玲玲被她找人接回去了,所以她让我来找你,我没拒绝。” 第88章 (一更) 你是不是被我们馋哭……   从秦州和吴景杰谈过话以后, 秦州就一直派人盯着他呢,一是觉得吴景杰说的话全是他的一面之词,二是觉得当年的事情或许还有别的人参与。   吴景杰刚从院长办公室, 开了介绍信出来, 他这里的人就盯上对方了。   “秦主任, 没见他们去什么地方, 只是一直在国营饭店聊天......”   秦州:“好,继续盯仔细些, 有任何问题都打这个号码。”   “是,我知道了。”   秦州挂了电话,人靠在椅子上还在想, 吴景杰去找宋鸿博,大概要说他找到念念的事,他是出于好心, 还是有别的目的呢?还有, 医院的最近发生的事也是, 没有人煽风点火,是不可能让流言发展到那种地步的。   他阖眼休息,脑袋里却在飞速运转,正隐约有点模糊的想法时,书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   蒋令仪伸手推门,进来前先露了个脑袋。   秦州一见她就笑,周遭的不悦氛围都收敛了, “怎么跟女儿一摸一样, 念念也总爱这么干。”   蒋令仪有点脸红,“瞎说,念念多大, 我多大,怎么可能一样。”   秦州笑笑,眼底愈发温和了,“在我心里你和念念一个样。”   蒋令仪瞪他,“哪儿学来的?怎么油嘴滑舌。”   她隐在头发里的耳朵,却红到滴血。   “什么我油嘴滑舌?我说的只是实话而已,油嘴滑舌的小子,倒是认识一个。”秦州淡淡道。   蒋令仪想问谁,看见他的表情顿时知道他说的哪个了。“陈越还好吧?我还挺喜欢的他的。”   秦州撇嘴,心道就是因为你和念念都喜欢,所以他才觉得很不喜欢。   “对了,我来是想说,陈越不来咱们家了,他被他父亲那边的人接走了,大概家里有什么事。”   蒋令仪心里还有点担心,接触下来她是真觉得陈越不错,但被她妈说过以后,又觉得念念还小,暂时不考虑这么多也行。   “你急什么?念念才多大?陈越那小子家里的事都处理不好,就更配不上咱们念念了。”秦州眯了眯眼睛,不悦道。   所有的男性里面,他觉得最安全的只有白芨,因为白芨比念念更小,而且他看得出来念念对白芨完全就是姐弟之情,除此之外,靠近念念的全部雄性生物,都会让他拉紧警报线。   蒋令仪没好气道,“现在其实也应该物色起来,前面院子里刘大妈家的孙女,就是眼光高,在单位里没一个看得顺眼的,这都多少年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我们念念可不能也变成这样。”   秦州:“不可能,别的女儿都没我的女儿好看,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蒋令仪轻啐他一口,“呸。”   转身,红着脸逃出了书房。   顾念在楼上看见她妈羞红了脸从她爸的书房里出来,忍不住暗自偷笑,这俩是爱情之火重燃了吗?看起来可比以前亲近多了。   *   晚上吴景杰果然没回去,就睡在了宋鸿博家里,他旁敲侧击的一圈,师兄好像都没有要回去看看的意思。   他不禁想,自己来这回到底是不是来对了。   宋鸿博躺在床上,闭上眼仿佛就就回到了孩子被抢走的那一天......那天雪下的好大,跟鹅毛似的,他跪在雪地里,一遍又一遍跟老师道歉,说一切都是意外,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了无数遍,却没人相信他......老师冷眼看着他,要把他逐出师门......   再也回不去秦家以后,宋鸿博着实过了一段苦日子,那会儿他年纪说是大,其实也才十来岁,还带着个师弟,给人家打工人家都嫌弃他年纪小,使不上力。   挖煤工他干过,矿井他下过,最饿的时候,都跟狗抢过吃的......   可即便如此,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分给师弟一半,就连以后转了运,走上仕途也一直供师弟上学。   宋鸿博觉得他对吴景杰已经够可以了,可是师弟带给了他什么呢?   他闭了闭眼,想着明天早上还有好几个会要开,强行闭上眼,让自己陷入睡眠状态。   第二天,吴景杰起来,宋鸿博已经出门了,他留了字条给吴景杰,告诉他自己最近几天都很忙,让他先回海市,以后有什么问题都电话联系吧。   吴景杰刚起还有些懵,而且师兄的这个话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以前他来师兄家,宋鸿博总是很热情的,就是工作最忙的时候,也一定会亲自送他去火车站,目送他进去才会离开,对他和亲弟弟其实也差不离了。   但为什么......一夜过去,师兄忽然变得冷淡了?   让他以后电话联系的意思,是不是叫他以后别来县城找他?   吴景杰挠挠头,坐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呆坐许久,整颗心都变得空落落的。   他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才对,为什么师兄的表现这么反常?   有心想去师兄工作的政府单位问个清楚,但想到真打扰到对方工作,师兄大概会生气,犹豫了一会儿,吴景杰收拾东西,准备独自去车站打车票回家。   明明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但那会儿心里大概是有方向的,也能预见见面时的情形,所以心里还挺期待,真要一个人吹着冷风往回走的时候,吴景杰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开始疑心自己的这个决定做的是不是正确。   *   “秦主任,那边人离开了,是是,没多待,第二天就离开了。”   秦州手里拿着电话,皱起眉,“是亲眼看着吴景杰上火车的吗?”   “是,他一个人进去的,没人送他。”   秦州沉思一会儿,“行了,吴景杰找两个人看着,别让他回去搅局,我现在就去那边县城一趟。”   他站起身,把书和资料等等合上,转眼就离开了书房。   院子里,蒋令仪和顾念母女俩正围在蒋老太太身边,等着吃炸丸子。   冬日里的萝卜还有许多没吃完,蒋老太太把萝卜剁的细细的,放了葱花,肉和点点面粉在里头,拿油一点点炸。   这个吃萝卜的做法奢侈到整个小洋楼附近,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做的,但架不住香呀。   萝卜香气夹在着肉香、油香,混合出一副人间烟火图,尤其他此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就在那个场景里,秦州虽然没参与,却感觉整个人暖绒绒的,差点就红了眼眶。   蒋令仪心有所感的回头,转身就见站在楼梯边上,眼眶湿润的男人,她心里一抽撇下女儿三两步走过来,故意取笑道,“怎么这个点下来了?还不到饭点呢!你是不是被我们给馋哭了?”   秦州闷闷的嗯了一声,眼神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一开口,他才发觉自己嗓子沙哑的厉害,“令仪,我有点事情要去办。”   蒋令仪无所谓的耸肩,“那你去好了呀,反正我现在有女儿陪了。”   秦州鼻尖一酸,忽然想起之前那十多年了。   他也是傻,她不要他出现,怎么会就真的听了她的话,没有丈夫、女儿在身边,她是怎么独自撑过来的?   “我要去大概好几天,等事情办完会尽快回来的。”   他这次非去不可,宋鸿博的嘴挺硬的,一般人去恐怕什么话都套不出来,想知道前因后果,他还是得自己跑一趟。   蒋令仪睨他,有点不高兴了,“要几天?”   顾念大概知道他们在说话,在厨房门口和蒋老太太两个偷偷摸摸探出小脑袋来看。   蒋老太太给外孙女喂了个温温的萝卜丸子,感慨道,“你妈和你爸要是能和好,我也就什么都不愁了。”   不过想到他们最近的相处模式,她到底能略略放心了。   “没几天,等着我回来。”   秦州拿着东西离开前,在顾念看不道的角度,亲了蒋令仪一口。   顾念远远瞧见了,猛地拿手指捂住眼睛,却又故意掰开一点,偷摸看的起劲儿,“姥姥你看看他们,你还愁啥呀!”   蒋老太太瞬间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蒋令仪瞪他,“做什么?孩子还在呢!”   秦州笑笑,没多说什么,温柔的手掌拍拍妻子的发顶,转身离开。   顾念走过来搭着她妈的肩膀,“没事没事,我都这么大了不是,没啥不能看的。人家欧美国家,还有当着众人的面打啵的呢!”   “死丫头,乱说什么呢?现在可不比以前......”蒋令仪被女儿吓一跳,神色紧张的四处看。   顾念笑笑,抿出一对酒窝,“别紧张嘛,四周都没人,而且我们在自己家里......”   女儿的话随风飘散,秦州笑笑,步子迈的愈发大了。   *   吴景杰坐在火车上,心慌意乱的厉害,火车已经开出去一段距离了,他想想觉得不对劲,准备就近一站下火车,回去找师兄问个清楚。   他刚要站起身,找列车员问问,一边一肩膀,一下别人摁住了,两边各来一个人,把他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你、你们要坐正好,我起来让你们。”   两边坐着的汉子都挺魁梧,他被挤在中间,显得越发可怜。   吴景杰张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左边那人摁住他肩膀的手越发用力了,“乱动什么?再动这胳膊还要不要了?以后想不想继续给人动手术?”   吴景杰立马咯噔一下,怎么他的事情这两人知道的这么清楚? 第89章 (二更) 答案呼之欲出……   “别动, 既然让你坐好,你就老老实实地行了,其余的什么都别管。”左边那人继续道。   他长得满脸横肉, 这个年代长这么结实, 看起来就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吴景杰怕他乱动, 会被人扔小鸡仔似的扔出去。   吴景杰小声开口,“是、是, 大哥我肯定不乱动。”   他眼珠子四处看了一圈,其实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本来已经打了主意想回去,被人辖制住就更想逃了。   吴景杰想着, 只要这两人有一丝分神的时候,他就借住这个机会拼命逃。   可惜,他等啊等啊, 等到自己困的不行, 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这两个汉字还跟门神似的夹住他。   一开始反抗之心极其强烈的吴景杰,渐渐被消磨了意志,眼睛慢慢合了上去。   左边的大哥扫了一眼,哼一声,手上的力道却半点也没减轻。   *   秦州坐在火车上,看着两边的风景一路后退,想的是许多年前两个徒弟在身边时的情形, 他自问没有对不起过谁, 为什么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   宋鸿博从县城大院出来,明明看见自己家就在眼前,他却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不是不敢面对吴景杰, 而是暂时不想面对。   一时又后悔昨天把妻子送去娘家了,回头景杰要是没走,妻子说几句倒是正巧是个借口。   宋鸿博埋着头走路,一时没注意,脑门在人肩膀上狠狠磕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抱歉,我......”   对方良久都没出声,宋鸿博心想,这下麻烦了,大概碰上了个难说话的人。   一抬头却彻底怔楞在了原地。   “老师......”他喃喃开口,整个人陷入了回忆里,久久不能出神。   秦州站着没动,深灰色的衣服被风吹起了一个角,他心里的感慨半点不比这个徒弟少,再见面竟然会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师徒两个还是去了国营饭店坐着说话,这里算是整个县城最清静,最适合谈话的地方了,尤其也快到饭点了,一边吃饭,一边说说话再好不过。   国营饭店里没有茶水,要喝的话得出一毛钱,给倒一碗红糖水。   宋鸿博要了红糖水,端到秦州跟前的时候,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差点把水泼出去。   “我以前觉得你做事情最稳......”秦州淡淡开口。   两个徒弟,大徒弟沉稳温和,方方面面都同他相似,二徒弟性子跳脱,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最细腻。他们俩一动一静,给秦州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我......”宋鸿博张了张嘴,把红糖水递给秦州便不说话了。   从知道带走孩子的那户人家果然姓顾,他就有点恍恍惚惚,这会儿都没回神。   也幸好他今天处理的工作不是很麻烦,都是平时做惯了的,要不然被人一顿数落肯定免不了。   秦州能感觉到宋鸿博在紧张,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紧张,“我听说你早就结婚了。”   “是、是。我妻子姓黄,娘家就在县城里......”宋鸿博没怎么隐瞒,这种信息随意就能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秦州喝了口红糖水,暖意直入心底,“那你今天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其实也是因为女方家里人帮了忙?”   “是,所以我很感激我的爱人。”   “但是我听说,你们结婚好几年了,一直也没有孩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吗?”秦州抬眼看过去,仿佛只是在简单的闲话家常。   宋鸿博又沉默下来。   为什么不要孩子呢?也不是不要,是不敢要。宋鸿博和他妻子一样,还挺喜欢孩子的,夫妻两个每回在外面看见有孩子在嬉闹,总忍不住上去逗弄一番。   但是宋鸿博对于孩子有不好的记忆,心里虽然想要,却又很害怕。   黄映霞其实是个很好的妻子,虽然女方家境比他要好上很多,却从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宋鸿博对于妻子怠慢吴景杰这件事,本来是有点介怀的,经过昨天竟然释然了,也许有的人本来就不值得好好对待......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秦州问他。   宋鸿博点头。   两人正要说话,已经有人替他们把刚刚点的水饺端上来了,说来秦州收留宋鸿博的时候,带他在家里吃的第一顿饭,就是饺子,那时候宋鸿博饿了三天三夜,这辈子都没吃过饺子似的,第一口下去,就哭的不成样子。   秦州也想起了这事,当时他还觉得宋鸿博心性纯良,是个好孩子。   宋鸿博夹了一个饺子,动作缓慢的嚼了许久才咽下去,他像是下定了决心。   “老师......其实你今天就算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的。”   秦州挑了下眉,没说话静待下文。   宋鸿博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之色,最后还是道,“我听说,您把女儿找回来了?而且当初是被一家姓顾的人家收养了?”   秦州点点头:“景杰跟你说的?为什么你听说那家人家姓顾,丝毫不意外?”   “我确实不意外。”宋鸿博抿起唇。   秦州眼神骤然间变得锐利,像是要透过他把他心底的想法看清楚。   “那一年,其实我才十几岁......当时孩子确实是我抱出去的不假,但是、但是被人抢走确实是意外......这件事我说过许多回了,老师你过去不信我,那现在呢?你愿意信我吗?”   宋鸿博也很痛苦,对他来说秦州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不被亲人信任,并且害他难受这么多年,他心里跟油煎似的,没回吴景杰提起秦州的名字,他不敢听,也不敢触碰,更别说出现在秦州眼前了。   他和自责,因为自己的关系,老师一家人才变成如今这样。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愿意发生的......这点却始终没有人信他。   秦州沉沉的眼眸望着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但他是第一次愿意好好听宋鸿博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孩子是我抱着出门的,我当时想的很好,只不过送去被老夫人看一眼,很快就抱回来应该也没什么要紧......”宋鸿博咬着牙齿,差点把嘴巴咬出血了,“后来在路上碰见很多人赶集,我和老宅带路的那个,已经尽量避开人群走了,却忽然窜出来一群人,趁着人多不注意,硬生生把孩子抱走的。模样我没看清,但我知道那些人一定是拿了钱办事......”   秦州点点头,这些情况他大致也都知道。   “但是,有一点我没说......”宋鸿博咽了咽口水,语气艰难:“我住在老师家里的时候,和师弟是睡一个房间的。”   秦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岔开话题,但也没打断他。   “师弟和我共用一个柜子。”   因为当时他们两年纪都不大,小孩子分开睡竟然会觉得害怕,所以秦州当时安排吴景杰睡在宋鸿博的屋子里,所以严格来说,那柜子是宋鸿博的。   “老师,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心细,所有的东西怎么摆放都要讲究顺序,所以绝对不会有字条出现在柜子里的情形......”   秦州颔首,凝神听着。   “但是,那天从柜子里掉出来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人名和身份信息等等,还特地注明那人在京市......”   宋鸿博嘴唇轻微发起了抖,他昨晚睡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件事时,大冬天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所以第二天起来,对师弟再也热络不起来。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对不起老师一家这件事,但是,宋鸿博心里隐约有个怀疑的对象。   秦州脸上的惊讶并不比宋鸿博低,“如果是吴景杰的话,也不至于,他当时才多大......那一笔字,还是我教他写的......”   所有人都怀疑了一圈,秦州从没疑心过吴景杰,就算有时候有点想法也会自动排除,只因为当时吴景杰才九岁,不是很懂也做不了很多事的年纪,说他在幕后策划了一切,秦州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   吴景杰若是心里有鬼,为什么会这么多年为了照顾令仪,从没离开过海市?而且当初秦州同他在海市见面时,吴景杰表现的很正常。   但他又忽然想起之前在医院的那件事,如果对方是针对他们父女的,一定得是稍微了解他们的人。   把这个锅强行扣在宋鸿博上也没什么道理,人家都不在医院干去系统了,医院里的事同他有什么关系?   有个人,同时几年前的事情有关,对顾念、秦州都很熟悉,而且在医院里工作。   这个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第90章 后悔有用吗   秦州心里有了猜测, 却面上不动,“你有证据吗?不管是你说的,还是吴景杰书偶读, 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而且我和景杰之间, 并没有任何深仇大恨, 他做这件事的理由是什么?”   秦州始终相信, 一个人若是干坏事,一定会有其动机在。   他和两个徒弟, 从来无仇有恩,是什么让他们起了送走念念报复他的念头?   这也是宋鸿博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和师弟两个心里绝对是敬爱老师的, 所以他在察觉到时,也没有选择直接质问对方,只是冷处理。   国营饭店里, 师徒二人都没再说话, 气氛也渐渐冷凝下来。   良久之后, 秦州道:“跟我去个地方吧,把所有的问题都一次性解决。”   他有点没耐心了,对两个徒弟,秦州虽然把他们都逐出去了,但也不是完全不关心,要不然宋鸿博小小年纪可能连个工作也找不到,更别说养活自己和吴景杰了。   秦州能接受是别人做的这件事, 但是不能接受是自己的两个徒弟。   宋鸿博点点头, 心神微松,渐渐有了要尘埃落定的感觉。   *   吴景杰一路在火车上睡的香,要不是被尿憋醒了, 他估计能一直一直睡到底。   他睁开眼,左右两个壮汉还夹着他呢,吴景杰瞬间崩溃:“大哥,人有三急,你们能不能先松松手?”   “不行。”左边那个壮汉,面无表情的拒绝。   “我不会逃的,我保证!”见两人仍旧无动于衷,吴景杰都要哭了,“到底谁请了你们俩的,真的是人才!我要是被尿给憋死了,未免太憋屈。”   两个壮汉只是想把人送到,哪会真的让吴景杰被尿憋死,两人一里一外亲自盯着人解决了问题。   等吴景杰下了火车,站在院门口的时候,差点热泪盈眶。   他刚要迈步往医院里去,被两个壮汉一揪,揪向了反方向。   “撒手!撒手!我要回去工作,你们挟持我是犯法的知不知道?!”吴景杰拼命挣扎。   两人就跟没听见似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把人一路提溜拉着往前走。   他们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吴景杰心里也越来越害怕。   想着自己最近也没惹过什么人呀,这两人不至于把他杀人灭口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吴景杰走路步子都迈步稳了。   大汉把他拎起来点,卡着脖子不耐烦道,“别装死,自己走。”   吴景杰有种窒息感,仿佛下一秒就不能呼吸了似的,他用力想甩开对方的手,但发现不论如何都不能撼动半分的时候,只得又一次认命。   他放弃抵抗,老老实实跟着两人往前走。   吴景杰甚至自暴自弃的想,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不会更差了。   三人走路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院子跟前。   吴景杰抬头看了一眼,转身撒腿就跑。   两个人大汉反应速度也极快,一人摁住他的一只胳膊,咔吧两下就卸了下来,“跑什么跑?非要吃点苦头才会乖是不是?”   吴景杰疼的龇牙咧嘴,额头上的冷汗漱漱而下。“艹!”   “骂谁呢!”先前左边那个壮汉举起巴掌正要往他脸上扇。   另一人眼疾手快的把他拉住了,“别别别,等下打了说不清楚,我们的接到的命令就是把人带到,卸胳膊还能说他要跑,没法子的法子,把脸打肿了算怎么回事?”   左边那大汉一听觉得有道理,狠狠啐了吴景杰一口,“便宜你了。”   两人三两下,又把吴景杰的手恢复原状,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两人都视若无睹。   他们说的话,吴景杰听的明明白白,一开始他还不道是谁,等见到这处院子,心里的那个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两个大汉手里有钥匙,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又把吴景杰往里一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里你认识吧?”那壮汉笑笑,对他眼里的惊惧根本无所谓,“等着吧,等会儿还有人来。”   吴景杰不知道这算不算绑架,就算是也无所谓了,被人辖制住的恐惧感,远不及呆在这个院子里。   他闭上眼,拼命让自己去睡,但胳膊上的疼痛感,让他怎么也睡不着。   他们说,还有人要来,会是谁呢?   那个名字在他心口盘桓许久,吴景杰却不敢提。   迷迷糊糊不知道等了多久,中间好像吃过东西,又好像没有,吴景杰的衣服都被汗湿了,粘粘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恍惚间,他听见一阵开门声。   抬头望去,果然是秦州带着宋鸿博站在院门口,老师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吴景杰莫名能感知到对方很生气。   吴景杰无力的笑笑,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老师,果然是你。”   秦州半蹲下、身,阴影把对方遮挡住,形成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是你吗?”   吴景杰像是不是很懂,又像是不愿意承认,许久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道,“老师,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看我和师兄之间,明明是我更在乎更重视你,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我?”   秦州抿唇,“那时候孩子才多大啊,为什么你就能狠得下心?”   本来秦州没有多相信宋鸿博的话,但吴景杰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个人只能是吴景杰。   他语气中,有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偏执,而且还是在他极力掩盖的情况下。   秦州:“给我一个理由,到底为什么?”   他对两个徒弟是有感情的,小时候的养育之恩也不是假的,但为什么养着养着,竟然养出来一头白眼狼。   吴景杰其实还想挣扎的,但看秦州的面色,也知道老师发现真相不过早晚的事情,他突然觉得一切没意思极了,努力再多有什么用,不是他的,终究勉强不来。   宋鸿博也好奇原因,他远远站着没靠近,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师弟说话。   吴景杰白着脸,慢悠悠道,“我以前总想着,要是我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他小时候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颠沛流离,只有在老师身边的时候,是能安定下来的。吴景杰努力装作开朗,讨人喜欢的性格,果然会让老师跟偏爱他,胜过师兄。   那时候,他就想如果这种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秦州嘴唇微微颤抖,他简直不能想象,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善念,害了亲生女儿。   宋鸿博的手也跟着抖动了两下,不过不是因为害怕,是气的,这个人怎么能恩将仇报到这种地步?   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吴景杰的衣领,“你混蛋!老师对你不薄,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吴景杰被嘞的喘不过气,拼命咳嗽起来,到最后脸咳的直泛红,“我也后悔了!我后悔过的。”   能找到顾国强实在的机缘巧合,那时候集市难得,不管是外地的还是本地的,集市开放的时候,绝对会去赶集。   吴景杰碰巧听人说,顾国强是京市来的,他知道哪里离这里很远,大概就算老师要找,也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他当时就起了点心思。   其实顾国强如果不是那么爱钱的话,事情不一定会继续往下发展,但也不知是吴景杰眼光好,还是那孩子运气差,这事情竟然很顺利的进行了下去。   吴景杰以为把孩子送走,他就能得到老师、和师娘对待亲生孩子一般的宠爱,哪知道老师和师娘就跟疯了一样,拼命想把孩子找回来。   那种痛苦和癫狂,被他看在眼里,吴景杰再蠢也知道自己做错了,等想去车站把孩子找回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开走了......   “后悔有用吗?后悔有用吗!”   宋鸿博挥拳打他,拳拳到肉。   从前宋鸿博是真拿这个师弟当亲弟弟看待,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真心全都喂了狗。   师弟长得人模人样,揭开这层皮相,里头装着的东西恶臭难闻。   秦州冷眼看着大徒弟打吴景杰,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明明是心怀善念的,但那些善念竟然结出了恶果,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看见吴景杰这个人。   “医院里散播谣言的人也是你?”   宋鸿博停下动作,把人像死狗似的甩在地上。   吴景杰觉得他浑身都疼,干脆躺在地上,拼命呼吸着。   “我那时候不......知道顾念是你女儿......”   他只是觉得,顾念在秦州身边,而且同样是以徒弟的身份,特别特别的碍眼。   秦州闭了闭眼,这个徒弟怎么会偏执成这样?吴景杰难道就没想过,一旦有这种流言传出来他自己也讨不了好吗?   秦州已经不想跟这个人交谈了,他缓缓站起身,转身向外走。   宋鸿博眼睛盯着他,像是在看个怪物,“所以,你去找我是故意对我说老师找回孩子这件事?你想让我替你做什么?我为你做的事还不够多?”   从小时候起,但凡有宋鸿博一口吃的,就会有吴景杰的。   要是没有宋鸿博,吴景杰一个人能过的这么自在吗?   哪怕宋鸿博结婚了,意识到妻子对吴景杰的嫌弃以后,也是站在吴景杰这头的。   宋鸿博想,他忽然能感受到老师的一点点感受了。 第91章 (一更) 都来看看我们陈首长……   吴景杰躺在地上, 老师走了,师兄也走了......他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那俩大汉站起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人都走光了, 还装死呢?”   吴景杰扯着嘴角笑, 眼泪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大哥, 咱们也走吧?秦主任说了,等会儿会有公安来, 咱们用不着在这里陪着吧?”另一个大汉打了哈欠,有点想回去了。   “大哥”在他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收钱办事就得把事办好, 万一这人趁咱们走了逃跑怎么办?下回还想不想赚钱了?”   “想想想。”被打那个也不觉得疼,想着即将到手的票子,傻乎乎的咧了嘴笑。   两人只等了一会儿, 果然有公安上门, 他们见到公安老老实实的陪笑脸。   公安大概来之前已经知道情况了, 扫了两人一眼以后就别开了目光,看向地上的人,“你就是吴景杰?”   吴景杰:“是。”   对于这人的配合,公安挑了挑眉,“既然是,就没抓错人,走吧, 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   公安上前拿出手铐, “咔哒”一声便把吴景杰给烤住了。   边上的壮汉帮着一起拎死狗似的,把人给拎了起来。   吴景杰又一次走在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给过他最大温暖的小院子里, 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枯败了,就像是他,就像是老师对于他的感情,他忽然大笑起来,又低着头猛哭。   “这人是不是疯了?”   “这些咱们都不管,反正把人送到公安局,我们就能拿钱了!”   吴景杰被公安带进了派出所,在秦州的运作下判了无期徒刑。   有时候比死了更难受的是,永远漫无目的的活着。   *   秦州回到小洋楼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落日的余晖把整座小楼都点亮了。   他站在玄关向里望去,念念正磕磕绊绊的跟老太太学做菜呢,蒋令仪就站在她身边,嘴里不停的指挥。   “放油、放油。念念,这也太多了!”   “盐、盐,哎呀,那边的是糖!”   蒋老太太把女儿往厨房门口推,“你别站在这里,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念念本来放的是对的,你这么咋咋呼呼不出错才怪。”   老太太一错身也瞥见站在门口的秦州了,她嫌弃的点点女儿,“小州,快来把你老婆带走,在这里尽碍事!”   蒋令仪抿着嘴,没觉得自己错啊,老妈偏偏对她这么嫌弃,肯定是有外孙女就不疼她了!   她冲着秦州招手,“你来的正好,你觉得我做的对不对?”   顾念故意掺一脚:“还是,爸你觉得我做的对?”   蒋老太太站在边上偷笑,出去看程白芨去了,索性把这个小小的厨房让给这一家三口。   秦州弯起眼睛,“你和你妈做的都对,是我做的不对。”   “哈哈哈哈,爸,你还挺有觉悟。”顾念说完这句,仔细打量了秦州一番。   之前总觉得她爸心事重重,眼下倒是好了很多,等会儿趁她妈不注意,好好盘问盘问。   简单吃过蒋令仪和顾念主要负责动手的晚餐,一家人面色怪异的坐在一块儿说话。   程白芨:“老师,过几天我要回靠山村一趟,看看我爷爷。”   秦州颔首,“应该的,给老爷子多带点吃的、防寒保暖的衣服去,离春天还有一阵呢,别着了凉。”   “好,我这就收拾东西去。”程白芨高兴的蹦跳跳上楼去了,恨不得马上就回到靠山村。   蒋老太太见了便笑,“白芨这孩子可真懂事,担心咱们家没个男人恐怕不安全,愣是等到你回来,才说回靠山村。其实这小子,早就想他爷爷了。”   秦州一拍脑门,最近光顾着自己的事了,都忘了白芨才十来岁的孩子,当然会想回去看亲人。   “这次就让他索性多呆几天,好好陪陪老爷子。”   顾念点点头,表示赞同。   蒋老太太年纪大了,到点了就犯困想睡觉。   蒋令仪见她起身,也跟着站起来,“你们俩坐吧,我去看看去。”   老太太干很多活都不大方面,她不放心,得跟过去盯着才行。   顾念盯着秦州的神色看了一会儿,“爸,我觉得你最近不大高兴,但今天又好像好了很多。”   秦州眼里闪过一抹意外,因为女儿格外关注他而熨帖不已。   “确实有一点,咱们医院的吴景杰你知道吗?他也是我以前的徒弟,带在身边好多年的......”   秦州本来不想说的,但看着女儿懵懂的脸,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念念以后不一定会碰见这种事,但只哪怕起个警醒的作用都好。   顾念听他说完,许久过后眼底的惊诧还没消散,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什么都不给不会出乱子,给一点可能也还行,谁能想到养在身边还真成一个白眼狼了?   “爸,你要不要我去替你把他揍一顿出出气!”   秦州意外转头,瞥见顾念的眼神就知道小丫头故意逗他开心呢,他笑起来,更显几分温润。   “那也不用,念念,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咱们不值得再为这么个人费心思。”   无情无尽的牢狱生活够吴景杰忏悔的了。   顾念见他真没往心里去,倒是有些佩服了。   看他刚刚对程白芨的态度,还是照样和蔼可亲,可见秦州的胸襟。   “但是念念,这不代表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我其实很后悔,因为这个人,我们中间错过的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几年。”秦州收敛了笑意道。   “等形式好转以后,白芨把程老爷子接过来,也还是搬出去吧。徒弟就是徒弟,没有十几年做基础,也还是先不用当家人,不然要是再来一次,谁也吃不消。”   顾念默然,终究还是一朝被蛇咬,有点怕了。   也是,便是她,便是任何人都会如此。   顾念眼睛一转,故意道,“但我看外婆还挺喜欢白芨的,既然白芨不是家人,你和妈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那总是家人了吧?”   秦州一噎,这个话题他根本就没法回答,他倒是想,也得问问令仪愿不愿意呀?   蒋令仪正好从一楼老太太屋里出来,刚听见顾念说的后半句,她正缩着脖子要撤,一转头对上秦州灼热的眼神。   顾念捂嘴偷笑,看这对夫妻的模样,指定有戏!   *   京市,军区大院。   陈越回来已经好几天了,每天的怒气值都在往上升。   他是为了玲玲回来的,玲玲全名陈玲是他妹妹,陈玲从生下来开始体质就很差,只因为他们的妈怀着玲玲时,碰巧受到他们父亲的刺激,这胎根本没足月就要生产。   玲玲生下来的时候,小猫崽子似的一只,连声音也弱弱、细细的。   陈玲很怕陈忠延,虽然陈忠延是她名义上的爸爸,却从没管过她,一直把和她妈放在老家生活,这回要是陈忠延派人来请,说她哥中了弹快死了,陈玲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陈忠延虎着脸,跟女儿说话,“玲玲,你也不是小孩子,你应该知道别人在你哥这个年纪,连孩子都生了,哪像他这么大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陈玲低着头,没说话。   京市干燥,她有些犯咳嗽,喉咙里的痒意不停泛上来,她怕自己一张嘴,就口水唾沫怼父亲一脸。   对这个从没相处过的父亲,她不止不亲近,还很害怕,因为每次爸爸面对她或是哥哥时,都是板着脸斥责的多。   陈忠延继续劝,“玲玲,你得为你哥哥着想,你元姨和咱们是一家人,她断然不会害你和你哥哥,她娘家你们也知道的,一直是书香门第。”   陈玲抿着唇,牙齿上下打颤,不是冷的是气的。   她站起身,张开嘴巴就是一阵猛咳,看的人心惊肉跳,几乎以为她要把心都咳出来似的。   “玲玲,你这也太失礼了,坐下来喝点水慢慢说。”陈忠延斥责道。   “我.....不喝,咳死算了......咳咳咳......那个女人也就小学毕业......咳咳......到您嘴里成书香门第了?”   陈家人除了陈忠延本人,就没人看得上元江雪的,这个女人心机深沉,一心想让自己儿子代替他哥,当陈忠延的继承人,所有人都把她的目的看的明明白白,就陈忠延觉得元江雪没心机,所有一切都是他们的臆想。   “我怕......咳咳咳......我哥娶了元家人......咳咳......我以后也会多个偷人的嫂子!”   陈玲咳的脸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陈忠延听清楚她说的话,猛地站起身,伸出巴掌将将要向女儿的脸上挥去,一下又顿住了。   他手掌比女儿的脸大很多,怕自己一巴掌下去,陈玲要吃足苦头。   “啪啪啪”   陈越一瘸一拐的从楼上下来,目光森冷地看着陈忠延,用力鼓了鼓掌。   “老头子,你也是挺厉害的,现在是连玲玲也要打了是不是?来,我帮你把门打开,让大院里的人都来看看我们陈首长的威风。” 第92章 (二更) 是你快还是我的刀快……   陈忠延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大儿子逮了个正着, 他飞快放下手,面露尴尬之色。   “小越,你听爸说, 爸不是这个意思......”   陈越沉着脸, 上前两步给陈玲顺气, 又伸手给她倒温水。   他简直难以想象, 妹妹咳成这个样子,他们的爸看见了就跟没看见一样, 对他来说跟他解释,比先让妹妹止咳来得重要的多。   陈玲一杯水下去,才不咳了, 她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哥,声音细细弱弱,“哥, 我们走吧, 去住招待所也比呆在这里强。”   陈玲从小没在这儿生活过, 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房间,给她的还是一间临时的客房,她住在里面,冷冰冰的,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小姑娘才十二岁,看起来比一般女孩子瘦小多了,说话的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   陈越每次看见妹妹, 都没法忘记是谁造成的这一切。   他爸明明也看在眼里, 却偏偏视若无睹,和始作俑者住在一起。   “不行!家里又不是没房间,去招待所像什么样子?!”陈忠延厉声拒绝。   儿子女儿能丢得起这个脸, 他还丢不起这个脸呢!   明明住的房子不小,儿子女儿去住招待所,这像话吗?!大院里的人,恐怕都会在背地里笑话他老陈。   陈玲鼓着脸又要生气,陈越轻轻在妹妹后背上拍了拍,不咸不淡道,“你不想儿子女儿出去住,那你把那个女儿和你小儿子赶出去呗?!大院里的人呢估计都拍手称快!”   大院里住的个个都是举住轻重的人物,陈家这点事别人嘴上不说,心里哪个不骂?陈忠延把人赶出去,旁人只有拍手称快的份!   陈忠延张了张嘴,“小越,不要把事情闹的这么难堪......”   陈越讽刺的扯扯嘴角,“其实你就是舍不得那个女人,何必冠冕堂皇。”   陈忠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但又无法开口反驳。   陈越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带着妹妹往外走。   陈玲最后死心地看了陈忠延一眼,到底别开了目光。   她从小没有感受过父爱,在陈忠延身边总是会忍不住渴望,渴望他跟别的父亲一样,哪怕只口头上关心几句她的身体,也足够让她欣喜不已......   但陈忠延很少想起这档子事,就算陈玲现在站在他眼前,也明显身体不好的模样。   兄妹俩一个腿上中弹还没彻底恢复,一个光看着就一脸病容,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路,看起来可怜极了,常年在陈家干活的张嫂都于心不忍了。   正巧,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张嫂瞬间紧张起来,不用问也知道是元江雪回来了!   陈玲浑身紧绷起来,在她哥的安抚下,才略略放松了些。   陈越面色冷凝,目光盯紧门口。   果然是元江雪,她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大衣,手里牵着她那个儿子,母子俩欢欢喜喜里走呢。   陈超就比陈玲小一岁,人却胖了一圈,倒是个子不高看着矮敦敦的。   一见两人,他瞬间收敛笑意,不耐的拧眉,“妈,这两人怎么来咱们家了?”   他根本就没有哥哥姐姐的意识,陈超出生起身边只有爸爸妈妈还有就是家里帮佣,别的人在他这里只混了个脸熟。   陈超看向陈越兄妹的表情,就像是看待两个入侵者。   元江雪眉目一横嗔他,“什么‘这两人’,你要叫哥哥姐姐的,超超最乖,快喊哥哥姐姐呀。”   陈忠延原本脸色尴尬,闻言倒是好了不少,他笑着打圆场,“超超还小又不是不知道,你别说他了。”   元江雪抿着唇笑,“你呀就惯他吧。”   陈超站在边上冲兄妹两做鬼脸,目带挑衅,丝毫不把陈越和陈玲放在眼里。   元江雪明明把一切都收入眼中,却看破不说破,只顾着和陈忠延说话。   眼前熟悉的一幕让元江雪有点恍惚。   那年过年,元江雪的丈夫刚死没多久,孤身一人回娘家,沈表姐带着丈夫、孩子也回娘家。   当时她是孤身一人,但是陈家这边却是一家三口,元江雪坐在屋子里听外婆同陈忠延说话,沈表姐时不时的附和两句,又或者摸摸陈越的头,气氛好的,像是完全把她隔离开......   总算风水轮流转了,元江雪心里闪过一丝快意。   陈越对于他们的这一套无动于衷,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二十多岁的他心智足够成熟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但妹妹陈玲不是。   她只比陈超大一点儿,正是渴望父爱的年纪,父亲从来没关注她不说,眼下直接拿她当空气。   陈玲憋着一股气,甚至忘了呼吸,脸色渐渐变的紫红。   陈越嘴角绷紧,他再是想充当妹妹心目中父亲的角色,但也不能改变真正的父亲不重视他们这个事实。“玲玲,呼气、吸气。”   陈玲赶紧照做,过了一会儿脸色才好转。   那边还在聊,从国营饭店的肉包子说到陈超想买一双球鞋。   “好好好,只要我们超超想要......”陈忠延在小儿子面前就像是个毫无原则的普通父亲。   陈越捏紧拳头。   在众人诧异的眼光里转身,拿起角落的烟灰缸向着陈超的方向砸去。   “嘭”一声,陈忠延反应极迅速地伸手替小儿子挡了一下,手背瞬间被砸红了一大块,陶瓷烟灰缸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陈超懵了一下,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陈忠延忍着疼,光顾着心疼小儿子了,“陈越!你做什么,有什么气就往我身上撒!”   陈越绷着唇,他不会说那个烟灰缸就算没人挡,也砸不到陈超身上,他的本意是想打断这种把玲玲剥离开的氛围。   “我有什么气怎么会对你撒?你是我爸,我肯定不敢的。但是!”陈越画风一转锐利的目光扫向元江雪,“你的小老婆和你的小儿子就不一定了。”   陈越一步步向着两人靠近,目光逼视过去,恨不得把两人剥皮拆骨。   元江雪想起事发的那天,陈越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要是没人挡一下,她毫不怀疑陈越当时就会杀了她。   他那时才多大,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罢了。   眼下陈越气势较之以往更甚,元江雪只瞥了一眼就吓得立马低下了头。   “你!你敢!”陈忠延气得跳脚。   陈越懒散地回看他,“你不信就试试,看是你快还是我的刀快。”   陈超听懂他的意思了,他这个很少见面的哥哥竟然真的想杀他们母子,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泡尿没忍住淅淅沥沥的从裤子缝里滴了下来。   陈玲扭头看见这一幕,“噗嗤”一笑。 第93章 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陈玲其实长得挺好看, 圆圆的脸蛋带着点婴儿肥,眉眼虽然细弱但很精致,笑起来让人瞧了心里暖暖的。   陈越转头看见妹妹的笑颜, 缓和了神情, 他走过去护着妹妹, “走吧, 哥带你找地方住去。”   小胖子不能接受自己被吓出了一泡尿,但始作俑者却大喇喇的要离开。   他哭喊起来, “爸,打坏人!打坏人,呜呜呜呜......”   陈越转头睨他一眼, 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凌厉气势吓得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只能眼睁睁开着人离开。   陈超跟被人卡住脖子似的,可怜巴巴地打着哭嗝, “嗝......呜呜呜......嗝......”   等风吹过,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腿上的凉意, 又是羞臊,又是悲愤,捂着脸都不知道往哪里躲。   陈忠延哪儿敢真的对大儿子怎么样?别看他现在宠小儿子宠的厉害,心里未尝不知道将来还得靠大儿子继承衣钵。   “别哭了别哭了,尿裤子又没什么的,回头换身衣服,让张嫂洗一洗就好了。”   元江雪抹着眼泪点头, 乖顺异常。   陈忠延扫了眼元江雪的表情, 满意的点头。   人人都说他找元江雪,不是个东西,但元江雪确实比一般女人温顺, 通情达理。   陈玲出来以后,心情好上不少,整个人透着一股欢心和雀跃。   陈越揉揉妹妹的头发,“刚才吵了架,怎么还这么高兴。”   “因为我把她骂了一顿,还见到哥哥了。”陈玲抿起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陈玲常年跟着妈妈、奶奶呆在乡下,见到哥哥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始终都记得小时候别人欺负她,总是哥哥为她出头,为她干架,所以哪怕兄妹俩接触不多,陈玲心里还是同哥哥亲近。   “不过......那个坏女人大概盯上哥你的婚事了,怎么办?”小姑娘忧虑的皱起眉。   陈越看着她,忽然想起了顾念。   顾念只有面对他时略微有些窘迫,平时处理起问题来,飒爽又利落,眉宇间全是活力,看着就觉得一派生机。   自家妹妹还是因为缺乏底气。   陈越有些心疼的看过去:“这个事情哥哥自己会看着办的。你只要顾好自己的身体,身体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陈玲乖顺的点头。   兄妹俩从屋里一出来,大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就都注意到了。   关于陈家的事,就没人不感慨。   陈忠延上战场杀敌无数,确实是条汉子,佩服他的人也很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他私生活的吐槽,但陈忠延位高权重,和大院里不少人都交情匪浅,不是非要和对方闹个你死我活,没人愿意刻意得罪他。   尤其人家原配自己还没出来说话呢,他们要是伸手管这事儿,有点狗拿耗子的嫌疑。   “小越,你和妹妹这是上哪儿去呀?”   楚红和陈家住的最近,和沈淑文的关系也最好,见两人从里面出来了,可不得问问。   陈越笑笑,礼貌道,“楚姨,这里没我们住的地方,可不就得走?”   楚红听了直摇头,“里面那个脑子不好,你俩脑子又没坏,做什么人家让你们走就走?这里是你们的家,那对母子说白了就是个三儿。咱们这院子也越发没档次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陈越心里发笑,楚姨这张嘴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骂了一通狗男女,楚红心里舒坦了些,问陈玲,“沈淑文呢?现在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当初楚红和沈淑文差不多时候搬来的大院,两个人年纪相当,志趣相投,倒是相处了好一阵。   事情刚出来的时候,楚红是第一个上门撕元江雪的,后头要再去,却被沈淑文拦了,就为了这个事一直气到了现在。   “不是我生气,是你们的妈性子太软了,怎么老陈说咋样就咋样,搞得你和玲玲本来是原配的子女,眼下倒是要在小三跟前讨日子过。”   陈越抿着唇,这点倒是无法附和。   他知道楚姨和他们的母亲关系好才这么着急,但楚姨这么做是因为她本身家庭背景好,有底气。他们的母亲家里一穷二白,对上陈忠延就弱气很多。   而且沈淑文也不是一味的隐忍,她至今还呆在老太太身边,就是为了守住他们兄妹该得的东西。   元江雪那女人以为哄住了陈忠延就什么都有了,她错了,这个陈家只要有老太太在一天,就轮不到陈忠延做主。任那元江雪再猖狂,但凡需要妻子出席的场合,还是得请沈淑文出山,就连陈超那小子,即便在大院里长大也没几个看得上他的。   陈越道:“楚姨,我们都知道你的心,但是这是我母亲的决定,当儿子的......”   楚红点点头,她就喜欢陈越这点,是什么就说什么,直截了当多好。   “行,姨知道了,这事儿我下回当面跟你们的妈说。你们呐,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也别不开口,就算姨在别的地方说不上话,那不是还有你们卫叔吗?”   陈越勾起唇,“我还真有个事要麻烦楚姨,您也知道元江雪那女的就是癞□□爬上了脚面,恶心人但是伤不了人。不过这人最近盯上了我的婚事,还挺让我苦恼的......”   “啥?那不要脸的玩意儿还敢盯你的婚事?你妈和你奶还没说话呢!”   “可不是,我就怕她把娘家那些阿猫阿狗塞过来......”陈越也挺委屈。   楚红一拍巴掌,瞪起眼睛,“她敢!小越你别怕,这事儿包姨身上了,回头就给你介绍个好的。”   陈越欲言又止。   楚红瞥他,看出了点端倪,“我说你小子为什么支支吾吾不肯说呢,是不是早就心里有人了?也是,我家大侄子长得不赖,要是真没个可心人才怪呢!快给姨说说,姨给你安排。”   陈玲圆溜溜的眼珠子一会儿看她哥,一会儿看楚红。   她不觉得她哥这根木头桩子会开窍,可等眼神落在他哥身上,竟然见他小麦色的耳朵根泛起了一层红晕。   陈玲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是真有喜欢的人啦?   陈越吭哧坑道,“我看得上人家,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楚红不信,她大侄子一表人才,又有军功在身,在军营里位置还不低,真要拿年轻一辈中比较,陈越绝对是佼佼者。   “真的!”陈越叹口气,“就我家这种情况,但凡家里条件好点,都得躲着我走......”   楚红默然。   就拿她来说,她确实欣赏陈越不假,但是若是家有个女儿也绝对不会考虑陈越。   疼爱女儿的人家,都希望将来女儿嫁的人家越简单越好。   陈玲眨巴了下眼睛,若有所思。   *   顾念跟程白芨一路坐车去靠山村了,程白芨是去看程老爷子的,顾念是去看钱喜梅的,工农兵大学马上开学了,也不知道钱喜梅都准备好了没有。   两人一路坐火车转汽车,重新站在熟悉的土地上,竟然轻轻舒了口气。   对于原主来说,最熟悉的地方是京市,但对于顾念来说,最熟悉的地方确实靠山村。   也是两人运气好,刚到县城竟然碰上了村长叔。   “顾知青,是你回来了!你来的正好,这段时间的钱一直没机会给你,还有咱们村里的稻谷用了化肥以后,竟然长出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苗苗!”   村长搓着手,又是高兴又是忐忑,恨不得马上把顾念拉到地里,让她亲眼看一看。   程白芨笑着开口,“老村长,您别急,我们既然回来了,肯定会去看稻谷的。倒是我姐姐,最近在您家里好不好?”   说道程白英,程白芨的心情回落了很多,尤其他听老实分析说今年会重新开展高考的事。   顾念拍拍程白芨的肩膀,很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总共就两个亲人,一个年纪大了没人照顾,另一个一头扎进死胡同,怎么都不肯出来。   说起这个老村长笑意都淡了。   程白英那个女娃子,也不是说不好,就是太讲究了,跟他们乡下人过不到一起去,偏生张春来那小子宠的厉害。现在闹的明明是一家人,却不在一口锅里吃饭,恨不得连房子也从中间劈开,分开过才好。   顾念一眼扫过来,就知道没啥好事,顿时有些同情师弟了。   她爸说今年有个外出学习的机会,本来是想带他们俩一起去的,眼下程白英这样,程白芨大概走不了了。   程白芨面上也有些尴尬,不声不响的上了牛车。   王莉莉背着孩子,头上包着布巾,一步一晃地往县城里走,本来是想去黑市给孩子换点面粉吃,眼前忽然瞧见顾念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她一个恍神,随后下意识的往阴影里躲了躲。   顾念身上穿的衣服,是她没见过的好看,总觉得顾念离开赵文华过的越来越好了,而她在赵文华的磋磨下老了不止十岁,就连孩子想吃口米糊,也得背过身偷偷摸摸的,不让指不定对方什么时候就把她的面粉偷吃光了......   王莉莉忽然有点想哭,看着顾念光鲜亮丽的背影,有点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非要嫁给赵文华了。 第94章 (二合一) 自食恶果   “哇哇......哇哇......”   正想的愣神, 王莉莉背上背着的孩子哭的厉害,她擦擦眼泪,一头扎进了黑市。   等王莉莉买好东西, 又抱着孩子回农场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了。   他们母子俩这一整天都在路上, 孩子只间或喝了点奶, 嘴干的起皮,睡不了一会儿就张着嘴巴哇哇大哭。   “石头, 石头别哭了,妈在呢!等回去就能吃糊糊了啊......”   王莉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嘴里还在不停的安抚孩子。   上辈子她至死都没生个孩子, 总觉得自己的一生是带有缺憾的,这回孩子倒是来的早。   可惜,要跟着她要过不少苦日子了。   当妈的就没有不心疼孩子的, 看着孩子哭闹, 连肚子都填不饱, 心里的苦楚就跟连吃了好几口黄连似的,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等王莉莉回了农场,头一件事就是给孩子弄吃的,看着孩子瘦了一圈,张着嘴巴拼命吮、吸的模样,她又一次红了眼眶。   赵文华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反正农场的活是不肯干的, 每天早出晚归, 回来的时候,娘俩已经睡下了。   他如今也瘦的不成样子,黑色边框眼镜空荡荡的挂在眼窝上, 看起来有点病态。   见母子俩睡的香,赵文华直接越过两人,在床里侧翻找了一会儿。   一开始眉头紧皱着,看王莉莉的模样,像是看仇人。   等迷迷糊糊的摸索到什么时,瞬间眼睛亮起来,他扣扣索索从里面翻出一个布包袱,打开一看,一股面粉香气铺面而来。   赵文华咧了咧嘴,趁着娘俩没醒,偷偷摸摸带着东西逃了出去。   第二天,王莉莉照样被孩子的哭声闹醒,她先起身检查了下孩子的情况,然后才从床缝里侧给孩子找吃的。   她伸手一摸,心口猛地紧了紧。   抱着孩子把床、被子、褥子都翻了个干净,还是什么都没有。   王莉莉抱着孩子呜呜大哭起来,她边哭边骂:“杀千刀的!怎么不死了算了,连孩子的吃的都偷!呜呜呜......我的石头......可怎么办才好......”   孩子闭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顾念来农场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她是被农场的领导特意邀请来的。   靠山村里的秧苗长得格外好,农场的领导人看了眼热,想问问顾念,农场的田地是不是也适合用同样的化肥。   这边农场的领导人带着顾念在田地里视察,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在猪圈那头喂猪的王莉莉。   王莉莉弯着腰,背上还背着个孩子,手上动作麻利工作间隙还时不时的安抚后背的孩子。   刘场长也注意到顾念的眼神了,他感慨道:“这位顾医生您大概也认识,当初她能到咱们农场来,还是托了您的福。”   本来作为农场管事,刘场长挺不喜欢王莉莉的,她这份工作是苦了一点,但也是不少人盼着人的。虽说她的工资一大半要还债,但也总还是有剩下的吧?比别人没工作的强了多少倍?说她一句因祸得福也不为过!   偏偏这人不知道惜福,觉得日子过的苦,干什么都磨洋工。   农场可不要这种的。   好在这人生了孩子,倒是比以前踏实了很多。   顾念点头,这些日子农场打给她的钱一分不少,她就知道王莉莉还账还是挺老实的。   刘场长又道:“不过这人也是命苦,嫁的男人实在不行,这不连孩子的口粮都偷!前儿孩子饿的哇哇哭,她家里是一点吃的都没了,还是我爱人看不下去了,给了一碗红薯粉。”   顾念笑着称赞,“刘场长和刘场长的爱人都是好心人。”   刘场长挠挠头,“不敢当,就是顺手帮一把的事,再多咱们家也没了。”   他说着又叹口气:“说到底还是粮食不够吃,厂里的工人干活都是一把好手,种的粮食却没有多少落入自己口中。”   就连他自己,好歹是个场长,顿顿白米饭也是没有的,只能隔三差五给家里改善改善伙食。   当然刘场长自己也知道,这情况已经比很多人家都好了不少。   刘场长搓着手,期待道,“顾同志,你看咱们农场适合用靠山村那种化肥吗?”   顾念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土壤,随后捻起一把放进手帕里包好,“等我看了化验了土壤成分再说,每个地方的土质都不一样,贸然用靠山村的同款化肥,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她愿意帮这个忙,主要还是看在刘场长身居高位但从来不剥削底下人,自己日子也过得清贫。   “好!好!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要您肯帮着化验,不管最后成不成,我都欠您一个大人情。”刘场长笑得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瘦高的脸上带上光彩。   顾念给对方留了地址,言明要是她没及时回信,对方有空可以去省城医院里找她。   刘场长如获至宝,点头点的不行,一再要邀请顾念去国营饭店吃饭,被顾念婉拒了,顾念说还要再考察考察,把刘场长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后头农场里人有事来找刘场长,刘场长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顾念摇摇头,刚要为自己推了一顿饭局而庆幸,转头就见王莉莉站在树底下,看见她转过来整个人想往回缩已经来不及了。   王莉莉这才尴尬着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乍一看见你,我、我都不敢认了......”   可不是不敢认,以前的顾念就出众,眼下比之过去更加不是一个级别的。   尤其王莉莉自己灰突突的,这会儿都不敢站到顾念身边去,两人说话也隔的老远,半尴不尬。   顾念扯了下嘴角,既然农场的事已经确定好了,就准备回去了,这样也能早日做实验。   她对王莉莉没多大同情心,眼下她过的日子都是咎由自取。   “顾、顾念......”王莉莉张嘴把人叫住了。   可顾念真的不走了,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啥。   王莉莉背上背着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这让她愈发窘迫了。   顾念站得高,一眼便能看清楚大概,那孩子小小一个包裹在襁褓里,算算月龄,这大小明显对不上,确实有点可怜。   “石头、石头别哭了......妈在呢,妈在呢......”   王莉莉顾不上难受,赶忙把孩子抱下来查看,瞧他拼命吸手指的模样,就知道是饿惨了,但尴尬的是她根本就没什么吃的能给孩子的。   尤其这一幕还偏偏被顾念看见了,她若是顾念的话,大概心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她,毕竟当时是她非要从顾念手上,把人抢走的......   顾念叹口气,实在没办法不心软,王莉莉有大错,害死了原主,她会让她用余生去还这笔债,但是王莉莉的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想办法和赵文华脱离关系,这样不止自己好过些,连孩子也会好过很多。”   言尽于此,顾念觉得这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不管王莉莉听不听的进去,这件事在她这里也要到此为止了。   毕竟她们的关系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尤其中间还隔着一条人命。   王莉莉抱着孩子楞了楞,一时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   晚上赵文华回来时,王莉莉还没睡着,先前场长家里送来的红薯粉已经全部给孩子吃完了,她睁着眼睛在想,明天该怎么办?还不到发工资的时候,她们娘量难道真的要饿死?   顾念说的话,时不时在她耳边回响。   但是要离开赵文华,谈何容易?   赵文华现在没了生活来源,把她管的死死的,就是一天不出门也要把她盯住,要是知道她有离开的想法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   王莉莉忽然想起,其实从遇见顾念开始,对方就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反倒是她一处处争对顾念......   “还没睡呢?家里还有吃的没?我都饿了。”赵文华醉醺醺道。   他最近喜欢喝酒,总觉得喝醉酒了在梦里他还是那个惹人艳羡的高中生,而不是过现在烂糟糟的日子。   一闻这味儿,王莉莉就知道他拿孩子的口粮换酒喝去了,要不然他哪儿来的钱?   以前的赵文华像是一轮明月,高高在上,温润君子,眼下他就是稻田里的水蛭,死死的吸住她,非要把她和孩子的血吸光为止。   见王莉莉不说话,赵文华自己动手翻找起来。   他想了想王莉莉一贯喜欢把东西放在哪儿来着,除了床里头,说不定床底下还有......   他蹲下身,探头去看。   王莉莉猛地坐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赵文华的后脑勺。   她想,这会儿要是一榔头下去,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赵文华了......   边上躺着的孩子,不知是渴了还是饿了,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唤回了王莉莉的理智,她忽然想到今儿要是对这个渣男下手了,回头她坐牢去了,孩子该怎么办?   赵文华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他抬头见王莉莉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孩子大声哭喊的声音,吵得他脑壳疼。   他大声吼,“孩子哭了你就不知道哄哄?!好好的孩子,看看你养成什么样了?”   王莉莉额角突突的,本来想去抱孩子的手伸到一半顿住了,她抄起边上放着的枕头举起来对着赵文华一通乱揍。   边打边伸腿踹他,“王八蛋!你连孩子的东西都抢,还他妈有没有点底线?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一下重似一下的动作,让赵文华疼的起不来身,他常年不工作体力越发跟不上王莉莉,夫妻俩厮打起来完全处于弱势。   脸上拉了一道口子,血呼啦的流了下来,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被个女人揍的半倒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王莉莉压根就没下死手,泄了一顿气,见赵文华跟个娘们似的哭,便狠狠在他头顶上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孬种!不配做我石头的爸爸!”   王莉莉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心里想着要么离婚,要么就把赵文华打服了,要不然过苦日子的就是他们母子了。   *   顾念没想到她随口两句话,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远远站在一旁,为程白芨犯难。   顾念和程白芨回来看了看熟悉亲近的人,把即将高考的消息传达过来,本来要走了,临走前不知道谁漏了风声,让程白英找上了门,要跟着两人一起走,这下师姐弟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对着自己的亲姐姐,程白芨下不了重口,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顾念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开口,“程同志,你现在已经和张春来结婚了,户口也是农村户口,就算是我们要带你走也得经过人家的同意,你这没头没脑的谁也不敢带。”   程白英倒是被养的白白胖胖,但就是眼底的不甘和野心,让她没办法安心呆在这里。   听了顾念的话,她似是才想到自己已经嫁人了,“你这么说我也没法办法,如果、如果我非要回去,是不是只有和张春来离婚这一条路?”   顾念对天翻了个白眼,本来是来看钱喜梅的,结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该离婚的不离婚,不该离婚的非要离。就算程白英摆明了利用张春来,这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   “恕我直言,如果程同志你和张春来同志离婚了,户口也不能跟着白芨走,得落回农场去才行......”   白芨户口能回去,是秦州的功劳,也是因为程白芨是秦州的徒弟的关系。   程白英是谁呀?总不能因为是徒弟的亲人,就加以优待?那自家爸爸不是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用干,尽跑关系了?   从昨天到今天,顾念感觉自己的三观被洗刷了又洗刷,明明是她们自己当初哭着喊着要嫁的,现在又哭什么哭?   程白英丰腴了不少的鹅蛋脸上,嘴角轻抿,笑意淡了些,“这是我跟我弟弟的事,就算你是白芨的师姐,但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程白英眼神错开,根本就没落在顾念身上。   眼前总有人拿她和顾念做对比,那会儿她觉得自己处处和顾念不相上下,就连美貌也差不多,但眼下站在顾念身边都好像比对方矮一头似的,难道就因为她嫁了个农村人?   凭良心说,张春来对她很不错了,但程白英当初只是拿对方做跳板,离婚这事本来就在预料之中,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眼下既然隐约有高考的消息传来,拿捏住这个机会,一举回城才是关键。   顾念面色也沉了下来,“如果没猜错,你是想通过秦老师的关系把户口转回去?”   程白英丝毫没有被人戳破的尴尬,觉得这事根本就没什么不对,“事成以后,我定然会双倍、加倍的回馈秦医生,不用你操心。”   程家落没了不假,但家底是实打实的。   只要能回城,花点钱能解决的事,不算什么大事。   程白芨默了默,静静道,“师姐是老师的亲生女儿,最近才找回来的,而已已经科学认证过了。”   小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程白英,得罪了顾念别说回城,就是想离开靠山村也不能。   程白英脸色扭曲一瞬,再抬头看顾念,既惊诧又不解,这个人被陈越看上已经算是烧高香了,竟然还是秦州的女儿?!她本来觉得自己身份上有点优势,这下连最后一点优势也没了。   程白英能屈能伸地跟顾念低头:“不好意思,我事先不了解情况,要是早知道你是秦老师的女儿......”   “一定不会这么对我冷嘲热讽?”顾念扯扯嘴角,程白英是她见过的最功利的女人。   “是。”程白英毫不避讳,“只要你能让我回城,别说跟你低头,你要什么都可以。当然,前提是我有。”   她从来不觉得有野心有什么可耻的,通过自身能力改变自己的处境有错吗?她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坦点有错吗?   眼下既然有机会当大学生,程白英可不得立马抓紧。   程白芨不可置信的看着姐姐,总觉得她变化过大,生活把她磨的连半丝程家的风骨都没了。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程白英别开目光:“我只是做了你们都不敢做的事。”   可以说她离经叛道,可以说她背信弃义,但至少她没当人家小三,更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   程白芨一张脸涨得通红,看向树根底下的人,吭哧吭哧喊了句“姐夫”。   以前有多不待见这个人,眼下就有多不能面对这个人。   程白英身子一僵,许久都没转过身。 第95章 (补更) 程白英没法不动容……   张春来喜欢程白英这件事, 从程白英刚到农场,初次见到对方时已经悄悄开始了。   哪怕后面来了个顾念,张春来始终觉得程白英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聪明、最讨人喜欢的姑娘。   程白英跟他说话, 都会让他止不住的脸红, 他当时觉得, 只要能帮上对方的忙, 不管让他干什么,他都乐意。   后来, 有一天程白英竟然同意要嫁给他!   那天晚上,张春来一直没睡在房间里呆坐了一整晚,早上起来人还晕乎乎的, 但却干劲十足,上班前把家里的活都干了一圈。   跟程白英结婚的那天晚上,张春来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 被小舅子挑理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张春来想只要他肯努力, 踏实向上,总有一天会让所有人都觉得他配得上白英,小舅子和老爷子也会慢慢接受他的。至于他父母那边,接触久了,他们就会发现白英的好,一定会喜欢上白英的。   结果,张春来站在树底下, 就听见了这么一番话......   小舅子看他的眼神, 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大笑话。   程白英一点点转过身,低着头没敢去看张春来。   她嫁给张春来日子其实过的很不错,这里没人使唤她干活, 就连婆婆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稍微重了几句,不用她开口,张春来就已经出来替她挡回去了。   他们结婚也好几个月了,周围邻居大妈们每次都明里暗里暗示他们要早点生孩子,张春来也会顶在她前头,刻意说他暂时还没做好要孩子的准备,承受众人奇异的眼光。   但他们都知道,其实是她怕生孩子......   “你、你想回去考大学?”张春来的声音忍不住微微发抖。   程白英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张春来吸口气,强笑道,“你之前不是说,天冷了想要一双小牛皮鞋子?你看这双好不好看?”   前些日子雪才停的时候,靠山村这边冷的不行,程白英总是手凉脚凉的,就算穿了他妈新做的棉鞋,还是没什么用,当时张春来就想给她弄双小牛皮鞋,不过县里没得卖,他找了朋友辗转好几天,花了整整一个月的工钱才买到手里这双。   深棕色的鞋子被擦的锃亮,拿在张春来手里沉甸甸的。   “这鞋子你穿肯定好看,下雪天也不会湿了脚了。”   程白英还是沉默,浓厚的愧疚感就要把她淹没。   她开始没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跟张春来结婚既不是骗婚、也不是形婚,别的夫妻什么样,他们就什么样,只是她不想生孩子,只是她现在也不想在继续下去了。   顾念见程白芨羞愧的,恨不得找条缝钻,凑过去轻轻拉了拉对方的袖子。   “走吧,我们先离开,给他们点时间自己处理。”   程白芨也觉得没脸呆在这里,老老实实跟在顾念身后往知青点走。   小少年叹口气,脸上尽是愁容:“师姐,我没想到我姐姐会变成这样。”   他心里程白英是很美好的,哪怕她找了个不般配的人过日子,他也希望姐姐能幸福。   这次来不能把爷爷带走,但见爷爷还有朋友陪着,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寂寞,程白芨稍稍能放心了些,想着等姐姐这边也确定了没事,就跟老师申请出去学习去。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爷爷和姐姐姐夫带到海市生活。   程白芨怎么也没想到,姐姐比他想得着急的多,而且走的决心这么坚定。   *   夫妻俩一前一后的往回走,快靠近家门口,熟悉的大娘们还拿两人打趣。   “这是出去干啥去了?结婚这么久了还这么粘人。”   “到底是年轻人,可把咱们羡慕的呀。”   洪婶听见打趣的声音,眼睛在儿子儿媳妇脸上溜了一圈,到底没说什么。   张春来扯出一个笑脸,没把手里的鞋子露出来,“是我粘着白英,你们要笑话就笑话我。”   说罢拉着程白英往里走,不再理会她们。   “洪婶子,看他们俩的腻歪劲儿,你这大孙子可就不远了。”   “说的没错,两人再怎么没做好准备,孩子来了还能不要?”   知子莫若母,刚刚春来的表情不大对劲呢,洪婶有心想上去问问,又怕被儿子编排,老老实实坐在圆凳上,尴尬笑着回应大娘们的话。   男人的手掌宽厚指节上全是老茧,被他握住,程白英都觉得手疼。   她嫁人起就没干过农活了,拿白醋泡手,又拿嘎啦油细细擦过,手上的茧早就没了,眼下和张春来的放在一起,差别挺明显的。   刚才在门外,明明两人正在冷战,张春来还护着她,让程白英有一瞬间的感动。   眼下看见这两只手,又冷静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差别就像这两只手,一看就不是一路人,注定不能长久在一起。   进了屋子,关上门,张春来坐在门边上,气哼哼的没说话。   程白英笑笑,挨过去坐。“春来哥,我知道你生气,但是这就是现实......”   张春来咬紧牙关,捏着牛皮鞋的手不断用力。“什么是现实?现实就是你觉得我没用了......就想一脚踢开我......”   难怪说怕生孩子,也迟迟不肯去扯结婚证,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呢!   他抬起头,犹不死心,沉沉的眸子像是要一眼望进程白英的心里,“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   张春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偏偏犯了执拗,非要知道程白英对自己到底有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真心。   等程白英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答时,他又后悔了一下子打算对方,“算了,不用说了,鞋子给你。”   张春来说完站起身,把手里的手工牛皮鞋强塞到程白英手里,随后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灶间,洪婶正在做饭,喊张春来过来给他添柴火,顺便想问儿子几句,她总觉得儿子怪怪的,看起来心情也不咋好。   “春来,别添柴了,春来?春来?!”   张春来机械性地往灶膛里添柴火,把火烧的极旺,本来洪婶想炒个青菜的。   好么,全黑了。   “臭小子,想什么呢?这还能吃吗?”对着锅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洪婶犹豫不决,叫她扔又舍不得。   张春来“蹭”地一下站起来,挥动锅铲,三两下把东西扔潲水桶里。   洪婶使劲在儿子背上拍了两下:“你这是干啥子,这是用油抄的还能吃,白英不喜欢吃我们吃啊!”   听见程白英的名字,张春来一下卡壳了,半晌没回神。   “你这孩子,是不是魔怔了?”   洪婶担心儿子,伸手要探儿子的额头,被张春来侧身避开了,他笑笑,“我没事......娘,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告诉我爹......”   洪婶心里一紧,赶紧道,“你说,娘听着呢。”   张春来张了张嘴巴,在他妈紧张的神色里,缓缓道,“我想让白英跟她弟去海市了,听说国家有可能恢复高考......”   洪婶猛地抬头看他。   张春来磕磕巴巴:“娘,你、你也知道......白英来自知识分子家庭......她本来就聪明,要是跟着小舅子去海市......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参加高考......那、那她要是考上大学了,咱们家不就出了个大学生......你和我爹多有面儿啊,是、是吧?”   洪婶抿唇许久,才强笑道,“是、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儿子,娘和爹就你一个孩子,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   张春来红了红眼圈,埋下了头没让他娘看见。   父母的心可不是如此么,他们明知道他和白英不会长久的,就因为他喜欢,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这会儿,他娘哪里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这是给他留面儿呢!   “儿子,在娘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洪婶拍拍儿子的肩膀,转身出去了,给儿子留点空间。   在她心里,她儿子就是最好的,十里八乡就少有人有她儿子这么能干!   年纪轻轻没靠他爹靠自己找到工作的,而且人还孝顺,站出去谁不夸她儿子?   不过就算如此,她和老头子也没觉得春来配得上人家白英。   算了,分开了也好......   张春来一下子被触到痛处,抖着肩膀站在原地哭出了声。   一米八几的大汉,肩膀塌了下来,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他哭了多久,程白英就陪着站了多久。   如果,张春来没有对她这么好,她大概会狠心一点、更冷漠一点。   但是他婚后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即便到了现在,还想着维护她,让程白英没法不动容。   她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第96章 给玲玲找医生   顾念这次回来, 感慨还挺深的,她觉得王莉莉和程白英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把男人看的太重, 忍耐着被剥削都非要嫁给对方, 另一个则是把自己看的太重, 张春来这种好男人, 除了出生差,别的真挑不出错来, 碰见程白英可太惨了。   不过感情这回是,大多都是旁观者清,顾念也不知道轮到自己的时候, 会变成什么样。   这么想着,陈越的身影猛地在她脑海中跳出来。   顾念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回神。   “师姐, 你在想什么?咱们要不回去吧?”程白芨在知青点根本就坐不住, 就怕等会儿他姐又忽然跳出来, 这回程白芨还挺怵他姐的,尤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春来。   他本来还以为,程白英和张春来会因为性格的关系过不到一起去,没想道会是他姐自己不想过了。   所以程白英结婚的时候,不论爷爷和他怎么劝,她都充耳不闻,原来从开始就打定主意了。   顾念抬眼睨他, “我倒是无所谓, 就怕某些人离开了心却留在这里,回头做事不专心被我爸骂,别说我这个当师姐的没提醒你。”   程白芨有些讪讪, 师姐可真是把他一猜一个准,回去他很难不挂念他姐。   顾念笑吟吟道,“既然不放心,就等事情解决好再走,正好我好久没回镇上小院了,过去看看我的草药怎么样。”顺便把农场的土壤研究给做了,省得拿回去说不清。   程白芨老老实实点头,孤男寡女他肯定不能跟师姐一起住小院的,正好这段时间去陪陪他爷爷,这回走了又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他姐要能想通最好,想不通他也没辙了。   顾念当天就回了县城,站在小院门口举着钥匙,人还有点感慨。   不过才几个月过去,像是过去好几年似的。   不止靠山村变得陌生,就连这个小院子也变得陌生很多。   顾念抬手准备开锁,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顾念?顾念,真是你回来了?”   杜英男还是一头飒爽短发,穿着一身制服兴冲冲地上前,她胳膊搭在顾念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使劲儿揉她的脸。   “你一走就这么久,我上回给你发电报,你怎么不回我?!”   “啊......我、我没看见。”顾念连陈越的信都能往里回,杜英男发的电报估计也被淹没在很多未读信件里。   杜英男以她刑侦多年的眼神,仔细打量了顾念一番,确定她是真没看见,才撒手松开。   帅气的女孩暗自嘀咕,“我就说你要是看见了指定会回来的,咱们的关系多好呀!”   “是是是,英男姐你要真有事找我,我能不回来吗?”顾念拍拍她小声安抚,“不过,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说起这个,换杜英男不好意思了,结结巴巴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英男姐,你不说我可走了,今儿要住下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呢!”顾念把门打开,院子里草药倒是长得好,就是这院子积了不少灰,确实不收拾没法住人。   “没事,姐帮你!”   杜英男一拍胸脯,先顾念一步迈入小院,自发自觉地找到抹布和铜盆吭哧吭哧忙活起来,顾念伸手拦都拦不住,无奈看了一会儿索性加入战局。   一个人忙活大概要干大半天,有杜英男就快多了。   她个子高,两人分工合作,两小时搞定,而且不存在死角。   等把东西都收拾好,两人已经累趴了。   “来,姐快喝口水。”顾念把倒好的热水递给杜英男,眼神没挪开,她想知道这姐姐怎么回事。   杜英男咕嘟咕嘟一缸茶下肚,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我、我要结婚了......”   “和冯所长?”   杜英男点点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反正我们都有孩子了,他就是不想娶也不成了。”   “啥?”   顾念一口水差点喷她脸上,随后把她上上下下扫了一圈,“你、你怀孕了,刚才还上上下下的爬?!不是,冯以林什么意思?酒后乱性啊?!”   这时候的观念还是挺古早的,女孩子要是被人知道婚前那啥过,一准被人扣上“搞破鞋”的帽子。   冯以林不是所长吗?他怎么还是知法犯法?   杜英男急急忙忙解释,“不是他那啥了我,是我那啥了他。”   “啊?”   顾念:......   她都不知道说啥了,只能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并且在心底偷偷为冯所长点根蜡。   英男姐不愧干公安的......啧啧。   “不是,那冯所长喜欢你吗?”   “应该、应该是喜欢的吧?他也知道我有孩子了,急急忙忙要办婚事,我还说你赶不上了呢!没想到今天正巧撞见你!”杜英男笑起来,英气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顾念拉过她的手,仔细给她探了回脉,确定刚刚的劳动没伤到对方和对方肚子里的孩子,才舒了口气。   她还想再八卦两句,操持已经找上了门了。   “我不是说叫你在家里歇着,怎么上半天班的功夫就看不见你了!”冯以林走过来脚步生风,额角的汗就一点没停过。   杜英男瞪他一眼,“我这不是正巧碰见念念了嘛!”   冯以林这才看见坐在老婆边上的顾念,点了点头继续问杜英男,“早上的麦乳精喝了吗?”   杜英男嫌弃的皱眉,“我才不喝那玩意儿,娘们唧唧的。”   “你本来就是个娘们,就得喝,回头我再给你买两斤蛋糕来,不是说最近饿的快?”   杜英男嗯一声,耳根子有点红。   得了,顾念这下知道了,这两人你情我愿,也不管谁强了谁吧,反正这个结果皆大欢喜。   回来这么久,可算有件让人高兴的事了,不过这狗粮也挺齁人,而且人冯以林完全拿她当空气啊!   “来,姐。”顾念把杜英男拉起来,把手递给冯以林,“快跟我姐夫回去吧,啊,你俩这腻歪劲儿......啧啧......”   “算你个小丫头有眼力劲儿,你这两天不走吧?正巧留下来喝杯喜酒。”冯以林笑笑,眼神里满是自得。   老陈那家伙不是老爱跟他比吗?就这一桩绝对比不过他,他都有娃了,顾念这里还没动静呢!   顾念应了,好不容易把两人送走,等院子空荡下来,心也有点空荡。   为什么别人甜甜蜜蜜,她也跟着这么向往呢?   咳咳,肯定是实验做少了,正好没人,还是回屋把农场的土壤数据弄出来吧,顶好趁着晚上,配点化肥出来。   *   远在京市的陈越,打了个打喷嚏。   沈淑文给他把军大衣披上,嘴里絮叨,“叫你不多穿点,我说什么来着?回头别腿瘸了人再感冒了,看有哪个姑娘看得上你这样的。”   “妈,你就不能盼我点好?”陈越无奈摇头。   他和妹妹在招待所待了两天,造足了势,亲耳听见大院里的人把陈忠延和元江雪骂了个半死,才慢悠悠的带着妹妹回了乡下。   这里离军区大院也不算很远,就半天的路程,陈家祖宅就在这里,陈家的一些族亲们就住在这附近。   这时候人的宗族观念很强,抱团而居是常有的事,陈家人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后来靠着陈忠延参军,一路从一个小兵干到首长的位置,才发迹的。   在这一片,陈家很有话语权。   最关键是,陈家族人亲眼看着沈淑文怎么照料陈老太太的,从上到下就只认沈淑文一个儿媳妇,外边那个都当她是死人。陈老太太更是把儿媳妇当做女儿看待,不许沈淑文走,要压着儿子把儿子所有的东西都交到陈越手上。   “玲玲呢?没事了吧?”   “退烧了,这孩子就是心事重,还偏偏不说。咱们这儿过的已经比别的地方好很多了,偏偏她是娇小姐的身子,好吃好喝不用干活还尽生病。”沈淑文无奈叹口气。   陈越仔细打量母亲,他许久不回来,发现母亲老了很多,人还是跟从前一样温婉,只是一头乌黑的头发,斑驳了不少就连人也越发瘦削。   其实妹妹长得很像母亲,眉眼都很好看,五官很清秀。   陈越道,“玲玲这身体要靠养,回头我找个医生仔仔细细给玲玲调养调养。”   “你说的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不肯去医院,要不是咱们家跟程家有点关系,这治病吃药就是一桩难事。”沈淑文眉心皱起来,想到小女儿就忍不住叹气。   要不是她当初没养好身体,怎么会让女儿一出生就带病。   这么多年过去,这孩子很少出来跑跳,而且只要换季必定感冒,再怎么精细也没用。   本来想让女儿去读高中的,这丫头上了大半个月就病倒了,愣是没读成。   这种病秧子小姑子,反到哪家都是个拖累,要是小越以后找的老婆好相处也就算了,要是个不好相处的......   沈淑文想着,又沉沉叹了口气。   “妈,你别急,回头我给玲玲找个专属医生。”陈越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噗嗤一笑。   沈淑文见鬼似的看着儿子,“你可不能滥用职权,回头被人逮住了,别说是我儿子。”   “妈,你看我像这种人嘛!”陈越无语。   沈淑文斩钉截铁,“像!” 第97章 (一更) 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   晚上陈越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冯以林欠扁的声音。   冯以林:“老陈,我要结婚了你就没点想说的?”   “哦,恭喜。”   “嘿嘿嘿, 这会儿结婚, 明年这时候我孩子都有了。”   冯以林笑声得意, 边上陈老太太听了一嘴, 顿时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家里大孙子比冯家的小子还大点呢,没想到结婚却要靠后, 以后说不准连孙子、孙女都要靠后了。   唉,啥时候小越能带个人回来,她一准高兴的睡不着觉。   陈越没注意到边上有人, 修长的指节捏着听筒,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对方说话。   那头冯以林放下了个重磅炸弹:“你知道不?昨天我媳妇儿碰见顾念了,还叫顾念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老陈, 你说你这会儿不在亏不亏?你要是在, 我们大家敲敲边鼓,人家小姑娘说不定就心软了......”   陈越嗓音顿了顿:“她怎么在那儿?她一个人回去的吗?晚上住那儿?”   “还能住哪儿?我媳妇儿怀着孩子呢,帮着打扫了一整天的小院,指定要住小院里呗.......哎哎,你怎么挂了?”冯以林正高兴,那头传来“吧嗒”挂电话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嘟——”“嘟——”声。   这个老陈, 急什么急, 他难不成还有翅膀能飞过来不成?京市离这里这样远,少说也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等老陈到了, 人家小姑娘说不定早就走了。   这头陈越可不知道冯以林的嘀咕,他挂了电话,一瘸一拐地向外走。   陈奶奶正在晒太阳,见大孙子急急忙忙出来,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咋的了?是不是你那个混账爸爸又干坏事了?”   老人说着挥了挥手边的拐杖,仿佛陈忠延只要在她跟前,她就能一棍子挥下去似的。   陈越勾起唇,边走边道:“没事,是部队有点事,奶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陈奶奶想到刚刚那通电话,再看陈越这么着急的模样,脑子里灵光一闪,冲着孙子直挥手,“你去吧,不用担心你妈和你妹,元江雪那个女人敢上门,我就抽死她!”   “好,谢谢奶。”   陈越笑笑,一撅一拐的离开。   *   晚上顾念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道吃什么,随意从置物架上拿了个冷饭盒出来,翻到铝制饭盒里架在炉子上小火烤着,然后把塑料饭盒毁尸灭迹。   不一会儿小屋子里传来热饭、热菜的香气。   顾念正想伸手去拿,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收回手,先去开门。   程白芨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打包好的几个饭缸子,“师姐,你来得急一个人肯定不知道吃啥,我爷爷叫我把这些拿来给你。”   顾念接过来,笑吟吟道,“那就谢谢程爷爷啦,你姐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哪儿这么快。”程白芨苦涩一笑,“爷爷知道了打了姐姐好几个手板,但是她就是铁了心,非要去参加高考......我那姐夫倒是个好的......”   程白芨其实挺后悔的,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正遇见事了才知道张春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姐说要考大学,要去海市,姐夫非但没有阻止,竟然很快的接受了这件事,还说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扯结婚证,要是程白英以后碰上了合适的人......   程白芨换位思考一下,他要是张春来非得把这个女人痛揍一顿不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张春来配不上他姐,是他姐配不上张春来。   “爷爷叫我们明天就走,别等我姐了,他会想个借口叫姐姐留在靠山村。”   顾念沉默着道:“人留下了有什么人,下回肯定还会想法子偷跑的。”   程白英的心太大了,永远都不会安于现状,肯定逮住机会就上爬,张春来还要上班,还要忙家里的事,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这回你还真别听你爷爷的,听你姐夫的吧,他既然能松手就代表他已经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了。明天我们离开,顺带把你姐也带上吧,总比她一个人偷溜走要强。”   至于去了海市程白英住哪里,靠什么生活,顾念就管不着了。   程白芨点点头,没再说这个,“师姐,那我走了,你记得关紧门窗。”   顾念点头应了,当着程白芨的面把大门锁了,才转身回屋里去。   随意填了填肚子,顾念把置物架上的试剂和资料都拿出来,时间不多了得抓紧时间把土壤成分分析出来才行......   天光微晞,顾念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把研究好的成分和调配好的化肥放回置物架上,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回去只要给农场的刘场长把东西寄来就行,眼下已经三月了,到四月、五月差不多就会有结果,说实话在见证了这个年代的贫困之后,顾念也很期待再看见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   不知道的别的地方会怎么样,至少希望这里在她的帮助下,能让百姓们不至于饿肚子。   既然顾念决定要走,杜英男和冯以林的婚礼大概来不及参加了,她想着给两人包个大红包表表心意就是。   她利索的准备好东西,专门跑了一回杜英男家里,再三说明情况,才得以脱身。要不是程白英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她说不定真会留下来参加两人的婚礼。   等顾念回到小院,程白芨已经带着程白英过来了,张春来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像是要亲自送程白英离开。   顾念也把自己东西揣上,很快出来锁好门。   她问程白英:“你想好了?你这一走,大概没什么机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程白英僵了僵身子,没说话。   倒是不远处的张春来有些欲言又止,不过他看见程白英决绝的脸,还是把满肚子话又咽了回去。   昨晚上他又是一夜没睡,张春来已经记不清从知道程白英要走开始,有多久没有睡个踏实觉了,但他也明白,要是不让程白英走,对方也一定会找机会离开的。   他心里有些恨这个女人绝情,但更恨自己没出息,都这样了还放心不下。   程白芨气鼓鼓的走到张春来身边:“姐夫,反正我和爷爷都认你,要是程白英敢干出对不起你的事,不止爷爷,连我也会看不起她!”   程白芨很小开始就和姐姐相依为命了,他大部分时候都很听姐姐的话,还是头一回这么旗帜鲜明的表明立场。   程白英有些慌乱的打断他的话,“好了,不早了......走吧......”   “等一下。”张春来喊了声,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爹昨天回来,给你开了介绍信。”   程白英这才抬眼看了张春来一眼。   她发现短短几天功夫,这个男人比以往消瘦好多,从前老实腼腆的模样也不见了,对着她时神情竟然有些淡漠。   程白英心里一慌,把信封接了过来,讷讷开口,“谢、谢谢。”   张春来点头,看向程白英的目光有些幽深,“你去了海市,记得照顾好自己。”   程白英再也忍不住了,呜的哭出了声。“春来、春来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但是如今有机会了,要是我不去试试,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春来、春来对不起......”   她捂着脸,小声啜泣的模样可怜又可爱,张春来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哄她。   但站在程白英身边的师姐弟二人,也都神情漠然。   张春来忽然想起他以前最怕程白英哭,对方一流泪就恨不得把心都捧给她,但是有什么用呢?人家说不定还不稀罕。   最近他一直睡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在想,程白英嫁给他到底一开始就打算拿他当跳板,还是曾经真心想要跟他过一辈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再傻也该知道答案了。   “白英,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程白英哭声一顿,把手里的介绍信捏紧了些,她心道自己一定不会后悔的,张春来和靠山村的所有过往,不过是她回城的跳板,既然决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春来,我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   张春来笑起来,好像又恢复成了以往老实憨厚的模样,“好,我记下了。”   程白英擦干净眼泪,点点头没再跟这个男人说什么,跟着顾念和程白芨两个一起搭车去火车站。   这回张春来没再送他们了,他就站在原地,看着程白英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想这个女人可真狠呐,夫妻一场他什么都依着她,到头来连回头看他一下也不愿意。   他笑起来,感觉自己像是个大傻瓜,以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自我感动。   可张春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出了声。   程白英这个女人真坏、坏透了,但是他就是喜欢程白英,被她伤得这么狠还是喜欢程白英,他想自己大概就是有病,得治。 第98章 (二更) 我就当自己没你这个……   顾念一行三人去坐车, 颠颠簸簸到火车站天都黑下来了。   程白芨:“姐,你和我师姐在这里休息,我去买火车票。”   程白英点点头, 把手里的介绍信递给程白芨, 没有这玩意儿是买不了她的火车票的, 不过看眼下人来人往的架势, 就算买上了,最早也是明天的票。   程白芨接过来, 手一捏发现这信封不对劲。   程白英紧张起来,颤声问弟弟:“怎么了?介绍信不对?是不是张春来骗人,他爸根本就没......”   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程白英亲眼看着弟弟从里头拿出来三张火车票,还有一张带有红印章的纸。   程白芨额角猛地跳了下,没好气道:“姐, 你不用把别人都想的这么坏, 姐夫都把火车票准备好了!你还想要什么?!”   顾念看见这三张票, 也有些动容。   火车票不便宜,老村长家里看着也不像是富裕的模样,而且张春来这两天都没出过远门,大概是找朋友买的票,这么一算,搭进去的不止是钱,还有人情。   程白英脑子“嗡”的一下, 她没想到张春来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 她接过火车票“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先前还有些做戏的成分,这会儿是实打实的受到触动了。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见这个姑娘哭的厉害都露出诧异的眼神, 碍于程白芨却没人敢凑过去问个究竟。   程白芨被她哭的头大,火气也不小:“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有脸哭!”   结婚的时候不是没有劝过她,要离开的时候也不是没劝过她,程白芨就不懂了简简单单一桩事,怎么被程白英弄得这么复杂,就连他和爷爷也一并成了罪人。   顾念叹口气,别开目光。   张春来给买了三张坐票,三人好容易上了火车安顿好,程白英眼圈还是红的。   火车上人挤人,车厢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怪味儿。   程白英许久没遭过这种罪了,再加上中午和晚上都没怎么吃,胃里烧的难受,忍不住靠在窗户边上干呕起来。   程白芨到底心疼这个姐姐,递了一杯水和一个冷馒头过去,“吃点东西把,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程白英惨白着脸点头,接过来想咬一口馒头,不知闻到什么味儿又干呕起来。   顾念和程白芨都是学医的,一开始程白英吐还能当成晕车对待,这会儿缓过了神又吐......   边上大娘见状,好心道:“同志你结婚了吧?别怕,这样子多半是怀孕了。我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和你一模一样,也这么吐的厉害。”   程白芨神色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师、师姐,你来来来把脉吧,我怕我把不准。”   程白英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顾念让她伸手,就乖乖伸了手。   程白芨:“怎、怎么样?”   顾念点点头,脸上似喜似忧:“是怀孕了,刚满两个月。”   老大娘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程白英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满脑子都是顾念说的怀孕这件事。   “你、你确定没把错?顾念,我知道你和老村长关系好,也感念对方帮过你,但是这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她平时都算着日子才许张春来碰她,怎么会突然中招。   顾念翻了个白眼,根本就没理这茬。   程白芨默默道,“姐,我师姐的医术可是我们医院数一数二的,把个怀孕肯定不会把错。而且,你以前也看过不少医书,不信你自己摸摸脉。”   程白英闻言还没什么反应,边上老大娘看向顾念的眼神,就跟看菩萨似的,“大闺女我打一看见你就觉得咱俩有缘分。”   顾念“噗嗤”一下笑出声:“大娘,你想干啥,直说好了......”   “嘿嘿嘿”被人看破了大娘也不羞臊,“我这肩膀一到下雨天就疼,想上医院看看来着,但又舍不得钱......你看,大闺女你能不能帮大娘看看?”   大娘从兜里掏出来好几个白煮蛋作为回报。   顾念欣然应下来,心里却止不住的叹气。   这时代的人不止吃不饱,而且看病难,要是真有点什么去医院,出来得脱层皮。   什么时候华国能视线吃饭自有,医药自由就好了。   边上程白英怔怔望着窗外出神,她伸手贴在小腹上,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   陈越周折辗转到县城的时候,恰巧赶上冯以林和杜英男的婚礼,他去递了个红包就转头找顾念的身影。   看他一瘸一拐、身残志坚的模样,冯以林都被感动到了,敬完一波酒他坐在老战友边上,略有几分不好意思,“你没跟我说你要来啊......”   陈越睨他,“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念念呢?你不是说她要来参加你的婚礼?”   要不是这厮说了这个话,他能来吗?十万火急的就为了同顾念碰一面,腿还没好呢,一瘸一拐容易么他?   “嘿嘿嘿......”冯以林尬笑一阵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他怕老陈急起来把他婚礼给炸了,他好不容易结个婚也不容易,而且老婆还揣崽了,得更小心才行。   陈越冷着脸,“不许笑了,说话!”   “咳咳、那什么......老陈啊......本来顾念是说要来的,这、这不是......赶巧了么,呵呵。”   陈越眉头一皱,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了,顾念不在这儿了,这厮还有心思给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站起身,冷冰冰道:“祝你们俩百年好合。”   撂下话连个好脸色也没给对方,转身就走。   “唉、唉,不吃点就走了?”   陈越摆摆手,头也不回。   冯以林也不在意,转而给杜英男夹菜:“媳妇儿你吃这个,这个好吃营养也高。还有这个,喏,你喜欢的......”   杜英男看着冒尖的小碗,心里跟喝了一壶蜜水似的,坐在一边偷着笑。   陈越也知道冯以林说顾念走了,大概是回海市了,但他沿着街道走,一不小心走到了顾念曾经买下的一座小院外。   本以为不会碰见什么人,却不想见到一个男人神情木然站在门口。   “你是谁,站在这儿做什么?”   男人抬起头,陈越这才觉得对方有些眼熟。“是你?张春来?”   自打程白英离开,张春来就跟没了魂似的,无心上班不算,不管干什么兜兜转转又会来到这里,他想看看程白英会不会又后悔回来了。   也不怪陈越没认出对方,是因为张春来瘦了太多,脸上的精气神散了大半。   “你好同志,我是来等人的。”   张春来默默道,他其实也对陈越有点印象,记得对方跟着顾念来吃过他的喜酒,想到喜酒,他心里又是一刺。   几个月前他还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几个月以后,什么都没了......   陈越见不得一个大男人这幅哭哭啼啼的模样:“眼泪收回去!现在回家休息。”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回事,但能看出对方状态很不好。   张春来抿着唇,红着眼眶但确实没哭,“上回咱们见还是我结婚的时候,没想到再见,我媳妇儿都没了......”   “你媳妇儿去哪儿了?”陈越问。   “海市。”   陈越笑笑:“巧了,我也要去海市,你去不去?老婆跑了就去追,多大点事。”   张春来心里有顾虑,明明是他自己让对方离开的,眼下舍不得的也是他,但这会儿听见陈越这么说,还是可耻的心动了。   “但是、但是,她会不会还想走......”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么磨磨唧唧的,万一老婆跟人跑了......”   张春来捏了捏拳头,还是想争取一把,这回要是再头破血流,就彻底放弃程白英好了。“我去!”   陈越眉头微挑点头,“这才像个男人样。”   *   程白芨这回没跟着顾念回秦家的小洋楼,倒是把自己的东西搬了出来,租了个小院子住。   拿程白芨的话说,自己一个人已经很麻烦老师一家了,没法再厚着脸皮带着姐姐蹭吃蹭喝。   而且,程白英情况特殊,还是搬出去吧,回头再出什么幺蛾子,程白芨都怕自己吃不消。   姐弟俩租的院子很小,只有两间屋子一个厨房,但比靠山村那边又好上了很多。   本来按照程家的家底,买个房子不成问题,但因为成分问题没解决,还是老老实实先租吧。   程白芨收拾院子,程白英坐在边上的凳子上看着弟弟忙活,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白芨,你们医院做手术应该挺安全的吧?”   程白芨一下猜到了她的打算,气的一下子甩了抹布吼道,“程白英!你到底能做多少突破下限的事!”   程白英有些慌,弟弟从没这么大声同她说过话,“我、我听见不少人在说高考的事了。”   海市比较发达,上头有点动静,这边能听见消息也不奇怪,但是有很多人传播讨论的话,就说明这事大概真的有可能成真。   程白英不知道高考有什么限制没有,她怕真的参加考试的时候,自己挺着个大肚子,要是因为这个孩子取消资格,她大概会懊悔一辈子的。   “那你也不能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程白芨困兽似的在原地转了两圈,清风朗月的小少年,被自己姐姐折腾的不像样子。   “程白英,孩子也是条生命,不管你因为什么嫁给的张春来,孩子没错,张春来更没错!你要是真的狠到连自己孩子都能不要,我就当自己没你这个姐姐!”   程白芨说着夺门而出,丝毫不给程白英开口的机会。   程白英看着弟弟的背影,又一次哭成了个泪人。 第99章 (一更) 海市不止有程白英,……   顾念刚来海市, 就把刘场长需要的东西给寄出去了,希望刘场长收到以后,能及时用在土地上。   靠山村那边的秧苗她看过了, 按照这个架势产量翻一倍应该没多大问题, 光是想象百姓们看见稻谷时兴奋的模样, 就足够让顾念高兴。   秦州知道女儿最近在捣鼓什么, 看过化肥、听过女儿说过这东西带来的好处以后,他都惊讶于天赋。   见顾念下来吃饭, 秦州好奇道:“念念,你以后想过做什么吗?我之前觉得你在医术上很有天赋,学医能救人, 当然是个很好的职业。但我现在发觉你在研究上也很有天分,做好一项研究能回馈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秦州坐在宽大的椅子上, 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书, 身上带着一种沉稳又温和的气质。   “如果你想做研究的话, 爸爸帮不了你,但是爸爸有朋友能帮你。”   顾念一时默然,她自己其实也没想好。   上辈子她从临床医学还是做起,到后面开始研究医药,其实化肥之类的东西并不是她的研究成果,她是照着置物架上的资料做的,虽然也成功了, 能提高产量, 但效果和后世的没法比。   秦州觉得她有天赋,大概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能做出化肥已经很难得了,但是对于后世化工研究人员来说, 她会的也就是皮毛。   蒋令仪和蒋老太太端着菜出来,见到的就是父女沉默的场景,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不算好,她赶忙把菜放在桌上。   “你问这些做什么?念念年纪还小呢!”   秦州扫了眼女儿,一拍额头,小姑娘翻年才17岁,穿着妻子新做的鹅黄色夹袄,娇俏玲珑,漂亮活泼,确实不是该考虑这个的年纪。   顾念却没觉得自己小,毕竟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爸,我最近弄化肥之类的其实只是偶然,化工和医药之间的差距不说天堑,但也很有差别,我想做的事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想让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在靠山村的时候,大概是我和穷苦最贴近的时候,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得下地干活。那段时光,对于我而言是一段经历,但是于靠山村的百姓而言是普普通通的日常,他们正在经历,以后也会经历。”   “但这仅仅也是咱们华国的一角,华国有千千万万个‘靠山村’甚至还有比靠山还要贫穷的地方。我想让百姓们吃饱点,所以研究化肥,但这并不是我擅长的,如果爸爸有朋友的话,我愿意把我的研究成果贡献出来,让专业的人做这件事。”   “而我,还是想同医学打交道,爸爸也是当医生的,应该明白咱们现在用的药都是国外进口过来的,所以很贵,所以百姓们从医院出来有些恨不得倾家荡产,但是如果我们能做出自己的药呢......”   秦州听了又是动容又是自豪,他的女儿经历过磨难,却出人意料的出色,而且心有大爱,确实是个难得好孩子。   蒋老太太听完直接红了眼眶,“好孩子,我们念念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姥姥没什么能帮你的,倒是还存了不少钱,改明儿都拿给我们念念。”   蒋令仪什么也没说,只是过去紧紧抱着顾念,心里的自豪感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顾念窝在蒋令仪的怀里,两颊微红,还有些不好意思。   上辈子她做医研,家里人把她当做炫耀的资本,然后拿着她的钱养活弟弟,给弟弟提供优渥的生活。   但是秦家的人不一样,他们发自内心的感到自豪,这种认同感,让顾念也跟着心里暖融融的。   一家人气氛正好的用完饭,还来不及收拾,门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程白英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顾念、顾念,白芨有没有来过这里?”   门打开,程白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有些隐隐发白。“白芨不见了,我以为他只是一时生气才跑出去的,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我已经把附近找了一圈了,没见到白芨。”   “你不要命了?!还怀着孩子呢,跑什么跑?!”   顾念斥了一句,伸手去拉她,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感受到她脉象稳固略略松了口气。   蒋老太太是头一回听说程白英怀孕这事,赶忙泡了麦乳精过来。   热乎乎、带着奶香气的杯子,塞进程白英的手里,她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   顾念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白芨平时最懂事,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   秦州安抚的在女儿背上拍了拍:“你陪着这位程同志吧,爸爸领着人出去找找,白芨这小子跑不远,而且都这么大了,没事的。”   蒋令仪要起身跟着出去,被秦州拦了,“晚上冷的很,你和女儿呆在家,秦家的枝蔓多,派出所那边也有认识的人。”   蒋令仪这才点头,没跟出去。   见秦州去找了,程白英舒了口气,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她神色氤氲在热气里让人看不大清楚。   “我说不要这个孩子,白芨气不过才跑出去的......”   蒋令仪和女儿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母亲爱孩子是本能,哪怕程白英肚子里这个只是个胚胎,小小的还没有成形,但是也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程家的这个姑娘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蒋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过不少人,程白英现在要是真把孩子拿了,恐怕以后会后悔。   顾念扯扯嘴角,语气冷淡。“等白芨回来,你就回去吧。孩子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呗。反正你张春来都不要,不要孩子不是很正常?确实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程白英非要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嫁给农村人还是城里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关键要看嫁的人好不好。   在顾念看来,张春来这种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而且人家家里也没说不许她考大学,非要闹这一出做什么?要是把这个孩子打了,程白英和张春来在没有任何可能性了。   程白英涨红着脸,恼羞成怒,“顾念,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么好命?明明不是顾家亲生的,一转身成了秦家的孩子,就连陈大哥也喜欢你,我们家和陈家是世交,如果当初我嫁给了陈大哥就什么都好了......”   蒋老太太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在他们家里还敢说她外孙女的坏话,这等于上门被人指着鼻子骂!   老太太伸手把程白英手里的杯子拿过来,用力把里头的麦乳精甩到门外去,“既然你这么说,我家的东西倒掉也不给你吃!白芨这孩子我还挺喜欢的,怎么他姐姐是你这幅样子。等白芨回来,你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蒋令仪也气的不行,要不是碍于对方是个孕妇,已经一巴掌呼上去了。“念念,跟妈回屋里去。”   顾念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跟蒋令仪回房间,程白英这个女人就让她自生自灭吧,脑子坏了修不好的,还是眼不见为净。   秦家人一下子呼啦啦走了个干净,程白英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又尴尬又后悔。   *   张春来跟着陈越一块儿坐火车出门,这还是他头一次坐火车,他对四周的一切感到新奇,也有即将和程白英见面的激动。   他忐忑开口道,“陈同志,你、你说白英见到我会不会生气?”   即便是在火车上,嘈杂的环境里,陈越依旧身穿军装,身姿笔挺,淡然的模样反倒引来很多人侧目。但陈越好像自成一个空间,同周围人都隔绝开了一样。   张春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里涌上一股自卑感,听说陈同志是团长,在军区很有地位,如果他和陈同志一样,是不是程白英就不会想甩开他了?   陈越道:“她生不生气重要吗?你是为什么去的?为了求和、挽回,还是为了告别?”   张春来也不知道。   他舍不得程白英,但是他也知道,程白英肯定不会跟他回去的,当时跟陈越上火车,也有碰碰运气的想法,但等他冷静下来,似乎还没见面就已经能预料结局了。   陈越其实还挺欣赏张春来的,不以出身论英雄,张春来已经比很多人好太多,他脑子灵活不执拗,为人踏实又勤奋,不得不说,其实程白英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他难得好心指点:“其实海市不止有程白英,还有很多机遇,老婆固然很重要,但事业也很重要。你想想程白英是为什么离开你的?多半是觉得你是乡下人,配不上她。以后她考上大学,成了大学生,你们之间的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但是你毕竟还年轻,还有很大的可能性......”   张春来沉默下来,眼神却一点点有了神采。   陈越这番话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一般,过去是他一叶障目了,要让程白英回来,或许还可以有别的方式? 第100章 (二更) 想好了吗……   秦州把程白芨找回来时, 也并没有多晚。   但程白英独自一个人坐在底下客厅里,像过去了好几天那么久,期间顾念等人没下楼来看过她, 让她觉得很是羞恼。   等听见门外传来动静, 抬头看见程白芨那张脸时, 程白英松了很大一口气, 她站起来急急问道。   “白芨,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姐姐有多着急?”   程白芨抬眼看一圈, 心里瞬间了然,抿唇道:“我们先回去吧,也别打扰老师一家了。”   他转而看向秦州, 涨红着脸,“老师,今天又麻烦你了。”   秦州拍拍他的肩膀, 无声胜有声。   程白芨心里一酸, 点点头领着姐姐回去了。   能离开这个不欢迎她的地方, 程白英高兴都来不及,弟弟要走她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秦州摇摇头,目送姐弟俩离开。   “姐,你是不是我把师姐惹恼了?”   小少年埋着头走路,等离小洋楼远了才闷声问。   顾念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要不是姐姐说了做了什么,不会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晾着的。   程白英一噎, 尴尬着没说话。   姐弟两个在初春的夜色下走着,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明明挨的很近又好像离的很远。   “你不愿意说,我也知道怎么回事。姐, 你其实比我年纪大,我根本就不该管你的事,我们的医院有员工宿舍,等把你安顿好,我就去员工宿舍住着。既然无法阻止你,干脆就什么都别管了。”   小少年的语气中有种浓浓的挫败感,听的程白英整颗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她忽然很茫然,好像只要她做这件事就会让所有的人都远离她,这跟刚才独自坐在客厅里有什么区别。   但程白英至今都不知道,到底哪儿做得不对,要让别人这么对待。   她梗着脖子回了句,“随便你。”   程白芨点点头,步子迈的更大了些。   程白英咬咬唇,加快脚步努力跟上弟弟的步伐。   他们都不搭理她就算了,她不信自己一个人不能过的好,只要考上了大学,她的人生就翻篇了,没有张春来肯定有更好的人在等着她!   之后几天果然如程白芨所说,看着程白英安顿好,又去医院约好了手术时间,就干脆一个人搬去的医院的员工宿舍。   程白英有心挽留对方,面对程白芨的冷脸,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等弟弟走后,整个院子都空了下来,本来两个人就算不说话也能有个伴,眼下一个人突然觉得形单影只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程白英买了很多书来看,她花了大量的时间看书,往往一抬头天都黑透了,饭也吃的有一顿没一顿。   偶尔程白芨不忙也会过来看她,虽然见姐姐日渐消瘦,但始终没说过要过来照顾她的话。   隔天就是约定好去医院做手术的日子,程白英早早把东西收拾好了,等着程白芨过来接她。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程白英恍恍惚惚的起身开门,不想在门外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怎么才几天就瘦什么多?”张春来已经尽量克制了,语气中却还是带出几分心疼。   太久没被人这么关心,冷不丁地听见张春来这么说,程白英差点哭出了声,但一想到今天要去做什么,她还是尽量克制住,语气冷淡道,“我不是和你说清楚了,怎么又突然找过来?”   一米八几的汉子拎着苹果、鸡蛋糕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想到陈越在火车上同他说的话,张春来灵光一闪:“我、我跟别人过来考察情况的,顺道过来看看你。”   他没顺着程白英的话说,但目光一寸也不肯从对方脸上挪开的模样,早就把他的心境暴露个干净。   程白英没戳破他,也没请他进去,她垂着眼,拒绝和张春来对视。“那你现在看过了,可以离开了吗?”   她怕等会儿程白芨上门,两相一对峙,孩子的事便瞒不过去了,所以催着要张春来走。   张春来扬起手,“我、我帮你把东西拎进去?”   程白英冷声道,“不用了,就放在门边吧。谢谢你来看我。”   张春来心口一刺,还是听话的把东西放在门边,他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跟程白英说,他想说以后他会努力,会成功搬进城里,不会一直只是乡下人的,想让程白英再给他个机会。   但对方完全不想交谈,只想撵他走的样子,让他很受伤,再多的话也咽了回去。   哭也哭过了,争取也争取过了,也豁出去跑过来找过她,如果、如果程白英真的铁了心不回去,张春来也拿她没办法。   “那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张春来把东西放好,深深的看了程白英一眼,便打算退出去,彻底离开这里。   程白英默默点头,目送对方离开。   正在这时,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白芨从外面匆匆而来,边走边说道:“走吧,下午两点的手术,现在过去等一会儿也差不多了......姐夫,你怎么在这里。”   张春来也很惊讶,一叠声问:“什么手术,你姐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白英在张春来背后使劲儿摇头,她没打算让张家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当然希望弟弟替她瞒过这一茬。   程白芨才不会听她的,冷着脸陈述事实:“姐夫,说起来这个事也是你们张家的事,你也有知情权。程白英怀孕了,来海市的路上发现的,但是她坚持不想要,已经定了今天下午是手术,把孩子拿掉......”   自打他上回从小洋楼回来,就不肯叫程白英姐姐了,平时总是你啊你,非要说她的时候,宁愿称呼名字也不愿意喊声姐。   张春来瞪大了眼睛,心情一下从云端掉入了泥里,尚且来不及高兴自己有了个孩子,就听见小舅子说妻子坚持要打掉孩子。   哪怕他已经做好程白英不跟他回去的准备,听见她要拿掉孩子的时候,还是觉得心脏骤停。   “你、你......”   程白英恨恨地瞪了弟弟一眼,破罐子破摔到脚:“他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想要这个孩子。”   张春来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咬着牙问,“因为你不想要跟我在一起,所以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想要?”   “是。”   “那我问你,你嫁给我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是因为我这个人,而不仅仅是想利用我?”   程白英忍了忍,还是坚定道,“没有。”   张春来忽然大笑起来,片刻后又眼眶通红,“好、好......真有你的,程白英是我看错了你......”   程白英嘴唇抖了抖,却始终抿紧着不肯说句软话。   她问自己,到底有没有一刻是因为张春来这个人而嫁给他?答案是有的,如果不是他本身的品质打动了她的话,程白英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婚后张春来对她那么好,她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甚至起过就这么一直过下去的念头,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程白英出生在程家,小时候说句锦衣玉食也不为过,一朝落难,眼看没有再恢复以往荣光的可能性,要永远落在泥地里,她怎么能甘心?   她想做人上人,想过从前的日子,但这些都是张春来不能带给她的。   所以程白英想成为大学生,有个好的身份,重新开始。   边上程白芨脸色愈发凝重。   本来想让姐夫劝劝姐姐,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但看程白英的模样是真的吃的了秤砣铁了心。   “白芨,我们走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程白英回身从屋里把准备的包袱拎上,站在门边等着程白芨带她去医院。   和张春来的这段婚姻,就是一段不堪的往事,等这个孩子落了地,这件事也终于能划上一个句号了。   张春来的心像是破了个大洞,呼呼的直漏风,但他还是咬着牙道:“我陪你们一起去,算是和这个孩子做个告别。”   程白英这回没拒绝他,夫妻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前走着。   程白芨狠狠抓了把头发,只得迈开步子追上去。   *   手术室里的温度比外面低很多,程白英躺在手术床上,上下牙齿直打颤。   给她动手术的是个两鬓花白、面容严肃女医生,她带着口罩,连语气也是冷冰冰的:“确定不要孩子了?你这个胚胎脉搏有力,看起来很顽强。我们这个手术全程是没有麻醉的,等手术器具进去,就个生命就彻底在世界上消失了。你想好了吗?”   程白英要紧牙关没马上开口。   外面张春来像是忍到了极限,用力捶了两下手术室的门,他的声音不断从门外传进来。   “白英!白英!你真的不要我们的孩子,也不要我了?!白英,我会为你好好努力的,不会让你永远过那样的日子,你真的不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白英!”   女医生查找胚胎用的探头就放在程白英的肚子上,一声强过一声的孩子的心跳声,不停的在程白英的耳边回响,让她即便闭上眼睛也无法忽略...... 第101章 (一更) 想跟你处对象……   程白英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是她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没了这个孩子,还可以有别的孩子,重要的是她的人生不能被这个孩子耽误......   程白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过来人已经在病房里了。   她一抬眼, 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程白芨, 弟弟人很憔悴, 看她的目光陌生又冰冷。   程白英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脸:“他呢?”   “是你自己不要他的,连孩子也不要了, 现在又来找他做什么?”程白芨心里过于气愤,一张嘴就是一顿嘲讽。   程白英不知道,她其实面色也很差, 虚弱到仿佛下一瞬就会消失。   程白芨抿起唇恨不得上去揍她一顿,又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实在可怜。   闷闷扔下句:“他去给你打饭了,等会儿就回来。”转身就走。   程白英躺在病床上, 看着弟弟的背影默默流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弟弟看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留给她的永远只有背影。   她抬手想去擦眼泪,扯到身体痛苦的皱起眉。   “不能动就别动,我喂你吃点粥。”张春来面无表情的在病床前坐下,打开饭盒盖子,里面的粥散发出一鼓大米的香气。   “粥是秦家送来的, 他们虽然没来看你, 但也不是完全不管你。”   “你这个人就嘴太硬,蒋奶奶跟我说你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苦头要吃,我觉得也是, 以后你别这么得理不饶人了,别人又没欠你什么......”   张春来一勺接着一勺往程白英嘴里喂,嘴里絮叨个不停。   程白英麻木的张开嘴巴,看着张春来欲言又止。   两人静默一会儿,程白英终是忍不下去了。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孩子没了,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张春来拿勺子的手一顿,点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我已经不想再纠缠你了。”   他疲累的笑笑:“我知道你挺累的,我自己也挺累的......但是这个孩子毕竟是因为我才来的......我不是个好父亲,所以她压根就不肯留下来......你放心,照顾你一阵子以后,我就回去了......”   程白英想说你很好,是因为我自身的原因,但见张春来好不容易想开,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张春来一贯说话算话,既然说了会回去就一定会回去的,她大不了再忍受他几天......但被张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一阵,程白英心里还是既酸涩又难受。   *   陈越陪着张春来找到顾念家的小洋楼,倒是没胆子硬赖下不走,但是他借口腿还疼干脆赖在了医院里。   蒋老太太还蛮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每次给程白英送完粥,也会给陈越带一份。   “你看看你,非要住医院,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   “嘿嘿,就在这里也挺好的。”而且既可以得到念念的特别关照,又可以避开未来老丈人,确实挺好的。   蒋老太太人老成精,陈越的这点小心思她摸的准准的。   但她没觉得秦州对这个年轻人过于严苛,有什么问题。   眼下女孩子嫁人,不像以前是第二次投胎那么重要,但也确实关系到下半辈子的幸福,念念还小,还可以再考察几年。   顾念这边能等,陈越却一天都不想等了。   他这回升职,已经让元江雪忌惮着非要给他介绍对象了,下回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陈越是真心喜欢顾念,他能感觉到顾念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意思,要是能跟顾念定下就好了。   但秦州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看陈越的目光带着提防,恨不得把人从他女儿身边拎走。   有这么个老丈人在中间横着,陈越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   这天晚上本该是顾念查房的,陈越等了又等,没见到顾念倒是又见到了面无表情的秦州。   陈越无奈道:“秦主任,您都做到主任这份上了,查房这种小事怎么还让您来?”   “医生无大小,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秦州说着面无表情的检查陈越的腿,还伸手在某些穴道不轻不重的摁了下。   陈越瞬间疼的龇牙咧嘴,却半句不敢吭声。   秦州瞥他一眼,淡淡道:“恢复的还不错,明天就出院吧,也别占用医院资源了。”   开玩笑,这人住在这里就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再放任下去女儿跟那个程白英似的非君不嫁,他岂不是也抓瞎?   而且上回陈越匆匆离开,秦州事后有调查过发现对方家里情况确实很复杂,念念可还没过多久舒坦日子呢,总不能才出狼窝又入火坑吧?   “我腿还有点疼,秦主任刚刚摁的时候直接疼的不行。”陈越赶忙开口。   秦州压根不吃这套,“正常人摁腿就是会疼,你疼正是说明腿恢复的不错。”   见陈越不说话了,秦州不耐道:“还有什么问题?”   陈越一横心,直接道:“我想见念念,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秦主任您这么棒打鸳鸯不大好吧?”   秦州儒雅的笑笑,“首先,‘棒打鸳鸯’这个词,说的是两情相悦的男女。据我所知,我女儿现在还很懵懂,对你也就是普普通通。”   “好了,年轻人,天下的姑娘多的是。”   “但是,顾念只有一个!”   陈越坐起身,目光分毫不让。   秦州淡笑着,不为所动,“你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念念是个人,不是一个物品。”   “我知道,我想跟她结婚目前而言确实只是我单方面的意愿,但是你不能连正常争取的机会都不给我。正如你说的,她是个人,而不是物件,念念的事难道不该由她自己做决定吗?”   陈越乌黑的眼眸里像是有火在烧,周身凌厉的气势铺散开来,惹得秦州暗自挑眉。   就从个人条件而言,秦州还是挺喜欢陈越这小子的,有勇有谋,是个人物。而且比念念略年长一些,婚后应该也会多包容女儿,让着女儿,但是这人的家庭背景确实是个硬伤。   秦州找个位置坐下,平视对方:“上回回去是因为你后妈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是吗?”   陈越没说话。   秦州眼神一厉,“所以,我能不能人为你迫切的想和念念定下来,有拿我女儿当挡箭牌的意思?”   陈越哑然,他心里觉得定亲确实能解决他的麻烦,但前提是定亲的对象必须得是自己喜欢的。   但秦州这个说法也没错,他喜欢念念,人家就得喜欢他吗?还得为他义无反顾的跳进这团麻烦事里。   秦州扯扯嘴角,站起身,居高临下道:“如果我是你,会先把家里的问题解决好再过来,我的女儿跟你一样有理想也有抱负,没道理因为你的缘故,被家里杂七杂八的事困住,你说呢?”   陈越再次哑然。   他喜欢顾念,因为觉得她很有想法,既天真烂漫又理智清醒,试想一下,若是有一天她被束缚住,陈越大概会恨自己。   “你在想什么?换过药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秦州已经退了出去,病房里只有他和顾念两人。   小姑娘看起来娇小玲珑,站在他跟前抬头望过来的模样,让人为之一动。   陈越忽然很愧疚,他大概想的太简单了,秦主任说的没错,应该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的。   见他不答话,顾念又往前凑了凑。   她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但是面对陈越时,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声,不是假的,她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   病房里的白炽灯瓦数不够,在夜里显得有些昏暗,顾念一凑过来,陈越就能闻到一阵暖香,他下意识的一退,拉开了些距离。   “我的腿其实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办出院......其实我不该这样占用医院的资源......”   顾念没想到他会说要走,心里猛地一跳,急急问:“那你出院以后住哪里?回军区是吗?”   要是回军区了,下回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顾念被自己忽然跳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也开始这么挂念一个人了。   “应该是的,在此之前我要......”   陈越话还没说完,一阵大风吹来,猛地打在窗户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顾念正在听他说的,猛得来一下,被吓了一大跳。   等回过神人已经被陈越拉过去,护在身边了。   其实两人中间还隔了一段距离,陈越也很有分寸的只是捏住她的手腕而已,但是手腕上的炙热感蔓延开来,顾念觉得她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幸好眼下灯光不算亮,不然她一张红脸必定无所遁形。   感受到女孩身上的气息,陈越有些紧张,他咽咽口水坦白道:“念念,其实你应该感觉到我喜欢你了......我很喜欢你,想跟你处对象......”   顾念咬着唇瓣没说话,但心跳声快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子。   她一抬头,就被对方漆黑的眼眸吸引,望过去,下一瞬两人的眼神便缠绕在一起...... 第102章 (二更) 他家里出了急事……   陈越这会儿挺想抱抱她的, 小姑娘小小一只,又香香软软的,但是他要是抱了, 跟耍流氓有什么差别?   他努力保持镇定, 接着道:“但我家里的事很麻烦, 我也觉得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可是元江雪的事, 已经算是陈家的沉疴旧疾了,连陈越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彻底解决。   陈越看向顾念的眼神很为难, 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未来老丈人坑了一把。   他挫败道:“我说这个就是想表明我对你的心意,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我没回来,而你碰见了喜欢的人......”   陈越梗了一下, 有点说不下去了。   顾念低着头,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碍于没经验, 张着唇半晌都没发出声音。   陈越心里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好像所有的感情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说念念也动心了,似乎有迹可循,但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连他自己也被搞糊涂了。   陈越叹口气,温暖干燥的手落在顾念的发顶上:“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你心里知道就好,我也没想过你上来就会回应我......”   小丫头或许还没开窍, 其实秦主任说的对, 应多给顾念一点时间。   “那、那我明天是不是就是看不见你了?”顾念犹豫着问道,不舍在心里弥漫开来。   她和陈大哥其实接触不算特别多,但是陈大哥总是会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出现, 在他身边有种安定感,好像什么都不用思考,问题就会解决一般。   就想单打独斗久了,忽然出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这种依靠和对秦州的也不一样,但具体怎么回事,顾念自己也说不明白。   陈越点头,目光灼灼丝毫不肯挪开:“我明天还是回京市......京市有很多好吃的,下回再见面,我给你带京市的特产好不好?”   顾念抬头睨他,“我又不是吃货,而且你忘了,我小时候就是在京市长大的。”   陈越一拍脑门,倒是真忘了。“算了,那我给你带别的。”   “其实、其实也不用,你自己回来就好。”顾念细弱蚊蝇的嘀咕一句。   陈越眼睛一亮,小丫头要是真的没想法,应该不会愿意做出这种约定的,那是不是说明,念念心里还是有他的?   陈越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抓出一把钱票、粮票、工业券等等,“喏,这个是我给你的过年红包,可惜眼下没有纸包,要不然包起来把钱票摊平会好看很多。”   顾念把他手推开了,没要。   “你收着呀,我还有个折子在京市放着,回头也寄过来给你。”陈越眼神清亮,吐字清晰道。   “我不要,我自己有钱。而且,你这钱、票怎么收拾的?回回都皱巴巴一团。”   “那是因为没人给我收拾,所以我交给你,但你又不要......我不管,反正就交给你了。”   顾念说不过他,起身准备要走,她才不要跟他在这里为这些钱拉扯个没完,这感觉太怪异了。   见她起身要逃,陈越长手一伸,没抓到顾念的胳膊,只拽到一片袖角。   他猛的用力之下,顾念整个人都被带了过来。   一个没站稳,“嘭”一声跌倒在陈越身上,陈越手里的钱票洒了一床。   小姑娘的嘴角,就这么磕在陈越的下巴上,瞬间破了一个小口子。   她“嘶”一声,陈越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小姑娘另一条腿,好死不死压在他受伤那条腿上,让陈越还没来得及感受温香软玉在怀,就被腿上的疼痛拽回了现实里。   顾念“骨碌”一下站起身,复又蹲下来给陈越检查情况。   “还好,不严重,你做什么毛毛躁躁的,等会儿我把你刚愈合的地方又压的裂开了怎么办?”   陈越有些委屈:“你要走......”   顾念脸又烧红起来,“我、我......天晚了,我回家有什么问题?再不回去,我爸估计要来找我了!”   提起秦州,陈越刚升起的一点好心情又落了回去,抬眼看见顾念嘴角的伤口,想到刚刚温热的触感,脑子便“嗡”的一声。   “那就让他来找你,我想和你多说会儿话,反正明天我就离开了,秦主任要抓着我打一顿,也打不着。”   顾念被他描绘的情形逗乐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我爸哪儿会这么无聊,这回他有好几个研究要做,整天盯着你,还要不要做事了?”   陈越心道,那你是没见到他刚刚是怎么威胁人的。   他这会儿也知道再不装装可怜,下回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了,于是眼巴巴的看着顾念,“那你能不能再陪我说说话,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坐在那里。”   陈越指着床尾的那张方凳——这大概是整个病房里离他最远的地方了。   顾念正要过去坐下,就听见秦州冰冷的声音出现在病房门口。   “念念,你和陈越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呢?”   说完犀利的目光落在顾念的唇角,又落在满床的钱票上。   顾念“腾”的一下红了脸。   陈越还算镇定:“报告秦主任,我的钱撒了,顾同志好心帮我捡起来,不小心撞了下嘴角。”   顾念忐忑不安的低着头。   秦州敷衍的点了点头,只问顾念,“是这样吗,念念?”   顾念唔一声,在秦州的目光里“蹭”一下,从病房窜了出去。   见女儿离开,秦州彻底冷了脸:“陈同志,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在家里的事没处理好之前别再来找我的女儿了。”   秦州说完并不管陈越如何回应,长腿一迈跟了出去,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要提高警觉,尽量让两人少见面。   陈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沉叹了口气。   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这回准岳父大概会更提防他。   随后他细长的指节落在下巴上,脑海中是刚刚和顾念不小心碰到一起的触感,陈越勾起唇角,难得露出一个和“沉稳”挨不上边的笑来。   *   与此同时,两个病房之隔的程白英还没睡。   经过几天的调养,她脸色明显好的很多,有医院手术得当的关系,也有张春来护理的好的缘故。   张春来好像想开了,这段时间的护理与其说是以一个丈夫的身份,不如说是以一个护工的身份。   每回都按点把饭菜送过来,亲手给程白英喂饭,但却不再嘘寒问暖了。   好像喂饭、看着她好好吃下去,就是他唯一的工作。   程白英让他拿了很多书来,躺在床上通过复习打发时间。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张春来在的关系,她很难专心的看进去,有时候目光明明落在书本上,又会不自觉看向边上收拾碗筷的男人。   想到两人之间的那个孩子,程白英张开嘴巴又闭上,她实在没资格跟张春来说什么。   但是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却没有交流的日子,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从前张春来对她多好呀,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她什么,想怎么样,但现在,他的目光不在落在她身上了。   程白英忽然很想哭,但碍于张春来还没走,只能强忍着。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张春来把碗筷收拾好,起身告辞,目光蜻蜓点水的一错而过,似是根本不愿意看见她。   程白英努力扬起笑脸,“好,你也路上注意安全。”   张春来点点头,推开门走出去。   程白英呼吸一窒,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她计划那般往前走,但为什么处处都不对,面对张春来的冷脸时,她难受到难以呼吸。   程白英捂着嘴,没让自己哭出声,眼泪把书弄脏了,飞快擦干净埋头看起来。   一定、一定要考上大学,要不然她做的一切,就是一场笑话。   本该离开的张春来根本没走,他站在角落里,透过门缝往里看,就见灯下那个瘦弱的女人在埋头苦读。   他苦笑一声,迈开腿彻底离开了这里。   隔天到了饭点,程白英照例在病房里搜寻张春来的身影。   他每天早上八点一定会到,现在都快九点了,连个影子也没有。   程白英眉心突突跳个不停,她缓慢起身,慢悠悠下了病床。   她想去护士站问问张春来出现过没有,又或者问问弟弟,张春来是不是已经不告而别了。   正当她慢慢往门边挪时,程白芨头发凌乱的夺门而入,险些把程白英撞倒。   程白英拧眉问:“有没有见过......张春来?”   程白芨来就是说这个的,“早上碰见了靠山村的人,听说他家里出了急事回去了......叫我替你把早饭拿来。”   他扬起手,手里赫然是张春来给她送饭的饭盒。   程白英拽住弟弟的手,语气焦急,“他家里......怎么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程白芨沉下脸,看着姐姐没说话。 第103章 我叫陈玲   “是你自己说要离开的, 现在孩子也没了,应该正合你的心意了才对。程白英,我劝你别再去打扰张春来了, 人家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恐怕就是遇见了你。”   程白芨对着程白英很难有好话说出来, 因为他觉得要是不疾言厉色, 根本就点不醒她。   “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了,说你恢复的不错, 等过段时间就出院吧......回去好好复习,然后考个大学,走你自己想走来的路。”   程白英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看样子像是把程白芨的话听进去了。   这天以后,张春来就再也没出现过。   程白英有时候会恍惚,有种下一秒对方就会出现的错觉, 但是她等啊等, 再没听见过张春来的消息。   *   随后的日子过的很快, 等人们把棉衣褪下,换成单衣的时候,靠山村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新一轮稻谷已经种出来了,秧苗比以往整整多了一倍,照这架势等七八月丰收的时候,收成也该是往年的一倍多。   顾念收到信时,刚准备动身去京市。   后面还亲眼见到老村长一回, 听他说老乡们过得好, 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心来。   火车站里,师徒三人被人群挤着站在一块儿, 边上是不停来往的人群。   “师姐,这回我又欠你一个大人情。”程白芨挠挠头,小声道。   原来上回张春来急急忙忙回家,是因为老村长突发脑溢血,要不是急急送到了医院,又是秦州亲自主刀,恐怕这会儿连命都没了。   可惜,老村长虽然把命救了回来,家里却欠了一屁股债。   上回张春来为了来海市找妻子,农场的工作被人顶替了,这回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却连份工作都没有。   医院后续还有不少钱款要交,张春来可是半毛钱都拿不出来了。   程白芨有心帮忙,又怕张家不肯收,最后打的还是顾念的幌子。   顾念看向程白芨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好好的少年,这段时间都被他姐姐折腾成什么样了?   “张同志没了工作,往后有什么打算?”   程白芨勉强一笑:“我也不知道,他走的时候说会把钱还给你的,我估计他大概不会安安分分种地。”   顾念点点头,今年的收成哪怕翻一翻也没多到可以以此来赚钱的地步,张春来的想法其实挺好的,下海经商未必不会有一番新天地,只不过他现如今做的事,在大家看来很没有安定感而已,看程白芨皱巴巴的脸就能窥见一二。   眼下政策还没出来,还得冒着风险干活,等政策出来以后,张春来没准会成为第一批暴富的人也不一定。   “好了,你可别愁眉苦脸了,小心一会儿被我爸看见。”   程白芨闻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州的方向,见他在关注列车消息,暂时没注意到这里,略略松了口气。   师徒三人这回去京市,是去申请青霉素的实验许可的,要是能成功申请到,他们医院就能自主研究青霉素了。以后研究成果要是能大力生产,能很大程度上解决医院看病难的困境。   顾念发着呆,看着边上人来人往,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了陈越,上回他是不是说要回京市?   她耳根忽然弥漫上一层红色,对于这次京市之行忽然变得期待了。   坐在女儿正对面的秦州扫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他和令仪两个也不能一味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念念已经长大了,过多的干涉只会让孩子觉得反感。   程白芨还是头一回来京市,京市是一座特别有历史底蕴的城市,和海市是两种截然不同风格。   第一天秦州带着两人把申请资料都带上,去了相关管理局;第二天,顾念便带着程白芨在大街小巷闲逛。   京市天子脚下,民风更为开放,别的地方市集开放才能见到的情形,在京市很常见。   顾念领着程白芨转了一圈:“你看,京市这么热闹,以后海市、甚至整个华国都会变成这样的,社会需要进步,而拉动进步的基础就是经济。”   程白芨深以为然,眼下倒不大担心张春来了。   张春来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心思细腻,只要踏实肯干,总会寻到出路。   来了京市,即便顾念想着要避免见面,还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顾思。   小姑娘这会儿重新找了份工作,在国营饭店里做帮厨,虽然每天都要弯着腰洗菜、切菜,一双手也泡的发白,好歹能靠着饭店里的边角料或是剩饭剩菜类,养活一家人了。   一见面,两人就认出了彼此。   顾思心里有些难堪,犹豫片刻还是大方的迎了上去。   “念念,你也是来吃饭的吗?咱们这里大师傅做的五花肉好吃,本来上午已经卖完了,你要的话我可以找他帮你多做一份。”   大师傅的菜都是定量的,轻易买不到,其中不乏他们把剩余的肉带回去,填了自己肚子的缘故。   顾思人看着更瘦了些,但精气神不错,小跑着过来时脸蛋还红扑扑。   顾思这会儿也在打量顾念,又过了一段时间,顾念气质愈发出众了,明明也只是穿着一件浅色菱形棉袄,却显得身姿窈窕,肌肤赛雪,尤其她边上站着的少年也极为出众,乍一看两人,还以为是哪家娇养的大家子弟。   顾念没拂了对方的好意,她对着顾思笑笑,颊畔生花:“好,那就多谢你了。”   顾思这才高兴起来,笑着进厨房央着大师傅做菜去了。   程白芨若有所思,却没多嘴问什么。   等大师傅把菜做好,还是顾思端上来的,一并拿来的还要些另外点的小菜。   顾思笑着招呼:“趁热乎快尝尝。”   见她放下盘子就要走,顾念喊了声,“顾思姐,你也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顾思身子一抖,没拒绝。   她太久没见顾念了,除却先前的愧疚,其实有很多话想跟顾念说,毕竟从小到大顾念是唯一能听她倾诉的人。   顾念犹豫着问:“你......家里人还好吗?”   过去的事就像是一笔烂账,顾国强起于贪心把顾念给带走了,然后导致秦家人骨肉分离十多年,但是顾国强十多年来对于顾念的爱护不是假的。   做错了事情要受到惩罚,但是中间的那些好也不能完全抹杀。   眼下顾国强已经坐牢了,什么时候能放出来都不好说;顾家人靠着顾念得来的工作,也全都没了;就连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小院子也被厂里收了回去......   顾思抹抹眼泪,心里酸酸涩涩的:“其实也还好,我不是得了这份工作吗?家里人至少不用饿肚子,妈跟嫂子接了糊纸盒的差事,每月也有钱拿。大哥毕竟是高中毕业生,也找到工作了,虽然比以往累些、工资也少,但是人踏实很多;二哥也不用愁,他有个好师傅,眼下还给师傅当学徒呢,虽然没什么钱,暂时也不能结婚,但他毕竟是个大小伙子,前程在后头呢!”   他们眼下住的地方,还是当时顾国强要买来送给顾念的那处小房子,一家七口人住在小房子里确实很拥挤,但城里多的是人连房子也没有,顾思已经很满足了。   顾念点点头,轻轻舒了口气出来。   虽然已经算不上是亲人了,但是也会忍不住互相关心,见他们都过得好,她也能略略放下心来。   顾思没说的是,范菊香天天在家里骂顾念呢,儿女们怎么劝都没用,他们也都听之任之了。   本来顾家一家人的生活,因为顾念的关系上了一个台阶,现在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两个哥哥和她都觉得反倒这样更踏实些,只要他们肯干,还怕没有出路吗?   顾念忽然想起来,顾学良和顾思以前上学功课很好,见四下里无人,悄声提点了一回高考的事。   “也没收到准确消息,只是觉得有可能,所以让你们早做准备,毕竟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顾思小鸡啄米式点头,心里为顾念的不计前嫌而感动不已。   “念念,以前家里多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以后如果你不介意,还可以拿我当姐姐,有什么难处了、或是不高兴的事,可写信给我,只要我有能力肯定会第一时间帮你的。”   “好,我记下了。”   顾念从国营饭店里出来,顾思还一个劲地冲她挥手,阳光灿烂的笑脸,让人为之动容。   “白芨,这事你回去可别跟我爸说,我怕他难过。”顾念轻声叮嘱师弟。   对于秦州夫妻来说,顾家一家人就是纯粹的恶人,毕竟因为是顾国强的缘故才导致骨肉分离十多年,但是对顾念来说,事情不仅仅有这一面,原主脑海里有很多顾国强宠溺她的情形。   眼下顾家虽然日子不比从前,但也没有落魄到底,也算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程白芨懂事的点头,“放心,师姐,咱们今天就是来国营饭店吃了个饭,别的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见。”   “小鬼头。”顾念伸手拍师弟的肩膀。   师姐弟两沿着巷子往里走,正在这时,忽然换来一阵惊呼声。   顾念转头,一个十一二岁、脸上带着病容的姑娘从两人身边一穿而过,身后竟然还跟着好几个追赶她的人,瞧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把这姑娘抓回去还不知道要干什么。   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声音也极小,她哀求道,“救救我......”   顾念来不及思考,随便找了户人家推开门带着小姑娘躲了进去。   程白芨没及时跟上,他留在外头,给后面的追兵“指路”。   “嘘,别会话。”   顾念贴在小姑娘耳边叮嘱。   小姑娘懂事的点头。   两个女儿贴着门,听外头的动静,直到听到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来了又走,彻底消失在巷子里,才放了心。   小姑娘像是被吓得不轻,靠着门边喘气,但过了一会儿她呼吸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秒就会厥过去。   顾念连忙按压小姑娘的手腕上的穴道,声音轻缓有力道,“别急,慢慢呼吸,来,吸,呼,吸、呼......好,就是这样。”   她的声音实在温柔有力,让小姑娘下意识的顺从,几分钟之后,小姑娘的脸色终于有了好转。   顾念见她恢复过来,眉宇微松,这才有功夫打量四周的情形。   她们眼下所处的院子像是一处荒败许久的地方,四处结满了蜘蛛网,让人没有想往前一步的欲望。   顾念回身看了眼门栓,暗自庆幸,要不是这地方年久失修,门栓被虫蛀了一大截,再加上原身力气大,想推开这道门也不容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追?”   京市治安很好,实在不该当街出现一群人追一个人的情况。   小姑娘白着脸,像是被吓坏了,咬着唇瓣没说话。   顾念道:“你要是不想说也行,你总得把家在哪儿跟我说下,我好送你回去,我怕你一个人又被刚刚那群人追,而且你应该身体不大好,不能这么剧烈运动,回去要好好静养才行。”   小姑娘惊讶的望着顾念,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你、你怎么知道。”   顾念笑着点了下她的手腕:“刚刚你喘不上气,可是我给你掐穴道的,怎么可能一点端倪都没察觉。”   “那、那你也太厉害了。你是医生吗?”小姑娘好奇的问,看向顾念的眼神里带着崇拜。   顾念点头,“是医生没错,走吧,我带你回家。现在愿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了吗?”   小姑娘张了张嘴巴,正要说,外头传来程白芨的敲门声,“师姐,那群人已经被我引跑了,快出来吧。”   顾念应了声,扶着小姑娘起来,正要开门,小姑娘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叫陈玲。”   顾念一怔,转头把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你叫陈玲?那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陈越?”   小姑娘又瞪圆了眼睛。 第104章 (一更) 为什么我有爸爸也……   陈玲长得很好看, 脸上虽然带着病气,但眼底的灵气怎么也遮挡不住,而且她的眼神清凌凌的, 像是涉世未深的山间小鹿, 让人见了很有保护欲。   顾念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追, 抱着谨慎的心理, 没及时把人送回家,反倒带到了他们在京市的住处。   这地方还是上回来京市秦州置办的, 本身就有不少客房,就是再来一个小姑娘也完全住得下。   陈玲好像有些受惊,顾念给她铺被褥,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顾念去给她倒水,她也跟着顾念去......好像不论顾念做什么, 她一定得跟着似的, 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玲玲, 你别害怕,现在安全了。我等会儿帮你把东西都准备好,就给你家里写信,他们肯定一会儿就会找来。我看你面色实在不好,你要不要先睡个午觉?”   顾念耐心十足的安抚,只因为陈玲的面色实在不好,两个眼圈大的吓人, 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她想哄着她先睡一觉,对身体也好。   “不要,不睡, 跟着姐姐。”   陈玲声音很细弱,但语气却很坚定。   “好好好,不睡,那我们聊聊天?”   陈玲点了点头。   顾念轻声问,“玲玲,你知不知道追你的那些人到底是谁的人?”   她给小姑娘泡了一杯奶粉,暖呼呼的让她抱在手心里。   暖暖的香气氤氲开,让陈玲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她低头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才鼓着嘴道,“我知道他们都是哪儿来的,肯定是元江雪那个女人派来的。”   “姐姐,你认识我哥哥,你是不是我哥哥的对象啊?”   小姑娘问的一派天真,顾念却“唰”一下红了脸。   “咳、咳,你为什么认定是元江雪?那是谁啊?”   陈越虽然说过他家里很复杂,却从没具体透露过原因,顾念觉得元江雪这个名字很陌生,也不知道和陈越兄妹有什么过节。   陈玲却认定了顾念就是哥哥的对象,一副你不好意思承认,但是我心里都明白的神情。   见顾念真不好意思了,很贴心的换了个话题:“我本来是回去找我爸的,因为换季奶奶咳嗽犯了,我妈说要带着去医院看看,但是我们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远,老人家年纪大了,我妈说是不是坐车好一点......”   “我们家就我爸能坐车,然后我就偷溜出去,想去大院里找我爸。谁知道正巧碰见元江雪的儿子在骂人,他把我妈、我哥还都骂了一圈!”   小姑娘想到当时的情形,还恨的牙痒痒。   这还是正巧被她碰见了呢,要是没被她碰见,平时还不知道怎么诅咒她妈和她哥。   陈玲年纪小也是有气性的,骂别人可以,但是骂自己的家里人,没门!   这不正巧元江雪那女人不在家,她爸也不知道干啥去了,只有保姆一个人在厨房摘菜,陈玲恶从胆边生,踮着脚进了院里,抄起门边的扫帚柄对着陈超就是一顿猛揍......   “我当时真的气急了,大概是用了点儿力气的......”   陈玲模样依旧柔弱,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但是提到打陈超的时候,眼睛里竟然闪过一抹厉色,见顾念盯着她看,很快又恢复成了柔和模样。   她笑着撒娇道:“顾念姐,你不知道元江雪这个女人有多坏,要不是我妈当年怀了我,哪会给她有可乘之机......”   随后陈玲便把元江雪和她家的恩怨情仇说了一遍,听的顾念一愣一愣的。   现在想想陈越之所以那么拼,大概是想让母亲和妹妹离开陈忠延也能过的好吧?也难怪,她爸说什么也要拦着陈越,不许他靠近,大概她爸也觉得陈家的事,就是一笔烂账......   顾念安抚道:“好啦,说出来是不是心里舒服多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我去看看我师弟有没有打饭回来。”   “好,那我眯一会儿。”   陈玲大概也觉得累了,这会儿没倒推拒,她在顾念准备好的床上躺下休息,当着顾念的面闭上了眼睛。   顾念悄悄起身,推开门出去,又将门合上了。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陈玲猛地睁开眼,利索的坐起了身,她盯着门口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念确实把陈玲接回来就给陈家递消息过去了,她觉得对方再快也得第二天早上才能找来,不想天色还没暗下来,陈越就已经找上了门。   一开门,才分别不久的男女,便隔着门框对视。   顾念笑起来,酒窝甜的溺死个人,“陈大哥,我就知道那样的小姑娘大概只有你家养的出来。”   陈越也笑,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我正巧在老家附近办事,收到你的消息就立马赶来了。念念,你来京市怎么也不跟我说?”   他站在门口穿着军装,更显身材欣长,窄腰劲瘦。   顾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收回目光:“你妹妹就在里面呢,我领你进去。”   陈越点点头,想到老丈人还在这里,干脆规规矩矩的跟在顾念身后。   秦州果然在里头,见陈越进来丝毫不觉意外,点头打过招呼,便领着程白芨往里,继续说他们的事情去了。   陈越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秦叔叔好像不大喜欢我......”   仔细听他语气,竟然还带着些许委屈。   顾念忍住笑,“那是你自己不讨人喜欢呗,我看我爸还挺喜欢玲玲的。”   知道家里多了个小姑娘,秦州说话也温声细语起来,和对待程白芨完全是两个模样,再加上陈玲年纪小,又会撒娇,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秦州,让他有种面对女儿小时候的错觉。   因此在这所院子里,最喜欢陈玲的竟然是秦州这个老父亲。   陈越去秦家给陈玲安排的房间看了一回,就知道顾念为什么这么说了,这房间哪儿像是客房呀,里头摆满了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什么布偶、亮晶晶的小摆件,说着就是陈玲的闺房,大概也有人信。   他不禁感叹,“什么时候我能有这待遇?”   说着眼神还巴巴地看着顾念,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   陈越是真心羡慕陈玲,他上蹿下跳多久了,都没在秦家住过、和顾念朝夕相对过,这小妮子一来,什么都齐全了。   顾念横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陈玲听见门口说话的声音,见识她哥来接她了,欢快的站起来,快步走向门边。   陈越叮嘱:“小祖宗,你可走慢点,要是摔跤了,妈回去还得念叨我。”   “嘿嘿,我这不是高兴么。”陈玲眯着眼睛,露出一口小虎牙,她个子只到顾念的肩膀,比陈越矮上好大一截。   陈越仔仔细细打量妹妹,“看来你顾念姐姐把你照顾的不错呀,我怎么觉得你气色好了很多?”   “那可不!顾念姐可是医生,可厉害啦!顾念姐给我吃过那个什么暖暖的药,还挺甜的,吃了觉得身体比以前有力气了!”   小丫头小时候没少住院,对于医生这个职业又爱又恨,长大点懂事了,却尤其崇拜医生,她跟顾念一块儿的时候,看她的目光总是带着点仰慕。   陈越睨她一眼,“有力气了是挺好的,但是我就怕你不把这个力气用在正途上。”   顾念觉得陈越说这话有歧义,再看小姑娘低下了头,委屈的只露出一个发顶了,便伸手拽了拽陈越的袖子。   总觉得陈玲还小呢,陈越待她过分严厉了,这又不是他手底下的兵,用不着这么严苛吧?   再说要不是陈超骂人,陈玲至于打他吗?   陈越安抚的看了顾念一眼:“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想和我妹妹单独聊聊行不行?”   顾念看了陈玲一眼,见她没什么抗拒的神色,才点头应了。   她一走,陈越长腿一迈进了内室,兄妹俩关上门说话。   “玲玲,你跟哥说,打陈超是不是故意的?”陈越沉着脸,面容严肃。   陈玲倔强的盯着哥哥看了一会儿,低头不语。   “做错事情的是元江雪,陈超作为他的儿子,确实够丢人的,但是犯不着咱们动手,就他被元江雪惯的一声臭脾气的样儿,往后早晚都有苦头吃。你动手打人,自己不也手疼么?”   陈越去医院看过陈超了,看他那模样确实伤的不轻,难怪元江雪这回不当好人了,敢大张旗鼓抓陈玲。   他没想到陈玲看着瘦弱,真把人往死里打,要不是家里的保姆跑出来拦了一把,陈超这会儿都不止脑袋开花了。   陈越一直以为妹妹是柔弱的,需要人保护的,但她对元江雪的恨意竟然让她换了副模样。   “玲玲,你是个好孩子,凡是都有哥哥在前面顶着呢,你只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了,别的交给哥哥处理,好不好?”   察觉到妹妹情绪不好,陈越尽量放柔语气规劝道。   陈玲埋着头,手指攥的死紧,她突然大声说:“不好!我说不好!”   陈玲抬头,澄澈的眼底弥漫上一股凶狠,语气也是恶狠狠的:“我讨厌元江雪,更讨厌陈超!要不是他们,为什么我有爸爸也跟没爸爸似的?!” 第105章 (二更) 识大体   陈玲没说的是, 当时她有一瞬间想着,要是她再用点力把陈超打死就好了。   但这个想法她也只敢想想而已,真正下手的时候, 到底还是留了情。   陈玲和陈越不一样, 陈越小时候是得到过父爱的, 甚至在陈越十四岁以前, 陈忠延一直扮演着一个好父亲的角色,每天按时上班, 按时回家就和普通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陈玲却从没体会过这种生活。   从她有记忆起,元江雪就已经出现在她家里了,她小时候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她爸对她有多好, 而是妈妈和爸爸不停争吵的情形,等再大一点母亲已经带着她搬回老家去了,从此她和爸爸一年才能见几面。   在老家的时候, 妈妈和奶奶都对她极好, 村里人也都很和善, 但这也不能阻止,偶尔有不中听的话传进她耳里。   陈玲当时想,要是陈超不存在就好了,没有了陈超,陈忠延是不是就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对她?每回看着陈忠延对陈超慈爱的模样,她心里就会涌上一股不忿。   但她最讨厌的人还是自己。   陈玲偷偷听村里人说,当初元江雪来她家是为了照顾常年生病的她, 如果她身体很好, 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这时候陈玲年纪还小,根本就不懂的男人要是想出轨,不管身边有没有人, 总能找到出轨对象,她把所有的过错归结到自己和陈超身上。   但面对哥哥,她却把情绪藏的很深。   “对不起,哥,我只是太生气了......”   陈玲埋着头,像只受伤的小兽,陈越心里的些许怒气也被妹妹的这个动作也浇熄了,他揉揉妹妹的发顶,“别难过了,哥会处理的,现在跟哥去医院看看陈超好不好?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至少别在老头子面前表露出来。”   陈玲乖顺的点头,在陈越的注视下把这两天秦家人给她添的小礼物都一一收拾好。   “这个我要带、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到了这时陈玲脸上才露出些许活泼之色,像个真正的小姑娘一般,但想到要离开了,她神情又低落下来。   “哥,我有点不想离开,秦叔叔人很好,对我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念念姐有的东西,也会想着给我带一份......”   陈越感慨着说了句“傻丫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已经很努力去陪伴玲玲、很努力去承担父亲的角色了,但是在玲玲看来,父亲的就是父亲,是他没办法代替的。   陈玲知道自己非走不可,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些磨磨唧唧,见哥哥始终耐心等着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她于是加快了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把东西打包好,从屋里出来。   秦州正在院子看书,这会儿太阳还没下山,暖融融的打在秦州身上,确实给人一种很温润、让人忍不住靠近的感觉。   陈玲把包袱扔给哥哥,像只小鸟儿似的飞快冲到秦州跟前,她仰头叫了声:“秦叔叔!”   秦州见是她,脸上带了笑意:“小玲玲,我和你念念姐还会在京市呆一阵,你要是想我们了,就过来找我们玩。”   “好。”陈玲乖巧的点头。   “去吧,别让你哥哥等急了。”   陈玲抿抿唇,回身看见哥哥期待的眼神,才终于和秦州道别。   等她真的要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不停地看着这个小院子。   “哥,你是不是想要跟念念姐处对象?你什么时候能把念念姐娶回家呀?这样我是不是也能跟着你喊秦叔叔爸爸了?”   陈玲看向身侧身材高大的哥哥,恨不得现在就摁着他让他和顾念结婚。   陈越被妹妹挑破了心事有点脸热,还是强撑着维持一个哥哥的尊严:“哪有你这样的,想让人家当你爸,你就把你哥我许出去?”   “那、那我不是看你自己也很乐意嘛!”   陈越捏起妹妹的小耳朵,“我乐意有什么用,得你念念姐乐意才行。”   陈玲古灵精怪的把她哥哥上下扫视一圈:“念念姐可好看了,配个什么样的都绰绰有余,就你这样的确实有点不配。”   陈越横了妹妹一眼,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也没多计较。   顾念看着兄妹俩一高一矮的身影,眼神有些担忧,总觉得玲玲有点偏执了,但她自己好像还没察觉,刚刚应该提醒陈大哥一声的,这会儿追上去就怕她爸对陈大哥感观更差了。   秦州不悦道,“念念,你看什么呢?刚刚我和白芨说的话,你有没有好好听?”   他不喜欢女儿为别的男人分神,念念将来要是走科研的路子,专注是必须的。   “啊、听、听了,您刚刚说要听过菌种发酵的方式,我仔细考量过了,其实还可以人工合成......”   秦州点点头,看向女儿的眼神里带着赞赏之色。   *   医院外面的茶楼里,沈淑文和陈忠延相对而坐,这对夫妻大概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每回陈忠延回老家看望陈奶奶,沈淑文总会提前找个借口避出去,她会独自一人去市里逛逛,或是在村子里谁家唠嗑,反正不管干啥就是不愿意回去,这个男人她是连看一眼都嫌多。   陈忠延面对沈淑文还有些紧张,当年的事情总归是他理亏,这些年又对他们母女不闻不问。   “咳、那什么......这楼里的茶点不错,元、哦不,我挺喜欢吃的。”   陈忠延想打破尴尬,一开口却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提元江雪不是找骂嘛!   他闭了嘴,默默给沈淑文倒茶。   沈淑文面上不见半点尴尬之色,好像对这一切都接受良好。   “恐怕你早就不记得了,妈以前也爱吃这茶楼里的糕点,那京八件从来都吃不腻......”   提起老母亲陈忠延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为了远离沈淑文母女,他连老家都少回,见老母亲的次数比从前少的多。以前和沈淑文在一起的时候,一段时间不见母亲她总是会提点自己,京市又出来什么时兴的小吃,也会带回去,给老母亲尝尝鲜。元江雪漂亮归漂亮,但总差了那么点意思,对母亲也不够上心......   陈忠延脸上热切的几分,“你说的是,没你提醒我,我就总忘事,回头也给妈带份热乎的回去。”   沈淑文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不经意的这一句,让陈忠延恍惚有种他们还在一块儿的错觉,陈忠延瞬间变得很好说话,“那什么,陈超的事情就是小孩子互相打闹,玲玲是不是也吓坏了?回头你领着玲玲去跟超超道个歉,别的就都不用管了。”   沈淑文嘴角逐渐绷直,说到底还是要她的女儿去道歉。   她淡淡道:“都是玲玲这孩子不好,也是被我和老太太宠坏了。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孙女,格外宠溺,比小越小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忠延本来就对妻女有所亏欠,又听说老太太喜欢玲玲,心里又纠结上了,“要不还是算了......回头、回头她要是问起来,我这个当父亲的一力承担了就是,唉,其实事情也都是我惹出来的。”   沈淑文喝了口茶,似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恐怕不大好吧......”   “没、没什么,我管玲玲管的少,应该的,应该的。”   看妻子这么惧怕后来这位,陈忠延心里难免漫上一股心酸,毕竟他心里明白,沈淑文同他的结婚证可还在他老娘手里收着呢,沈淑文非但没有告发他,还在老家安安心心服侍老母亲,再识大体没有......   沈淑文这才露出会面以来的头一个笑脸:“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我回去了......医院那边你别去,让孩子也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茶楼的糕点要是喜欢,都买也没事,回头记我账上.......”   沈淑文点点头,目光已经没在跟前的男人身上了。   陈忠延起身回头望了她一眼,才不舍的离开。   事发的时候,陈忠延并没有想过离开沈淑文,但当时是沈淑文不肯要他了,执意要他走,陈忠延当时倔脾气上来,还真走了,等元江雪住进了小楼里,再想回去可就难了......   见人都走利索了,沈淑文扬声说了句,“好了,都出来吧。”   另一间包间的门打开,陈越和妹妹两个一前一后从里头走出来。   沈淑文面对自己的儿女,完美无缺的面容才出现一丝裂痕,见女儿眼眶红红的坐在一旁不敢吱声,她叹口气,把女儿揽进怀里,“玲玲,都是妈不好,要是妈当初肯软着些,你也不会从小就没爸爸。”   但沈淑文有自己骄傲,出过轨的男人在她看来已经脏到发臭了,有一就有二,她也想着忍耐过,就这么过下去,但是躺在那样一个男人身边,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这才搬到乡下跟婆婆一起住。   别人说她有多大度、多委屈,其实也不是。   陈忠延现在有的一切,有她一大半的功劳,当初也是在她的支持下,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沈淑文没法看着别人摘果子,她愿意隐忍,是在等到儿女成长到能从他手中接下全部的程度。   “妈,这怎么能怪你,是元江雪那个贱人该死,贱人的儿子也该死......” 第106章 (一更) 美貌却不自知……   沈淑文闻言很是愕然, 她没想到女儿心里竟然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元江雪那女人是该死没错,但总有一天她会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用不着女儿在里面掺一脚。   “玲玲, 妈理解的你的心情, 但是你再忍耐忍耐......”   陈玲语气激烈的打断道:“妈!你总是叫我忍, 哥哥也总是这么说,但要忍到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个女人从我家里滚出去!”   明明她才是婚生子, 是陈忠延光明正大的女儿,但为什么要跟母亲生活在乡下,就跟私生子一样见不得人?   陈玲回忆起别人问她爸爸呢那种神情, 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应。   过去十二年,陈忠延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但是在别人跟前却还扮演着好父亲的角色。   沈淑文一时语塞,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   陈越见母亲白了脸面露不忍, 呵斥道:“陈玲!你怎么跟妈说话的?妈为了咱们已经过的够苦了, 你说这些跟戳她心窝子有什么区别?”   陈越在战场上历练惯了,板着脸生气的时候气势迫人,陈玲还挺怕她哥的。   “呜呜呜......你再欺负我,我去找念念姐,叫她别跟你好了!”   小姑娘童言无忌,说出来的话把沈淑文吓一跳。   她连忙追问儿子:“什么念念姐?小越,你谈对象了就该带回来给妈和奶奶看看, 这才是对人家姑娘最起码的尊重。”   陈越瞪了妹妹一眼, 见他妈目光殷切无奈道:“什么对象,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玲张着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秃噜个干净:“念念姐就是救我的那个姐姐, 长得可好看了,跟天仙似的,而且人也温柔。念念姐的爸爸,秦叔叔对我也很好,比爸爸好多了!”   陈玲心里巴不得秦州是她爸呢,对比一下刚刚她爸的表现,还不如秦州。   说起这个,小姑娘又有点难受了。   唉,别人都有个好爸爸,到她这里有爸爸跟没爸爸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私生子呢。   陈玲咬咬牙,心里的怒意没敢给妈和哥哥看出来。   沈淑文这会儿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没注意到女儿的小动作。   儿子年纪不小了,翻了年都快27岁了,虽说是一直身处军营才没找对象的缘故,沈淑文和陈老太太还挺着急的,就等什么时候儿子能带个媳妇儿回来。   后头元江雪那个女人把主意打到陈越身上,让她心里又气又急,只希望天上掉下的媳妇儿,让元江雪的算盘打空。   没成想,竟然还真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陈越被他妈盯的不好意思,刚才还一腔怒火呢,这会儿跟被戳破的皮球似的泄了气,“妈,你别听妹妹瞎说......我还、还没等到她家里的认可呢。”   陈玲对着哥哥吐舌头:“哥哥没用,连漂亮小姐姐都搞不定!”   陈越对着妹妹磨了磨呀。   “妈,你看,我哥他欺负我呢!”   “你呀,谁敢欺负你?别看你瘦弱,打起人来可真往死里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股子狠劲儿。”沈淑文点点女儿的额头,却没过多斥责,心里想着等会了,好好找机会把女儿的性子拗过来。   陈玲咬着唇不说话了。   “还有你!那姑娘的事不准备跟妈说说?”沈淑文看着大儿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不说也没事,这不人家救了我女儿,当面道谢都是应该的嘛?改明儿妈就带着你妹妹,跟人家道谢去!”   陈越觉得不好意思,但也没阻止。   他喜欢顾念,也想把顾念带给她妈和奶奶看看。   陈玲站在一边看着哥哥和母亲没说话,心里却已经飘到医院里去了,她想着什么时候再给陈超点教训就好了,打一顿能干啥?得打无数顿,才能让她心里舒坦点。   *   医院里元江雪捂着脸呜呜哭个不停。   她想叫男人去给她儿子讨回公道的,结果不止沈淑文没来,打人的臭丫头也没来。   又没想着干嘛,做错了事情亲自过来给她儿子低头道歉不是应该?   可就连这么点小事,这个男人都办不到!   元江雪哭的梨花带雨,那叫一个好看,她转头看向陈忠延的目光,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再看小儿子蔫哒哒的躺在病床上,头上拿纱布包了好几圈,陈忠延还真挺心疼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哭的我心里都怪难受的。”他上前一步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轻声哄劝着。   女人红着眼眶没推拒,反倒柔弱无骨的扎进男人怀里。   她娇滴滴的诉苦,“我又没想干嘛,我知道玲玲也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但她年纪小,不懂道理,做错了事就得知道错,以后长大了才不会走歪路,我就想着让她过来给咱们超超道个欠,他们都是亲姐弟,打打闹闹是常事,但也不应该把我超超的头都打破了......”   想到小儿子头上是伤势,元江雪心里恨的直痒痒,但当着陈忠延的面却掩饰的很好。   她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又轻又柔,轻飘飘的话像根羽毛不停的陈忠延心里挠啊挠......   她明白,陈忠延在大事上说一不二,但面对家庭琐事向来耳根子软,就喜欢听她这么娇滴滴的说话。   果然,她话音才落,陈忠延脸上便露出动容之色。   “这次的事情,确实让你和超超受委屈了.......”但他也说不出现在让玲玲过来的话,只说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他们母子。   元江雪点点头,很是乖顺的揭过了这一茬,至于她心里有没有她面上这么乖顺,就不得而知了。   晚上陈忠延回去处理事情,只有元江雪一人在病房里守着孩子,见陈超醒来捂着头喊疼,她心里跟油煎似的。   “超超,妈给你买了烤鸭,你不是一直想吃烤鸭吗?还有上回你看中的那个玩具,妈也让人给你买回来了,我让你爸给你请假了,可以很久很久都不用去学校,高不高兴呀?”   陈超起先没什么反应,听说不用去上学了,头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人小,记性却不差,还惦记着陈玲过来给他道歉的事呢,“妈,陈玲呢?”   元江雪皱紧了眉头:“这事交给妈,妈一定会轻易揭过去的,行不行?”   陈超肉肉的圆脸鼓起来,恶狠狠道:“好,我等着看,回头妈一定要让我打回来。”   什么姐弟,陈超心里根本就没这概念。   他觉得陈家是他一个人的家,陈越年纪大、气势迫人,陈超不敢干啥。但陈玲瘦的跟弱鸡崽似的,还敢爬到他都上拉屎撒尿,必须不能忍!   见元江雪点了头,他心里才松快几分。   别人都说他妈是个狐媚子,陈超一点没觉得,就觉得他妈厉害,什么问题到了她妈手里总是能迎刃而解。   既然他妈都说可以,那陈玲那小妮子早晚要吃大苦头。   陈超笑起来,圆乎乎的脑袋上只留两条眼睛缝。   *   隔天一大早,沈淑文就催着陈越带她去买东西,陈玲跟他们一块儿把百货公司、供销社都转了一圈,才两手拎了满满当当地敲开了秦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小伙子,笑起来怪好看的,阳光俊朗的少年模样。   沈淑文笑的很温婉,“你好,请问这里是顾念顾医生家里吗?”   程白芨点头,见边上的陈越兄妹俩,脸上笑意越发大了:“越哥、小玲玲,这位是......”   “白芨哥哥,这个是我妈,她听说念念姐救了我,刻意来道谢的。”陈玲露出一个小小的小脸,脸上难得带了几分活泼。   “啊......快请进,我去喊师姐。”   小少年把人招呼到院子里,一溜烟去敲顾念的门了。   沈淑文点点头,小声跟儿子道:“这家倒是个懂礼数的。”   她目光环视一圈,发现这处院子看着不起眼,但胜在精致,他们在身在其中,竟然有身处江南的错觉,其中一草一木,并不是简单摆摆而已。   “妈,这里种的可都不是花,是草药。念念姐对这些很有研究,她可厉害可厉害了!”   陈玲眼睛亮晶晶的,言语间对顾念很是推崇。   在她看来医生必须要脑瓜子聪明的人才能当,顾念姐看着就比她大一点儿,但已经是一名医生了,可见她脑瓜子有多聪明。而且上回,头手一搭脉就能大概看出自己的病症,比普通医院的医生可要厉害的多。   “而且秦叔叔也是医生!”   陈玲说起秦州更是滔滔不绝,俨然要认人家当爹的架势。   沈淑文无奈摇头,心里难免感慨,她以为给女儿的已经足够多了,原来没有父亲参与的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这么大,说不定在女儿心里,住在这里的这段时光才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不过姓秦、当医生的,沈淑仪以前倒是有听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个秦家。   她侧目去看儿子,见陈越肯定的点头,心里这才有了底。   难怪儿子说人家看不上他,如果真是秦家的话,他儿子还得更努力才行。   正想着,顾念跟在秦州身后走了出来。   小巧玲珑的女孩穿了件枣红色的夹袄,轻轻薄薄但又显得很贴身,一看就是找人专门定做的,价值不菲。而且她五官长的极精致,说句雪肤花貌也不为过,一颦一笑都都甜进了人心里。   沈淑文自问见过不少长相出众的姑娘,但长成顾念这样,还觉得稀松平常、美貌却不自知的又很少见了。 第107章 (二更) 她还要再吓吓小胖……   沈淑文这些年老了很多, 长相看起来稀松平常,但胜在自带一股子爽利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见秦州和顾念两人出来, 她忙迎上去:“这位就是顾同志了吧?常听玲玲提起你, 果然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说完还拉着顾念的手, 左看又看心里满意的不得了, 恨不得儿子当场能把人家娶回来。   但看小姑娘后面站着的言笑晏晏的男人,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秦州笑笑, 语气也很是谦虚,“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何况念念是当医生的, 救死扶伤这种事本来就该刻在骨子里。”   沈淑文郑重道:“那也是父母亲的教的好,秦医生,多谢你女儿救了我女儿。”   随后她让两个孩子把带来的东西都拎上来, 买的没有一件是便宜货, 足见上门道谢的诚意。   秦州本来对陈越这个女婿,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他母亲会做人,看起来对女儿很是喜欢,又让他有些犹豫了。   女孩子嫁人婆婆其实挺重要的,沈淑文足够知书达理,为陈越加分不少。   不过女儿眼下也不大,还可以再观望观望。   本来是挺单纯的上门道谢, 但是顾念和陈越本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再沈淑文过于热切的眼神,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说了一会儿话, 带着玲玲回房间聊天去了。   秦州摇头道:“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这么大了性子上来跟玲玲一样一样。”   沈淑文:“才没有,我见念念比玲玲讨喜太多,我家这个要是有念念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秦州面上没多说什么,心里却很满意沈淑文对顾念的评价,这说明什么?还不是他们念念讨人喜欢!   两人有来有往的聊着天,又有陈越在中间时不时搭梯子,一时气氛很好。   程白芨在边上看得咋舌,看来娶媳妇得家里人能言善道才行,想想他姐,想想他爷爷,难怪自己不容易娶媳妇了。   “念念姐,我听我哥说,你和秦叔叔来京市是做研究的?”   陈玲一派天真,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   见顾念点头,她又问:“那有没有那种防身用的药啊,有没有什么痒痒粉之类的?哎呀,念念姐,你也知道的,我和哥哥同元江雪母子俩势不两立,哥哥在军营本身能力过硬,他们就是想折腾,也折腾不到哥哥头上。上次,我要是没碰见你就惨了......”   小姑娘白着脸卖惨,顾念倒还真有些心软。   尤其她记得救下陈玲的那一天,小姑娘可是被吓的不轻。   “我这里还真没有,但是这种东西做起来简单的,回头给你专门弄一些,你上门来拿就行。”   “哇!太好了,谢谢念念姐。”   十二岁小丫头欢呼起来,把顾念抱了个满怀,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陈越敲门进来,见到的正是这一幕,他想自己墨迹这么久,连念念的边都没怎么挨过,小丫头一上来就抱啊亲的。   他虎着脸训斥,“玲玲快下来,像什么样子。”   陈玲松开顾念,对着陈越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陈越淡漠的别开目光,面对顾念时,小麦色的皮肤微微发热。“玲玲被我妈惯坏了......”   “没有,她年纪小嘛,就是要这么活泼才好。”顾念轻声道。   陈越抬头看她,只觉得顾念半张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莹润,想到妹妹刚刚在那脸蛋上亲了一口,他耳根子又有发红的倾向。   可他看着顾念时却目光灼灼,分毫不肯退让。“念念,你知道为什么我妈执意要过来道谢吗?”   顾念低头,清澈纯然的面上浮起两朵红晕。   陈越忽然就高兴起来,故意道:“一方面是为了替妹妹上门道谢没错,更重要的是,我妈想见见我相中的媳妇长啥样......”   “谁是你媳妇!”顾念瞪她,只可惜她脸色红红,瞪人的力道也软绵绵的。   “还能有谁?我媳妇不就是你么!”   陈越大着胆子握住小姑娘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又麻溜的放下。   顾念瞬间脸色爆红,看着陈越结结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   陈越清了清嗓子,“反正我就认定你,要是你不要我,那我大不了这辈子不结婚!”   “你、你瞎说什么?”   顾念羞红了脸,伸手捶他,被他一把捏住手腕,整个拳头都被他包裹在手心里。   “我说错了,我想结婚的,巴不得越快越好,但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顾念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了,她以前觉得陈越挺克制守礼的,没想到忽然换了模样,但是也没那么让人讨厌就是。   陈越也是第一次干坏事,除了亲一下手指别的可什么都不敢干了,倒是悄悄拉着顾念的手,直到手心湿漉漉的直冒汗,都舍不得分开,要不是外头陈玲喊他们回去了,恐怕握到天黑都舍不得撒手。   跟在秦州身边,送几人离开时,顾念脸上的红霞都没散去过,好在天色晚了,变得没那么明显。   秦州留意到女儿的神色,唇角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转头回屋给蒋令仪写信却忍不住吐槽,“什么女儿大了,留不了多久了”“家养的好白菜都被猪拱了”这种话张嘴就来,很是搏了一回同情。   隔天陈越来找顾念,倒是有所松动了......   *   又过了几天,陈超头上的伤都养好了,但他为了坚持不上学非不肯出院。   元江雪倒也随他,一副只要儿子满意,怎么样都可以。   陈忠延是军人,骨子里很有纪律性,对于陈超这样的很看不惯,说了几回元江雪不肯听,去医院便少了。   这日陈超吵着要吃汤包,元江雪身边没带人,见儿子嚷嚷的厉害,便自己出门去买了。   陈超一个人呆在病房里,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想到陈玲,心里更是浑身不得劲。   他妈说会处理,但陈超等了这么久,都没见陈玲上门道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狠狠踢了下床沿,发出“哐”的一声,陈超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臭丫头,下回别给我逮住,不然......”   “不然怎么样?”   陈玲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她见小胖子恨的直磨牙却什么都不能干,整个人嘚瑟极了。   “我猜猜,你肯定什么都不敢干,瞧你这怂样,被人打了只有喊祖宗的份。”   陈超气得脸上的肉不停颤抖,瞬间想起当时被陈玲揍到喊对方祖宗的模样,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他,也故意耀武扬威!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害怕的......”   陈玲这么说着,脸上却不带丝毫害怕之色,恨不得陈超被她气死,气疯才好。   陈超果然憋不住了,蹭的一下从床上下来,张开胳膊想一把把陈玲揪住,摁在地上狠狠的打一顿,就跟他梦里梦见的无数回那样。   可惜陈超长得胖,身形根本就不及陈玲灵活,别看陈玲长得瘦弱,脸色看起来就跟活不久似的,脚步不快不慢的走动,陈超愣是折腾了半天都没抓到。   陈玲勾起嘴角,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毕竟我是当姐姐的,刚才这么久就当是我让你的,下面我可不会放水啦。”   话音落,她果然没有再刻意躲避,见陈超追上来,也放慢了步子让他追。   见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陈超得意的龇起牙。   等他逮到这个女人,让他逮到的话.......   陈玲突然凑近,在陈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他眼睛撒了一把什么东西,他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又痒又麻,像是有很多蚂蚁在上面爬。   陈超哭嚎起来,“哇......陈玲、陈玲,姐姐......姐,你给我弄的什么东西.......哇啊啊啊啊.......我眼睛好痛,叫医生,快叫医生......”   陈玲掏了掏耳朵,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还很有闲心的给陈超嘴里塞只臭袜子。   她笑嘻嘻道,“别人家弟弟不听话当姐姐都会打屁股,上回我好像哪儿都揍过了,就是没在你屁股上狠狠揍一顿,所以你每次提起我还是‘臭丫头’‘臭丫头’的叫......”   陈超到底的小孩子,上回被陈玲打已经吓的不轻,眼下眼睛看不见,又被陈玲摁在地上,那种恐惧感让他控制不住求饶。   “姐,我错了,我错了......哇啊......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叫你了......姐、姐,你就是我姐......不、你是我祖宗,祖宗,行不行......”   陈玲拍拍他的脸,“小胖子这会儿说的话才像两句人话,虽然我就比你大一岁,但是该叫姐姐的时候,别忘记啦。不然下回,我也不知道我会干什么......”   “不会忘、不会忘。陈玲是我姐姐,陈越是我哥哥......呜呜呜呜,一辈子都不会忘......”   陈玲嗤笑一声,见小胖子吓的直哆嗦,倒没真下手去打,她觉得下胖子脏,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   听小胖子哭够了,陈玲拍着巴掌从他身上下来。   “等会儿你妈来,该怎么说知道吗?”   “知道!知道!”   小胖子闭着眼睛直点头。   “那就好,我走了。”   “唉——唉——姐,我的眼睛......呜呜呜......我的眼睛......”   陈玲任凭小胖子怎么哭嚎都不理他,她才不会说这玩意儿就是未来嫂子做了给她唬人用的,她还要再吓吓小胖子。 第108章 (二合一) 顾念是我对象了……   元江雪出去一趟再回来, 竟然发现儿子的病房里变了天,突然进来很多医生、护士不说,儿子还叫医生仔细查看他的眼睛。   元江雪听得心里直突突, 穿着一双小高跟步子迈的飞快。   “超超、超超你怎么回事, 别吓妈。医生, 我儿子怎么了?”   被她一把拽住袖子的医生也一脸懵, 他都检查无数遍了,这孩子眼睛好的很, 只是哭过了有些发红,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说要眼睛疼,而且还是又痒又疼。   这医生用眼神询问同事, 发现对方也果断的摇了摇头,肯定道:“没事,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您孩子眼睛里进了沙?刚刚哭过以后, 现在都好了......”   元江雪心里不信, 要只是眼睛里进沙了,她儿子反应不会这么大。   “医生、要不、要不您帮着再看看吧......”   这医生是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再加上心里又明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也没把话说死。   “咱们医院的谭医生从外面进修回来了,他在咱们医院可是首屈一指的。”   “谭医生?”   “是、是,这位同志麻烦你把手松开,我去帮你把谭医生叫来。”   这个谭医生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元江雪忙不迭的点头。   她在病房里焦灼的等了一会儿, 耳边仍旧是儿子龇牙咧嘴喊疼的声音,元江雪心里跟着一揪一揪,反复问了门口的护士好几遍, 都说没看见人进来,她心里狐疑,没人进来为什么儿子会突然变成这样?   正想着,那位谭医生已经跨门而入了。   元江雪没想到旁人口中“首屈一指”的医生,竟然年轻的厉害,瞧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他穿着白大褂、身姿欣长、面若冠玉,不像是个医生,倒像是哪个大家养出来的翩翩公子。   元江雪看的有些愣神。   “你、你好,谭医生。”   “你好,同志。”   谭建元面无表情的伸手跟她握了一下,随后上前给躺在床上打滚的孩子查看情况。   他掌心微凉,只碰了一下就松开了,但却叫元江雪一下子怔楞住了。   元江雪不自在的收回手:“谭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儿子?”谭建元有点惊讶:“同志,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会以为这孩子是你弟弟。”   被人不甚明显的夸了两句,元江雪心情大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弟弟才这么小。”   谭建元回头特意看了她一眼,目光清冷,却看的元江雪口干舌燥,不动声色的别开目光,根本就不敢与之对视。   谭建元收回目光,没说什么,只专注手底下的动作。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过了一会儿,床上小胖子的哀嚎声明显减弱,到最后竟然睡着了,耳边传来一阵浅浅的呼吸声。   元江雪满目惊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的名头多半是吹出来的,刚刚那两个老医生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到了这个年轻人手里竟然迎刃而解了?   谭建元见她还盯着自己看,便温和的笑了笑:“小朋友好的很,没什么大事,也就是骗小孩的把戏。”   “什么骗小孩的把戏?谭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元江雪被他这个笑容晃的闪了下神,还是立马抓住了重点。   “你儿子的眼睛被人恶作剧涂了一种粉末,对眼睛没影响,但是他自己会觉得痛、痒,这不过是种心里错觉,没事的,他眼下睡着了,等明天睡醒就什么都好了。”   谭建元语气笃定,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绷紧心神的元江雪在他的安抚下,不自觉放松了心神。   “那就好、那就好。”   她踉跄一下,整个人往后倒。   在即将瘫坐到地上的瞬间,被人猛地扶了起来。   抬头望去,是谭建元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元江雪晃了下神。“谢、谢谭医生。”   谭建元面无表情的点头,见她站稳了,便起身从病房里走了出去。   等元江雪回神,跟前哪儿还有谭建元的影子。   “夫人,首长让我来问问小少爷怎么样了?”   粗噶难听的声音唤回了元江雪的思绪,见是陈忠延身边的警卫员来了,她很快收拢好表情。   “孩子没什么事,医生说只是小朋友的恶作剧,但是我们超超是个很善良的小孩,在学校里也从没有跟孩子们起过争执,我就不懂了,到底是谁上门给我的超超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言下之意陈超人缘很好,根本不可能得罪学校里的人,导致所谓的恶作剧,唯一和他们母子有过节的人不言而喻。   警卫员没说什么,只说话会把话带到,便挺直腰板走了出去。   元江雪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眼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   研究申请下来前,需要人去相关部门说明情况,这回秦州有事没来,是顾念带着程白芨一起去的。   如今已经初春,顾念褪下了夹袄,早就穿上蒋令仪提前准备好的羊绒大衣,既挺括又显身形,搭配一双牛皮小靴,站在边上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更别说顾念人长得雪肤花貌,在这个灰扑扑、军绿色为主的年代里,她一出现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   王志飞过来就是来混日子的,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其实连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没有,可他进出政府大楼没人敢多说什么,只因为这王志飞有个有权势的老爹,如今在这儿当一把手呢,就是陈忠延见了都有所忌惮。   现在的政府大楼说是大楼,其实总共才三层,顾念沿着楼梯一阶阶走上去,王志飞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在对方身上,半分没有挪开过。   他问边上的警卫:“这姑娘是谁呀?怎么之前没见过?”   语气吊儿郎当,警卫听的直皱眉,却不敢不回答。   “我也不知道这个女同志是干嘛的,好像第一次过来,听说是为了做什么研究申请......”   “研究申请?原来还是个有能耐的。”   王志飞咧了嘴笑,顿时觉得这个女孩子更合他的心意了,要是回头把这个小妞娶回去,他爸就不会催他上进了吧?反正夫妻两个,只要有一个人上进就行了。   王志飞拍拍警卫的肩膀:“同志,你站岗站得不错,回头我得好好跟我爸说说。”   警卫本来心里不满,想着要不要跟人家小姑娘打个招呼,听了这话瞬间歇了心思。王志飞可不是一般人,他要是惹恼对方,说不定连工作都没了。他犹犹豫豫的闭上了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王志飞看着警卫嗤笑一声,还算识趣。   他为自己找到了“正经事”,干脆就不走了,一心一意坐在下面等那小美人出来。   警卫余光里瞥见他笑的满脸荡漾,心里敢怒不敢言,就盼着小姑娘快跑,别真被这人缠上了。   可惜,警卫的想法根本就没人听见,顾念拿着盖好章的资料,乐颠颠的从楼梯上往下走,事情办好了,她心里也欢快,步子迈有些急了。   “同志、同志,你可小心点,别摔跤了。”   王志飞见人出来了,“蹭”一下坐起来快步上前叮嘱道。   顾念走的急但不代表不稳,根本就不会摔跤,但人家好心提醒她还是点头谢过。   她想从这人跟前绕过去,回去把资料尽快交给秦州。   没想到她往哪里走,这人也往哪里走,顾念这才抬头扫了他一眼。   是个皮肤白皙的年轻男人,光看这肤色就知道对方大概都没吃过苦,是个被人娇养长大、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   顾念皱起眉头:“你好同志,麻烦让下好吗?”   王志飞非但没让,还往跟前凑了凑,“听说,你是过来找我爸盖章的?要不要我去帮你说几句好话?”   王志飞的意图,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程白芨站在顾念跟前,坚决把师姐护在身后。   “同志,你让下,我们已经盖好章要回去了。”   “这、这就盖好了......”王志飞心里遗憾,又问程白芨:“唉,你是这位同志的弟弟吧?我爸有车,要不要我把我爸的车开来,送你回去?”   程白芨冷冷道:“不用了,麻烦让一下。”   王志飞还没被人这么下过脸,但见顾念站在后头,一张精致的小脸绷的厉害,再大的气也忍了,他挪开步子:“那、那你们回去吧......回头有事可以来找我,我叫......”   可惜顾念和程白芨根本就没心思听人家自我介绍,在王志飞挪开的瞬间错身走了过去,让他后半句介绍卡在喉咙里,久久出不来。   警卫看了全场,心里憋笑的厉害,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   一直到人走远了,彻底看不见身影,王志飞才收回目光,咧开嘴笑了笑。“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犟,还挺有意思的。”   王志飞不知道想起什么,一个健步往楼上去,警卫不认识这姑娘,不代表他爸不认识啊,他这就去问问他爸,人家叫什么名儿,家住在哪里......   *   顾念还不知道就这么盖个章的功夫,竟然被人盯上了,事情办成了,她心里正高兴,刚走进家里所在那个胡同,发现有人在巷子口等着。   程白芨也瞧见了,吭哧吭哧叫了句:“越哥。”   陈越点头应了,眼神越过他落在后头的顾念身上。   他今天没穿军装,上身也难得穿了件灰色大衣,整个人显得板板正正身姿欣长,但比穿军装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柔和之色。   陈越摸了下鼻子,还有点不好意思:“念念,我今天买电影票了。”   还是陈玲那丫头支的招,陈越想着确实没带小姑娘去看过电影,还真就买了两张。   程白芨瞬间会意,把资料都从顾念手里接了过去:“师姐你们慢慢聊,我把东西拿给老师。”   过去程白芨还想过要争取顾念,但他们俩这么朝夕相处的,师姐就是不来电,又有陈越虎视眈眈的盯着,程白芨自觉跟陈越比还是差的远,干脆放弃了,只当个好师弟也蛮好。   陈越拍拍程白芨的肩膀,心照不宣的感谢。   顾念站着没动,眼睁睁看着陈越一点点靠近:“什么电影,好看吗?”   “叫《东方红》,我也没看过,应该好看的吧,最近大家都在唱电影里的歌。”   陈越凑过来,直到快碰到两人的衣角才停下。   顾念知道陈越见了她爸跟猫见到老鼠似的,故意道:“那、那我去跟我爸说一声......”   “啊?不用了吧?”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面露为难之色,英挺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瞬间就把顾念给逗笑了。   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甜滋滋的感觉能一直漫延到人心里,陈越也跟着笑了笑,眉目都柔和下来。   “我带你去看电影,回头再把你好好送回来。”   “你敢不把我送回来,就不怕我爸找上门?”   “不敢不敢。”   秦州对陈越就没有过好脸色,搞得陈越听顾念提起他,都有些心有戚戚然。   但是,念念都答应一起去看电影了,是不是同意跟他处对象的意思?   这么想着,陈越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   顾念伸出手掌递到他跟前。   陈越有些没回神:“......怎么了?”   顾念眨眨眼,“快拉上我跑,别给我爸逮住了!”   陈越依言把小姑娘的手握紧,瞬间腿不是腿,手也不是手了,连眼睛都不知道看向哪里。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顾念飞快的撒了手,陈越心里一空。   念念不会是后悔了吧?   他傻愣愣的看着顾念,等着她说话。   顾念笑道:“快到大街上了,小心被人看见说你耍流氓。”   这时候的男女就算是处对象在街上也很少拉手,有的都不敢并排走在一起,都一前一后,跟搞地下工作似的,陈越是当兵的,政治面貌要求严格,他从来都很注意,这回要是顾念不说他愣是没想起来。   陈越红着耳朵根,默默跟在顾念身后。   两人到人民电影院时电影还没开场,陈越给买了一兜瓜子和两瓶橘子汽水。   说起电影院,顾念想起后世刚刚恋爱的男女会在电影院里偷偷拉个小手,亲个小嘴什么的。   陈越说看电影,她没有多犹豫就同意了,是因为她也想通了,陈越喜欢她,她对陈越有感觉,那就处对象吧,正好把上辈子没体会过的感情都体会一遍。   而且陈越不是那种很轻浮的性格,他成熟、稳重有担当,跟她一块儿也是奔着结婚去的,那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过,等顾念把脚迈进展厅,才觉得自己想茬了。   七十年代不比后世,年轻男女看电影就真的是看电影,一对对坐的板板正正不说,生怕别人说嘴,中间恨不得还能坐下一个人。   这架势不像是小情侣看电影,像是来开研讨会的。   顾念也就随大溜,老老实实看了一部电影。   两人出来,天都快黑了,把顾念送到小院门口,陈越还为今天事情进展的过于顺利而欣喜不已。   “念念,你今天拉我手了。”   顾念点头。   “你、你还陪我去看电影了。”   顾念还是点头,这会儿感觉陈越和她之间角色掉了个个儿,对方一副依依不舍的小媳妇模样,不过把“小媳妇”这个词安在陈越头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她忍不住低低笑开。   陈越却肃了一张脸:“顾念同志,不许笑。”   他紧张的额头直冒汗,被顾念握过的那只手,手心里一直湿漉漉的,汗意就么消下去过。   “顾念同志,你今天这么干是愿意同我处对象了吗?”   陈越不知不觉站了个军姿,中指就对着裤缝,他忍不住拿手指来回扣裤子缝,就是不敢抬头看顾念的神色。   指挥战斗的时候没觉得,这时候倒是感觉自己真特么怂,不、不就是问几句话么?有什么不敢看人的?   想是这么想,真让他抬头......还是算了。   “陈越同志,现在我郑重的回答你......”   陈越一颗心提的嗓子眼。   顾念差点被他逗的笑出了声,还是憋住了笑吟吟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陈越“唰”的抬头,眼睛亮的像灯泡,“你是说,你同意跟我处对象了?”   男人明明一直处于上位,在她跟前患得患失的像个孩子,顾念很难不动容,她点点头。   陈越原地转了两圈,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见程白芨出来了,喊了句:“白芨!你师姐是我对象了!”   程白芨抿起唇,不咸不淡道:“哦,恭喜。”   “顾念是我对象了!”陈越又重复了一遍,他高兴的恨不得昭告天下。   程白芨边上挪了两步,将落后了两步的秦州露出来。   陈越没反应过来:“秦主任!顾念同意跟我处对象了。”   顾念埋着头,尴尬的脚趾抠地。   秦州皮笑肉不笑的问了句:“是吗?”转而扭头看向自己女儿。   陈越瞬间清醒过来:!!!   *   陈越被留下来喝茶了。   但是未来老丈人一句话也没说,就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陈越,把陈越看的头皮发麻。   陈越紧张的不知道该干啥,倒是茶水没少喝,一杯杯往嘴里灌。   这会儿泡茶用的还是搪瓷缸子,肚大到要成年人两只手才能围拢,几杯子下肚陈越都饱了,他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顾念很没义气的笑出了声,对上陈越哀怨的眼神,她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哈哈哈......陈大哥,这不怪我......是你太可爱了......”   陈越被她赞的越发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下巴都要埋到胸口去了。   “行了念念,别再调皮了,你看看你把人给臊的。”秦州心里酸溜溜的,难得和颜悦色。“小陈啊,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陈越受宠若惊,“好嘞,秦叔叔,那我、我这就回去了,回头再来看念念。”   秦州点点头。   陈越起身告辞,顾念要去送被秦州给拦了:“你也累了,先回房好好休息吧,白芨,帮老师送下客。”   顾念直白道:“爸,不是客,是我对象。”   秦州吐出一口气,冲着程白芨直挥手,让他赶紧把这人弄走。   陈越这时候倒很硬气,回了句“念念,我明天再来找你。”才跟在程白芨身后往外头去。   秦州在呢,顾念还算矜持,只偷偷给陈越挥了挥小手,见陈越笑了,她也高兴的跟喝了蜜似的。   秦州把女儿的举动看在眼里,心塞了塞。   他语重心长,“念念,你还小。”   “不小了,妈像我这么大都结婚了。”   秦州一梗:“我是说,你还有很多选择的余地,陈家太复杂了,不适合你......”   顾念歪头看他,很是不解:“但是陈大哥待我好呀,他喜欢我,我喜欢他,然后就处对象了......爸,你觉得这样不对吗?”   顾念在感情上迟钝,并不代表她感受不到别人对她的好。   更何况她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一旦下定决心以后,她就想努力回应对方的感情,而且陈大哥也怪有意思的,又纯情又可爱,没什么不好。   秦州虽然早就知道女儿早晚有一天要嫁人,但是真到这天,心里还怪难受的。   念念和他们夫妻缘浅,前面十几年就没在他身边待过,好不容易找回来,他当然想着多留一阵,等女儿再长大点不迟。   “念念,你喜欢就好,爸妈都不会说什么,但就是舍不得你嫁人。”秦州眼眶都有些红了,“不过既然早晚要面对这一天,早点也没什么不好。回头我给你妈发电报,让她给你置办东西去。”   顾念有点没听懂秦州的话。“爸,我跟陈大哥只是处对象......”   “爸知道、爸知道,但是该准备的东西都得准备上了。这陈越在军区当兵吧?说不定你婚后还得随军,东西准备的越多、越仔细,爸妈才能越放心。”   女儿还没焐热呢,这就要飞了?   秦州、秦州欲哭无泪,但是女儿喜欢,他有什么办法。   “不是......爸,我是说答应和陈大哥处对象了,但是没答应结婚啊?”   顾念不知道是谁没转过弯来,为什么她就交个男朋友,她爸就想这么多?   顾念自己也觉得自己年纪小,这幅小身板还没长开呢,结婚要等再两年,但这不影响她谈恋爱吧?虽然、虽然按照年纪这也算早恋......   “等会儿,闺女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处对象,但是没想过结婚的事?”   顾念老老实实点头,嘀咕了句:“我、我这不是年纪还小么!”   秦州一脸“我女儿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她要耍流氓,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的表情。 第109章 (一更) 保持稳定的呼吸频……   汪志飞回了家以后, 有点茶饭不思,心里想的都是那天在政府大楼碰见的姑娘。   平时每回到了饭点最积极的人,彻底蔫哒了下来, 吃啥啥没劲的样子, 汪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儿子啊, 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肉吗?等会儿你爸回来看见你这模样, 非得好好训你一回不可。”   “爱训就训呗,他给我安排的工作就是在政府大楼里站岗的, 跟那警卫员干的活是一模一样。他把我臭骂一顿正好,那活我也不干了!”   汪志飞的发小们最次也是个小干事,轮到他怎么就成了站岗的了?   当然也不是说站岗不好, 要不是因为头一天站了一回岗,他都不知道能碰上这么漂亮的姑娘。   汪母苦口婆心的劝,“你爸位置越是高, 越是不能把你摆在明处, 这个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当然这也怪儿子自己当初不肯念书, 别人的儿子是干事、是秘书,汪母心里能不羡慕么?但儿子小学毕业的学历,把他塞进去也不像啊。   老汪当时倒是想过,只要儿子肯上半年学,就把□□给弄回来,这死小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不肯去学校。   一个整日不去学校的人, 突然有很多毕业证书、专业证书, 这不是扯淡么?   “儿子,妈跟你说眼下局势不好,你爸被人盯的死死的, 可不敢乱动,再说你堂叔叔为了他的事,可不止一次求上门了,你看你爸帮忙了吗?”   汪志飞的堂叔汪强,本来在老家当粮站站长当的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撸了,没坐牢都是走了轻的。这家伙为了官复原职,没少上门求情,吃的、用的更是一茬、一茬往家里送。   汪志飞东西没少吃,半句好话没给说。   “堂叔是堂叔,我是我,堂叔和我爸可隔着一层呢,我是我爸的亲儿子,能一样吗?”汪志飞瘫在椅子上笑得嘚瑟。   汪母拿儿子没辙,“你跟妈说,你想吃什么,妈现在就去做行不行?!”   “嘿嘿嘿......”汪志飞笑得贱兮兮的,“妈,我看了一人了,你要是能鼓动我爸帮我把人娶回来,我就老老实实念书去!”   汪母皱着眉没说话。   老汪平时工作忙,孩子就全交给她了,本来自家儿子虽然没什么本事,身份地位在那里,往后出不了大岔子,但要是被外头的狐媚子勾搭住了可就不一定了......   前头老柳家的儿子,带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把一家子都给毁了,汪志飞这小子该不会有样学样吧?   “妈!你想哪儿去了!老柳家那个进进出出都是哪儿,你儿子我进进出出都是哪儿?”汪志飞嚎了一声。   老柳家儿子也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行,能遇见的也就是逢场作戏的女人,她儿子可不是,虽然干不了啥重要的工作,好歹在政府大楼里头......   汪母想到这里略微放了点心,儿子该不会是看上哪家门当户对的姑娘了吧?   她脸上立马有了笑模样,“快跟妈说说,是什么样姑娘?”   汪志飞见他妈被他说动了,嘿嘿一笑,把撞见顾念那点事仔细说了说......   *   实验程序顺利走下来了,秦州准备带着两个小的回海市,陈越上门的时候,院子里乱糟糟的摆满的行礼。   他心里一个咯噔,跟念念才确定关系,这就要走了?   见是他,秦州态度好了不少:“小陈来了?等会儿中午一块儿吃个饭吧。”   陈越有点受宠若惊,上回他来秦主任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呢,这会儿都喊他吃饭了!   他连忙应了声:“唉,好的,正好下午不忙。秦叔叔,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是啊,事情办完了可不得回去。”秦州看了他一眼,默默补了一句:“念念也闹着要回去呢......”   陈越赶紧转头,看向边上坐着的小姑娘:“这、这就回去了?”   顾念点点头,脸上没什么不舍的神色,陈越的心往下沉了沉。   上次他应该没有表现不好呀?为什么感觉念念对他没那么在乎呢?   陈越怔楞着,俊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陈大哥,你来的正好,能同我们道个别,还能替我把给玲玲的东西带给她......”   顾念话音落人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见陈越没跟上来,还冲他招招手。   陈越立马起身跟上去,心里却在嘀咕,都有东西给玲玲,怎么就没他的份呢......   程白芨在整理中抬头看了眼,问:“老师,要不要我跟上去看看?”   孤男寡女还是不大好,虽然师姐已经是越哥的对象了。   他闷闷的想了一会儿,继续埋头干活。   秦州摆摆手,“不用不用,年轻人就该给点空间,你师姐心里有数,呵呵呵......”   他以前怕女儿吃亏,年纪小很容易被人骗的,但自从和念念恳谈过以后,发现女儿的那一套实在有点与众不同,陈越看着还挺老实,真碰上念念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回头被念念抛弃了,不会上门找他哭诉吧?   秦州加快手上动作,他们反正事情办好了,还、还是快点走吧。   顾念的房间,陈越都没怎么进来过,他跟在小姑娘身后进了门,手和脚摆哪儿都不知道了。   正出神,一个娇软的身体已经撞进了他的怀里,陈越来不及反应,伸手把人抱了个满怀。“念、念念......你没撞疼吧?”   “是挺疼的,陈大哥,你怎么到处都硬硬的?”   顾念说着伸手在对方胸口戳了戳,随后很快闪身退了出来。   陈越只觉得浑身过一阵电流,板着脸面色不动,甚至义正言辞的拒绝。   “念念......秦叔叔还在外面呢,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咱们怎么样了?我刚刚是要摔倒,正好被你扶住了。”顾念杏眼大睁,露出迷茫之色。   她刚刚是真的要摔倒了,陈大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不过,他们本来就在处对象,是故意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顾念上辈子也没谈过恋爱,但是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啊,谈恋爱再难能有她的实验难吗?实验其实也就是按照配方一步一步来,恋爱也是啊!   按照她的观察来说,恋爱肯定会有肢体接触,肢体接触是走向亲密关系的第一步。   顾念皱着眉头想了想:“陈大哥,要不你拉拉我的手?”   陈越摸摸鼻子,别开目光:“你不是说要我来拿东西,东西呢?”   陈大哥这反应不对呀?他们一分开可就是好几天,下回再见面什么时候都不一定。   顾念眼珠子转了转,假意到陈越边上站着那个柜子里翻东西。   “在哪儿呢?好像卡在里面了......陈大哥,你快帮我□□!”   陈越不疑有他,往顾念身边走了两步,大手也往柜子里伸。   顾念细白的手借机探过来,把整个手背都塞到陈越手心里去。   陈大哥的手真的大,有她两倍那么大了吧?回头家里有什么做煤球、搬箱子什么的活,陈大哥肯定很在行。   陈越僵了身子不敢动,手上更不敢用力,想要往后缩,那只滑腻腻、柔弱无骨的小手就攥着他的手指不让他逃。   他声音略微有些暗哑,“念念,你松开,我帮你找东西。”   顾念嘿嘿一笑,“我骗你的,我东西在那边架子上摆好了呢,谁叫我让你拉我的手你不肯,我就只能自己来啦!”   陈越喉结滚了滚,耳朵后面的汗不停往下落。   顾念眼尖,一眼瞥过去也发现了。   “呀,陈大哥你这么热啊?今天温度不高呀!我来给你擦擦。”   顾念一只手攥紧陈越的生怕他跑似的,侧头看了看四周都没个手帕,干脆拿袖子给他擦汗。   小姑娘的力道小小、软软的,还带着香气,这哪儿是在擦汗,是要他的命。   陈越闭了闭眼睛,想到当初军校老师说的,越是在危急的险境里,越是要保持镇定,每个狙击手在伏击的时候,要保持稳定的呼吸频率......   “擦、好了吗......”   “快了快了,不过陈大哥你这汗可真多,别是盗汗,盗汗一般身体都比较虚,回头我给你开两副药吧......”   陈越沉住气,把“比较虚”三个字努力踢出去。   “要不,你先松手,我自己来......”   顾念觉得时间把控的差不多了,也确实该松手了。   察觉到手上力道一轻,陈越整个人缓过了劲儿,他绝对不会承认腿绷的太紧有点发抖,要不然小姑娘会把“虚”这个字帖他脑门上!   他正要往后退一步,小姑娘已经生扑了上来,陈越牢牢接住她,这回不是腿抖了,是有点腿软。   “念念......你别这样......”   陈越耳朵后头刚擦干净的汗珠子,又一层层漫了出来。   “陈大哥你别动,我在听你的心跳声。”   “那你听见什么了吗?”   小姑娘绷着脸,表情还挺严肃:“好像有点过快了,陈大哥你平时也这样吗?心率过快有可能是心悸的表现,陈大哥要不要我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陈越听见“全身检查”四个大字,心跳的更厉害了,眼睛漆黑如墨,他努力推拒,“不用,我很正常......”   顾念眼神还有些犹豫,不过陈大哥这要是阵发性的对身体影响应该不大。   陈越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半个后背都湿透了,“念念,你松开......”   顾念仰头看他,见他耳朵根都红透了,瞧着又烫、又热。   “陈大哥,还有最后一步。”   “什、什么。”   顾念踮起了脚尖,闭上眼。   陈越眼睁睁看着小丫头越来越近,呼吸粗重起来......   这他妈的怎么可能保持稳定的呼吸频率! 第110章 (二更) 缺的就是可心人……   顾念的吻很生涩, 硬生生的贴上来对着陈越的嘴皮子磨了磨。   可就是这么两下,让陈越这个初、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顾念仰着头要往后撤的瞬间, 被陈越一把扣住了后脑勺, 又贴了过去, 整个人和她交叠在一起。   顾念甚至都没闭上眼睛, 漂亮的杏眼里倒映出陈越眸色暗沉的模样。   陈越一怔,大手伸过去将小姑娘的眼睛蒙上。   饶是到了这一步, 小丫头还不安生,在他的手掌底下不停的眨巴眼睛,一下又一下, 就跟扫在他心尖上似的。   陈越理智回笼,微微退开几步,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训斥顾念的口吻也很严肃, “念念, 下回不许这么干了。”   顾念老老实实点头,“是没什么好玩的,牙齿磕的有点疼。陈大哥,你给我看看嘴唇是不是磕破了?”   陈越这会儿哪敢看她?   他狼狈的别开目光,“念念,我去外面等你,你别把东西忘了。”   陈越跑的很快, 离开房间来不及放松心情, 又正巧对上秦州的疑惑的目光。   他努力沉住气,保持镇定。   顾念也很快出来,把东西都拿好放在一个纸袋子里, “都在这里了,陈大哥别忘记拿给玲玲。”   “好、好。”陈越接过来提出告辞,连午饭也不准备吃了。   他后背湿的厉害,身体又紧绷的难受,怕待久了秦州看出端倪。   尽管陈越已经很努力的沉着有礼了,秦州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等人出去了便问顾念。“怎么感觉小陈怪怪的。”   顾念点头,“是挺奇怪的,陈大哥好像身体有点虚,一直盗汗,但他不好意思承认,回头我们回了海市别忘了给陈大哥寄药。”   秦州闻言沉默下来。   陈越首先是个军人,当兵的参军前哪个不是身体检查了又检查,这小伙子面色好的很,哪可能是盗汗?但看念念的神色是真不懂,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玩,也没想着戳破。   边上不停忙碌的程白芨,对着陈越的背影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原来陈大哥身体不行啊......唉,师姐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也有同情他的意思?他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   *   陈越回去洗了个冷水澡,冰凉凉的水,一盆盆从头顶浇下来,这才把心头的火苗给扑灭了。   陈玲坐在院子里还嘀咕呢,哥哥回来了半句话都没说,净顾着洗澡了,把念念姐的药交给她,没告诉她用法算怎么回事。   沈淑文出来见女儿神神叨叨、嘀嘀咕咕问道:“说什么呢,吃饭了还不把你哥叫出来。”   陈玲瘪瘪嘴,“我哥洗澡呢。”   “大中午洗什么澡,你给你哥烧热水了?”   沈淑文看着女儿小鸡崽子似的模样,大概也知道不大现实。   乡下这地方和城里不同,没有澡堂子,每次洗澡要提前烧一锅热水,就是拎到浴室里也得费老鼻子劲儿。   “那、那你哥哪来的热水?”   陈玲也不知道啊,她对着一堆药丸子药粉好奇地抓肝挠肺,想着会不会这里头也有之前那种“痒痒粉”的功效,要是真有,回头就给陈超那小子用上。   远在军区大院里的陈超,狠狠打了个喷嚏。   元江雪立马凑过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感冒了啊?妈都跟你说了,叫你晚点出院,你怎么非不听?你爸说了,再过两天就叫你上学去,到时候你可别给我哭。”   小胖子叹口气,他宁愿去上学也不要再住在医院里了。   头上这点伤本来没什么,愣是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再住下去,他觉得人都要发霉,陈超真搞不懂他妈为什么非要叫他住院。   “怎么样,是不是后悔了?正巧你感冒了,妈带你去医院看看,你要是想再住一阵也行。”   陈超惊讶地看着他妈,以前他妈的兴趣爱好是在各种同阶层的夫人中间周旋,这让她有种和她们是一个阶层的感觉,虽然陈超不止一次发现她们对着元江雪露出不屑的眼神,但总归只要他妈高兴就好。   眼下什么时候兴趣爱好变了?变得喜欢去医院了?   “我不要,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而且我根本就没生病!”   元江雪刚亮起来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她无奈一笑:“好,你不去就算了,妈去给你开点药吧,正好家里常备的药没了。”   陈超“蹭”一下站起来,起身上楼了。   都说了没生病,为什么他妈还执意要去医院,是不是脑子有病?   算了,随便她折腾吧,只要别来烦他就行。   元江雪亲眼见到儿子上了楼,随后传来一阵响亮的关门声,她摇摇头,丁点大的孩子,脾气倒是不小。   说是要去医院,她却没着急出门,反倒给陈忠延的警卫员打了个电话。   “小李,嗯嗯是我......是,老陈在吗?也没什么,就是今天早上超超打了好几个喷嚏,我不放心......这孩子又倔,不肯去医院......只能我跑一趟了......车?不用了,我不用车......对,你记得跟老陈说一声就行......好、好,我会注意的。”   元江雪挂了电话,嘴里哼着小曲,脚步异常轻快的上楼。   对了,前一阵卫夫人穿的那一身还怪好看的,上回老陈说给她也做一身,也不知道柜子里有没有。   元江雪闷头翻找起来,等真在柜子的角落里翻出那套衣裳时,心里熨帖不少。   跟着老陈,别的好处或许不明显,也就吃穿用度比以往好上不少。   她换好了衣裳,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是条大红色的毛呢裙子,这会儿穿的人还很少,裙长大概到脚踝,稍微动作一下裙摆摆动起来跟花开似的异常好看。   元江雪越照越觉得自己长得美,要不是靠着这张脸,她还爬不到如今的位置呢。   但是老陈也有个致命的缺陷,他比她大上十几岁,眼下看着身体还不错,终究还是太老了,脸上的褶子多的吓人,每回陈忠延要跟她干那回事,她都是闭着眼的,元江雪怕自己看见老陈这副模样,就什么兴致都没了。   元江雪单手抚上自己的脸,她想当初既然能靠脸走到今天这一步,今天也能靠脸得到些别的什么。   她笑起来,镜子里的女人也跟着笑起来。   瞬间灿若娇花,明艳动人。   *   医院里人来人往,恨不得每个人都一脑门的官司,人们不停的穿梭、离开,步履匆匆。   元江雪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衣裳出现,看病的人也只匆匆看了眼,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没人有心思过多关心。   元江雪慢悠悠的在医院的大厅里走着,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逛百货公司的。   “这位同志,请问你找谁?我们医院不允许乱跑乱闯。”小护士拦住了她的去路,皱眉问。   “我?”元江雪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是同自己说话的她,她娇媚的点点自己,“我就是来开药的,上回谭医生开的药吃完了,我又来找他开一些。”   小护士满脸狐疑,觉得这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元江雪见惯了大场面,一个小护士而已她还不看在眼里,她从小包里翻出谭医生以前开的病历单,在小护士跟前晃了晃,“看见了吧?医生的单子还在呢,麻烦让让。”   说完便撂下小护士婷婷袅袅的走了。   小护士咬了咬唇瓣,回护士站跟同事们说嘴。   “这个女人穿的这么风骚,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她说来找谭医生开药的,骗鬼呢!”   谭医生其实是最近才转来医院的,但他刚来就招了不少女医生、女护士的喜欢,盯着他的人可不少,大半个护士站的都拜倒在谭医生的白大褂下。   “谁说不是呢,我打赌不论这个女人怎么样,谭医生都看不上,上回说要跟谭医生处对象那医生还是咱们院长的远方亲戚呢,谭医生不也没动心?”   小护士们点点头,互相安慰了一会儿都觉得心定了定。   元江雪认得谭建元的办公室,都不用人带,径直走了过去。   见里头没病人,她抬手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男人冷淡的声音,元江雪听的心里一动。   走到这一步,她心里也经过挣扎,也想过后果,但自从见过谭建元,她就清楚的明白这回栽定了,只因为这个男人不论身形还是外貌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甚至、甚至谭建元冷着脸不说话的模样,和从前她那个死鬼丈夫竟然有些神似。   年轻的时候元江雪长得一朵花似的,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不少,就算她条件不好,靠着一张脸还是能嫁的很不错的,可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个长途车司机?   只因为那个男人虽然长得黑,但五官竟然异常精致好看。   女儿爱俏,甭管到了多大年纪都是这个道理。   至于陈忠延,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罢了。   陈忠延长得壮硕魁梧,人也板正严肃,和“好看”这两个字完全不搭边,但那时候陈忠延是她能够到的范围内最好的选择,所以元江雪咬牙认了。   但今时今日又完全不一样了,靠着陈忠延,有钱有地位,缺的就是可心人...... 第111章 (一更) 猎物   医生办公室里, 谭建元低着头正在看着什么,他穿着一身白大褂、周身沐浴在阳光下,从头到脚萦绕着一股禁欲气息。   元江雪在门口看着看着, 竟然有些痴了, 直到谭建元抬头, 冷冰冰的眼神同她对上, 她才猛的回过神。   元江雪摸摸有些发红的耳朵,身姿摇曳地往里走了几步, 在他跟前凳子上坐定。   “你哪儿不舒服,来看什么的?”谭建元面无表情、薄唇轻启,眼神甚至都没从书上挪开。   元江雪坐在他跟前, 勾了勾唇,笑容明媚昳丽,“谭医生, 你觉得我今天穿这个好看嘛?”   看谭建元没回她, 她再接再厉撒娇道, “这衣服我收到就觉得很喜欢,特地穿过来给谭医生你看看。”   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男人听了想没反应都不行,谭建元却完全不吃这套,客气疏离道,“没病请你离开,不然我要叫警卫员了。”   “谭医生, 你怎么这么冷淡?”元江雪面露委屈之色, 眼睛滴溜溜的转,“我当然是有病才来找你的,不信你听, 我心跳的超级快,谭医生,怎么办我是不是得绝症了?”   自打上回见了谭建元一面,元江雪就派人打听了,谭建元虽然长相金贵,其实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从没身份、没背景的,爬到现在这一步,其中花了多少心思不言而喻。   寒门难出贵子,元江雪从来不信一个人能无缘无故的成功,她更不信谭建元一路走来都是靠的自己。   谭建元的穷困潦倒,正是她的机会。   谭建元身体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   “谭医生,我听说你现在还没有主刀的资格......不过你说当医生的,谁会没有拿手术刀的梦想呢?”元江雪笑得妖娆又多情,浑身都在散发着“只要你顺了我的意,以后可以保你一帆风顺”的气息。   “谭医生,我来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元江雪说着身体前倾。   她今天穿的这一套裙摆很大,一动就挨上了谭建元的白大褂一角,见状她妩媚的笑了笑,却分毫没往后退的意思。   谭建元心里别扭极了,心有抗拒但始终都没抵得过主刀的诱惑。   男人拧着眉头,脸上的挣扎显而易见。“你说......以后能让我主刀?”   “不仅仅是主刀,我还能帮你坐在科室主任的位置上。”元江雪小腿伸过去勾了勾谭建元的脚,语气勾人。“你自己想想清楚......”   谭建元呼吸滞了滞,没说应还是不应,但表情明显有所松动。   外面人来人往的走路声时不时传来,元江雪这才往后靠了靠,端正了身姿。   她一本正经开口:“我们家超超最近有点打喷嚏,谭医生麻烦你给开点药......还有,上次的药也都吃完了。”   谭建元点点头,拿起笔“刷刷”写了起来。   元江雪单手托腮,光明正大的看着对方,时不时轻咬的嘴唇和上下晃动的小腿,泄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晚上陈忠延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房子里却连盏灯都没有,他心里狐疑,以前回来江雪总是会给他留灯,一心坐在沙发上等他,今儿怎么睡这么早?   还是睡觉浅的张嫂听见动静起来,才发现陈忠延回来了。   “首长,您肚子饿不饿,用不用我给您做点吃的?”   “不用、不用,夫人呢?”   “哦......夫人今天睡的早,白天超超打了好几个喷嚏,夫人一整天都在医院忙活,回来都累坏了......”   陈忠延点点头,不疑有他。   他晚上没吃东西的习惯,想着明天还要忙,利索的回房拿衣服洗漱去了。   房间里元江雪果然睡的很沉,嫩生生的脸上印上了不少红红的枕头印,有一缕头发没捋顺,都耷拉到她眼睛上了。   陈忠延看着无声笑了笑,凑过去伸手想替她把头发捋顺了,谁知元江雪正好要翻身,让他的手没碰上,恰好悬在了半空中。   陈忠延不以为意,笑着喃喃道:“睡觉还这么爱动,跟个小丫头似的。”   她比他小上十几岁,在他眼里可不就是个小丫头么。   随后他拿好衣裳,便轻手轻脚出去了。   本该闭上眼睛睡得正香的人,背对着陈忠延的方向偷偷睁开了眼。   原以为自己还能忍受他的,有了更好的选择以后,便一点都不想忍了。   元江雪咬了咬唇,在心底告诫自己,对谭建元再上头也要谨慎谨慎再谨慎,陈忠延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被他发现端倪......   裹着被子的人,轻微抖了抖,片刻后才又重新镇定下来。   只要她瞒的够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天晚上谭建元很晚才离开办公室,他独自一人走在寝室的走廊里,见四下无人,在公用电话上拨了个号码,响了几遍铃声,没等对方接,他这边就已经挂断了。   *   顾念是真的要走了,蒋令仪连拍好几封电报了,说是他们要再不回来,她就带着蒋老太太来京市。   秦州一大早把东西都装好、塞进车里,确认过小院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一把锁一扣,院门便关了上去。   “秦叔叔,我来帮您提东西。”   陈越很自觉的过来送行,并充当壮劳力的角色。   不止他,就连玲玲和沈淑文也来了。   沈淑文拉着顾念的手,久久不愿撒开,“念念,阿姨是真喜欢你,下回再有空来京市,可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她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个白玉镯子,不容拒绝的套在顾念的手腕上。   这玩意儿还是沈淑文要出门,家里老太太亲自叮嘱的,不然眼下正严打,也没人拿着这么个家伙招摇过市。   顾念受宠若惊,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收,却被沈淑文一下摁住了。   “阿姨给你的,你就拿着!往后陈越欺负你了,就跟阿姨说!”   沈淑文是真喜欢顾念这孩子,她自己吃够了一辈子操持家里的苦,就想找个有想法、有事业心的独立女性,顾念完全符合她的期待,再加上小姑娘长得如花似玉,配自家儿子,沈淑文都觉得秦家吃亏了。   秦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冲着顾念点点头。   本来沈淑文这种做法才是符合这个时代的,谈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没人会跟自家女儿似的这么开放,为了避免以后念念不乐意要悔婚,秦州也准备了个物件,是一枚四四方方的小玉佩,也是秦家祖上传下来了,价值和那只镯子相当。   “正好我也给小越准备了东西,咱们可真是想一块儿去了。”   陈越赶紧接过,不动声色的给挂脖子上了。   陈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离把顾念拉回来当嫂子又更近了一步,心情也美滋滋的。   “念念姐,你可别忘了给我写信,你要是忘了,我就去海市找你去!”   顾念捏捏她的鼻子,“行,肯定不会忘。”   “她一向记得给别人写信,总是单单忘了写给我。”陈越闻言补了一句,神色有些落寞。   “哈哈,肯定是你没我这么讨人喜欢呗!”陈玲嘚瑟的摇头晃脑,难得露出几分少女的活泼。“哥,你放心,回头念念姐给我写了,我也跟你分享分享。”   陈越没吭声,眼神执拗地看了眼顾念。   顾念摸摸鼻子,还真是,给别人都没忘记过,有一回单单忘了给陈越写信,见陈大哥可怜巴巴的,她又有点于心不忍了。   “陈大哥你放心,这回我肯定会记得的,我还要给你寄药呢。”   “咳咳咳......”陈越被自己口水呛了下,咳的脸都红了。   程白芨:“越哥,你身体不好就别勉强了,这些都给我来扛......”   陈越低头睨了傻小子一眼,两边肩膀上扛满了东西,一言不发往前走。   沈淑文笑笑:“陈越这孩子从小就力气大。”言下之意,我儿子身体好的很,可别因为这个不让儿媳妇过门。   “我看也好的很。”秦州笑着回了句,但绝口没提婚事的事。   他主要怕念念谈恋爱新鲜劲儿没了以后,把陈越给甩了,虽然这举动放在任何一个女孩子身上都显得很渣,但到底是自己女儿,秦州能有什么办法,只得宠着呗,还得给孩子打掩护。   *   “那、那我走了陈大哥。”   月台上两个小年轻凝神望着彼此,有很多话想说,但谁都没说话。   陈越垂下眼睛,眸色深深地看着顾念:“回去别忘了给我写信,要是有急事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好。”顾念乖乖点头。   “天还没很暖呢,别贪凉,少吃点冷食。”还有要记得想我。   后面的话陈越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只吭哧吭哧站着。   顾念有些讶然,处个对象真的会让人改变这么多吗?她明明记得陈大哥行事最为果决,不管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军人作风,眼下竟也变得儿女情长起来。   她有心想吐槽两句,对上他深深的眼眸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陈越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尾略微上扬平时给人一种很英气的感觉,但此刻他垂着眼睛,乌鸦鸦的眼睫垂下来,目光专注地看着顾念时,给她一种全世界就只看眼前这一人的错觉,此刻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成了两人的背景板。   顾念无端觉得有些脸热,“陈大哥......”   眼见顾念边上那人带着的厚重行礼快要碰到对方,陈越伸手把人往前带了带,嗓音低磁道:“小心。”   等顾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已经离的很近很近了。   陈越抿着唇,低头帮她把小辫子理正,“下回再这么不小心,我就不让你走了。”   男人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回荡,明明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顾念的心跳却开始一点点加快......   她闷闷点头,心想自己该不会也有心悸的毛病了吧?   再抬头看陈越,脸上却漫上了两朵红云。 第112章 (二更) 辛苦你了老陈……   顾念坐在最靠车窗的里侧, 火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她还单手托腮、目光游离的看向窗外。   秦州给女儿剥了个橘子,已经把皮剥好, 把外头的筋都剔干净了, 小姑娘还久久没回神一般, 他心里有点吃味, 女儿嘴上说没想过要和陈越结婚,这幅神情以后怎么可能不结婚?   他把橘子又拿过来, 自己默默吃完了。   围观了全场的程白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老师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玩这套, 跟个小孩似的。   正巧这时候顾念伸手去摸橘子,摸了个空,她回头看了看秦州, 秦州摸摸鼻子:“你看外头看的出神, 爸爸以为你不想吃, 不都说有情饮水饱......”   顾念没吃橘子,但是她爸嘴里的酸味已经让她的牙倒了一片,“爸,你说什么呢!我、我和陈大哥......”   提起这个人的名字,那双神情专注的眼睛就会瞬间跃进顾念的脑海里,让她差点都忘了说什么。“......和陈大哥的事,不是跟你说过嘛!而且, 是你叫我收这个的。”   顾念晃了晃手上套着的东西, 隔着衣裳虽然看不大真切,却也能瞥见一个角。   秦州嗯嗯着点头,“早知道这么个玩意儿就能把你骗住, 家里的那些就都该给你。别说秦家的了,你妈那里这些东西也不老少,总归咱们就你一个孩子,不给你给谁啊?”   但是秦州和蒋令仪这种倾其所有,拼命想要弥补过去十几年的爱意,有时候也会让顾念感觉到压力,尤其在知道自己不是原主的情况下......   顾念轻声开口,“爸,你其实你和妈可以不止有我这个孩子......”   她心里是真这么想的,秦州和蒋令仪还年轻,都没四十岁呢,完全有再生的可能性,为什么就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呢?而且,她已经长大了,错失的过去是没办法弥补的,与其把这一腔爱意都给她,不如给一个新的、真真正正属于他们的孩子。   秦州被她说的心头一动,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过去未尝没有这个想法,都说错失一个孩子最好的弥补办法,就是再生一个,可是他和蒋令仪也明白,再来一个孩子就未必是原来那个了,欠念念的始终都是欠她的,这辈子都偿还不清。   秦州和蒋令仪的想法,顾念怎么会不明白,她柔声劝道,“但是我总归会有自己的人生的,等我以后结婚、生孩子了呢?再说你们夫妻都没感受过小孩子有多可爱,那么点点大,抱在手里软绵绵的,你就不想抱抱看?”   秦州想!做梦都想!   但要是妻子不同意,就都是空想。   不过念念的想法到底给他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他看着手里的橘子深思起来。   “叔,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橘子不甜啊?我这儿还有苹果、香蕉,你看看要吃点什么。”   长得嫩生生的小伙子把他说的水果都掏出来,放在桌上一字排开,不像是来坐火车的,倒像是个水果贩子。   秦州他们买的票是联排的卧票,说话的年轻人进来时他还看眼,心说这么细皮嫩肉的,怎么就一个人出门了?   汪志飞打听到顾念一家的时候,秦州火车票都买好了,他都来不及告诉家里人,连忙跟着买了卧票,这小子连去哪里、干什么去都不知道,就这么迷迷糊糊上了车。   好在他记得是跟顾念一个车厢,上来的时候提了两大兜水果。   秦州摸了摸胡须,客气的推拒,“谢谢,我不买水果。”   “叔!你说什么呢!我像是卖水果的嘛!”汪志飞龇出一口白牙,把桌上的水果一个劲儿地往秦州手里塞,“这些、这些全给您,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那我可要不高兴的。”   汪志飞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格外擅长交朋友,拿现在的话说就是有社交牛逼症。   这么三两下的功夫,不止在秦州跟前混了个脸熟,还把程白芨这个小伙子唬的一愣一愣。   “你觉得我长得眼熟?那是因为我长了张大众脸呀!”   汪志飞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他今天穿的衣裳普普通通,差点可以淹没在人群里,他就不信程白芨能认出他来。   果然,程白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端倪,摇着头收回了目光。   汪志飞继续搭话,“你们去海市?可巧了,我也去海市啊!”   生怕别人不信,他还拿了火车票来给两人看,“叔,你说咱们是不是真挺有缘分的?”   顾念本来托着腮假寐,闻言回头看过来,见是个熟脸轻微挑了挑眉。   汪志飞还以为她没发现是自己,对着顾念笑得灿烂。“这位同志,你看你坐着也无聊,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聊天?”他没敢跟顾念对视,还是紧张的不停吞咽口水。   “有什么好聊的?你是不是把我叫什么名儿、家里有几口人、干什么的都打听的清清楚楚?”顾念毫不留情的揭穿,她倒想看看这家伙还能怎么圆。   程白芨诧异地看着自家师姐,想着两人常在一块儿办事,没道理师姐知道这个人,但他不知道吧?   顾念红唇微张,吐出“政府大楼”四个字,程白芨瞬间醍醐灌顶。“是你!你怎么跟我们跟到这儿来了?!老师,这个人他就没安好心,您可不要被他给骗了。”   程白芨眼神警觉,好似只要汪志飞稍有异动,就立马要把人扭送公安局。   “呵、呵呵呵......误会!真是误会!”汪志飞无奈的解释:“我这回真是去海市办差的,而且上回碰见你们姐弟俩我、我没干什么坏事呀!再说,这位同志长得好看,我就不自觉的看了两眼......”   秦州眼神冷了下来,他讨厌所有对自己女儿有企图的男人,就是陈越前期也是被他考察了又考察,这小伙子有啥啊,不明不白的出现就想拐带他女儿?   “秦医生、误会、都是误会......”汪志飞头上一下就出汗了,他一边擦汗、一边连连摆手。   顾念好笑,“都知道我爸叫秦医生了,还说是误会。”   汪志飞坐在另一边窗户旁,明明天气还冷,窗户缝里不停有风吹进来,愣是吓出一身汗,他发觉顾念这个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   *   这天陈忠延难得休息,想带着陈超去学校把入学的事办了,伤个额头都休息大半个月了,明明医生说就破了点外皮......不用问也知道,小儿子这是打了偷懒的算盘呢!看在元江雪的份上,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陈超略微挣扎了两下,倒是没怎么抗拒,就是一块儿去找元江雪的时候,又碰上难事了。   早上说好了要出门,都快中午了,女人还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她单手托着额头,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这是?”陈忠延赶紧问。   元江雪假意咳了两声,抱歉地看向父子俩,“没什么事儿,就是晚上有点失眠,头疼......”   元江雪以前就有失眠这毛病,前夫刚死的时候追债的大晚上把门敲的“哐哐”响,她一个女人家压根不敢开门,那段时光简直是元江雪的噩梦,后来人虽然缓过来了,晚上还时不时会失眠。   “生了超超以后不是好很多了么?怎么又犯了。”陈忠延问,国字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年纪大了,总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元江雪立马红了眼眶,要是陈忠延再问两句,她一准能哭出来。   “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儿子的事我去办。”   “好,辛苦你了老陈。”   “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为了孩子。”陈忠延没说的是,不为了超超他也要跑这一趟,玲玲那孩子不知道怎么了,绝食也要上超超的学校,非说这个学校好,陈忠延被她磨了好几次头都大了,索性这次去一块儿办了,反正不是什么麻烦事。   元江雪还不知道这一茬呢,她露出感动的不行的表情,眼里含着泪花,娇滴滴道:“老陈,你真好~”   陈忠延看了眼儿子,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还细心地替元江雪把房门关紧。   听见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元江雪光着脚走到窗户边,亲眼看着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开远,才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她欢快的跑上床,拿起床边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   “喂,你在哪儿呀?”元江雪语气嫩的都要滴下水了,纤长的手指不停的绕着电话线。“你怎么不说话?昨儿不是跟我说想好了?”   她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瞬,很快平复了心情。   “我是想好了,但是我还是有点怕。”谭建元的声音明明冷冰冰的,听在元江雪耳里却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元江雪娇笑起来,嗓音似银铃,“没事的,这些事都交给我,你只要点头就行了......”   “好。”   谭建元飞快挂了电话,眸色冷的都能结出冰碴子了。 第113章 (一更) 来打劫了   陈超的事情办的很顺利, 其实根本就不用陈忠延出马,他去不过是为了跟孩子培养感情,见他叮嘱的话对方都听进去了, 陈忠延满意点头。   小儿子不务正业归不务正业, 有时候还挺懂事, 至少他说的话都肯听。   “回头你在学校里, 跟你姐也要好好相处。”陈忠延拍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   陈超习惯性点头, 等反应过已经晚了,“什、什么我姐?”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吧?   犹豫间,另一边沈淑文带着陈玲走了过来, 陈玲还是那副瘦了吧唧活不了多久的模样,但是自打被对方揍过之后,陈超再也没办法把她当做一个病秧子看待。   站得懒懒散散的小胖子, 立马端正的姿势, 对着沈淑文半天才憋出两个字。“阿姨......”   沈淑文点点头, 眼神没有过多停留,连句客套话也懒得说,倒是站在她边上的陈玲,笑眯眯的对着陈超挥了挥手:“你好呀弟弟:)”   只这一声,就让陈超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超:“......”他现在去办理住院还来得及吗?   “那什么玲玲的手续也办好了,就和超超一个班,他们姐弟俩有个照应, 你也能放心。”陈忠延道。   沈淑文点点头, 不知是没听进去还是不愿意和陈忠延废话,只叮嘱女儿,“玲玲, 学转过来了,回头要是再没好好上......”   “咳咳、咳咳......不会,妈,你说的话我肯定听。再说,陈超还在呢,我总不能被他比下去!你说是吧,弟弟?”陈玲微笑开口。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陈玲笑,陈超就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他含含糊糊点头坚决不承认自己怕了对方。   看着这姐友弟恭的一幕,陈忠延心里特别感慨,陈玲是个女娃子他平时没怎么关心过,没想到倒是挺照顾超超的,要是有她在陈越、陈超中间缓和,往后这兄弟感情指定差不了。   陈忠延小想给小姑娘卖个好:“一晃眼玲玲都这样大了,元、张嫂在家里理出来好些布料,我看那颜色嫩生生的适合小姑娘,回头让人给你送来,你给玲玲裁衣服?”   小姑娘么,都喜欢漂亮衣裳。   他想的很好,不想自己刚刚说漏嘴瞬间让玲玲看出了端倪,小姑娘白着脸,对着陈忠延吼道:“才不要别人挑剩下的!”   说完不顾沈淑文喊她,气得越过陈忠延跑了出去。   陈忠延不以为意:“呵呵,小姑娘脾气倒不小有点她老子的气概。”   “气概你个鬼!老王八,你要是敢再气我闺女,信不信我去系统里告你?!”沈淑文气得浑身发抖,这个龟孙还觉得挺得意的呢!她现在倒是真有些后悔了,当时要是闹个鱼死网破还有这老家伙什么事。   陈忠延沉下脸,表情前所未有的难看。   沈淑文要是去告他了,他的儿子们怎么办?   “我告诉你,你带着你的儿子离我女儿远点,玲玲是奔着这个学校来的,不是为了什么姐弟之情,把你那些算盘都给我收起来!要不然,不用我说什么,陈越先跟你断绝关系,你信不信!”   沈淑文扔下一锤重击就走,毫不恋战。   谁都知道陈越才是未来唯一可能继承陈忠延衣钵的人,别看这父子俩总是不对盘,单独面对外人时,陈忠延提起陈越满脸的自豪不是假的,陈越要是和他断绝关系了,大概整个大院的人都得看他笑话。   这场大战开始的猝不及防,结束的始料未及。   陈超吓得全程半句话都不敢说,他以前觉得沈淑文最端庄守礼,原来她也会说粗话呀?还把他爸骂个狗血淋头却不敢回应?   儿子这副怂样倒是把陈忠延逗乐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你姨以前可是老红军,上阵杀敌都不带手软的,就是对我太端着了......”如今肯骂他两句,他倒是觉得亲近不少。   夫妻俩一个糙汉子,一个爱端着,能不出问题么?   陈忠延那个时候倒是想让沈淑文骂他几句出出气,可是哪怕他和元江雪的事情爆出来,人家说话还文文雅雅,分毫不动怒,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生气。眼下倒是能指着他鼻子骂了,可惜元江雪也进门了。   沈淑文要知道他这么想的,非得骂一句贱胚子。   陈超听的似懂非懂,但有一点他明白,陈忠延把陈玲惹恼了,回头陈玲一准找他算账,现在退学真的来不及了吗?他回头瞅瞅老头子的脸色,还是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沈淑文后来是在学校外头的巷子里找到女儿的,陈玲抱着膝盖,席地而坐,看着像是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玲玲你起来,跟妈回家。”   陈玲没生气、也没哭只是语气平静的问,“我倒是想回去,你说我家在哪儿呢?”   他们住在乡下,但是乡下没有爸爸,那是他们的家吗?她倒是想进军区大院那座房子里住一阵,但光是面对元江雪就会把她气的够呛。   再说,她去干什么呢?陈忠延从来没在意过她,就连唯一一次指名道姓要送布给她,也是元江雪挑剩下的。   陈玲手指不断掐紧,暗暗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当众羞辱元江雪一番,把她十多年来的委屈都散个干净。   沈淑文劝不动女儿,干脆也不强求就陪女儿在墙根地下坐着,当初发生那事最难过的不是她、也不是老陈,而是刚刚出世的陈玲,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也从小没得过父爱......   感受到母亲的安抚,陈玲趴在沈淑文怀里好好哭了一场。   *   顾念等人回了海市就去小洋楼了,汪志飞倒是想跟,被秦州一个眼神吓的,抬腿抬了半天愣是不敢跟上,等回神,人家都走远了,还跟个屁!   汪志飞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这地方、这地方可不是京市,是海市!他还是头一次出远门,新奇归新奇,心里还怪害怕的。   幸好他还算机灵,四下看了一圈,找了个能打电话的地儿,先给家里报平安去!   汪志飞正在为自己的处理方式自得,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大肥羊!   海市人流量本就大,不少人以穿上海市特有的衣服而自得,许多周边城市的人甚至削尖了脑袋想往海市挤,海市火车站的人流量可想而知。   而且这里,龙蛇混杂。   虽说这个年代大部分人都淳朴天真,但也不完全没坏人。   汪志飞打扮时髦,手里提着两大袋子水果,一看就是贼有钱的公子哥,尤其他不过去附近供销社打电话,钱包一打开,里头一沓厚实的大团结简直闪瞎人的狗眼。   于是汪志飞这通电话都没打完,就被人给盯上了。   “哥们儿,来,借个火。”   几个二流子围拢过来,三三两两把汪志飞围住。   “我、我不抽烟。”   汪志飞是个二世祖不假,但他也被家人保护的过于单纯,抽烟、喝酒都不会,平时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对着路过的漂亮小姑娘吹口哨。   肩膀被人搭住了,汪志飞还没反应过来。   “哟,这苹果不错哥几个拿两个尝尝。”二流子们可不管他听不听的懂,半是辖制、半是拖拽把人往偏僻的巷子里带。   偶尔路过的行人匆匆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这地方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们都见怪不怪了,人家人多势众,他们这种没本事的普通老百姓还是别馋和了吧?   “你、你们想干什么!”汪志飞后知后觉。   哥几个对视一眼,把他围拢在逼嵌的角落里。   “想干什么?总不能是劫色?!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你这家伙,长得还真细皮嫩肉,比小姑娘也差不了多少,可惜咱们都不好这一口。”   汪志飞哆哆嗦嗦求饶:“你、你们放过我,我有钱,很多钱,只要你们肯放过我,我给你们两百块!”   “两百?”领头那个看了眼小弟们,大家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伙子,我看你有点傻,我们要的可不仅仅是两百块......”没给汪志飞反应的时间领头人手一挥,“都给我上!”   几个小混混瞬间把汪志飞围拢了,小小的巷子里瞬间只余下汪志飞挣扎的声音......   十几分钟以后。   汪志飞穿着平角短裤、白色圆领背心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哭的眼睛都肿了。   这群龟儿子不仅把他的钱都抢光了!还把他的衣服都扒走了!   呜呜呜......龟孙子!坏蛋!好歹给他留件外套啊喂!不然他怕被人当成耍流氓的给带走......   “阿嚏、阿嚏!”   又一阵冷风吹过,汪志飞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顾念家的门被人敲开时,院子里香气阵阵,蒋老太太说要包饺子吃,大早上就开始张罗了,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忙的不亦乐乎,顾念出去开门时,脸上还带着几道面粉印。   外面站着的两个公安,公事公办道:“同志,请问这里是顾念家吗?” 第114章 (二更) 去南边!……   公安一出现, 秦州快步从里面走出来,把女儿挡在身后。   等父女俩瞧见公安身后穿着军大衣的汪志飞,大致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可怜的汪志飞本来想在喜欢的人跟前展示一下自己雄厚的财力、和出众的能力, 这下好了, 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他要是顾念恐怕也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程白芨:“跟我来吧, 我还有几件衣服在这里没带走,正好给你穿。”   汪志飞下巴贴紧胸口, 根本就不敢看众人的表情,老老实实跟着程白芨去换衣服,又把换下来的军大衣交给公安带回去。   “谢、谢谢你们啊, 公安同志......”要不是正巧碰见了公安,他这会儿还站在火车站吹冷风呢!   小少爷抽抽鼻子,眼睛直泛酸。   在京市还以为自己挺厉害的, 来了海市才发现自己屁都不是。   蒋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 再加上汪志飞长得还挺好看, 见他低着头要哭鼻子了,赶紧安慰道:“快别哭了,留下来吃饺子吧,回头给你帮你买张火车票,送你回去......可怜见的小伙子,一落地就给二流子洗劫了,谁能想到呢......”   汪志飞有点感动又有点羞愧, 到底老老实实留下来吃饭了。   只不过这一顿饭的时间, 他眼睛半点都没从顾念脸上挪开过,再迟钝的人都晓得这小子想什么了。   蒋令仪不悦的皱了皱眉:“好了,吃饱了就走吧, 老秦,你给他买票去。”   女儿回来给她妈扔下一记重雷,说她找对象了,还是她爸同意的,蒋令仪正有火没处发,秦州这时候可不敢惹她,听见她下了指令,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汪志飞:......   感觉他才来,怎么就要走了。   “要不、要不你们借点钱给我,我出去找地方住?我还想在海市再玩几天......”   可惜他的意见没人愿意采纳,听见了也都当成耳边风。   汪志飞心里正犯愁,顾念家里又有人来了,是个一米八几的魁梧大汉,看着挺老实憨厚的,进门也不说休息先把带来的东西一点点搬进来。   “春来哥,你来怎么不跟我说,我好去给你搬东西。”程白芨利索的上前,帮着张春来把东西归置好。   人的观感有时候很奇怪,以前张春来是程白芨的姐夫时,程白芨看对方总是不顺眼,觉得姐姐嫁给对方是低嫁了,觉得张春来从头到脚没有半点配得上他姐姐地方......   但自打两人分开以后,程白芨倒是觉得张春来哪儿哪儿都好,这声“哥”叫的半点不含糊。   “没带什么东西,都是一些自家种的,我爹让我拿来给你们吃个新鲜。”张春来憨笑着,说起靠山村的事头头是道。   “我们那一带粮食长得可好了,眼见着就能丰收......还有那草药,过了一个冬天乡亲们把积攒下来的全都卖了,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我爹说,这都是顾知青的功劳,要不是你去了我们那儿,靠山村可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还有当初家里困难的时候,说句要用钱,顾知青就爽快的给了,这份恩情就该让人记一辈子。   秦州也挺喜欢这个踏实的年轻人的,顺嘴多问了一句,“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段时间地里不忙,我准备去南边看看,听说那边政策有所松动,说不定能赚到钱......”   顾念心思一动,南边是个好地方,这会儿看不出来,但也就几年的时光,南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成为国际大都市,张春来这会儿去,说不定能搭上这趟顺风车。   汪志飞不懂这些,但就是觉得张春来不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汉。   张春来没多待,把东西放下寒暄几句就准备走,另外有些专门给程白英的东西,让白芨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拿。   汪志飞倒是想待,被秦州、蒋令仪夫妻俩盯的不得不走。   “秦医生,要不您借我点火车票钱,等我有钱了立马还您,不用你送,我自己去车站买票行不行?”汪志飞双手合十,满脸哀求,表情要多真诚就多真诚。   秦州点点头,拿出几张大团结凑满一百块给了对方。   他不是信任汪志飞,而是懒得管汪志飞的事,只要这人能从他家里离开,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念念,别说一百块,就是再多也值得。   汪志飞也不白拿人家东西,老老实实写了字据,还摁了手印。   这时候了,在人家小姑娘跟前还是想表现表现,他可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再说他汪家还不差他这点钱。   见张春来已经一脚迈了出去,他忙抬起步子几步追出去。   “同志、同志麻烦你等一下。”   因为摸不清楚汪志飞和顾念一家人的关系,张春来闻言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了。   汪志飞跑过来嘴里还喘着粗气,“同志,你是要去南边吗?也带我去行不行?”   他大少爷来顾念这里是为了求得美人归的,但彻底丢了回脸以后,倒是不敢这么上赶着了,他觉得这个农村汉子为人挺实在的,想跟着一起去南边玩玩。   “我去南边是找活干的,带着你恐怕不方便。”不是张春来嫌弃,汪志飞细皮嫩肉的模样就不像是会干活的。   “那我也去南边干活呀!”   回去以后在市政府大楼里也就站站岗,上学他又不乐意,不如出去玩一圈再回去。   其实海市也挺好玩儿的,但这不是丢脸丢大发了嘛!汪志飞好面子,总觉得大家都在笑话他。   张春来语气犹豫:“你去了我可不保证能吃好喝好,回头出事了找我也不成。”   “成啊,出了这个门我怎么样都跟你无关行了吧?”   张春来点点头,实在拗不过到底答应了。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勉勉强强带上的这个青年,竟然是个财神爷,带着他借助南边的政策和家里的背景,干出来好大一份事业......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一个一无所有的青年和一个寻求刺激的大少爷,就这么搭伙上路了。   *   程白芨把东西带回家时,程白英还没睡。   自打高考的消息传开,买辅导书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程白英虽然觉得自己肯定能考上还是很紧张,她平复心情的法子也很简单,就是看书。   见多了她这幅拿命看书的架势,程白芨没再说什么讽刺的话,只把张春来的带来东西往她房间里一拎,人就退了出来。   “他又来了?”程白英合上书问。   张春来和她没联系了,但每回来海市也总会给她带些野物,有的是后山上猎到的,有的是个跟人家换的。在他家里欠了一屁股债的情况下,还想着给程白英补身子,很难不让人动容。   “嗯,不过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改明儿你自己拎到厨房里炖上,我晚上在医院值班,就不回来了。”   程白芨边说边走,极度不想和自己姐姐呆在同一个空间里。   程白英蹲下、身解布袋子的手一顿,所以张春来是因为她没有回应,也选择渐渐同她疏远?   她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但心口的空荡荡的感觉让她很难忽视。   算了,不来往也挺好的,等她考上了大学,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总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程白芨回头瞥见他姐的表情,无奈摇头,但也不屑解释,他也觉得张春来去南边挺好的,离程白英远点,说不定会找到合适的人。   *   远在京市的陈忠延最近觉得很不对劲,明明他和元江雪就住在同一屋檐下,但碰见彼此的时候却越来越少了,每晚他回来,对方不是已经睡下了就是还没醒,十天过去,竟然没有好好说过话。   “夫人呢?叫她下来吃早饭。”陈忠延头一次对张嫂冷了脸。   他觉得自己在外面累的跟狗一样,回来连句贴心话也听不着,浑身不得劲。   想当初元江雪对他热乎劲儿,营里谁见到了不羡慕,眼下跟孤家寡人有什么区别,前头死了老婆的老李头恐怕都过的比他舒服。   “可是......”张嫂有些犹豫,她来这家干活挺久了,当然知道元江雪睡不好脾气就不好,以往在家里摔摔打打的时候不是没有,只是首长不知道罢了。   陈忠延虎目一瞪:“叫你去就去,这么多废话。”   张嫂点点头,听话地上了楼。   元江雪被人扰了清梦当然不高兴,但她这几天做贼心虚,对上老陈还是服软的时候多。“我知道了,马上起来,你去帮我到柜子里把上回那件驼色毛衣找出来......”   她穿的睡衣布料比较少,半坐起身被子掉到腰下,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瞧见了。   张嫂赶紧别开目光,转头按照吩咐找衣服。   她连翻了几件都不对,也没在意,这会儿心思还在元江雪身上呢,刚刚没看错的话,夫人身上好像有不少红印子......但是、但是首长这几天挺忙的,压根没回来呀......   “张嫂!你找好了没。”不知什么时候,元江雪已经披了件衣服站在橱柜边上了,她看向张嫂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 第115章 (二合一) 身上起了不少红……   “没、没有, 夫人我实在是笨,您说那件衣服翻了一圈都没瞧见。”张嫂把头埋的低低的,生怕自己又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   “哦, 这样啊......”元江雪眼神紧盯着对方, 看得张嫂恨不得把头埋进衣服里才收回目光。   “你下去吧, 跟首长说我马上下来。”   “哎、哎, 我这就去。”   张嫂一叠声的应了,利索地推门而出, 元江雪站在她身后远远瞧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影才收回目光。   陈忠延早饭都快吃完了,没等到元江雪, 只看见张嫂一个人上去,过了一会儿,还是一个人下来的。   他不怒自威:“夫人呢?”   “在、在找衣服, 说是很快就来了。”   张嫂话音落, 元江雪已经婷婷袅袅的出现在楼梯口了, 她笑着迎过来紧挨着陈忠延坐下。   “你看你,我不过就找个衣服晚了一会儿,怎么就急了?”   女人声音娇滴滴的,松松的毛衣底下露出一截皓腕像藤蔓一般紧紧攀住陈忠延。   陈忠延很快缓和了表情,黑沉沉的眼眸里带上几分笑意:“你自己说说你该不该打,这几天哪天不是让我一阵好等。”   “确实该打,我这不是这几天不舒服嘛......”   张嫂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在两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 起身退了出去。   家里这位夫人跟妖精似的,难怪能牢牢抓住首长的心呢,她一个女人都听了心口酥麻, 别说是个男人了,原来那位夫人的手段可差远了。   只不过,这位的手段也挺让人不齿就是。   回想到刚刚在女人身上看见的红痕,张嫂偷偷啐了一口,首长还真是把鱼目当成珍珠了。   张嫂和元江雪其实也没多大过节,就是平日里被呵斥的时候不少,有一回元江雪自己把东西砸了,硬是说她碰坏的,整整骂了她半个小时,导致她对于元江雪天然没有好感。   再加上张嫂自己也有个女儿,自打见了元江雪以后,也起了心思要走旁门左道。她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女儿做派不是跟元江雪学的,还能跟谁?   军区大院里头房子大,各家各户都住的不算近,但架不住小保姆们买菜买肉的地儿是同一处。   陈首长家里的这点事,没少被大家伙议论,张嫂一出现就被小保姆们给包围了。   一个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家里头出事了?”   另一个更是上前挽住她的手,打开菜篮子给她看,“喏,今天肉不多,我给你也买了一点。”   她们几个在这一片干久了,彼此都知道点底细,当然知道陈家那个后来的不大好说话,要是哪天吃不到肉一准发脾气,她们有时候买肉看到有新鲜的也会给张嫂留,都是给人家干活的,谁也别嫌弃谁。   张嫂看了果然高兴起来,脸上沉闷之色都去了不少。“这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今儿我回去一准挨骂,回头我就把钱票给你。”   “咱们都认识多久了,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我看你今天晚了很久,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张嫂:“怎么可能不来,家里的祖宗天天要吃好的,不来哪来的菜烧?”   小保姆们对视一眼,脸上八卦的神色愈发浓郁。   “这怎么说的?后头那位看着不是还挺好?”   “别提了,今天早上我过去给她找衣服,说是要穿什么就非得找到那一件,没发脾气已经算不错了。”张嫂叹口气,“不过我们首长宠的什么似的,大概又能得意好一阵。”   “唉,这女人啊只要豁得出去,要什么没有?”   “我看她是挺豁的出去的,首长这几天都没碰她,她身上......”张嫂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劲儿,立马闭了嘴。   “她身上怎么了?”   “就是,你这说一半听的人心里痒痒。”   “我听我们就夫人说,最近军区事情挺多......”   张嫂越是不说,大家伙越是好奇,你一言我一句,就想从她嘴里再扒点什么出来,回去好跟家里的夫人八卦。   说实在的,整个军区大院就没人看得上元江雪,每次军区有活动,夫人们在一块儿,元江雪总是落单的那个,大家都知道她上位的路子不对,看她的眼神里天然带着鄙夷。   “唉、就......”张嫂眼神溜了一圈,见跟前一张张都是熟面孔,索性都说了,“就是夫人好像有点过敏,身上起了不少红点点......”   小保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结了婚的女人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个个捂着嘴笑的暧昧。   张嫂把众人的眼神收入眼底,心里弥漫上一股诡异的畅快之感。   在家里再作威作福又怎么样,到了外头别人或许看得上她这个当保姆的,都看不上野路子上位的所谓夫人。   *   时间一溜到了七月,靠山村种的早的早稻已经成熟了,村长领着人下地收稻子。   一阵风吹过,稻浪滚滚,老百姓们瞧在眼里脸上带着热切。   这绝对是众人干活最积极的一次,以前总觉得这稻谷收回来了就是用来交公粮的,落到他们自己手里的,少之又少,现如今看着田地里一株株沉甸甸的稻谷,村民们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这回绝对是最丰收的一回,就算要交公粮,剩下的光拿眼睛看都不老少,一家人顿顿大米饭还是不大可能,但是至少家里的老人孩子都能吃些精细粮了。   王大喜领着两个儿子,首在最前线,手里的镰刀挥动起来别提多带劲儿了。   王蛋蛋看他妈额头汗滚滚而下,有些心疼道:“娘,你回去给我看孩子得了,让我媳妇和老二媳妇都过来帮忙。”   王大喜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本来是整个村子里的困难户,因为大儿子跟着顾念学了辨认草药、种草药的手艺,每月都赚不少钱不说,早就成为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了,要不是政策还不算好,王蛋蛋都想给家里盖楼房。   老二王二蛋也娶媳妇了,确实不应该让婆婆在地里忙活的,两个年轻的在家里逍遥。   “我不回去,在地里干活我心里高兴,瞧见没,咱们今年的粮食可不老少,你们俩知道是谁的功劳不?”王大喜又是一镰刀下去,粗气都不喘,整个人浑身是劲儿。   王蛋蛋:“娘,我们兄弟俩又不傻,要不是有顾知青还没有咱们的好日子。”   整个村子里最感激顾念、感激到可以称之为对方头号粉丝的,也是这老王家。   王大喜:“你们知道就好,这期早稻交完公粮有剩的,你们一粒都不许吃,去海市给顾知青送去,叫她也尝尝鲜。”   王蛋蛋和弟弟对视一眼,都点点头没啥意见,老娘对顾知青当亲女儿看待,但凡有点产出就想着给顾知青寄,但是人家顾知青也回回没白拿,孩子身上的布料软和、颜色鲜亮,就是顾知青回回来的。   不管怎么算,都是他们老王家占顾知青的便宜。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等粮食收好、晒干,果然还余下不少,有的人想着给家里的老人吃,有的竟然跟老王家的想到一块儿去了,把稻谷一背送到村长家里。   “咱们村的产出这样好,都靠顾知青,我给家里老人孩子留了,剩下全给顾知青送去。”   “还有我们家,我们家也是!上回,我儿子不知道给什么虫子咬了,叫春来写信问问顾知青,人家竟然把药给咱们寄来了,更别说每年还用顾知青的关系卖草药呢,不论因为哪个,这粮食就没送错。”   “还有我家、还有我家......”   这天上村长家的乡亲们不算少,一家一户带的粮食加起来都有一千多斤了,老村长既为百姓们不忘本而高兴,又对着家里这堆稻谷犯难,春来南上还没回来,没人亲自押着东西送到海市去,他也不放心。   王蛋蛋看了一圈,自告奋勇:“村长叔,要不您也别为难了,还是我去得了。我们家跟顾知青来往信件不少,知道她家住哪里。”   老村长心里想的也是王蛋蛋,今年王蛋蛋在县城里进进出出,有胆色有勇气,是除了张春来外最适合办这事的,尤其人家家里对顾知青的感激做不得假,不会浪费了乡亲们的好意。   就是王蛋蛋家里孩子还小,老村长没好意思主动提出来,眼下王蛋蛋自己站出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老村长点头应了,还细细叮嘱:“你可不能大白天上门,这么多粮食放在哪儿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很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知道知道,村长叔你放心,我认识一个开长途车了,我们连夜走,等天黑了再送到顾知青家里。”王蛋蛋拍着胸脯应了,心里想着得先给顾知青去封信,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远在海市的顾念正挠着头给陈越写信,小情侣好久不见,全靠信件寄托感情。   上回陈越说已经找到法子快刀斩乱麻了,让顾念耐心等等,回头就请人上门,顾念听的又是羞怯又是不解,元江雪这事要是这么好解决,怎么会一等就这么多年,陈大哥可别干什么傻事。   *   元江雪的香艳事迹在军区大院里流传,众人心照不宣,每回当着她的面还笑的一脸和气,背过身却又都换了副嘴脸。   “你们说这是陈首长知不知道?”   “大概是不知道的,哪个男人头上肯带点绿,要是知道元江雪还有好日子过?”   “当时元江雪进门我就想说了,能这么偷偷摸摸跟了陈首长,也能这么偷偷摸摸跟了别人,这就跟狗改不了吃屎没什么两样。”   “谁说不是呢!也就陈首长不知道,要是知道了......”   这女人说着笑起来,模样得意的就跟中了什么大奖一样。   楚红和沈淑文关系好,当初好友被逼无奈跟着老太太去乡下时,她不止一次劝过对方离婚,奈何沈淑文有自己打算,压根不听劝,气得楚红后面鲜少跟沈淑文来往,逢年过节的也没说让孩子们捎个信儿。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再关心陈家的事,相反,陈家发生点什么,她绝对是最想打听清楚的人之一。   楚红站在窗户边上,问家里的保姆,“你确定你没听错?”   不知她不信,实在是流传的消息太过离谱,元江雪好不容易呆在如今的位置上,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背着老陈偷人?这要是被老陈知道,按照他的性子,元江雪可别想有好果子吃。   保姆一边择菜一边回:“指定是真的,听说前面李家的,都凑近了去观察过,那些红印子绝对不是蚊虫叮咬造成的。再说,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还没入夏呢,料想也没那么多蚊虫。”   可不是,如果是现在传出来的消息,倒有些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但因着是在春日里传出来的,怀疑的人倒是少有。   楚红本想安安心心在家里看好戏,等事情有结果了再去找沈淑文,但她才坐下想到沈淑文这么久了,两封信都没给她写,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上楼换衣服去。   “夫人、夫人,您要去哪儿呀,马上吃午饭了。”   “菜留着晚上做,我出去蹭饭去!”   *   为着陈玲上学方便,沈淑文没住在乡下,花钱在学校附近的筒子楼里买了个住处,本子上写的是陈玲的名儿,还把乡下的老太太接过来了,不过老太太腿脚不方便,又觉得邻居们没几个认识的,实在不如乡下舒坦,没几天就又搬到乡下去了。   听见时,沈淑文正在拿缝纫机做衣服,外面百货公司买的款式她不喜欢,买了布回来给陈玲做几身,也想着给顾念做几身,回头等陈越回来,就让她寄到海市去。   “是不是送菜的?把菜房门口就行了,我等会儿出来拿。”   “什么送菜的,好你个沈淑文,不想着写信给我、还拿我当个送菜的看待。”   沈淑文一听这声音,整个人先是一怔很快停下踩踏板的脚,急急忙忙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曾经的小姐俩一个人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楚红杨着下巴语气傲娇,“怎么,看见我不认得了?还当我是个送菜的?”   沈淑文红了眼眶,“谁敢当你是送菜的,我上去撕她的嘴。”   楚红没忍住,被逗的“噗嗤”一下泄了气,她抬脚跟着陈淑文往屋里走,瞥见房子的布局和大小,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你看看你,当初我叫你要么不要搬,要么直接离婚扯个清楚明白,你非不肯,我就不懂了,这么不清不白的有什么好?”尤其住的地方又破又小,和军区大院那座院子连一丁点可比性都没有。   沈淑文侧目看她,叹口气,“你看看你,一见面就说我最不想听的话题。”   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不愿意同楚红联系的原因,在没有尘埃落定以前,不论她怎么跟楚红说心里的打算,都像是一句空话。   楚红张了张嘴,有些恼怒,“你不如说,你连我这个人都不想见。”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咱们之间关系这么好,没必要因为老陈的事闹矛盾。”   楚红讽刺道:“咱们关系哪儿好了?分开十多年,没见你让孩子们上门问候一声。”   哪回过年不过节不是等着两个孩子上门的?沈淑文也是有意思,自己不来也不说让孩子们来,今儿她要是不迈出这一步,这个朋友是不是也不要了?   “你说什么呢!我不让孩子们去,是因为现在我的位置太尴尬了,跟你们走太近恐怕会连累你家老卫。”   沈淑文难得说句软话,楚红听进耳里也就没那么生气了,“这么说,你离开的时候都打算好了?”   要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心,绝对不会怕连累谁。   “早就打算好了,眼下就玲玲还小不能担事,但是小越毕竟长大了。”说起儿子,沈淑文脸上带了一抹笑意,“小越都有对象了,人家姑娘也是好人家出身,清清白白、知书达理一个人,没道理要她嫁进这一滩烂泥里。”   楚红眼睛扫到缝纫机上的布料,料想这就是给小越对象做的了,心里还真羡慕。“小越事事都赶在我家小军前头,建功立业是、找对象也是。”   沈淑文笑笑,“小军有他爸在前面顶着,什么时候都不晚,小越有什么呢?他爸耳根子软,但凡有点什么,也给别人吹枕头风吹没了。”   要不是还有老太太在,一心向着小越和玲玲,如今局面怎么样都不一定呢。   楚红叹口气,这会儿才有点明白沈淑文的心思。   沈淑文给她倒了热茶端上来,“记得你以前喜欢喝白茶,你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儿?”   楚红接过来把茶叶吹开,心里却熨帖不已,甭管她们有多久没说过话了,这么多年过去,老姐妹还把她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是心里有她的。   她正要喝茶,灵光一闪想到一桩事,“不对呀,你说你离开的时候就有打算了,你算得准陈忠延却不一定能算的准元江雪的那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大院里最近流传着什么消息?”   沈淑文笑笑,没说自己知不知道。   楚红怔怔的,忽然想到对于她的出现,元江雪好像吃惊,又好像没那么吃惊,为什么这会儿她有种对方早就知道她要来的感觉?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大院里发生的事,也有她的手笔在? 第116章 (一更) 让儿子从陈忠延那……   楚红知道她这样的猜测根本不对, 是毫无根据的,但是看沈淑文的表情,就是让她有种笃定之感。   在她印象中, 沈淑文这个人是很温婉很识大体的, 对于家里发生的这些事, 也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以至于整个军区大院就没有不同情她的,但是如今沈淑文竟然给她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楚红这么问, 沈淑文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她手里捧着茶杯,语气淡淡道:“我当初嫁给陈忠延的时候, 才18岁,当时我以为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哪知道后来,陈忠延会参军、会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事发的那一年, 陈忠延只是个团长, 谁能知道他后劲会这么足, 一路走到现在?   当初,是他执意要参军的,说什么都要走,觉得家里过不下去了,去了部队好歹能吃完饱饭。当时陈越才刚刚出生,家里还有一摊子事,他说扔就扔, 把担子全留给了她。   前面那几年, 沈淑文一个女人,上要照顾长辈,下要照顾孩子, 还得下地干活,好好一双手,愣是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一开始娘家人见她上门,还挺欢喜,到了后面,嫂子远远看见她,就把门给关上了。   沈淑文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娘家嫌弃的一天。   好不容易,陈忠延当了军官,月月有钱寄回来了,沈淑文的日子才好过了不少,可他当上团长才多久呀,就闹出了这么一桩事。她是年纪大了,没有元江雪鲜嫩了,可陈忠延怎么就不看看他自己,不也是老皮老脸?   沈淑文当时就想破罐子破摔,一状告到参谋长那里,可是陈忠延一个大男人,竟然跪在地上求她,求她不要毁了他的前途,求她为儿子和刚出生的女儿着想......   她照顾了十多年的公婆,也跟着求情,恨不得抱着玲玲给她下跪了,她还能怎么做?倒是想过让娘家人给自己撑腰,但她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麻烦来了也怕,被嫂子吹了几句枕头风,也就撒手不管了......   从前的日子有多难、多苦,沈淑文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茶杯里热气袅袅,像是一下子把她从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在,沈淑文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是那种看透世事以后的淡然:“后来,我也想通了,就这么分开才是对孩子最不好的方式,等以后孩子们跟着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娘,跟不上当官的爹,说不定还会怨我。”   “你这说的哪里话?小越和玲玲可不是这种不懂事的孩子。”楚红默默接了句,心里却直叹气,换做别人站在沈淑文的立场上未必做的比她好。   沈淑文摇摇头,抿着唇笑,笑容里却满是苦涩。   楚红:“那你跟我说说,咱们大院里发生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她笑着把杯子放在桌上,挽着沈淑文的胳膊晃个不停,明明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身上还带着小姑娘的娇憨,沈淑文忽然就有点羡慕了,只有被保护和照顾的很好的人,才会如楚红这般吧。   “你快说、你快说呀!”   “好好好,真是服了你,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撒娇,回头你儿子找个对象带回来,看你还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就不信,新媳妇进门还敢说婆婆不是?哎呀,差点被你岔开话题,你快说,我听着呢!”   “我当然知道大院里的事,你今天上门,不就想告诉我,元江雪给老陈戴了一顶又大又绿的帽子么!我今天在家里做衣服,心情可好着呢,你过来跟我说了这个消息,心情就更好了。”   楚红坐直身子瞪她,“什么我告诉你的消息......你自己根本就知道......那、那你怎么不提早告诉我,让我给你煽风点火去,我保证这事要是发出来,老陈肯定会好好吃一回挂落。”   “你不觉得我心思深沉,手段狠毒?”   “那是老陈先对不起你们母子呀,上回玲玲回去我见了一次,小姑娘瘦瘦小小,和养在大院里胖嘟嘟的陈超可完全不一样。”   许是瞥见沈淑文的面色不大好,楚红笑着安慰:“你放心,我总是站在你这头的。”   沈淑文瞬间呼吸不稳,眼角泛红,她等了太久了,除了两个孩子,当初根本就没人站在她这边,当时她根本就不懂,为什么做错事情的人明明是陈忠延,却这么多人为他开脱。   后来她每天每天想,终于让她想明白了,他们不是站在陈忠延那头,是站在权势那头!   沈淑文逼着自己隐忍,逼着自己忍着恶心继续当陈忠延的发妻,就是为了等陈越成长到足够替代他爸的程度。   “你知道,小越找的对象是哪家吗?”   楚红不解道:“哪家?”   “是秦家,跟秦老的那个秦家同出一枝。”   楚红张大了嘴,许久没合拢。   秦家......秦家不是搬去海市了吗?怎么会有女儿和小越处了对象?   沈淑文长出一口气,秦家的存在加重了她的砝码,所以她才下定决心,让儿子从陈忠延那头彻底剥离开......   *   沈淑文的谋划顾念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也只会不以为意的笑笑,因为沈淑文有点过于低估她儿子了,陈越才不是那种需要靠岳家的人。   这会儿顾念正犯难呢,王蛋蛋带着人连夜往他们院子里运了一大卡车粮食,满满当当的堆积在院子里,叫人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了,蒋老太太甚至都不敢开院门,怕被邻居看见说不清,今天早上干脆就没去买菜。   顾念可不想收乡亲们的救命粮:“之前春来哥带来的地里产出地里红薯、白萝卜、大白菜什么的,我们都收了,这些粮食可不能要,我们家一家子在医院,精细粮肯定能吃上,你这都拉来了,村里的老人孩子呢?”   “老人孩子们都有,咱们这一季的粮食比预想的还要多的多,乡亲们收回来以后,首先把老人孩子的口粮留了。”   顾念摆摆手:“那我也不要,又不是我翻的地,也不是我播的种,我要是把东西收了,那我得有多大的脸。”   小姑娘板着脸,神情严肃,和秦州一起非要把东西重新搬回车上去,大麻袋一袋少说也有百来斤米,她细胳膊细腿的,拽了两下没拽动。   见王蛋蛋还睁着两只眼睛看呢,气不打一处来,“等你休息好了,怎么给我搬下来的,还怎么给我搬上去。”   “那可不成,这都是乡亲们的心意。”   王蛋蛋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把事情办好了,回去了都不用村里人张嘴,他妈一准狠狠骂他一顿。   “念念,你就收了吧,你在咱们那儿虽然呆的时间不久,但帮了大家伙不少忙,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头茬米就是乡亲们的心意。”   反正王蛋蛋打定主意了,不管顾念怎么说,东西带来了绝对不会带回去的!   顾念也看出他这层意思了,当时没说什么,趁着王蛋蛋吃饭的功夫,悄悄和秦州夫妻商量呢。   “这么多米肯定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收了,爸妈,你们不知道,靠山那地方真的穷,最难的时候,连菜糊糊都吃不上......”   “你想怎么做?妈都听你的。”   蒋令仪对女儿又心疼又自豪,在她和秦州不知道的时候,孩子竟然成长的这样好了。   “爸也听咱们念念的,咱们不占乡亲们的便宜。”   顾念点点头,心里大致有了点方向,既然乡亲们非要送,她也不能不收,不然回头他们找她办事就不好意思开口了,但是也不能就这么干收。   “我记得妈之前买了很多新布、咱们家因为都在医院工作的关系,还积攒了不少工业票,早稻收了,下一季稻子也快了,乡亲们大概是真的有饭吃了,但是他们平时要个暖水瓶、凑辆自行车什么的都不方便,咱们就把家里的工业票、布票各种票证都拿出来,带回去给乡亲们分。”   “对了,我记得上回陈大哥还寄了油票,也给他们添上,不够的再补些钱,反正宁愿多给,也不能让乡亲们吃亏。”   秦州揉揉女儿的小脑袋,满眼欣慰:“你放心,你的意思爸都知道了,咱们家不差这点钱票,回头给人家补上。”   “嗯!谢谢爸。”   “傻丫头,自己的爸爸谢什么谢?”   秦州收了手,转而看向妻子,都是令仪给他生了这么个好女儿,想到女儿先前的建议,他还真有些意动。   蒋令仪不明所以,瞪了眼秦州:“女儿把事情交给你了,你就好好地去办,看我做什么?要是回头没办好,不止念念不饶你,我也不饶你......”   秦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好,我知道的,你放心。”   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上手,蒋令仪动了动手腕,发现甩不开,当着女儿的面又不能发脾气,只得由他握着了,只是脸上升腾的热气,让她怎么都没法忽略。   顾念看了看这对夫妻,别开目光努力装不知情,微勾的嘴角却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第117章 (二更) 你永远可以依赖爸……   王蛋蛋这顿饭吃的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蒋老太太知道他爱吃辣,给他放了很多辣椒面,一碗面条下肚, 后背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来。   “大娘, 您煮的面条真好吃!”他竖起大拇指, 把老太太哄的见牙不见眼。   边上的司机也是个爱凑趣的, 跟王蛋蛋两个一唱一和,把老太太哄的高兴的不行, 要留两人吃晚饭:“你们难得来,干脆吃了晚饭再走,等会又要赶夜路, 索性先在我们家好好休息休息,晚上也能有精神头开车。”   司机听的大为惊讶,他从进入这个门起, 就没敢高声说过话, 这里头的一草一木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模样, 再看那对夫妻和顾知青的衣着打扮,大概也知道这家子不缺钱,同他们这种整日埋头苦干的小百姓不像是一个阶层的。   但人家老太太愣是能留他们下来吃饭,眼下还说要留他们去客房休息,这实在让人受宠若惊了。   以往过年不是没去过城里看亲戚,城里人的嘴脸让他气的这辈子都不想再上门,哪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 还有像秦家这样接地气的。   秦州出来也听了一耳朵, 他点头道:“让你们去休息就去休息,等晚上吃顿好的,再暖和和的回去。”正好他要出去凑些钱票, 总不能昂让这两人就这么空手回去。   王蛋蛋见他们不像是在说客气话,便拉着司机一块儿去客房休息去了。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进城里人的房间,干净洁白的床铺、和松软的枕头,这两人伸手摸摸就算了,可不管真睡,房间里正巧有两把椅子,一人一把就这么躺在椅子上休息。   司机:“你小子叫我帮这个忙时,我还不乐意呢,你是没见过,我家堂兄弟是在肉联厂干活的,没回上门人家都拿下眼角看人,就跟咱们这种天生低人一等似的。”   其实这年月司机是很吃香的职业,这位能坐稳司机的位置不止有真本事在,还得会同人拉关系、走门路,他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了,逢年过节还要被人看不起,这谁心里能乐意?   “我先前就跟你说了,顾知青不一样,她家里人也跟别家不同。”   王蛋蛋这辈子都忘不了是承了谁的恩,才有如今这地位的,他们一家子都是坚决维护顾念的头号铁粉。   司机含含糊糊的点头,他是真累了,躺下没多久就打起了呼。   王蛋蛋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在好友的呼噜声下,闭上眼没一会儿就陷入沉沉的睡眠。   等两人一觉醒来,天都黑透了。   司机揉着眼睛,不好意思的挠头,“坏了,咱们怎么真在人家睡这么久?”   王蛋蛋来不及说话,外头人像是已经听见动静了,老太太的声音出现在门口:“都起来了吗?快来洗手吃晚饭。”   “还、还真留咱们吃晚饭啊?”以为是句客气话呢,这时候女儿回娘家都不一定有饭吃,给别说他们来顾念家了。   王蛋蛋一拍他的脑袋,“想什么呢,叫你吃就吃。”   司机点点头,跟在王蛋蛋后面出去,等进了饭厅才知道人家根本勾说说而已,而是正儿八经准备了一桌子菜,什么红烧肉、猪肉炖粉条、老鸭汤......他看得直流口水,自己家里就是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好。   蒋老太太很是好客,“你们难得来,我是把积年的存货都拿出来烧了,可别嫌弃。”   鸭子是过年腌的,一直存到现在,虽然有点咸,但拿白菜、萝卜炖了,味道格外好,这可是最后一只了,老太太舍不得吃,眼下有客人才拿出来。   王蛋蛋嘴里吃着鸭子汤,心里还挺感动的,念念同他们这么久没见了,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拿他们当外人,但凡上门了就好菜好肉的招待,有事找她办从来也义不容辞......   等两人吃饱了,不得不告辞的时候,顾念塞给王蛋蛋一个布袋子,嘱咐他上了车再打开。   王蛋蛋心里猫抓似的,想透过袋子的缝隙瞧一眼,被她拍了下手背:“叫你回去再看,你怎么不听话。”   他抬头见秦州和蒋令仪也看着他笑,顿时窘迫极了,拉着司机就往外撤。   这回他可有乖乖听话,等上了车才把布袋子打开,探头一看,张着嘴巴许久没合拢。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好奇道:“什么东西呀,你怎么看了半天不吱声,总不会是一袋子钱吧?”   “差不多......”   “啥?”   司机猛的一个刹车,大卡车“吱——”一声停在马路边上,他这才探过头去看王蛋蛋手里的布袋子。   成年人巴掌大的麻布袋子看着不起眼,里头竟然真的装了许多钱,还有很多票证,多以工业票、布票为主。   王蛋蛋:“这卡车车厢,你检查过了吗?”   “应、应该不会吧?人家要还人情,给这么多钱票都绰绰有余。”   见王蛋蛋下车,司机下意识的跟着下来看,他心里觉得不会,等看见车厢里的东西,也跟着怔在了原地——就见里头摆了少新布,还有礼盒样式的糕点、甚至连麦乳精都有两大罐子。   “这、这秦家还真是个厚道人家。”   “可不是......”   就是太厚道了,本来王蛋蛋是来送东西的,突然多了这么多东西和钱票,搞的像是来卖粮食的,但卖粮食也卖不出这么些呀?他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顾念站在院子里,看着堆积了半院子的粮食也有点犯愁,他们家里人口不多,就算连程白芨那份也算上,也吃不完这么些呀。   “念念,你快回去睡觉吧,这些事情你别烦,都交给爸!”秦州拍着胸脯把女儿往房里推。   蒋令仪也跟着笑:“是呀,你别看你爸现在只是个医生,他的门路可广着呢。”   顾念左看右看,笑道,“妈,你什么时候和我爸这么好了呀?再过不久我是不是也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啦?你说着孩子一点点大的时候多好玩呀?你们俩什么时候给我生个玩玩?”   蒋老太太正在喝水,被自己孙女石破惊天的一句话逗得一口水喷了出来。   “什么给你玩玩?孩子也是能玩的?不过念念说的对,你们俩虽然还年轻,但中间浪费的时间够久的了,照妈说,往后更要好好过日子。要是能有个孩子更好,没有也行,总归咱家已经有这么个宝贝了。”   “妈!”蒋令仪板着一张小脸:“怎么念念不懂事,您也不懂事呀?瞎起什么哄。”   “我这怎么是瞎起哄,你自己说说看,我哪句话说错了?”   老太太刚起来,蒋令仪只有投降份:“行行行,您没说错,我说错了行了吧?”   老太太撇嘴:“这还差不多,你看看你女儿都比你懂事的多,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跟以前似的折腾了......念念都比你懂事。”   蒋令仪敷衍的点头,没敢再说什么,眼神撇开的瞬间和秦州对上了,她刚要别开目光,就见老男人给她眨了眨眼,蒋令仪腾的一下红了脸。   顾念拍拍她爸的肩膀,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也不知道秦州是怎么操作的,隔了两天院子里的那些粮食果然不见了,秦州带回来的还有一张奖状,和好几千块钱的奖金,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带回来一封清华的录取通知书,上头赫然写着顾念的名字!   “念念来,化肥是你想出来的,这钱当然也是你的,喏正好拿去念书。”秦州很随意的把几千块钱拿给了顾念。   “爸,这钱也太多了!”   不是顾念见识短浅,实在是这个年代猪肉才一块多一斤,这么多钱,再加上她自己攒的足足都有一万多,所以她十八岁就成万元户了?   秦州不以为意:“女孩子就该富养,回头你上大学爸妈还有别的给你。”   “不是,爸,这钱哪儿来的,你可得跟我说清楚。”来路不明的钱顾念可不敢收。   “想什么呢!”秦州伸手去捏女儿的脸,把她肉感的脸蛋扯得变了形,被蒋令仪狠狠拍了下手背才罢手,“嘶——你妈对我可真狠。”   “爸,我问你话呢,你先说这钱怎么回事。”   “我们院子里的这批粮食,我给交出去了,对于咱们来说是烫手山芋,对于别人来说却是救命稻草。上面对于靠山村这次的产量很是好奇,再加上那边农场正好也有数据汇报,把领导惊到了,对你这个小姑娘很是好奇。”   “钱和这封录取通知书就是对你的嘉奖,念念,你有能力为这个国家做很多事,有爸妈做你的后盾,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爸爸只希望你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到什么时候也别辜负党和领导对你的厚爱。”   顾念鼻尖酸酸的,心口却一片火热,原来被父母珍爱的感觉这么好,她很庆幸,这辈子可以做秦州和蒋令仪的孩子。   见女儿红的眼眶,蒋令仪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念念,你永远可以依赖爸妈。” 第118章 (三更) 选择题   顾念上辈子有父母等于没父母, 兜兜转转这辈子总算收获了一份亲情,陈玲跟她一比就显得有点可怜了,爸爸是亲的, 且位高权重, 却和上辈子的顾念一样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陈玲刚和陈超一块儿上学以后, 确实折腾过陈超两回, 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后面她觉得没意思, 就没再起过心思了,可如今陈超被人打了,陈忠延竟然让人把她给堵了。   “不管你们还想再问几次, 我说了没错做过就是没做过。”   小姑娘绷着脸背对自己的亲爹,她怕自己多看这个家伙一眼就会忍不住气急攻心,到时候一不小心气死了算谁的?   “玲玲, 你误会了, 爸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超超吧......他比你小一岁,你是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让着弟弟?”陈忠延看着跟前执拗的小姑娘,转头又扫了眼小儿子肿跟猪头似的脸,本来软下来的心肠,又一瞬间变得坚硬。   前头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陈忠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回小儿子脸都肿成那样了, 再说是小孩子打闹也说不过去。   “我想回去了......”陈玲低着头, 显得很脆弱。   陈忠延却道:“你跟超超道个歉吧,上回把人折腾进医院就没叫你道歉,这回又把弟弟伤成这样......玲玲, 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了。”   陈玲扯了扯嘴角,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以前会一直渴望从陈忠延这里获得感情,跟他的小儿子比起来,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玲玲,爸爸跟你说话呢!快跟超超道歉,你道歉了,爸爸就喜欢你。”陈忠延抿起唇,拿出在战场上的气势来,陈超都没见过他爸这样,瞬间被吓的站在边上瑟瑟发抖。   “爸......我说我想回去了......”   陈玲不应他的话,只是翻来覆去的说着这一句。   陈忠延没有从中听出女儿的委屈,只是觉得这孩子没有养在身边过,果然不够贴心,不仅怒气没有消散,反而越演越烈。   “陈玲,爸爸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现在,立刻给超超道歉,爸爸就原谅你。”   从陈超的角度能看见陈玲的身子不停的在颤抖,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想跟陈忠延说,其实他也不确定有没有得罪过谁,会不会打他的人根本就不是陈玲,但陈忠延表现出来的怒气,让他根本就不敢开口。   “爸......”他张了张嘴,在陈忠延的怒目而视下,又重新闭上嘴。   陈玲的手指一点点扣紧,指甲掐进□□里,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陈玲缓缓转头眼神恶狠狠的看着陈忠延,在他的视线下丝毫不肯示弱:“我说我要回去,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我没有找人打过陈超,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听?!陈忠延,我这辈子最可悲的是就是做你的女儿!”   她这几句话完完全全戳了陈忠延的肺管子,陈忠延也就年轻的时候给沈淑文低过头,后面还跟谁伏小做低过?女儿这句话简直完全无视他的权威,把他的威严踩在脚底下。   他气急了,想也不想举起手,对着陈玲的脸就要扇过去。   陈忠延跟陈越一样,靠着自身的努力从战场上一路摸爬滚打起来的,要说手上没有点真功夫完全不肯能。陈玲呢?自打从娘胎出来就带着弱症,平时冷了热了都会引起身体不适,陈忠延这一巴掌不是想打陈玲的脸,是想要陈玲的命。   这些内情陈超本来也不知道,陈玲转学过来虽然没少针对他,但他也没少折腾陈玲,身边总有几个包打听,一来二去想不知道都难。   眼见那巴掌就要扇到人的脸了,陈超脑子一发热,竟然挡在陈玲跟前,替她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啪”地一声,陈超的头歪了歪,脸上瞬间留下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嘴角都漫出血丝来了。   而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幸好这巴掌没有打到陈玲脸上,否则她的脸大概不能看了。   本来陈超的脸就肿的跟猪头似的,这下子旧伤加新伤,脸上更是没有丁点好肉。   “超超,你还好吗?爸爸不是故意的。”陈忠延怎么都没想到,那巴掌会打到陈超脸上去,他对这个小儿子一惯溺爱,见他嘴角都有血丝渗出来了,可把他心疼坏了。   “爸,我没事。”陈超憨憨的笑笑,“不过......我之前不是就跟你说了,打我的人不一定是陈玲......陈玲体质又不好,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陈玲全程都没反应过来,本来都做好挨揍的准备了,突然杀出来个程咬金,还是一直跟她针锋相对的陈超,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谁叫你帮我的,他要打就叫他打,干脆打死我好了!”   陈忠延本就余怒未消,听她这么横,硬邦邦接了句,“你是要打的,不把你打服了,谁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你看看超超,他比你小一岁,却懂事的多......”   “陈忠延你说什么呢!我看你们谁敢打我女儿!”   沈淑文来的正巧,听见了陈忠延说的后半句,气得直接怼回去。   “你要耍威风回家去耍,我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我教的、我带的、我养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女儿跟前大呼小叫?我看你是当官当腻了,不想干了!”   沈淑文牢牢把女儿护在身后,大有陈忠延再说半个字,就把他当年的事全都揭露出去的意思。   陈忠延立马闭上嘴,带着陈超回去了,临走前留了一句,“陈玲这样的孩子,要是再不好好教,迟早毁在你手上!”   等父子俩走远,跟着他们来的那群人也离开了,陈玲才靠着母亲的后背呜呜哭了起来。   沈淑文转过身,把女儿抱在怀里,“别哭,玲玲为这种人哭不值得,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就不配当你爸爸了。”   陈玲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是眼泪还是成串的往下掉,沈淑文说的这些她怎么会不明白?但她就是想让陈忠延喜欢她,像是喜欢陈超那样喜欢她......所以她对陈超恶作剧、对陈忠延爱答不理......其实只是想引起他作为父亲的关注......但现在她明白了,在陈忠延心里,她和陈超一直都是不一样的,而她最不应该的是竟然对他还有所期待......   陈忠延那巴掌,虽然没有打在她身上,却也打断了她对他抱有的最后一点父女之情。   陈玲把眼泪擦干,努力对着沈淑文扬起笑脸,“妈,你说我真是奇怪,明明你和哥对我这么好,却还是想要奢望不该奢望的东西。”   沈淑文抿紧唇,没立刻说什么,但是女儿的字字句句都扎在她的心上,女儿哭的她心都要碎了。   陈玲是这么想的,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对于陈忠延总是怀有期待,想着到底是孩子的父亲,也许心里还是爱孩子的,可结果呢?   陈忠延对于陈越还有些许温情,是因为他知道大儿子是唯一能继承他衣钵的人,以后成就必定不会比他低,为了让以后的生活过的更好,还是不要得罪大儿子了。   小儿子是长在身边的,又是那个女人生的,怎么看都觉得讨喜。   可她的玲玲呢?难道就不是陈忠延的孩子了?就因为是个女孩,从小没有正眼瞧过,没有给予一丁点的父爱,沈淑文总是想,或许是因为陈忠延和玲玲接触的比较少,只要接触多了,发现玲玲的可爱之处,他一定会喜欢玲玲的......   可眼下,她实在不敢让陈忠延再和玲玲接触了,得亏今天这一巴掌有人挡了,要是打在玲玲身上,她还有命在吗?   陈玲喃喃道:“妈,他既然不喜欢我,我以后也不要喜欢他了,以后,陈忠延的事和我无关,我是你的孩子,不是陈忠延的孩子。”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   沈淑仪把陈玲抱紧,心里说不上的难过,但这对女儿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要是真的不再期待了,陈忠延休想再伤她女儿分毫,后面她自己动起手来也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玲玲,如果妈妈告诉你,我准备找陈忠延算账呢?”她怕女儿说的只是一时气话,那样的话,到底怎么做还要再掂量。   当年事发,陈越已经很大了,有自己的思想,这么些年把陈忠延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早就死心了。只有玲玲,年纪还小,还渴望父爱,陈忠延再怎么说都是玲玲的父亲。   “妈,其实你早该算账了,这笔账都积了十多年了。”陈玲勉强笑笑,想让母亲安心,“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是您的女儿,不论发生什么事,这点都不会变。”   一边是深爱自己的母亲,一边是对自己弃如敝履的父亲,这个选择题陈玲几乎闭着眼睛都能选。 第119章 (一更) 回去查清楚……   第二天正巧赶上休息日, 陈越收到顾念的来信都来不及高兴,兴冲冲的推开家门,面对的是面容惨淡的母亲。   陈越立马收敛了笑意, 小心翼翼的上前:“妈, 你怎么了?刚哭过?”   沈淑文不只眼眶红肿, 眼底下的乌青像是一整晚都没睡, 陈越看的心里咯噔一下,“玲玲呢?”   这会儿都早上九点多了, 玲玲身体不好从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就算她休息日想赖会儿床,也该吃早饭了, 但餐厅里桌面上空荡荡的,连只碗筷都没有,房子里没有半点烟火气, 实在不像吃过饭的模样。   “小越啊......你回来了, 你回来就好。”沈淑文靠在儿子手臂上, 整个人才算是彻底松弛下来。   昨天当着女儿的面,她半丝脆弱也没露出来,但是她终究是伤心的,也是疲累的,面对陈越才是彻彻底底的放松。   “昨天,你爸去学校找玲玲了......说是她伤了陈超,非要给陈超讨个公道......”沈淑文一字一句把昨天的事重复了一遍, 没有丝毫添油加醋, 她的儿子她了解,什么都不必多说,把事实说清楚他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陈越神情一点点绷紧, 眼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后来呢?玲玲说什么了没有?”   “玲玲说她没做过,可是你爸爸从来没肯信她半分,后面还想打玲玲,连陈超都知道玲玲身体不好,你爸爸倒是什么都不知道。”   “失望”这两个字,沈淑仪已经说腻了,但是陈忠延做的事一直在打破下限。   玲玲这孩子或许执拗、脾气有些大,但从来没撒过谎,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没什么好遮掩的。但陈忠延作为人父,从来没试着去听过女儿说了什么,一直都按照自己意愿做事......   他让道歉就道歉?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道歉。   这点上,沈淑文认为女儿做的没错。   那巴掌让陈超替了倒还好些,要是真打到玲玲身上,小命都要去半条。“说起来陈超那孩子,倒是难得地没被养歪......”   陈越安抚地拍拍沈淑文的后背,一时静默下来。   很多时候,他都想努力试着和陈忠延和平相处,但是第一次元江雪掳走玲玲威胁他的时候,陈忠延什么都没说;第二次,玲玲伤了人是不对,可元江雪满大街的抓人难道就对了?陈忠延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次,明明不是玲玲的错,他却连听都不愿意听,甚至想要对玲玲大打出手......   陈忠延大概忘记了,玲玲是他的女儿,要是没有玲玲,他和母亲才不会忍他忍到今天。   “妈,你放心,军区那边,还有谭建元那里,都会加快动作的。”   陈越说这话时,明明没什么表情,沈淑文却知道儿子心里很难过,到底是自己的父亲......他们原本也没想要走到一步,但没人提醒的话,陈忠延好像永远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沈淑文下定决心,明天把女儿送走,再一个,就是要到老太太跟前把当年的那份结婚证明给要回来。   *   军区关于元江雪的传闻,不止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倒愈演愈烈。   原本军事演练结束,大家伙就都能回去休息了,陈忠延想着许久没有聚聚,便邀请几个相熟的战友,去他们家吃饭,正好把白天的某些细节商量清楚。   卫肆年和陈忠延是多年好友,在战场上也是好搭档,如今分的房子一前一后,可以说是难得的缘分了,不过自打元江雪那事出来以后,两家就来往少了。   陈忠延这回特地叫了卫肆年,未必没有求和的意思。   “不是说楚同志最近回娘家了?你一个人回去吃饭也是吃饭,不如跟我们一起,人多还热闹些。”   卫肆年和楚红夫妻关系极好,两人三观一致,很多事情都有商有量,楚红又和沈淑文处得来,受妻子的影响,卫肆年自然对陈忠延观感不好,导致后面十多年明明住的很近,除了见面打声招呼,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卫肆年冷眼看着陈忠延呼朋引伴,嘲讽的扯了扯嘴角:“陈同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要是假不知道,我对你的忍耐功夫也只能表示叹服。要是真不知道......作为战友,我还是希望你把事实了解清楚。”   他说完连个眼风都不给陈忠延,转头就走。   陈忠延听的一愣一愣,站在原地和其余人面面相觑。   “他说的什么意思?你们有人知道吗?”   余下的人支支吾吾,就是没人应声。   “所以,你们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陈忠延忽然有中不好的预感,他忍着脾气。“那你们现在有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那个,忠延,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   “我、我也是,我家那位因为我昨天回去晚了,还跟我吵架来着,饭我们就不吃了,先、先回去了.....”   最后一人甚至语重心长的拍了拍陈忠延的肩膀:“老陈啊,卫肆年说的没错,你、你回去打听打听清楚......”   本来熙熙攘攘一群人,结果就剩下陈忠延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每个人对那件事都讳莫如深的样子,让陈忠延格外在意,心里不好的预感也越演越烈。   他沉着脸没说话,气鼓鼓的往家里走。   进了军区大院,别家房子都灯火通明,饭香阵阵,偶尔还有孩子的打闹声传来,只有他们家连一盏灯光都没有,静悄悄的,跟他早上离开时毫无分别。   陈忠延皱紧眉头,心中不悦更甚,他恍惚忆起最近很少见到元江雪,明明连个工作都没的人,竟然比他这个首长还要忙碌。想到今天战友们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胸腔里沉着一股怒意,有气无处发。   不过儿子陈超最近在住院,元江雪说不定在医院里照顾孩子,这么想着,他心里略微好受一些。   但是战友们临走前说的话,像是一把刀悬在他的头顶上,让陈忠延很难不介意。   “小王。”   “首长,请问有什么吩咐。”   小王是陈忠延的警卫员,跟他很久了,家里的事一般不会瞒他,陈忠延对他也很是信任:“今天他们说的事你都听见了吧?虽然已经很晚了,还是辛苦你跑一趟,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旦有消息,立刻过来通知我。”   “是。”   等小王离开,陈忠延才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今天训练,出了一身汗,浓重的汗味让他嫌弃的皱紧眉头,他叹口气,还是先去楼上洗澡换衣服,然后再好好休息吧。   陈忠延本想吩咐张嫂,让她准备好晚饭,但喊了两句没人应,才反应过来,今天早上张嫂说过了,家里有事得请假一天。   元江雪和儿子又不在家,晚饭都没着落了,陈忠延瞬间觉得自己有点惨。   二楼还是静悄悄的,陈忠延拾级而上,因为心情不好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楼上元江雪刚妖精打架完,甚至来不及收拾战场,听见脚步声心里瞬间一紧,她胡乱往自己身上套了件衣服,把谭建元推进衣柜里,“嘘,别出声,我听见楼下有动静。”   谭建元不以为意,坐在柜子里撑着下巴看她,“你不是说了今天家里没人?做什么跟我玩这套,想搞情趣呀?”   谭建元本来拿这笔卖卖就当比卖卖做,但接触深了,还真有点食髓知味,往常和元江雪俩人在一起,那腻歪劲儿比人家刚处上对象的小情侣还要夸张。   但元江雪把他带回来却是第一次,在陈忠延家里,睡他的女人,光是想想都让人心潮澎湃,他正在兴头上,当然不肯就这么躲起来。   元江雪冷下脸:“要是被发现了,别说进手术室,你连医生也别相当了,自己好好想清楚!”她说完三两下把个大男人塞进衣柜里,随后她又利索地开窗通风去。   房门“吱呀”一身,手指刚碰见窗户的元江雪吓的一抖,刚刚的脚步声原来真不是她的错觉!   躲在柜子里,漫不经心的谭建元吓得缩紧了身子,半点不敢动弹,尤其刚刚他躲的急,衣服、裤子还没来得及往身上套,要是真被看见了......他下意识抖了抖身子。   “原来你在家呢!在家为什么不开灯?”陈忠延一脚跨进门内,不满的控诉。   “我、我头晕,刚睡醒。”   月光朦胧,但陈忠延依旧能看清女人身上穿的睡衣,拧眉道:“头晕还站在窗户边上吹风?这屋里什么味儿,怪怪的......”   元江雪利索的打开窗户,回来挽着陈忠延的胳膊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就闻了觉得头晕。对了,你上来是不是要洗澡的?你先去浴室,我给你拿衣服?”   “不用了,我自己拿吧,头晕就好好休息......超超那边你去看过了吗?等会儿陪我去食堂吃个饭,顺便去看看超超......”   陈忠延嘴里不停的絮叨着,手已经扣在了衣柜门上。   元江雪和躲在柜子里的谭建元,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120章 (二更) 尽最后一点义务……   别看谭建元好像平时提起陈忠延, 完全不把对方当回事似的,当也明白陈忠延和自己的差距,两人之间犹如天堑, 尤其眼下他还靠着元江雪过活, 说他是小白脸也没什么不对。   陈忠延的手段他没直面过, 却也听不少, 谭建元还想好好当个医生,可别到时候一双手都给人家废了。   他躲在柜子里默默祈祷, 希望上天眷顾他这回。   陈忠延手指头触碰到柜门的那一瞬间,便被元江雪摁住了手背,女人娇滴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快去洗澡呀, 衣服我来给你拿,等会儿给你来个全套按摩好不好?这些天都没好好照顾你......”   元江雪一番话说的意味深长,陈忠延有一瞬间没弄懂她说的“照顾”是什么样的照顾, 思考间, 人已经被推着走进了浴室里。   “我给你放水, 你快进去洗呀,等下可别着凉了。”   仔细叮嘱完,元江雪从里面出来,后怕的拍着胸脯。   等打开柜门,里面的男人抖成了筛子状,她嫌弃的扬起眉毛:“德行!还不快滚,还呆在里面是等着被抓吗?”   说着赶紧低头在柜子里找衣服。   谭建元缓过了劲儿, 见女人对他爱答不理, 泄愤似的在她嘴角咬了一口,才利索起身穿衣。   “你要死啦,下这么重的口, 等下被看见......”   她后面半截话全被谭建元的一个吻吞下了肚,男人见她乖顺了,得意的扬扬眉:“谁叫你不理我?这下没法不理了吧?”   男人眉眼其实很冷清,但是对比平时穿着白大褂时的模样,再看如今,元江雪就觉得对方意外的有魅力,尤其谭建元和她前夫长得像,他撞过来时,元江雪总是忍不住放松戒备。   两人正亲昵,浴室里传来陈忠延的声音:“衣服拿好了吗?”   元江雪忙不迭起身,再来不及说话,急急忙忙拿着衣服去浴室了。   谭建元啧一声,手脚利落的下楼,离开了军区大院。   等和陈忠延两人从浴室里出来,元江雪没看见屋里有人,瞬间松了口气,她同谭建元本来只是一时兴起,眼下感觉还挺好的,暂时舍不得舍弃对方,可一旦威胁到自己,她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下死手。   “江雪,你嘴角怎么回事?我看有个红印子?”陈忠延粗声粗气的问。   “没、没什么,我早说了,咱们房间蚊子多。”   “明天等张嫂回来,让她拿艾草好好熏一熏......”   *   谭建元刚从大院里离开回到宿舍,来不及喘口气,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又急又快,他草草换了身衣服,起身开门,“怎么这么急?你......”   “好久不见,谭医生。”陈越身姿笔挺的站在门口,轻轻颔首。   “啊......是、是你来了。”   陈越扯着嘴角一笑:“我怕我不亲自来一趟,谭医生忘了自己能回来的原因......不请我进去,是想在门口聊这件事吗?”   谭建元没奈何,只得把门打开,让陈越进来。   谭建元确实是这所医院的医生没错,但因为后面出过医疗事故,被人从手术室的名单上踢下来,又因为家里人爱赌博,欠下一屁股债,从此以后东躲西藏,再没回过医院。   如今可以在站在这里,重新做回医生,完全是陈越的功劳,陈越还承诺事成以后,会给出一大笔钱,彻底帮他摆脱债主。   至于陈越当初为什么选中谭建元,只因谭建元的长相像极了当初元江雪的丈夫,但因为皮肤白皙和自身教养的关系,比元江雪的丈夫又强上了不少。   陈越把谭建元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圈,“我叫你去勾搭元江雪,没让你假戏真做,当初我们是不是说好,只要找准角度拍上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就行了?”   陈越确实不喜欢陈忠延,觉得他这个父亲当的不合格,但也没想过要真给亲爹带个绿帽子,本来找谭建元就是为了揭露元江雪的真面目,不想这两人还假戏真做了,如今不用他说,整个军区大院谁不知道这女人的这面目?   “这、这其实不关我的事......是元江雪太热情了......”   谭建元一开始也拒绝过,但是这女人手段太多,红唇微启、身姿曼妙,他就是想不心动都难。   “叫你拍的照片都拍了吗?”   “拍了拍了。”谭建元起身在不大的宿舍里翻找起来,在平时放衣服的包裹底下找到了一沓照片,临交给陈越又犹豫,“元江雪最后会怎么样?”   陈越扯扯嘴角:“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工夫管元江雪,这是真有感情了?”   元江雪还真是把男人的心思把的准准的,明明谭建元是他这头的人,竟然也快被她拉拢过去了,要不是他今天上门,说不定什么时候谭建元被策反了都不知道。   “老老实实把东西收拾好,今天晚上会有人来接你,换个地方就好好做人吧,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陈越略微把照片翻了翻,懒得看谭建元的表情,起身就走。   等人离开了,宿舍的门“哐”一下关上了,谭建元还有些没回神,他原地怔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抓了几张钱票夺门而出......   他得给元江雪报信去,不管怎么说他们两好过一场,这通电话打完,算是尽了最后一点义务。   *   陈玲被沈淑文送上火车还有点懵懵的,身边只有哥哥的战友陪着,去的又是陌生的地方,她想想都有点慌。   小战士瞧出了她的紧张,笑着安抚,“别怕,我听陈团说,要把你送到海市,说是很熟悉的朋友家,你应该也认识才对。”   “海市......”   火车上的太急,许多话都没来得及说清楚,陈玲这会儿听见“海市”两个字,才反应过来,他们在海市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念念姐,这是要让她去念念姐家里住几天?   本来还丧眉耷眼的小姑娘立马欢快起来,还有精神晃着小脑袋四处看。   小战士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姑娘不哭就好,要是哭起来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三天两夜的火车,一路相安无事,等到站时陈玲又有点紧张了:“小哥哥,你说念念姐会来接我吗?我哥有没有给她打电话呀?”   “你放心,陈团肯定不会忘记打电话的,说不准咱们一出去就能见到人了。”小战士扛着行礼下火车,头也不回道。   陈玲乖乖点头,十来岁的小姑娘娇怯怯的跟在小战士身后,半步都不敢远离,只因火车站的人实在太多了,稍不注意走散了,有她哭的。   小战士回头见她老老实实跟着,才略微放了心。   两人才出站台,就见不远处有个姑娘身影瘦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布拉吉,和陈玲身上这条一模一样。   陈玲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努力挥动手臂:“念念姐,我在这里!”   这大概是她头一次这么大声说话,响亮的叫喊声,压过了火车站的嘈杂,顾念转头一眼就看见了两人。   “玲玲,是玲玲,在那儿。”   秦州颔首,他也看见了,跟着女儿快步向前走了几步,见小战士背的东西多,顺手帮小战士把东西搬回车上。   小战士仔细确认过来接的人身份,确实和陈团说的一致,才笑着告辞,“同志,我得回去了,我们团长还等着我汇报工作呢!”   秦州热情相邀:“去家里坐坐,再不济吃了午饭再走,火车上能有什么好吃的?总不能几天几夜的火车坐完,再接着坐。”   小战士漆黑如碳的脸上咧出一口白牙:“不去了,这都是常事。同志,陈团说拜托你们好好照顾玲玲,过几天他会亲自来接的。”   见小战士执意要走,秦州知道对方有任务在身,没多纠结道:“好的,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玲玲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的。”   小战士点点头又叮嘱了陈玲几句,就马不停蹄买票,再坐火车回去了。   等一行人上了车,顾念还问玲玲呢,“怎么突然就来了,家里一点准备也没有。”   陈玲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是妈妈突然让我过来的,等我回神已经准备好东西,把我打包上车了,要不是刚刚那个小哥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和顾念、秦州重逢的喜悦散去,陈玲怎么想这件事都觉得不对劲,但她年纪太小了,沈淑文和陈越把她保护的太好,很多事情都不会跟她说,即便意识到不对也只能空着急。   顾念和秦州对视一眼,突然想到那天陈越打来的那通电话,语气、态度都挺着急的,如今还把玲玲送来了,大概要搞一出大的。   秦州略一思索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但他不准备告诉顾念和陈玲,要是陈越把事情处理好,对念念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了,都别想了,既然玲玲到了咱们家就当是来散心的,我和你阿姨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也不知道你妈妈对你学业上有什么安排,这段时间你可以先跟着念念妈妈学习,她可会画画了,画出来的画以假乱真,说不定你会喜欢。”   “嗯!”陈玲乖乖应了声,前些时间和陈忠延针锋相对的阴霾散去不少。 第121章 (三更) 一通电话   夏季炎热, 部队里拉来一大卡车的西瓜,每个连都能分到好几个,像陈忠延这种地位, 一个人就分到了半个, 除此之外食堂里还送来一牙, 就搁在他办公室的桌上。   京市里的西瓜可是个稀罕物, 有钱有票都不一定能买得到,陈忠延想到前一阵元江雪说头疼, 大概是有点受不了热,他便想趁着午休时间,把瓜带回家, 给她消消暑。   陈忠延正要出门,警卫员小王手里拿着信封急急忙忙进门,差点把陈忠延的瓜给碰碎了。   他忙忙道歉, 紧接着道, “报告首长, 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是资料。”   要是小王不来,陈忠延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他这会儿心思不这里,急匆匆把信封塞到口袋:“小王同志,你辛苦了,我办公室里还有部队分的一牙西瓜, 你快拿去消消暑。”   “啊......但是首长, 您最好先把资料看完。”小王警卫员看向陈忠延的眼神,欲言又止,他希望首长能停下来, 把他调查了的资料仔仔细细看完。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带着呢,肯定会看的。你看看这西瓜,都是新鲜刚切出来了,等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你也快去吃。”陈忠延一边说着话,步子停都不停。   “首长,您这个瓜是......”   “带回去给江雪吃的,上回她就说头疼,不舒服,我想着是不是受热了,西瓜好,消暑降温......”   小王警卫:“......”   他犹豫的一瞬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陈忠延说清楚了,一抬头,跟前哪儿还有陈忠延的影子。   唉,难怪最近军区不少人看他的眼光都是带着异样的,希望首长早点把资料打开看一看,可别再被人蒙在鼓里了,作为警卫员,连他也觉得挺难堪的。   陈忠延可不知道小王的担忧,他回去的时候正是中午午休时间,大家伙要么上班去了,要么在家里睡午觉,一路走来还真没碰见什么人。   今儿回去张嫂在,元江雪也在,陈忠延看见元江雪还挺高兴。   “江雪,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元江雪半躺在沙发上,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子,一点兴致都没有。   从上回之后,她去医院找谭建元,再没碰见过他,儿子都快出院了,主治医生忽然从谭建元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元江雪当然拿身份施压过,逼迫院方把人叫出来,但是谭建元整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任凭她把整座医院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回来以后元江雪就“病了”,动不动头疼不舒服,每天都蔫哒哒提不起劲。   “超超呢,快叫超超也下来吃西瓜,我记得超超也爱吃这个,是不是?”陈忠延满面笑意,好像已经看见孩子围着西瓜乐不可支的模样。   本来没有人在中间作对比的时候,元江雪还能劝自己就这么过下去,毕竟眼前这个男人给了她钱和地位,但上天偏偏爱捉弄人,叫她认识了谭建元。   两人的感情就跟天雷勾动地火,才开始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谭建元消失了,元江雪魂都没了。   喊了两次没喊动,陈忠延肃起面容:“我说叫你把超超也叫下来。”   他明明语气没什么波动,元江雪就是知道在耽搁下去,陈忠延就该生气了,她瞬间和风细雨道,“好,你别急,我这就去。”   见她上楼了,陈忠延这才觉得气顺了些。   他问张嫂,“夫人最近总是这样吗?懒懒散散没什么力气似的。”   张嫂埋着头:“是呢,可、可能是天气热了,人也跟着困乏。”   虽然她心知肚明,但总不能说,你老婆出轨了快去抓!她就是个帮人干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忠延不疑有他,这才想起揣在裤兜里的资料,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展开。   他倒要看看,小王一直叫他看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楼上,元江雪本来要去叫儿子的,恰巧听见电话铃声,她脚步一转先去接电话。   “江雪......”   男人声音一出来,元江雪整颗心都跟着颤了颤,她小心的压低声音。   “你、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打电话过来,而且是大白天,你不要命了?!”   上回谭建元就想打电话给元江雪报信,但事到临头还是放回了,这不,他人都到安全地方了,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到底打了这通电话。   谭建元:“上回还是你跟我说的,白天他一般在军区不会来,我才想着白天打电话给你。”   “那你可猜错了,他这会儿正在楼下呢!”   谭建元心里一紧,意识到不对劲,忙忙道:“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时间有限。我们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就连陈越也知道了,而且陈越手上还有很多照片作为证据,你要是能跑就跑远点,别再回去了,儿子也别管了,万一被抓住了......”   “等下,你怎么知道陈越?”元江雪立马抓住他话中的漏洞,他们在一起时,她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陈越的事,但是谭建元这语气不像不清楚内情。   “你和陈越......”想到最坏的可能性,元江雪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元江雪的一颗心不停的在下沉,但是听筒对面的人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我是陈越派来的不错,但是那不是我本意......都是他们逼我的,拿我前程、拿我们家欠下的赌债逼我......江雪,你信我,我对你是认真的......要不然也不会给你打这通电话......”   到了这时,元江雪已经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是谭建元说,他是陈越派来的。   呵呵,所以她以为她又遇见爱情了,但是这个人确实别人为她布好的局?谭建元既然已经离开,是不是就说明事情已经走漏风声了?想到楼下的张嫂,想到最近大院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她忽然有种自己扒光了,被展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错觉。   元江雪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不停的思索对策,就在她惶惶不安之际,陈忠延突然出现在楼梯口。   “你在跟谁讲电话?我让你喊儿子下来,你喊了吗?”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但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元江雪在里面听出一种压抑住的愤怒。   “你、你怎么上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叫儿子呢,正巧电话来了,我就先接电话。”刚开始她说的还不怎么顺利,等开了头以后就顺利多了,一句话说完情绪也逐渐镇定下来。   不论外面的人如何猜测,也不论陈越掌握了多少证据,陈忠延这个男人最是耳根子软,只要她打死不承认,小意温存,又有陈超这张底牌在,他一定不会拿她怎么样。   元江雪默默给自己打气,既然从前能在沈淑文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现在也可以。   她走过去,细白的手腕像藤蔓一样攀在陈忠延身上,调笑道,“怎么我晚下去一会儿就等不及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叫儿子,超超醒过来看见我们肯定很高兴。”   陈忠延把她的手从自己臂弯里拿开,姿势强硬,不容拒绝。   “那你跟我说说,突然看见我回来,高兴吗?”   元江雪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惶,很快镇定道,“高兴啊,你最近这么忙,都多久没有陪我了......”   她说着又要去拉陈忠延的手,且被他狠狠打落,“啪”的一声,让元江雪吃痛的皱起眉。   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陈忠延冷冷地掐住她的下巴,“我看你用不着我陪你,早就有别人陪你了,是不是?” 第122章 (一更) 杀人啦!……   小王是个很好的警卫员, 调查、取证这套已经玩的很溜了,带回来的资料不止有文字版的,还有图片版的, 一张张触目惊心, 让陈忠延头上绿到发慌。   陈忠延还纳闷呢, 为什么外面的人都用那种眼光看他, 原来是他的好妻子,在家里招蜂引蝶!他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陈忠延当然不会知道, 光是小王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把事情查的这么尽善尽美,其中可有陈越的手笔呢,关于元江雪出轨的照片, 要多少就就有多少,要什么角度的,就有什么角度的, 没有最清晰只有更清晰!   “忠延、忠延,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咳咳、咳咳......你先松开手听我说。”   陈忠延用了七成力道, 两跟手指就像一个铁钳子,牢牢把元江雪掐住,见她被掐的面色紫红,他竟然有种诡异的快感。   “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想着骗我。呵呵呵呵,元江雪你是拿我当傻子吗?”   “我、我不是......咳咳咳、咳咳咳......我没有......”她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以前元江雪掉一滴眼泪,陈忠延都心疼的不行, 但是他只要一想到楼下桌上散落的照片, 他的心就逐渐硬起来,只是眼神森冷都看着元江雪求饶,她越是可怜, 他心里就越是快意。   眼见她真的要呼吸不过来了,陈忠延才猛地撒开手。   元江雪整个人摔在地上,拼命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忠延,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又听说了什么......我是被冤枉的,真的是被冤枉的......”   走到这个局面,元江雪是真的没法子了,只能按照她刚才所想,打死不承认,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她看着陈忠延双目通红、睚眦俱裂,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对方真想杀了她。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谭建元和活下去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为什么她当时就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忠延,我对你绝对没有二心,你看见的、听见的绝对是别人故意做出来诬陷我的.....要不是因为爱你,我当初为什么会背叛表姐、顶着骂名也要跟你在一起?”   元江雪缓过了气就开始哭诉,她不停的说从前,想要唤回陈忠延对她的感情,她坚信一个男人抛妻弃子也要跟她在一起,绝对不会对她没感情。   她不提过去还好,一提过去、再对比现在,陈忠延的情绪不止没有缓和,那股怒意直冲头顶,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有谭建元的事情在前面,陈忠延都分不清元江雪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对他有感情,还是她就是一个喜欢偷情、喜欢那种隐秘刺激感的贱人!   陈忠延一把揪住元江雪的头发,把人提溜起来。   不管元江雪是为了什么,他不会容许她出现在他眼前,不然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枪毙了她。   “妈妈——妈妈——”   陈超光着脚穿着睡衣跑出来,见到的就是他爸拽着他妈的头发,把她整个人提溜着往楼下走的一幕。他惊呆了,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   肉嘟嘟小孩炮弹一样冲到两人跟前,一边哭一边恳求,“爸爸,你别这样......妈妈会痛的......呜呜呜......你别这样......”   在陈超的固有印象里,父母感情一直很好,哪怕陈越、陈玲的存在给这个家带来的一丝阴霾,但也没法撼动这层底色。   等陈超逐渐长大,对于父母的关系有不解、有羞愧,但最为一个小孩子,他还是希望父母能一直这么过下去......他以为会对这个家造成伤害的人,会是陈越,但没想过有一天他爸会这么对待他妈......   “超超,你让开,这不关你的事。你不是想睡觉吗?去好好睡一会儿,等睡醒就什么都好了。”陈忠延用最后的力气克制住脾气,对着儿子尽量和颜悦色。   “超超......超超,妈妈好痛......快让你爸爸松开......”元江雪看见儿子就跟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那肯放他离开,等超超走了陈忠延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元江雪很娇气,这种娇气引来陈忠延的呵护,就连陈超这个小孩子很多时候都知道让着妈妈,看她脸色扭曲的哭成这样,陈超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爸爸......爸爸,你是不是因为我不上学生气了?爸爸,你松开妈妈......我去上学,我好好听话......好不好......呜呜呜......你别打妈妈了......”   小肉墩坐在地上使劲儿抱着陈忠延的腿,不让他挪动半分。   陈忠延到底还是撒了手,对于这个在自己跟前长大的臭小子,他还是很喜欢的,要不然平时不会这么纵容他。   陈忠延抱起陈超往他房间走去,他粗粝的拇指在儿子脸上揉了揉,“好了超超,这是大人的事,你别管,等会儿爸爸让张嫂端点吃了来给你好不好......”   陈超乖顺的点头,在陈忠延怀里总算没哭了,他被抱着往里走,眼神远远看向元江雪。   元江雪头发散乱地坐在地上,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她没管儿子,知道陈忠延爱儿子,怎样都不会伤害超超的,见父子俩往陈超的房间方向走,趁着陈忠延不注意准备偷偷开溜。   抬眼对上儿子的眼神,她悄悄比了个“嘘——”的手势。   陈超难过的垂下眼睛,没在看妈妈。   陈忠延虽然注意力在儿子身上,余光也注意的着元江雪呢,见她想偷偷溜走,没开口阻止。军区大院守卫森严,他在知道元江雪给他戴绿帽的第一时间就给警卫员打电话了,要离开这里谈何容易。   *   “爸爸.....你以后都别打妈妈了好吗?我可以一直很乖,很听话的。”   调皮捣蛋惯了的孩子,这时候懂事的惊人,陈忠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等张嫂端了饭菜上来,不用喂自己就把饭菜吃光了。   以前陈玲在学校总是和陈超过不去,两个半大的孩子互相别苗头,谁也不让谁。   陈超没有陈玲聪明,吃亏的时候比较多,后来有一次,陈玲一边欺负他一边骂他抢走了爸爸,陈超才想起来,陈忠延也是陈玲的爸爸......   但是遇事陈忠延总是站在他这一头的,对他好的陈玲嫉妒过、闹过却从没有拥有过,陈超一边愧疚、一边自得,爸爸爱他不爱陈玲,陈玲就算聪明又能怎么样?   陈超现在希望爸爸对他的爱,能够让他饶了妈妈。   陈忠延没说话,只是拍拍小儿子的后背,“超超,你现在是不是困了?爸爸带你去睡觉?”   陈超眨巴两下眼睛,还真觉得头晕乎乎的,没什么反抗的让陈忠延抱上了床,一挨上枕头整个人就睡了过去。   原来陈忠延刚刚在陈超的饭菜里放了一丁点安眠药,孩子睡了,等他醒来什么都尘埃落定了。   *   “张嫂、张嫂,你让我离开好不好?求求你了张嫂......”   元江雪给张嫂跪下了,就为了能求个离开大院的机会,但张嫂听见了就跟没听见一样,站在门边上动都不动,就是不肯撒手放她离开。   陈忠延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入目就是女人哀声求情的一幕,他没搭理,倒是缓缓拿起桌上的一沓照片,边看边走到元江雪跟前。   “你自己看看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多花样呢,你说你自己贱不贱!贱不贱?!”   陈忠延揪着元江雪的头发,拉着她使劲儿往地上撞,一直撞到她额头淤青有血渗出来为止。   张嫂还以为陈忠延就是把元江雪打一顿,没想到他这是要往死里打啊,她吓得直往后缩,趁两人不备偷偷沿着门边向外溜。   元江雪怎么求饶、说要改过陈忠延全都充耳不闻,没法子了,她扯着嗓子喊陈超:“超超......超超快来救救妈妈......”   “别喊了,儿子睡觉呢。元江雪你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这么蹬鼻子上脸?你出去问问,大院里还有谁不知道你给我戴绿帽子了?我就说,为什么那天老卫要拿那种眼神看我,敢情大家都知道了,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张嫂刚溜出去,躲在门边听了一耳朵,陈首长是不是疯了?这语气怎么听的这么渗的慌。想到卫家同这家关系好,她拔腿往卫家冲,就想着这会儿能来个人拦一拦,别真闹出人命了。   元江雪再怎么滴,她毕竟是一条命。   张嫂吭哧吭哧往前跑,好容易敲开卫家的大门,来不及打招呼就整个人往里钻。   “卫首长、卫夫人,救命!救命啊!我们首长要杀人!”   张嫂这一嗓子可不止把卫家人引了出来,还把周围邻居都引了过来。 第123章 (二更) 听党和领导的决定……   “同志, 你有证据吗?污蔑军人可是要判刑的。”   “是啊同志,你是在陈家干活的吧?你出来这么喊,陈家人知道吗?”   大院里住的人基本都跟陈忠延有交情, 要么是陈忠延的战友、要么是陈忠延的上司, 国家培养出一个好战士不容易, 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污蔑为国奋斗的战士们, 因此张嫂这话喊出来,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张嫂白着脸, 被这么多人围着紧张极了,“不是、我没污蔑人......你们去陈家看看就知道了......我没污蔑人。”   “是不是夫妻吵架你误会了?”一个人好心问道,主要是陈忠延平时对元江雪太好, 就连头上带了绿帽子都忍到今天了,他们都不信这人会闹出人命来。   “不是、不是,今天我们首长收到关于夫人的资料......气得打了起来......夫人头都被打破了......”   众人一听确实很严重, 合着老陈这会儿才知道他老婆给他带绿帽子?来不及细想, 一溜人疾步往陈家的方向走。   算起来卫肆年和陈忠延关系最好, 他首当其冲上前拍门:“老陈、老陈我们都知道你在里面呢,快吹来开开门。老陈,你听见了吗?”   “是啊,老陈,夫妻俩有什么问题好好商量,千万别上手,不然妇联找上门可就麻烦了......”   “老陈、老陈......”   正在众人犹豫着, 要不要踹门的时候, 陈家的大门竟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陈忠延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老、老陈,你还好吧?”   这人平时和陈忠延关系不错,见他不说话就要探头往里看, 结果被陈忠延挡了下,什么都没看见。   陈忠延冷着脸,森寒的目光看向人群里的张嫂:“江雪刚说饿了,正找你呢。”   “啊、啊......我出去扔垃圾。”张嫂愣愣的迎着陈忠延的目光往前走了几步,她吓得指尖不停颤抖,但也不敢不过去。   楚红拉了下张嫂的衣角:“老陈,咱们都多少年的老邻居了,你要有事吱一声,打老婆孩子可不行,要是有人报上去你可是要受处分的。”   陈忠延的表现太诡异了,再结合张嫂的话,他们都怕老陈一时想不开,把元江雪给弄死了。   “是啊是啊,老陈要不去我家喝酒,就当散散心了。”   他们想着把老陈弄走,是不是就能去陈家查看下元江雪的情况,不论老陈如今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不能做出草菅人命的事,他们可都是人民的子弟兵。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说没事就是没事。”陈忠延没说去不去的话,但人拽了两下没拽动。“都这么晚了,大家也别站在我家门口了,都回家休息吧,明天还有训练。”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张嫂误会了,还是老陈在撒谎。   卫肆年沉吟一瞬道,“那你把元江雪叫出来,等我们见到了人确实没事,大家也就都能放心了。”   陈忠延点点头,转身朝里喊了句:“江雪,你出来一下。”   大家瞬间不说话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屋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里头连个人影都没有。张嫂闭了闭眼,看吧,她说的没错!陈首长就是要杀人了。   陈忠延的脸色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一点点变得更差,就在他快要爆发的一瞬间,元江雪竟然踢踢踏踏穿着鞋从里面走出来了......   *   楚红得了第一手消息,就跑过来跟沈淑文八卦:“你是没看到,元江雪当时脸色惨白,头上还包着一圈纱布,愣是给陈忠延洗白呢,说什么事都没有,她就是不小心撞到了额头......啧啧,那纱布围了厚厚的好几圈,还不停有血渗出来,老陈这是下了死手啊!”   楚红说渴了,还“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热茶。   “你说咱们都跟老陈这么多年邻居了,我怎么愣是么瞧出来他这么变态呢?后面还有妇联上门,你猜元江雪怎么说的?”   沈淑文正在给女儿和未来儿媳做衣服,昨天跟陈玲打过电话,说是在海市一切都好,就是看见人家穿了一件浅粉色碎花布拉吉好看的不行,非要撒娇让沈淑文给她做。听着电话里女儿欢快的声音,沈淑文是彻底放心了,念念是个好姑娘、家里人最通情达理不过,她可得帮着儿子把这个好儿媳妇给拴住了。   听见楚红问话,连头都没抬:“还能怎么说,肯定说日子过的很好,确实是不小心碰伤的呗。”   楚红笑了:“你怎么一猜一个准,这女人还帮老陈遮掩呢,后头我在出来买东西,在院子里见过她一回......大夏天还穿长袖呢,我猜那胳膊上也被不小心‘碰伤’好多次......现在张嫂都不在他们家干了,我看他们后来也没招人,家里的大小事大概也给元江雪包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元江雪聪明还是蠢了,都到这份上了,还给陈忠延遮掩呢。天底下的男人谁被带了绿帽子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元江雪是不是以为自己伏小做低,陈忠延就能翻篇了?——做梦!   “淑文,你说这两人不会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一直过下去吧?”楚红吐了口唾沫,这样她可不答应。   陈忠延抛妻弃子在先,现在又打女人,要是她还能好好呆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淑文手一顿,回道,“不会。”   “你、你说什么?”楚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淑文转头看她,语气还是轻轻淡淡的,“我说不会,小越已经把证据都搜集好了,还有当年我和陈忠延的结婚证也从老太太手里要回来了,这回就算陈忠延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也不成了。”   楚红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狠得下心的?以前喊你这么干,你怎么说的来着,毕竟陈忠延是小越和玲玲的爹。”   沈淑文笑笑,并不解释,她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也盼着儿子能为她讨个公道。   “不过,老太太怎么会同意把结婚证给你的?她不是还一心等着你们夫妻二人重新在一起吗?”楚红哼一声,想到这点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元江雪的事情闹出来,老太太和老头子可没站在沈淑文这头,明明儿子不在的十多年,老两口全靠沈淑文照顾,到了发生冲突了,就立刻站在儿子那头,收了两人的结婚证,想着不让陈忠延娶那个女人,也不让沈淑文拿着结婚证做对儿子不利的事。   老两口打的一手好算盘,没想到他们的儿子也不遑多让。   有权有势以后,想要隐瞒曾经有个发妻是件不算多难的事情,只要他对下面给足利益封口,没人会突然跳出来管这个闲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元江雪没有结婚证,还成了正牌夫人,陈忠延恨不得把人栓裤腰带上,走到哪儿都带着她。   但其实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陈忠延那头,楚红不止一次说过,只要沈淑文需要,她和他们家老卫绝对站在她这头,但关键时刻沈淑文缩了,让他们这些外人想帮把手也没个名目,搞不好还被人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到了现在,沈淑文也说不清楚当时自己的决定对还是不对,她叹口气:“我当时想着,小越和玲玲还小,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该怎么过?我娘家你也知道,要是带着孩子回去,未必能过上好日子。”   其实主要还是怕亏了孩子,带回娘家去如果还要受人白眼和闲话,孩子们怎么过?倒不如留在陈忠延老家,有公婆在没人敢上门说嘴,他们都知道她没什么对不起陈忠延的地方,哪怕是带着弥补之心,也不敢对孩子不好。   再说到底是亲孙子、亲孙子,当爷爷奶奶的哪会不喜欢?   而且朝中有人好办事,孩子咳嗽、生病了,要转学、要参军,样样都需要人脉,她一个女人哪来的人脉,要是这两孩子父亲没本事就算了,偏偏坐在那样的位置上,让孩子出去挨饿、受冻、为生计发愁,像话吗?   小越年长一些,这些年亲眼看着她怎么一路走过来的,倒是还好;偏偏玲玲这孩子,就跟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对她爸还有所期待,沈淑文就更不敢为自己讨什么公道了。   “你问我为什么老太太会同意......大概是,老太太没有她儿子心硬吧?”   养条狗十多年都有感情了,沈淑文兢兢业业的服侍老人,十来年过去跟亲人有什么区别,尤其孙子、孙女在老人跟前长大,感情菲比寻常,陈忠延一年到头难得出现一回,老人对儿子老就冷了心了......   楚红眼睛亮起来:“那这么说,你们准备把老陈一撸到底?”   沈淑文笑笑:“我们可做不了主,只能说提供证据,然后听党和领导的决定......”   楚红瞬间了悟,沈淑文和小越都是心思细腻的人,要证据还不是一沓一沓往外出,不论按照什么规定办事,老陈这是半点浪花都掀不起来了。 第124章 (三更) 到底是谁举报的我……   元江雪有好一阵没好好休息过了, 每天只有陈忠延出去上班,她才能睡个安稳觉。   生活了十多年,她从来不知道陈忠延竟然能这么狠, 当着众人的面他依然是好丈夫、好父亲, 背过身把她往死里打, 家里上上下下全是她一个人打扫, 稍微有哪儿没弄干净,很容易招来一顿臭骂。   超超在家的时候陈忠延还有所克制, 可是有天陈忠延竟然丧心病狂到把儿子送到学校住宿去,没了儿子替她求情,元江雪每天都过的水深火热。   元江雪想, 她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等陈忠延回来绝对会把家里打扫干净的, 她想到自己头刚挨到枕头, 陈忠延竟然又回来了!   “人呢?死哪儿去了?”陈忠延站在楼下怒吼。   本来按照元江雪提供的消息去找小白脸没找到, 已经够让他生气的,更生气的是他今天竟然还被人举报了!过不了多久,调查组就要上门来调查情况,陈忠延于是提早了一会儿回来,就为了跟元江雪套供词。   元江雪“唰”地睁开眼睛,半点不敢耽搁,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 “我、我在上面打扫, 现在下来了......”   她每天都想着逃跑,恨不得跑出去找谭建元,但她不知道谭建元在哪儿。陈忠延现在对她防备心很强, 把钱管的死死的,每天买菜几毛钱都要跟陈忠延伸手,没钱她也跑不远啊。   元江雪期期艾艾道,“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忠延手一伸想喝水,元江雪却也以为他要打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陈忠延立马不高兴了,阴沉沉道:“怎么?你很怕我?等下调查组来了,是不是使劲儿告我的状?”   “不敢不敢。”元江雪含糊应了声,才反应过来,怔怔的问:“调查组要来?!”   她一时竟然摸不清楚,这对她而言到底算不算好事。   陈忠延仔仔细细把她打量了一圈,“我估摸着你该高兴的,怎么看你脸色完全不像这么回事?”   他心里阴暗的想到,但凡元江雪敢露出半点高兴的神色,这顿打她就是活该!哪个妻子盼着自己丈夫倒霉不是活该?   “你被调查,我怎么会高兴,担心还来不及......”元江雪忍着害怕,往陈忠延的方向走了两步:“这回应该会没事的吧?”   以前调查组就来过好几次,陈忠延瞒天过海很有一套,人又会走关系,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应该吧,大概只是例行调查。”陈忠延烦躁的捏着鼻梁。   这回检查有人给他提前透过消息,说他被人举报了,但是陈忠延想要问个清楚,那边就没声音了,说再多软话,送再多东西那边就是不收,这下子让陈忠延彻底没了底。   他眼神冷冷的扫向元江雪,最近除了元江雪的事,陈忠延自认没做错过是什么,被举报一事简直来的莫名其妙,他有一瞬间觉得是元江雪或者元江雪的相好举报的,看她这幅不知情的模样,又渐渐打消了怀疑。   “行了,你别问这么多,先去准备午饭,等会儿人来了该怎么说,说什么话我都会教你的......不过,你最好按照我教的来,要是敢耍什么心眼......”   说道后半句话,陈忠延的声音变得阴森恐怖,元江雪吓得连连摇头,“不会的,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多的话肯定半个字都不敢有。”   陈忠延点点头。   *   于此同时,沈淑文住的小房子里,陈越也在同母亲吃饭。   沈淑文给儿子盛了一碗汤,欲言又止。   “妈,你有话就说,我是你儿子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陈越给沈淑文夹了一筷子菜。   “你奶奶还好吗?”   “挺好的,奶奶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同村的老太太晒豆角呢,说是存到冬天也算是个菜。还叫我等晒好了,别忘了寄些给念念。”   这时候正是吃豆角的时候,豆角发起来快,一长就是一大串,老人家种的多,但是吃不完常常趁着新鲜采下来洗干净、晾干,存到冬天吃。   沈淑文闻言略略放了心,“老太太还能想着晒豆角,想来心情是真的还好,我倒是紧张的不行。”   陈越也看出来了,自打他过来,沈淑文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要不是有他在边上看着火,一准所有的菜都让她烧焦了。“妈,你别紧张咱们已经做好咱们该做的了,剩下的不归咱们管。”   “那、那你爸要是知道是你举报的......”沈淑文简直不敢想,她放下筷子紧紧抓住儿子的袖口:“你爸下来了,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陈越摇头,安抚道:“我们从来没住在一起过,而且我上个月才立过功,不会的,当然调查肯定是要调查的。”   听见儿子说连他也要被调查,沈淑文有点没主意了。   “妈,你放心,自打我自己有工资以后,就没用过陈忠延的钱,这么多年一笔一笔我都记着呢,至于玲玲,她是小孩子,陈忠延本来就有抚养义务......其实这次查清楚了也好,不然这件事就会像个定时炸弹,时时悬在半空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我亲自来引爆,比别人来引爆要好。”   沈淑文似懂非懂的点头,心里默默祈祷这把火别烧到儿子身上。   *   陈忠延这边午饭吃到一半,调查组的人果然上门了,双方笑着握了下手,陈忠延赶紧吩咐元江雪收了碗筷,给人家泡茶去。   “同志,你们喝什么茶?普洱?家里还有战友寄过来的大红袍,要不要来一壶?”   调查组的人对视一眼,领头的开口道:“我们不茶,白开水就行了,咱们都是上门办差的,坚决不拿群众一分一毫。”   “唉、唉......好。”   陈忠延虽然应了一声,心里却打起了鼓,听着话音来人不大好对付啊,不像是例行检查的模样。   元江雪端了白开水出来,调查组的人已经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了。   “你们这沙发,什么时候买的?是拿工资买的?当时用了多少工业券?”   陈忠延心里打了个突,“是、是用工资买的,用了多少券来着?”他递了个眼色给元江雪,指望元江雪给他解围。   元江雪哪儿见过这阵仗,当场就懵了,再说这根本就不是拿工资买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要用多少券。她结结巴巴答不上来,支吾半天在陈忠延的瞪视下闭上了嘴。   调查组的人经过不少风浪,元江雪和陈忠延的这点猫腻,怎么可能逃得过几人的眼睛?   一个小时后。   调查组的人起身准备告辞了,陈忠延要送,几人没让,领头那个道:“两位这种情况还是别乱跑了,过一会儿就有专人上门。”   陈忠延擦擦额头的汗,“不知道你们两位能不能帮我求求情......”   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上门”两个字出来,谁都知道接下来面对他的会是什么,陈忠延不死心,还没到最后一刻总觉得自己还有救,连调查组的人都敢贿赂了。   领头的人似笑非笑:“同志,我们进门以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记录在案。”   这下陈忠延一颗心掉到了谷底,不敢乱说话了,眼睁睁看着调查组的人要走,他结结巴巴问了句:“同志,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举报的我?”   他自认为做事情还算清白,没挡了谁的路,为什么在这个档口会被调查,这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想也知道,为了保护举报人调查组的人一定不会说的,陈忠延这么问就是垂死挣扎一下,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个问题问出来,调查组领头的哪位同志,竟然真的停住了转而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别人,这事是一定要保密了,为了防止家里人报复一类,但是因为你的情况特殊,倒是没什么不好说的......”   陈忠延咽了咽口水,目光紧紧锁定那位同志。   “是你儿子和法律上的妻子联合举报的,送来证据的人包括你的母亲和下属......”   陈忠延眼睛一翻,头朝下,猛地往地上栽了下去。 第125章 (一更) 坦白局   派出所里, 陈忠延和陈越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这对父子都数不清有多少年没这么相对而坐过了。   陈忠延的状态很不好,人还是那个人, 模样也没变过, 但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 就连看向陈越的眼神都阴骘带毒。“是你和你妈举报的我?”   他到现在还不敢置信, 想不通为什么,又恨儿子联合沈淑文把自己赶上了绝路。   陈越手指交叠放在桌子上, 平和的点头,“是的。”   陈越来派出所是配合调查做笔录的,没想到被陈忠延看了个正着, 陈忠延直接破口大骂,拉着陈越不许他走,以钱陈忠延还顾忌面子、身份等等, 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怎么能达成目的, 就怎么干。   对方越是平静,陈忠延就越是气愤,他起身想上前把这个儿子拎起来暴揍一顿,但是手铐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刚站起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拽得坐回了原位,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他瞬间疼得龇牙咧嘴。   门口站着的公安听见动静, 立马拧起眉肃着脸喊了句,“老实点!”   陈忠延瞬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抿着唇不敢吱声了。他已经过了那个人们看见他就会颔首以示尊敬的时候, 如今的遭遇明明的提醒他,他不在是什么首长,只不过是个阶下囚。   陈忠延心里气愤,但更多的还是无力。   “爸,你就老老实实呆在里面改过吧,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是,元江雪也是。”   陈越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丝毫情绪。听在陈忠延耳里却带着一股挑衅之意,刚压下的怒火又猛蹿头顶,他龇着牙恶狠狠道。   “你少假惺惺!老子有今天都是拜你这个好儿子所赐,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应该弄死你和你妈!陈越,你别忘了,你从小到大的抚养费、读书费、以及所有的花销、全是老子出的,老子没有对不起你吧?你把老子送到监狱里,就不怕天打雷劈?”   不论陈忠延嘴里说出多么恶毒的话,陈越始终不动如山,连语气都很沉稳,从下定决心要举报陈忠延的时候,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那你拿那些不该拿的东西的时候,抛弃我和我妈的时候,怎么不怕天打雷劈?爸,人要是指望着老天爷才能讨回公道的话,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你自己算算,是不是我十多岁参军有了工资以后,哪怕钱再少、吃穿再紧,都没用过你一分一厘?”   陈忠延有点恍惚的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他给钱个陈越的时候,陈越怎么收的,就怎么原样放在小盒子里,陈忠延只知道自己给了,但是用没有他就不知道了。   难道这孩子从十几岁开始就有预谋了?他后来亲眼看过举报人提供的证据,里面的内容详细到他的工资多了一块五毛的,都记录在案!现在想想,这个儿子一开始就是狼子野心!   “你!你!你可真是我养的好儿子!”陈忠延指着陈越,气得手指头不停的哆嗦。   紧接着陈越又给了他一拳重击,“爸,你再想想,那张结婚证是从谁那儿拿来的?你觉得我对不起你,那奶奶呢?奶奶也对不起你?”   这正是陈忠延无法释怀的一点,为什么他的儿子、妻子背弃他,元江雪背弃他,就连他妈在这紧要关头都没有选择和他站在一起,他真就这么十恶不赦吗?没有他,这一家子能过得如此滋润?   陈越像是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叹口气道:“奶奶没有用过你的钱,你给的那些,爷爷奶奶都存着呢。你大概不知道,奶奶自己种菜并不是闲着没事儿干,而是地里产什么就吃什么。再说我妈,我妈会做衣服、会织布,我每个月也会给家里家用,并不需要拿你的钱干什么。玲玲倒是确确实实靠着你的关系换学校等等,但是玲玲是你的女儿......”   陈忠延已经被打击到失了力气,终于认命,“那、那你为什么不早早举报我?”   陈越此时却沉默下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两人静默许久,陈越不想再这么呆下去,准备起身离开,陈忠延叫住了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陈越转身颔首,冷静道,“爸,你说吧,最后一个问题答完,咱们父子大概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陈忠延听着儿子绝情的话,心脏狠狠一抽,他掩饰似的往后靠了靠,镇定开口,“元江雪和谭建元的事情你知情吗?元江雪被我发现以后,总说是你故意陷害她,是你从中作梗,是谭建元勾引她,所以她才会办了糊涂事......陈越,你告诉我,她说的话到底对不对?”   “没错,确实是我安排的。”   陈忠延又一次暴怒想站起来揍儿子,结果被进来的两个公安联合镇压了,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脸狠狠的压在桌面上,半点动弹不得,除了嘴里还能骂人,对于陈越无法造成任何关乎痛痒的伤害。   “陈越!陈越!我是你老子,你竟然帮着小白脸,绿了你老子!你好,你好的很!”   “你误会了,人确实是我安排的没错,但是我从没说过让谭建元真的去勾引元江雪的话,爸,其实我比你更要脸面......但是,元阿姨你还不知道吗?”   正是因为要面子、要强,陈越从进军营的那天开始,从没说过自己是陈忠延的儿子,后面一路摸爬滚打起来,全都是靠自身的努力。   陈越站起身,向着陈忠延迈了几步,“狗改不了吃屎,你是、元江雪也是。”   “你!”   陈忠延满嘴污言秽语,毕竟除了能用言语伤害儿子,他什么都做不。陈越最后看了他一眼,迈开步子,缓缓离开了派出所。   快八月份了,天上碧空如洗,白云朵朵,但陈越的心情却很糟糕,任谁把自己亲手把父亲送进监狱都不会轻易过了自己这关,他站在派出所门口,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   “傻站着干什么呀?陈大哥,我肚子好饿,能不能带我去吃东西?”   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越猛地抬头,不知什么时候顾念竟然站在他跟前笑颜如花。   他心里一下子温暖了起来,像是一条漂泊的船,突然看见方向了。   陈越张了张嘴,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顾念浅浅一笑,“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我吧?”   陈越坚硬的外壳像是被什么击碎,心里的情绪突然之间汹涌澎湃,这回他没有刻意克制自己,伸手把人拉进怀里抱了个满怀。   “陈大哥......”顾念轻轻喊了声。   “别动,让我抱一下。”男人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从小姑娘身上拼命汲取力量一般。   “好的,但是......我们在派出所门口,真的不怕被抓吗?”   陈越身子一僵,往后退开几步,深邃的眼睛紧盯着跟前的人,顾念在他的目光下,可怜巴巴的揉着肚子,“而且,我现在好饿......”   陈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俊逸的脸上阴霾散尽,修长的指节不停地揉着小姑娘的头发,把她好好的麻花辫揉成个鸟窝状,好像几天几夜没梳头。   “陈大哥!别弄我!”   顾念拍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男人又会把手伸过来,孜孜不卷地揉她的头,打掉、伸过来、打掉又伸过来,男人乐此不疲。   “再弄我,我就咬你了!”顾念恶狠狠的,龇出一口小白牙。   “好,喏,给你,随便咬。”陈越把胳膊伸过去,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底下看着硬邦邦的,顾念就撤了要咬人这个念头,别刚下嘴就把门牙蹦了,到时候成了牙齿漏风的丑姑娘就好玩了。   陈越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带着顾念去了他妈住的地方,见沈淑文不在,索性亲自下厨给她做面条。   男人挽着袖子,既能上阵杀敌,又能洗手做羹汤,顾念站在厨房边上,远远看着就觉得自己赚大发了,等慢慢一碗面端出来放在她跟前,瞬间把她的心都甜的满满的了。   陈越撑着下巴看她拿筷子夹面条,眉眼都弯了起来,他说:“幸好你来了。”   顾念吃了两口,抬头看他,虽然陈越什么都没说,却能无端感受到他的情绪,沉闷的、愧疚的、不知所措却又逼着自己去做那种。   “我爸刚才,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明知道他有问题不早早举报他......”陈越顿了顿,笑容散尽,“我当时什么都没说,其实我知道的,我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公无私......说白了,我是个有私心的人。”   顾念问:“那你最后会举报他吗?没有玲玲的事,没有元江雪的事。”   陈越想了一会儿,肯定道,“会的。”   “那就好啊,本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完人,只要是人都会带有私心,但是你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最终走在对的那条路上就够了。陈大哥,如果是我,未必有你做的这么好。你已经很好很好。”   陈越静静的坐着,目光凝视着她,这一刻心如擂鼓。 第126章 (二更) 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几天之后, 陈忠延的判决下来了,因为贪污、重婚、虐待妇女,革职并且判了劳改二十年。   元江雪罪行虽然没有陈忠延高, 但也判了劳改十年。   就连陈越作为陈忠延的儿子, 也暂时停职了, 关于什么时候复职, 得看什么时候调查清楚。   事情到这里彻底告一段落,后面就是陈超的归属问题了。   肉墩墩的小家伙已经从大院里搬了出来, 暂时住在沈淑文这里,陈忠延被革职了,房子自然要收回去归国家管, 再住原来的地方铁定不合适。   陈越把东西拿进来,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这地方还是太小了,玲玲现在在海市还好, 等她回来了, 总不能叫陈超、陈玲住一个屋。”   十来岁的小姑娘、小伙子该避嫌了, 再说两人本来就有矛盾,再搁一起不得成天打架嘛!   “我不想住在这里。”小胖墩背对着人坐着,默默嘟囔。   他耳朵里听着陈越的安排,心里却怎么也不得劲。陈超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了,爸妈吵架就吵架呗,怎么吵着吵着进监狱了,从此以后见一面都难。   陈越和沈淑文对陈超也很抱歉, 元江雪确实欠他们的, 但陈超却是无辜的,别提上回陈超还替玲玲挡了一巴掌,这孩子看着横, 爱耍小脾气,但是心不坏,也知道好赖。   小胖墩鼓着脸,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但你要让他说怎么办,他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顾念细白的指节去戳他的脸,刚一碰上,小家伙缩了缩身子,转头狠狠瞪她一眼。顾念见状不仅不生气,还觉得好玩,于是又去拿手戳,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陈大哥老是弄她了,大概跟弄小孩是一个意思,就挺好玩的。   软乎乎的生物,就连生气也是闷闷的。   沈淑文看他,却觉得有些可怜,陈超以前有什么不顺心的,发起脾气来就是哇哇叫,现在这么安安静静的,可以说很克制了。   小孩子都很敏感,知道自己没了倚仗,要寄人篱下了,所以就会把最乖顺的那一面展露出来。   说句实在的,让沈淑文养陈超,沈淑文心里也挺别扭,元江雪那个女人把他们家弄成一团糟,现在遭报应了,她还得给她看孩子,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超超啊,你要是实在不想跟我住,要不我把你送去奶奶家?”沈淑文商量着开口。   陈超心里一慌,焦急、不安的情绪彻底爆炸开,“我也不想去奶奶家,呜呜呜呜......我哪里都不想去,我想回我自己的家......我就想要跟着我的爸爸妈妈......”   陈越几人都沉默下来,没人接这个话茬,只是给他时间和空间,让他发泄。陈超年纪不小了,他应该知道陈忠延好元江雪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陪在他身边,早晚都要自己学着独立。   孩子哭的不能自抑差点就要厥过去,好在顾念及时接住他,给他掐了掐人中,陈超这才缓缓安静下来,只是缩在顾念怀里的时候,还在不停的抽搭。   顾念叹口气,从陈越手里接过毛巾给陈超擦脸,“你自己也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对不对?哭过以后,心里有没有舒服点?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但是,陈大哥和沈阿姨会照顾你的,不能保证对你和对玲玲一样好,但至少不会亏待你,不会让你饿肚子.......你还可以去念书,日子和过去并不会有多少差别。”   “你少骗我!”陈超站起来,狠狠擦了擦眼泪,“他们都讨厌我妈,肯定也讨厌我,等我住过来了,说不定天天虐待我......”   沈淑文被他吵的一个头两个大,“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当着大家的面保证,保证不会对虐待你,让你继续念书好不好?”   “不好!我妈以前保证给我买的玩具,到现在都没买!”   陈超就是怎么也说不通,他很执拗,而且因为元江雪在他这里没有信用可言,他就觉得所有的大人都这样,都没信用可言。   陈越额头青筋狂跳,看陈超就跟看胡搅蛮缠的熊孩子一个样。先是对着念念大呼小叫,又对着他妈大呼小叫,简直是欠揍。“陈超,闭嘴!你愿意好好谈,咱们就好好谈,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送你去派出所,你不是想和你爸妈在一起?没人拦着你!”   陈超一直很怕这个哥哥,见他沉了脸、语气很不好,战战兢兢收了哭声。   “好了吗?能跟我们好好谈谈了吗?”陈越问。   陈超老老实实点头。   “那我问你,想住在奶奶家还是住在这里?”   “呜呜......我、我都不想......”   “那你去哪里?去你外婆家?给你外婆家养?”   陈超使劲摇头,他外婆都没接触过,还没奶奶熟悉呢,本来不能回大院住已经让他很不安了,连京市也不能待,不能回原来的学校,他就真的半点安全感都没了。   “你想自己住?”陈越见他点头,气得哼了哼,“你这么点大,没人照顾你吃喝,你觉得行得通?回头冻了病了,想喝口水都没人知道。”   陈超闭上嘴,不敢吭声了,他悄咪咪抬头看了沈淑文一眼,在她看过来之前又偷偷别开目光。   陈越在房子里来回踱步,转悠了好几圈才想到个中庸的法子,“要不这样,你现在上的那个学校还能住宿,我给你办住校好不好?平时你就在学校吃住,周末再回来怎么样?”   当初入学的时候,陈忠延为了不让孩子过于显露人前,刻意隐瞒身份上的,要不然这会儿还得给陈超转个学,免得受人白眼。   陈超红彤彤的两只眼珠子转了转,班里好几个同学说住校好,说的他心痒痒的,以前跟元江雪说元江雪不答应,眼下没人管,这就刻意住校了?住校以后是不是就自由了?想吃雪糕吃雪糕,想赖床就赖床?明显感觉好处大于坏处,陈超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摆明了是个孩子样,偏偏他自己拿自己当大人看,顾念扫了他两眼,抿着嘴偷偷笑。   沈淑文见事情说定了,也跟着长出一口气。   *   下午陈越送顾念去火车站,她定了晚上的火车回去,小情侣一边压马路,一边腻腻歪歪。   “要不我还是送你回海市吧,反正停职调查了,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   陈越自己觉得心态还好,顾念听在耳里却怪不得劲儿的。   儿子举报老子,不说大义灭亲还要配合调查,还是有点憋屈的,但是组织上经过陈忠延的事会更加严谨,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可怜陈大哥了。   八月份的下午怪热的,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顾念瞥见厂区门口的供销社有卖冰棍,她小跑过去卖了两支奶油冰棍,总共才两毛五分钱。   “呐,这个给你!”见陈越接了,顾念一边吃冰棍,一边慢悠悠道,“吃了我的冰棍就是我的人了,既然是我的人就得乖乖听话,可不许丧气,等我空了肯定还来看你。”   顾念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总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渣。   陈越听了这句话,耳朵根子发红,心口烫烫的连吃好几口冰棍都止不住脸上的热气。“那我等你回来,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哈哈,陈大哥,你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个等着丈夫回家的小媳妇,哈哈哈哈哈。”   陈越停下来,眼神幽深,“那你这个丈夫,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咳咳、咳咳......”顾念被他吓到,一口冰棍卡的不上不下。   陈越给她拍着后背,见她缓过了劲儿,又问了一遍:“念念,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男人语气低低的,呼出来的热气让顾念整个人变得酥酥麻,就连后背那只不停给她顺气的手掌,也变得异常滚烫,顾念忽然窘迫起来,“啊、啊......陈大哥,我、我......”   想说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有点太快了,但抬眼对上陈越的目光又舍不得开口了。   陈越却善解人意的笑笑,“我跟你开玩笑的,即便我想跟你结婚,也不是现在。好了,别想了,我送你上火车。”   顾念侧过头,想看他说的是真是假,却被一双大手捂住了眼睛。   “念念,别看了,我说是就是,回去以后记得好好休息,我等你什么时候再来京市。”陈越深深的凝视着跟前的小姑娘,他当然想跟她结婚,还想要给她最好的一切,至少等这件事情彻底过去,不会再影响到念念的时候。   顾念把他的手拉下来,“很快就会再见了,我忘了跟你说,我被清华提前录取了......下个月肯定要过来念书。”   陈越一怔,而后低低笑开,“好,那我等你回来,送你去学校。” 第127章 (一更) 别别扭扭的相处……   陈家很多钱都用来交罚款了, 陈忠延原本留给陈越、陈玲陈超的,包括给老太太的钱也全都交了上去,索性陈越这些年立的军功不少, 获得的奖金、每个月的工资积攒下来也是一笔大数目。   沈淑文又是个巧手, 帮着左邻右舍做衣服也能有一笔收入。   陈越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 干脆给家里人换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 把奶奶也从乡下接过来。   老太太还舍不得地里的菜,“小越, 城里住筒子楼要爬楼梯,奶奶腿脚不好了,改明儿还让我回去种地去, 这段时间家里困难,老家那三分地要是种出菜来了,也给家里添个进项。”   她心里为孙子着急, 顾念那姑娘她见过一回, 俏生生的别提多讨喜了, 挺说家里情况也挺好,本来忠延还在位置上的时候,勉强算是门当户对,如今忠延入了狱,陈越又在调查期,老太太把人家家里看不上陈越。   “奶奶,您别担心, 好好在这儿住一阵, 这不超超也在么?我妈要忙着做衣服,白天没人管咱们吃饭的事,您忍心见我和超超饿肚子?”陈越扶着老人往里走, 脸上带笑缓缓的劝。   陈超站在门里看的惊奇,这个大哥不是常年板着一张脸么?竟然还会笑?还、还叫他超超?他觉得自己有点受到惊吓了。   陈越抬眼淡淡的看了陈超一眼,陈超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屁颠屁颠的凑过来。“是啊,奶,我还没吃过您做的饭,我把、我妈现在都不在了......要是您也不管我,谁管我......”   本来是顺着陈越的话小心规劝,说道后面陈超真红了眼眶,他还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昨天晚上陈超一个人睡的,黑洞洞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他都不敢开灯,干脆蒙着被子好好哭了一场,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陈越买的这个房子靠近学校,有三个房间带个厨房。   本来他们三个人正好一人一间,今天老太太来了,陈越原本睡的那间肯定要让老人睡,他决定自己和陈超睡一间。   陈超还在哄老太太呢,暂且不知道晚上的命运,就是被自己的便宜哥哥盯的很不自在,他往老太太那边凑了凑,陈奶奶还以为他心里难受,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奶奶不走、奶奶不走,留下给咱们超超做几天饭好不好?”   陈奶奶和陈超接触的时候比较少,元江雪自己做贼心虚很少回老家拜年,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是陈忠延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多,甭管陈超是什么来路,到底是自己亲孙子,如今爹妈双双入狱,很难让人不心疼。   来之前她还以为陈超还跟以前似的骄纵,如今这么乖顺听话,倒是让人看了怪难受。   沈淑文舒了口气,陈超在这里她轻不得重不得,除了准备一日三餐都不知道怎么管,老太太来了就好,到底是亲奶奶,有老人盯着,这孩子的性子就走不了大辙。   陈超也觉得奶奶来了好多了,不然和沈淑文还有陈越的相处总是别别扭扭的,陈奶奶在这里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也淡化不少,但是等晚上睡觉时,陈超就傻眼了。   “大、大哥,你怎么来了?”还抱着一床被子。   陈越语气硬邦邦的,“睡觉!总不能叫奶奶跟你一起睡。”   “啊......是吧。”陈超有点反应不过来,他长这么大都没怎么跟别人睡一张床过,但大哥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让奶奶跟着挤。   陈超往里面挪了挪,给陈越让出位置,这孩子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只得板板正正躺着,手掌紧紧贴着裤子缝。   陈越瞥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嗯,军姿还挺标准,不过现在是晚上了,睡觉姿势可以不用这么拘谨。”   “哦。”陈超家伙瞬间泄了口气,要是让他一晚上这么板着,会不会抽筋?不过,他为什么刚刚在在大哥的语气里听出一丝笑意?说起来,大哥也是会笑的啊......今天这个发现让他呆愣了很久。   “确定过几天去住校?”陈越问。   陈超默默点头,总觉得在学校会比住在这里轻松,他和他们的关系太尴尬了,而且在今天以前他对他们都没什么好感,陈超觉得自己在忍耐,陈越等人肯定也在忍耐吧。   小家伙叹口气,心里有点哀伤,没有妈妈宠着以后,他好像干什么都不行。   “那就去,男子汉别唉声叹气,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进军营了。”   “跟我这么大的时候?”   陈越点头,等侧目看见陈超一身肉,又嫌弃的收回目光:“像你这样肯定不行,体重过重绝对不会收的。”   陈超觉得有点受伤。   “唉,你们学校还有跟你这么胖的吗?去了宿舍记得别住上面,我怕你掉下来砸到同学......”   陈超狠狠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陈越,把自己的被子裹紧还不算,还偷偷拽住陈越的被角,生怕陈越发现抢过去,还拿着被子使劲卷吧,把自己裹成了蛹状。   “挺好的,记得裹紧别松开,八月份的天还挺热,正好我也不需要盖。”陈越慢悠悠道。   哼,嘴硬!陈超心想半夜里肯定会冷的,他就是要裹紧,到时候陈越没被子,还不得求他?感觉自己板回一局,就闭着眼睛睡觉了。可是,才十分钟过去,陈超就热的不行......   他动了动身子,又动了动身子。   “别动!不是说了叫你盖好被子?”陈越闷笑。   陈超不敢动了,但是头上的汗呐,哗啦哗啦往下流,憋的小脸都红了。   陈越怕这倒霉孩子真捂出病来,这才大发慈悲放过他,“好了,松开吧,回头热伤风了,你奶铁定要揍我。”   他去拉,陈超这死孩子还拽着被子不撒手。   “再拽就裹着睡一晚上!”   陈超吓得猛地缩回了手,他才不要捂一晚上呢!万一长痱子,痒死!   陈越扫了倒霉弟弟一眼,眼底笑意渐浓。   第二天天刚亮,陈越习惯性起来准备去跑步,想到边上还睡了个肉墩墩,手一伸摸过去却扑了个空。   被子虽然没叠,但是里头的人已经不见了,陈越挑了下眉,穿好衣服走出去。   陈奶奶已经起来了,给炖了一锅小米粥,正在厨房准备小菜,陈越探了头进去:“奶奶,陈超呢?”   陈奶奶回身见是陈越瞬间笑起来,“出去跑步了,还说一定会瘦下来的,这孩子也不知受什么刺激了。”   陈越笑了笑,“奶奶您先忙,我去外头找找看。”   臭小子还挺有气性,昨天说了一回胖,今天就记在心里了,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要是天天早起,把这一身肉减了倒也还蛮好,就怕这小子跑一次就喊累。   沈淑文把前几天邻居要的衣服收好尾,陈奶奶的早饭也弄好了,陈越领着陈超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把碗筷摆齐了,正等着他们一起吃早饭呢。   陈越陈超简单洗漱了一下,一家四口坐在了一起。   “小越,今天还要出去办事吗?要是要去的话,跟妈一起去你楚阿姨家一趟。”沈淑文给儿子夹了一筷子小咸菜道。   “妈,你说的楚红阿姨?不去找她,我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您呀别操心我,等下我带着陈超去报道,您这几天把该带的东西准备齐,没两天就要用上。”   陈越知道沈淑文的意思,无非是担心他在家里待久了,回部队的机会变小,想去走卫叔叔的路子探探情况,但现在他们这个关头,动了不如不动。   沈淑文见儿子这么说,没再多问,只应了会给陈超准备东西的事。   陈超又开始如坐针毡了,他总觉得这里不是他家,沈淑文也跟他没关系,而且他大概知道他妈和沈淑文怎么回事。“我不要她给我准备,我要奶奶给我准备!”   “奶奶年纪大了,小孩子别管事,已经听你意见住校了,再废话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陈越头都不抬,眼神也没给陈超留一个,手腕铁血道。   陈超小胖子委委屈屈闭上嘴,他想快点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都好,以后最好一直呆在学校别回来了。   陈奶奶心疼的拍拍孙子的后背,却什么都没说,陈超没了倚仗,她年纪又大了,最好法子就是听陈越话,小越是个正直孩子,嘴上说的不好听,不会真的亏待陈超,就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自己转过弯来。   陈超本来觉得自己挺好的,还能抗的住,感受到陈奶奶的安危,眼眶一红,就差把头埋到碗里了。   沈淑文有些不知所措,陈越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第128章 (二更) 天仙也比不上……   顾念才回来没几天, 又要去上学了,蒋令仪知道秦州这是为了孩子好,心里还是挺不得劲的。   “念念, 要不妈也跟着你去?反正妈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 画画的话, 去京市也能画画, 再把你姥姥带着......”   顾念偷偷看了她爸一眼,正巧对上秦州哀伤的眼神, 她妈这是完全不拿她爸当回事啊,她还指望能有个弟妹呢,这下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顾念灵光一闪, 把人拉到一边问,“妈、妈,你怎么打算里完全没有我爸?把我爸一个人搁这儿能成吗?你别忘了, 我爸他有心脏病......”   蒋令仪本来想说他也不是一个人, 有白芨陪着呢, 反正就每天吃食堂呗,前面那十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听见女儿说心脏病,她突然想起夫妻俩刚遇见的时候了,那时候秦州就说心口疼......虽然住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犯过,但万一发病了呢?   不知道女儿说了些什么, 但明显感觉到妻子对自己有所松动, 秦州默默给女儿比了个大拇指,见顾念揉了揉胸口,瞬间了悟, 他还有个大招没出呢,女儿的事情搞定了,接下来他可以忙活自己的事了。   偷偷摸摸给自己摁了两下穴道,秦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顾念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扬声问,“爸、爸,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白。”   “爸没事,就是见你要上大学了,高兴的。”秦州扶着椅子要往下坐,另外半边胳膊给蒋令仪扶住了,她帮着秦州坐好,眼底难掩关切。   蒋老太太本来还挺着急的,被顾念偷偷拍了拍手背也反应了过来,女婿和孙女都是学医的,比她们更知道怎么回事,瞧孙女的模样不像是生病。   如此想着,老太太拉着顾念和陈玲往外撤,语气还挺焦急,“小秦啊,你、你坚持住,妈给你去找药去。”   等蒋令仪抬头,跟前哪儿还有两人的影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门都给他们关的好好的。   她顿时不悦的撒手:“你是不是忽悠我呢?没病也说自己病了?秦州,我没想过你竟然拿身体跟我开玩笑!”   蒋令仪手没来及收回去,就被人拉住了,紧握在手心,“我怎么敢骗你?我真的是不舒服,但其实我也不放心女儿......想着你跟着去也挺好的......”   明明是挺正常的一句话,偏偏听在蒋令仪耳里有种“我虽然很不舒服,但是还是想让你去照顾女儿”的委屈求全之感,再配上秦州白惨惨的脸色,还真挺可怜。   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心软了。   “令仪,我知道你对念念的心,我和你是一样的,你去陪女儿我也能放心很多......你放心,我这里有白芨在,就算突然发病,他一定早晚能发现我......”   本来就心软了,偏偏这个男人还在往她心口扎刀,嘴里一句接着一句,没完没了,蒋令仪实在被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烦的不清,闭上眼亲了上去......   片刻过后,两人额头相抵,唇齿相依。   蒋令仪:“还难受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拿药?你平时药放在哪里来着?”   还没从妻子主动亲他的兴奋劲儿里回神,秦州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眼下多好的机会呀,只能主动放弃了,权衡了下利弊,他飞快道:“我好多了,药放在房间的柜子里,别麻烦了,等下我回去自己吃。”   蒋令仪点头,“你回头可不许忘了!”   “不会,你说的什么我忘记过?”   蒋令仪一怔,不论过去还是现在,秦州确实一直把她说的话都放在心上,后面和她分开了,对待秦家的态度还是一如往昔,不因为她在或不在而有所改变。   两人眼神又渐渐胶着到一起,秦州把妻子抱在怀里,长长舒了口气,“令仪,我真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不论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我希望我们能和以前一样......”   秦州不仅仅是因为“生病”了,才说这种话,而是觉得两个人之间错过了太多,眼下要双倍的补回来才行。   蒋令仪被他的话说的心口抽了抽,良久说了句:“好。”   等晚饭时,众人坐在一起吃饭,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一样了,举手投足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感觉,顾念和陈玲对视一眼,偷偷抿嘴笑,程白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右看了看,又低下头闷头吃饭。   蒋老太太被他们的一个对视,逗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顾念借机提要求,“过两天干脆你们俩都别送我了,我和玲玲两个可以自己坐火车。”   “那怎么行?两个小姑娘坐火车,听起来就不靠谱。”蒋令仪想也不想的打断。   “陈大哥说会在火车站等我们,只要上了车反正别的就什么都不管,一直到京市站下来就行。”顾念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欲盖弥彰的加了句,“陈大哥主要是......要接玲玲......他都好几天没见过玲玲了。”   陈玲坐在边上抿嘴笑,也不揭穿,她来海市住了大半个月不止人活泼了不少,就连身体都比在京市的时候强了一倍,现在已经很少咳嗽啦,整个人身上洋溢着一股子欢快劲儿。   秦州看了女儿一眼,他就说为什么女儿给他想了个绝世好主意,原来心思放在陈越身上呢,是不是怕他跟着去了京市碍事?唉,他这会儿终于有点体会到当初岳父的心情了,女大不中留啊。   但是这回还是决定要跟着念念去一趟京市,帮她把学校的老师安排好,跟陈越把婚事定了,免得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不清不楚的。   上回倒是收了个镯子,话没有说开,总还是差了点意思。   秦州侧身给妻子递了个眼神,蒋令仪会意点头。   *   陈越本以为调查的进度会很快,毕竟他和陈忠延父子俩从来没有过交集,在营里也一直很低调,也没有刻意显露过身份,走到团长的位置上,靠的也是自身的努力,所谓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他觉得把该查的东西查清楚,差不都就能回去参加训练了。   谁知道一拖十几天,把陈超送进了学校,眼见顾念和陈玲都快到京市了,事情还是没有说法。   这日,楚红拎着糕点上门,说是看望朋友,主要还是为了陈越的事。“小越,阿姨和你妈妈关系好,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陈越点点头,面色还算沉稳,边上坐着的沈淑文和陈奶奶听见她如此郑重的语气,顿时紧张起来。   “你的事情我和你卫叔叔也一直在关注,按照流程其实是不应该耽搁这么久的。”楚红见跟前的青年仍旧稳的住,不由暗自点头,确实是个人物。   其实老卫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主要是陈越底子过硬,是个当兵好苗子,自身又有功劳在身,就这么被埋没了实在可惜,而且双方家里是故交,很难不关心一二,但得出来的结果却不怎么好。   陈越语气还算平和:“楚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还禁得住。”   楚红叹口气:“你自身的简历没问题,身份来历也没问题,本来陈忠延的事应该会对你造成影响,但架不住你有军功在身,别人就是想诟病都没法诟病。”   这些都在陈越的预料中,他没说话,听对方继续往下说。   “难就难在,你本身出众,有别的姑娘看中了你,本来你爸在还会忌惮几分,你爸不在了,就想着把你回去这条路压一压,好让你跟人家姑娘处对象......”   陈越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这姑娘该是有多恨嫁,再说这世界上除了他以外,还有更多更好的人,怎么就看中了他?已经有念念珠玉在前,陈越心里哪儿还容得下别人。   “楚姨,要不您再帮我想想别的办法?”   楚红故意逗他,“那姑娘长得可不错,家里背景和你喜欢的姑娘比也不遑多让,而且能帮你更进一步,你就半点不心动?”   陈越果断的摇头,别说只是个姑娘,就是来了个天仙也不能跟念念比,有感觉了就在一起,不喜欢怎么样也不会喜欢的。   “你的意思楚姨知道了,回头我帮你再说说,老卫好歹说得上话,但我就是想着,你要是肯换个人不是两全其美?”   “去你的两全其美,我儿子要真这么着了,算什么男人?”沈淑文松了一口气,知道楚红是故意这么说的,假做生气道。   楚红捂着嘴笑,“成成成,你儿子是个痴情种,我多此一举了,行了吧?”   沈淑文哼哼两声:“这还差不多。”   老姐俩对视一眼,又噗嗤笑开,两手握在一处,倒有点年轻小姑娘的感觉。   “回头念念来了,我领着你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儿子的眼光好着呢,天仙公主也比不上念念。”   “好,那我可得见识见识。” 第129章 第129(三更) 拎不拎的清?……   顾念和陈玲要到的那天, 陈越早早去火车站守着,沈淑文和陈奶奶觉得呆在家里干等着也没多大帮助,索性陪着陈越一块儿呆在了火车站。   火车站的人来往不绝, 三个人站在火车站望眼欲穿。   陈奶奶接连看了好几个人觉得是, 走近了又都被大孙子否认了, “小越, 你确定没记错,是这个时候到?”   “肯定没记错, 上火车前念念给我打过电话的,再说玲玲还在呢,看看玲玲在不在就知道了。”陈越嘴里回应着, 眼神却在来往的人身上梭巡。等看见一个白的发光,穿着浅色衣裳的姑娘,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四周都是人, 硬挤过去根本不行, 陈越交代沈淑文照看好陈奶奶, 伸手敏捷的越过人群不停向前。   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觉得好远,走了好久。   片刻后陈越如愿站在那人跟前,顾念抬起头见是他,瞬间笑颜如花,这一刻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全都成了背景板。   “陈大哥,你走过来好快。”   “你觉得快, 我却觉得太慢了。”   两人说完这句, 便对视着谁也没再开口。   “咳咳,念念啊快来给爸搭把手,总不能让比你小的妹妹拎东西吧?”秦州提着手里大包小包被人群挤得不停的往前, 陈玲则很乖顺的站在他身边,细瘦的胳膊弯里挎着一个布包袱。   陈越一个箭步过去,把玲玲和未来老丈人手里的东西都拎过去,一下抗在肩膀上。“秦叔叔,别让念念拎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秦州闻言瞥他一眼,到底点点头。   陈玲蹦跳着过来,撅着嘴巴,“哥,我站在这里,你怎么就跟没看见一样?”   “是你变化太大,哥差点没认出来。”陈越扛着东西边走边回答妹妹的问题。   他这话没有丝毫毛病,陈玲明明就去了海市二十天不到,但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就跟吃了仙丹妙药一样,不止白了不少,眉间的郁色都消散了,更神奇的是整个人竟然变得活泼了,这是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一行人走到沈淑文和陈奶奶跟前,沈淑文看着近在跟前的女儿才敢相认:“玲玲?”   “妈!”陈玲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小跑了两步,蹦进沈淑文的怀里。   沈淑文从没有见过女儿有这么活泼的时候,而且她这么蹦跳竟然也不喘也不咳嗽了,她目光惊奇地看着顾念,等待站在边上的俏丽姑娘给她一个回答。   “玲玲去了海市以后,我爸有刻意帮着调养过,现在虽然还在吃药,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啦。”顾念笑吟吟的说了句,两颊上的一对酒窝看着格外讨喜。   沈淑文闻言心里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   “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话。”陈越看了秦州,笑着提醒。   沈淑文连连点头:“是、是,是妈太高兴了,这里人来人往的,哪儿是说话的地方。”   陈玲陪在沈淑文身边,沈淑文一直拉着女儿的手一刻都舍不得放开,顾念见状只得去扶陈奶奶,陈奶奶被顾念搀扶着,心里瞬间暖融融的,觉得这个姑娘不止长得讨喜,还格外贴心,难怪孙子说天仙都比不上,确实难得。   秦州落后一步,却把陈家人对念念的态度放在眼里,心里略微安慰了些,他虽然只是个医生,但因为见惯了生死,而每个和生死相关的故事背后,与之关联的却是一个个家庭。   他和令仪有个观点极为相似,未来和念念在一起的人,不一定要家世多么好,至少要能真心诚意的接纳她,把她完完全全当做家里的一份子看待。   这个期许听起来简单,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少之又少,婆媳向来势同水火,秦州不希望女儿前半辈子和父母分离,后半辈子还要跟婆婆别苗头,那样的人生未免太累。   且念念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就算以后嫁了人也不应该被束缚在家里。   即便秦州心里已经有些满意陈越了,仍旧什么都没说,在男方表态之前,女方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陈越要是真的迫不及待想娶念念,绝对不会什么都不说不做。   几人高高兴兴的正要离开火车站,却被突然出现的女同志拦在了原地。“陈越!我爸说你有对象了,根本就不想娶我,我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爸说的那样。”   女孩个子比顾念高半个头,骨架纤瘦,身上也穿着一身绿军装,五官长得挺端正的,但是组合在一起看着很冷淡,有种高高在上之感,听她的语气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这句出来,秦州刚对陈越升起的一点认可又不停的回落,冷眼站在原地看陈越怎么处理。   顾念一怔扶着陈奶奶没说话,倒是陈奶奶反过来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顾念冲着陈奶奶一笑。   “念念,你可别听这人胡说,我不认识她,就连见都没见过!”陈越压根没看对方,连话也懒得答,一溜烟跑到顾念跟前表忠心。   顾念保持微笑没应声,也没说相信不相信。首先她才来京市,对于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根本一无所知。其次,人家姑娘找不找上门的其实无所谓,重要的事陈越的态度。   顾念上辈子见过不少因为另一半出轨,而揪着小三歇斯底里的姑娘,当时她就觉得没必要,人家姑娘固然做的不对,但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男人本身没问题,怎么会被人缠上?别说什么醉酒、一时糊涂之类的话,都是借口。   她站在陈奶奶边上,暗暗给自己鼓劲,要是陈大哥也是个拎不清的,这个男人不要也罢。   陈越被她笑的身上汗毛倒竖,整个人都跟着一阵心慌。他觉得跟前出现的这个姑娘,不是想跟他结婚,是跟他有仇吧?压着不让他回部队就算了,挑拨他和念念的感情真的不能忍!   男人猛地转过身,目光凌厉地看着那位女同志,“这位同志,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你要是敢再纠缠我,我就去告你说你耍流氓,还要在军区大院门口贴大字报,让他们都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恨嫁!”   乔晓静被陈越的一番话骂的臊红了脸,恨恨瞪了男人一眼便哭着逃跑了。 第130章 (一更) 顶尖学府……   乔家算是最近几个月新搬来京市的新贵, 搬进军区大院的那天,乔晓静刚好撞见陈越,她觉得陈越剑眉星目、面容坚毅是她喜欢的类型, 再一打听是陈忠延的大儿子, 家里有权有地位, 人还踏实上进, 就一颗放心暗许了。   其实陈忠延还在时,乔家其实是攀不上陈越的, 但这不是陈忠延入狱了么?乔晓静就觉得这是自家的机会,不论家里人怎么说,哭着喊着要嫁给陈越。   陈忠延刚入狱那会儿, 乔家人见到陈越躲着走都来不及呢,生怕因为闺女的关系累及自家,后来乔父打听到陈越这些年确实一直靠自己, 军功累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才松了口, 还答应乔晓静只要两人结婚,就帮着陈越回部队,算是给对方一个顺水人情。   乔晓静不知道啊,她以为家里人是因为她才愿意矮下身段接受陈越,偏偏陈越是个不识好歹的,她爸找人提过被他回绝了不说,今天她亲自去堵他, 连个好脸色都没给。   “晓静、晓静, 不哭了,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努力上进的男人多的是, 他看不上咱们,咱们还看不上他呢!你爸说了,有他在陈越可别想这么容易回部队。”   乔妈见女儿回家以后躲在房间里哭个不停,又是心疼又是气闷,也顾不得隐瞒,嘴巴一张就把乔爸的打算秃噜了出去。   趴在被子上哭的厉害的人顿了顿,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妈:“爸说不让陈越回部队?这、这行不行啊?要是被上面知道了?”   其实上面不上面的,乔晓静不大懂,但是她怕陈越知道就更看不上她了。但想到今天陈越斥责的话,她又觉得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上赶着未免太不不知道廉耻。   哼,陈越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陈越呢!她吧给个教训也好,她等着看陈越没她家的帮助,会混成什么模样。   “这是你爸该管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开开心心就成,对了,不是说文工团最近在排舞?你不去小心赶不上进度。”   乔晓静想通以后,没那么难受了,但心里还是不自在,闻言哼了声道,“才不会,我这么有天分怎么可能赶不上进度?”   乔妈听的连连点头,她女儿她还能不知道?晓静最聪明不过。   “妈,你不知道我今天还见到陈越的对象了,长得好看不假,但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估计以后嫁了人就专心在家做饭带孩子了。”乔晓静磨着牙,语气还有些气愤。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当时她当着众人的面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是余光一直在头瞄顾念。   那小丫头穿的衣服普普通通不像是百货公司的货,她和她爸还是外地来的,家里能有什么能耐?再说陈忠延入狱了,陈越就是劳改犯的儿子,没了她爸的帮忙想回部队哪儿那么容易?   或许她什么都不用做,陈越早晚要回头求她。   哼哼,到时候她可就不稀罕了。   “你这么想就对了,妈的女儿这么厉害,陈越看不中你,是他没眼光,咱们往后一准挑个更好的!”乔妈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带着得意,她觉得在这个大院里就她的女儿最出挑,这里住的人这样多,都是有公职、有地位的,生儿子的人家更多,没了陈越还有别人。   但是再找一个能有陈越身上的那种气度吗?乔晓静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陈越。   要是陈越肯回头求她,实在不行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乔晓静心里有了打算,乔妈说了半天,后面的话她半句也没听进去。   *   经历了火车站被堵一事,顾念一行人欢快的气氛略有凝滞,不过秦州和顾念都很持得住,看见也当没看见,继续语气平和的和陈奶奶、沈淑文说说笑笑。   可他们越是这么不放在心上,陈越就越是忐忑不安,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离把念念娶回家近了一步,刚才那个疯子跳出来,感觉两人之间一下子就远了。   几次想找机会跟顾念单独聊聊,都插不进话,只能哀怨的看着小姑娘和奶奶聊的欢。   顾念瞥见他的表情,差点破功,她往里转了转身子,继续无视陈越。   陈越刚要跟过去,就听见秦州清了清嗓子,瞬间一僵,不敢动了。   晚上是在陈家这边吃的,秦州本来说他们父女俩随便吃什么都行,陈家非要盛情邀请,让人想推拒也不成。   这天也恰好的陈超从学校里回家的日子,他一进门先是被家里满满当当的人吓了一跳,又是被家里诡异的气氛惊到了,心道他最近没干什么坏事啊,总不至于这些人是陈越找来跟他兴师问罪的。   陈玲回头一眼就发现了他,瞬间翻了个白眼,“哟,这是小少爷回来了?傻站着干嘛?还等着我起来把饭盛好端到你手里?”   大家才落座,陈超回来的时机刚刚好,本来陈奶奶确实会把饭盛好端到陈超手里,这不是有客人么?一时忽略了。   陈超本来就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每次回来都小心翼翼的,被陈玲这么一刺当下就要走,憋着气道“要不我还回学校吃?本来就是回来看看奶奶的,现在人也看了,回去还能赶上吃食堂。”   他这么说着,心里不是不委屈,强忍着才没让人看出泪意。   “陈超,你别听她乱说,快坐下,今天特意准备很多菜也是想着你要回来的关系,哪能叫你回去再吃食堂。”   陈越瞪了妹妹一眼,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超才从他同时失去父母陪伴这件事里走出来,就被陈玲当面痛击,心里能高兴才怪!   陈玲吐吐舌头,她没什么坏心,也知道陈超是无辜的,她就是嘴欠,看见陈超不怼两句,浑身难受。   “坐吧,姐姐给你夹肉吃好不好?”   顾念跟前的碗筷还没用,先夹了些肉挪给陈超,她手一抬起来,陈越也拿着碗出来给她补上了,顾念全程连个眼风都没给他,陈越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完了完了,这回还说不清了,但是他真是冤枉极了。   陈超接了碗坐下,这才觉得心里有了几分暖意,他闷闷的吃着菜,间或抬头偷看顾念,也不知道这个姐姐是不是亲戚,倒是感觉人挺好的。   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喝茶,秦州陪着陈奶奶说了一会儿话,就笑着提出要告辞。   “家里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念念过几天报完道,我就回去了,总要给孩子把东西都安顿好。”   陈奶奶奇道:“没听说有哪个高中招学生,念念过来是去哪儿念书?”   沈淑文也觉得奇怪,只听说顾念要来读书,是不是念高中,在哪儿念倒是没刻意打听过。   陈玲眼神溜了一圈,得意洋洋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念念姐可不是来念高中的,是来念大学的!喏,和圆明园一条马路之隔的大学你们都知道吧?念念姐就是去那儿念!”   小姑娘得意的就跟自己要去念大学似的,沾沾自喜的口吻听了令人发笑。   可等听陈玲说的什么之后,陈奶奶和沈淑文都惊呆了。   和圆明园一条马路之隔?那不是清华大学么!   念念这么小就年大学了不说,一去还是去最顶尖的大学?!   这个认知充斥两人的脑海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对顾念的钦佩,以及对陈越的同情。本来还算能攀的上,现在人家姑娘不止背景强大,还自身本事过硬,小越要攀上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想到今天火车站那一幕,陈奶奶只能说,孙子最难各种都不顺,估摸着要偷偷去哪儿拜拜。   陈超看顾念的眼神也越发崇拜了,这个姐姐明明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竟然这么厉害。   “是,念念是去清华念大学的,不止如此,她还是因为有特殊贡献,被提前录取的。”陈越说起这事与有荣焉,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喜欢的小姑娘有多厉害。   沈淑文这下除了惊叹,还是惊叹,儿子这是给她找了个什么儿媳妇啊?玲玲要是有念念三分之一,她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不对啊,这还不是她家儿媳妇呢!沈淑文忽然就觉得时间很紧张了,恨不得立马把人拐回家。   偏偏她的傻儿子一点感觉都没有,常年板着的脸在人家姑娘跟前笑成了一朵花。   沈淑文都想上前几步把儿子摇醒,告诉他清华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进这所大学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念念分分钟都能碰见比他更好的,现在不把人拿下,往后想哭都没地方哭! 第131章 (二更) 吻痕   原本陈家人就对顾念挺热情的, 眼见有更热情的趋势,顾念瞬间如坐针毡,顺着秦州的意要回去。   沈淑文倒也不是看菜下碟的人, 本身就已经很喜欢顾念了, 秦家人又帮着她把陈玲照顾的这么好, 心里只有感激的份, 就算顾念自己没能耐往后都要倚仗她儿子,她心里也喜欢, 如今念念自身有能耐,她只有更喜欢的。   她别的不怕,就怕看中的好儿媳妇没陈越放走了。   但见秦州父女要走, 行也知道他们大概不好意思,沈淑文很通情理的收拾了一包特产让他们带去,也就没再强留人。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 陈奶奶有些忧虑:“按我们以前的老话‘女子无才便是德’, 秦家这个姑娘会不会太厉害了。”   “才不会, 奶,都新中国了,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觉得念念姐这样最好不过,不少男的都比不上呢!”陈玲挽着陈奶奶的手,认真劝说。   “是啊,奶, 那个姐姐这么厉害, 难得人还这么柔和。”陈超眼睛亮亮的,难得没和陈玲别苗头。   陈玲侧头看了他一眼,哼了哼, 没说难听的话。   *   秦家的院子里其实没多少东西好整理,距离上回顾念来京市并没过去多久,只需要把家具稍微擦擦就行。   陈越帮着忙前忙后,三个人很快把家里弄干净了。   许是知道两人有话要说,也明白自己女儿有分寸,秦州很爽快道:“念念,你们说说话吧,爸先去洗澡了。”   顾念点点头,目送秦州进房间。   偌大的客厅一下子就剩下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顾念和陈越一块儿坐在沙发上,等着陈越先开口,今天在火车站的事,这人怎么都该给自己一个交代才行。   “念念,我早就想跟你单独聊聊。”陈越说着,人还悄悄往她那边凑了凑。   顾念笑眯眯的调侃,“但是陈大哥,我没想到我不在京市,你的生活还挺多姿多彩的。”   她眯着眼睛,明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陈越却有种大事不好之感,他伸手过去抓顾念的手,见她没有很排斥,才终于定了定心神。   “念念,今天那个人我真不认识......”陈越说着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跟顾念说了一回,“本来按照我的规划,在你来京市之前,我就能顺利回部队,哪知道突然跳出来个程咬金,非要拦着我的去路。”   对于能回去这件事,陈越毫不怀疑,可他明明都跟楚姨明确表达过自己对于意见了,对方还这么上赶着,实在是令人气愤。   “啊......那你怎么办?总不会回不去了吧?”顾念有些忧虑道。   本来举报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是把人从那么高的位置上拉下来,确实是带有风险的,弄的不好或许会影响陈大哥的前程,他如今正年轻,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这么个人才要是埋没了,谁都会觉得可惜。   听出了她的担忧,陈越心情大好,粗粝的手指悄悄拉上小姑娘的嫩手。   “你放心,我要是这么容易被人拽下来,这么多年在军营里不是白呆了?乔家人要是肯顺顺当当放我回去就算了,要是不肯,降职都是轻的。”   顾念讶然,陈大哥都不在部队了,竟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陈越伸手去刮她秀挺的鼻子,眉眼深深,“你是不是低估你男人了?我要是这么容易被打倒,怎么把你娶回家?”   “呸!”顾念啐他一口,人往后仰了仰去躲他的手,却被人扣住手腕,反倒往前拽了下,两人之间的缝隙更小了,仿佛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小姑娘红了脸,像朵娇艳欲滴的花朵。“谁说要嫁你了?”   “你没说,是我说的,我想要你嫁我。念念,你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他们都觉得我爸进了监狱,我以后前途受限,大概会在团长的位置上一直待到专业为止......”   陈越专注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的发顶,乌目沉沉,眼神克制而专注。   “怎么会?不许你这么说!”顾念嗔他,抬手去捂他的嘴,待手掌要离开,却被人摁住不动了,男人在她掌心亲了一下,又烫又热,惹得顾念拼命往回缩。   “怎么不会?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顾念以前从不觉得陈越会患得患失,但仔细看他眉眼又不像是骗人的,她立马掰着手指数他的好处:“陈大哥年轻,长得又英俊,本来能当团长已经很难得了,还给国家立了不少功劳,谁敢说陈大哥不好,才是真的没眼光。要是陈大哥不好,那个乔家的姑娘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   小姑娘说的认真,压根没发现听她说话的男人眉眼愈发温柔,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我都不知道,念念原来是个小醋包。”   男人靠近同她额头相抵,呼吸交叠,顾念有些不自在,整个人又有往后缩的趋势,却被他一把扣住了腰肢,她抬头看他,张着唇正要问,细细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   一旦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要不是顾念被吻的喘不过气来,陈越还不舍得放开她。顾念柔弱地攀在陈越胸口,小口小口喘、息着,脸上红的跟涂了两盒腮红似的。   陈越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暗哑的厉害:“好姑娘别急,等我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怎么风风光光?”顾念下意识的问,一开口就臊的厉害,好像她有多想嫁给他似的,但是、大概、真的挺想的,现在不比后世,不能光明正大的拉手逛街,想要两人整天呆在一起腻腻歪歪,好像只有结婚这一条路。   乔晓静突然跳出来,顾念瞬间意识到,陈越不论在什么样的境地都是能引人相争的香饽饽,她当时没说什么,哪怕掩饰的再好,现在想来还是有点酸,总觉得自己养的果子要被人摘了,浑身不得劲。   当时她还想,要是陈越真跟别的姑娘牵扯不清,就索性不要这颗果子了,但那时心脏传来的钝钝痛感也让人难以忽略。   陈越闷笑出声,抱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带着安抚之意。“别急,快了,等我回去就打报告,再找个顶厉害的人做中人好不好?”   顾念手肘拐了他一下,陈越闷哼出声,她扬起下巴:“我才不急呢,是你急。”   “好好、是我急,我急的很,巴不得明天就把你娶回家。”   顾念得意的哼了哼,越发抖擞起来,陈越眼眸愈发深了,趁着顾念不注意,又一次吻了上去,把小姑娘的骄矜全都拆吃入腹,吻得她受不了连连求饶才罢休......   秦州收拾好出来,外面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这么晚了可不能留陈越这个臭小子,他要是占他闺女便宜怎么办,秦州开始赶客:“小陈啊,你看这天色晚了......”   陈越爽快起身,“确实挺晚,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帮你们搬东西,这回大概是要住校?铺被子、叠被子什么的我挺擅长。”   秦州心想这小子还挺上道,把自己的活也安排好了,他点点头,施恩似的,“嗯,回去吧,明天再来。”   “好,秦叔叔再见,念念再见。”   明明都是同一句话,顾念明显感觉陈越说“念念”两个字时,刻意放轻了音节,听得人都跟着软乎乎的,她低着头没动,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看看这丫头,客人都要走了却不知道送送。”   “不用送,念念这样挺好的。”   秦州满意点头,站在原地看着陈越离开,心道要是真让念念送他还舍不得呢,也就客气两句。不过念念也好奇怪,他都出来说了好一会儿话了,还低着头呢。   “念念,你去不去洗澡。”   “啊.....我、我这就去......”顾念埋着头站起来,又埋着头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秦州觉得怪异感更浓了,“嘶——念念,给爸看看手,刚撞了下。”   这下顾念也顾不得脸红,三两步走到秦州身边,语气焦急,“哪里哪里?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念念,你......”脸好红、嘴巴更红!还有牙印!   秦州张张嘴,话到嘴边换了句:“就是不小心,回头我自己揉揉就行了,快去洗吧,今天早点睡。”   心里却把陈越骂了个狗血淋头,难怪刚刚走的时候这么爽快呢!呸,臭小子!   “好。”   顾念已经忘了吻痕这回事,等洗漱好回房间,刚对上镜子,就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被窝里去!   嘴边上这么大一个痕迹,她爸刚才肯定都看见了!!!   顾念蜷起身子,恨不得自己是只鸵鸟。   呜呜呜,明天还怎么直视她爸?! 第132章 (一更) 又来一层拦路虎?……   乔晓静打定主意听她爸的话, 冷眼看着她爸折腾陈越,她就盼着哪一天陈越能转过头来求她,到时候她非得给他一个大教训不可。   本来她这注意打的好好的, 哪知道去文工团上了几天班回来, 正美滋滋的要上楼, 被乔爸喊住了。   “晓静, 过来,爸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乔爸皱着眉, 脸色是少有的严肃,乔晓静不懂她爸的意思,还是老老实实走了过去。   “晓静, 陈越的事以后别再提了,也别想着跟陈越见面......”乔爸捏捏眉心,整个人显得很疲惫。   他不就是因为女儿的事, 有了私心偷偷扣押了陈越回去的申请么?被上头知道以后, 好一顿痛骂, 骂得他到现在都有些没回神。晓静长得多好看呀,亭亭玉立的,还在文工团工作,以后想找什么样的人没有,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乔晓静眉头微蹙,满是不解,“爸,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说肯定能摆平陈越?我还等着陈越亲自登门给我赔礼道歉呢!”   其实她想的可仅仅是陈越赔礼道歉, 她想让陈越哭着喊着要娶她,这样才能挽回那天她在火车站丢掉的面子。   “反正,爸不会害你, 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听见了吗?你好好听话,回头爸给你找个比陈越更好的。”乔爸对着自己的女儿还算有耐心,苦口婆心的劝。   乔晓静咬着唇瓣没说话,想也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   好容易挨到回了房间,乔晓静整个人泄气的趴在床上,想了一圈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暗自咬了咬牙,坚决不肯就这么算了。   *   甭管乔晓静是怎么想的,陈越一早上就去了顾念家的小院子,等着帮人搬东西,他刚把小院的门敲开,就得了未来老丈人的一个白眼。   “咳咳......秦叔叔早上好,我奶做了早饭,让我给你们带过来。”陈越摸摸鼻子,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举高。   带的是陈奶奶早起磨的豆浆、亲自炸的油条,这玩意儿在如今是稀罕东西,外头没的卖,谁家要是开锅炸一锅,那香味必定传的整个胡同里都是,能把隔壁家的小孩馋哭。   陈奶奶喜欢人多,搁以往自己一个人整点红薯就当是早饭了,孙子孙女们难得在,还有未来孙媳妇呢,老人家忍着心疼倒了两碗油,弄出来好几根油条。   “替我谢谢陈老太太,进来吧。”秦州面无表情道。   顾念还没收拾好,秦州和陈越两个半尴不尬的坐在客厅里干聊。   “听说你回部队的事,让人阻挠了?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言语一声。”油条还热乎着,秦州拿了一根咬了口,心里默默称赞老太太的手艺。   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纯粹想要提供帮助,但陈越听在耳里怎么都不对劲。   陈越不动声色的笑笑,“不用了,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收到消息。”   秦州诧异的挑了下眉头,意味深长道:“那就好,免得念念跟着操心。念念以后要走科研的路子,不论跟谁结婚,大概家里的事情都管不过来......”   “秦叔叔放心,我有心里准备,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把念念绊在家里。”陈越瞬间正色道。   秦州这才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你们俩说什么呢?聊这么开心。”顾念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白色小碎花衬衫从屋里出来。   秦州冲着她招招手,“快过来尝尝陈奶奶做的油条,又酥又香,还有豆浆呢!”   顾念小跑着过来,坐在陈越身边,陈越递了根油条给她,又帮她把额角的碎发整理好。   两人的举动亲密又自然,秦州瞧了暗暗喝一壶老醋,却什么没说。   “念念,这回你去清大跟的教授爸已经给你打点好了。”秦州喝了口豆浆默默道。   顾念不解的望过去,她不懂秦家的关系网甚至大到连教授都能安排?还有,他们家在清大什么时候有人,怎么蒋令仪和她都不知道?   秦州也没刻意卖关子,对着小两口缓缓道来。   “咱们秦家祖籍不在京市,但当年老一辈曾经在京市待过,就算到了如今还挺有名望的,出去问一声京市秦家,大概没几个人不知道。不过后来家里发生了些事,秦家一分为二,一半退去了海市,还有一半留在京市没动。”   “爸给你安排的人不是外人,算是你堂爷爷,在清大任教。”   “秦叔叔说的难道是秦望山秦教授?”陈越有些惊异,难怪刚才秦州说“有事言语”一声,人家是因为家里有底气才敢这么说。   顾念却没觉得有多开心。   她不止一次来京市,但哪次来秦州都没说要带她去拜访这位堂爷爷,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两家关系并没有多亲近了,她爸是为了她特意去找的关系?   顾念忽然又感动又心酸。   上辈子她一直是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是没人关心她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她一路走来费尽力气,却连个倚仗都没有,到最后就连少的可怜的父母温情,也被年幼的弟弟夺走。   这辈子何德何能......顾国强对原主的好哪怕是带着愧疚和弥补之意,但是那种好是实打实的,更别说秦州和蒋令仪这对亲生父母了。   “傻丫头,哭什么?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不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的?”秦州递了手帕过去给女儿擦眼泪,然后又是好一顿安抚。   陈越看在眼里很是感慨。   *   秦望山就住在清大附近,还是之前分配的一处两室一厅的老职工宿舍,他和老伴腿脚不方便,就住在一楼,门口围了一圈小栅栏,随意的撒了一些菜籽。   秦州带着顾念、陈越上门的时候,秦老太太很是热情,秦教授则板着一张脸,皱纹深深的脸上愣是让人看不出喜怒。   秦老太太是个瘦小的老太太,很爱笑所以看起来很慈和,她一个劲儿的拉着人往里:“快进来、快进来,咱们家都好些年没人上门了。”   秦望山这一支人丁稀疏,两位老人这辈子都没有儿女,所以平时逢年过节除了秦望山的学生,基本没人上门。   老爷子皱着眉冷哼,“要不是家里孩子要上学,我看他们才不会上门呢!”   秦望山为人端肃,看起来很是刻板,寻常人不了解他脾性的,一准被他这副模样吓退。   秦州却丝毫不怵,还能笑着调侃,“这哪儿是我们不想上门,是怕堂叔您见到我们就来气。堂叔您看,这有令仪叫我给您和婶婶带来的衣服、礼品,还有我岳母做的鞋,您什么试试合不合脚,回去我好告诉她。”   顾念这时候总算明白来京市时,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多行礼了,原来是个叔爷爷夫妻俩准备的。   秦老太太赶忙推开秦望山,上前一步把东西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摩挲,“好、好的很,她们母女俩手巧,做出来的东西肯定合脚。”   说完她还仔细看了顾念两眼,见顾念笑得温和又可爱便直点头,“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和令仪长得像。”   这一句险些惹的秦州眼眶一红。   上回上门来找堂叔堂婶还是为的顾念的事,那时候孩子没了没多久,四处都找不到,秦州提着东西上门,被堂婶打了一通,问他发生这种事,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们,秦望山的学生众多,怎么着都能出一份力。   秦老太太也想到这件事了,当时秦州还是个毛头小子,一转眼他自己三四十岁不说,连孩子长这样大了。既然他们的鞋子衣服是令仪母女做的,想来秦州夫妻也已经和好了,秦老太太跟着舒了一口气。   她拉着顾念的手,语气和蔼极了,“既然来了就安安心心念书,你堂爷爷别的不会,医药研究这辈子做了不知道多少。”   顾念乖巧点头,她心里挺好奇堂爷爷夫妻的事,当着两人的面没好意思张开嘴问。   秦望山仔细烤焦了顾念一回,见她对很多问题都对答如流心里已经点头了,面上不显,“一般般吧,以后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又看向顾念边上站着的陈越。   小伙子长得很精神,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面容英气,即便站在边上没怎么参与话题,仍旧有很强的存在感。   “这就是念念的对象?”   秦州点点头,冲着陈越招招手,“叫陈越,以前是军区三一五团的团长。”   老爷子睨了他一眼:“以前?”   秦州笑笑,多的没再提了。   这小子既然说自己有本事,就犯不着走秦家这条路子,免得他以后自觉有了倚仗,对念念存上功利心可就不好了。   秦望山也没多问,只随意点点头。   反正就是对象,他们念念要是喜欢就处着呗,要是不喜欢,他还有很多拿的出手的学生可以随时替换,他们秦家的姑娘不愁嫁。   陈越还不知道自己头上又来了一层拦路虎,对着老爷子露出一口白牙,还指望在人跟前留下好印象呢! 第133章 (二更) 大蠢事   已然把女儿安顿好, 秦州便要回去了。   晚上顾念帮着他一块儿收拾东西,嘴里还在打听秦望山夫妻的事。   “爸,白天当着人的面我没好意思问, 秦家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人物了?我还以为, 我爸最厉害呢!”   看着小姑娘煞有其事的模样, 秦州被她逗的笑出了声:“什么你爸最厉害?你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见顾念乖乖点头, 秦州才开口说起秦望山夫妻的事。   原来秦望山年轻的时候在秦家就很出挑,已经默认为秦家未来的掌控者, 可问题在于他的妻子因为年幼时期的某些遭遇不能生育,秦家人怎么能容忍家族里最有天赋的那个人竟然无后?于是硬是逼着让秦望山离婚再娶。   秦望山和妻子感情极好,无后就无后, 这对他而言算不得大事,秦家人的逼迫在他看来甚至异常好笑。   秦家人几次三番,逼迫无果以后, 终于对着秦老太太下手了, 他们想的法子有很多, 一开始秦望山还能忍耐,一次又一次生活被人搅的一团乱以后,找了个名目犯难,顺势从秦家脱离出来。   秦家这才放弃经营了许久的京市,领着族中众人回了海市。   秦望山一生致力于研究,其实也是希望能治愈同妻子类似的病症,他们见过太多因为生不出孩子而一辈子凄苦的女性, 同等遭遇下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但到了后期, 秦望山的研究已经不仅仅限于此了。他和顾念都有着一样的初心,所以秦州求上门的时候很有把握。   “老爷子的药只是辅助,他手底下一个女弟子年纪跟我差不多大, 是京市一流的妇科圣手,在京市都很有名望,听说大领导的儿媳妇生孩子都找的她。”   顾念听的连连点头,她这才明白为什么秦州会说秦家在京市也有根基,一是因为秦老爷子的弟子很多,第二自然是因为从医的人能结下善缘,这背后的关系网,比看上去的还要大的多。   不过秦家人也是倒霉,本来老老实实按照原本的轨迹走,家里又不是没有青年才俊,根本不至于道没落的地步,可惜几十年前得罪了一个秦望山,十几年前又得罪了秦州,自己作死,想不没落都难。   秦州要走,另一个必然要提起的人自然是陈越。   “我今天问过他,是不是要帮忙,他一口回绝了,想来自己有打算。”   顾念想到前一天的吻痕,耳朵根不停的发热,等秦州说完才点点头,“他自己有分寸的,我怕咱们帮了忙,反倒伤了陈大哥的自尊心。”   在顾念心里,陈越无所不都,眼前遇见的事不过是个小坎,跨过去就什么都好了。   秦州看在眼里闷闷嗯了一声,觉得妻子说的没错,真有必要给念念准备嫁妆了......   *   陈越说晚上会有消息,天色还没暗下来,递消息的人就亲自打了电话过来。   沈淑文见儿子挂了电话脸色舒缓了不少,好奇道:“谁来的电话,是念念吗?”   “不是,是部队的,明天让我去复职。”陈越抿唇笑笑,不以为意。   沈淑文闻言却乐开了花,“还以为要继续等呢!这就可以复职了?”   未来儿媳妇已经去清大报过道了,还以为儿子这里还有的等,没想到转头就接到部队来的电话,念念是不是生来带福?怎么她一来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沈淑文虽然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儿子的能耐,但架不住两家差距越发大,她还怕以后儿子在念念跟前矮一头,如今能官复原职最好不过。   “还是去三一五团当团长?”   沈淑文和陈越的对话,陈玲和陈超都听见了,这对姐弟明天起要一起念书,但这会儿并不影响两个小的跟着一起八卦。   “不是,大概会往上升一升。”陈越语气云淡风轻,听在众人耳里却为之一惊。   本来陈越在27岁的年纪能成为团长,已经是部队里少有的骁勇战将,不少人以为陈越要更进一步,得熬不少年的资历才行,怎么升职这件事在别人那里十几年都不得寸进,在陈越这里却这么轻而易举呢?   陈超一直都很怕陈越,一是因为陈越自身比较严肃,对于弟弟跟对手底下的兵态度差不多,让人看着就发憷。但真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陈越自身功绩过人,一直以来的履历随便拉出来一项都是金光闪闪,属于常人难以达到的高度。   但陈越说,他还能更进一步。   陈超缩缩脖子,决定以后多听这个便宜哥哥的话。   “小越,小越你说真的?”陈奶奶从里屋出来,正好听了一耳朵,忙凑过来问。   陈越笑道:“这些都说不准,在领导下达命令以前,所有变故都有可能发生,但是我回去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陈奶奶这才欢喜起来:“好,好的很,我就知道咱们小越是有能耐的。”   老太太高兴地进厨房给大孙子准备好吃的,沈淑文怕她累到,忙忙跟了进去。   陈越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两个小的身上,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几乎是他笑意一手,陈玲和陈超就立马端正的姿势。   “爸的事情你们两个都知道了吧?我以前也没找你们好好谈过,眼下要回部队了,总不能还这么糊里糊涂。”   陈玲和陈超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你们知道就好,我就不多说了,奶奶和妈毕竟上了年纪的人,我不在家,家里就得倚仗你们两个,以前你们互相别苗头我不管,以后......”   陈玲浑身一个激灵,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大哥我肯定老老实实的,会掉链子的人指定不是我。”   感觉自己被内涵了一把的陈超,吭哧吭哧回了句,“我、我也不会。”   “玲玲你是姐姐,不论以前怎么样,陈超一直是我们的亲人。”   “哎呀,哥,我知道了,这人无趣的很,我才不屑欺负他!”陈玲瞪了陈超一眼,又别开目光。   她跟陈超斗嘴其实是下意识的行为,她还记得上回险些要挨揍,是谁替她挨了一巴掌,只不过她性子骄傲,才做不来跟人低头的事,但是她现在也认可陈超是她弟弟啦!   陈超静默下来没做任何回应,他身份在这里放着,半尴不尬的,以后还是少惹陈玲好了。   陈越看在眼里,只道,“以后你们的学费,包括每个月的零用钱,我都会按时拿给你们,不够了跟我说,别跟妈要,妈那里那点钱家用都够呛。”   陈玲点点头,蹭过去问:“哥,那你准备每个月给我们多少钱呀?”   陈超没抬头,耳朵却跟着动了动。   可怜的小少爷从以前从没为钱发过愁,到现在,在陈越手底下讨生活,不可谓不艰难,但他已经努力调整心态了。总要把书念完,大不了这些钱就当是欠陈越的,以后工作赚钱了,再通通还给他好了。   “每个月五块够不够?”陈越之前工资不少,都攒下来买了房子了,再加上现在给陈家人住的房子也是他买的,所以手里能活动的钱不多,但五块钱绝对不少了。   “嘿嘿嘿,够了够了!”   食堂里一顿饭才一毛钱,他们还有各自的粮食本,周末回来吃饭根本用不了多少钱,就算加上书本费也绰绰有余。陈玲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屁颠屁颠去厨房找她妈。   见她走了,陈越对着陈超缓和了语气,“以后哥不在家,家里的事就要靠你这个小男子汉啦?有事记得及时打电话给我。”   陈超心里微微动了动,闷闷的点了点头。   *   结束了一整天的训练,乔为民好不容易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会儿。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惊了他一跳。   乔为民忍着脾气,接起电话,“什么事?”   “乔团长,你拜托我的事大概是不行了。”   听见是好友的声音,乔为民缓和了语气:“你说的是陈越的事还是向上面举荐我做副师长的事?”   如果是陈越的事就算了,乔为民自从接到过上头的电话以后,就决定坚决不能惹这个人,因此对于不能动陈越倒是不大失望。但要是副师长的事落空了,他大概要悔恨好久。   自从上头空出来个副师长的位置,他就一直盯着呢,乔为民看了一圈底下团长里就他资历够,往上升一升应该不难。   “两件事都是,陈越那边你别想了,副师长的事也别想了,人选已经定了。”   “谁?”乔为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谁比他还要适合这个位置。   “就是你千方百计想拦着人回部队的人。”   “......你说......陈越?”   乔为民心脏砰砰砰砰乱跳,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 第134章 (一更) 这是大领导的命令……   “不是......陈越不是连部队都回不去吗?怎么可能一下子成了副师长?他爸都入狱了, 除了卫家两口子,还有什么倚仗?”   乔为民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事,他每天都在军营里仔细谋划, 没想到突然杀出来个程咬金, 竟然还一下就成功了!他气得胸口憋气极了, 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了下来, 语气里也没什么耐心了,“......反正就这么回事, 我打这个电话还是看在咱们交情不错的份上,你以后别联系我了......”   “事情怎么就到这份上?”听好友的意思这是要跟他避嫌?陈越一个毛头小子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老乔,最后我再劝你一句,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攀关系的,只要自己能力过硬,总会有人赏识。你问我陈越为什么能空降下来, 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是大领导的命令......”   乔为民越听越心惊。   大、大领导?   他张开嘴巴, 剧烈呼吸着,深深的恐惧感让乔为民的瞳孔不断缩紧,还想再问几句,已经挂断了。“嘟嘟——”的忙碌声,像是对他的嘲讽。   乔为民强撑着从抽屉里找了药吃,才觉得舒服了不少,等晚上回家, 一路跟游魂似的, 怎么到的家都不知道。   “爸,爸,今天部队有什么新消息吗?陈越是不是还给扣着呢?”乔晓静一蹦三跳从楼梯上下来, 看将乔为民兴冲冲跑过去问。   她这几天都联系好了,陈越不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么?她找了一群人,非得去羞辱他一番,让他也知道被人羞辱是什么感觉。   乔为民现在根本就不能听见“陈越”两个字,一听就心脏“砰砰砰”直跳,他痛苦的摁住胸口,乔晓静见状赶紧去柜子里找药,“爸、爸,您这毛病不是很久都没犯过了吗?部队这次体检还说您身体很健康呢!怎么会突然犯病......”   乔为民没说话,就着女儿的手把要吞了下去,才感觉整个人缓过了劲儿。   他面如金纸,气色远不如以往,语气虚弱飘忽:“晓静,爸之前不是跟你说了......陈越的事不是你该管的......以后,别再提这个人。”   想到老友说的“大领导”乔为民就不自觉倒抽一口冷气。以往他们这样的,只有阅兵的时候能见大领导的面,但陈越这小子也不知道立了什么功,竟然在大领导跟前挂了号。   难怪陈越敢举报他爸且不怕自己被连累。   乔为民越想越心惊,陈越才27岁已经到了副师长这位置了,还在大领导跟前挂了号,前途不可限量。他要是敢拦陈越的路,除非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余光里瞥见女儿不以为意的表情,乔为民气得甩了她一个巴掌,厉声呵斥:“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不许提,不许招惹!要不然你老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乔晓静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眼泪珠子短线似的往下滚。   乔妈从厨房出来看见女儿这样立马心疼坏了,好声好气的劝:“老乔、老乔,女儿知道错了,你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接收到母亲眼神,乔晓静趁着乔为民不注意,哭着跑回了楼上。   “你瞧瞧,都是你给惯的!”乔为民手指不停的颤抖。   “小姑娘难免娇气,你别生气,自己身体重要,女儿那里我再好好劝劝。”   乔为民叹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了。   *   陈越去部队了,陈玲和陈超又重新一块儿去学校上课,陈超住校、陈玲不住校,两个人又是不同班,除非陈玲刻意去找他,一边都和陈□□不着面。   这两天晚上开始降温,沈淑文让陈玲给陈超带几件衣服,早晚的时候可以披一披免得着凉。   陈玲一开始怪不情愿难道,沈淑文提了一回陈越,她就瘪瘪嘴答应给陈超送衣服了。不过,早上开始上课前,陈玲在陈超班级门口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的人。   不得已揪住一个学生问:“你好同学,陈超今天怎么没来?”   陈玲最近身体调养的不错,脸色红润也不咳嗽了,她本来力气不小,稍微用点力,比她还高半头的小男孩顿时没有招架之力,陈玲讪讪的松开手:“不好意思啊,我是陈超的姐姐,给他送衣服的,想问问你有没有看见。”   小男人身材细瘦,倒是没介意陈玲手重,谈论起陈超语气却挺怪异:“你说的是那个陈超?”   “你们班有几个陈超?”陈玲皱起眉。   “就、就一个,不过你要是真要找陈超,可有的等。”   陈玲刚要问,那小男孩却不肯说了,等她回神人已经跑远了。   “不就是住在学校宿舍?几步路的距离,能等多久?”陈玲自言自语道。   但结果她还是真的等了很久,上午的课都快上完了,陈超才姗姗来迟。   “小少爷果然是小少爷,这是还赖床呢?你以为还有人捧着你宠着你?我跟你说陈超,你要是不想上学,趁早退学别浪费我哥的钱!”小姑娘气哼哼的把衣服往陈超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陈超垂着头看着手里的衣服,半晌没说话。   路过的学生像是不经意把他的衣服撞到地上,陈超还没生气,已经有接连不断的道歉声传来,好像他要是生气就是他不大度,他斤斤计较。   就像今天早上,明明是别人把他的被子打湿了,他不接受别人的道歉,大家就有志一同的讨伐他,说他不对。   陈超紧紧抿着唇,回想刚刚陈玲说的话,突然觉得像这样上学还不如不上。   沈淑文见女儿回来了,赶紧问:“陈超的衣服都拿去了吗?确定交到他手里了?”   对于陈超,她其实挺尴尬的,但孩子既然不得不养,至少得把人养好了,明面上要一碗水端平。   “早上为了等他来拿,我等了一上午。”陈玲中午回来吃饭,这会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她拿起一个饼子狠狠咬了一口,才觉得整个人缓过了劲儿。   “妈,咱们家的小少爷你还不了解吗?我估计他上午没起得来......”   说起这个陈玲有些生气,要知道想上学家里却没钱上的人比比皆是,还有的地方连学校都关了,陈超他妈都那样了,现在还能好好上学,吃饱穿暖,这都是托她哥的福,要不是他们接纳了陈超,他不止没学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结果那小子还不识好歹,正当她哥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陈奶奶在边上听了一两句,心里就不大高兴,超超是有很多毛病,但玲玲毕竟是当姐姐的,超超突然遭受了家庭变故,小小年纪人没跨也算难得了,总该给他时间适应。   陈奶奶还没说话,沈淑文张嘴斥道:“玲玲,你和超超是一家人,上回你爸要打你是不是超超替你挨了一下?这就说明陈超心地不坏,下回不许说了。他拿衣服拿晚了,兴许碰上了什么事。明天你去学校要不再问问看?”   陈玲没想到她就抱怨了一句,结果揽回来一个活,算了算了,谁叫她摊上陈超这么个弟弟呢?   第二天陈玲学乖了,没去陈超教室找他,直接去食堂蹲守,小少爷起不来床,但也不可能不吃饭吧?陈玲排着队打了份大白菜配着两个二合面馒头,坐在旁边边吃边等。   她这一等就等到食堂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就剩下零星一点菜时,陈超才姗姗来迟。   陈玲洗干净碗筷跟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不会这个点才起来吧?匆匆忙忙的。”   陈超手里拿着饭盒,从陈玲的位置只能看见他一个侧脸,男孩额头的碎发有些湿漉漉,所以陈玲才有此一问,确实看着像是刚起来的模样。   “不是。”陈超闷闷回了句,却没转身看她。   陈玲一下就生气了,觉得自己好心好意来看他,结果对方还不领情,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像是她在多管闲事似的。她扯扯嘴角,不大高兴道:“奶怕你受委屈,我看你好的很,你没事她们都能放心了,行了,小少爷你慢慢吃,我回去上课了。”   陈超“嗯”一声,抱着饭盒没动。   陈玲气鼓鼓的往前走了几步,又气鼓鼓的转头走到陈超跟前揪住他的衣服:“陈超你怎么回事?!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直说,没必要......”   陈玲的满肚子委屈在触及陈超带彩的另外半边脸时戛然而止,原来这小子不是少爷脾气犯了,而是真的遇到事了。她红着脸,后悔自己冤枉了对方:“对不起啊,陈超,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超把衣服从陈玲手底下拽了回来,漠然道,“随便你什么意思,反正我都习惯了。” 第135章 (二更) 帮你打回去……   陈超实在不懂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惹到同学了, 要让他们这么对待他,半大的少年突然有种无依无靠之感,元江雪入狱了, 再没人会不问缘由站在他这边, 护犊子似的帮他教训欺负他的同学了。   陈超抽抽鼻子, 眼眶发酸。   陈玲见状很是泄气, 她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得挥挥拳头硬气道, “你、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就跟我说呀,我帮你打回去!”   陈超扭头看了下陈玲的小身板,眼下看起来是好了很多, 但不久前差点被打的人也是她,他很怀疑陈玲的力气。   “你看看你,平时在家里横的不行, 结果在外面只有被人欺负的份。昨天你来晚了, 也是被人欺负了?”陈玲没注意陈超的眼神, 扭头看他脸上的伤口,细碎的淤青零零散散小半张脸都是,她刚刚怎么就没看出来?   见她细弱的手指凑过来,陈超下意识的避了避。“反正,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就好。”   他是男孩子,就算以前和陈玲有点不对付,也不会故意折腾她。被人这么误会, 陈超心里还挺难受的。   “好, 我知道了。”见他低着头露出一个发顶颇为可怜的模样,陈玲又有点心软:“昨天是我不对,应该听你说的。”   “嗯。”   陈玲的柔软只有一瞬, 下一刻又瞪圆了眼睛:“但是你也不对!”   陈超扫她一眼,心里不服气却没说什么。   “干嘛看我,我说你不对难道还说错了?被人欺负了都不会打回去,等我哥知道了,肯定也会觉得你没用,亏你还是男孩子!”陈玲磨磨牙,她觉得自己可以欺负陈超,因为陈超姑且算她弟弟,而且元江雪对不起她,这笔账不算到陈超身上,算到谁身上?   那些同学是哪个牌面上的?说打人就打人,难道还不该教训。   “你带我去你班里,哪些人打的你,都指出来给我看。”陈玲挥挥小拳头,立马就要撸袖子上场。   “又不是一个人,你肯定打不过。”陈超又不傻,怎么可能没反抗过,就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他这才脸上带了彩。   “那你晚上先别回去了,跟我回家住。”   陈超低着头:“就那么几间房,怎么可能住的下。”   而且他不想回去面对沈淑文,太尴尬,倒不如就在学校里这么过下去。   陈玲劝了又劝,见陈超始终无动于衷,只得暂且歇了心思。陈超和他们之间有隔阂,这种隔阂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的。   晚上陈玲刚回去,就对上两双殷切的眼睛。小姑娘埋头往里走,想着陈超说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话到嘴边瞬间一转:“他挺好的,衣服都收着呢,就是看着清瘦了。”   本来陈超身上挺有肉感,在学校里住了一阵还真瘦一大圈,虽然人看着比从前精神多了,但联想到陈超最近遭遇的事,陈玲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沈淑文和陈奶奶闻言没有起疑心,想着下回等陈超回来是不是要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陈玲晚上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的还是陈超的事,都这么晚了,陈超在学校不会还跟同学们起争执吧?   *   陈越回归部队,还跳过很多人向上升了一级,瞬间成了军区的香饽饽,家里有女儿的、有妹妹的可都盯着陈越呢。   就连陈越的领导对陈越的婚事也颇为关注:“小陈,听说你还没结婚呢?”   见陈越点头了,领导心里便有了想法,军区好苗子家庭情况是否安定,也关系到他能不能全身心的为国效命。“晚上我要同老友会面,不如你也跟着一起去吃个饭?”   陈越新官上任,顶头上司要一起吃饭非必要情况一般不太能拒绝。可他明明就有对象了,看领导的样子摆明了要介绍他相亲,他犹豫一会儿想着该怎么说比较能让人接受。   “好了,小陈你别想太多,就是老朋友吃饭,顺便见个面,又没人说要你做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他们都带人跟着一起去,你要是不去,我暂时可找不到好人选。”   领导几句话说的很开明,现在不比过去,如今推崇自由恋爱,他就是提供一个见面机会,要是双方都看不上,这么多人都在没人能传出什么闲话。   “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去忙,等晚上一起走。”   领导都这么说了,陈越要是一味推拒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反正到时候把有对象的事情一亮,再殷切的姑娘都会被吓跑,打定主意以后,陈越倒不大着急了。   *   顾念在清大跟着秦望山愈发如鱼得水,不用在病人间周旋,顾念就有更多的时间安心做科研。   上回靠山村用过的肥料又生产出来一批寄了回去,也给周边大队想要的都寄了一份,量虽然不多,但足够了,顾念也盼着在金秋十月到来前能看出成效。   秦老爷子面容严肃,但最好说话不过,顾念每回的实验标准都能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做事情一直都有条不紊,他心里就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具体表现为,爱拉着顾念回家吃饭。   “最后那一点弄完了,就跟我回去吧,反正你爸不在,吃饭什么的就跟着我一起得了,添双筷子的事。”顾念还没回应,秦望山已经帮她安排好了。   顾念点点头,家里人不在,陈越也不在,对她俩说去哪儿都一样,国营饭店的就那几样东西,再说她也不能天天去,不然别人会觉得她奢侈腐败。   回想了下自己煮的面条的模样......顾念选择默认听老爷子的话。   见她点了头,老爷子一下就高兴起来,他和老伴都没孩子,是因为身体原因且人力不能改变,平时他带着徒弟们做实验还好,没感觉到多寂寞,老伴成天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才是如影随形的。   因此老爷子才总想拐顾念回家吃饭,多个人明显家里热闹很多。   顾念好不容易结束最后一步,秦老爷子和秦老太太已经在边上等着了,秦老太太难得穿了见酱红色衣服,头发也能看得出来仔细梳理过。   顾念把手套摘掉,诧异道:“不是回家吃饭吗?堂奶奶怎么来了?”   “一般情况下是回去吃饭,但是今天情况特殊。”秦老爷子肃着一张脸,几个字说的就像是在说研究报告。   顾念见事态不对,犹豫着开口,“要不、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随便煮点什么好了,堂爷爷你们自己去吧。”   顾念怕今天是老两口的什么纪念日,她去了就是一电灯泡,这样还不如回家自己下一把面。   “没事,跟咱们一起去,说好了要带你的。而且就是朋友小聚,没什么。”秦老太太扫了老头子一眼,不满之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那我就这样去?”不知道要不要买水果之类,空手去好像不大好。   秦老太太会错了意,以为小姑娘怕自己打扮不合时宜,她侧目看了顾念一眼,小姑娘穿着一件浅色的确良衬衫,长长的袖子一直挽到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底下是一条黑色长裤,配一双轻巧的布鞋,看起来简洁又大方,最合时宜不过。   “就这样挺好的,刻意打扮了反倒不好。而且我们都是平辈朋友,东西什么的都不用买......”   顾念似懂非懂的点头。   她随着老两口出了门,默默走在最后,这京市的夜晚真好看,一抬头都能看见星星,边上虽然也都是低矮的平房,但空气清新极了,偶尔还有阵阵知了声传来,很有夏夜的味道,对于即将去的吃饭的地方也愈发期待起来。   虽然原身一直身在京市,但不论是原身还是她自己,都没好好逛过这个年代的京市,等陈越回来说不定也可以这么一起吃饭,压马路,像别的人处对象那样。   “念念、念念......你想什么呢?都叫你好几遍了。”秦老太太笑着把人拉近:“喏,前面就是吃饭的地儿了,这地方还有厨师,手艺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轮到咱们的时候有什么菜。”   老太太很少出来吃,但秦老爷子基本上同人吃饭必定会把老太太带上,这么一次两次的,她也去过很多地方吃饭,这地方她上回也来过,味道不错,因此即便到了如今还留有印象。   顾念不好意思的笑笑,她讶异于最近自己想起陈越的次数。   秦老太太所指的地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和边上那些并没什么不同,料想这同陈越从前带她去过那种“大隐隐于市”的民间小饭馆没什么不同,里头有什么菜色,都要看当天有什么食材。   顾念紧跟在老两口身后,抬脚跨进门槛时,一个笔挺是身影在她跟前一闪而过,顾念诧异抬头,却没看见预想中的人。   她揉揉眼睛,难道是她日有所思看花了眼?   “念念来,咱们在这边。”秦老太太冲她招手,他们要去的地方在最里间。   顾念点头跟上,脚还没跨进去,就听见他们要去的地方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领导,您吃不吃辣?葱姜蒜呢?有忌讳吗?”   顾念眼睛一亮,脚步更快了些。 第136章 (一更) 介绍的对象……   里头的领导正想说他哪儿来这么多忌讳, 长征的时候什么草皮啊树根子都吃过,好日子才过了多少天,不能有这些娇气的毛病。   他还没开口, 从门外进来一个女同志上身穿着浅色衬衫, 眉眼瞧着精神的很, 她一进来, 里面聊天的氛围为之一窒,大家都下意识抬头看她。   顾念笑起来, 颊边露出两个酒窝,看着又甜又乖顺。陈越的领导就赞了一句:“老秦,这就是你的那个关门弟子?这么漂亮的小同志, 怎么也藏着掖着不带出来?”   “这不就来了?一听说你要请吃饭,我今天可是拖家带口。”秦望山往里走了走,露出紧跟在他身后的秦老太太。   “老嫂子也来了, 快坐, 快坐。”老领导笑着招呼, 很显然他们彼此之间都熟悉的很。   陈越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他正要悄悄跟领导说有对象的事,结果一抬眼他对象就来了,看这样子,说不定念念就是领导要介绍给他的对象。   见他傻愣愣的站着,严国忠拉了他一把:“你小子傻了?刚才来的时候还不情愿呢!”   陈越抬头扫了顾念一眼,包间里光线比较昏暗, 但小姑娘的模样出挑, 哪怕站在角落都像是把这一室都点亮了似的,如果早知道相亲对象是念念,他傻了才说不来, 不止要来,还要催着领导赶紧过来。   转头见老领导还盯着他看,陈越不好意思的挠头,脸上温度逐渐升高。   顾念一时没懂什么意思,这不就是个饭局么?怎么看陈大哥的模样奇奇怪怪的?   严国忠笑着站起来介绍,“小陈,这位是顾同志,在医药研究上很有天分,如今还被秦老破格收为入室弟子了,年轻有为啊,小姑娘厨艺也很不错的......”   一般小姑娘手艺都不错,眼前这个灵气四溢的姑娘大概也不例外。反正介绍对象么,就得把对方夸出花来,严国忠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毛病。   陈越面上不显,但其实目光在和顾念交汇的瞬间早就心如擂鼓,他心道他知道可比领导详细的多,念念的一手厨艺实在是她唯一的短板,老领导肯定什么都不知道,闭着眼睛瞎吹呢!   顾念脸上染上了两朵红晕,夸她别的都还能接受,但夸她的厨艺......小姑娘越想越臊的慌。   这里除了陈大哥的领导,大概没人不知道她下厨的威力,亏得人家还这么夸她。   秦望山本也以为只是吃饭,没想到老朋友打了这么个算盘,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就是上回秦州一块儿带着去他家的念念对象?倒也是有缘,不过这人能入老朋友的眼,想来确实有几分本事。   他笑着打哈哈,“年轻人脸皮子都嫩,咱们都入座,边吃边聊。”   严国忠爽朗一笑,“好,都坐都坐,今天这顿我请客,想吃什么就说,管饱!”   很快大家都入座了,不论是按照辈分,还是按照主次,顾念和陈越两个年轻人都只有敬陪末座的份,上头的人边吃边聊天,这边陈越频频给顾念夹菜,不论跟周围的人说什么,手一拐总能给顾念带回来一筷子菜。   顾念全程都没抬过头,跟前的小碗已经冒尖了,吃的鼻尖上也汗津津的。   她摸了摸裤兜正要找手帕,边上陈越已经捏着帕子递过来了。   严国忠坐在最上面,一眼扫过来瞧了个正着,心道小陈这家伙让他来的时候还拼命推拒呢,这不是挺殷勤的?   饭后,严国忠提出让陈越送送人家小姑娘,秦望山想着两人本来就在处对象,也就没推拒。   两人到了外头才察觉天已经黑透了,陈越把顾念护在最里侧,两人并肩走着。   顾念抬头看他,杏眼亮晶晶的,“陈大哥,今天不是只是个饭局吗?为什么我总感觉有点奇怪?”   陈越闻言闷闷笑出声,狭长的眼底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可不仅仅是吃饭,老领导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呢!”   “啊......”顾念后知后觉,伸手去拍他手背,嘟囔道:“你不是我对象吗?怎么还要老领导介绍?”   夜幕之下路上没什么人,就连路灯都很稀疏,陈越一把攥住她的手指同她十指交叠,见顾念羞臊的嗔他,还故意挑衅一般放在嘴边亲了一口,“以前他们都不知道我有对象,过了今天大概没人不知道了。我来的时候还想着怎么跟老领导说我已经有对象了,见你跟在秦老身后进来,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那要是来的人不是我呢?”顾念不经意道,她试着抽了两回手都没抽回去,也就随他了,大晚上应该也没人看得见,就是脸上漫上来的热意,怎么样也无法消退。   “那我就实话直说,总不能为了怕得罪人,就把你给放跑了,我追上来容易么?”   顾念埋着头没说话,心里止不住的甜意让她控制不住想咧嘴傻笑,她想不能给陈大哥看见,要不然他尾巴要翘上天了。   陈越巴不得送顾念回家的这条路再长些才好,但是京市就这么大,秦州给女儿置办的房子的位置又好,不一会儿就到顾念家家门口了,他站在门口不想撒手,也不想放顾念回去。   “陈大哥,我要回家了。”顾念小声提醒他,她抬头扫他一眼,眼底波光盈盈,看得陈越为之一动。   小姑娘手上微微用了些力,“你松手,等下小心被人看见。”   陈越转身看了一圈,四周黑漆漆的半个人影也没有,他不止没撒手还大着胆子往顾念跟前凑了凑,跟她额头相抵。“念念,我想给部队打结婚报告了,你不知道我刚升了职,盯着我的大姑娘小媳妇不老少......”   “那、那你就从了别人呗!陈大哥,你是不是心里一边得意,一边假做苦恼......”   顾念话音未落,嘴角就被人咬了一口,她抬眼瞪他,可惜顾念红着脸不止没有丝毫威慑力,还媚眼如丝,娇滴滴的模样仿佛在勾着人继续往上亲。   陈越往后退了退,夜风吹散他脸上的热意,手心都湿、濡了却舍不得放开。   他再开口,嗓音暗哑的厉害,“念念,不许你说什么别人,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们结婚吧,我跟部队打结婚报告,我绝对不会影响你上学、做实验等等,我就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名正言顺。”   顾念咬着唇没说话,她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陈越开口的时候,还是把说的她整个人都晕乎乎了,她想答应,但理智回笼又有些不敢。   “陈大哥,再缓缓,你让我好好想想。”   陈越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好,快进去吧,我就这里看着,等你进去了再走。”   顾念却没马上动,她抬头目光落在陈越脸上,四周黑漆漆的看得不大真切,但是她能感受到他眼底的炙热。   小姑娘踮起脚,蜻蜓点水的在陈越脸上碰了一下,在男人讶异的眼神里飞快开门进去。   陈越还呆呆站着没反应过来,门里传来顾念的声音,有些腼腆又带着笑意,“陈大哥你回去吧,我栓门了。”   “好。”   陈越应了还是没走,等听见里面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才低低笑起来。   傻丫头。   还是得先把结婚报告打了,不然临时要的时候,他怕来不及。   *   陈玲放不下陈超的事,这个弟弟的来历是挺讨厌的,但也不是他自己要的,陈超被人欺负,她不知道的时候还好,一旦知道了,也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玲玲,早饭不吃了?”陈奶奶给整了南瓜小米粥,见孙女要走,忙不迭的喊。   “不吃了,陈超喊我一起吃食堂,我中午也不回来了。”陈玲小跑起来,头也不回道。   陈奶奶把刚盛出来的粥又倒了回去,嘀咕道,“他们两个不是一直针尖对麦芒,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不知道啊,妈,我这右眼皮子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沈淑文说着,一只手还摁在自己的眼皮上。   “不会不会,小越都说了,不能迷信,你怎么四十不到的人还比不过我一个老太太。”陈奶奶一头银发打理的板板正正,瞧着自有一段气质,站在人群里也还挺出众。   沈淑文闻言就笑,“谁能跟妈比?谁不知道妈年轻的时候还是村里的一枝花呢!”   陈奶奶被逗得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陈玲抬腿正要往陈超他们班上跑,略一思考,脚底下瞬间拐了个弯,干脆直接去寝室得了,甭管陈超说的再好听,他到底年纪小些,以前在大院里咋咋呼呼的好像挺能耐,这会儿被人欺负了也只有自己躲起来哭的份。   陈超一个人不行,要是再加上一个她呢?陈玲自觉挺厉害的。   眼见快到宿舍了,陈玲在四周瞧了一圈,想找个趁手的家伙什,这附近只有树,除了树枝什么也没有,倒是前面不远处树底下有块红红的板砖,从泥土里冒出来一截。   陈玲想了想,还是小跑过去,把搬板砖从树底下扒拉了出来。 第137章 (二更) 叫声姐姐来听听……   陈超的宿舍在二楼, 他们学校在附近来说算是很好的学校了,但是学生住的宿舍楼还是很破旧,年久失修。两边的墙壁瞧着很斑驳, 刷上的绿漆掉了一大半。   陈玲猫着腰上去, 回想之前大哥提到的陈超宿舍的位置, 她准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宿舍里陈超确实和同学闹的不大愉快, 上回不小心把水洒他被子上也就算了,这回钱没了还硬说是他拿的, 如果非要证明自己没拿,就要搜陈超的柜子。   学校里住宿舍的学生总共没几个,很多寝室都是高低年级混住, 陈超住的这间也是这样。   那几个坏小子大概是觉得陈超有钱,个子又瘦小,光靠他一个人绝对不是他们一伙人的对手, 说是他拿的钱, 就是他拿的, 碰见这种情况不赔也不行。   陈超梗着脖子站着,个头比他们矮了一截,脸上气鼓鼓的就是不肯低头。   “你看看你非要闹成这样,咱们都是同学,你说不想让人搜但是有又没证据证明你的清白。这倒是让人犯难了......”个子最高那个男孩围着陈超转了一圈,他不怀好意的笑道,“要不, 你就把这钱给咱们补上?也就几块钱, 你肯定出的起。”   陈超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个就打听了一圈,知道这位是个有钱的, 以前陈超不住校,元江雪负责接送,她身上穿的戴的一看就不便宜,平时陈超跟同学们也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很多人觉得不爽又不敢说什么。   这种不爽在同学们猜测,陈超跟家里闹脾气才住校以后,达到顶峰。   大家都是艰苦的老百姓,家里供着上学不容易,陈超这种有好日子不过还乱折腾的大少爷简直就是腐败的资产阶级,哥几个一合计就准备给陈超点厉害尝尝。   陈超拳头捏的死紧,牙齿磨的嘎吱嘎吱响。   他不能应,有一就有二,以后别人见他好欺负只会更加蹬鼻子上脸。   “哟,好好说说话还生气呢?你说你这么有钱,就舍不得手指缝里给咱们漏一点?”   这人说着就要伸手去捏陈超的脸,陈超正在犹豫要不要在那只手凑上来的时候狠狠咬一口,最好把这人的皮肉咬破,咬烂。耳朵边就擦过来一块砖头,正巧打在这人的手背上。   “哐”的一声,砖头砸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干什么呢!你欺负陈超问过我没有!”陈玲一脚踹开木门,双手叉腰站在门口。   本来拿个砖块就是以防万一用的,谁能想到还真用上了?回想起刚刚趴在窗户底下看见陈超被人欺负的那一瞬间,陈玲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反应过来的时候砖块已经扔进去了。   宿舍里一共四个人,三个都比陈超大,陈玲正在思考自己加入战局以后形势会不会一边倒,也就没注意到陈超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领头那人被砸的手背立马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他还对着陈玲放狠话,“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陈超也收回了目光,冷声道,“你别过来帮倒忙,快回去上课!”   “你说我帮倒忙?陈超你别不识好歹!”陈玲鼓着嘴不乐意了。   “你就是在帮倒忙,本来花点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掺一脚,快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陈超不为所动,语气仍旧冷冰冰的。   “给点钱?敢情不需要你赚,所以你觉得给钱也无所谓!”陈玲对天翻了个白眼,真觉得自己来错了,她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说要管陈超的嫌事。   陈超咬咬牙,“对,没错。”   陈玲剜了他一眼,掉头就走,要是她再管陈超的闲事就是个大傻瓜,笨到家的那种!   “臭小子,谁叫你让她走的?你看看我的手?她和你是一伙儿的,你是不是要帮着她赔点?”那人在陈超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扬起手让他看自己的惨状,准备再捞点钱回来。   陈超不防备被拍了个正着,人往前踞趔了一下,他埋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好啊,你想让我赔,我就赔呗。”   那人笑起来,给边上人使了个眼色,仿佛从此以后就找到了一条发财致富之路一样。   周围的同学也围着他笑的欢,陈超肯赔钱不管怎么分,他们都能分到一笔吧?   一时间,大家伙都欢欣鼓舞起来。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陈超蹲下、身从地上把搬砖捡起来,对着为首那人的脑门砸去,他准头不如陈玲,一下子砸了个空,砖块掉在地上,立马被人察觉了。   “我说怎么这么爽快呢......”为首那人站起来,阴阳怪气道:“给我上,今天不管你给不给钱,这一顿肯定是逃不了了!”   三个高年级的学生,把陈超一人团团围住,不管他从哪个角度轻易都溜不出去,陈超头一次痛恨这么自己长得矮,又没学习过打架,三两下脸上又被揍了一拳。   眼见陈超被揍的趴在地上,抱紧头只有闭着眼睛承受挨打的份,陈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外头折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舞起来虎虎生风。   “叫你们打人,叫你们打人!”   她手劲足,进来的突然,大家伙都没防备,被她一打一个准。   “臭丫头,你找死!”领头的人爬起来举着拳头,要对着陈玲的脑袋揍下去。   陈玲也不动,只闭上眼睛大喊:“刘老师,你快进来看看,高岩同学他打人啦!”   刘老师是学校的校长,平时要是哪个孩子不听话,不肯写作业,一顿胖揍指定少不了,这个高岩就不止一次被刘老师揍过,听见刘老师的名号,吓得整个人都软了。   “你、你瞎说,刘老师她瞎说,我没有打人......我没打人。”   陈玲睁开眼,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揪住陈超的袖子往外跑,陈超这孩子干架不行,跑步跑的溜啊,一开始还是陈玲带着陈超跑,到了后面就是陈超拽着她。   几个干坏事的学生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刘老师,等察觉不对,宿舍里哪儿还有两人的影子。   “咱们怎么办?这两人不会真去刘老师跟前告状吧?”   高岩咬着牙:“他们敢!咱们今天就在宿舍里等着,陈超还有这么多东西在宿舍里呢,量他也不会不回来拿!”   陈超拉着陈玲一路狂奔,直接出了学校,确定对方再也不会追上来以后,才随意找了个马路牙子坐着休息。“累、累死了......”   陈玲一边喘气一边睨他:“谁叫你平时不运动......呼,你要是跟我哥一样每天锻炼......那几个还能是你的对手?”   她也不行了,难得运动下,整个人就喘的不行,不过当面打回去的感觉真是爽!   这点陈超倒是不怀疑,陈越现在才二十七岁,他立下的那些战功多到根本不需要陈忠延的人脉,有时候陈越越是优秀,陈超的压力也就越大,总觉得别人提起他的口吻让他不大舒服,尤其他本来的身份就挺尴尬的。   两人缓和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肺里不再那么火辣辣的疼了。   陈超转头看向陈玲见她好不容易养得气色还不错的脸上,隐隐有些发白,心里一沉,问:“我不是叫你走了吗?你干嘛还回来?”   陈玲狠狠瞪她,两只眼睛鼓成个青蛙模样:“还说呢!我要是不回来,你就被人摁在地上揍,也不反抗?”   “......我反抗过了。”可惜打不过。   陈超叹口气,仰头看天空,这才发现原来天空一直就很蓝,才不像他想象中那样阴翳。   “干嘛叹气?”陈玲侧目见他眼角好大一块青紫,有点不忍心:“要不要去上药?”   “我不用上药,但我感觉你要吃药了。你看看你脸白的。”   “你才要吃药,你们全家都要吃药!”   “你不是我全家吗?”   陈玲一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那你叫声姐姐来听听。”   “不是说上药?走不走?”陈超闷着头假装没听见。   “那你拉我起来,怎么着姐姐我今天也算为你出生入死了吧......”   陈玲还没嘚瑟完,陈超已然把手伸了过去。 第138章 (三更) 立马报复回去……   九月份的天气, 不止天很蓝,就连阳光也很灿烂。   阳光把陈超脸上的别扭照的明明白白,但他还是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陈玲拍拍衣服上的灰, 转头对着他粲然一笑, “算你还有点良心, 走吧。”   “去哪里?你脸色还不大好, 回去的话,奶奶和阿姨肯定要问东问西......”   陈超无法否认, 真的把人打一顿然后逃出来的那一刻是爽的,但是理智回归以后又觉得不能这么干,他以后难道就不回学校了?还有, 本来他待在家里就觉得有隔阂,眼下好像又给家里添麻烦了......   “谁说要回去了?陈超,你是个男孩子, 能不能别这么婆婆妈妈?”陈玲转头对上他的眼神, 恨铁不成钢道。“我记得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以前?以前大概是因为我妈和爸都在, 知道有人护着,就可以肆意妄为。”   陈超叹口气,倒也老老实实跟在陈玲身后。   “别叹气了,再叹气都要变成老头子了。你现在觉得羡慕我,我以前其实也很羡慕你的......”   “羡慕我调皮还不用挨揍吗?”陈超不以为意的笑笑。   陈玲转头看他,“才不是,你不觉得爸对你给外好吗?”   陈超细细想了想, 不觉得陈忠延过去对他有特别好, 他就跟普通的爸爸一样,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护着他的时候确实也有护着他,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那你一定不知道,爸给你的一切,都是我以前可望不可即的,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有爸爸就跟没爸爸一样,父亲这个角色在我这里一直就是空白。”   也许是因为一起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所以陈玲愿意跟这个平时不大看得上的弟弟说说心里话。   “所以你就针对我?欺负我?”陈超挑眉。   陈玲嘿嘿嘿的笑,却也没否认。   陈超忽然想起过去陈玲干过的招惹他的那些事,确实曾经让他苦恼了好一阵,他这才明白是因为陈忠延的缘故。   “现在呢?你还羡慕我吗?”   陈超咧着嘴笑,但笑容里的苦涩怎么也掩盖不了。   陈玲过去羡慕他,是因为他有爸爸,受过所谓的爸爸的关爱,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陈忠延不在了,元江雪也不在了,从他们出事以来,陈超甚至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   然后就是寄人篱下的生活,他也很努力想要把沈淑文当做一家人,但是越是懂事,陈超就越是做不到。   没想到陈玲还是点了头。“你是男孩子,而且身体很健康,可以跟哥哥一样去军营里立战功,你看别看我现在恢复的很好,但是就我这种体质,就算有人过来收女兵,也不会收我的。”   陈超瞬间沉默下来,最近陈玲表现的很正常,他差点忘了陈玲体质不好的事,但至于陈玲为什么体质不好,又是一笔烂账。   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很尴尬,像是一家人,但又不能成为真的一家人。   陈玲侧身瞧了一眼,见陈超又低着头,轻轻叹口气,明明个子比她高的多,怎么这个头就不能昂起来?这么蔫哒哒的,一点也不像过去的陈超了。   “......我们去哪儿?”陈超后知后觉这条路不对劲,不是回家的路。虽然他也不想回去,但学校一摊子事,他不觉得光靠陈玲和他自己能搞定。   陈玲抬头看他,“我哥会军营了你知道吧?”   陈超点头。   “我哥在军营的时候,一般情况就连我妈都联系不上,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能联系上。”   这下陈超知道她说的谁了。   两人兴冲冲的过去,没想过会扑个空。   陈玲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念念姐白天要去学校......”   陈超给了她一个白眼,没再说什么,干脆就坐在门口石阶上等着。   顾念晚上回来,正犯愁自己晚饭的事,还没考虑好到底怎么解决晚饭的问题,就在自家小院们口见到两座“石墩子”。   陈玲一下子跳起来,冲着顾念飞扑过去。   *   第二天打了陈超和陈玲的那伙人,那也没去就在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高岩,你不是说陈超晚上肯定会回来?”他们可是老老实实睁着眼睛等了一晚上呢,别说陈超了,就是连陈超的影子也没见。   “是啊,我们要不还是回去上课吧?陈超说不定今天也不会来学校。”   陈超家里有钱,说不定宿舍里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要了,直接换个地方念书,他们可没有这个条件,本来家里供他们念书也不容易,昨天折腾陈超还是为了能赚点钱,要是一分没有,还要冒着被学校开除危险在路上等,傻子才干呢!   见两人明显打起了退堂鼓,高岩劝道,“那你们俩可要想清楚,现在退出不止没有钱拿,昨天那顿打就白挨了。”   余下两人互相看了看,回想起昨天挥着棍子的小丫头,挨揍的地方还隐隐有些发疼,昨天他们可都撸起袖子看了,不少地方紫红着,一碰就疼的厉害。   “你们要是陪着我等,到时候不止能把我‘丢失’的钱找回来,还能要一笔医药费......像咱们受伤到这种程度,给几块医药费不过分吧?”   高岩话音落,另外两个人心头就是一阵火热,仿佛跟前有好多钱,只要手一伸就能揣入怀中似的。   顾念在树根底下听的忍不住暗暗发笑,这就是小学鸡吗?打架勒索,敢张嘴要的最大数目就是几块钱,她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   “念念姐,咱们快去找我哥呀,我哥在话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分分钟把他们打趴下。”一晚上过去,陈玲的气色恢复成往昔模样,小姑娘挥着拳头又活力满满了。   陈超虽然没说话,但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叫陈大哥来,把他们打趴下?”   两个小孩没觉得不对,还齐齐点头。   顾念揉着额角,顿觉头疼,“陈大哥是人民的子弟兵,怎么可以无缘无故打人。”   “才不是无缘无故,是他们先欺负的陈超,昨天还想合伙打人呢!”陈玲咬着牙道。   “我知道啊,但是这个事不归陈大哥管,要是他贸然打人就把你们从有礼的一方变成无礼的一方了。”   陈玲陈超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是告诉老师,老师也只会轻飘飘的抬手放过。要是报公安,他们年纪这么小,公安肯定也是批评教育为主,反正陈玲陈超没有任何损失,事情未发生,不能当做“勒索”处理,一般会说是普通的口角。   但是顾念要是肯就这么息事宁人就不是顾念了。   当初顾念听陈越谈论起沈淑文的过去,当时没有说什么,但她始终觉得沈淑文不容易,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她这么隐忍的,这笔账竟然隔了十多年再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乍听起来没问题,但其中的憋屈非当事人无法体会。   顾念自认做不到,他始终信奉不论是小仇还是小仇,立马报复回去才是最爽的,人生一遭肆意最重要。   这几个不是爱找借口“赚钱”吗?那就让他们也尝尝被人“赚钱”的滋味。   陈超见顾念迎面冲着几人走过去,默默咽了口口水:“她、她不会有事吧?”   本来陈玲是很确信的,但看顾念什么也没拿,空着一双手就去了,瞬间也不确定了。   “应、应该吧.......”   最好念念姐没事,要不然她哥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第139章 (一更) 一劳永逸   高岩等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没有等到陈超回来,轻易不会撤,好不容易有个增加收入的机会, 怎么会愿意轻易放过?   顾念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她站在三人跟前, 轻轻勾唇笑了笑。   她长得实在出众, 光是站在那里就很难让人忽略她的存在感,但高岩挠着头想了一圈都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高岩、高岩, 这个漂亮姐姐是来找你的?”   “我不记得你家有这么个亲戚啊?而且这人的气质......和咱们就完全不同。”   两人满头问号对着高岩不停的询问,高岩自己还抓瞎呢,哪有空回答他们的问题, 见对方越走越近,高岩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同、同志......请问你找谁?”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高岩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他想要是家里有这么个出挑的亲戚, 绝对不会不认识的, 但他已经在脑子里搜罗一圈了, 确实没见过这人......看对方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顾念将他们的表现都收入眼底,淡淡道,“我是陈超的姐姐。”   “啊......”   站在高岩身后那人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这、这个姐姐是来替陈超出头的吧?他拼命拽高岩的衣服,希望对方先服个软,等以后陈超一个人了, 再把这笔账讨回来。   另一个人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一人一边使劲拽高岩的衣服,就差把人家的衣服撕破了。   高岩铁青着脸,闷头认错, “昨天的事......是我们不对......”   陈超站在树后面,脸上的失望难以形容,他满脑子都是“就这?”,这种程度的“解决”就算当初他告诉的陈奶奶,陈奶奶也能做到,但他心里也明白过后对方一定再找他的麻烦就是。   只要他在这个学校念一天书,高岩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超垂着脸,暗暗发誓要努力强壮体魄,早晚有一天就算只靠自己也绝对可以把他们打趴下。但是在那天到来之前......他在学校还是缩着脖子做人吧。   小少年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把陈玲都逗笑了:“你先别灰心,念念姐才会要他们一个道歉就息事宁人了,咱们要对她有信心。”   陈超闷着头没吭声,但眼神还是希冀的落在顾念身上。   “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昨天陈超做事也过于冲动了,说起来你们帮我教训弟弟,我感谢还来不及。”顾念嘴里说着感谢,眼神却冷冷的,暗含威压,看的高岩三人直发抖。   “不敢、不敢。”   顾念收敛了笑意:“我不管你们心里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打人这件事暂且就这么翻篇了,还有别的事呢!你们也知道咱们家条件好......”   高岩三人频频点头,要不是知道陈超家里条件好,他们还不乐意搞这个麻烦事呢,说来说去也就是为了赚点钱。一开始只要陈超肯花钱摆平这件事,后面就没有然后了,也是他年纪小太倔了。   “昨天陈超脖子上还带了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挂件,这东西你们别看不起眼,值好几百块呢。”顾念脖子上挂着个碧绿通透的小挂件,她摘下来放在手心里,在阳光底下带着莹润的光晕煞是好看,这三个人就算不懂行,但也知道这东西看起来不便宜。   顾念慢悠悠道,“本来这几百块咱们家也不放在眼里,但是这东西是家里传下来的,算是比较有纪念意义,你们昨天谁捡找了,我拿钱跟你们换怎么样?”   拿、拿钱跟他们换?那不是说,陈超的姐姐愿意给他们出几百块!   不是几块,十几块,是几百块!   这是什么概念呢,就是说现在他们还在这里苦哈哈的念书,但是有了几百块以后,就再也不用念书了;就算家里大人几年不出去工作也没事,这钱几年都花不完;再一个,家里有兄弟的,兄弟几个个个都能说上一门好亲事......   三个人看着顾念手里的小东西,盯的眼睛都红了。   顾念在他们灼热的目光里,猛地收回了手,“但是,你们要是偷拿了东西却不肯还回来,咱们就只能去公安局走一趟了,到时候你们不止没有钱,牢里说不定还要蹲几年。”   刚才还觉得满心火热的人,这会儿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冰到了脚,从心里渗出寒气。   高岩心想他们昨天打架搏斗间,也没人见陈超脖子上有没有挂东西呀?既然这东西这么值钱,会不会有人捡到了却偷偷藏起来,不打算拿出来共享?   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止高岩一个人。   三个人本来还挺齐心,顾念站在他们跟前说了一通话,瞬间就乱了阵脚。也不是他们好骗,主要是顾念身上的穿戴一看就值不少钱,再说她气质出尘,看着就和学校里那些学生完全不一样,衣服首饰可以造假,气质却造不了假,高岩几人不自觉相信了她说的话。   “我希望你们三天之内把东西还回来,能还回来的话,这几百块钱就是你们的了。”顾念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大团结,这是她换了衣服忘拿出来的,正好可以用来唬人。   三人见了,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但是。”这时候顾念的声音也带上了冰碴子,“要是还不回来,就跟我去公安局走一趟吧。偷这么多钱,大概要做几年牢来着......”   高岩听了头上冷汗滚滚,抿紧唇不敢吱声。不管这东西是掉在宿舍里没人捡,还是被人恶意拿了去,掘地三尺也要翻出来给人家还回去,他还年轻可不想坐牢。   另外两人的想法也差不多,同顾念再三保证之后,一溜烟跑了回去,估计去宿舍里翻箱倒柜了。   “念念姐,陈超真的有带过这么个小东西?”陈玲两人等高岩他们彻底走了,才从树底下走了出来,实在是顾念振振有词说的她都跟着信了。   陈超给了她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气得陈玲恨不得当场胖揍他!   顾念:“当然是假的。”   “啊......那、那他们肯定拿不出来......”陈玲还是不懂明明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这么麻烦。   陈超倒是有点懂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东西,当然拿不出来。但是高岩三人不知道,他们会坚信我当天就是戴了,要么不小心掉在宿色的角落里,要么就是被他们中间的谁贪污了。”   顾念点头,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这小子弱归弱,脑子比陈玲好使。   “高岩几个东西找不出来肯定会互相怀疑,那这个‘三人小团伙’势必只有拆伙这一条路。再加上,刚才念、念念姐说了,要是找不回来就报公安,要坐牢的,他们肯定胆都吓破了。”   陈超喊顾念“念念姐”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是昨天这人不仅给他上药,今天还特地过来给他解决这桩麻烦事,这么叫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玲听的直挠头,感觉自己被绕晕了,“那、那我们还报公安吗?”   陈越横他一眼,现在真的觉得陈玲傻:“当然不报,我们又不是真的丢了东西。”   顾念勾起唇角,“等他们找了几回找不着,又有‘即将坐牢’这个大刀架在脖子上,恐怕连觉都睡不好。他们这段时间肯定连陈超的面都不敢见,等过一阵,陈超再‘大方’的原谅他们,保证这几个感激涕零不说,以后有谁要是敢欺负陈超,绝对会站在陈超前面维护他。”   “啊......”陈玲这会儿才是真明白了,也不知道念念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靠几句话就彻底解决了问题。   顾念道:“这么做确实有点麻烦,但也确实能一劳永逸。”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没有十分钟吧?”陈玲张大了嘴巴,感觉自己以后跟着念念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两个小孩看顾念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崇拜,顾念轻笑着摇头:“可不能什么事都这么干,我这是因为他们想这么对待的陈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知道吗?”   陈超陈玲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但是,念、念念姐......你说让我过一阵再原谅他们,那我这几天住在哪里?”陈超顶着鼻青脸肿那张脸,略有些窘迫道。   他不想回去住,万一沈阿姨和奶奶看见他脸上带伤又要问个不停了。   陈玲也耷拉下了脑袋,她昨天没回去,今天说不定会被一顿炮轰,缩缩脖子,简直不敢想。   顾念好笑的扫他一眼:“会做饭、打扫卫生吗?”   陈超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会,会!”   “那正好,我那里缺个做饭的,打扫卫生随意就行了,做饭也只需要做晚饭,反正家里有空房间,你就干活抵房费吧?”   “好!谢谢念念姐!”   顾念转头见陈玲眼底的跃跃欲试,想也不想的回绝,“你就算了,你要是再来,沈阿姨会不察觉里面有猫腻才有鬼。”   陈玲哀怨地低下了头。 第140章 (一更) 陈超事件后续……   陈超的归宿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给顾念解决晚饭的同时,顺便也给自己晚上找个住处。陈玲回去的时候满眼依依不舍,恨不得晚上也跟着住在这里才好, 但毕竟不想家里人担心, 到底忍住了。   顾念以为陈超说自己会做饭, 就是说说而已, 人家好歹曾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做饭这种事根本和陈超不沾边, 但没想到陈超头一次下厨给顾念下了一碗面就惊艳道她了。   明明食材看起来平平无奇,挂面、青菜、几片肉、一个蛋......但是陈超竟然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顾念粗粗尝了一口,一开始还觉不可置信, 等第二口、第三口......她突然有种自己捡了个宝的错觉。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我也是头一次做,没什么经验。”陈超还没尝,先把面碗端给了顾念, 见她吃了一口又顿住了, 顿时有些惴惴不安。   “你确定是第一次?!”顾念又嗦了口面条, 满脸不可置信。   她就弄不懂了,同样都是初学者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想到她第一次做的那只烤鸡,顾念抖了抖身子。   陈超不明所以的尝了一口,一口下肚,整颗心也搁回了肚子里。他笑起来,龇出一口白牙,“念念姐, 看来我拿做饭来换抵住宿费的这个交易可以成立。”   没来之前他还心慌呢, 怕自己做不好,到头来还是要靠陈越的面子死皮赖脸呆在这里,眼下能真的靠自己做点什么, 陈超忽然定下心来,有种自己靠自己劳动养活自己的喜悦感。   陈超其实长得不差,原来就是有些胖降低了他的颜值,最近家里发生一系列事,在学校里又遭受针对,让这个小少年飞快成长起来,整个人也清瘦不少,轮廓逐渐显露以后,他并没有拉低陈家人的颜值。   “成立!这段时间就要摆脱陈超大厨啦!”顾念笑着捧场。   陈超也跟着眯起眼睛,他飞快把一碗面干完,满足的叹口气:“要是能一直靠劳动抵住宿、或是抵生活费就好了。”   顾念放下碗筷,挑眉问:“你觉得住在现在的家里不开心?”   陈超低着头显得有些脆弱,“也不是不开心,就是很别扭,而且这种别扭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该变。我知道我妈对不起沈阿姨,我妈的过去都是不光彩的,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也没什么可说。但是,不论她过去做过什么,从小到大她对我的关爱都是真的,也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陈超说着心里酸酸的,眼圈红了,拼命低着头偷偷擦眼泪呢。   顾念看了有些心疼也有些感慨,以前他们都说陈超是个小霸王来着,如今倒是成长不少,但长大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你想你妈的话,可以去看她,等你再大点能自己赚钱的时候,好好攒钱买个房子,你妈她不是一直呆在里面的......”十年真的很长,但是也没有那么长,总算有出来的机会。   “嗯!”陈超用力点头。   他一定会努力赚钱的,他妈那么爱花钱,以前条件好的时候,每天都想买各种布用来做衣服,等她从里面出来日子一落千丈她大概会哭。   见陈超又缓过了劲儿,顾念又道,“还有一点你要记得,这不是你的错,不论是陈大哥还是沈阿姨,他们都没怪过你。”   陈超点点头,他心里明白这一点,只是自己过不了自己这关。   “好了,太晚了,早点睡吧,明天什么都好了。”   “谢谢念念姐。”   顾念想人总是会有迷茫和自我厌弃的时候,不论眼前有多少阴霾,只要不放弃,始终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有从哪里走出来的一天。陈超现在还小,知道羞愧和不知所措就说明他是个羞耻心的人,希望他这点可以始终不变,即便长大也别走歪路。   *   高岩三人把整个宿舍都翻遍了,半点挂件的影子都没有,他甚至都不能确定那天陈超到底带没带,但那时顾念说的那么斩钉截铁,他就是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信。   “高岩,宿舍里咱们都翻过了确实没有,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在别的地方?”这人翻了一圈早就累趴下了,他坐在地上眼睛看向高岩不怀好意的问。   宿舍就这么大,人家说带了也不至于会故意撒谎,但是宿舍里没有,那会在哪儿呢?   高岩喘着气,也跟着往地上一坐。“你说还能在哪儿?你自己也知道咱们都翻遍了......”   “还有几个地方其实我们一直都没找过......”   “什么地方?”   “我们三人各自的柜子!”这人说完,高岩和另一个人都沉默下来,他目光扫了一圈固执道:“我知道你们都藏有私心,既然陈超的姐姐说了,东西值不少钱,难保你们两个不会想偷偷扣住。”   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个想法,但人家也说了,如果东西拿不出来就报公安,这两个怎么就不想想,是大家一起分钱好,还是一块儿被公安抓去派出所拘留好!   他的话一出,高岩和另外一个人都沉默下来。   三人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道:“别看我,我没拿。”   高岩的心不断下沉,得了,这两哥们的意思是不肯拿出来了!但他确实没拿,总不能这个锅要他来背?!   本来感情还挺好的三人小团体,就因为这个事情瞬间土崩瓦解,没人再说要去搜柜子的话,但是都打着趁对方不在偷偷摸摸回来杀个回马枪的主意,至于他们回来会不会碰到彼此,就不得而知了。   陈超难得在学校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晚上回来还跟顾念说呢:“他们三个看见我就假装没看见,像是生怕我去追债,我看他们魂不守舍的,估计心里也怕呢!”   顾念听的好笑,“你先别管他们,再过几天求上门再说。”   陈超闷闷笑起来,他也期待这一天呢!   又过了几天,高岩等人还是没动静,但人精神状态和之前完全不一样,陈超假意去宿舍里收拾东西,其实想看看这三人想明白了没有。   本来宿舍里挺活跃的,男孩子们住在一起各种话题都会说,玩的了、用的了、或是学习上的事,仿佛整天都说不完。   陈超一脚跨进门,这里头别说声音了,就连气氛都比以往沉闷许多,见他进来了,三人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不论陈超干什么,他们目光就始终追随着他。   陈越什么话都没说,留他们兀自纠结拿了东西就走。   高岩看着看着,在他走出去的瞬间追了上去,余下两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问:“你说,高岩追上去干什么?”   “还能干嘛,肯定说东西不是他拿的呗!”还会说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拿的!   另一人气得狠狠地捶了下床板,“我先声明,那什么挂件我从来就没见过,更别说拿了,要是公安上门抓人也不该抓我!”   “我也是、我也是!”   两人明明说的都是真心话,但彼此都不相信对方说的是真心话,各自对视一眼又默默挪开视线,心里却都想着,回头也要找陈超说清楚,不管他们信不信,只要陈超信就行。   高岩想的也是如此,他对着陈超好一通解释,哭着求他别叫公安。   事情如顾念所料一般发展,因为所谓挂件的存在,成了这三个人心口的一颗巨石,在三人轮番求情下,陈超“勉为其难”地选择不报公安,也收获了三个对他感激涕零的人。   陈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过去十几天了,他放假回来,因为在顾念家的院子里见到陈超而讶异,顾念这才把前因后果都跟他解释一番。   陈越叹口气亲手给顾念倒茶,“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多亏了你在背后出谋划策,要不是有你在,家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顾念笑着嗔他,“你少给我戴高帽子,就算没有我在中间调停,沈阿姨、陈奶奶肯定也会妥善处理的。”   陈越垂眸给她削梨,长长的眼睫跟小扇子似的垂下来,顾念看着看着就有些入神。陈越抬头扫她一眼:“看什么?我说结婚你又不同意,结果还对着我看个不停。你说你是不是小坏蛋?!”   陈超本来在扫院子,被这两人甜腻腻的对话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扫帚都不要了,拔腿回屋。关门的时候忘记控制力道了,门“哐”的一声,用力合上。   “这熊孩子。”陈越皱眉。“他要是在你这儿不听话,你就跟我说。”   顾念挑眉:“怎么着?你还打孩子不成?”   “打是不至于,但是教训还是要的。”陈越说着笑起来,他仿佛想到以后他们的孩子出生,念念是慈母而他是严父的情形。   陈越从幻想中回神,见念念盯着他,他不自在的转移话题。“对了,我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快高考了,上面已经下了明确通知!” 第141章 (二更) 高考的消息……   高考这事其实和陈越、顾念两人没多大关系, 一个已经在军校学习过,眼下在部队效力呢,陈越干的好好的, 总不至于去考大学;而顾念呢, 早就被大学破格录取了, 直接跳过了高考。   但两人周围倒是有不少人想走高考的路子, 比如说曾经在靠山村认识的那些知青们,又比如说程白芨姐弟, 甚至还有顾思。   顾思知道高考的消息,还是上回顾念来京市告诉她的,当时她想着以防万一这或许是条出路, 倒是去废品收购站把书都备齐了,最近也有一搭没一撘的看着,真等听到高考的消息时, 她整个人乐的差点蹦起来。   顾家人没了之前分的房子以后, 大家都挤到了顾国强给顾念准的小房子里, 也得亏顾念不要,不让他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家里人多,大哥夫妻加上孩子就有四口人,范菊香又不肯跟女儿一块儿住,顾思、顾学勤两个总归有工作,就都住宿舍算了,这回切实听见广播里传来高考的消息, 顾思才扎扎实实松口气。   她照常从国营饭店里带了边角料回家, 迎面碰见顾学良,想到顾学良以前功课也不错的,顾思就提了一嘴。   “大哥, 你今天听广播了没?”   “没呢!厂里最近忙,我哪儿顾得上听广播,跟着东跑西跑呗!”顾学良本来在机械厂里是个学徒工,以后可以靠手艺吃饭的那种,从厂里退下来虽然靠高中生的身份很快找了份新工作,但这回是勤杂工,位置远不如之前的好。   所谓勤杂工就是啥活都要干,整天跑来跑去满车间里最忙的一个活,但月底领工资却也是最少的。   顾思看着大哥清瘦的脸,有些心疼,知道他压力大,要赚钱养家,每回干起活来忙的陀螺似的。   “大哥,我今天听见广播里说了,等到十月份会开展第一次的考,如今这都九月了!”   “你说真的?”   顾学良讶异的看了眼妹妹,他知道顾思一直这么打算来着,本以为只是小姑娘的一厢情愿,没想到还有成真的时候。   “当然是真的了,广播里都说了还能有假,改明儿你去车间里听着,我觉得这消息不会就播报一次。”   顾学良点点头,也有些跃跃欲试。他低头瞧了瞧手心,几个月以来他这一双手糙的厉害,摸大虎小虎的脸时这两个小家伙经常嚷嚷着脸疼,还以为要一直这么过下去了,没想到真的会有转机......   顾学良感觉整个人踩在云朵上似的,整个人有种不真实感。   等两人回了家里,顾思把国营饭店里带来的菜都一锅炒了,又端了几个贴好的面饼子,和几碗面糊糊出来,一家人已经团团围了一桌。   家里的伙食明显下降,大虎小虎瞧了顿时一脸菜色。   “不许挑食给什么就吃什么,很多地方的人还吃不饱肚子,你们能吃饱已经比别人幸运多了。”赵文芳可不惯着两个孩子的坏脾气,她现在脾气比以前急多了,对两个孩子也没那么惯着,有现在的日子做对比,赵文芳才知道过去的日子有多舒坦。   现在赵文芳的娘家妈或者娘家姐姐上门,她都直接骂回去,开玩笑自己儿子都吃不饱哪儿来的余粮喂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娘家远了,一心为着自己的小家,赵文芳和顾学良的感情倒是好了不少。   大虎小虎也不敢闹脾气,老老实实坐好了自己吃饭。   范菊香扫了一眼菜色,没什么力气的回屋了。   顾思和顾学良对视一眼,均都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只有妈还沉浸在过去的日子里回不了神。   一家人静默无语的吃饭,除了大虎小虎偶尔吵闹几句,竟然一直都静悄悄的,因此广播响起来的时候,他们听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大家晚上好,这里是京市广播,现在要播报一则重要消息,已经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制度将于十月二十一日重新恢复,这次将统一考试,择优录取......原则上可以参加高考的人员有:应届毕业生、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还有......”   顾国良本来正在吃饭,听见广播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大虎小虎意识到大人们情绪不对,竟也难得乖乖的没出声。   赵文芳吸吸鼻子,不敢置信拍着顾学良的肩膀:“老顾、老顾......广播里说......高考恢复了?!”   她和顾学良是在高中念书的时候认识的,又怎么会不知道顾学良当时品学兼优是班级里的佼佼者。   “上回听见大妹说的时候还以为小妹说来骗人的......原来竟是真的!”   顾思从顾念那里听说了高考的消息,一转头就告诉了顾学良、顾学勤,让他们如果决心要参加高考的话最好早做准备。赵文芳当时也听了一耳朵,她当时嗤之以鼻觉得是顾念特意耍他们的伎俩。   没想到,高考真的恢复了!   “早就说念念不会无的放矢,偏你自己疑心病重。”顾学良感慨道。   “不管是不是我也疑心病重,幸好你当时没听我的,要不然铁定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当时赵文芳非说顾念是骗人的,要是去废品收购站买书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见顾思、顾学良两个真拿了书回来,还笑话俩人来着,没想到这些东西都派上用场了,更别说顾学良这段时间晚上哪怕再累都有坚持看书,这大大增强了赵文芳的信心,她觉得凭顾学良的水平未必没有机会一搏!   这回她可不敢说顾念的坏话了,不管顾念他们家有什么仇怨,至少对于这几个兄弟姐妹都是真心的,连这么要紧的事都跟他们说。   顾学良和顾思何尝不是这么想,对于顾念只有愧疚和感念的份。   不过他们家也不是人人都决定参加高考,顾学勤就最怕念书,当初上学时顾学良上课他没少逃学跟人家打架,眼下更是提起“看书”两个字就头大,他还是老老实实跟师傅学手艺吧,师傅说他过一阵就可以出师了,到时候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比不上大学生好歹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   与此同时听见这则广播的,还有身在海市的程白英。   自打从张春来分开,她就一直暴瘦,眼下明明年纪还轻看着颧骨凹陷,说是快三十的人也有人信,现在这些对于程白英来说都无所谓了,能高考了,就说明她以往做的全部决定都是正确的。   离开张春来没错,打掉孩子也没错,等高考过后她一定会迎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的。   程白英情绪激动地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眼泪一点点把书本弄湿,瞧着很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程白芨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幅情形,他把给程白英带来的饭菜往边上一搁:“姐,你是不是也听见广播了?”   “是,是!白芨......我终于等到这天了!”程白英哭的更大声了些,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担心和惶恐都哭尽似的。   没人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几乎每天都是一面看书,一面悔恨。   程白英既怕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假消息,又怕真的高考来临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除了每天给自己催眠,告诉自己高考一定会来的,她做的决定从来没有错!就是每天不停的复习。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周围除了沉寂就是沉寂,程白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落入谷底。   眼下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里,瞬间炸开了锅,也让程白英重新安定下来。   “白芨,姐没有做错......我只是想过的更好......”程白英擦着眼泪,希望能得到弟弟的谅解,人都是自私的,她不觉得为了自己有做错什么。   程白芨漠然道:“你自己觉得没错,不会后悔就好,反正是你的人生,丈夫和孩子也是你自己的,我不过是你的弟弟,又能说什么?”   见他放下东西就要离开,程白英忍不住问:“那、那他呢?我从没问过,我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程白芨自然明白她问的是谁,他站在原地,头也不回:“挺好的,你好好的参加高考,过好自己日子,别去打扰他,春来哥就一定也会过的好。”   程白英一时静默无语,等弟弟走后,又哭了起来。   这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一定会考中的,以后、以后要是碰见张春来,他若是有什么难处,她也不介意帮上一回。   远在深市的张春来什么也没想,实在是他正忙着呢,连饭都顾不上吃,哪有空想东想西。   “春来哥,这批东西送完,咱们再印一波吧?”汪志飞手搭在张春来的肩膀上,雄心满志道。   张春来整个人沉稳了很多,话不多,但眼神比从前更亮,“当然要印!”   好不容易抓住了这回的东风,他又怎么肯轻易错过? 第142章 黎明前的黑暗   说来他也是托了高考的福, 正是因为高考的消息传出来,许多上山下乡的知青都去废品站购买课本之类,但那十年被销毁的书数不胜数, 怎么能满足的了所有知青的需求。   张春来来南方已经有段时间了, 积攒下来的钱不多, 但也能凑够本金。这不刚听说高考的消息, 就自己投钱到印刷厂印了一批课本出来,汪志飞起先觉得好玩, 也跟着投了一笔,本想着这点钱没了就没了就当是玩玩了,没想到回报率竟然高的吓人。   尝到了甜头以后, 汪志飞的劲头比张春来还要足,他一个少爷对着张春来这尊财神爷也心甘情愿叫声“哥”。   “春来哥,你决定好这次印多少了没?”   按照汪志飞的想法, 恨不得把所有的本金都花完, 能印多少就印多少。   但是, 在见过张春来拿着一百来块的资金,不断翻倍又翻倍变成如今模样之后,饶是汪志飞身份背景更优越也不敢做张春来的主,他总觉得张春来心里有成算。   张春来忙着把手里的书本分门别类的装箱,闻言头也不抬,“不用太多,咱们已经印了很多了, 高考来的又快又急, 如今运输不方便南方这边的市场饱和,书积压在手里就不好了。”   汪志飞点点头,蹲下、身帮着张春来一起整理, 低头见他手上许多细小的伤口,嘴角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跟着张春来一块儿来的南方,是亲眼看着他一点点变化的,这个男人憨厚老实,但又沉默寡言,靠着一股如狼的狠劲儿硬是拼杀出了头。   如今再提起张春来这号人,附近不少厂区的工人都竖起大拇指,这人给的价格公道、为人实诚不少人愿意私底下同他做生意,有张春来在厂区的工人们凭空多了很多赚外快的机会。   而张春来带来的钱不断的堆叠又堆叠,从原来的一百块,变成一千块......等这批书卖出去说不定都成万元户了。   “春来哥,晚上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吗?我请你?”汪志飞这会儿把张春来当财神爷,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张春来埋头收拾东西,头也不抬的拒绝。   等晚上天黑下来,汪志飞同几个帮工的勾肩搭背去国营饭店了,张春来吃的还是自己用面粉做的硬邦邦的满头,他咬了一口实在很难下嘴,就烧了热水泡软了吃。   他晚上也没跟汪志飞似的住招待所,而是直接在放书的仓库里打了个地铺。   十月份的天其实挺冷的,他躺在铺盖上面月光依稀从顶上的小窗子里照进来,张春来狠狠打了个哆嗦。   高考的消息传来,借着这股东风赚了一大笔钱本来是好事,但张春来却没那么高兴,这一天终于来了,等白英考上大学,他们大概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了吧?不对,他们本来就是两种人。   白英怕吃苦,如果让她跟自己似的睡仓库、吃冷馒头早该对着他哭个不停了。但张春来觉得还好,现在日子至少比以往好过太多。   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只是他一味强求。   如今好了,希望白英以后能顺利考上大学,所有的路都能按照她预想的那么走。   张春来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不知是因为心里终于放下了,还是白天累狠了闭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   九月九日,人民的伟大领袖逝世,广播里播放这则消息的时候,所有的工厂都停工了,工人们站在原地为领袖默哀。   顾念听见这则消息时,原本正在做实验的手一顿,随后也放下手头的工作面露悲痛之色,无论如何领导人的功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始终都是人民敬爱的领袖。   这天陈越也早早从军营回来,敲开顾念家的小院门时面色凝重,顾念不明所以:“陈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越长腿一迈跨进门内,冷凝着脸,“陈超回来了吗?”   “回来了,今天日子特殊,所有的工厂、学校都停工了,为领袖默哀。陈超今天还挺乖,回来休息一会儿就去房间看书了。陈大哥,你怎么了?”   陈越的面色让顾念心惊,本来他极少喜怒形于色,如今这样铁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陈越从顾念手里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搪瓷缸子放到桌上时轻轻一响,却把顾念吓了一跳,见她受惊陈越连忙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没事,别怕,万事都有我。”   “陈大哥......是营里的事?”顾念最怕他这样什么都不说,人类的想象过于旺盛,什么都不知道远比什么都知道要吓人的多。   “不是营里的事,今天发生的事你知道了吗?”   顾念点头,灵光一闪:“你是说......京市要不安稳了?”   本来高考的消息能传出来就是上面博弈的结果,领导人已然逝世,顾念还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虽然她心里也很悲痛但这也代表着历史在不断推进,华国将迎来崭新的局面,百姓的生活才会越好越好,她万万没想到底下还会埋藏什么危险。   “没什么大事,黎明前的黑暗罢了。”陈越语气轻飘飘的,眉眼却沉的厉害,顾念料想今天晚上的动静大概不会小。   顾念紧紧拽住陈越的衣袖,说,“陈大哥,你在外面一切以安全为重。”   陈越回握住她的手。“我会的,我来就是提醒你,关好门窗,不论谁来敲门都别开。我妈和我奶奶那里等下也要去告诉一声。”他说着叹口气,“可惜,我不能回来陪在你们身边。”   陈奶奶那边不用说了一屋子女人,顾念这里也是,只有她和陈超这个半大的孩子,要是真有人闯进来毁坏点财务倒不算什么,要是伤了人怎么办?   看着顾念莹莹如玉的脸,光是把这个“假设”安在他身上,都让陈越心口一抽。   “陈大哥你放心,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家里东西齐全顶多不开门就是了,那么些东西,我和陈超关在院子里吃个三五天不成问题。”   顾念本来就有存粮食、存东西的习惯,秦州走的时候又给预备了不少,生怕宝贝女儿饿了,房子底下地窖里装的满满当当,别说三天,两个人其实吃个一二个月都没问题。更别说,顾念还有置物架,真有危急情况往地窖一躲,吃冷饭冷菜呗。   不过没到十万火急,顾念不准备亮底牌。   小姑娘闻言软语、目光坚定,陈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但还是在临走前把陈超叫出来,耳提面命一番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尽管陈越心里无数次想留下来,但是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个军人,有自己使命,哪怕现在是副师长了,仍旧要听从上面安排,舍小我保大我。   “念念姐,咱们都会没事的吧?”陈超见状忍不住问出声。   他说的不仅仅是他和顾念,还有陈家那些人,虽然他和沈淑文的关系尴尬的不行,但也还是希望沈淑文能平安,更别说奶奶和陈玲。   “一定会的,咱们要有信心。”   顾念语气很坚定,心里却直打鼓。她对这段的历史不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但所有的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但她知道最后结果一定是好的,只要熬过今晚,就能迎来阳光。   “晚上你别睡的太死,枕头底下放点家伙什,一旦听见动静就抄家伙。”   虽然只要熬过去就好,但顾念也不准备坐以待毙,她一边交代陈超,一边领着人在院墙底下布点小机关,撒点碎瓷片什么的,门口当然也不能放过。   这所小四合院买的时候,顾念还挺喜欢这院子的布局和大小的,但如今布置起来只觉得费力,又后悔当时院墙重新粉刷的时候,没学后世在上头都种满玻璃渣,眼下光有高度总是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陈超年纪虽小,经过元江雪的事到底沉稳了很多,知道自己不论在哪里都身份尴尬,动起手来一直勤快的很,顾念刚说完,他就伸手过来帮忙了。   两人合作起来进度明显快不少,半个多小时以后,院子里已经布局一新。   顾念看着随处可见的玻璃渣和老鼠夹,心想要是真有人敢翻进来,在挨一顿胖揍前少不了要吃点苦头了。   这晚上顾念睡的很不安慰,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迷迷糊糊闭上眼就要进入梦乡,她突然一个激灵被吓醒了。   坏了,秦望山和秦老太太那里,她忘记打电话通知一声了,老两口虽然住在教学区名义上应该是安全的,但是心性不成熟、容易跟着一块儿暴动的人,也正是那样一批年轻人!   顾念忙不迭的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匆匆披了件就汲着鞋下地,万幸秦州当初离开京市,为了常和女儿联系斥巨资牵了根电话线,还买了座机回来!   而秦老因为身份特殊,做的实验对于国家而言有重大意义,也早就装了座机方便别人跟他联系。   本来像秦老这种人物,身边也该配有警务人员,但两老自觉于国无功,受之有愧给推拒了,只有一个年轻婶子给家里洗洗刷刷,但那婶子是不住家的,这会儿秦望山身边应该仅有秦老太太一人。   顾念拿起电话簿,查号码的时候都有些手抖。   正在这时,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吓了顾念好大一跳,手里电话薄没抓稳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第143章 (一更) 性命相关   顾念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开口说话时,已经很能稳的住了, “你好, 请问您找哪位?”   “是念念, 念念吗?”   电话那边秦老太太带着哭腔的声音, 让顾念的心不断下沉,她低头掐了掐指尖, 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堂奶奶,别急慢慢说。”   这些日子秦望山对顾念极好,恨不得全部倾囊相授, 顾念本来就聪慧,老师肯教她又肯学,自然师生相得, 别说秦望山同她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 就算只是她的老师, 顾念也一定随传随到。   秦望山年纪大了,身上难免有些老年人的通病,身体不好却极贪嘴,有时候像是个玩世不恭的老顽童一般,秦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劝,他往往当面应了背地里阳奉阴违。   秦老太太一急,顾念就猜是不是秦州身体不大好。   果然, 电话对面的人六神无主道:“念念, 老秦他也不知道又偷吃了什么,晚上一直发烧到现在,我都按照他说的给他拿药了, 但是他吃了还是吐......念念,老秦他能挺过这关的吧?”   秦老太太抹着眼泪,本来想叫邻居帮忙抬到医院里去的,只开了门缝看见外头乱糟糟的,她想也不想把门“啪”地合上了,她老人家年纪大经历的事情也多,外头这么紧张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但老秦这事她也确实束手无策,让秦老太太上阵杀敌她或许眉头都不皱,但让她给老伴看病吃药,她就真抓瞎了。要不是忽然想起来顾念家有电话,她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堂奶奶,您先别着急,仔细跟我说一遍堂爷爷的症状。”   对面小姑娘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稳稳当当和平时无异,让秦老太太也不自觉生出一股自信来,好像只要按照顾念说的办,秦望山一定会没事。秦老太太也逐渐冷静,把秦望山的症状清晰的复述一遍。   顾念听完沉吟片刻,“堂爷爷年纪大了,西药过于烈性不能乱用,还是得靠中药熬成一锅,慢慢喂进去才行。”   秦老太太一慌,探头去看外面的天色,见到处都暗沉沉的一颗心不停下坠,间或听见乱七八糟的动静,整个人都跟着抖了起来,连声音都不自觉带着颤音:“可是这个点......外面又乱......去、去哪儿给老头子配药?”   秦老太太这会儿后悔死了,要是她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上头安排什么人就让什么人住家里得了,她非得穷讲究;最次,上头安排的房子当时为什么要往外推拒,那地方好歹比这里安全不少......   学校的位置不偏僻,教职工宿舍也在市中心附近,平时生活极其便利的地方,此时却成为了暴动的集中地,让秦老太太想带着人逃都无处可逃。   明明一直在给自己鼓劲,可听见房间里老头子轻弱的哀鸣声,秦老太太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怎么着都找不到方向,却又无计可施,她终是忍不住在电话那头小声抽泣。   “堂奶奶、堂奶奶您别哭,还是先去照顾堂爷爷,喂点温水,让他始终保持神志清醒,我现在就过来!”顾念没什么犹豫道。   顾念这个人,谁对她好,她必定千倍百倍的还回去。听闻秦望山身体不舒服,明知今天晚上动荡不安,也下定决心要去清大教学区看一看。   秦老太太也知道外面情况不好,想着顾念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呢,心底不忍,咬咬牙:“算了,我按照你的法子先去照顾老头子,能不能熬过来就看他的命数。念念,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心意堂奶奶心领了......但今天晚上情况非比寻常,还是别出门了......”   秦老太太说完这句丝毫不给顾念反悔的机会,“吧嗒”一声挂了电话。   顾念放好听筒,利索地回去穿衣服去,她没有办法不去管这件事,秦望山是她的老师,更是她的亲人,上辈子顾念亲情淡薄是因为把她放在心里的人很少,这辈子别人为她考虑,她又怎么能不为别人考虑   她这里动静把睡在客房的陈超惊醒了,小少年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小心谨慎地从屋里出来,见是顾念发出的动静,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念念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顾念明显要出门的样子吓了陈超一跳,他哥不是说今天晚上不安生让好好呆在家里吗?   “我去清大,堂爷爷一直高烧不退我得去看看。”顾念说着带好帽子就要走,嘴里还叮嘱陈超:“别到处乱跑,关好门窗。”   “不行,我哥说了不能出去。”陈超手一伸,拦住她的去路。   顾念心里还挺紧张的,尽量语调轻松的调笑,“你以前怎么没这么听你哥的话?”   陈超虎着眼睛压根不想理她,执拗开口,“......反正你不能出去!”   顾念是个大姑娘了,陈超长得再高也只十岁出头而已,一旦顾念执意要做什么他就是想拦也拦不住,想着顾念收留他、又替他摆平高岩的事,陈超心一横:“你要去也行,带上我一起?”   顾念扫他一眼没说话,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你别小看我,我力气不比你小,到时候要真碰见什么,你一个人打不过,好歹有我能帮衬。”   见顾念还是没反应,越过他就要离开,陈超急了,“你要是不带我,我现在就去打电话给我哥,问问他到底能不能出去!”   顾念转头同他对视,陈超梗着脖子丝毫不肯相让。   *   “走这边走这边......我看过了,胡同里有人......”陈超凑过去压低声音道。   两人互相拗不过,又有陈越这座大山压着,顾念到底同意了陈超一起去的话,一高一矮的姐弟两个一人手里拿着木棍,一人手里拿着菜刀,把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上了路。   都这个点了,本来胡同里不该有人,但顾念从出了门开始,就听见此起彼伏的人声,他们在巷子里胡乱窜着,像是要搜罗什么,又像是纯粹想制造混乱。在胡同的最里面竟然隐隐听见了枪声,“砰”地一下,把顾念和陈超两个吓得钉在原地许久不敢动。   “念、念念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以为顶多就是出去挨上一顿打,没想到真的会有性命之忧,陈超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顾念又怎会不怕,上辈子一直生在和平年代,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就算明知道结局也不敢掉以轻心,可她只要冒出回去这个念头,堂奶奶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会在耳旁回响,顾念硬着头皮:“陈超,你先回去,只要确定堂爷爷的情况,我也一定尽快回去。”   “念念姐......”陈超拧紧眉头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解。别人的性命,哪儿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如果只是举手之劳帮个忙根本不算什么,一旦威胁到身家性命,往回缩才是正常的吧?   他们俩站在胡同里僵持不下,尽管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还是被来搜寻的人给发现了。   “陈超,快跑!”顾念当机立断,拉着陈超往反方向跑。   搜寻的人大吼一声:“这里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快过来,把他们抓住!前面那两个,站住!给我站住!”   顾念陈超才不听呢,他们要是站住了,头上说不准就要挨枪子了,这时候铁定是有多远就跑多远。   陈超一面喘着气,里面后悔道:“念念姐,都是我不好,非要半途折回去,要不是咱们中途僵持不下,说不定已经到清大的职工楼了。”   他说这话是有根据了,清大离这里不远,硬着头皮不管遇见什么都坚定的往前去,说不定还真就到了。   “先别说话......”顾念又些吃力道。   她太久没好好运动过,跑起来腿上像灌了铅,一开始还好,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再加上肺里烧的厉害,速度越来越慢。   “再跑一下,我就开枪了!”后面追的人,恶狠狠地开口。   陈超回头看了眼,瞬间吓的腿软,想到陈越说过要他护着顾念的话,又想到顾念这段时间对他的好,他忍着害怕,努力张开双臂护在顾念身后。   顾念似有所觉的回头,“陈超你干什么?你跑的快,先走就行了!”   “念念姐,你别说话,快跑!”   追的人见他们根本没有要听的意思,恨声开口,“我数到三,再跑一步我就真的开枪了,一、二、三!” 第144章 (二更) 护着她的人……   两人靠着一口气拼命往前, 为了不被追上,也为了保住性命。   顾念跑的腿都快抬不起来了,胸口的烧灼感越发强烈, 明明在拼命呼吸着, 却像是始终透不过气来一般, 好像有个人卡住了她的喉咙、堵住了她的气管......   后面人一直在吼叫着, 顾念一个字也没听清,等她隐约听见一阵枪响时, 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顾念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猛地停下差点往前栽倒,却在千钧之际被人一下子裹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闭上眼睛, 别看。没事的,有我在。”   熟悉的声音袭来,人被温暖的身体拥住, 顾念血色尽失的脸这才缓过了劲儿。她耳边像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只有自己和对方的剧烈呼吸声, 陈越强劲沉稳的心跳声,无一不在昭告着她又逃过一劫。   “没事了、没事了。”男人把她抱在怀里,宽厚的手掌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不厌其烦的说着这一句。顾念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好像躲在这人的怀里能一辈子这么安宁一般。   “抱歉,我应该把事情都安顿好,尽快回来陪你的。”陈越冷峻的脸上带着担忧, 目光深深的看着顾念, 丝毫不愿意错过她的任何表情。“念念,别怕,我来了。”   眼神撞进对方的瞳孔里, 顾念才彻底缓过了劲儿,“陈超呢?陈超没事吗?”   “没事,刚刚那人要开枪的瞬间被一脚踹开了,不过打了一下空饷。”   “那就好、那就好......”   顾念转头果然见陈超好端端的坐在地上,身体有规律的起伏着,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原地。另几个追着他们不停往前跑的人,瞧着人多势众,但是在训练有素的陈越这里其实不堪一击,几分钟的时间陈越不止让他们缴械投降,还把人绑了,叫人蹲在角落里反省。   “陈大哥,碰见你真好......我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你了。”   顾念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滚下来,刚才就在那人说要开枪的瞬间,她头一个想起的人是陈越,她想,如果她死了陈越该怎么办。哪知道一回神,这人如同天神降临般出现,将她彻底从危难中解救出来。   “那你怎么不听话,好好待在家里?”陈越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又生气、又无奈、又心疼,最终化为一句叹息。   陈越粗粝的手指不停的给顾念擦着眼泪,这泪却像是擦不尽似的,反倒越流越多,陈越的心也跟着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不停的收紧又收紧,等他叹着气把人裹紧在怀中,才觉得人舒服些。   “下回还敢不敢了?”他冷声问。   顾念摇摇头,又把自己往陈越怀里埋了埋。等缓和了情绪,才漫漫道:“堂爷爷突然身体不舒服,昨天开始就起了高烧,堂奶奶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无助极了......”   有她这句解释,陈越的表情好了不少,语气也温和下来,“我坐车来的,还得带人帮着巡街,你坐车去吧,总比跑着快。”   顾念闷闷的点头,大概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切都太顺利了,让她有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今天要是因为她的缘故让陈超受伤了,绝对会让她抱憾终身。   “陈超就不跟你去了,跟着我,你快去快回,有什么事情都别逞能记得及时通知我!”陈越把顾念送到车上,嘴里还不停的殷切叮嘱着。   陈超蔫哒哒的坐在地上,收到他哥的目光,浑身漫上一股凉意,傻乎乎的冲着顾念直点头。   顾念说了句“好”,这车便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陈越二人的视线里,她回头还能看见陈越高大的身影,笔直的站在原地。   这会儿陈越眉眼都冷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陈超,“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哥、哥......我劝过了,念念姐根本就不听我的......”   陈越转头看了他一眼,陈超在他的视线里默默闭上嘴巴,低下头只露给对方一个发顶。   *   秦老爷子这都是老毛病了,加上这次病程急来的突然,家里又没有常备的药,把秦老太太打了个措手不及,顾念去了以后仔细问诊过,又喂了两贴药进去,秦老爷子的高烧也就慢慢退了下去。   顾念把人带回家养了几天,秦望山也渐渐能下地走动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还感慨呢,“这回多亏了咱们念念,要不是你,我的这条命恐怕都没了。人老了,果然是不能逞能,这下好了,往后十多年大概离不了这个劳什子了。”   他扬了扬拐杖,满心都不情愿,但这事怨谁呢?还不是因为他过去满目自大,人老了,不服老不行。   “念念,咱们住在你这里会不会打扰你?”秦老太太拿着簸箕从里屋走出来,目光落在坐在院子看书的顾念身上,她喊了好几下,顾念都没回神。   “念念、念念,你想什么呢?”   顾念手里的书没握紧,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她这才如梦初醒,“啊......不会,你们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话音落,秦望山、秦老太太包括陈超都笑起来,顾念不明所以。   陈超:“念念姐,你可真厉害,明明一直在走神,却能接上话茬。我要是有你这功夫,课堂上睡觉就不会被老师罚站了。”   “上课就上课,怎么能睡觉呢?”秦望山当了一辈子教授,闻言忍不住怼了一句。   陈超自觉理亏,脖子一缩回房间了。   秦老太太转头说秦望山:“小孩子正贪玩呢,你说这些做什么?吃药还堵不住你的嘴?”   顾念见两老吵吵闹闹的实在好玩,只抿唇笑,也不参与。等两人都回了屋子,又低头捡了书看起来,可惜半天过去了,她连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秦望山站在窗户边瞧见了连连摇头:“做学问的最怕分心。”   “你懂什么?念念就是累了,想休息了也不行?”眼见老头子顺利渡过了那场危机,秦老太太整颗心都落了第,她这会儿视顾念为救命恩人,说谁都可以,说顾念不行。   “好好好,休息、休息,我说不过你,我也睡觉去了!”   秦望山慢慢悠悠往里走,果真进里屋躺着了,秦老太太还站在窗口张望,见到顾念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偷偷笑起来,小丫头才不是要休息呢,这是开窍咯,她得好好想想等念念结婚,送什么大礼给她。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顾念下意识抬头,目光和站在门口的陈越撞到了一起。   陈越站在门口身姿笔挺,沐浴在阳光下的身体散发着锋芒,见顾念看过来,他长腿一迈阔步而去,在小姑娘跟前坐定。“好些了吗?现在还觉得害怕吗?”   “当然不怕了,都过去好几天了,我哪儿那么胆小?”顾念笑着应了声。   这几天他每天都有过来,只不过回回都只坐了坐、说几句话就离开了。   “我当然知道你胆子大的厉害。”陈越喝着茶,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陈大哥,你今天不忙吗?还有闲情喝茶?”顾念笑着打哈哈,这人心眼真小,她都知道了错了,怎么还提这事。   陈越放下搪瓷缸子,定定的看着她:“念念,秦叔叔走的时候叫我好好照顾你。”   顾念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心跳声一声重过一声。   果然,陈越只略微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我本来想着有秦教授、有陈超、有陈玲陪着你,我在军营里也能放心不少。”他渐渐抬起头来和顾念对视,眼神坚定。   “但经过这件事,我想不论将你交给谁都不能让我安心,念念,我们结婚吧?”   顾念抬头同他对视,陈越这回许久都不曾收回目光,他眼底甚至带着几分志在必得,仿佛顾念这回不点头,他押也要押着对方去领证似的。   顾念在他势在必得的目光里,下垂的眼睫控轻轻颤了颤。   最近几天,顾念早起开始便一直发呆,很多书以前极喜欢的,现在拿在手里也就当个摆件,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整个人仿佛还在把她救下来,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天。   于是她后知后觉,好像每回她有所求,或是遇见危险的时候,遇见的人都是同一人。   陈大哥才是自她在这个时空熟悉开始,就一直陪着她、护着她的人。陈大哥对她的好,像一张大网细细密密的将她包裹住,明明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   顾念再三确定心意以后,终于抬头同他对视,在陈越深深的目光里,又轻又缓的点了头。   陈越眼里迸发惊喜,冷峻的脸上难掩笑意,整个人都跟着柔和了下来。 第145章 (一更) 从根源上把问题掐……   午饭陈越压根就没留这儿吃, 而是领着顾念去外头隐蔽的小饭店吃了。   秦老太太留了两句,陈越说想带顾念出去转转,倒是没强留。秦望山拄着拐杖从屋里转悠着出来, 小声嘀咕:“家里什么都有, 出去吃做什么?”   秦老太太气得捶他, “人家处对象都是这么做的, 一起吃吃饭、压马路,又或者去电影院看个电影, 你个老家伙,管什么闲事?”   刚刚顾念和陈越的眼神她可瞧的真真的,要她说, 巴不得两个人多相处相处呢,念念正年轻本来就不该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实验室,这有个对象还好, 要是没对象不熬成老姑娘了?   偏偏老头子一点感觉都没有, 总觉得念念干别的事情就是浪费时间。   “我就说一句, 你打我做什么......”秦望山嘴里嘀嘀咕咕的,在秦老太太眼带威胁的目光里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门口仅挂着一个小招牌的民营放店里,陈越点了满桌子菜,同顾念相对而坐。   顾念眼神在桌上溜了一圈,抿嘴笑:“怎么点这么多,万一吃不完怎么办?陈大哥,你一贯简朴, 怎么也有这么铺张的时候?”   陈越面色不动的给顾念夹菜, 闻言眉锋动都没动,“今天不一样。”   顾念自然明白今天是怎么个“不一样”法,脸色“唰”一下红了, 低头吃饭。她跟前的小碗堆的满满都是菜,还都是她喜欢吃的。   就拿这鱼来说,瞧着像是店主野外捕捞的小鲫鱼,鱼小刺多,顾念喜欢归喜欢,卡过一次喉咙以后,就敬谢不敏,陈越却极有耐心,只要他在就会帮着顾念把鱼刺挑的干干净净,再夹到她碗里。   还有那扣肉也是,顾念喜欢吃肉,但不喜欢吃太肥腻的,但这个年代人普遍油水不足,有肉吃已经很了不起了,谁要是挑嘴一准会被说,顾念平时在家吃饭也都是尽量捡瘦肉吃,要是觉得太肥腻就干脆少吃,到了陈越这儿,他回回都帮着把肥肉夹走,给顾念留的一准是瘦而不柴的一部分。   陈越爱她鲜少从嘴上说,但就是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能感受的到。   顾念心里跟吃了一罐蜜似的甜,也笨手笨脚的给他夹菜。   陈越眉眼一柔,声音都放轻不少:“你别管我,自己吃饱点就成,等下我带你去百货公司买东西。”   “买什么?”   顾念咬着筷子抬头,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满当当全是跟前这人的影子,陈越抬头扫一眼,感觉连自己的心都被填满了,他眼含笑意:“当然是买结婚用的东西!放心,钱票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陈越眼角眉梢都头透着一股喜意,眉目舒展开一贯冷凝的脸上竟然带上几分温润,明明是不爱笑的人,这天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回头他底下那些兵瞧见了,非得以为见了鬼不可。   “那敢情好,我可得挑最贵、最好的买,反正我的陈大哥有钱!”   顾念被他带的也笑起来,脸颊上的两只梨涡像是汪了一瓮酒,只扫一眼就让人沉醉其中,陈越看得目光深深,“我的陈大哥”几个字一下子击到他的心里去了,明明滴酒未沾却已经有点醉了。   “好!”   小俩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顿饭下来也不知是看饱的还是确实吃饱的。   到后面果然剩下了很多菜,陈越不是个浪费的性子,和店家要了铝饭盒都装回去当晚饭,约好下次来的时候再把饭盒还回去。   百货公司里的结婚用品还是老花样,大红牡丹真丝被面、机器映着鸳鸯戏水图案的棉枕巾,还有刻着“百年好合”的毛巾架等等。   以前顾念觉得这些东西俗气的很,这会儿看来却觉得喜庆非常,顾念白皙纤瘦的手放在真丝背面上,红的越红、白的越白,陈越瞧了喉结滚了两滚,当下拍板:“就要这床真丝的,还有那对枕巾、大毛巾什么都要了。”   顾念一把握住他的手,小声道,“陈大哥,这些都是从海市进的货,这儿卖八百块,海市当地恐怕只要打对折就能拿.....你忘了,我爸妈就在海市,买这些方便。”   营业员站在边上看着两人,刚扬起的眉头又落了下来,本来他们过来的时候,她还眼前一亮,没想到也是个扣门的。“你们还要不要?不要就别摸,回头把被面给弄脏了,别人买回去可是结婚用的......”   陈越一个眼神扫过去,暗含压迫,营业员被这冷冰冰的眼神扫了一眼,腿肚子抖了抖,瞬间噤声。   陈越转头对上顾念,眉眼才重新柔和下来,“买,喜欢就买,别给你爱人省钱。”   顾念红着脸,晕乎乎的点头。   两人大手牵小手,将百货公司逛了一圈,在陈越的纵容下,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了一圈,三十六条腿必须要定!还有自行车、缝纫机、冰箱、洗衣机......拿陈越的话说,他爱人的手可是用来做实验的,不是用来洗衣服的。   颐指气使的营业员啥气焰都没了,到了后面都是百货公司的经理帮着两人下的单,那服务周到的,恨不得把两人当成财神爷。还约好帮着把东西送上门,根本不用顾念操心。   出了门顾念还笑呢:“原来不是百货公司的人天生拿眼角看人......”   陈越替她把有些松散的头发理到耳后,语气不咸不淡:“有钱能使鬼推磨。”   “陈大哥,你别为了咱们俩结婚,把钱都花完了吧?”顾念后知后觉的担忧。   她自己有不少积蓄,固定存款都一万块不止,而且她还是停工不停职,虽然现在上大学,但是不仅不用花钱交学费,每个月还能有一笔固定的工资入账,平时吃食堂就行,根本只进不出。   陈大哥那边境况肯定不如她,陈忠延进去以后一家老小全靠他养活呢!   陈越伸手刮她的鼻子,眼底带着笑意,“真是个小管家婆,放心,你老公有钱。”   顾念被他闹了个红脸,嗫嚅两句干脆不管他了。   *   晚上陈越特地为他和顾念的事回去了一趟,这回他不是空手去的,而是带着他和顾念的结婚证。   没错,这个心思深沉的家伙,从心里有了和顾念结婚的想法开始,就打好结婚报告了,打那以后就揣在身上,每回去见顾念就觉得有机会用上,这回还真被他用上了!   陈玲瞪圆眼睛凑上去看,想伸手去拿被她哥拍了一爪子,她捂着手,嘴里大惊小怪个不停。“乖乖,这就是结婚证啊!哥,你这效率也太高了些。”   现在的结婚证可没照片,就跟一张奖状似的,上头写有两人的名字,还有大红花,瞧着还怪喜庆。   陈越弯了弯眼睛,欢喜从眼底溢出来,“可算把证领了。”   沈淑文也惊诧的不行,见儿子难得高兴,也跟着笑起来,“你这孩子就是莽撞,怎么也不找家里算个日子,专门找个时间。念念的衣服都买了吗?我说你今天怎么没回来,原来忙这事儿呢!”   她笑着笑着,眼底漫上星星点点的泪花。   沈淑文盼这天不知道盼了多久,从前她就盼着儿子出息,后来儿子确实出息了,还把他老子送了进去,别人当着她的面奉承,转头没少看她家好戏,街坊邻居都说陈越这样冷心冷情的就是天生孤寡的命,要不然怎么解释二十七岁了都没结婚,别人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   后来陈越谈了对象,也带回来给沈淑文看过,总算让她放心不少,但顾念一看就是事业型的女生极为难得,结婚的日期瞧着却也遥遥无期。沈淑文盼呀盼,这天终于给她盼来了!   陈奶奶笑的满脸褶子,一叠声的吩咐沈淑文:“快打今天开始收拾屋子,婚房要准备好,家具、床什么的都买新的,还有铺盖被面全都要买......”   孙子结婚,绝对是陈忠延进去以来她听见的最大的喜事。   陈越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眉眼里俱是笑意:“奶奶,您先别忙活,念念以后要跟我住军区呢,按照我的级别早就可以分房子了,不过一直没要。以前光棍一个,住宿舍就行了,犯不着要房子,眼下可不行了......”   陈奶奶听清他话里的意思,笑容凝了凝:“你、你这是说,结婚以后念念不跟咱们住?”   沈淑文懂儿子的意思,陈奶奶年纪大了生活简朴,吃的用的肯定和年轻人不一样,念念还是个小姑娘呢,又比陈越小不少,老夫少妻,陈越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念念受丁点委屈,所以事事都替她想在前头。   也不是说陈奶奶刻薄,年纪大的人观念也老,生活作风什么都不一样,要是长期生活在一起,以顾念的能耐大矛盾绝对不会有,但是保不齐有小摩擦,陈越这是想从根源上把问题掐灭。 第146章 (二更) 走一步看三步……   客厅里欢乐的气氛, 因为陈越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而凝滞起来。陈玲左右看了看,笑着跑过去挽着陈奶奶的手。   “奶,看你说的, 咱们住的地方统共一间房, 您一间, 我和我妈一间, 我哥和陈超一间,我嫂子嫁进来住哪儿呀?倒不如让他们搬出去, 陈超自己一个人住还能安生些。”   陈玲一番话说的体贴又体面,陈越有种妹妹一夜之间长大的错觉。察觉到哥哥的视线,陈玲嘚瑟的挑了挑眉。   开玩笑, 跟着念念姐那么久可不是白跟的,再什么都学不会,不是说明她没脑子么?   陈奶奶年纪大了, 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结婚是添丁进口的喜事, 陈越婚后和顾念搬出去,这不止没添丁进口,家里还出去一个,本来有十分喜意,这会儿也散去了三分。   “小越,你老实跟奶奶说,是不是顾念她嫌弃你拖家带口?陈玲陈超是年纪小不错, 但是我和你妈能养活用不着你, 再不济还有你爷爷留下来的底子在,能供出一个你,就能供出你的弟弟妹妹, 你放心,奶奶不会让他们给你添麻烦的。”   “奶奶,你说的什么话?念念家世好,本身也不在意这点钱。”陈越收敛笑意,周身散发出一股冷意。“要搬出去是我的意思,根本还没跟念念说。”   “正巧话赶话说到陈玲和陈超的事,索性一次性说个明白。我爸进去了,陈超也是我的义务,我当哥哥的供他上学一直到成年也是应当应分,每年的书本费、学费、生活费都我这边出,但是等陈超毕业找到工作了,别的我可就不管了。玲玲是亲妹妹到底不一样,我妈这里一份,我这里也给一份。至于爷爷的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您也给陈超、陈玲平分,我这边就不要了。”   陈越习惯性走一步看三步,陈超和他们毕竟隔着一层,眼下看着是还好,本性纯良,但架不住陈超是元江雪的儿子,元江雪也不是没有娘家,之所以没送陈超过去也是因为那边也是一摊子烂事。   就凭元江雪做的事,陈越觉得自己当哥的,扶持弟弟上学一直到他毕业、找到自己的工作为止已经仁至义尽了,别往后元江雪那头的娘家有事找上门,欺负念念面子软什么要求都敢提。   当初爷爷去世的时候,确实积攒了一份家底,放到现在给两个小的在京市一人买一套房不是问题,陈越那份不要了,留给弟妹也是很大的让步,更多就算了。   陈奶奶嘴角动了动,她确实有让陈越帮帮陈超的意思,但被大孙子就这么揭露出来,她一时不大好开口。   本来说家里进来一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进进出出,时间久了难免有感情,顾念又是个心软的小姑娘,她跟着敲敲边鼓,是不是就会同陈超亲近些,以后陈超有事陈越这边不是铁定要帮忙?   人都会同情弱者,眼看大孙子的前程没问题了,老太太就不自觉为小孙子操心。就算儿子的事情有办法隐匿,元江雪干的那些事,实打实要报到陈超身上的,以后陈超背着他妈的黑历史,什么体制内的工作、又或是国营大厂想都不用想。   陈越垂着眼没去看老太太的表情,他修长的指节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语调冷清、眼神更冷清:“奶奶,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和我妈是我的责任,念念不会不孝顺,我更不会。”   至于陈超,供他读书一直到成人已经是极限,别的想都不要想。   沈淑文抿着唇没说话,也没打圆场的意思,她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情,但也仅仅是理解。陈超是什么人?是破坏她的家庭的小三的儿子,现在小三进去了,她儿子帮着养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够了。   后面陈越要是有能耐挣来更多,那也是她孙子、孙女的东西,顶多玲玲沾点光,陈超就算了。   见老太太面色不大好,沈淑文宽慰的笑了笑:“妈,您也别多想,小越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再说,当初小越在军营里全靠自己摸爬滚打,他这一身军功可是自己实打实闯出来的。”   每回儿子回来,旧伤没好又添新伤,本来爱笑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冷肃。   人人都说她沈淑文养了个能耐的好儿子,但陈越背后下的苦功又有谁知道?   陈忠延那个时候倒是在位,不过人家忙着陪小老婆和新儿子,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眼睁睁让陈越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靠自己。眼下好了,儿子逐渐熬出了头,小三的孩子这是也想来分一杯羹?   沈淑文愿意养着陈超是因为当初陈超算救过陈玲一回,要是老太太非要帮着小孙子惦记陈越的动西,她就是拼着撕破脸也要让陈超滚出去。   与人为善是为了给后代积福,不是让人蹬鼻子上脸的。   陈奶奶这才意识到,陈超和陈玲对于沈淑文母子来说始终不一样,她叹口气见强扭不过去也就只能妥协。陈奶奶勉强笑了笑,“我就是这么一说,倒招来你们这么多话。住出去也好,新婚小夫妻肯定要常常在一起。”   “奶,你太明智了,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有智慧、最善解人意的奶奶。”陈玲笑着扒在陈奶奶身上。   陈越也跟着勾了勾唇角,难得赞了妹妹一句,“看来玲玲最近学习很不错,还会用成语了。”   “奶奶,你快看我哥,他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呐!”陈玲娇嗔一句,拦着陈奶奶直让她给自己“报仇”。   客厅的气氛又重新恢复如常,不过到底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   顾念本来没想领证的,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看着陈大哥面露委屈,瞬间脑子一热。想着要给家里人说,她提起电话半天没拨出去号码。   “念念,你这是想什么呢?”秦老太太正巧路过好笑道。   顾念脸颊微红,在灯光地下,眉眼越发精致好看,她抬头看着秦老太太吭哧吭哧道,“就、就是不知道怎么跟我爸妈说......说我和陈大哥领证的事。”   “你和陈越领证了?!”秦望山闻言拄着拐杖“哒哒哒”走的飞快,要不是他这两天确实在吃药,光看这健步如飞的模样,说是身体康健也有人信。   顾念点点头,脸上的红意慢慢爬到耳朵根上,不一会儿,从脸到脖子没有一处不红。   秦老太太笑的眼睛都眯起来,见秦望山还虎着脸,不轻不重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小姑娘到年纪了不都要结婚,翻了年念念都十八岁了,正是好年纪!看你这意思非得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才算好?”   秦望山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的规律,只不过他往年收过好几个有天分的女徒弟,本来说的好好的一定不会放弃工作,结婚以后又要顾家又要顾孩子,一个个都从实验的岗位上调离,去到清闲但没有任何建树的工作上去了。   他就是觉得可惜,在他看来男女都一样,念了这么多年书,好不容易能做点对国家社会有意义的事情,结了婚又都往回缩了,秦望山甚至觉得结婚就是一种国家资源的损耗。   顾念是他极看好的得意门生,难得聪明、稳重、活学活用、举一反三,要是她也回归家庭,去到不轻不重的岗位上,当初顾念自己说的那些理想抱负,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顾念当然知道秦望山的担忧,她立马做保证:“堂爷爷,你放心,结婚就是新的人生的开始,但我一定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理想抱负的!”   秦望山点点头,心里却不信,当初那些女徒弟也都是这么说的,后面她们又是怎么做的呢?他叹口气,拖着步子往回走,脸上没多少喜悦,甚至忘了跟顾念说声恭喜。   他老了,国家以后要交给有作为的年轻人,像顾念这样的,每一个对于国家来说都是珍宝。   秦老太太狠狠瞪了一会儿秦望山的背影,才笑着挽着顾念的手道:“念念,你结婚堂奶奶和堂爷爷只有高兴的份!别看你堂爷爷这幅死样子,其实他没坏心的。我这两天还想着,等你结婚送什么大礼给你,可巧你晚上就拿结婚证回来了,堂奶奶恭喜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顾念还是个清纯的小姑娘,两辈子就跟陈越拉过手、亲过嘴,眼下秦老太太说什么“子孙”,她脸上红意更盛,像是煮熟的虾子。   “堂奶奶你放心,我知道的意思。堂爷爷本来就是学问至上的人。”   说的多不如做的多,关于她会不会继续坚持在这条路上走,秦望山以后就知道了,眼下没必要说太多。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你快打电话,我去里头劝劝老头子去!”秦老太太拍拍顾念的肩膀,喜滋滋的进屋给老头子“洗脑”去了!   顾念看着电话犯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了个号码出去。 第147章 栗子味的吻   顾念这一通电话打出去, 秦州直接领着蒋令仪、蒋老太太连夜做火车去了京市。   不去不行,再不去还没焐热的女儿又要跟人飞了。   顾念被三人堵在清大学校门口还满脸惊讶,“爸、妈、姥姥,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以为他们定火车票, 最早也要再过两天才能到呢, 一转头人都出现在她跟前了。   秦州一路风尘仆仆, 见女儿迎过来两个笑脸也无:“我要是不过来,还不知道你自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   顾念“嘿嘿”傻笑, 挽着蒋令仪的手试图逃避话题,蒋令仪许久不见女儿,到底是心疼多递了个“适可而止”的眼神给秦州, 秦州没一会儿就泄了气。   “念念,爸不是说不让你结婚的意思,你、你这好歹提前支会我们一声, 我得把该办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啊。”   顾念不好意思的笑笑, 眼里的甜蜜肉眼可见。“不用了, 你说的这些陈大哥都会准备,不过我知道爸妈肯定会带着姥姥过来的,结婚酒还没办呢。”   秦州转头瞥了眼女儿,见她笑颜如花的模样,许多话在喉间滚了滚又咽了回去,念念的选择其实也没错,陈越是个难得的年轻人, 从他们处对象起秦州都做好准备了, 但这一天真的来了,仍旧觉得快。   蒋老太太可不管女婿怎么想的,只一心拉着顾念问东问西:“以后跟你婆婆他们一块儿住还是跟着陈越住军区?家里的家具、电器都准备了吗?”   秦州走在最前面虽然没回头, 侧耳听见蒋老太太问话,不自觉竖着耳朵偷听。等下不管顾念怎么答,他都准备找出几个不合意的点,逮住机会好好说说陈越。   “住军区,陈大哥说要重新申请房子。”   “电器也准备了,周末的时候陈大哥带我去百货公司买的,还裁了布料......陈大哥说结婚是难得的喜事,什么都不能用差的......”   秦州听了觉得陈越这个小子上道,但是看闺女一口一个陈大哥,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蒋令仪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呢,见状往前快走几步,挑眉看他,“你现在体会到我爸当初的感受了?”   秦州摸摸鼻子,想到已经去世的岳父,不敢再有任何不满。   反正闺女都领证了,他横插一杠子不是讨嫌来了吗?   “等会儿见了陈越可不许横挑鼻子竖挑眼,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都是念念认定的丈夫了!你这么着,念念能高兴吗?”   “行行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秦州和蒋令仪对上只有服软的份,心道他只对陈越有一丁点的不满,应该没那么明显吧?但看妻子的样子,他大概可能还挺明显的。   陈越听说秦州、蒋令仪来了,晚上就直接过来了,顾念站在门口给他开门,见他跑的一脑门汗,拿了帕子细细给他擦。“别急,他们又不走......”   陈越捉住她的手,在顾念手背上亲了一下,还不等里头人出来,又忙忙撒了手恢复成一派清隽冷肃的模样。   顾念闷笑,站在他身边跟他咬耳朵:“陈大哥,你怎么对着我一套,对着我爸妈一套啊?”   小姑娘本就长得好看,月色下笑得媚眼如丝,勾人而不自知,陈越眸色深了深,克制住别开目光淡定的和秦州等人寒暄。   因为是来商量摆酒日期的,陈奶奶和沈淑文带着陈玲陈超也来了,两家人坐在一起有商有量好不和谐,但顾念注意到陈奶奶时不时会偷偷看她,也会怂恿陈超给她端茶倒水。   “念念,你以后只管使唤这小子,陈超没什么坏心,为人也实诚。”陈奶奶笑着拍顾念的手,笑得和蔼可亲。   蒋老太太和秦老太太对视一眼,打着哈哈把人带走了,说是聊他们老姐妹能说的话题去了,不让顾念掺和,等人走了,顾念才略松了口气。   刚刚被陈奶奶盯着还真是压力山大,总觉得陈奶奶晓得和蔼,但眼神带有压迫感,像是她不答应就不行似的,让顾念不是很舒服。   陈越翘在眼里,一边和岳父商量事情,一边不动声色的拍着顾念的手背权做安抚。   顾念反手攥住他的手,悄悄勾起唇角。   晚上,陈越等人要回去了,顾念在秦州的瞪视里说要出去买糖炒栗子给蒋令仪吃,秦州悄悄跟蒋令仪咬耳朵:“都说女生外向,咱们的女儿在这点上还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陈令仪瞪他,“老秦你知道你现在这幅模样像什么吗?”   秦州心里咯噔一下,警觉道,“像什么?”   陈令仪翻了个白眼,“像个怨妇。”   秦州噎了下,勉强对着妻子笑了笑。   *   陈越先把陈奶奶等人送回去了,又转过头来带着顾念买糖炒栗子、压马路。   深秋的街上还有点冷,供销社里最热门的零嘴就是糖炒栗子,不过这年月大家都不富裕,看的人比买的人多,还有人光站在门口闻味儿都不进去。   陈越今天一声笔挺的军装,迈步往里时人们不自觉给他让路,他走在前面,余光却时不时注意身边跟着的顾念。   “同志你好,给我来一斤。”   营业员是个年轻脸嫩的小姑娘,见他说要一斤嘴巴直接张成了o形,“一斤十块钱加□□票。”   顾念推拒的话还没说出口,陈越已经把钱票都递出去了,呆在供销社柜台附近的人瞬间拿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陈越去好像丝毫不受影响,淡然的从营业员手里把东西接过来。   “走吧,我慢慢给你剥。”   营业员眼睛都瞪圆了,上哪儿找这么人长得好看、钱多还这么舍得给女人花钱的男人,刚才那姑娘可真是不命好!   “陈大哥,我不吃了,够了够了。”顾念一边走,一边抓紧手心里的帕子,里面塞满了圆圆的栗子,小小的帕子几乎要裹不过来。   陈越停下动作,把手里的几颗又放回油纸袋里包好,他眼睛直视前方,声音低磁,“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再过两天我们家就要摆酒了,摆了酒你就真是我媳妇了。”   他明明长得高大英俊,平时也一派稳重,这会儿竟然浑身透着一股傻气,顾念笑得甜滋滋的,比手里握着的栗子还甜。“你傻不傻,我都跟你领证了,本来就是你媳妇了。”   陈越怎么会不知道这点,只是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他眼睛落在顾念身上,眼神缱绻温柔。“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顾念乖乖点头,怕他再说出羞人的话,手里捏了一把栗子,一下子塞进陈越嘴里。   “唔”陈越张着嘴巴,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把栗子有些过于甜腻,也过于噎人了。“调皮!”   陈越嘴里说着嗔怪的话,眼神却暗含宠溺,顾念想到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了,脑子一热把人拉近小巷子里对着陈越的脸蛋亲了下去。   这是个带有栗子香气的吻,陈越被人压在墙上许久都不敢动,生怕惊了怀里这只生扑过来的兔子。顾念与其说是在吻,不如说是啃,一路磕磕绊绊,还在陈越的脸上留下了一串小牙印子,高大的陈越被人逼在角落里,予取予求。   顾念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才离开,她龇着一口牙,语带威胁:“陈大哥......你、你下回再敢勾我......看我不亲你!”   陈越微低着头,军帽的帽檐压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顾念莫名感觉危险地往后撤了撤却被人一把扣住腰肢,不紧不慢的亲了上来。   “傻姑娘,亲吻不是这样的......”   明明还是同往常一样的声音,听在顾念耳朵里却极具诱惑力,惹地她耳根发烫。顾念仰着头,能感觉自己的呼吸不断被掠夺,却说不出话,红唇微启,迎来的是一波更迅猛的攻击。   陈越的吻和他这个人很像,看起来慢悠悠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点点攻略城池。   一刻钟以后,顾念整个人瘫软在男人怀里,被人半抱着才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小姑娘语气嗔怪:“我是说不许你勾我......没说......”   “那你有被勾到吗?”   顾念本来就脸红,闻言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明明是她先开始的,结果到了最后半点威慑力都没了。   陈越见状低低笑出了声,对于他们的婚礼越发期待起来。   *   最近好一段时间,乔晓静被她爸压着不许去找陈越,不许接近陈越,但是陈越升职、并且空降成她爸的顶头上司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刻意打听,只要呆在文工团里早晚能知道。   乔晓静还来不及惊讶,就听小姐妹说陈越要结婚的事,还准备在部队摆酒呢!她回家气的摔了好几只碗,陈越的对象就是个什么都没的家庭主妇,凭什么俘获陈越的心?   他肯定是因为没见过世面,才会被个小地方来的女人俘获!   乔晓静决定打扮的美美的去砸场子,破坏军婚她不敢,但是暗戳戳的枪新娘子的风头还是敢的,她要叫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军中一枝花。等陈越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肯定会后悔莫及自己娶了个丑八怪的。 第148章 (一更) 摆结婚酒   新来的副师长要办喜酒, 听说老丈人一分彩礼钱都没要,直接折换成好几卡车的菜,让人开着车往军营里送, 里头有鱼也有肉, 把营里的小伙子馋的对着一辆又一辆运菜的车露出森森白牙, 个个跟饿了十年八年的狼崽子似的。   下来检查的张连长瞧了一人给了他们一个脑瓜崩:“瞧瞧你们出息的, 还没到点呢就对着人家的菜车流口水,不知道的还以为部队怎么亏欠你们了呢!”   “嘿嘿嘿, 我们就是好久没见这么热闹,也好久没见过这么多菜了。新嫂子的娘家人绝对是这个!”长得黑瘦的小战士比了个大拇指。   他这话绝对是实在话,往年什么团长、指导员结婚的场面他们也不是没见过, 为了点彩礼钱娘家人来闹的都有,新嫂子娘家这做派,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可不是, 听说新嫂子还长得天仙似的, 人家心地这么好, 就该长得好看。”   “你得了吧,我看你是馋这一车车的菜了,陈副师可说了,随便吃,管饱!”   这人被戳破了心思也不恼,嘿嘿嘿直笑。   张指导员对天翻了个白眼,随后一个眼神瞪视过去, 这群崽子在他压迫性的目光下个个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们都高兴,我也高兴,但是, 你们高兴之余也别忘了部队的纪律,回头在新嫂子跟前丢了人,领导要罚我可不拦。”   兵蛋子们一个个站直了身体,气势如云,“收到!”   张指导员也明白他们不会失了分寸,他点一回也就得了,闻言手背在身后,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被人训了话,也丝毫不能压下小战士们对于陈副师婚礼的期待感,他们没再探论这事,心里却暗暗期盼着呢!   乔晓静也盼着呢,她今天穿了件和红色很相近的修身小夹袄,显得她身姿玲珑,肤色白皙,光是陪着她爸乔为民一块儿坐在部队的食堂里,就招来不少人的目光。   再加上她素有“文工团一支花”的名头,瞬间觉得四周扫视来的视线都是在看她,乔晓静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远远瞧过去确实挺招人。   乔为民瞪了女儿一眼,脸上不怒自威:“不是说了叫你别来,非要跟着来干什么?这食堂的饭菜也没什么好吃的。”   乔为民现在见到陈越恨不得躲着走,偏偏自己这个女儿,脑子里就装了一根筋,不止没躲还非得往前凑,家里的婆娘见状也不劝,想起来就让人光火。   “我也知道食堂菜不好吃,以后我办酒宴绝对不要在食堂里,好歹也招呼亲人们去什么小饭馆摆几桌......”乔晓静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她在看陈越和他对象什么时候来,等陈越来了,看了她再看他对象,会不会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乔为民瞟了女儿一眼,心道她要是真去小饭馆、国营饭店什么的,他这官也就做到头了,陈越才是真的高明,借着结婚的名头犒劳战士们,来吃这顿饭的往后谁不得卖他个面子?早知道陈越这么有能耐,他一开始就供着了。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准确是乔为民冤枉陈越了,陈越可没想着大办,还是老领导支的招,后面陈越想想也是,借机犒劳犒劳战士们也好,和平的时候难得,往后局势不定。   秦州不愧是秦家的当家人很会办事,人也上道,既然认定和陈越是一家人了,自然为女婿打算,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出。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里,新郎新娘跟在他们的证婚人身后终于姗姗来迟。   乔晓静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紧盯住新郎新娘。   陈越长得英武挺拔自然不用多说,今天虽然穿的仍旧是一身绿军装,但他胸口带着的大红花,和嘴角难得的笑意,具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以前的陈越像是一柄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轻易逼视。如今却像是一下子变得生动鲜活了。   乔晓静一直劝自己,错过陈越这样的男人没什么可惜,直到亲眼看着男人走近,看着他惯来冷肃的脸,满含笑意的看着他的新娘,眼底的温柔让她心里抽痛的厉害。   等她狠狠冲着新娘瞪视过去时,视线却为之一怔。   顾念今天连红色也没穿,想着既然是这个年代的婚礼,也不必穿什么红衣、白纱,显得太招摇,干脆也穿了一身绿军装,就当和陈越穿情侣装了。   顾念穿军装,有股别人身上没有的味儿,明明一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更显飒爽。她皮肤瓷白,军装把她衬的愈发娇嫩,她身姿挺拔,英气却不失婀娜。她五官精致,明里冶艳,光是站在那里赫然便是一道风景线。   更别提此刻顾念勾唇浅笑,娇俏的陈越恨不得马上把人藏回家里去。   兵蛋子们个个瞪圆了眼睛,私底下也跟着议论纷纷。   “难怪,陈副师等了这么久,非嫂子不要,要是哪个女孩长成嫂子这样,换我我也愿意!”   “就你?你有陈副师这样吗?你要人家姑娘,人家姑娘还看不上你呢。”   “常听说文工团的姑娘怎么怎么好看,我当初也以为是呢,跟咱们嫂子一比算什么呀?”   “可不止呢,张指导员还说新嫂子是清大的高材生,啧啧,你们知道清大是啥不?”   当兵的人都羡慕读书人,谁要是念过书有初中、高中学历,在部队里最次也是个排长,本来文化人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就很神圣,何况顾念不仅仅是高中人,人家可是大学生。那大学,他们听过无数次,连走到门口都觉得沾光,嫂子这是他们见过的唯一的、活的清大大学生。   那含金量,跟文工团的小姑娘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对于乔晓静这种绝对是降维打击。   乔为民见了转头安抚犹在恍惚的乔晓静,“你也瞧见了,人家郎才女貌,女方家世又好,又有学问,你自己要是男人,你选谁?不是爸不帮你,闺女啊,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回头爸再给你寻摸。”   乔晓静给顾念恍的半晌没回神,上次堵陈越的时候没仔细看,原来、原来陈越的对象长这样啊......她咬咬唇,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爸,那个顾念......真的是清大的学生?”乔晓静飘忽不定道,人瞧着还有些浑浑噩噩。   乔为民又是重重叹了口气,心里一点不比女儿好受,“爸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乔晓静咬着唇不说话了,目光却执拗的看着顾念不肯挪开,想到自己今天还刻意精心打扮了,她臊的立时想换了这身衣服。   顾念站在上头,当着老领导和秦望山的面,说结婚誓词,转头见有个姑娘死死盯着自己,正要看个清楚,陈越身体微微动了动,那道目光便再也看不见了。   “今天新婚,你该看的人是我才对。”男人低着头,眉眼专注,眼睛里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烧,顾念瞧了一眼,就觉得连自己也跟着着了火,便转了头刻意不去看他,新婚的日子,可不能失态。   见妻子转了身,陈越这才凉凉的扫了眼乔晓静,乔晓静被这目光扫的,心口一窒,整个人忍不住哆嗦起来,这里头的警告意味她怎么会读不出来?可笑的是,她以前竟然还觉得早晚有天,陈越会哭着喊着要娶她......   现在想想,哪怕没人知道,她自己都觉没脸见人。   *   对于顾念来说就完全不同了,这是纯粹带着喜意的一天,她想过有一天会在亲人和朋友的祝福下结婚,但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样快,而且找到的这个人,会这样合心意。   顾念全程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好在陈越是个极可靠的人,只要跟在她身边,保持微笑就什么都好了,这也导致她一天笑下来整张脸都快僵了,酒宴结束,跟着陈越回了新家,她坐在椅子上都有些起不来身。   “要不要我带你看看我们的新家?”陈越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边,同她贴的极近,哪怕两人就这么坐着不动,顾念还是能从他身上流转过来的脉脉热意。   本来就晕红着的脸愈发红的厉害,顾念拿手扇扇风,假装怕热的往前凑了凑,同他离开一定距离,灵气四溢的眼睛随处打量个不停。   这是陈越新申请下来的房子,里头装满了上回他带着她买来的家具、电器等等,明明之前没来过,却觉得处处熟悉。   陈越克制的收回目光,在她打量视线里体贴介绍:“......家里的布局应该是你喜欢的模样,我上次去县城那个小院就记住了,念念喜欢宽阔疏朗的布局,最好家里要添点绿意......正巧咱们的房子在一楼,采光很足,门口的小花坛里可以用来种很多东西,或是花花草草、或是药材......”   顾念不自觉起身围着屋子转了一圈,越瞧她脸上的笑意越大。   他们这个是个布局紧凑的小三室,一间书房、一间客房,还有最重要的婚房,处处都很简约,细节上又显得很别致,婚房里大红喜被、鸳鸯交颈,让顾念有种真的嫁人了的真实感。   顾念忍着羞赧一本正经的点评:“确实布局的挺好的,紧凑又不显小,但就是缺了桌垫、椅垫等等,回头我裁了都做好摆起来。”   陈越听了就笑,心里痒痒的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一本正经道,“你是咱们家的女主人,你说了算。我是这么想的,眼下这间屋子还算是客房,等以后有了孩子,可以做儿童房......”   “孩子”两个字也不知道触动了顾念的哪根神经,她吭哧吭哧道:“今天才摆了酒......”   “嗯,明天说不定就有孩子了。”陈越从她背后扣紧她的腰肢,下巴就挂在顾念的肩膀上,呼出来的热气痒的顾念直缩脖子,这回想瞪他也没力气了。 第149章 (二更) 红枣桂圆汤……   “陈大哥, 现在还是大白天......”顾念忍着羞臊,努力维持镇定。   “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想干,就抱抱你, 行不行?”陈越语气有点可怜, 带着热意的身体紧贴着顾念, 半寸都不愿意分开, 以前总觉得念念身上有股香气,眼下两人结婚了, 又在自己家里,总能一次闻个够了吧?   顾念觉得陈越这会儿像只大狗围着她左闻闻又嗅嗅,身上递过来的热意灼人的紧, 她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上几分媚意,“陈大哥......”   “念念,你好香。”陈越的声音近乎呢喃, 哪怕他什么都没做, 低磁的声音传到顾念耳朵里, 也让她软了身体予取予求。   好在陈越还有理智,想着大白天万一有人来找他,对念念名声不好,于是退开些,努力平复心情。   顾念本来觉得他身上暖意灼人,乍然退开却忽然觉得心里一空,她似怨似嗔的看了眼陈越, 那目光让陈越刚要消下去的火又徒然冒了起来。   陈越大手一伸, 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眼睛,嗓音暗哑:“等晚上......”   顾念一把挥开他的手,转身躲进婚房, 还不忘把他关在门外,火热的脸蛋触碰在冰凉凉的真丝面料上,才觉得好受很多。她没忍住小声嘀咕:“明明是陈大哥自己......为什么说的好像是她迫不及待......”   想到刚才的触碰,小姑娘心里又跟着火似的了,她在床上滚了滚,努力消下这股邪火。   好在婚房里她的东西都备下了,提前一天连书也搬来了,顾念躺在床上找了本书,迷迷糊糊竟然睡了过去。   当新娘子实在是个苦差事,一大早就被蒋令仪喊醒,说着各种注意事项,还要化妆打扮穿衣服等等......顾念这都是省略很多步骤的结果,熬了大半天下来还是又累又困,好不容易能好好放松一会儿,可不就睡着了。   陈越平复好心绪打开门,却见新娘子睡的四仰八叉,他低低笑笑,走近几步给顾念把被子掖好。   真是个心大的傻丫头,还有心思睡觉呢!   等安置好顾念,陈越去厨房连吃了好几杯冷茶,才觉得好受些,他浏览了一遍家里的食材,想着晚上给小猪做什么好吃的。   期间陈越的警卫员果然找了过来,说了几句乔为民父女的事,酒宴结束离场的时候,陈越特地下了命令让人暗地里盯着。   警卫员:“报告首长,没什么异动,大概这回婚宴被打击的不轻,之后好几天都没脸见人了吧?”   “继续盯着,没有异动最好,敢冒什么心思,直接摁死不用上报给我。”陈越面无表情的切肉,他的刀快准狠,甚至带着几分凌厉的美感,却让跟着看的警卫员不寒而栗。   陈副师活阎王之名从来不是说假的,乔家父女最好别出来触他们首长的眉头。   “对了,家里桂圆红枣什么的备在哪里?”陈越忽然开口,语气里竟然带着几分温和。   警卫员小李抬头看过去,见陈越还是刚才那副冷肃模样,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搬家的时候,厨房里的东西都是他归置的,他快速说了个地点。   陈越点点头伸手去拿,徐徐开口,“好了,你也忙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最近三天没事不用过来了。”   “啊、啊......好。”明明挺正常的语气,小李却觉得他从里面听出一股警告意味,但看陈副师这样子也不大像,他甩甩头,大概是自己中午饭吃多了,影响脑子转动的速度。   不过首长结婚确实有三天婚假,应该没有人没眼色到突然过来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吧?有了陈副师这句话,小李也明白别人问到他跟前,应该怎么回了。   *   顾念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暖呼呼的,她睁开眼瞧着身上的大红喜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嫁人这个事实。   这会儿天都黑了下来,他们这套房子的采光确实好,窗户开的极正,因为窗帘没拉的关系,月光直接泄进来,静谧又好看。   “醒了?”男人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   屋子里明明没开灯,顾念却能感觉到男人的眼神紧紧黏在自己身上,她不自在的起身,尴尬道:“抱歉,陈大哥,我一来就睡了这么久。”   “挺好的。”陈越应了声,有些意味不明,见顾念要问瞬间转了话题:“晚饭我做了你爱吃的手擀面,是不是饿了?”   顾念瞬间被他带跑了,乖乖点头。   “那你快点出来,等下面糊了不好吃了。”   顾念又乖乖点头。   陈越见了就笑,声音里的喜悦毫不掩饰:“战友们刚羡慕我娶了清大的高材生,以我看娶了个小傻瓜还差不多。”   他说罢兀自往客厅里走,顾念气呼呼的起床穿鞋疾步跟上来。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个方形小桌,并不算大,两人相对而坐,不管是胳膊还是腿都会不自觉碰到一起。   等顾念坐下来,陈越已经把做好的肉臊子面端出来了,平平无奇的肉臊子被油炒的晶亮,边上还摆了两颗绿油油的青菜,红汤清面,光是看着都让人食指大动,更别提那香气直往顾念鼻子里钻,她肚子“咕噜”两声,让顾念瞬间忘了刚刚想说的话。   一碗面下肚,胃和人都满足的叹息,顾念还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她歪了歪头娇俏昳丽:“陈大哥,你做的面真好吃。”   陈越一边收碗,一边不动声色的“嗯”一声。在他端着碗筷即将进厨房前,顾念连忙跟过去,“陈大哥做饭,我洗碗,咱们分工合作。”   陈越避开她的手淡淡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很快的。锅上还炖了红枣桂圆汤,你去喝汤。”   “啊......还有汤呢,难怪这么香!可是,为什么是红枣桂圆汤......”   陈越没回答她,显然顾念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凑过去两次,见陈越真的不需要她帮忙,果真去喝汤了。陈师长出品,必属精品,两口下肚顾念已经被这汤彻底征服。   说来好笑,她明明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到了陈越这里跟个贪吃鬼似的。   等到晚上,两人洗漱好躺在床上,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顾念裹紧了被子,半点不愿意松开。   陈越侧躺着单手支着下巴轻笑道:“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是红枣桂圆汤?”   男人刚洗漱过,头发擦的半干,身上随意套了件衬衫,发梢上细小的水珠没入衣领,雪白的衬衫瞬间透出蜜色。   顾念眼神游移着偷偷咽了下口水,男色惑人,陈大哥这幅样子可不能给别人瞧见。   正想着,陈越已经欺身压了下来,剥粽子似的把顾念的被子剥开,随后不容拒绝的亲吻落了下来,像秋雨细细密密却又无孔不入。   顾念张开嘴呼吸,瞬间又被他攻略城池......理智丧失前,她迷迷糊糊想,原来陈大哥早有预谋......   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顾念的意识隐隐涣散时,天都快亮了,陈越却还像是没够,缠着她折腾。好在他到底心疼顾念,帮着她清洗干净,又把她汗湿的头发拨开,才抱着顾念餍足的睡去。   等顾念再次醒来,早就天光大亮,她撑着身子要起来,又重重跌了回去,整个人像是被拆开了重新组装了一遍似的。   陈越端着小碗进来,帮着她躺好,重新盖好被子。“好好乱动什么,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端了早饭来。”   顾念羞的厉害,脸色也有些发白,反观陈越却精神奕奕的跟吃了十全大补丹一样,她张了张嘴巴才觉得嗓子哑的厉害,就着陈越的手喝了口汤,才觉得舒服许多。   “陈大哥,这是什么汤?”一口下肚,顾念警觉开口。   陈越忍笑,“红枣桂圆汤,今天又新煮了。”   顾念一口汤卡在嗓子眼,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陈越笑起来,笑声少有的爽朗,还凑过去在顾念嘴角亲了一口,“放心,这个就是滋补用的,保证今天不动你。”   顾念安了心,陈越喂她就乖乖喝。   小妻子乖顺的模样和昨天晚上绯红着脸求饶的样子完全不同,陈越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的别开目光。   “我有三天婚假,这几天帮着你把家里的事情都理顺,之后才能安安心心训练。”   “好。”顾念应了句,恢复了些许活力。   许是上午睡足了,顾念喝过汤又休息一会儿,就准备起身穿衣,开头动作还有些滞涩,等缓过了劲儿就觉得好多了。   陈越把厨房收拾好,刚进客厅就和顾念四目相对,他眼神里透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陈、陈大哥......你在想什么?”顾念被他盯了汗毛都竖起来了,直觉很危险。   陈越嗯一声,淡淡道,“我在想念念的恢复力好惊人......早知道......”   “呸呸呸,什么早知道!”顾念扑过去,红着脸伸手捂住他的嘴。   陈越把人接了个满怀,抱着她轻笑起来,“好,我不说了。”只做。   顾念不知道他的心思,煞有其事的点头:“这还差不多,陈大哥,你可是陈副师,要给底下小战士们做表率的。”   “知道了,小管家婆。”陈越低下头,堵住眼前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第150章 (三更) 是你的总会来……   程白芨听说顾念要结婚了就一直说要来, 可惜他就算立马买火车票也赶不及,再加上离高考也没几天了,程白芨也是高考的一员, 顾念就硬拦着没让来, 说心意领了, 等着高考结束了再来京市不迟。   这不高考一结束, 程白芨就去打了火车票,收拾好行囊准备去京市, 还捎带上了程爷爷给顾念的结婚礼物。   “你真不跟我一块儿去?”程白芨背着背包站在小院里,不解地望着程白英。   高考都结束了,程白英像是还没缓过神, 又像是一下子陷入松弛都不知道每天干什么了,每天睡的昏天暗地,要不是程白芨记得喊她吃饭, 程白英恐怕都不肯起床。也是因为这个, 程白芨想带着程白英去京市, 他还真怕他不在,程白英把自己活活饿死了。   “我不去。”程白英翻了个身,丝毫没起来的意思。   “我知道你怕我饿死,你放心最近两天我准备去农场看看爷爷。”   这还是程白英头一次说起要看程老爷子,程白芨一怔,觉得姐姐比之前想开了些,也就没勉强, 只是还有些气鼓鼓, “那我过几天打电话去农场,问爷爷你去了没,你要是撒谎骗人, 回头我可真不管你了!”   程白英咬着唇没应声。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要是和白芨闹矛盾,白芨也总会这么说,“你要是在欺负我,我就不理你了!”实际上程白芨最心软,谁都会不理她,唯独这个弟弟不会。   程白芨叹口气转身要走,身后传来细弱的声音“注意安全。”程白芨哼了哼,没应声,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勾了勾。   程白芨一个大小伙子,在海市和京市间往返过许多次了,这回也一路顺风顺水,到了京市,他直奔秦州一家的小院。   是蒋令仪开的门,见程白芨来了,她眼底带着欣喜,冲着里屋喊:“快来看看,谁来了?”   “师娘,我师姐呢?!”程白芨人还未进屋子,已经探着头往里看了。   “在里头呢,所以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今天就来的挺巧的。快到腊八了,部队里发了不少东西,念念给婆家送了些,刚到家,话还来及说呢!”   两人说着往里走,顾念已经迎出来了,在院子里和两人碰了个正着。   “师姐!”程白芨脆生生的喊了句,单手挠着头怪不好意思的,总觉得人还是那个人,但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师姐好像又换了一副性子,反正说不出来的感觉,气色瞧着挺好的,看来越哥待师姐极好。   他在打量顾念,顾念也在打量程白芨呢。   从前程白芨同顾念一块儿当医生时,还脸上还带着少年的青涩,如今好像抽条了,比顾念都高了半个头,气质也更阳光开朗了。   “你这一路顺不顺利?”   “顺利的很呢。”   “程爷爷呢,身体怎么样?”   程白芨一拍后脑勺,把程老爷子叫带来的东西拿给顾念,是一个扁扁的小盒子,里头放了个簇新的金手链。“这是爷爷和我给你的贺礼,师姐,祝你和越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起初顾念听这话还会脸红,如今也只是很淡定的点头。东西也没太推拒就收了,想着跟师弟结婚再还份更贵重的过去。   顾念道:“对了,你和你姐姐都参加高考了吧?感觉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还好。我姐复习挺久的了,应该也还行?”   高考结束后,程白芨没和程白英讨论过这个问题,但看平时程白英复习的勤快劲儿,应该没大问题。   秦州立时笑起来,“回头你报志愿也报京市,也能和你师姐互相有个照应。”   程白芨心道他倒是想,能不能考上另说,谁不知道京市学府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多少人想都不敢想,又不是人人都是他师姐。   “好了好了,白芨才来,你们父女俩别跟审犯人似的审个不停行不行?”蒋老太太笑着打圆场,“白芨,别理他们,你难得来多休息几天,知道吗?”   晚上陈越接了顾念回家,顾念就偷偷跟他咬耳朵:“白芨来了,外婆心里都没我了,只知道招呼白芨。”   她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在陈越身边,不自觉想跟他撒娇。   陈越把人抱在腿上同她额头相抵,轻笑道:“外婆心里没有你没事,只要我心里有你不就好了?”   顾念故作懵懂的眨眨眼,“但是陈大哥,你没说你心里有我呀?”   “那我现在说。我不只要说,还要做,念念,有时候做比说更能让你感受清楚。”陈越低头看她,意味深长道。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顾念也是如此。   她瓷白的皮肤被灯光照的透亮,陈越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一双眼睛宜喜宜嗔,里头印的满满都是他,让陈越克制不住轻吻上去......   “陈大哥......你越来没正形了......”顾念闭上眼睛呼吸变快。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一本正经在说话,结果都往这方面偏,陈大哥看着一本正经,婚后动不动开火车。   时间久,又磨人,其实他才是小妖精吧?   等到陈越假期结束,顾念几乎是欢送着他去上班的,她怕他再不去,自己也被他绊得成了“不思早朝的昏君”,以至于她软着腰进实验室时,都没好意思看秦望山的表情。   *   随着高考的结束,人们议论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有没有考中,是不是有希望上大学。   对于下乡的知青们而言,考中大学是他们脱离公社,重新回到城市的最佳机会,不少人都等着凭借高考一雪前耻,向老乡们证明他们城里来的娃子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程白英更是把这次机会,当做改变命运的必须。   程老爷子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见孙女张着脑袋向外张望了,只因为同属于一个农场的王莉莉竟然已经擦着边摇身一变成了一名中专生,附近的靠山村也听见有知青考中了,偏偏程白英这里毫无动静。   程白英最近瘦的只剩皮包骨了,要不是有一口气撑着,她铁定会厥过去。   “白英,回来好好坐着,是你的总会来。”程老爷子叹口气,见自己说了一遍,孙女还不动索性便不说了。   很多东西都是命中注定,急也没用,但看白英的样子不容易看得开。   “我的当然回来,王莉莉都有,怎么会没有我的通知书?是不是寄来的地方远,所以时间久?”程白英仍旧眼含希冀道。   她的意思程老爷子当然明白,说到远,还有哪个地方有京市远,白英这是觉得她会被京市的大学录取?   有些话程老爷子不好说,他别的不怕,怕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不论怎么样,希望孙女有个好结果吧,要不然......   程白英显然没有这种担忧,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考上,区别就是好大学和更好的大学,但既然顾念可以去清大,她为什么不能?   若是她真考进了京市的大学,这才算是彻底翻身了呢! 第151章 (一更) 悔不当初……   于是程白英在农场开启了翘首以盼模式, 每回有邮递员路过,都会探头观望,但每次邮递员都会在她期盼的眼光中默默离开。程白英的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最后荡然无存。   程老爷子本来挺气这个孙女的, 一向乖巧听话的人, 胡作非为, 说要结婚就结婚,说要离婚就离婚, 可等真看她陷入眼前的境地,又觉得格外可怜。   老爷子披着衣服,想把坐在门口的人劝回去, “白英啊,天冷了,你这么坐着也不是事, 回去等吧, 爷爷替你看着。”   程白英全程无动于衷, 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小路的方向,明知道邮递员来过以后,不会再来第二次,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盼望,不舍得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性。   “白英!”程老爷子体质本来就不好,被冷风吹了以后, 咳嗽个不停。   “爷爷, 你先回去吧。”程白英的声音中含着悲凉,她屈膝坐着,把头深深埋进膝盖, 好像这样就能暂时和现实剥离。   程老爷子气得脸都红了,实在劝不动只有先回屋,他怕祖孙俩都病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老程,你孙女还等着呢!”隔壁一同下放过来的同伴,抬头问了声。   程老爷子叹口气,整个人都佝偻了不少。   他比谁都盼着孙女这回能考上,程老爷子知道孙女性子孤傲,生怕自己低人一等,这么多年下放到农场对她的打击够大了,如果这么狠狠折腾过以后,还能有个好结果也就算了。   怕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听说,白芨倒是考上了,虽然不是清大,但大学也在京市是不是?”那人瞟了程白英一眼,刻意压低声音问。   他没别的意思,考上大学对于谁家来说都是件大喜事,听说了不上门恭喜一番,都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程白英跟前提这事,就跟“孕妇效应”等同,程白英这会儿浑身跟装了“高考”雷达一样,即便隔的远,即便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高考”两个字还是深深刺痛了她。   程白英猛地起身,在程老爷子和男人惊愕的目光里,恶狠狠的回屋,临进门前还把门摔的震天响,吓了两人一大跳。   男人脸上漫上尴尬之色,不停和程老爷子道歉。   程老爷子摆摆手,抬高音量,“不是你的错,还是这些年我太惯着她了,心胸狭隘到连弟弟的成功都不能容忍。白芨是考上了,大学在京市呢!过几天我请大家来喝酒!”   随后屋里又传来一阵摔盘子砸碗的声音,程老爷子梗了梗,心口疼的厉害。   程白芨接到农场的电话时,还没从考上大学的喜悦中走出来,一张嘴甜滋滋的带着笑意:“喂,我就是程白芨,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顾念笑倒在陈越身上,粉面杏腮、菱唇娇艳,“不得了了,感觉白芨一下子长大了,改明儿大学毕业妈也给他相个亲,安排个好对象吧?”   陈越目光幽深的看着顾念,见她头发散开了,长指微动,替她拨开碎发。要不是岳父岳母和长辈们都在,他都想亲上这抹红色,他别开目光,灌了口凉茶才觉得舒服了些。   蒋令仪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里为女儿、女婿感情好而高兴,抿嘴轻笑,并没有跟着女儿一起打趣程白芨。   程白芨脸上带着红晕,还有几分羞赧,等听清楚对面说的什么以后,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他哆哆嗦嗦开口:“好、好,麻烦您了,我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顾念收敛笑意,关切道:“怎么了?白芨,要是需要帮忙千万吱一声,别自己一个人硬抗。”   程白芨转身看向顾念,刚开始还能持的住,片刻之后,眼圈发红,连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师姐......爷爷、爷爷他病了,按照规定都不能去医院!”   程老爷子是下放到农场的,之所以现在能过得比较安生还是因为陈越打过招呼的缘故,但是生病是不可能正常去医院看病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向顾念求药。   “啊......陈大哥,你快去给白芨和我买火车票......”顾念果断开口,神情严肃道。   “给我和白芨买才对,你和陈越刚结婚好好的别瞎掺和,爸替你跑一趟。”秦州果断打断道。女儿女婿新婚燕尔,肯定不能这时候分开,陈越这个工作也就这几天清闲,等往后忙起来即便是妻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丈夫的面。   蒋令仪也是这个意思,她拍拍程白芨的肩膀,语气温柔:“白芨,让你老师陪你回去,万一有个什么,老秦毕竟有关系在,能帮上忙。”   程白芨连连点头,把秦州一家当成了救命稻草,只要有人肯去都行,老师也好、师姐也好,医学造诣比他高出不少。   事情紧急来不及耽搁,陈越一通电话拨出去,票已经买好了,程白芨只简单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便和秦州两人一起坐上了陈越的车。   “陈大哥,我、我爷爷会没事的吧?”程白芨拼命掐自己的指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越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一眼,镇定道,“不会,火车会按时到站,到了那边也有人接。爸都跟你去了,还怕什么?”   许是他的语气格外冷静,又或者程白芨对秦州堵本事最了解不过,竟然真的逐渐镇定下来。   秦州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温和道:“白芨,没事的、别怕,老师和你师娘、师姐都会一直陪着你。”   程白芨被这一句话戳中内心,感觉到自己又要哭了,他埋下头努力不让老师和陈越察觉。   同在一辆车内,这两人时刻关注的着程白芨又怎么会没发现,不过他们一直到下车,什么都没说。   *   农场内,程白英独自一人守着发高烧的程老爷子,目露惊惶:“爷爷、爷爷您别睡过去,白芨他马上就回来了,秦州也会来的,您肯定会没事的。”   要是早知道和爷爷怄气,会把对方害到如此地步,程白英说什么都会忍耐,但现在悔悟明显晚了。   “白英、白英,我来给你送小米粥了,等老爷子醒了,你就喂他喝一点,知道吗?”王莉莉端着粗瓷大碗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是她刚学会走路的儿子,母子两个瘦的如出一辙,但精气神已经比农场里的很多都好上不少。   本来王莉莉还对赵文华抱有最后的一点希冀,等赵文华把最后的这点希冀也踩碎之后,为了儿子,王莉莉直接狠狠压制住对方,赵文华敢不干活、喝酒,她问都不问,先拿鞭子抽一顿,一直把他打怕了,她和儿子的生活倒是好了不少。   本以为自己高考没戏的,竟然还考上了中专,不止不要学费,每个月还能有补贴。   王莉莉早就打算好了,以后要带着儿子去上大学,让赵文华一个人在农场自生自灭。   许是自己的生活过的顺了又有了儿子,王莉莉整个人都平和了很多,人依旧瘦弱,但是来帮忙的心却是真真的。   程白英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接受王莉莉帮助的一天,她怒火冲到头顶,刚要发作,对上石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由软了下来。   程白英生硬开口:“把东西放下吧,谢谢你。”   她说着眼神又瞥了眼石头,程白英以为自己不喜欢孩子的,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好像没那么讨厌。   石头没往她妈身后缩,还冲着程白英露出了个小小的笑脸。   程白英猛地别开目光,冷冷开口:“碗我明天还给你,谢谢,不送。”   王莉莉知道她的性子也没见怪,只拉着儿子的小手,慢慢悠悠往外走。   石头人小,迈的步子也笑,王莉莉却丝毫不及,走过一个小坑会等着儿子迈过去,才往前走。   程白英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头,眼神一直落在石头身上。   “白英......你有后悔过吗?”程老爷子睁开眼刚巧看见这一幕,他有些唏嘘道。   程老爷子身体还很虚弱,声音极小,但此刻屋里只有他和程白英两人,还是被她听了正着。   程白英一窒,伸手去探程老爷子的额头,“还烫着呢,爷爷,白芨和秦医生正在回来的路上,您千万要熬过去。”   程老爷子没等到想要的回应,疲惫的闭上眼睛,他虚弱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程白芨回来。   程白英看着躺在草垛上起不来的程老爷子,又想起刚刚看见的王莉莉母子,嘴里就像吃了黄连,从嘴巴一直苦到了心里,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可是后悔又能怎么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第152章 (二更) 故人重逢……   三天以后, 程白芨紧赶慢赶一路从京市赶回了农场。   碰见程白英的那一瞬,程白芨悚然一惊,只因为程白英脸上蜡黄的厉害, 整个人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见到程白芨和紧跟他身后的秦州像是看见了救星。   “白芨、白芨, 快!爷爷、爷爷他......”   程白芨此刻生不出任何安慰的心情, 冷冷看她一眼,单手掀开帘子往里走。   如今已经是初冬了, 张嘴说话已经能呵出白气,程老爷子躺在草垛上倒是盖的严严实实,房间里却没有半点热乎气, 一走进去恍然有种比外面更冷的错觉。   眼见爷爷无力的躺着,面如金纸,就连呼吸也很微弱了, 程白芨跌跌撞撞往前凑, 快到他跟前的时候, 整个人一个踞趔扎扎实实跪在地上。   “咚”的一声,就知他这下伤的不轻。   程白芨却似一无所觉,面色苍白的去号程老爷子的脉。   “怎么样?”秦州也跟着凑了过来,怕惊动病人只小声的问了句。   “万幸!”程白芨哆哆嗦嗦的放下手,念了句佛号,随后连忙把位置让给了秦州。   老师是这一行的佼佼者,只有老师说没问题, 那才是真的没问题。   程白芨哪怕心里有了底, 还是紧盯着秦州,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秦州静默地把完了脉,对着程白芨点点头。   程白芨如蒙大赦, 捂住嘴又哭又笑。   “好了,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还是要尽快入院接受专业的治疗。我来帮着联系人,你替程老爷子收拾东西。”秦州吩咐道。   程白芨连连点头,无有不应。   里头师徒俩忙忙碌碌,程白英站在门口跟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似的,一动不敢动。   “白英,好久不见。”男人眼神复杂,语气还算温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南边略有所成的张春来。   这对曾经的夫妻见面,两人像是完全掉了个个儿,从前衣着光鲜、站在云端的人,不幸落入泥沼,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倒是曾经一无所有的农家小伙儿,身姿挺拔、焕然一新。   若说程白英这一刻最不想碰见谁,绝对非张春来莫属,但这个人偏偏正站在她跟前。她手足无措到恨不得直接当场去世,而男人却还一点点向她靠近。   张春来能看得出程白英过得一点也不好,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并不是要看笑话,或是让她难堪出丑之类,只是很不忍心。程白英却像是受到惊吓,整个人都不自觉发抖。   张春来叹口气,尽量放轻了语气。“你别怕,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在火车上刚好碰见了白芨,听说老爷子身体不好特地过来看看。”   他扬了扬手,程白英这才看见张春来手里拎着各种补品,一看就是临时从供销社买的。   程白英恍惚想起从前张春来没钱的时候,总是跟她许诺以后有钱了,一定会在供销社买很多很多东西给她。彼时程白英并不差钱,但还是为这个人的真心动容。   现在他真的带着很多很多东西上门来了,但是他们竟然变得无话可说。   不是所有的一切全都按照自己预定的轨迹往前走吗?为什么最先挪开目光的人成了自己?   程白英别过脸,不再与他对视,她故作镇定道:“爷爷还等着我呢,我先去陪爷爷。”   她刚要转身往屋里去,秦州联系的人已经来了,把程老爷子小心的放在担架上抬着就走,程白英脚步一转也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   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张春来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时间已近年关,张春来回来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靠山村,原本在村子里就年少有为的青年,换了副模样荣归故里,把老村长和洪婶乐坏了,围着儿子转个不停。   张春来脸上虽然带笑,却有些心不在焉。   送完最后一波来看热闹的村民,洪婶把大门一关,满脸严肃的开口:“春来,你想什么呢?大半年没回来,别是把爹妈忘了,该忘的人没忘吧?”   小县城统共那么点大,农场那头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传过来,更别提靠山村和农场一样,都用着顾念的配方,天然就有种亲近感,平时处的跟兄弟联盟似的,有什么事情自然也不会刻意隐瞒。   几乎是程老爷子一入院,老村长和洪婶就听说了,他们心头感慨碍于两家已经不是亲家了,也没说过要上门看望的话。   “妈,你说什么呢!”张春来低着头看地,留给他妈一个发顶。   大半年不见儿子沉稳不少,人瞧着也精神了,从衣着到神态完全像变了个人,但始终是自己儿子,张春来想的什么,洪婶不至于猜不到。   “儿子,妈跟你说,前一阵程白英还跟着去参加高考了。这几天就等着邮递员送录取通知书呢!”   张春来抬头看了洪婶一眼,淡淡道:“她离婚就是为了当大学生,做人上人的,参加高考不是很正常吗?”   “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的意思?妈是说,程白英就是心思活泛的。你别以为自己挣几个钱,人家就会对你另眼相待,她要真是那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当初不至于连孩子都不肯留下!”   洪婶急了,话怎么刺耳怎么来,就想点醒张春来。   孩子就是张春来的逆鳞,他一听整个人就炸了毛:“我知道您的意思,你放心,程白英没想过回头,我也没想过回头!”   他说完扭头进了房间,“咔哒”两下还把房间门给锁了。   洪婶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对着老村长倒苦水,“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怕他又被别人哄了去?”   但凡当初程白英对那个孩子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今天她都不会拦着张春来,那个女人多心狠啊,自己的孩子想都不想就要拿掉。眼下过的苦日子都是自己招来的,眼见儿子转过来了,难道还再往里栽?   老村长皱巴着脸吧嗒吧嗒抽旱烟,半天没说话。他当然也希望儿子从程白英这个泥潭里跨出来,但也得看孩子自己愿不愿意。   *   程老爷子及时送去医院,等到了救治,虽然人还很虚弱,到底保下了一条命。   顾念听程白芨在电话里如是说,心中落下一块巨石。她这头才挂了电话,身后滚烫的躯体又黏糊糊的贴上来。她伸手推着男人的脑袋,声音却软乎乎的,“陈大哥你别闹了,我还累着呢!”   最近可能真的是训练强度不够,这人下班还挺早的,每天缠着她酱酱酿酿,害得她腰酸的很。   顾念纤瘦的手指贴在后腰上,男人宽厚的手掌就跟了上来,自发自觉的给顾念按摩,“是这里酸还是这里?”   “都酸!”顾念不客气道。“稍微使点劲,等会儿爷给你赏钱!”   陈越眸子深了深,手上不动声色的加大力道。   顾念还不知道自己在作死,仰着头真跟大爷似的,“这力道差不多,再摁一圈~赏你十块钱怎么样?”   “挺好,别人辛苦一个月都未必赚到十块,我这么摁两下就有十块了。”陈越似笑非笑。   顾念尤自不觉,“可不是,这个是陈副师的友情价,摁的好,下回爷还来找你。”   她说着背对还下意识的挑起陈越的下巴。   下一瞬对上陈越危险的眼神,顾念猛的收回手指,她哆哆嗦嗦、气焰不复,“陈大哥,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呀!”   小妻子娇滴滴的,一个“呀”字说了九转十八个弯,跟平时冷静聪慧的模样迥然相异,陈越喉结滚动两下,欺身上去,“没生气,我不止会摁,别的方面也伺候的挺好的。这位爷,你要不要让我试试?”   陈越咬着顾念耳垂,同她一点点厮磨,呼出的热气像是一下子钻进了顾念心里,整个人都变的酥酥麻麻。   “不要了,陈大哥,我好困......让我好好睡一觉,嗯?”   “我看你精神的很,别睡,陈大哥伺候伺候你......”   “别、别,我再也不敢了......”   翌日,顾念是被一阵“哐哐”的敲门声吵醒的,她手在边上扑了个空才想起来,陈大哥去训练了,自然不会起来帮她开门。   顾念一拍脑门,瞬间想起小学早前几天放假了,沈淑文说要带着陈玲、陈超来看他们,陈越昨天缠着她,顾念早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她在里面麻溜的穿衣洗漱,外面陈奶奶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念念今天怎么了?长辈上门,竟然连门都不开?”   “妈,念念平时要上学,还有很多实验要做,难得的休息日睡个懒觉也没什么。”相比较起来沈淑文很开明,笑着劝了两句。   陈奶奶心里还惦记陈超的事,尽管已经很克制了,面对顾念总有些很挑鼻子竖挑眼,虽然碍于陈越不能发作出来,时不时说说小话还是有的。   “就是就是,咱们都睡懒觉呢,别说是念念姐了。”陈玲跟着应和。   陈奶奶撇撇嘴:“还念念姐呢,要叫嫂子了。” 第153章 (一更) 没有取悦别人的打……   沈淑文笑着劝, “妈,您别这么说,叫姐姐也是一种亲近的表示。”   还是有挺多地方称呼嫂子为姐姐的, 确实是为了表示亲近, 而且这只是个称呼, 沈淑文觉得只要女儿和儿媳高兴怎么都好。   自打儿子结婚, 沈淑文放下心头巨石一心一意养闺女,陈玲是个省心的, 学习上不用管,最近也不大和陈超别苗头了,生活简直不要太轻松。   陈奶奶却不这么认为, 该叫什么就是什么,不然总感觉怪怪的。其实她不高兴的主要原因还是那天陈越把话说的太死,让她带着陈超来也不是, 不来也不是。好不容易借着儿媳妇的口来探探情况,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能高兴才怪。   要是顾念是个门户低没什么学识的女孩还好拿捏些,就是背景太好了,让陈奶奶不敢轻举妄动,就连打感情牌也要先慎重考虑。   陈超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就站在一旁笑着听她们说。他其实挺尴尬的,奶奶虽然没明说,却暗地里透露过让他讨好顾念, 陈超觉得自己受过顾念的帮助, 对顾念的感情应该是和陈玲差不多的,若是刻意讨好就未免太生分。   陈超现在已经从顾念家的小院子里搬回去了,陈越和他的那间屋子彻底归了陈超, 但是他还是感觉处处不舒服,每天盼着自己快点长大,能快点从那个房间里搬出去。   陈奶奶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这么做才是对陈超好。   正想着,紧闭着的门终于打开了,顾念衣着整齐的站在门口,头发随意束了一下,看着略微有点杂乱,但美人不论什么样都是美人,顾念这样反倒有种慵懒美。   沈淑文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念念,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昨天又做实验到很晚回来?”   沈淑文这么问是因为有一回晚上过来送菜,儿子、儿媳都不在家,等她帮着把家里收拾一圈要回去了,陈越才带着顾念慢慢走回来。   原来,顾念最近进了一个什么国家实验组,平时忙的很,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陈越不放心,这才抽空去接的她。   顾念面色微红,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把人往里面领。   陈奶奶当着顾念的面没说什么,一脚跨进去忍不住皱了眉头。明明上回她来的时候东西都摆的挺整齐的,怎么东西都随便摆,看着还挺乱。其实按她们年轻时候的老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娶进门会收拾家里,会把男人照顾好就行了。用不着有什么能耐,为国家做啥贡献。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出去,陈越肯定会维护顾念。   唉,人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陈奶奶于是把陈超往身边带了带,冲他使了个眼色。   陈超摸摸鼻子心里异常尴尬,不大愿意按照奶奶之前同他说好的来。可他不说话,陈奶奶一个眼神接着一个,让他不开口都不行。   “嫂子,你累了吧?我、我去给你倒水。”小少年一溜烟去了厨房。   顾念刚摆好东西,听见这句还有点懵,“超超这是怎么了?往常也没见他这么客气。”再说这是她家,不是应该她个大家倒水吗?   陈奶奶笑得和蔼:“超超心里喜欢你,同你亲近呢。小孩子家表达善意通常都比较直白。”   沈淑文瞧了陈奶奶一眼,若有所思。   陈玲啥也没看出来,她蹦蹦跳跳挨到顾念身边:“念念姐,你今天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呀?有没有我喜欢吃的零嘴?”   顾念瞬间笑了,任小姑年挽着,“有,咱们玲玲喜欢吃的肯定要有。家里还有鸡蛋糕、饼干什么的,我去给你们拿。”   等她人转进去了,沈淑文才低声同陈奶奶说:“妈,其实你什么都不必做,念念心地好,家里不缺钱,往后陈超要是落难了,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   陈奶奶笑笑,没说话表情却明显不赞同。   沈淑文见劝了一次劝不动,干脆闭上了嘴。总归她不是陈超的亲妈,很多话说了也会被当成不怀好意。   顾念家里的零嘴挺多,大部分都是陈越准备的,他怕她回来晚了,来不及吃饭饿着肚子。每隔一段时间,陈越身边的警务员还会为了她这点零嘴,专门去供销社里排队。顾念为人大方,知道小姑娘都爱吃零嘴,一股脑的干脆全端出来给玲玲吃。   “哇!这么多啊!”陈玲左手捻一块蛋糕,右手那个饼干,笑得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陈奶奶嘴唇抿紧,身子绷的厉害。   这年月有的是吃不起饭的人家,她觉得孙媳妇这样太奢侈了,完全是资本主义小姐的做派。   好在陈超从里面端了水出来,顾念也赶紧招呼陈超吃东西,没和玲玲刻意区分开,让陈奶奶心里好受了一些,但她还是下定决心,等晚上孙子回来好好说说这事。   因为家里来了好几口人,顾念还特地喊了隔壁婶子给她多带点肉菜回来,那婶子也是个实诚人光新鲜猪肉都拎回来有小一斤,还有食堂打来的五花肉、骨头汤什么的。   顾念不会做饭,有这些菜,再随便煮点蔬菜下点肉片进去,再闷一锅米饭就齐活了。   “哇,好多肉,念念姐你太好了。”玲玲大呼小叫着跑过去,要给顾念帮忙。   陈超知道顾念不会做饭,这回不用陈奶奶使眼色了,自己自发自觉的过去。   见三个小的围在厨房里忙活,沈淑文勾起的嘴角半天下不来:“瞧他们感情多好,没想到我这把年纪就能想到儿孙福了。”   陈奶奶冷哼一声,并没接话。   沈淑文笑笑,并不跟老太太计较,老太太其实完全打错了算盘,要是真想让陈超过的好,就该什么都不管才是,管来管去,就怕陈越产生逆反心理。   夜幕降临,陈超终于结束一天的训练,快步往家里走着,门一打开老远就闻见一阵饭菜香,他眉头一挑,步子迈的愈发大了。   “小越,你回来了。”陈奶奶瞧见孙子的身影立马站起身,欣喜道。   陈越颔首叫了声奶奶,眼神不自觉瞟向厨房。   陈奶奶一无所觉,想拉着孙子的手说话,被陈越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他笑道,“奶奶您先坐,我进去看看几个小的折腾成什么样了,回头别把我们家的厨房给烧了。”   “不会,有念念看着呢!”沈淑文一边帮着收拾桌子,一边接了句。   沈淑文刚说完,陈越已经越过陈奶奶去了厨房,他也不进去,就这么倚在门边瞧着里头笑。   陈奶奶心头梗了梗,总觉得陈越不是不放心超超和玲玲,而是迫不及待要见顾念。才分开一天就这么想?   厨房里顾念没在做菜,也就是干一些切菜备菜的活,炒菜的动静全是陈超发出来的,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两人极有默契的交换位置。   顾念抬头见是陈越,一惊之后瞬间放松下来,她笑问,“陈大哥你来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是奶奶来了。”   “怕什么,不会做饭又不是什么大事。”陈越不以为意,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是念念的缺点。   “是啊,念念姐,我也不会,你看我照样偷吃不误。嘿嘿嘿......”陈玲也觉得没什么,她躲在厨房里也不是为了帮忙的,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偷吃。   顾念低头加快手里的动作,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她既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人,陈奶奶从进门起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了,但眉宇间的不赞同顾念又不是看不出来。陈玲能这么说是因为陈玲是孙女,又是陈奶奶从小养到大的,娇惯点没什么。她又不是孙女,她是孙媳妇,陈奶奶当着顾念和陈越的面不会说什么,背地里又没人知道。   顾念也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只觉得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闹大的必要。   陈越目光时刻注意的小妻子呢,顾念一丁点小表情都被他收入眼底,他往里走了几步,高大的身影把顾念紧紧笼罩住,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陈越认真开口,“不愿意做的事情就别做,我当初娶你也不是让你为我洗衣做饭的。这些事情总有别人处理,你只要一直开心就好了。”   顾念抬头扫他一眼,男人眉眼认真,深邃的眼里仿佛只容得下自已一人,她心口的憋闷一下子散了不少,抿唇笑起来,“我只是怕麻烦,今天妈在,我就假装表现一回。以后就是让我干这个事,我都不干了。”   顾念其实也想通了,人是不可能同时取悦很多人的,而且她也没有取悦别人的打算。她很喜欢自己现在的性格,陈奶奶要是愿意喜欢她,尊重她,那她也尊重对方,拿对方当长辈。   要是陈奶奶执意想挑刺,顾念也不会怕她。她的男人都不嫌麻烦,她为什么要嫌麻烦而让自己受委屈呢?   陈玲瞧着哥嫂的相处模式眼睛里直冒星星,恨不得这辈子也能找个像哥哥对待嫂子那样,对待她的人。   陈超闷头炒菜,心情比来之前更加烦闷了。 第154章 (二更) 靠自己未必过得差……   晚饭的气氛有一些奇怪, 明明菜色很多,人也很多,但是大多都只低头吃自己的很少说话。   陈越没回给顾念夹菜都会引来陈奶奶的目光, 但如果事事都受制于人, 陈越也就不是陈越了, 他依旧我行我素并没有在意陈奶奶的目光。   陈超几次拽陈奶奶的袖子, 都被她拍了回去,搞得陈超只能埋头吃饭, 努力降低存在感。   饭后,顾念还给大家准备了苹果,全程只有少一根筋的陈玲吃的欢快, 其余人几乎都没怎么吃。   好不容易熬到沈淑文提出告辞,顾念这才悄悄松口气。   “你在家里关紧门窗,我等会儿就回来, 嗯?”陈越揉揉妻子的头发, 轻声开口。   顾念还没回话, 陈奶奶开口回道,“小越,没事的,都在军区里能有什么,再说念念年纪也不小了......”   “好的,陈大哥~我等你回来哦~”顾念娇滴滴的撒娇道。   顾念也不是吃素了,忍忍忍都快成忍者神龟了, 她当然知道老一辈的人最看不惯这种行为, 但是,管他们干嘛?她和陈越是合法夫妻,撒娇、接受陈越的照顾不是理所当然吗?   陈奶奶气得连哼好几声, 看顾念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伤风败俗”的心机女一样。   “奶奶,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和陈大哥感情好,您不高兴吗?”顾念撒完娇,还不忘点陈奶奶一下。她心里对天翻了个白眼,就算陈奶奶看不惯她又怎么样,又干不掉她?!   陈越等人的目光都被顾念的一句引到陈奶□□上,陈奶奶连忙缓和了表情,尴尬道,“高兴,高兴。”   顾念低笑一声,被陈越听了个正着。   陈越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轻点了下顾念的额头,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领着人慢慢往外走。   一行人在夜色里走着,起先谁也没说话,还是陈越开口打破了沉默,男人淡淡道:“奶奶,如果下次您是以一种挑刺的目光看待念念的话,下次还是我回去看您好了。”   陈奶奶人老成精,怎么会不明白孙子的意思,这是说要是她以后还针对顾念,干脆连他们的新房都别来了?   她转头看了一圈,四周路人很少,便没再克制,对着陈越哭诉起来:“小越,你说这话就是真在扎奶奶的心了。我为了谁呀?还不都是为了你好?顾念人小不懂事,我提点她难道也做错了?”   陈越抿着唇没说话,陈奶奶望过去只能依稀看见孙子冷硬了轮廓,她心凉了一下,委屈更甚。   “就拿今天的事来说,顾念不爱收拾家里,哪个女人结了婚、嫁了人不在家里收拾的?她花钱还大手大脚,平日里的小零嘴不断,哪样不是拿钱买的?我是看不顺眼,但我也什么都没说啊......”   “您是什么都没说,但你以为念念什么都不知道吗?”陈越冷声打断陈奶奶的话,语气虽极度克制但也隐含怒意,“你的眼神、你的冷哼,除了心大的陈玲,谁能看不出来你对念念的敌意?”   “念念现在是在念书没错,但她是停职不停薪,每个月收入六十五块八。而我呢,副师级的收入加上各种津贴等等,每个月都有一百五十多。念念不爱做衣服,家里穿的要么是我妈做的,要么是丈母娘买的。按照我们两口子的收入,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买点吃的改善生活怎么了?”   “再说家务的事,家里就两个人,没什么好收拾的,念念每天忙着做实验,也是一件造福大众的事。就拿粮食来说,今年因为念念所提供的化肥配方被很多地方用上了,粮食产量不止增加了一辈。领导都夸我,说我娶了个好媳妇,怎么了到了您这里成了念念的原罪了?”   陈越本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一想到是顾念在受委屈,就顺间有些压抑不住。就这样,老太太当初结婚还说要一起住,得亏搬了出来。   陈奶奶被怼的哑口无言,她都是为了让孙子过的舒坦些,怎么反过来被孙子数落,尤其还当着儿媳和孙子、孙女的面,顿时觉得一张老脸丢尽了。   回去的路上陈奶奶没再说半句话,就是沈淑文、陈越几个跟她说话,她都冷着脸不肯开口,一回家说是头疼回屋躺着去了。   沈淑文就说陈越:“妈不是跟你说缓着些来?你怎么还是不管不顾的?”   她对儿子的做法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怕老太太受不了。   “妈,有些事情是不能缓着来的。”陈越淡淡道。   “行行行,妈说不过你,回头我看你怎么把老太太哄好。”   陈越沉稳一笑,关于这件事,他在开口前已经想好对策了,老话说心病还需要心药医,老太太的药就是陈超。   *   陈奶奶自己一个房间,躺在床上一直唉声叹气,人老了,就觉得儿孙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她忽然有些悲从中来,当初或许不应该顺着陈越的意跟着过来一块儿住,自己一个人虽然累些,到底不用受气。   正在这时房门口传来动静,陈老太太头也不回。“出去,我什么话也不想听。”   “奶奶,是我。”陈超站在门口,不知所措道。   今天的事不止陈越看的明白,他自己也看得很明白,陈奶奶无缘无故挑嫂子的刺,说到底还是想通过嫂子,从大哥这里为他争取好处。   既然知道,看见陈奶奶气得难受,陈超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陈超快步走过去,在陈奶奶床边坐下,看着床上身材瘦小的老人,心里不由发酸。“奶奶,您别生气了。”   “好孩子,是你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哥哥呢!”陈奶奶拍拍陈超的手,眼里难掩失落。   “奶,你别气,是大哥叫我过来的。”   “他叫你来干什么,看我有没有被气死?”陈奶奶口是心非的说着。   “呸呸呸,可不许说这种话。”陈超连忙打断:“大哥和我都一样,只有盼着奶奶长命百岁的份。”   “你盼着我长命百岁或许是真的,你大哥都被妖精迷住了,连你奶都敢说了。”陈奶奶说着开始抹眼泪,她心里不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就是有些下不来台,觉得被陈越和顾念伤了颜面。   “不会,我大哥也想奶奶长命百岁的。”陈超认真道。   见陈奶奶还在不停掉眼泪,他那手帕给陈奶奶擦泪,“奶,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我知道。”   陈奶奶心里一暖,看向陈超的目光柔和了很多。   “但是真的没必要。”陈超叹口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以前,爸护着我,因为他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总是担心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我想,您现在也是一样的想法,但是我也在慢慢长大,不再是从前的陈超了。”   以前陈超或许还感受不到这点,但自从陈忠延进去以后,他确实感受了很多人情冷暖,从前不懂的道理,现在也慢慢开始懂了。   “奶,您越是想让大哥帮我,越是不能强拉着他,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何况大哥都是副师长了。”   陈超仍旧低着头,好像手上有什么特别好看的,一直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奶,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太笨了,靠自己不行?”   “不会,我们超超也是个能干的男孩。”陈奶奶拍拍陈超的手背,难得肯静下心来听谁说话。   陈超抬头看她一眼,这才真心笑起来,“那您要是对我有信心,就什么都别做。而且,大嫂其实人很好的,要是没有大嫂,也不会有现在的我和陈玲。”   再说陈超其实也认可大哥刚才说的,大嫂有能力,有抱负,要是被拘在家里当个家庭主妇才真的可惜。就他自己而言,也是很欣赏顾念的,顾念的存在让陈超明白,即便是女孩子也可以活成另一种模样,不必像他妈似的靠攀附谁获得一切。   见陈奶奶像是听进去了,陈超这才大松一口气,要是奶奶一直执拗,他恐怕连过节都不想再回来。   “大哥。”陈超从陈奶奶房里刚出去,就碰见了门口的陈越。   陈越嗯一声,拍怕他的肩膀,直截了当的问:“你以后想过做什么吗?如果想走从军或是从政的路子,大概不可能。”   “大哥你怎么不说就我这样的,想进国营大厂也不大可能?”陈超想笑,嘴角的苦涩却怎么也抹不去。   陈越是因为自身能力过硬,又有军功在身,他自己有什么呢?陈忠延、元江雪做的事,哪一桩都能把他的前程阻断,所以奶奶这么着急想要绑牢陈越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越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弟弟比以前成熟很多,也没有自怨自艾,已经很难得了。   “我之前其实没想过,但是上回在大嫂家给她做了一阵子的饭......倒是有个想法......”   陈超眼神亮亮的,目光看向远方,仍旧带有希冀。   他觉得爸和奶奶其实都低估他了,以后靠自己,也未必会过得差。 第155章 (一更) 再会   “陈超真这么说?”顾念窝在陈越怀里, 听他说送陈奶奶等人回了陈家以后的事。   陈越嗯一声,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顾念的头发,小妻子不止人软乎乎的, 就连头发也软乎乎的, 他摸了一会儿有些上瘾。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顾念试探了两下, 想把自己的头发从陈越手里拽出来, 根本拽不动。   她有些泄气,眼神紧盯陈越, “陈大哥,我都怕你这么摸下去,把我摸秃了。”   搞科研的留一头秀发已经很难了, 别最后被陈越这么一搞,不掉也掉。   “瞎说,念念才不会秃。”陈越低头看她, 对上顾念好看的杏眼, 没忍住在她眼皮上亲了一下。   “你还没回我呢......别动手动脚的!”顾念气鼓鼓的, 但还是被他闹得有些气息凌乱,昨天大半晚上没消停,今天一大早又起来了,顾念是真的困,她就不懂了,明明陈越睡的比她更少,怎么他就跟吃了仙丹妙药似的不知道困呢?   “好, 今天不动你。”陈越把人抱的更紧了些, 在顾念嘴上亲了一口,就信守诺言不做过分举动了。   他自己也知道这段时间确实累到顾念了。   顾念这才松口气,放任他抱紧自己。想到白天陈奶奶的事, 她还有点生气呢,“下回奶奶要是还看我不顺眼,我可就当场怼回去啦?”   陈越睨她,轻笑道,“我看你今天也没憋气。”   “我才不憋气呢,就算是你奶奶也不成。”顾念垂着眼,这话也有试探的意思。   从前顾念和陈家人一直是立场一致的,还从没在陈家被谁针对过,但等真过了门她才明白,客人和儿媳妇终归是不一样的。   顾念上辈子没结过婚,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也是这样,但若是要她受委屈,想都别想。   但从前并没和陈越讨论过这个问题,顾念也知道很少有男人会为了妻子同长辈顶嘴,她一时也摸不准陈越是怎么想的。   “低着头做什么?抬头看我。”陈越叹口气,语气沉沉。   看就看,谁怕谁?   顾念果真抬了头,同陈越对视。   她也想看清楚陈越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的话,大概及时抽身还来得及?   “想什么呢?”陈越捏着顾念的下巴,语气危险。   “我可什么都没做,怎么把罪名都安到我头上了?再说,我不是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吗?”   顾念没躲也没闭,睁着眼同他对视,她能看见陈越眼底的委屈,也能看见自己倒影在他瞳孔里全然信赖的模样。说什么及时抽身,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垂下眼,忽然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   “抬头。”陈越又说了一遍,看清顾念的神色之后,他长叹一口气。   “念念,其实该相信我,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这一点,在我准备娶你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了。”   陈越的语气又轻又缓,却像是最尖利的矛,一下子刺破顾念的盔甲,她眼睫颤了颤,被男人扣的更紧了些。   “奶奶的事,我今天也说过她了,虽然是长辈,但是我们有我们的生活方式。如果她接受不来,以后只能少请她来,大不了我自己去陈家看她。”   顾念头枕在他的胸口,语气还是有些闷闷的。“瞎说,这像什么话,回头大家都该说是我做的不对了。”   “谁都会做的不对,但是念念不会。”   顾念没忍住勾唇笑了笑,陈越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是她的脑残粉。   “你笑了是不是代表你不生气了呢?念念,日子是咱们的日子,怎么舒服怎么来,天塌下来还有我替你顶着呢!”   “嗯!”顾念应了身,起身给了陈越一个吻。   陈大哥有一点说的很对,日子是他们俩的日子,实在不必太在乎别人的想法,下回要是陈奶奶再来她干脆找人把陈越叫回来,换她亲孙子招待,总没有这么多意见了吧?   大概是陈越有言在先,又或者是陈超给了陈奶奶一些信心,过年的时候陈奶奶很克制,并没有再横挑鼻子竖挑眼。   顾念悄悄吐出一口气,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谁又想当个被人讨厌的人呢?   *   程老爷子这场病病了好久,一直到快过年了,都没出院。   程白芨跟在老爷子身边忙前忙后,即便当面对上程白英也跟没看见似的。   程白英于是在这病房里成了半尴不尬的存在,弟弟不理她,爷爷鲜少有清醒的时候,哪怕偶尔睁开眼,叫的也是程白芨的名字,从头到尾提都没提过她。   程白英叹口气从病房里出去,就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白英,你怎么在这里?”张春来拎着大包小包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程白英,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程白英道,“你来了,是来看我爷爷的?”   “是,快到年关了,我给你们送些东西。”张春来没否认。   程白英侧头看了看他,张春来这些年看起来变化挺大的,但是那种老实劲儿和当初如出一辙。只是这个男人在面对她时候,眼睛里已经没光了,好像他现在对她的帮助,只是出于同情。   程白英忽然有些不甘心,她咬着唇试探的开口,“春来,如果我说......”   “我不想听。”张春来没看她,兀自打断道。   “不是每一次你愿意说的时候,我都愿意听的。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白芨和老爷子。就算没有咱们的事在中间,老爷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该来看看。”   程白英愕然转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她从没想过,张春来会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可她又确实能从他眼睛里分辨出他的认真......   程白英原先以为张春来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她,原来,有一天连他也会走远。   她讽刺的勾起唇角,像是在嘲笑张春来,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春来,你是不是因为恨我把我们的孩子打掉,所以现在才不愿意接受我?”   “可能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张春来转过身和程白英面对面,这会儿白英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一些,白芨回来了虽然对她冷眼冷语,但还是有好好照顾她的吧?但是如今的程白英,再也不是那个他在农场不停的想遇见,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脸红的人了。   “我以前真的很爱很爱你......”不惜为了他跟父母反目,不惜让自己低到尘埃里。   如果高考的消息传来以后,程白英对这个家,和他们的孩子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张春来或许会回头,但现在不会了。   “如果,我们又在一起了?那曾经的那个孩子呢?白英,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并不是你想要就一定会有,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这是张春来去了南方很久很久以后,才悟出来的道理。   程白英的神经本来就绷到了极致,在张春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以后,她彻底崩溃了,冲着男人歇斯底里道。“那你就滚!我们程家不需要你的同情!像你这样的泥腿子,也根本不配同情我们!”   张春来看着程白英扭曲的面孔,恍惚有一瞬觉得时光倒转,又回到了程白英要离开的那天,那时她也是这样骂他泥腿子,配不上他们程家,本来从一开始他们这桩婚事就是他的一厢情愿。   上一回张春来觉得很难堪,这一回却异常平静,他把东西放在长椅上,语气像是对着一个不熟的陌生人,疏离又客气。   “好,白英你保重,替我和老爷子问好。还有......再会。”   张春来于是没再回头,一步步往前走,只留给程白英一个坚决的背影。   程白英把张春来带来的东西全砸了,然后蹲在那一堆东西跟前呜呜哭泣,她知道这回张春来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彻底失去了他。   程白芨就站在二楼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勉强对着程爷子笑笑:“没看见姐姐,大概出去买东西,爷爷你再睡会儿,姐姐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程老爷子艰难的点头,声音微弱。“白芨......辛苦你了......”   程白芨摇摇头,不以为意。“我是弟弟,小时候其实都是姐姐带着我玩,那个时候她没嫌弃我,我现在怎么能嫌弃她呢?”   不过程白芨觉得程白英这回吃够了苦头,大概会有所改变,他也不祈求姐姐变成原来那样,只希望她一直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张春来不要她了没关系,她还年轻,现在改还来得及。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爷子沉沉的闭上了眼,这回再也没醒过来。   程白英还没从心痛中抽离,就听见楼上传来程白芨的呼喊声,和医生、护士们兵荒马乱的声音,她身子晃了晃强忍着不适往楼上爬,可惜她在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体力不支,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第156章 (二更) 平反   在离新年不到十天的时候, 程老爷子去世了,听见这个噩耗,顾念连忙买了张票赶往靠山村这边, 陈越因为年底比较忙不能跟着一起, 因此只有顾念一个人坐上了火车。   陈越将人送到了火车站, 站在月台上同顾念依依惜别, 明明是个话很少的人,在顾念跟前却成了话痨。   顾念并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说一句,她便应一句,看得同车厢的人纷纷感慨, 小夫妻俩感情真好。   “小同志,你和你丈夫感情可真好,你也是来军区探亲的?”说话是个打扮淳朴的年轻女同志, 看她手里大包小包的, 大概是刚探了亲要回去, 所以才有此一问。   顾念摇头浅笑,顺势在位置上坐下,“也不算吧,我本来就在京市求学。”   “那敢情好,马上过年了,说不准还能和丈夫一起过,哪像我们。”   坐在一起的几个女同志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军嫂, 来营里探亲也只能待草草几天, 等不到过年就要回去了,这是大部分军嫂的常态。   “谁说不是呢,往常过年还有个探亲假, 这回也不知怎的,好像一直挺忙的,我来着几天都没见我们家那位好好休息过。”   “我家也是,没天就晚饭时间打个照面,早上天不亮已经不见踪影了。”   顾念含笑听着,若有所思。陈越这几天好像也开始忙了起来,夫妻俩住在一起都只有晚上能碰面,陈越应该是真的没空,但凡可以,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回靠山村的。   一个念头在顾念脑海中一闪而逝,可惜速度太快没能及时反映过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要是真有什么,她一定要同陈越同进退。   *   顾念到的时候,程老爷子所在的那个病房内一片愁云惨雾,程白芨跪在程老爷子跟前,眼神木呆呆的,完全失了神采。   程白英连房间都没能进去,只能跪在病房门口,听见动静她头都没太,整个人瞧着有些恍惚。   这对姐弟说大也不大,还是孩子呢,很多东西都不懂,还是靠着秦州帮忙料理后事的。   “白芨......你节哀,程老爷子肯定也不希望看你这样......”顾念静默地站在程白芨边上,觉得自己所有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程家在那十年里留下来的就他们祖孙三人,眼下程老爷子去了,好像程家一下子跨了似的。   “我知道的,师姐。”程白芨嗓音沙哑的厉害,他张了张嘴巴,想哭眼泪却怎么都流不出来,原来人真的悲伤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麻木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程白芨甚至都不知道事情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爷爷走的时候交代他要照顾程白英,可他现在连看都不想看她。   不论他们心里怎么悲伤,日子总要往前走,秦州和顾念一块儿帮着料理、安葬程老爷子。   程老爷子下葬那天,农场里同程家有些交情的人都来了,顾念还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王莉莉。她一身黑衣人还是瞧着瘦弱,但是精气神比以往强上不少,看着她耐心指导儿子给程老爷子磕头的模样,很难和从前那个歇斯底里非君不嫁的人联系到一起。   王莉莉也瞧见顾念了,但她也仅仅隔着人群同顾念打了个招呼。   大概是年纪渐长,她也意识到以前对顾念有多过分,看见对方又是尴尬、又是感激,眼下她成了一名中专生,再看看程白英的模样,只觉庆幸,要不是顾念骂醒了她,她大概还会继续和赵文华纠缠在一起。   等悼念的人渐渐离去,天空中飘起了小雨,程白英跪在墓前身子挺的直直的,雨逐渐将她的衣服打湿,彻骨冰冷。   程白芨呆了许久,被秦州父女两劝的不得不回去,转头就见程白英这幅不死不活的模样,他扯扯嘴角,语气比这天气还要寒冷。“程白英,你现在满意了吗?要是当初你肯老老实实听爷爷的话,爷爷也不至于这么早离开。”   有老师和师姐在,爷爷的病症本来控制的很好,要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受气,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爷爷满腔心思为他们姐弟做打算,程白英却始终只想着自己。   程白英低着头,表情让人看不清,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后悔草草嫁了人,也后悔嫁了人没有好好珍惜,更后悔轻易把孩子打掉,为了高考不惜离婚......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连爷爷也没了......   她不回程白芨的话,不是不知错,而是觉得没脸回。   程白芨于是不再管她,晃晃悠悠往回走。   秦州看着自己阳光活泼的徒弟变成眼前模样,心疼的不行,温声道,“白芨,别怕,以后还有老师和你师姐在,咱们总不会不管你的。以后还搬回老师家里住,人多还热闹些。”   程白芨哑着声音应了一声,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顾念叹口气,看师弟的样子,大概要好久才回缓过神。   几人回农场收拾程老爷子的遗物,却有好几个公安,急匆匆来了农场牛棚这里。   “请问这里是京市程家吗?程广坤程老爷子是不是下放到了这里?”   程白芨一怔,同秦州对视一眼,跌跌撞撞起身,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忽然心跳的厉害。   “是在这里,程广坤是我爷爷。公安同志,请问你们找我爷爷有什么事?”   “那你一定是程白芨了,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叫程白英?”公安笑着问了句,等看见程白芨袖子上的白布条才意识到什么。   “敢问程老爷子......”   程白芨哽咽一声,“我、我爷爷没了......”   “抱歉,小同志你也请节哀。”几个公安互相看了一眼,不停叹气。   “小同志,我们来是想告诉程老爷子,当年程家的事情平反了,国家不止认定你们无罪,还要讲当初收缴上去的财产全都归还给你们。你们程家为了百姓做了不少事,不应该担上这种污名。”   可他们没想到,刚收到消息就紧赶慢赶的来到这里,还是晚了一步。   “你、你们说......说我们家平反了?”程白芨把手放到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等感觉到疼痛知道这会不是在做梦,他乍惊乍喜之下,差点要撅过去,幸好秦州及时察觉连忙帮程白芨摁了几个穴道,才能让他身体状况不至于太差。   “是的,我们这才来就是你们一家回京市......但没想想到......”   程白芨咬紧牙关没吱声,手不停的哆嗦,他多希望爷爷能晚走几天,亲眼看见程家平反......眼下他就算回了京市,程家也早就不是当初的程家了。   一切终究太迟了。   雨下的越发大了,程白英始终跪在程老爷子的墓前,不愿意离开。冰冷的雨刮在身上脸上,跟刀子一样疼,但不及她的心疼。   顾念叹口气打着伞靠近,“你这样于事无补。”   程白英愕然抬头,她眼底的欣喜之色在看见是顾念的时候一点点熄灭,随后她又重新低下了头。   “你以为是谁?张春来吗?”顾念扯扯嘴角,“路是你自己选的,就是跪着也要走完。别去祸害张春来一家了,人家也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来。”   在顾念看来,他们俩根本没有任何复合的可能性,有一条人命横亘在两人中间,感情好的时候可以视而不见,一旦感情不好了,当初做的所有的事都会无限放大,不如放过彼此往前看。   “是......是白芨叫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程白英苦笑一声,“你想来看我笑话?”   “我没这种恶趣味。”顾念干脆也不跟她绕圈子了,“刚才公安来了,说是程家平反了。”   程白英猛地抬头看她,似是全然不信。   “你没听错,程家平反了。你以后不用参加高考,可以直接回京市。曾经没收的那些财产都会还给你们,反正程家就你和白芨了,姐弟俩平分怎么都能过得好。回了京市,没事别来烦白芨了,他还年轻,他很有天赋......”   程白英总算明白顾念来的目的了,是怕她连累了爷爷还不够,又连累白芨吧?白芨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怎么会......可看着前面的墓碑,所有的狡辩都咽下了肚。   “我会的,你放心......”   顾念点点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若不是实在不希望过去的博导葬送了前程,她也不会刻意来走这一趟,程白英肯听就行,希望她以后好自为之。   顾念一离开,雨水重新打在程白英脸上,她已经疼的麻木了,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原来,程家是有机会平反的,为什么以前爷爷这么说的时候,她从来都没信过呢?现在看来,她从前的那些算计都蠢的可笑,早知道程家可以平反,她什么都不用做,老老实实在农场干活不就行了?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早知道。   顾念打着伞路过前面一大片芦苇丛时,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大概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禁摇头叹息。   造化弄人,但凡当初张春来强硬一些,又或者程白英能软一些,这两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第157章 (一更) 该不会是要打仗了……   顾念一行人一直等到程老爷子出了头七, 才一块儿回的京市,这回程白英也跟着一起,虽然她这次高考落榜了, 但程家已经平反, 可以不用窝在这个小地方了。   程家姐弟在火车上一路无话, 明明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瞧着却比陌生人还生份。秦州和顾念看在眼里并没打算劝,程白芨不是小孩了, 这次也不仅仅是和程白英耍脾气而已,他们俩都需要一点时间。   火车一路向北,随着时间一点点推后, 空气中的年味越来越重,火车上有乘务员推着小车卖糖、卖瓜子的,不少带着小孩儿一块儿坐车的人, 都奢侈的称了点糖给家里的孩子甜甜嘴。   顾念开始不停的想念陈越, 她以为自己不是个粘人的人, 即便结婚以后两人也从没腻在一起,但是就是想每个节日都和陈越一起过。   秦州扫了女儿一眼,默不作声的挪开视线。果然是嫁人了,都开始想男人了。   “爸,你看我干什么?”秦州的目光被顾念逮了个正着,她脸上浮现热意,但见程家姐弟还在呢, 只点了一句, 就拼命给秦州使眼色。   秦州无声笑了笑,眼神揶揄,“我在想你是年初二来家里拜年, 还是直接跟我回家住。”   “当然是......”年初二去拜年!   顾念抿唇托腮,也知道秦州故意逗她,干脆不理他了,她转头看向程白芨,“白芨,你和你姐一块儿在我家四合院里过年吧。”   程家平反了不错,但程家的房子就算还回来,要住人还得好好打扫一番,本来逢年过节就会很思念亲人,姐弟两在以前房子里,想着以往一大家子以后只有两个人,未免太过可怜。   程老爷子走了有一阵了,白芨却还沉浸在悲伤里,最近都挺少笑的。不管是作为师姐,还是作为上辈子的学生,顾念都希望程白芨能过得好。   “我正想说,你师娘前一阵给我打电话说要给你做好吃的,你要是不去,那些岂不是都落到我肚子里了?”若真是美食也就算了,蒋令仪的手艺实在和女儿有一拼......   说起这个,程白芨想起以往师娘给他弄的那些“美食”,没忍住勾了勾嘴角,他哑着嗓子应了句好。   程白英则冷淡道:“我不去了,我自己一个人过年挺好的。”   “你爱去不去,别以为现在还有人供着你、哄着你。”程白芨冷声开口,对待秦州一家他还能温和以对,对上程白英心里又恨又怨,说出来的话也极不好听。   秦州:“程姑娘,其实你不用......”   “老师,您别劝她,她不去才好呢,省得她去了,我们都不安生。”程白芨沉声道。   程白英转头看窗外的风景,被弟弟刺了也没回话,她见桌上有刚刚顾念放的糖,随手抓了一颗放进嘴里,一入口她便皱了眉。   原来,心里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连糖都是苦的。   她忍着没吐,三两下把糖嚼碎咽了下去。   顾念拍拍程白芨的肩膀,让他别再说了,往后余生,程白英就算物质条件再好,也不过是黄连裹了蜜,剖开来还是苦的。   *   等火车进了沾,抵达京市的时候,顾念想到陈越先前说会来接她,就没立时走,一直在站在京市站的外面等着。程家两姐弟要想回去看看重新还回来的房子等等,因此只有秦州陪着她。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父女俩冷风吹了不少,连陈越的影子都没看见。   秦州心里不大舒服,还是道,“念念,走吧,先跟爸回去。等晚上你回家,不就可以瞧见女婿了?”   顾念弯起眼睛揶揄秦州,“爸,我还以为你会把陈越骂一顿呢。”   秦州护着闺女往外走,“我倒是想骂,他的工作就是这个性质,骂也没用。以我对陈越的了解,他要是有空不会不来。”   再说小两口结婚以后,父母只有劝和的份,哪有两头拱火的?陈越能为了念念同家人站在对立面,已经很难得了。   “好,咱们回去尝尝外婆的手艺,至于我妈做的那些,您一个人吃吧,我就不跟你抢了......”   顾念故作轻松的走在前头,嘴里说的打趣的话,心里却暗暗担忧,陈大哥最近着实过于忙了些。   顾念跟着秦州回了秦家小院,一进去就是满院子的香气,蒋老太太和秦老太太这对两姐妹,也不知道在厨房里捣鼓什么呢,香气飘出去老远。   蒋令仪从屋里出来,帮着顾念收拾乡下带来的土特产,这些都是临走的时候靠山村的老乡们送的,有野味有家禽,还有地收上来的红薯、土豆、玉米棒子等等。   本来顾念没想要的,老乡们热情非常,就是不要也不成。   蒋令仪一边装一边开口。“多装些去你婆家,礼多人不怪,这么老多东西,咱们也吃不完。”   “好,我知道的。等晚上陈大哥过来,我就把东西都捎回去,要是光靠我,我还怕拎不动呢!”   蒋令仪手一顿,问了句,“女婿最近是不是特别忙?”   见顾念点头,她又道:“让你爸给你拎回去,别等女婿来接你了。听说最近部队管的越发严了......念念,你既然当了军嫂,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念心理一突,等着蒋令仪往下说。   “你堂爷爷好几个关系硬的朋友都在军区,他说这回保不准女婿不能留下来陪你过年了......”   顾念木了木,心里有些慌乱,军区动作这么大,该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蒋令仪:“这一阵我们反正一直呆在京市,回头你要是嫌在家里呆的无聊,不想吃食堂了,干脆回家住好了......爸妈总是欢迎你回来的......”   顾念点点头,龇了牙笑,“那敢情好,只要妈你不下厨,让我天天回家住都行。”   蒋令仪气得直点女儿的额头。   等晚上开饭,陈越都没来的及回来。   两个老太太原来卤了一大锅卤味,难怪香气飘的满院子都是。   东西还没上桌,顾念煞有其事的翻出他们家的保温桶,毫不客气的往里头扔鸡腿、鸭腿。“趁着热乎先给陈大哥装一桶,别等会儿凉了。”   蒋老太太看了就笑:“都说女生外向,你们看看咱们家这位胳膊肘都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说归说,不止没有阻止顾念,还拿了另外一个保温桶出来给她装卤肉。   顾念瞧了嘿嘿笑,倚着蒋老太太亲热道:“还是我姥对我最好,以后凡是做这种好吃的,都给我来一桶。”   秦老太太笑的肚子都痛了,“以后去你家给你做,我们回来另买肉好不好?”   “那敢情好,我先谢过堂奶奶。”   一屋子人被顾念逗的笑弯了腰。   蒋老太太直摆手,“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小陈怎么还不来接你,再晚我怕你把家都搬空了。”   晚上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顾念都不用抬头,碗里全是两个老太太的“厚爱”,她们说归说,疼她的心真真的。顾念一面埋头苦吃,一面止不住担忧。   已经跟陈越那边报过平安了,外头月亮高挂,陈越却还没来。如同秦州所说,陈越但凡得空,不会不过来的。   饭后是秦州送顾念回去的,大包小包给她拎了一堆,一路上没少说顾念婆家的事。   “亲家奶奶年纪大了,你妈上回就说,要是有什么听不顺耳、看不顺眼的,能过则过,没必要挂在心上......有时候你也要考虑考虑女婿的立场......”   顾念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秦州看在眼里暗暗叹气,他这个女儿是实实在在的栽了,希望女婿这回能平安渡过。   秦州帮着顾念把东西收拾好就走了,临走前还有些依依不舍,顾念说了明天晚上还回去吃,才把老父亲送走。   秦州一走,家里就空了下来,连空气都是安静的,顾念洗漱好换了睡衣,把两个保温桶翻出来放在桌上,想等陈越回来给他吃口热乎的。她手撑着下巴,坐在桌边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陈越一进门就是妻子撑着下巴,闭眼沉睡的模样,月光打在她身上衬顾念圣洁又美丽,他轻手轻脚走过去,给顾念披上自己的外套,心里软成一团,“念念,你怎么坐在这里睡着了?冷不冷?”   “陈大哥......”顾念迷迷糊糊睁眼,才察觉的胳膊有些麻了,她蹙了蹙眉,陈越温热的大掌已经伸过来帮她揉捏。   “困了去床上睡,我忙完自然就回来了,不用特意等我。”   男人垂眸,面上一丝不苟,仿佛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顾念撒娇地扑过去抱住他脖子,“好。”   “傻丫头,不早了,快去睡。”陈越将她打横抱起,塞到床上去。   顾念有许多话想问,也想叮嘱陈越让他记得吃东西,可这段时间太累,头一挨到枕头就闭上了眼怎么也睁不开,又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之间感受身边陈越的气息,她滚过去抱住陈越的腰身,重新陷入梦乡。 第158章 (二更) 等我回来……   转天, 顾念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有种浑身轻松的感觉, 好像旅行的疲惫全都在这场睡眠里消失殆尽了。她习惯性地将手往边上伸了伸, 竟然摸到一具温热的身体。   “念念, 你再这么乱摸下去, 我怕真的要把持不住了......”陈越只觉得顾念的手像一条滑不溜丢的鱼,他一把扣住对方的手心, 不让她乱动,毕竟男人早上一般都会格外冲动些。   顾念用力抽回手,双手交叠在男人胸膛, 下巴也架上上面,歪了歪头,语气格外可爱道:“陈大哥, 你要怎么把持不住呀?我年纪小, 你可别吓我......唔......”   陈越不管不顾的亲上去, 嘴唇贴着顾念的,恶狠狠道,“就是这么把持不住!”   本来顾念一个人从醒来到起床只要十几分钟的时间,有陈越陪着她一块儿,两人不自觉的胡闹,愣是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起床。   “......别闹了,今天还要去婆婆那边呢!”见他还要闹, 顾念推开陈越的脑袋, 随意披了件衣裳起身。   她就不该招他,两个人再黏黏糊糊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虽没完全解饿, 也算吃了个半饱,陈越果然没再闹她,三两分钟之间不止把衣服穿好,连被子都叠好了。头发扎了一半的顾念转头瞧见,瞬间叹为观止。   陈越眼含笑意,看向她时眉目染上温柔之色,“我看你昨天带回来的保温桶里有不少菜,干脆都给冻冰箱了,家里还有些蔬菜,我给你做卤肉面吃。”   “好。”顾念应道,想问他昨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看见镜子里陈越柔和模样,又不大想破坏这一刻的氛围。   今天是除夕,他们小两口虽然已经搬出来住了,总还是要回去陪着长辈一起过年的,两人饱餐一顿以后,将家里大致打扫一遍,就领着顾念捎来的特产和部队里发的年货,大包小包去了沈淑文那边。   陈越早先买下的三室一厅早就被收拾的利利索索的,门上贴了红对联和福字,还有陈奶奶剪的各种吉祥窗花,一看就觉得年味十足。   顾念一脚跨进门内,边笑边夸,“还是妈和奶奶有成算,这么一收拾可不就喜庆了很多?”   沈淑文两手接过东西,笑得温婉,“奶奶也给你们小家准备了一份呢,今天晚上回去也贴上!”   顾念侧目看了眼陈奶奶,乐呵呵道:“那就谢谢奶奶了。”   陈奶奶道,“一家人哪用道谢,你跟小越开开心心的,奶奶也就开心了。”   陈奶奶这句话说的半尴不尬,顾念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提前教过的,她悄悄松了口气,陈奶奶要是一直跟她别苗头她倒是不怕,次数多了难免厌烦,如此也算是下了台阶了,往后陈奶奶不再挑她的刺,顾念也乐得当个好孙媳。   她于是笑着捧了一句,“那就祝奶奶您长命百岁,凡是由您提醒着,咱们小辈不知道少走多少岔路呢!”   陈奶奶听了熨帖不已,心道果然是读书人会说话。   顾念哄好了陈奶奶,给两个小的都包了红包,每个红包里放了十块钱,乐得陈玲赞了她好几遍“好嫂子”,陈超虽然没说话,也跟着笑弯了眼睛。   顾念心道还好,陈家人丁不算多,要是好几代人的话,回来一趟光寒暄、准备礼物都是个大工程。   年三十,包饺子。   这对于这个时代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陈奶奶一大早去排队奢侈的买了两斤猪肉,这会儿都剁成了肉泥。沈淑文见顾念带来的东西里有陈越分到的肉和红薯粉,干脆一顿都做了,也过一回富足年。   和脸盆差不多的大盆里装了满满一盆肉,和了大白菜、粉丝、葱姜蒜等等,拌匀了都不用靠近,远远就能闻见一股肉香气。   陈奶奶自然不习惯这么奢侈,她看了眼两个小的,又看了看陈越、顾念,没说什么败兴的话,老老实实和面擀面,心道他们这回的饺子实实在在,保准小一辈们吃了打巴掌都不肯放。   面粉团子变成一个个小剂子,再擀成一张张薄薄的饺子皮,一家人围在一块儿帮着填肉馅儿,翻手之间就成了胖嘟嘟的饺子了。   顾念的话,你让她写出一个饺子的化学方程式,又或者列出碳水比,她可以眼睛眨都不眨给你列公式、计算,但要是让她包饺子的话实在是难为她了。   陈越作为最了解顾念的人,当着大家的面,光明正大给顾念作弊,他把顾念的饺子皮挪过来,把自己包好的饺子递到顾念手里,由着她一个个摆到筛子上。   陈奶奶专心擀面团没注意,一抬头就见顾念包了一堆饺子,形状还都怪好看的。心道难道上回冤枉顾念了?孙媳妇不是不会干家务,是真的没空干?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难得夸了一句:“念念这饺子包的又快又好,可把你们的都比下去了。”   陈玲陈超对视一眼,低头闷笑,却谁都没拆穿。   顾念面上不动声色,耳朵尖悄悄漫上红意。   沈淑文左右看了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比谁都盼着这一家子团结、和睦,沈淑文心里喜欢顾念,但也感念陈老太太同她的婆媳情谊,这两个能和好,她也就不用跟着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不然她怕陈老太太再倔下去,儿子、儿媳妇过年都不回来。   沈淑文调的饺子馅很香,顾念一口接一口,吃地肚子都圆了才放下碗筷。   陈奶奶看了就笑,“念念难得吃这么多,可见你婆婆这一早上没白忙活。”   沈淑文心里高兴,连忙道:“晚上回去多带些去,搁冰箱里冻上,随吃随取,跟新鲜一样。吃完了下次,妈还给你包。”   顾念弯了弯眼睛,脆生生道:“谢谢妈!”   一家人原本气氛正好,快到晚上时,却来个不速之客——是一直跟在陈越身边的警务员小王,他一身军装满面严肃的上门,对着陈越敬了个礼,“报告首长,部队有任务。”   陈奶奶脸上的笑意一僵,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陈越是头一个回神的,他起身扣上帽子就走,临行前叮嘱顾念:“晚上别一个人回去,让陈超送你。晚上别等我了,记得把门锁好。”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军情紧急,怕再耽误下去就真误事了,深深看了眼顾念利索的转身。   “陈大哥,你、你注意安全!”顾念忙忙跟上去,只来得及叮嘱一句。   等陈越领着人走没了影,陈奶奶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散尽了:“念念,小越今天晚上去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明天年初一,他......”   “妈,你就别问了,念念也不知道。这不是军区临时出的通知吗?肯定是机密,不能轻易泄露的。”沈淑文见儿媳妇面色也不大好,赶忙回了句。   陈奶奶意兴阑珊,总觉得陈越走了,把过年的氛围都带走了。“你们吃吧,我进屋去歇歇。”   沈淑文起身,扶着老太太进屋。   顾念看着陈越离开的方向,眼神怔仲,虽然心里隐约有预感,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还以为陈越会回来过年的。   “嫂子,你没事吧?”陈玲小心翼翼道。   “我没事。”顾念闷闷开口,眼底满是忧虑。因为陈越刚才没说归期,也不知道下回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事实证明顾念担忧是正确的,陈越不止大年初一没出现,年初二回门的时候也没见,等到初三,顾念直接从秦老爷子口中听说军营里好几个团要上前线支援的事,有没有陈越还说不好。   等到初五,顾念总算在家里等到了陈越回来,不过他不是回家休息的,是来收拾东西,顺便和家里人道别。   几天不见,男人下巴底下冒了不少青碴,亲顾念的时候,她一边觉得痒,一边觉得不舍,黏糊片刻,小两口互相抱着,一时相对无言。   “念念,我要上战场了,要去国家的最前线,我们还有十分钟可以话别。”陈越看了眼手表,沉声道。   顾念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陈越沉稳的心跳声,一时静默无言。在她嫁给他的时候,见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明白陈越一路走到今天,绝对不是靠的虚名,只要国家有需要,这个男人一定会走在最前线。   虽然早就料到了,心里还是极度不舍,可她也说不出来阻止的话,一开口眼圈已经红了。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平安。”   “我会的,念念,等我回来。”陈越在她额头深深一吻,而后目光紧盯着顾念,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第159章 (一更) 前方战报……   陈越这一去, 整个正月都没回来,顾念最近在实验室都有些心不在焉,连续弄错两个数据以后, 被秦老爷子冷着脸叫了出来。   秦老爷子虎着脸, 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念, 你知道咱们现在的实验室,是谁成立的吗?”   这是顾念跟着秦老爷子做实验以来, 头一次被他厉声斥责,她当然也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顾念哑着声音:“知道, 是国家成立的,为了制造出更平价、安全性更高的药物给老百姓使用。”   秦老爷子点头,语重心长, “我们的国家不富裕, 但是为了让人民生活的更好, 国家一直在努力。顾念,你一向表现的很好,但你要知道每一次实验的失误,都会造成原材料的浪费,这也是每回我为什么叮嘱你们小心再小心。”   科研条件是艰苦的,这项工作远比别的更加枯燥乏味,但是这无疑是个要求高精确度的职业, 顾念今天的状态不适合再呆在实验室。   “今天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要是明天还是这种状态,明天也别来了。”秦老爷子沉着脸,语气强硬。他很看好顾念, 但顾念眼下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呆在实验室。目光触及顾念失落的脸,秦老爷子按捺住心头的不忍。   “好。”顾念对于秦望山的决定并没异议,她只是好奇,“堂爷爷,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陈越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   顾念只知道陈越去了前线,具体哪里就不得而知了,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期间没有丁点消息传来,她能安安稳稳一如往常才怪。而且,顾念不记得近代史上有这一段,也怕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引起的某些变化。   而要弄清楚这些事,除了秦望山有这个能耐,顾念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她。   秦望山深深看了顾念一眼,到底还是妥协了,“跟我回去吧,你这会儿也不适合一个人呆着。等到了小院儿,再说不迟。”   顾念瞬间明白秦老爷子是说这个地方不适合谈论这件事,于是老老实实跟在老爷子身后回了家。   秦州买下的这处小院,地方大、位置好,秦老爷子和老太太本来要搬去国家分配的洋楼,被秦州盛情挽留下来,在这院子里住久了,秦老爷子还有了一间专属的书房。   顾念这会儿就在秦老爷子的书房里,两人相对而坐,他们跟前的桌上茶香袅袅,两人却都没有去品尝的欲望。   “堂爷爷......”顾念忍不住催促。   秦望山道:“念念,你知不知道咱们国家之前同越南一直是合作的关系,甚至有不少同胞在越南居住?”   顾念点头,关于这点她自然是知道的。   从新中国成立开始,越南一直是我们的友国。当时国人连饭都吃不饱,却一直支援越南抗美、抗法,这么多同胞也不是自己自己发要去越南生活,而是因为战争的关系才留在了越南。   秦老爷子长叹一声,“但是我们的援助,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仇视、恩将仇报。生活在越南的同胞,不止没有被善待,一再被剥削、被屠戮,边境的百姓更是因此过得苦不堪言,生命安全和财产受到了巨大的威胁。陈越他们不是国家派出去的第一支军队,也不会是最后一支......我同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顾念忽然明白秦老爷子找她谈这件事的目的了,战争不是一时的,要让她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而她如果一直这么心神不宁,很容易被踢出实验的队伍。   顾念正色道,“堂爷爷你放心,犯过的错误我不会再犯。”   顾念果然说到做到,陈越在战场努力,她想要做对方坚强的后盾,等手头的这批药物完成,绝对会更大程度上的保证伤员。她这一忙就忙到了端午,而陈越已经整整离开她五个多月了。   这天顾念休息,她拎着研究所里发的端午节礼去了沈淑文那里,对于陈越离开这件事,长辈们即便不说,少有不担忧的,听说陈奶奶晚上睡前都要祈祷好几遍陈越平安,但陈越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因为孙子新婚没多久就去了战场,而孙媳妇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坚守着,陈奶奶看在眼里,心里无比触动,当初要是照她说的找个门户低、没什么见识的,苦等这么久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顾念却一直安安静静,把自己的事情处理的很好,工作忙起来也无暇他顾,确实让孙子少了不少后顾之忧。   因此再面对顾念,陈奶奶语气就好了很多。“念念,日头这么大,你在家歇着就好了,想吃粽子让你妈给你送去。”   “是啊,跑这么一趟,脸都晒红了。”沈淑文顺手把东西接过来,见顾念晒红了脸,不由心疼道。   人都是真心换真心,陈越不在家,家里两个小的还在念书,碰上什么大事小情全靠顾念帮着处理,沈淑文本来喜欢顾念独立有主见,这会儿更是恨不得当亲女儿看待。   “妈我没事,其实还好,可能是我常年呆在实验室里,捂久了,这才容易晒红。”顾念帮着把篮子里的粽叶、肉、糯米等等拿出来。   顾念不知道自己其实瘦了很多,本来腰肢就细,这会儿穿着宽松的短袖挂在身上直晃荡,两只手腕纤细,仿佛一折就断,先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全还回去了,要是陈越回来看见,大概会心疼死。   沈淑文瞧在眼里,到底没说什么。   陈奶奶独自去柜子里找了很多赤小豆、红枣出来,笑眯眯道,“咱们今天做蜜粽吧,念念喜欢吃,两个小的也喜欢,多包点回头让念念给亲家也送一点。”   如今日子好过了些,才半年,不少人家都能吃上大白米饭了,虽然不是顿顿都吃,但精细粮已经不像原来那样有价无市。听说现在摆摊也允许了,不过没人肯干这活,觉得丢脸,也觉得不如大厂稳定。   “好啊,多谢奶奶。”顾念虽然心里波澜不惊,面上还是笑的甜滋滋的,跟吃什么比起来,她更希望能获得陈越的消息,也不知道陈越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风餐露宿,战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念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不过始终无人回应。   晚上顾念并没有秦家小院,而是回了陈越和她的住所,她想等陈越回来的时候,能看见家里和他离开前没什么两样,始终有一盏灯在等他回家。   不过,顾念不知为什么,这天格外心神不宁。   就连晚上热饭菜的时候,都不小心把饭碗打翻了,洒了一地,她急急忙忙去拿扫帚收拾,家里那部自从陈越离开,从来没响过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让顾念瞬间怔住了,想起身去接电话,结果膝盖磕在凳子上,猛地转了下,疼的她眼睛都红了。   电话还在持续不断的响,等顾念真的站在电话跟前的时候,忽然失了去接的勇气。   “叮铃铃”“叮铃铃”   然而这个电话很执着,好像非要等到她接为止。   顾念深吸一口气,犹豫之间终于抬手接起了电话。   “喂,是嫂子吗?我、我是首长的警卫员小王。”   熟悉的声音,让顾念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是我。”   “首长...... 在之前指挥作战中,首当其中......胸腹各中了一枪......现在在战地医院里......但是医生意思,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我这才被允许,给您打这个电话。”   小王在电话那头一边说,一边哭,要是他当时太冲动,首长为了救他也不会胸腹各中一枪。   顾念一下怔住了,刚从嘴里吐出一个音节,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他、他......”   “嫂子,对不起!首长都是为了救我,才会......等我回来,要杀要剐随您处置......”如果他还能回的去的话。   这场战争打的艰难,因为国人之前把枪支、弹药、粮食等等很多捐献给了越南,真的硬碰硬,却是切切实实拿战士们的胸膛,抵住敌人的枪口。明知道或许没有活路,为了身后千千万万的同胞,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你、你替我好好照顾陈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   顾念话音未落,对面信号中断,听筒里只有“嘟——嘟——”的声音在继续,她瞬间泪如雨下,家里来不及收拾了,草草换了一身衣服,拔腿往秦家小院的方向跑。   她要去找陈越,飞奔到他身边去,哪怕去了于事无补,哪怕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但是军区一定不会泄露他的地址的,眼下只有堂爷爷能帮她了,她要快点回去,不惜一切力量!   陈越,陈越,你等着我。 第160章 (一更) 坚决阻挠   顾念回到秦家小院的时候, 秦望山正巧有事出去了,她坐在椅子上左扭右扭,看得两个老太太直皱眉。   秦老太太抿着唇:“念念啊, 电话打了, 你堂爷爷马上就回来, 别急、别急。”   蒋老太太脸上的酒窝都不甜了, “是啊念念,让你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 你又不肯说,自己急的不行。你要是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要不偷偷告诉姥姥?姥姥保准不告诉你爸妈。”   蒋老太太实在没辙了, 本来以为念念最乖一个孩子,凡是都有自己的主意,现在看来, 顾念哪怕嫁了人, 年纪和阅历在这儿呢, 心里存不住事。   顾念刚回来的时候,满身狼狈,衣服扣子扣的乱七八糟,平时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今天也只随便扎了一下,眉眼里的焦灼和无助让人看了心惊,要不是确定念念是住在军区大院里的, 两老太太还以为她碰见坏人了呢!   顾念心里乱成一团, 怎么都理不清楚,但也明白两个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可别再吓出好歹。   “念念,你怎么在这儿?”秦州临时回来拿东西,没想到正碰见跟前这一幕。   看顾念脸色实在不好,秦州提着心,小心翼翼靠近:“念念.....你这是怎么了?”   没等在闺女这儿等到回应,秦州给两个老太太使眼色,指望她们能帮着解惑。   “爸......”顾念嘴巴一张,声音颤抖着,眼泪霎时滚了下来,蒋老太太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红眼眶,她同秦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人慢慢退出去,给父女俩说话的时间。   “跟把好好说说的,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陈家有人给你气受?”秦州急忙拍着顾念的后背,语气慌乱道。   “不是、不是。”顾念连连摆手,边哭边道:“不是陈家人,是陈越......”   “陈越?”他不是上战场了?   秦州想着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女婿上战场了,女儿又哭成这样,除了......还能有什么?   “他、他他......”秦州甚至不敢把最坏的可能性说出口。   顾念哇地扑进秦州怀里,“爸......陈越中枪了,生死不知......战地医生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呜呜呜......”   她心里是真难受,发生这么大的事,先前一度忍着不敢说,这会儿能说了,心底的害怕、恐惧全都冒了出来。顾念不一会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把秦州的衣服袖子浸湿一大片。   蒋老太太其实没走远,站在门口跟着听了一耳朵,也差点哭出声,被秦老太太一把捂住嘴。   “你别哭,你要是跟着哭了,这不是裹乱吗?孩子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难怪这么着急找老秦回来,跟我去门口看看,他回来没有。”   秦老太太拉着人就走,她嘴里说的坚强,其实早就偷摸红了眼圈,躲着悄悄拿袖子擦呢。   蒋老太太这下是一点笑模样都没了,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她苦着脸,“我们念念怎么这么苦?从小被人抱走了......好容易找回来,又找到个真心对她的女婿......怎么就、怎么就......”   她咬着牙,生怕外头的动静再惊动里的房间里的人,只是光这么想想都觉得心口痛的厉害,比说念念本人了。   蒋令仪陪着秦望山从外面回来,就瞧见站在门口吹冷风的俩老太太,她不解道,“妈,我之前不是说了,秦州不在家,我陪着老爷子却给战友送粽子......天都黑了,你们怎么回家,站在门口吹冷风做什么?”   秦望山也道:“是啊,是啊,难得和老战友说几句话,怎么还打电话催好几遍?”   两人话问完,对面俩老太太都不带回的,天色虽然早就暗了下来,但空气中隐约传来的抽噎声,还是被蒋令仪听的清清楚楚,她急急两步走过去,明显看尽两个老太太脸上的泪痕。   “怎么回事?总不会你们俩趁我们不在家,吵架了吧?”蒋令仪勉强笑着打趣道。   蒋老太太擦干净眼泪缓缓开口:“令仪,念念回来了......”   “老头子,你也快去,念念找你有事呢!”秦老太太对着秦望山连拉带推,生怕他速度不够快。   一行人急匆匆进了屋,正巧看见顾念和秦州从书房里出来,彼时两人脸色都不大好,尤其顾念,眼圈哭的肿成核桃般大小,让蒋令仪一下子乱了心神,她快步跑过去,把顾念抱在怀里好一顿问。   顾念不想哭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叫人看了心酸。   最后还是秦州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问秦老爷子:“念念说她想去找陈越......您看您能不能把具体地址给打听过来?”   “胡闹!胡闹!那是战场,刀枪不长眼,去了是会死人了!念念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懂事?紧跟着胡闹!”秦望山虎着脸,把秦州好一顿斥责。   他心里也能体谅顾念的心情,但是原则就是原则,要是谁都把地址打听出来,然后随便上战场,还有什么纪律可言?   再说,陈越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顾念去了又能怎么样?她确实医术好不假,但难道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秦望山固然为孙女感到心痛,但他觉得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陈越既然选择走这一条路,当然要做好最后的心理准备。   “堂爷爷,您就跟我说吧,我不是去前线,只去战地医院行不行?”顾念哭着的嗓子都哑了,还是执意祈求道。   两辈子了,她就认定一个陈越,不管对方是生是死,顾念都想飞奔过去,守在他身边。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只能当个研究机器,但是陈越教会了她感情,细心呵护她、照顾她,没有陈越,她在这个时代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归属感。   眼看孙女都恨不得给自己跪下了,秦望山仍旧生硬道:“这是军事机密,不能随意泄露。”说吧,他不敢再看顾念的表情,生怕自己真一时心软说漏了嘴。   退一万步说,即便顾念真的可以去,也得层层上报,得到允许以后,那时间可不短,回头陈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去了又有什么用?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在家里等通知。   “你个死老头!死老头!念念都这么求你了,你怎么忍心......”秦老太太在秦望山背上推了好几下,哭着把顾念扶了起来。   “念念,你别急,堂奶奶帮你骂他......你堂爷爷肯定有法子的。”   顾念僵着身子不肯动、也肯起来,眼底的执拗让人看了心惊。   秦望山转头看了她一眼,叹口气,“不是堂爷爷不帮你,你就是要去,也得一层层报告打上去......”   怕就怕,陈越那边根本来不及。   顾念擦了擦眼泪,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一点点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又一点点把头发梳整齐,声音嘶哑、沉着冷静:“好,我知道了堂爷爷,这么晚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念念,你真是在跟我耍脾气吗?”秦望山气结,想叫她留下来别走,但触碰到顾念难道眼神,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念念、念念,你去哪儿,这么晚了,留在妈这里睡好不好?”蒋令仪哭着祈求,她觉得念念此刻的状态不对,根本就不能放她离开。   顾念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不了,我要回去等消息,让爸送我回去吧。”   本来他们说什么都不肯让顾念独自一人回去,听顾念说要让秦州送,倒是让人略微放了心,他们都知道顾念这会儿情绪不好,怕不顺着她的意心里更难受,蒋令仪想留她,最后也还是同意她离开。   外面月色很好,秦州默不作声的跟在顾念身后,他才惊觉这段时间女儿瘦了很多。“念念......你别这样,爸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   “现在认输还太早了。”顾念轻轻摇头,转过身同秦州面对面,她眼神执拗的看着对方,“爸,为什么明明还没到最后一刻,你们个个都觉得陈越活不下去了呢?我想去看他,难道就为了给他送终?不是的,我去看他,是想让他活下去......”   秦州自然明白,但是秦望山说的不无道理,这些都是军事机密,哪能随意泄露。   “陈越说过,这次仗打完,回来要好好陪着我,还说要帮我种药材......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没有到最后一刻,我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秦州以为顾念会大哭、会像所有的女孩那么柔弱,但是这一刻又觉得她坚强的不可思议,明明都快被压垮了,眼神里竟然还有希冀的光门,让人看了为之动容。   紧接着顾念平静道:“爸,我知道因为小时候那件事,你和妈都想要弥补我。我什么弥补都不想要,只要你现在送我去火车站行吗?我去了,堂爷爷就不得不放弃原则为我打算,只要陈越活着,病情稳定,我们就马上回来......”陈越死了,她就要越南尸山血海,为陈越填命!   秦州叹口气,难怪女儿刚刚这么冷静,原来在秦望山拒绝她的时候,已经做好另一手准备了,她现在把要走的意思明晃晃的告诉他,就是表明,即便回了军区大院,她也一定会独自做火车离开。   告诉他真相,既能快速到达火车站,还能方便秦望山迅速安排......还把他的软肋,掐的死死的......   也罢。   “爸找车送你,我们现在就走。”   顾念这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等堂爷爷知道她人已经在火车上,就算不想为了她打破原则,也不得不打破。算计亲人有些卑劣,但眼下她顾不得了...... 第161章 (二更) 千里奔赴……   一切果然如顾念所料, 知道她孤身一人上了火车,秦望山气的鼻子都歪了,但还要忍着心头的火气动用人脉。   “啪”地一下挂了最后一通电话, 秦望山对着秦州横眉怒目:“消息打探出来了, 你跟我说说准备怎么告诉那个坏丫头?火车上可没电话。”   屋子里其余几人也都瞧着秦州, 他们万万没想到, 秦州竟然亲自送顾念去坐火车,他难道不知道一个小姑娘孤身去边疆有多危险吗?蒋令仪都恨不得捶开他的脑子, 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   “其实陈越在的地方大致位置我们能猜到,怕就怕具体地点不好找,难寻摸, 再耽搁了时间。念念走您的路子,就是想进一步缩短路上的时间。”秦州摸摸鼻子解释道。   蒋令仪没耐心地瞪他,“说重点!”   “就是......我们提前说好了, 等顾念到了中转站, 由她打电话回来。中间能有好几天呢, 老爷子肯定问出来了。”   秦望山哼了哼,这是两他求爷爷告奶奶的时间也算计进去了,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冷哼一声回屋了。倒也不是气顾念逼着他动用人脉,只是觉得边疆危险、局势未定,顾念只是个小姑娘上赶着去边疆,生死谁都没法保证。别一个没救回来, 又搭进去一个。   人老了, 最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   蒋令仪又何尝不是出于这种考虑,她舍不得生女儿的气,只得把气撒在秦州身上。“我看你有能耐的很, 秦主任了不得,欺上瞒下这事就你干的溜,你既然这么能干,晚上别回来住,以后都睡书房吧!”   秦州急急忙忙跟上去,脑海里哄人的话过了一圈,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压根没有用武之地。   两个老太太对视一眼,均叹口气。   蒋老太太问:“还有陈家那头呢,看顾念的样子,刚收到消息就过来了,陈家是不是还不知道......”   秦老太太脸都皱成了一团,“我觉得也是,本来这事应该念念去说,既然念念不在家,让秦州去吧,他是念念的爸爸,最有话语权。”   老太太话音落,被从门内出来的秦州听了个正着,他瞬间头皮发麻,人都没去,陈家回事什么反应很容易就能料到,不过念念说的也对,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凭什么放弃?希望女儿一路顺利,最好把女婿也给带回来,不能让他白睡书房。   *   五天以后,顾念已经从火车上下来,并从秦州口中知道陈越的具体地址了,她连歇都不带歇,徒步往战地医院走。事实上,她脚上这双鞋已经被磨的差不多了,还是蒋令仪买的皮鞋呢,鞋底都磨薄了一层,脚趾的位置张开了一个小口,再大点恐怕都没法走路。   远远瞧着还好,走近一看会发现她头发散乱着,发梢打结了,浑身洋溢着一股菜味。   顾念其实已经有些走不动了,她拖着脚步,边走边想,要是陈越见到她这模样大概也认不出来,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能忍耐到如今。   “同志,你去哪儿呀?要不要俺载你?”赶着驴车的老大娘远远瞧着怪不忍心的,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   顾念仔细打量了老大娘一圈,听她一口乡音就知道确实的当地人,再看衣着打扮、手上的茧子等等,确认身份没问题才上了驴车,默默报了个地址。   老大娘杨着驴鞭闲聊地问,“你是来找人的还是来探亲的,怎么一个人?”   “来找人。”顾念回了句,其余的就不肯多说了。她知道,陈越离她越来越近了,但她却越来越紧张。想着那天电话里听见的小王说的话,顾念都不知道这么多天过去,陈越到底还在不在。   但是,先前打电话回去问地址时,秦州没多说什么,那就是没有陈越的消息,如果情况不对,应早就跟她说了。   顾念木着脸看向远方,瘦削的模样,让老大娘都瞧的心软了。干脆收回目光,低头赶路没再多问。   顾念这才松口气。她刚才说的并不是战地医院的具体位置,而是最靠近那地方的小镇,回头下了驴车还是要靠自己走。她脚一站到地上就疼,估计磨出好几个水泡来了,这会儿能坐着歇歇,已经很难得,顾念累到甚至不想说话浪费体力。   等天彻底黑透,老大娘终于到了顾念说的地方,顾念拿五毛钱跟老大娘换了饼子、水等等,还特地换了个大的空背篓,将干粮和水放在背篓里,又一言不发的赶路。   老大娘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要找的人,在顾念走远前一瞬,忍不住道:“同志,你要是没找到人,想回去,还可以在这个地方等俺,俺还会来送东西的。”   顾念感激一笑,远远冲着她摆摆手。   她一路走一路停,直到脚上的鞋磨的彻底裂开,脚底的水泡都磨破了,终于找到了战地医院。   和先前还有人流的小镇不一样,战地医院远远看过去就是一个废弃小院,边上一圈每隔一段都有战士站岗,守卫极其森严。   顾念刚一出现,就被两把枪顶住了后脑勺。   “什么人?!举起手,不许动!”小战士沉声开口。   “同志,我是陈副师长的爱人,哦、对,我口袋里有我的工作证明。”顾念努力维持冷静,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证明,她这会儿无比庆幸在得到消息的前几天一直在实验室工作,要不然谁会记得带这玩意儿。   “陈副师?”其中一个小战士将信将疑地把证明接过来,仔细检查,另一个根本都不敢把枪挪开。   等小战士验过身份仍旧没有掉以轻心,另喊了人,去把陈越的警卫员找来问话。   小王出来瞧见顾念的模样,整个人都惊呆了,这、这还是他从前见过的优雅美丽、聪慧明艳的顾同志吗?   “误会误会,这位确实是陈副师的夫人。”小王解释了一句,转而问顾念:“夫人,您怎么来了?是、是不是那通电话?”   顾念没急着解释,只问:“陈大哥呢?陈大哥现在在哪里?”   两个小战士一听,也知道这个人确实是陈副师的夫人了,放下手里的枪又回了原位值岗。   小王摇摇头,“不大好,药物短缺,最重要的抗生素都快没了。首长、首长他还没醒,医生说如果还不醒的话......有、有可能永远睡过去。”   “带我去!”顾念沉着脸吩咐。   小王没再犹豫,转身领着顾念往里。   顾念脚心疼的厉害,她只略皱了皱眉头,没让小王看出异样来。   战地医院药物短缺,这些并不在顾念的意料之外,也是她为什么非要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别人对于这种情况可能束手无策,但她不是,她有置物架,拥有很多取之不竭的基础药物,虽然不能全部拿出来,但也足够解燃眉之急。   这是为什么她非要找老大娘换个大背篓,跟着小王往里走的功夫,背篓里的东西一点点增多......   顾念晃了晃身子,背篓里装的药物过多过重,她险些要背不动,再加上脚底疼的厉害,差点就要栽个跟头,幸好小王眼疾手快扶住她。   “夫人,这个我来拿吧。”小王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只觉得沉的厉害。   顾念点点头,由着他接过去。   进了医院里面,才发觉里面大的厉害,也还算干净,但也是好几个病人合用一个病房,病床用的不是真床,而是拿乱七八糟的箱子拼起来的。   陈越的病房就在三楼最里面,因为他伤势格外重,上头特地披了一个小的单人病房。   顾念走进来的时候,陈越正闭着眼睛,要不是他嘴唇泛白、要不是他脸上浮现了不正常的红晕,她都要以为他是睡着了。病房里没有仪器,只给他在床头拿竹竿支了个点滴。   “夫人,战地医院就是条件艰苦一些......上头本来说要把陈副师挪到条件好的医院去,但医生说,他现在这样最好别动,怕就怕本来还有一口气,稍微挪一下......”小王抹了抹眼泪,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顾念忍着疼一个健步上去,扣住陈越的脉搏。   小王呆了呆,恍然想起来夫人是学医的,医术在京市数一数二,她来了是不是代表首长有救了?他咬了口手腕,让自己努力保持镇定,别惊了夫人把脉。   顾念闭着眼睛细细感受陈越的脉搏。   确实虚弱的厉害,伤势极其严重,因为治疗不及时、且药物供应不足的关系,伤口已经溃烂、发脓,好在,虽然麻烦了些,但不是不能治,先前那个医生也没说错,如果再这么下去,确实要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前提是在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   现在顾念来了,还带来了药。   顾念当机立断:“小王,去医生那里帮我借一套手术刀、纱布、镊子、酒精等等,我带了药来,陈大哥的这场手术,我亲自给他做。”   小王小心的放下背篓,这里头不会装的全是药吧?那夫人可就立大功了。他想着麻溜地往外撤,去给夫人准备东西去!首长这个老婆娶的好,有能耐、机智、果断、技术过硬......要是真能把首长救回来,就是要他对着夫人磕九个响头都没问题! 第162章 (一更) 什么都缺   小王一路跑着出去, 他用了自己前所未有的速度,这场战争不少战友们都受伤了,就连首长都躺在那里......一想起这些, 他心里就酸的难受, 恨不得代他们才好。   前头就是楼梯, 小王一个没注意栽了下去, 下巴磕伤了一块,他爬起来随意擦擦就跑, 首长还在哪里等着呢,半点是时间都不能耽误。   小王敲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里头只有一个医生值班, 他三两下说明来意,孙医生一边拿手术刀给他,一边意外道。“你说的那个陈副师的夫人, 真有这么能耐?”   对于陈副师长的手术, 他们前前后后商讨的不知道多少次。陈副师长军功在身, 上头下来的命令是不惜一切力量都要救回他的性命,但是医院里药不足,很多药物都拿去供给前线了,医生也去了大半,留下来的这些不敢轻易动手......   “那当然,我们夫人可是清大的高材生,她一手医术在京市都数一数二!这不一听说首长的事, 连夜坐火车赶过来的!”   小王说着心里唏嘘, 以前每回看见顾念的时候,都是淡雅精致的模样,笑起来明艳照人, 什么时候看见她这么狼狈过啊,回头首长醒过来瞧见指不定多心疼。   孙医生眼睛亮了亮,他们这里的医生在医疗条件不错的情况下,能救疾病,但是后续治疗得去军区医院才行,陈副师的夫人来了,还真解了燃眉之急。   “那药呢?我们的药大部分调去前线了......”   这一场战役他们打的艰难,只因之前都把好的药材、枪支弹药通通给了越南,谁知道那帮龟孙子们能干出那样的事呢?这不双方对峙,咱们就落于下乘了。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医院也不会顶着上头的压力迟迟没给陈副师长动手术。   “我们夫人带了,那背篓我拎过,还挺重,应该带了不少药......”小王疾步往病房的方向走,孙医生紧紧跟在他身后,不肯落后半步。   顾念坐在小马扎上,目光紧紧盯着身前的人,还好她来了,要是她听了老爷子话,在家里等消息,恐怕真的只能等到陈越去世的消息。   “陈大哥,你别怕,我来救你了......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陈越的手在顾念掌心里微微动了动,顾念整颗心都跟着揪了揪,眼泪将他的手背都打湿了。   “夫人,我把你要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小王小心翼翼地开口。   孙医生跟在身后,瞧清楚了顾念的面容,心里的期待回落不少。   陈副师的夫人长得这么好看,会手术吗?长得就是一幅学习不好的模样,但刚刚小王明明说对方是清大高材生......   顾念随手擦干眼泪,没在意跟在后面的孙医生,面色沉静道:“好,去拿硬担架过来,帮我一起把人带去手术室。”   “我来,我来!”孙医生往前迈了一步,抢先开口。   顾念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拒绝的话。孙医生却被这个眼神惊到出了一身冷汗。   奇怪,这位夫人明明年纪看起来不大,容貌惊人,气势竟然这样不凡。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些相信小王的话了。   等真的进了手术室,孙医生才知道他对这位陈副师夫人,还是过于低估了,人家不止动作麻利、刀锋精准,而且在手术室灯光没那么明亮的情况下,竟然上手动手术了,他们医院资格最老的医生都不敢这么干。孙医生本来觉得自己算得上年轻有为,跟这位夫人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只配给人家拿手术刀!   最后一个缝合做完,时间仅仅过去一个小时,顾念擦擦头上的汗,强撑着又给陈越把了一回脉,见他生命体征稳定,心里松了一口气。   此时孙医生看顾念的目光简直要把她供起来,可是还没等他靠近,顾念眼睛一闭,一下子晕了过去。   小王站在边上急的不行:“怎、怎么回事,孙医生你快给看看。”   孙医生连忙上去检查一番,吐出一口浊气,“没事,她这是累的。”   *   顾念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侧目就能看见边上躺着的陈越,他虽然还是没醒,但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夫人,您终于醒了,这一睡竟然睡了整整一天。来,我找人附近镇上人家炖的红枣粥,快趁热喝。”小王刚进来嘴巴就叨叨个没完,看得出来这几天确实让他担心了。   顾念笑笑,半坐起身,问陈越的情况。   “首长好的很,孙医生说一切正常。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小王挠着头,把手里端着的东西往前凑了凑,又从身后找了个包裹出来,放了不少习洗漱用品,都是给顾念准备的。   病房狭小,他知道夫人肯定不放心首长,让人又加了个“床”进来,夫妻两个挨在一块儿,抬眼能看见彼此肯定会安心很多,但再进来一个人就觉得拥挤了。   “谢谢你,有心了。”顾念浅笑着接过来。“如果顺利的话,他大概晚上就会醒了。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不辛苦不辛苦,首长救了我的命,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小王连忙激动道。   见顾念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小王没再多留,把东西放好就退了出去。   顾念把粥放床头,起身又给陈越把了把脉,这才终于放心了。想着晚上陈越就要醒来,瞧见她这幅模样肯定会心疼,便拿着衣服出门,找了个有热水的地方,好好洗个热水澡。   顾念仔细瞧了瞧脚底心,方向脚底心的水泡都破了,还有好几处红肿,等下要去找孙医生找点药膏涂涂,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孙医生站在门口等了很久的模样。   “顾同志......”早知道陈副师的夫人漂亮,如今稍微一收拾,只穿了一件军装,瞬间让人惊艳,孙医生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顾念。   顾念心头一紧问道:“孙医生,你找我有事吧?是不是陈越他......”   “不是、不是,您别误会......陈副师好的很,我来找你是想问药的事。您那天帮陈副师做完手术就昏睡过去了,王同志说您带了很多药回来......您看......”   孙医生也知道他们不止没帮上忙,还管别人求药是很无礼的事,但昨天又送来好几个病人,他们的药真的很紧张,上头联系外面人送进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但凡有选择,孙医生不会上门,可面子和人命比起来算什么呢?   顾念松口气,豪迈道,“留够陈越的后续用药,剩下的都可以给你们。”   “好、好,我先谢谢您。”孙医生连忙激动道。   见他得了准信还没走,顾念挑眉问:“还有什么事吗?”   孙医生低着头,不好意思。“我们不止缺药,还缺医生......”   这天傍晚,太阳都还没下山,陈越已经睁开了眼,他觉得自己睡了很长一觉,睡梦中恍惚听见了顾念的声音,一睁开眼,却没见顾念的人,只见到了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小王。   “首长,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夫人果然把什么都料的准准的,说您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   陈越本来想问小王前方战况如何,听见他这么说才意识到,睡梦中听见顾念的声音不是错觉,念念真的为了他特意跑了一趟。   “你、你跟我好好说说......念念怎么会在这里的?”陈越说话还有些虚弱。   小王见他想要坐起来,连忙把人摁住不让动:“夫人说了,你身上的伤口在愈合之前尽量别乱动。要是夫人不来,您这条命大概不保了......”   小王没有丝毫添油加醋地,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陈越看这小王的嘴巴不停的开开合合,目光温柔起来,打断道:“念念呢......没看见她人。”   不用问都知道念念一路过来肯定不容易,陈越迫切想看到对方,想确认念念好不好,有没有累到。   小王一下子卡了壳,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越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眼神轻飘飘的看了眼小王,小王头皮一紧,正要说,顾念已经推门进来了。   瘦了一圈的人,在看见陈越醒来的一瞬间,眼神瞬间变的晶亮,她急急进来,差点被柜子角磕到,看的陈越心惊肉跳。   顾念却一无所觉,惊喜道,“我猜你大概差不多时间醒,果然醒来了,陈大哥,你吓死我了......”   就算心里有再多把握,也是真的瞧见陈越的这一瞬间才彻底安定下来,顾念将头轻轻搭在陈越肩膀上,心里又酸又涩,明明没想哭,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压抑的哭声,让陈越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紧,瞬间酸涩难当。他忍耐着,细心安抚妻子。“傻念念,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上了战场谁也没法保证生死,他做的不过是自己应该做的。 第163章 (二更) 顾神医   顾念还以为自己能一直坚强下去, 但陈越醒了过来,柔声安慰击碎了她引以为豪的盔甲,在这个人面前她忽然就不想那么独立。   小王警卫瞧了忍不住跟着抹眼泪, 要是夫人没有执意非要过来, 这对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或许真的没再见的这天了。但他们一个重伤在身, 一个最近因为劳累受了一大圈, 再哭下去恐怕对身体不好。小王警卫想了一圈劝人的话,他还没开口, 那边孙医生又来了。   “顾同志,咱们这里又送过来三个重伤......”他推门进来,显然也没想到陈越已经醒来了, 孙医生打过招呼赶忙跟顾念介绍情况,“一个是胸腔中枪,还有两个在腹部......已经尽力止血了, 但效果不大好。”   虽然孙医生也明白自己来的时机不对, 但他们本身就在和阎王爷抢人, 时间就是生命。   顾念有千言万语想和陈越说,最终也只是在他脸上亲了下起身就走,“小王警卫,帮我照顾好陈副师。”   “好的、好的,没问题,您放心去。”小王回道。   顾念点点头,又看了眼陈越, 迈开步子急急走了出去。孙医生紧跟在她身后, 嘴里还在不停说着新来三个重伤的情况。   如果陈越的目光有实质,他肯定会把顾念给拽回来,但是他这会儿正虚弱的躺着呢, 根本没这个可能性。他张开嘴巴问小王:“这......倒底怎么回事?”   小王本来不想说的,他怕陈越听说以后心情激动影响他恢复,但在陈越极具威慑力的目光下,还是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清楚。   “夫人知道您受伤昏迷以后,独自从京市坐火车来的,不止人来了,还带了很多紧缺的药......就连您的手术也是她亲自操刀......后来孙医生请求她留下来帮助更多的战士们......夫人也没拒绝......夫人的医术自然是最好的,现在这个医院的很多重要手术都是由夫人完成的,不少战士们暗地里称呼夫人为‘顾神医’......”   说起这个,小王心里涌现出无限自豪感,明明夫人看起来这么瘦小,但她仅凭手里那把手术刀,就把一个个战友从死神那里拉回来,战友们提起顾念没人说是陈副师的夫人,人人赞她为“顾神医”。   陈越听了却叹口气,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顾念这么瘦了。原来从她离开京市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她看起来比他还要疲惫的多。   *   京市陈家人早就挺说陈越昏迷不醒的事,紧接着就是顾念千里寻夫的事。   陈奶奶呆在家里干啥都不得劲,每天晚上偷偷摸摸跟佛祖祈祷,只希望老天有眼能保佑这对小夫妻。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氛围也很低落,除了必要的咀嚼声,几乎没人说话。   陈奶奶随便吃两口就放下碗筷:“你们吃吧,我吃饱了。”   “妈,你怎么就吃这么点?人是铁饭是钢,越是这种时候,咱们就越是要保重自己。”沈淑文给她夹菜,嘴里说着好话想哄陈奶奶多吃点饭。   “你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自己瘦的一把骨头了。”   陈奶奶年纪大了,心里却跟明镜一样,沈淑文是小越的妈只有比她更担心的,想到因为小越昏迷而奔走千里的孙媳妇,陈奶奶更是动容,想到以前她对着顾念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就忍不住老脸一红。   “念念是个好姑娘,为了小越奔走这么远,听说这还是她执意要去的。”   “是啊,妈,就为了念念对陈越的一片心,她就值得咱们对她好,还要比以前更好。”沈淑文意有所指。   以前陈奶奶对顾念有意见,她没当面说过什么,眼下却是在切切实实的表明立场。   陈奶奶当然听明白了她的话外音,“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为难念念,一样是孙媳妇,别人未必会为了自己的丈夫走到这一步。”   “妈,你知道就好,小越前半辈子没享过丁点福......要是他能挺过这关,我就希望他和念念两个好好的,别的什么都不求了......”沈淑文红着眼圈哽咽道。   陈玲和陈超对视一眼,两人谁都没说话,但也都心情不好。陈玲更是偷偷躲在屋子里哭过好几回。   陈越是个好大哥,虽然处事严肃、铁面无私,但家里有他在就像是有了个坚强的后盾,不论他们干了什么错事,总有被人原谅的机会,只要一想到陈越或许回不来了......陈玲就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慌,只是陈忠延进去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感受,可能对她来说,哥哥远比父亲要重要的多。   陈超感受没有陈玲深,但也渐渐同陈越有了感情,拿他当好兄长、好榜样看待,冷不丁听见这种消息,也暗暗期盼着能有转机。   几人沉默着,时间明明接近夏天,却有种比冬天还冷的错觉。   “亲家母在家吗?”外面秦州扣响了陈家的大门。   沈淑文擦擦眼泪,连忙起身开门:“在呢,在呢,亲家您怎么今天有空过来?进来坐会儿吗?”   “不了,今早刚收到两个孩子的消息,我特地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着急。”   秦州摆摆手,站在门口并不进去,他眼神在沈淑文脸上略过,心里叹口气,打从知道陈越重伤的消息开始,家里人个个都在哭,这会儿看见亲家母脸上眼睛还红着,莫名觉得头大。   陈玲扶着陈奶奶出来,陈奶奶颤抖着问道。“是、是小越和念念的消息?”   “正是。”   秦州说完,陈家四口人均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底的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放心,是好消息。”   陈奶奶这才松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听他细细往下说。   秦州道:“念念坐火车去了边疆,还真在战地医院里找到陈越了,幸好念念机智,带了药材等等,去了以后更是亲自动手术,帮着陈越把子弹取了出来......眼下陈越身体还行,病情控制住了。”   他是顾念的父亲,女儿做了什么秦州不会夸大,但也不介意在陈家人面前显摆一二,陈家这个老太太以前不是看不惯念念吗?秦州就是要她知道,要是没有念念在,她孙子早就没命了,以后该怎么对待念念,就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太好了太好了。”沈淑文头一个回神,“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念念怎么就这么聪明,知道带药材,还亲自给陈越开刀?我们念念这次肯定吃苦了......”   沈淑文知道秦家的意思,但她不介意,结果是念念带去陈越需要的药材,还帮陈越做了手术,眼下陈越这关算是熬过去了,这就够了,别的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的事情,怎么做都可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陈奶奶激动的只会说着一句。   沈淑文接着夸:“要么说念念是清大的高材生呢,知道边疆缺药材,知道提前带过去,更是咱们京市数一数二的医生,但凡哪个地方差点意思,我们陈越......”   “是、是!”陈奶奶也终于回了神:“亲家你放心,以后我就拿念念当亲孙女看待,念念不止是陈越的媳妇,更是咱们老陈家的救命恩人!”   秦州听人家夸自己女儿听的通体舒泰,他们陈家有这个觉悟就好,他这个当爹的没什么要求,就想女儿在夫家不被人为难,受到该有的待遇。   “亲家,我多嘴再问一句,小越他醒了吗?准备和念念什么时候回来?”沈淑文迫不及待道。   她知道儿子和儿媳妇这回遭了大罪了,就想两个孩子早点回来,家里给做些好吃的、滋补的养养身子。   “陈越早就醒了,现在正在养身体呢。”秦州说完,陈家人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不过,他们回来大概还要过一阵。”   沈淑文急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局势又有什么变化?”   被陈家四双眼睛盯着,秦州倒是适应良好,不紧不慢道,“倒也不是,陈越重伤肯定不能再上战场了,眼下就在战地医院养身体,麻烦的是念念。”   “念念怎么了?”陈奶奶有些急了,她刚刚说的不是场面是话,心里真的感谢顾念。   “前线医院缺人手,念念给人抓壮丁了,累肯定会累一阵,不过在后方呢,肯定没有生命危险。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大概要等战事结束吧。”   沈淑文又是担忧又是自豪,不止儿子为国争光了,就连儿媳妇也为了国家奋斗在一线。   她儿子、儿媳妇全都是为国做贡献的人! 第164章 (正文完结) 我要当爸爸了……   顾念本来是为了陈越而来, 最后却因为这个小小的战地医院不断涌来的伤患而留下来。她带来的药解了医院的燃眉之急,就在这之后不久,绿皮火车运送大量的药物送到了战地医院, 但医生还是缺。   有些人甚至听说这里有一位“神医”, 为了给战友寻求一线生机, 强烈要求把人送到这边的医院。   顾念每天都在超负荷工作, 而陈越的养伤日常,就是每天看着妻子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走廊上走来走去, 明明瘦小的很身上涌现的精气神,让小王看了不止一次觉得叹服。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越命令小王把顾念押回来, 他想趁着大家都休息的功夫,让妻子好好吃顿饭。   顾念推开病房门,就见陈越的病床上已经摆好的饭菜、碗筷, 她一抬眼就看见陈越紧盯着她的眉眼。   这段时间男人清瘦了, 颧骨略微凹陷, 下巴底下甚至冒出的细细的青碴,但他看顾念的目光依旧,温和笑起来的模样,让她恨不得沉溺其中。   顾念在打量的同时,陈越也在打量她,他自醒过来极少同顾念这么安安生生的坐下来吃饭,不是他在昏睡着, 就是又有新的病人进来孙医生又把顾念找了去。妻子本就长得纤瘦, 现在只怕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那筷子的手腕纤细,脸都没他的巴掌大。   陈越目光落在顾念的手上, 发下指尖上有不少细小的伤痕,小王还说过,念念是自已个人过来的,独自走了很久很久,刚来的时候比现在狼狈的多,陈越光是想象就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   “别再给我夹菜了,你自己也吃。还有,不许看我了!”顾念把碗挪开些,不让陈越再夹菜。   现在陈越已经能坐起身了,偶尔还可以下床走动,但是这儿的条件毕竟比京市差很多,他的身体又需要补充很多营养,顾念尤其不赞同到了吃饭的时候,把菜都就夹给自己这种行为。   “给你你就吃,你每天这么累,也需要补充营养。”陈越说着干脆举着筷子喂到顾念嘴边,她不吃就坚决不挪开手,顾念垂眸看着筷子上的肉,还是张嘴吃了。   见她乖顺,陈越弯起眼睛就笑,“念念真乖。”   顾念横他一眼,瞪完自己都笑了。“陈越,我之前离开京市的时候,觉得算计家人、仗着家里的人的宠爱‘为非作歹’是一件特别没脸的事,但是我还是很庆幸我来了。”   她说完就低头吃饭,一筷子接一筷子,夹的认真。   顾念很喜欢这种有陈越陪伴着她的日子,哪怕他们每天只有打个照面的时间,但是只要知道对方好好的,就能生出无限努力工作的动力。   陈越将手放在她的发顶,感受手底下的一片柔软,心也跟着软成了一团,不用问他能想象的到她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一定不仅仅是她曾经轻飘飘说的那样。“抱歉,念念......”   明白顾念的担忧、也明白顾念的不容易、但是下一次有任务的时候,他还是会坚决的执行,哪怕要献出他的生命。   陈越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当时和顾念说要结婚的时候自私极了,明明嫁给他要这么担惊受怕,但他还是想娶她,想同她在一起。   顾念抬眼看她,收成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还是清凌凌的,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她极其认真道,“陈大哥,你不用觉得抱歉,嫁给你的时候,我就考虑过这些了。你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爱国,这两个说起来过于空泛,但落实到细节处无非是医生积极救人,战士们保卫国家,对于有幸见过后世的顾念来说,她希望国家快点繁荣昌盛起来,她一个人的力量过于微小,但是有可能的话,哪怕加快一丁点国家发展的进程。   陈越在做的事情也是一样的,有他们挡在前面,国家才能安定,边疆的百姓才能免于战乱。   他们甚至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伟大,只是在做本职工作罢了,两人都是有事业心和有抱负的人,也最能明白彼此。   当然顾念并不希望陈越受伤,于是默默加了句,“如果,你实在觉得抱歉的话,下次少受点伤。陈大哥,国家的药品还是很紧张,你少用点,我就能多点药去救别人。”   “好。”陈越宠溺一笑,心里有些释然。   “顾医生,快点,有个病人血止不住了,您快来看看。”孙医生推门而入,虽然为打扰到两人而不好意思,但事情紧急,实在有些顾不得。   “好,我就来。”顾念搁下碗筷,匆匆跟着孙医生往外去,转头见陈越正望着她,她没忍住拿手指点他:“看什么看,要把饭全吃完,等会儿我回来你买还没吃完,小心我收拾你!”   她说着还扬扬小拳头,龇着牙威胁陈越。   陈越自然乖乖点头。   孙医生觉得又急又好笑:“顾医生,没看出来,咱们陈副师在家里地位这么低。”   顾念脚步不停,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孙医生,“孙医生,你还没结婚吧?”   “啊......是、是的。”孙医生不明白顾念为什么问这个,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难怪你身上洋溢着单身狗的气息。”   “什、什么?”   顾念肃了面容,一本正经问,“那个病人到底什么情况,快跟我说一遍,等下到了好方便我直接手术。”   孙医生不疑有他,赶紧开口:“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小王是陪着孙医生一起来的,顾念的话被他听了个正着,想不到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陈副师,在家里竟然是个耙耳朵?看陈副师果然乖乖吃饭的模样,小王在他身上竟然瞧见了“乖巧”二字,他抖抖胳膊努力把心里的违和感抖落。   陈越若有所觉,面无表情看过来,随后慢条斯理问:“有事吗?”   小王被他危险的眼神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回了句。“没、没事。”   就说首长怎么可能“乖巧”,刚刚一定是他的错觉、错觉!   之后这场仗并没有打很久,时间刚入七月,越南人就已经缴械投降,而顾念所在的战地医院,也再没有进来新人。   陈越身体恢复大半以后,本来该直接回京市接受表彰,由于顾念还在这里,他便当起了顾念的跟屁虫,最后连小护士的工作都抢去干了。   战士们谁没听说过陈副师的名头,见他和妻子感情这么好,慑于陈越的威势,当着两人的面没敢说什么,暗地里没少打趣。等一块儿坐上火车回京市时,都没人说要跟两人一个车间,纷纷以不打扰他们小两口为理由,很识趣的给他们留足了私人空间。   陈越在坐在窗户边看书,回头看了顾念一眼又一眼。   顾念还在登记这几天用的药品用量,她想把最缺乏的几种都列下来,回头可以做重点研究,只要这一块有突破以后真的能改善国家的制药业,实现医药自有指日可待。   她又不傻,陈越目光灼灼怎么可能毫无所觉,顾念抬头合上本子,“怎么了,一直看我?”   “念念,你都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陈越面上露出委屈的神色,要不是顾念知道他的手段,还以为他军营里是个受人排挤的小可怜呢!   “咳咳、他们都是开玩笑。”   “那也不能说我的坏话。”陈越抬了抬下巴,露出几分少年气。   “不是说坏话,是说你疼爱老婆,是个好丈夫!”顾念义正言辞的开口。   “我不管,反正我受委屈了。”陈越难得傲娇道。   顾念瞥了他一眼,这小模样、小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呢!   她好笑道,“那你说,你要怎么办吧?”   陈越这才转头看她,往顾念身边坐了坐,在她耳边轻飘飘的开口,“我觉得你要给我补偿。”   顾念被她说的耳朵根子直发痒,她躲了一下,“什么补偿?”   陈越靠近,贴在她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顾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咬紧贝齿,拿手锤他,“不行!你想都别想。”   于是陈越不说话了,继续看他的书,脸上委屈的神色不减反增。   顾念扫他一眼,红着脸拿手去勾他的手指,撒娇道,“陈大哥......”   这会儿顾念尤其庆幸他们俩一个包厢,要是和别人一起......当然,如果真的和别人一起的话,陈越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你打扰我看书了,顾神医。”陈越面无表情道。   顾念凑过去抱住他的腰身,“你看的是书吗?要真是,怎么会脑子里胡思乱想?陈大哥,不是我不同意,是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   陈越继续面无表情,“好的,我知道了。”   “陈大哥,你别这样......”顾念本来是很坚定不肯干的,但陈越顶着一张可怜巴巴的脸默默坐在角落看书的样子,又确实挺可怜,让她狠不下心。   于是顾念心一横,声若蚊蝇:“......就一次”   “好!那我们说定了!”陈越放下书,眼睛亮的惊人。   顾念捂脸,无声点头。   陈越还是第一次这么期待回家,进了家门连汇报都没来得及做,就拉着顾念去洗漱,那积极、快速的模样,哪有丁点病患的样子,等顾念确定自己中计已经来不及了。   “陈大哥......我不行了......没力气了......”   “乖,我的念念最棒了,加油......”   顾念这才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男人心软,明明就身体好的很,非要舒舒服服的躺着,让她自己动......都说了没力气了......还要不够......   第二天,顾念是被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吵醒的,双方家里人都来了,她披着衣服从床上起来,视线正巧和客厅里的人对上。   陈奶奶连忙拉了椅子出来招呼顾念坐,语气和蔼道:“来,念念快坐,这一趟你辛苦了,小越都跟我们说了,你在前线救活了不少人,国家还要给你表彰呢!”   顾念确实觉得腰酸,没多推让就坐下了,抬眼瞧见陈越意味深长的眼神,耳朵根子有些发热,她硬着头皮道,“没什么,我就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那也了不起,咱们念念这样的,就是十个男人也比不上。”陈奶奶毫不吝啬的夸奖,与有荣焉的瞧着顾念。   陈越不动声色,“是呢,我们念念这回可出了大力气。”   明明他这句话挺正经的,听在顾念耳朵里特别不正经,要不是陈奶奶等人还在,她肯定要胖揍他一顿!   陈越闷笑着别开目光,他怕自己忍不住上去亲她一口,念念一定不知道,她这幅模样不止没有丝毫威慑力,还可爱的紧。   陈奶奶等人一无所觉,嘴里还在夸赞念念的功绩呢。   顾念面露尴尬,陈越却丝毫没有上去解围的意思,他看顾念红脸也挺乐在其中的,后面被顾念狠狠瞪了两眼,才淡笑着岔开话题。   陈越再次升职的消息传来时,正陪着顾念在秦家看望两个老太太,自打两人回来,两个老太太每周都要催他们回家好几次,非说他们这次辛苦了,人瘦了不少,要炖各种滋补的汤帮他们补回来。   这回炖的是鱼汤,这鱼还不是普通的鱼,是秦望山特意钓回来的野生鲫鱼。   顾念确实好久没喝过鱼汤了,本来还挺想念的,进了院子闻见鱼腥味儿怎么都觉得不舒服,等鱼上了桌,更是直接吐了出来。   陈越唬了一跳,立马关切的询问她的状况,“念念,你怎么了,是吃坏肚子了吗?”   秦望山拧眉坐在一旁,看着顾念的眼神若有所思。只是他还来不及张嘴,陈越的警卫员小王喜滋滋的跑进来。“首长,上头有命令让您尽快跟我回部队,说上面有表彰下来了,应该是天大的好消息!对了,还有夫人的表彰呢!”   陈越今年才二十七岁,成了副师长已经是别人这辈子都够不着的位置,听小王的话音,今年还有可能更进一步。最最重要的是,念念的表彰也下来了!   陈越笑道:“太好了,念念,恭喜你。”   转头见顾念脸色还隐隐发白,陈越道:“我们要不先去一下医院,转头在回部队?”   小王吓一跳,连忙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顾念将心里的恶心忍了回去,“不知道,应该没什么事......上面的吩咐重要,我们先回部队吧......”   蒋令仪心有所感,连忙道:“虽然医者不自医,但是你忘了你堂爷爷也在了?让你堂爷爷给你把个脉,不耽搁什么。”   陈越一想也是,比起表彰他更在意顾念的事,连忙把人摁下:“不耽误功夫的,乖乖给堂爷爷把个脉。”   顾念没奈何,坐在椅子上伸了手给任由秦望山把脉。本来她以为就走个过场的事,秦望山竟然摸着下巴把了许久。   蒋令仪小心翼翼道:“堂叔,怎么了?”   “你这个老头子,你倒是说呀!”秦老太太也急了,忙忙催促。   “你这个老婆子,把脉这事不能急。”秦望山老神在在的收回手。   “那你把出什么来没有!你不急,我们急,快说,你看看小陈吓的脸都青了。”   秦望山转头,果然见陈越满脸紧张,他笑着安抚:“没事,是好事。”   在秦老太太急的恨不得揍他之前,秦望山慢悠悠道:“如果脉象没错的话,念念这是怀孕了。我刚刚之所以把很久,就是想确认,恭喜你老婆子,你以后要当太婆婆了。”   秦老太太果然眉开眼笑,瞬间忘了要找秦老爷子麻烦的事。   陈越却一下定住不敢动,生怕自己听见的是错觉,他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顾念,小两口心有所感,眼神一下子碰在一起。   陈越傻乎乎道:“念念,老爷子的意思是,我、我要当爸爸了?”这简直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激动人心。   顾念红着脸点头。   陈越一把将她抱起来,喃喃重复:“念念,我要当爸爸了......”   顾念又轻笑着点点头。   陈越忽然振奋道:“念念,我要当爸爸了!你说是不是就是上次你......”   吓得顾念连忙捂住他的嘴,她笑着,脸上的酒窝甜的醉人,眼神却恶狠狠的,“陈大哥,你要是敢乱说话,晚上就出去睡!”   “唔唔......唔唔唔......”   见他老实了,顾念才放开他,她睨着眼睛,极有气势道:“放我下来。”   “好的。”陈越果然乖乖听话,在顾念以为他真要放她下来时,又猛地把她抱紧了转了两个圈,“谢谢你,念念,我太开心了。”   顾念生气的揪他的耳朵:“陈越!还有人在呢!”   “哈哈哈,念念,你别害羞,我们都没看见。”蒋令仪笑着道。   小王连忙接了句,“我也没看见!”   见顾念红着脸,院子里的人瞬间笑成了一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