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公寓穿五零》 作者:东家兔兔   文案:   一觉醒来,顾夭夭穿进了某江年代系列文——小姑是后妈文女主,嫂子是重生文女主,堂妹是锦鲤文女主。   而她,成了懒惰虚荣的降智女配,家有愚孝爹、悍妇娘、妈宝哥、白莲姐、渣男弟。总之,全家皆极品,被女主们疯狂打脸,贯穿全书。   面对此等修罗场,顾夭夭表示不慌。因为她的小公寓跟来啦,上网购物收快递,倒卖旧物发大财,美滋滋!   当饥荒来临时,别人饿得骨瘦如柴,顾家人却悄悄长了一身膘……   后来,各公社大队流传着这样的传闻:在他们快饿死时,有个神秘人用珍贵粮食换他们的破烂家什,或者自家编织的竹筐竹篮芦苇席,人们说那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反派boss:夭夭才不是神仙,她是我宝贝媳妇。   内容标签:种田文 重生 穿书 年代文   主角:顾夭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工具人我不当了   立意: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第1章 吃大锅饭   1958年9月,白雾村。   日头还未从山林后升起,微青泛白的天空,嵌着几颗稀疏的星子。   鸡鸣狗吠此起彼伏,各家各户的烟囱却不见一丝炊烟,陆续有村民们说笑着走出家门,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社员们三三俩俩地走在路上,有那好事嘴啐的妇女凑在一块,说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话,当她们雷达般的目光扫过一个模样沉静好看的少女时,互相呶了呶嘴,交头低语起来。   “远花,你昨晚没去食堂,可错过了一出好戏!”   “阿菊嫂,顾三哥家的小闺女又闹幺蛾子啦?”   “可不是嘛,顾老大家的雪丫头和顾老三家的夭丫头不都今年小学毕业,准备上中学么?顾老太太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女娃娃读书……”   “所以不让她们读书,闹呢?”   “不不不,是不让夭丫头读,然后她居然把桌子给掀了!”   “啧,也能理解,雪丫头乖巧听话又有福气,那夭丫头嘛……”   这时斜里有道幸灾乐祸的声音飘来:“最好笑的是那夭丫头想把碗扣到雪丫头脸上,结果手滑了一下,反扣自己头上不说,最后还结结实实摔了跤,哈哈哈!”   听着后面传来的哄笑议论,“当事人”顾夭夭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吐血。昨晚,她做了个系列年代文吐槽视频,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把自己摔晕的小姑娘……   没错,就是那个贯穿三本书的同名恶毒女配,不断作死到大结局,最后以一种人民喜闻乐见的凄惨方式,结束了自己可悲的一生。   总之,就一个字:十分悲惨!   “我都说你别来了吧,又闹笑话。”一个模样与顾夭夭有五分像,十五六岁的女孩,抿唇微笑说。   顾红秀话音刚落,背上就挨自家亲妈一巴掌,陈月英虎着脸骂:“怎么说你妹妹呢?你不安慰她,倒学那些该把舌头剪去喂狗的烂婆娘乱嚼舌根?”   她的目光恶狠狠盯着后面哄笑的人,接着又一串指桑骂槐的话,把阿菊嫂几人的脸面挨个踩了一遍犹不解恨。   顾夭夭捂脸叹气,这便是她婊里婊气的“白莲姐”和战斗力爆表的“悍妇娘”了,要不是已经走到写有“白雾村公共食堂”的院子,她娘骂人都不带停歇的。   这在历史中只存在了短短几年的公共食堂又叫大锅饭。   去年11月,上面提出要在生产战线上来一个大的跃进,十五年内钢铁和其他重工业产量赶美超英的口号。人们热情空前高涨,为了支援国家建设,把家里的锅、门锁、铁窗,通通砸了上交。   于是今年,人民公社化运动如火如荼的开展,全国各地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逐渐被人民公社代替,公共食堂也随即遍地开花。   社员们不用在家做饭,通通上食堂吃大锅饭!   一进食堂,顾夭夭就被左右两边的巨大标语吸住了目光——鼓足干劲搞生产,放开肚皮吃饱饭。   默默盯着“吃饱饭”几个大字看了许久,她不禁忧心起来。再过半年,在三年自︳然灾害的冲击下,饥荒会席卷这片朝气蓬勃的大地,日子将会很难捱。   回想曾经节食减肥把自己饿得头昏眼花的体验,顾夭夭就头晕眼花……   而且现在这副刚满13岁,正在发育中的小身板,要是饿个两年三年的,不长个不说,36C的肉包包还能拥有吗吗吗?   还有自己上个月才还完贷的高级公寓,装修好都没住几天,人就穿书了。   想到这儿,顾夭夭难过得快哭出来了。   “我可是因为你,被妈打了一大巴掌,你丧个哪样劲儿?待会儿包谷饭分一半给我,这事就扯平。”顾红秀凑近,小声说。   “你不懂。”顾夭夭沧桑道。   闻言,顾红秀不轻不重地拧她胳膊,轻声威胁:“要是不给,我就把你喜欢韩建国的事告诉咱妈,看她抽不抽你。”   顾夭夭来不及想那什么建国是谁,就被陈月英拉住手说:“幺儿,别难受了啊,过两天妈把家里鸡蛋拿去收购站卖掉,再凑凑应该够交第一个学期学费。”   她嘴唇微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陈月英却已忙活开来了。   “幺儿去打包谷饭,阿秀去盛菜粥,阿志去占座。”陈月英说完,看着肚子高挺的儿媳,吩咐大儿子,“老大照顾素芹。”   端着包谷饭坐下,顾夭夭瞅了眼抱着两岁奶娃的“妈宝哥”顾红军,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嫂子吴素芹身上。   收回视线,她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是系列文的重生女主吗?看起来脸色暗沉泛黄,五官挑不出大错,但也没有出彩之处,似乎与书中描述的清丽女主挂不上钩。   “饿死了,赶紧给老子盛饭,磨磨唧唧的!”兀自出神的顾夭夭猝不及防被猛拽了一下,手里的包谷饭立即洒了些在桌上。   这一幕恰好叫陈月英碰见了,那结实的巴掌噼里啪啦就落在小儿子屁股上,“背时鬼,瞧你干的好事!”   原本还有些心虚的顾红志,被他妈当众打了几下,自觉面子上过不去,便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嚷嚷:“是顾夭夭笨手笨脚,不怪我!”   “什么顾夭夭,她是你姐姐。”顾永顺拿着一搪瓷杠咸菜走来,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语气很温和。   “才比我早出生几分钟而已,算哪门子姐姐!”他怒气冲冲地把脸扭向一边。   顾夭夭眉毛都不动一下,淡定地把洒出来的包谷饭扫进碗里,放在少年桌前,温声道:“别闹了,吃饭。”   半大小子禁不住饿,听她喊自己吃饭,便自顾自地认为这是认错和低头的表现。遂故作大方转过头,在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中,端起饭往嘴里猛扒,真香!   周围村民忙着招呼自家人吃早饭,没人注意这个小插曲,除了……   “夭夭姐,你怎么把洒在桌子上的包谷饭给志哥吃呀?”   顾夭夭循声望去,一个圆润可爱的少女正冲她甜笑,还说:“老师说过,毛爷爷提倡人民群众要爱卫生,预防和减少疾病,去年才搞的爱国卫生运动,你不记得了吗?”   “怪不得我吃到了几粒砂子,顾夭夭你想害我是不是!”顾红志气得举起碗就要砸。   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包谷饭,她微微一笑:“你砸,妈揍你时,我就在旁边递棍子,你比较喜欢细棍子炒肉?”   想到自家亲妈的铁砂掌,他怂了……   顾夭夭嘴角微翘,看向只比原身小几天的堂妹,也是系列文的锦鲤女主,语气真诚道:“小雪你真善良,学习也好,老师说的话都记得住,不像我,只记得一句。”   说着,她指指食堂墙上另外一行标语:艰苦奋斗,勤俭节约。   “这也是毛爷爷提倡的口号呢,粮食来之不易,浪费可耻。”   然后,又指着负责打扫食堂的村长他娘,说:“杨奶奶每天都把桌子擦的干干净净,你觉得饭掉在桌上不能吃,是在责怪她老人家偷懒吗?”   顾红雪顿时红了眼,活像被大灰狼欺负的小绵羊,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结结巴巴地朝眼神有些不善的老太太解释:“不、不是的,杨奶奶我没这个意思……”   她一哭,刚才还事不关己的众人,纷纷谴责起顾夭夭得理不饶人。   “哎呀,人雪丫头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她也是好心。”   “夭丫头呀,不要太斤斤计较,会不招人喜欢的!”   “哎哟,这夭丫头也太牙尖嘴利了,将来恐怕找不到婆家哦。”   顾夭夭撇嘴:看,这就是女主光环,惹不起惹不起。   她懒得和他们掰扯,端起菜粥小口喝起来。民以食为天,尤其是在艰苦年代,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干饭人填饱肚子。   “你又欺负小雪,难道因为阿奶不让你读书,所以记恨上了?又不怪她,家里的钱只够你俩儿之中的一人上学,你的学习不如小雪,还有哪样好说的?”   果然,锦鲤女主的妹控哥哥虽迟但到。   “堂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还是我哪句话说错了?”顾夭夭蹙起好看的眉头,神情十分不解。   “我妹妹都哭了,你还说没欺负她?”顾红星义正言辞地反问。   “喔,那我现在哭的话,是不是说明堂哥欺负了我?”顾夭夭面上一派认真正经,水雾立刻聚满了眼眶,扑进极为护短的亲娘怀里,哭唧唧道:“妈,堂哥欺负我,呜呜!”   兄妹俩儿被她的操作惊到,顾红雪嘴角直抽哭不出来了,顾红星也当场绿了脸,哆嗦着丢下一句胡搅蛮缠,带着目瞪口呆的妹妹落荒而逃。   陈月英咳了咳,强忍住笑意,在女儿耳边低声嗔道:“你个小机灵鬼!” 第2章 我要上学!   回去的路上。   “妈,咱们怎么不跟阿爷阿奶他们一个桌吃饭?”顾夭夭好奇道。   “这得从五年前‘打土豪分田地’说起……”陈月英忿忿不平道,边走边娓娓道出事情的原由。   原来五年前,随着全国各地被逐一解放,那些为富不仁的大地主的土地,被上面派来的工作组统一收拢,再根据成分划分,重新分配土地,包括可耕土地和宅基地、生产资料等。   “恶霸地主的土地全部没收,富农视情况没收一部分。工作组同志说了,中农是可团结的,只要没干过坏事,就可以保留所有土地。至于咱们这些贫农、佃农,则按人头和成分分配,从一无所有变成了拥有土地的小农!”陈月英眼里冒着亮晶晶的光,这般感叹道。   也就是这个分配规则,让机智的王喜娥同志——原主的奶奶,灵机一动想出分家的馊主意,期望以此来分配到更多可耕土地和生产资料。   “人家工作组的同志怎么可能让她钻这种空子?可当时你爸已经在族长的见证下分了出去,最后土地没多分着,倒少了两个壮劳动力。”陈月英冷笑连连。   顾夭夭拍手笑:“那阿奶的算盘岂不是打了空?啥也没捞着!”   陈月英露出一个图样图森破的讽刺表情:“你奶气得满地打滚,还气‘病’了呢!向工作组说:‘家里只有两个儿子,不想小儿子离太远’,死活要人家把顾家对面的破牛圈分给你爸,再把原本决定分给咱家的那间地主家的大宅西厢房,让给她娘家侄子。”   这操作真骚啊,顾夭夭下意识开启了吐槽模式:“阿奶脑袋是不是让驴踢过?”   “我看是咱儿爸被踢过。”顾红秀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她不满地小声嘀咕,要不然能同意那馊主意?   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丈夫,陈月英咳了咳,朝女儿们飞了一记没什么威力的眼刀,“少贫嘴!”   这会儿,正好到家了,未尽的话题就此打住。   等顾永顺夫妻俩和顾红军出门上工了,顾红秀轻轻揪住自家妹子耳朵质问:“刚刚让你分我包谷饭,把姐姐的话当耳边风啊?你喜欢韩建国的事不想保密了?”   “以前那是说着玩的!”一巴掌拍开耳朵上没怎么使劲的手,顾夭夭没好气道。   往日提起韩建国,妹妹便脸红了,现在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啦?眯眼审视了片刻,见她好像完全不在意……   顾红秀冷哼:“行,翅膀硬了,下午割猪草可别喊我帮你背。”   说罢,自顾自低头剁猪草,一副不想理会人的样子。   正在喂鸡的顾夭夭动作微顿,转头笑嘻嘻说:“我真不喜欢他。不过,中午盛饭,多给你两勺好不?”   原主一直负责分饭,这事倒不难。   而且,现在的小身板瘦弱又单薄,没有顾红秀分担,哪背得动一竹篓猪草哦?既然来到这个年代,成为顾家的一份子,只有努力融入和适应了。   顾红秀神色稍霁,轻哼:“记住你说的话就好,去把脏衣服收拾一下,喂完猪我们去河边洗衣服。”   “好嘞!”顾夭夭轻快地应道,起身往屋里去。   这会儿,太阳从山后露出了半张脸,小小的农家院被镀上一层金光,亮堂堂的。顾夭夭也终于看清了这座往后可能会住很多年的院子。   一间堂屋连接了两间耳房,东耳房是顾永顺和陈月英的屋,西耳房是顾红军和吴素芹的屋,而紧挨着耳房的两间厢房,西边是厨房,东边是姐弟三人睡觉的屋。   而猪圈与姐弟三人的屋仅一墙之隔,那滋味儿老酸爽了。   自从吴素芹怀孕后,洗全家脏衣服便落到了姐妹俩儿身上。顾夭夭来到哥嫂住的西耳房,手离门板不到一指距离时,她猛地停住,收回下意识想礼貌敲门的手,装作不耐烦地喊:“衣服洗不洗,不洗我可走了!”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门后露出一张和气的笑脸,说了几句原主爱听的好话,把几件脏衣放进木盆,笑盈盈目送小姑子离去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屋。   瞧着高高堆起的土布衣服,想到要全部手洗,顾夭夭感觉很头秃。   喂了猪,她们一人端着木盆,一人提着木桶出门了。   “姐,嫂子大着肚子在家休息。咱们割猪草、洗衣服,还喂猪和鸡,爸妈大哥去上工,那弟弟干嘛?”顾夭夭突然想起这茬儿,好像从公共食堂出来后,就没见那黑脸小子了。   顾红秀嗤笑:“他?还能干嘛,一会儿大概你就看到了。”   二人说着话,穿过了一户户农舍,转过一个个墙角,逐渐有水流声传来,越往前走那声音就越清晰。   经过一道高大的掉漆木门后,视野豁然开阔起来,一条十余米宽的清澈河流从白雾村横穿而过,岸边大榕树下坐了一群编竹篮的大爷和纳鞋底的大娘,以及一排蹲在河边拿木槌敲打衣服的女人。   顾夭夭不禁看了几眼身后的高大木门,刚刚经过的那些农家院落大都破旧低矮,与后者相比,那高门简直鹤立鸡群。   “这就是原本要分给咱家的屋,现在住了四家人,三表叔家就住里面。”顾红秀撇嘴说道。   顾夭夭露出了然的表情,一个院子住四户人,那鸡毛蒜皮的糟心事肯定不少,还是独门独院好,起码清净一些。   这时,那木门里走出一个扎辫子的黑瘦少女,她也端了装脏衣服的木盆,朝顾夭夭热情地挥手,走过来便哪壶不开提哪壶:“夭夭,听说姑奶不让你上学啦?”   顾夭夭一时没想起她是谁,也就没应答,这反应落在少女眼里就成了伤心到说不出话来,于是便出言安慰:“嗐,我还不想读呢,读书有什么好?我妈非要我去读,过两天就开学,我都烦死了!”   对方语气太过真诚,她一时竟分辨不出是安慰还是凡尔赛,反正如果是原主肯定不想听就对了。   “真羡慕你,可以不用去上学。”   不管对方是什么意思,听到这句顾夭夭终于忍不住翻白眼,也想起了对方的名字:“小芳表妹,你不想去上学,有一百种办法,倒也不必羡慕我。”   王小芳嬉皮笑脸跟上她们,“一起洗吧,有伴儿。”   经过村里的信息交流中心——大榕树时,顾夭夭明显感觉到了不少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纳鞋底的大娘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她交头接耳起来。   迎上那些打量的目光,顾夭夭咧着两排小白牙,毫不怯场地一一回看过去。大妈小婶们顿时不自在起来,议论声也渐渐消失,心想:咋不按套路来呢?   一般来说,被议论的对象要不气呼呼回瞪辩解,要不假装没听到,尤其是小姑娘,脸皮薄。顾老三家小闺女倒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人不说话。   这谁还好意思当面议人是非?等人走了,她们反倒夸起人来——   “嘿,别说,夭丫头这闺女长得真好,浓眉大眼跟她妈年轻时候一样一样的。”   “我看,比月英长得还好,简直一个竹篮比另一个竹篮青!”   “桂花婶子,你在说啥?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吧?”   “谁知道呢?这是我儿子说的,比喻越来越好的意思。”   话题逐渐歪了,顾夭夭可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她苦恼地看着手里的木槌,学着顾红秀卖力敲打衣服。没一会儿,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   这时候,她就格外地想念全自动洗衣机。第一台洗衣机啥时候问世她不知道,反正正儿八经普及起来,可是到了80年代。   而现在,是58年。   苍天啊!她不想手洗衣服!   “姐,我想去小解。”   顾夭夭借口尿遁,找了处大石头坐下休息,精致的小脸皱成了苦瓜样,边揉胳膊边叹气:洗个衣服就受不了,以后下田地干活可咋整哦?   不行,这学不能辍,书也必须读!   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顾夭夭热得浑身黏糊糊的,她想:要是自己的小公寓跟来就好了,这大热的天,吹着空调吃着雪糕,再叫个外卖,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顾夭夭刚想完,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幻,她做梦似地看着四周,这不是自己那小公寓吗?这是回来啦?   正当她内心逐渐狂喜,嘴角越发上扬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幺妹,你去哪儿了?”   什、什么鬼?这不是白莲姐姐的声音嘛?顾夭夭一晃神,又出现在了那块大石头处,懵比地被正好寻来的顾红秀拉回河边,听她埋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衣服我都洗好了,你是掉进茅坑了吧?”   “红秀姐,我看夭夭是偷懒去了。”王小芳在一旁补充,又扇着手说:“哎呀,还好我家离得近,你们得走好远回家,晒死个人。”   这下,姐妹俩都目光幽幽地看向王小芳,她连忙扭身跑了,再不跑,感觉会被打。   把洗好的衣服拧干,二人提着桶吃力地往家走,等晾好衣服,顾夭夭彻底累瘫了。咕咚灌了一大瓢凉水,她有气无力地摊在竹椅上,仿佛一条咸鱼。   “这就累啦?下午还得去割猪草呢,而且爸妈让我明天下地挣工分,最近家里这些都得靠你。”   “什么?!”   听到这个残酷的现实,顾夭夭一个咸鱼翻身,坐了起来,蹙着眉半晌:“我做这些,顾红志那背时鬼干吗?”   顾红秀诧异地看自家妹妹:“怎么,刚才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她哪有心思看?顾夭夭皱眉回想,越想脸色越不好。 第3章 嫂子重生   “他在河里游泳啊,你说他干吗?除了上学,不就是到处爬树掏鸟蛋,下河捞鱼虾咯?爷奶恩准了,他随便玩儿。”顾红秀面无表情地陈述。   嚯,敢情那熊小子是奉旨玩耍呗!   所以,“白莲姐姐”和她这个“恶毒女配”实际上,在顾家处于食物链低端。学没得上,活儿都是她们的,正所谓——读书玩耍我来享,辍学干活你来受。   凭啥呀?顾夭夭磨牙霍霍。   “别想了,想也没用,你又不是爷奶的宝贝金孙。”顾红秀嗤笑,递了一根嫩生生的黄瓜塞妹妹嘴里。   顾夭夭吃得两颊鼓鼓,端地像只小仓鼠,刚才的烦闷一扫而空,她幸福地眯起眼:“好吃!”   还没成熟的黄瓜,刚现摘下来,才青椒大小,甜脆嫩不说,汁水还多,也就农村能吃到,口感味道比之水果一点不差。   烈日炎炎,姐妹俩儿蹲在屋檐下,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幽幽的询问:“红秀、夭夭,你们在吃哪样?”   顾夭夭给吓了一跳,剧烈咳起来,拍了会儿胸口才看向声音的主人——吴素芹,她扶着腰,依旧一脸柔和的模样,明明还是早上那个人,却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嫂子,你好像变白了?”顾夭夭笑着说,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顾红秀也观察起来,好像确实白了些,她柔柔道:“嫂子,我们干了一上午活儿,实在是又累又饿才悄悄摘了妈种的黄瓜,你可要帮我们保密呀。”   “放心吧,就算妈知道了也不会怪你们的。”吴素芹眸光微闪,心里有了主意,嗓音比大姑子还柔腻。   顾夭夭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颤栗感,她怀疑……   “咯咯咯咯咯!”   急促而高昂的鸡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顾红秀催促:“幺妹,快去捡鸡蛋,小黄下蛋了!”   正要去厨房拿碗筷的顾红秀见自家妹妹还在发愣,没好气道:“你还想不想上学啦?过两天赶集,妈说卖了鸡蛋,给你凑学费,你能不能积极点?”   吴素芹盯着蹲在鸡笼前掏鸡蛋的少女,目光幽深起来。   上学?她也才上完初小,凭什么好吃懒做的小姑子可以去上中学?上辈子,顾夭夭自诩文化人,回了家从不干活,天天使唤自己这个大嫂,还经常抢一对儿女的吃食。   为了供骄纵任性的小姑子上学,他们两口子连带孩子都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不足一岁的小儿子也活生生饿死在饥荒中。   吴素芹抚着高挺的肚子,眼中翻滚过浓浓的恨意。幸好,贼老天开眼让自己重来一世。   视线落在手腕上本不该存在的银镯子,吴素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没想到临死前,从小姑子那得来的镯子,居然是一只拥有灵泉的空间储物镯。   既然重生了,那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空间里囤物资,顺便给小姑子们制造点小麻烦,呵呵……   毕竟,她们前世可没少压榨自己一家,如果不是婆婆为了让顾夭夭那死丫头上学,她怎么可能把胃饿伤,以至于后来患上胃癌?如果不是顾红秀那臭丫头不愿意嫁给瘸老三换粮食,她宝贝儿子怎么会饿死?   “嫂子,厨房大缸里的水呢?”   吴素芹压下满腔怨气,撇撇嘴不在意道:“出了身汗,不舒服就用来洗澡了。”   “爸昨晚来回挑了四五次水才蓄满的,你就用了?不能用外面小水缸里的先擦洗将就下吗?”顾红秀出奇地生气,声音不由尖锐起来。   “那水不够洗。”吴素芹淡淡道,突然间她眸光一转,弱声说,“红秀,你非要和一个孕妇计较吗?我头有点晕……”   这时,院子外冲进一个青年,紧张地扶着她,用谴责的眼神看两个妹妹,“你们嫂子快生了,身体又弱,那水我去挑回来满上不就行了,你们别气她。”   嗯???   顾夭夭看了半天,还没出声呢?莫名被cue,就很不爽。何况,白莲姐姐好像也没说错,便宜爹辛苦挑回来的水,给你一下子洗澡用完了,谁能高兴呢?   “哦,那就麻烦大哥去把水缸满上吧。”顾夭夭不咸不淡地说,又交待:“嫂子既然不舒服,就在家躺着,一会儿我们把你俩儿的饭带回来。”   后进来的陈月英蹙眉看了眼儿媳,不满训斥:“我怀孕还下田下地盖房子,咋你就这么柔弱?这是哪门子道理?没有小姐命,到有小姐病。”   说完,她对大儿子道:“快去挑水。”   顾红军心有不满也不敢说什么,他向来听母亲的话,乖乖出门挑水去了。而吴素芹低着头没说话,手指不停地摩挲那只银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她回屋前却笑吟吟对婆婆说:“妈,幺妹和红秀刚回来的时候,摘了您种在墙角的黄瓜,都还没长大。”   这话一落,顾夭夭听到她亲爱的白莲姐姐咬牙切齿,低骂了句:贱人!   为偷吃黄瓜这事,陈月英说了姐妹俩一路,顾夭夭嬉皮笑脸地说:“妈,我错了,下次还敢。”   陈月英一愣,看着那张白嫩的小脸,铁砂掌无处下手,笑骂了几句,这事算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顾红志那熊小子准时出现了,捧着顾夭夭给他分的饭嚷叫:“怎么这么少?你打发叫花子呢?!”然后,他又指着顾红秀那碗质问:“二姐的饭凭啥比我多?!”   “因为二姐今天洗了全家人衣服,还喂了猪,给猪圈铲了粪。另外,二姐今天下午还要上山割猪草,不多吃哪有力气干活?”顾夭夭说的头头是道。   顾红秀停下筷子看了眼妹妹,眼角染上笑意,看来黄瓜没白喂。   “那你呢?怎么你也比我多?你一个女孩哪吃得完,浪费食物!”顾红志依然不服气,还伸手过去抢,被自家老母亲一筷子抽在手上,“给你姐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可委屈了,嘴巴噘得老高,恶狠狠看向慢条斯理吃饭的顾夭夭。   “我比你多,也是有理由的。因为我喂了小黄大黄阿花它们,还跟二姐去洗了衣服,下午也要去割猪草。”顾夭夭说完歪头看他,“你呢?做了什么,能有那碗饭,还是看在你是我弟的份上。”   “我,我去捉鱼拿虾,回来给家里改善伙食!”   “那鱼呢?虾呢?”   顾红志支支吾吾半天,他今天压根没捉鱼虾,净想着玩了,就算以往捉到一些,也都和小伙伴烤着分食了。   拦住想把自己饭分给儿子的老父亲,顾夭夭说:“我给你再多舀一勺,中午跟我们去割猪草,怎么样?”   顾红志一点没犹豫,答应了。反正到时候他溜掉,她能把自己怎么样?嘿嘿……   他美滋滋地想:我可真是聪明极了!   “还是幺儿小机灵鬼有办法。”顾永顺笑着对妻子道,夫妻俩相视一笑,竟也由着小女儿,没说什么。   中午出门的时候,顾红志果然不见了。   “你信他的话,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顾红秀冷笑。   顾夭夭当然没有相信,不过她自有打算。抬头看了看头顶上刺目的阳光,以及前方看不到边际的山林,她紧握着镰刀,有些腿软。   “又不是第一次去,你紧张个哪样?”顾红秀奇怪道,说着丢了根草给她,“把汁水涂在胳膊和脖子上,驱蚊虫。”   二人在山脚转悠一下午,收获了两背篓猪草,一麻袋野菜,一捧野果,淮山一截。   “二姐,你好厉害!”顾夭夭真心赞扬道。   顾红秀挑眉:“今天没偷懒,嘴还这么甜,不会是打了哪样坏主意吧?”   无言望天片刻,顾夭夭好笑道:“是啊是啊,将来上学还要靠二姐呢,这不是拍你马屁嘛~”   顾红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嫌弃地往她怀里扔了两个丑丑的刺梨,再把妹妹的猪草搂了些放到自己竹篓里,这才大步往前走。   白莲姐姐说话虽然不好听,但还是蛮友爱妹妹嘛,顾夭夭咬了口甜甜的刺梨,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   晚饭,公共食堂。   “我的饭怎么比中午还少!”   “因为你食言了,这是惩罚。”   听到顾夭夭的话,顾红志快气死了,扭头就往大伯家那桌去,他要跟阿爷阿奶告状,说臭丫头虐待自己,爹妈不管!   顾永顺想拦,没能拦下,无奈地劝小女儿:“你呀,算了。”   “爸,你这是惯他,将来怎么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顾夭夭面露担忧,心想:笑话,让那小子游手好闲,然后她劳动他享受?美得很!能占自己便宜的人还没出生呢!   “爸说的对,幺妹你就别管小志了,兄妹俩要是闹得不开心,将来你嫁人了还得靠娘家兄弟,他不给你撑腰咋办?等以后小志成了家,人也就成熟懂事了。”吴素芹柔声劝说,言语间全是为他们着想的真诚。   她低头微微勾唇,小姑子想偷懒,没门。   顾夭夭似模似样地点点头,眨眼笑:“真的吗?我不信。”   说话间,一个裹脚老太太风风火火杀了过来,那干瘦的手掌眼看就要甩到她脸上…… 第4章 不愧是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让顾家四周安静了片刻,那些或诧异或兴奋的目光,纷纷如探照灯一般聚集过来。   顾夭夭愣愣地看着愚孝爹,仿佛是第一次看清顾永顺的面庞,红色巴掌印在他消瘦的脸颊上清晰可见。   这个在文中被自己打心里看不上眼的父亲,此刻将她一丝不苟地护在臂弯里。   “你怕是老娘生的胎盘养大的,滚开!”没打到顾夭夭,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   “幺儿,过来。”陈月英快速把女儿捞到身后,一副老母鸡护崽的姿态。   顾永顺不说话,脸上保持一惯温和的笑,像头沉默的老牛任母亲又打又骂,始终站在妻儿前,没挪开一步。   如果说,王喜娥的初衷是替孙子出手教训孙女的话,现在不是了。比起孙女,她更恼怒大儿子,还有大儿媳那警惕的眼神,简直让老太太怒火中烧!   那双耷拉成三角眼的眼睛恶狠狠盯着陈月英,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让自己最听话孝顺的儿子,变得不听话了!   老太太怒,顾夭夭更怒,说好她全家是极品的呢?   悍妇娘敢怒不敢言,愚孝爹默默挨打骂,白莲姐也隐忍握拳,咋整得跟一窝小可怜似的!   这是集体崩人设了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忍,但她忍不了,此时不发挥恶毒女配的人设,更待何时?淦了!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吃瓜群众的眼睛刷地睁大了——   只见一个纤细的少女,沉着一张素白小脸,气势汹汹地一把揪住躲在老太太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子,扯住衣领伸腿拌倒后,骑在对方身上,举起两条白生生的嫩胳膊,七八个连环耳光便接踵而至。   这一系列动作,其实也就几个眨眼间的事。   因为顾夭夭的突然发作,整个过程让人始料未及,等老太太反应过来时,她的宝贝孙子已经挨了十几个嘴巴子。   被扇得晕头巴脑,除了惨叫声,毫无还手之力。   见差不多了,顾夭夭看向老太太,甜声道:“阿奶,您打累了吗?如果不累,咱们一起比赛,看谁先打累呗?如果累了,就坐下来看我打弟弟玩儿,怎么样?”   哇哦,这也太刺,哦不,太大逆不道了吧?   围观群众不禁向顾夭夭投去一个“不愧是你”的眼神,尤其是那些年轻辈儿的少男少女,眼睛瓦亮瓦亮的,那崇拜的小眼神都快掩饰不住了。   “你!”老太太使劲拍打着胸口说不出话,舌头也仿佛被猫叼走了似的。   自打王喜娥晋升成婆婆后,除了大儿子为娶陈月英忤逆过自己外,她就没在顾家受过气,当媳妇儿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气,如今当众被一个小辈打脸……   老太太越想越气,越气越说不出话来,越说不出话来,她越气!   这时,有个声音突然出声怒斥:“作为小辈,怎么能顶撞长辈?不肖子孙,枉为人女!”   顾夭夭挑眉看去,原来是顾红星,那正义痛心的目光,不知道的以为他要炸碉堡……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于是某人清清嗓子:“长辈就可以不讲道理,随意打人吗?长辈说的话做的事,就一定正确吗?长辈就可以仗着年纪大,倚老卖老吗?”   “好!”   这一连串的排比句气势昂然,听得年轻人们血液沸腾,就算被自家长辈揍了,还在人群里不住叫好。   “反正你顶撞长辈就是错了!”   顾红星一说完便被人群嘘,他尴尬极了,红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宛如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娇花。   顾夭夭没忍住,笑了。   “你笑啥!欺负我哥算哪样好姑娘?有种来打我啊!”顾红雪握着拳冲过来,眼睛红红的,又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顾夭夭跟被毛毛虫扎了一样,瞬间一跃而起,离顾红雪三五米远之后才站定,谨慎地盯着她。   那模样,像只炸毛的猫,全身上下都好像在说:你不要过来啊!!   顾夭夭皱眉,心下思忖:呸,小女娃家家坏得很,想激自己对她恶语相向或者动手打人,然后锦鲤运反弹!   哼,她早已看穿一切!   于是,顾夭夭露出一个欠扁的笑容,嬉皮笑脸道:“堂妹,我对你过敏,你莫挨我。还有,虽然我脾气差还打人,但我知道我是个好姑娘,请你以后不信谣不传谣。”   众人顿时露出微妙的表情,一言难尽。   顾夭夭:哎,一个人的舞台,好累。   顾红雪:啊,我疯了!   吴素芹:小姑子,一如既往极品,呵呵。   见他们被气走,顾夭夭回到桌前继续安安静静干饭,她只想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干饭人罢辽……   “幺儿,不怕。”一只温暖的手掌放在她头上,轻轻安抚。   顾夭夭眨眨眼,朝愚孝爹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哪还有刚才打人的凶劲儿。   被母亲提过来的顾红志看见那个笑又想哭了,大魔王啊!   “幺儿,手疼不疼啊?以后揍那小子,要用棍子,知道吗?”陈月英满脸心疼地叮嘱。   顾红志闻言哭了,顾红秀抽着嘴角不知道说啥好,她妈在白雾村真的是朵奇葩——护短,还重女轻男。   热闹结束,人群散去。   夕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藏了起来,天上的弦月若隐若现。   天黑了,顾家人却还在忙活。   一盏煤油灯亮起,陈月英坐在织布机前,将卷布轴放在腿上,低头有节奏地打纬刀,然后压实每一根纬线,如此往复。   此情此景,顾夭夭脑海中突然冒出两句《木兰辞》: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顾永顺则与大儿子坐在堂屋另一边,脚下堆满削薄的竹篾,手上编竹篮簸箕的动作不停,偶尔聊几句。   顾红秀正勤勤恳恳地剁着猪草,并招呼她:“过来,我教你怎么剁才不会切到手。”   顾夭夭生无可恋地走过去,她好难啊……   “干嘛?又不是天天让你弄,等秋结束就好了。”顾红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然后朝堂屋呶呶嘴说,“爸妈织布编竹篮,补贴家用给你攒学费呢,你省点心。”   “大哥呢?”   “大哥编的篮子只能家里用,拿去公社卖,还得看爸的手艺。”   顾夭夭点点头,漫无边际地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她家白莲姐姐虽然频频翻白眼,但都认真回应了她。   “姐,我名字怎么跟你们不一样啊?”她终于问出了这个好奇已久的疑惑,毕竟书里没提过,原主回忆里也没有。   “哦,这个啊,我知道。”顾红秀动作顿了顿,露出回忆的表情,“因为你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爸妈喊你幺儿喊习惯了,来做人口登记的同志以为你叫夭夭,就给你登记了这名,其实爸妈原本给你起的大名叫顾红贞。”   登记错的名字,却与她的一字不差,真是机缘巧合啊。   闲聊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月牙从树梢爬到了树顶,哼唧的猪吃饱了,鸡鸭也睡了,顾家的灯总算熄了。   等屋里的两道呼吸声变得绵长悠久,顾夭夭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她心里还挂着上午突然看到自己小公寓的事,根本睡不着。   坐在黑暗中,她默念回小公寓。   下一秒,人就真的出现在了公寓里。再默念要出去,便又从敞亮的公寓回到了黑漆漆的土屋。   顾夭夭反复尝试,甚至玩心大起,把手边的竹椅带进公寓,又把落在公寓的手机带到土屋里,除了没信号,一切功能都能用。   再次返回公寓,手机又恢复了信号,她试着点了份外卖,居然下单成功了。   惊喜片刻,顾夭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犹豫地走到公寓出口的门,试着推。   然而,纹丝不动。   这一刻,顾夭夭的心情很复杂,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口气。   她没有深思自己为何会松口气,首先想到不是自己大概回不去这个问题,而是门不能打开的话,外卖还能送到吗?   明明才隔了两个晚上,顾夭夭已经开始思念起方便的外卖了,什么麻辣小龙虾、芋泥波波奶茶、麦辣鸡腿堡、薯条可乐炸鸡、生鱼片寿司、天妇罗炸虾卷……   越想越馋,她径直走到客厅的双开大冰箱前,深吸了口气,打开。   看清了里面,她顿时眉眼弯弯,冰淇淋、榴莲千层、可乐雪碧、酸奶牛奶、冰冻水饺馒头包子、各种水果肉类,塞满了冰箱。   啊,幸福来得太突然~   想吃,又舍不得吃,怕一下子吃完,补不了货。   正当顾夭夭纠结得不行时,余光突然瞄见门口无声无息放了一个袋子,袋子上印着刚才点的外卖名字。她左顾右盼,迟疑地走过去,拿起来一摸还热着,熟悉的麻辣抄手香味儿传来……   这谁受得了?!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都是人上人!   吃了它!   十分钟后,顾夭夭满足地揉揉肚子,试着用某宝下单了些样式简单的衣服和日用品,然后边走边脱,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洗着,悠哉悠哉走进浴室。   站在浴室超大镜子前,她认真地端详现在的脸,与自己原本少女时期的五官七八成相似,顾夭夭安心了。   毕竟,如果突然换了张陌生的脸,即便很好看,也会很不习惯。   顾夭夭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纯棉睡衣,往柔软的沙发上咸鱼瘫。   啊,灵魂瞬间得到了升华!   幸福,就是幸福! 第5章 嫂子搞事   清晨,天微亮。   顾夭夭迷迷糊糊地蹲在屋外刷牙时,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叫,她抬头看去,便见顾红秀指着一处墙角,很震惊的样子。   “黄瓜藤不见了!”   顾家人闻讯都围了过来,仔仔细细四处查看,然后发现对方连根都没留。   “哪个生儿子没p眼的坏种来偷我家黄瓜?”陈月英插着腰高声骂道。   一些好事邻居便隔着院墙“关怀”询问,其中就有她的妯娌田二秀,她一盆水几乎泼到了顾家的门口,接着又捂嘴好意思道:“哎呀,不是故意的,月英你不会跟我计较吧?”   无视了陈月英肉眼可见变黑的脸,她继续说:“月英呀,你也不管一管夭夭那孩子,妈昨晚被她气得吃不下饭,今早都没起床,好像是气病了。”   听闻自己被点名,顾夭夭二话不说,端了盆洗脸水泼到田二秀站立的院墙边,那水溅起的泥点子飞了田二秀一脸。   “哎呀,不是故意的,大妈你不会跟我计较吧?”   原话奉还,一字不差。   本来已经准备开骂的陈月英瞬间乐了,只听她家机灵鬼又乖乖巧巧地说:“大妈,您的心胸一定跟我妈一样宽广,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毕竟都不是故意的。”   田二秀嘴角直抽抽,皮笑肉不笑道:“当然不会计较,大妈能理解你最近心情不好,红雪后天就要去红旗中学报道了,虽然夭夭不能上学,但可以经常来找堂妹玩嘛。”   陈月英闻言,脸刷地拉了下去,冷哼:“我家夭夭也会去,不劳你操心。”   “妈说家里的钱只够一个人,你看夭夭的学习又不如红雪,这我也没办法的。”田二秀为难地说道,不忘向顾夭夭投去同情的目光。   “哟哟哟,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用不着妈掏钱,我们自己省吃俭用也会把幺儿供出来的。”陈月英阴阳怪气地回应。   妯娌俩儿短暂交锋后,各自回屋,均没好脸色。   “素芹,你最近在家多留意一下院子,没事别往外面跑,免得小偷又来。”   “好的,妈。”   顾夭夭听了婆媳二人的对话,有点狐疑地看了嫂子一眼,联想到对方的随身空间和顾家的爱恨纠葛,她不得不多想。   吴素芹却心里冷笑:复仇人的事,那能叫偷吗?那是他们欠自己的好吗?上一世,她为顾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摘根黄瓜藤种到空间里怎么了?反正她们吃黄瓜的时,也没想着分她,那就别吃了。   顾夭夭回忆那本重生文里,女主颇让人争议的行事风格,她怀疑黄瓜藤这事可能跟吴素芹有关。   性格睚眦必报,打脸虐渣从不隔夜,囤积物资的途径和手段有时候并不光明,肆意抢夺他人机缘时,美名其曰:既然是机缘,谁得不是得?能者居之。   评论区撕得血雨腥风,喜欢的读者认为女主行事不拘小格,不喜欢的读者则批评这样自私又功利,接受无能。   这本黑红黑红的书,连续几周高居销售榜前三,不谈三观问题的话,代入主角是真爽——打脸极品婆婆和小姑子,打脸娘家姐妹嫂子,利用空间在黑市倒卖物资,与高干子女结交朋友。   最后,从一介小学都没读完的普通村妇,逆袭成女厂长和县长夫人,甚至还是一所中专学校的名誉校长。   肚子里还揣着娃儿,就开始搞事了,不愧是她。   顾夭夭撇嘴吃着早饭,心想:这日子没法安生了……   嗐,想也没有用,割猪草去。   从今天开始,两只猪的口粮重担就暂时落她身上了,不过有公寓在,倒也不怕。   劳作前,顾夭夭先是拿出一瓶防晒喷雾,让每一处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滋润到以后,再戴上宽宽大大的草帽和防晒袖套。   今天也要做一个精致的喂猪小妹!   她吭哧吭哧干了一个小时,回头看去,高高一堆,比昨天两个人割得还多。   想了一会儿,她倒也明白过来,顾红秀割猪草的同时,还得兼顾找野果野菜,速度自然就慢。   把猪草塞进麻袋,顾夭夭背着竹篓,闪身进了公寓。   将东西放在玄关处,她打开空调、放水冲凉,再来一口冰镇可乐,惬意~   喝完,顾夭夭软软地陷进沙发里,手指随意翻着外卖,最后下单了一斤野菜,两斤还带泥的新鲜土豆,还有四斤无花果。   付款后,她打开微信翻看,发现通讯录好友头像全变成了灰色,对话框点不开,朋友圈更是一片空白。   登陆平常经常上的网站和应用,顾夭夭发现关注栏和收藏夹全部空空如也,一些熟悉的明星也不见了,反倒多出许多没见过的顶流和影帝影后。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真的回不去了 。自己看到的这个未来世界,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而是系列文衍生出的架空平行世界。   还好,公寓跟来了。   顾夭夭的伤感还没维持三秒,便被一条手机短信打破——尊敬的顾女士您好,您于x年x日消费xx元,银行卡余额为:2500。   还完房贷后的余额,真让人伤心啊,呜呜……   这笔钱在五十年代绝对算得上妥妥的巨款,可又不能取出来在这个时空花,那还够买几次东西?   三年饥荒就要来了,这件事像块大石头似的悬在顾夭夭心上,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她被一条新闻吸引住了目光——某男子将爷爷收藏的珍贵邮票放到网上拍卖,整整一本拍出三百八十八万高价!   顾夭夭的眼睛越来越亮,她的思路仿佛被打开了,除了邮票,这个年代最多的是什么?   如今离文丨革运动还有八年,很多珍贵文物、古籍应该还没被烧毁,如果自己把它们收集起来,再挂到网上拍卖,不就有经济来源了吗?   说干就干,顾夭夭连忙在购物网下单了二十斤红糖、二十斤白糖、一百斤大米、一百斤面粉、三百个鸡蛋。   然后,她走到门口。   玄关处不仅放着刚才点的外卖,还有昨晚某宝下单的布和生活用品也到了。   顾夭夭眉头轻蹙,咬着葱白泛粉的食指,她想到一个问题:以后要寄东西,是否也可以放在这里呢?   一阵闹铃响起,她看了眼手机,快十一点了,便从公寓出去,背着空竹篓往家走。   快到村口时,顾夭夭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把竹篓塞满猪草,臂弯里挎了只麻袋,装着野菜、土豆和无花果。   到家后,她高兴地朝刚下工的悍妇娘招手:“妈,妈快来!”   “嚯,无花果,这么多!”陈月英诧异道,看到土豆更吃惊了,脸色甚至严肃了几分,“这些是哪儿来的?”   “割猪草时,不小心挖的呀。”顾夭夭耸耸肩,这样说道。   顾红秀也走过来,好奇问她:“村里的无花果树,果子熟一个就被摘走一个,根本抢不到。好多啊,还又大又好,你上哪儿摘的?”   “具体我也不记得在哪儿了,就瞎逛碰见的。”顾夭夭继续眼不带眨地扯淡。   “我家幺儿真不赖!”陈月英听完,立即眉开眼笑,闺女没干坏事就好。   夸完,她拿出一个最大的无花果,给女儿们一人分了半个,自己却没吃,还说:“给你爸他们留一个,给你嫂子一个,那臭小子做错事就不给了!”   “妈,这东西放不得,容易坏,你也吃。”顾夭夭劝道。   “妈不爱吃。”   陈月英说着,拿来一个干净的竹篮,往里面垫了一层稻草,又铺了几根柔软的芦苇花在稻草上,再小心翼翼地把娇嫩的无花果,一个一个放进去。   那模样,像对待易碎的宝贝。   顾夭夭有些不解,好笑道:“妈,就算你这么放,天气太热的话,还是容易坏呀。”   这话招来陈月英一记白眼,“就你个毛丫头懂得多!”   说完,留出两个无花果,提着满满的竹篮进了东耳房,之后落锁,钥匙挂脖子上。   “真甜啊,我都没吃够。”顾红秀遗憾地舔舔嘴唇,望向桌上的无花果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不舍地收回视线,她对妹妹讲:“明天赶集,妈应该是想拿去集市卖了,给你凑学费。”   顾夭夭内心顿时复杂起来,悍妇娘是不爱吃吗?是舍不得吃……   为什么舍不得?因为要给她攒学费。   “姐,你来。”顾夭夭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无花果,小声说:“我悄悄藏的,给你一个。”   其实,这原本是她留在公寓,打算自己吃的。   顾红秀的眼睛蹭一下亮了,小心地接过去,又从床下翻出一个竹编的收纳盒,珍重地把无花果子放进去,语气雀跃:“明天再吃~”   见白莲姐姐这样,顾夭夭好笑之余又有些心酸,这个时代的人真不容易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小芳故意过来晃了一圈,见顾夭夭不理她,便说:“后天开学,我就是一名中学生了,这衣服是我在公社当保育员的小姨送的哦,好看吗?”   “好看,你就是花丛中最花的那只蝴蝶,鲜花因你黯然失色,世界因你五彩斑斓。”   “夭夭你真好,说话又好听,一会儿跟我们去公社玩吧?”   王小芳听得心花怒放,丝毫不觉得那是在敷衍她,于是热情地发出邀约,原本顾夭夭想拒绝的,想到学费的事,她点点头同意了。 第6章 第一桶金   吃完午饭,顾夭夭先回了一趟家。   背上悍妇娘缝制的土布斜挎包,她对陈月英说:“妈,我先去小芳表妹家啦。”   “早点回来,不要乱跑,要是被拍花子的骗走,他们吃小孩的。”   听到这哄孩子的话,顾夭夭好笑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刚跨出院门,陈月英在背后叫住她,“幺儿,你等等。”   这个点是太阳最毒的时候,顾夭夭后背紧贴木门,站在阴影里。   陈月英很快从屋里走出来,递过来一个竹筒,交待:“天气热,带着路上喝。”   接着又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不放心地叮嘱几句才转身回屋。   走到没人的地方,顾夭夭摊开手掌,两张旧旧黄黄,面额一分的纸币映入视线,她愣了愣,嘴角不由轻轻勾起。   还轻哼: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   带着愉悦的心情,顾夭夭进公寓,把白糖红糖分装在保鲜袋里,每个小袋重一斤,大米和面粉分装在透明白色的塑料袋里,每一袋五斤。   弄完这些,离和王小芳约定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了,她连忙往村口赶。   “快点快点,就等你了!”   王小芳和一群少年男女已经坐在拖拉机上了,她伸手把顾夭夭拉上去,有些不满地抱怨:“人家红雪可你快多了!”   “不好意思,有事耽误了下。”她说着,环视了一圈,视线便与顾红雪撞上,对方哼了一声,撅着嘴扭过头。   啧,什么小朋友行为。   顾夭夭收回目光,看向阡陌纵横的田野,一片片金黄的稻田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稻香。这丰收的景象很难让人相信,明年全国各地会迎来旱灾,庄稼人日子难了……   “有些人脸皮真厚,既然不喜欢红雪挨着她,干嘛要坐人家爸爸开的拖拉机?”   “就是,学习不如红雪,模样也不如红雪,连父母都如红雪的父母,不知道某些人骄傲哪样劲儿。”   同车的男孩子偷偷看顾夭夭,脸红红地想:哪有,比顾红雪好看的……   原本,顾夭夭不想理会这些小朋友的含沙射影,但cue人父母就过分了。   她看着顾红雪身边一左一右两大护法,笑道:“有些人长得像把木仓,主人还没说话,她先出头了。而某些人的学习要能有这嘴皮子功夫十分之一,也不至于排名倒数第一。”   “你!”   “我?”   “太过分了!”   “礼尚往来。”   顾红雪终于转过头来了,她气嘟嘟地娇声说:“堂姐,你不要欺负阿花阿凤了,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护友心切。”   和田二秀不愧是母女,说话的调调一样一样的,老这个腔调,她们不腻,自己腻了啊。   “哦,我是故意的,护己心切。”顾夭夭露出一个腼腆单纯的微笑。   顾红雪:扭曲面具,好气!   其余人:为什么可以用最乖巧甜美的模样说出最气人的话???   这时候,前面开车的顾永旺说话了,“再吵,下次都不准坐我车。”   众人安静下来,女孩们时不时看向她,又交头接耳一番。   到了公社,男孩女孩各分成一派,各走各的。王小芳被其他人拉走,她也没看一眼自己喊来的顾夭夭,好像忘记了似的。   很快,两拨人就消失在街角,顾夭夭乐得清静,成年人不会因为被几个小屁孩孤立就难受,这都不叫事。   “自己一个人别乱跑,听说最近公社里有拍花子的。”顾永旺叮嘱她。   “好的,我知道了,大爹。”   她自得其乐地穿梭在居民小巷中,等到了没人的地方,迅速进入公寓,一番装扮之后,再出来便是另一个人了。   齐耳短发,老气花衬衫,黑色长裤,脚蹬绿色解放鞋,黑黢黢的脸和手,胸前还有一对硕大,后面背着装满东西的竹篓。   任谁也不会认出这是顾夭夭。   她挺了挺胸,做出一脸市侩的笑,走进其中一家,对带孩子的年轻女人说:“大妹子,白糖红糖大米要不咯?”   女人抱着孩子,用看骗子的眼神看着顾夭夭,“你想干吗?”   “咳,卖糖,要吗?”她从背篓里掏出两袋红糖白糖,还示意对方可以品尝。   女人显然心动了,白糖供给可是定量的,一个月才二两,这东西有钱也难卖到,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到底没忍住诱惑,她先是分别闻了闻,然后伸手捻了一撮放嘴里,甜的!   “怎么卖?”女人连忙把人拉进屋里,小声问。   顾夭夭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便说:“供销社的白砂糖七毛八一斤,红砂糖八毛八一斤,我这糖不要凭票,白砂糖卖九毛一斤,红砂糖卖一块钱一斤。”   女人顿时露出犹豫的神色,顾夭夭又道:“我可能就卖今天,你知道风声紧,东西不多。要不这样,你给我拉些相熟的人来买的话,我就原价卖你两斤,如何?”   “成!你坐院子等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将孩子抱起来,出去了。   顾夭夭心里其实也紧张,她把手揣在兜里,紧紧攥着电击棒,时刻准备情况不对就走人。   好在,没让她久等,年轻女人喜滋滋地回来了,身后跟着七八个妇女,挎着篮子,提着布袋,拿碗的都有。   她们一进来,便将顾夭夭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起来,“听说你还有大米和面粉?怎么卖?”   顾夭夭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说:“供销社大米和建设粉是一毛六和一毛八一斤,我的大米卖两毛一斤,建设粉二毛二一斤。”   众人一听,表情跟超市做促销时,疯抢的人群一样。   “我要两斤建设粉!”   “我要五斤大米!”   “我要一斤红糖!”   顾夭夭手忙脚乱地收着五颜六色的毛票子,心花那叫一个怒放,七八个人的战斗力,那是杠杠的,居然把她的存货买走了一半!   “大妹子能不能等等,我回去借点钱,再来买。”有人见她要走,便恳求道。   在她们的极力挽留下,顾夭夭点头同意了,这样也好,省力。   年轻女人便坐下来,和她聊天:“你这哪儿搞来的?供销社的货都那么紧俏。”   顾夭夭笑而不答,对方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拉起家常:“能搞到麦乳精吗?孩子太瘦了,哎,不过总比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好,这些该死的拐子!”   这是今天第三次听到拍花子了,顾夭夭正要问问怎么回事,外头走进来三四个妇女,一番交易后,皆满足离去。   或许是太惊喜,没人怀疑过那不大的竹篓是如何装下那么多东西的。   “大妹子啊,我需要的有点多,你看能不能跟我回一趟家?就在这附近,拐过两条街就行。”有个瘦小的女人去而折返,她看起来十分面善。   顾夭夭想了想,说:“东西不多了,就……”   “我家还有孩子在等着,家里没大人,最近又不太平,能不能……”瘦小女人可怜地说道。   “张大姐家确实孩子多,确实不容易啊。”   思量片刻,顾夭夭决定前往,果然转了两个路口就到了。   “忙了一下午,渴了吧?喝口凉茶。”女人热情地给她倒了一碗茶,不提买东西的事,倒拐弯抹角地打听她的货物来源,三番五次劝她喝茶。   “还要吗?我得赶回去,不能多待。”顾夭夭不喝茶,也不接话,只这么说。   “噢噢噢,瞧我,差点忘了,你等等,我去拿钱。”女人也不尴尬,说完往里屋走。   从进了这屋,顾夭夭就感觉不自在,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看自己。女人一走,她便四处打量,尤其是院子呆呆坐着不动的三个孩子,好像灵魂被抽走似的,眼睛没有一点灵动的光。   还有一个,刚才她一进屋,满脸恐惧地躲进猪圈,脚下似乎还栓了根细细的铁链。   女人过来结账时,顾夭夭闲聊般问她:“刚刚那孩子怎么一见人就跑,我长得很可怕吗?”   “怎么会?那孩子小时候发烧,烧傻了,喜欢伤人,我和他爸没办法,只好把人栓起来。”说着,还红了眼圈。   见顾夭夭露出同情,女人很快又挤出两滴泪,请求道:“实不相瞒,我还想买一百斤大米和面粉,明天还要麻烦大妹子过来一趟。”   “没问题,明早我一准来你家。”顾夭夭这次倒是痛快答应了。   女人千恩万谢地把她送出门,顾夭夭很快就感觉自己身后吊了人,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大约一刻钟后,那人发现自己跟丢了,咒骂了几句才离开。   顾夭夭一进公寓,就把胸前俩儿两坨沉重的水球扔一边,又卸下一身老气装扮。   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戴上一顶更短的假发,换上深色亚麻背带裤和蓝白条纹的海魂衫,脖子上系根红领巾。   活脱脱一少年仔。   把从家里抓的锅炉灰往脸上均匀地抹好,出去就直奔公社派出所。   “你好,警察叔叔,我要报案!”顾夭夭用少年音大声说道。   “小朋友,别开玩笑,这不是你玩耍的地方。”警察大叔显然不相信。   “没开玩笑,我观察了好几天,我发现我的邻居张大婶就是拍花子的坏蛋,她经常在大人们上班后,带着不同的小朋友进家门,我都看到了!”   顾夭夭又说:“不过你们不能穿警服,我可以带你们去。”   原本没当真的警察同志,神色都严肃了起来,面面相觑之后,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第7章 认个干妈   进入巷子后,顾夭夭蹦蹦跳跳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个挑货的货郎,快到张姓女人家时,她向里面看了一眼,背在身后的手急速地甩动起红领巾,于是那货郎便开始叫卖——   “卖烟咯,大生产、大前门、勇士、丰收……”   “哎,那货郎你站住,烟怎么卖?”   一个三角眼的男人喊住他,那扮做货郎的警察连忙卸下担子,笑着介绍自己的货:“大生产八分钱,勇士一毛三,红霞一毛六……”   “看不起谁呢,怎么净给老子介绍便宜货?你说说好烟怎么卖。”那男人不爽地说道。   货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作揖赔笑:“看我,有眼不识贵人,您消消气儿。”   说着,他掏出几包好烟,一一介绍:“飞马二毛八,大前门三毛五,牡丹和群英五毛一。”   “大前门给老子来一包,还有那个牡丹和群英也来一包。”男人说完,见货郎神色迟疑,大怒,刷地扔出一张大团结,“你哪样眼神?狗眼看人低是不,我告诉你,老子有钱,看到没有!”   躲在拐角草垛后的顾夭夭听到二人对话,心里由衷佩服,不愧是专业人士,用烟去试探对方。普通人哪买得起什么牡丹,连一般的干部都抽不起,顶天抽个飞马不得了了。   “你干啥!疯了!”   这时,那姓张的女人走出来,狠狠瞪了眼男人,朝货郎笑道:“我家这口子喝多了,您别跟他计较,我们哪买得起牡丹,来包最便宜的大生产就行。”   张姓女人这么说,男人便骂骂咧咧进了屋,一个脚栓铁链的孩子飞快地跑了出来,货郎看了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挑着货箱离开了。   人离开后,顾夭夭听到女人骂男人蠢,男人暴躁地说:“好不容易有钱了,想抽点没抽过的好烟怎么了?有钱不能花,赚钱还有啥意思?”   果然有问题啊,她摸着下颌,不经意间与一只眼睛对上,吓得差点魂魄离体……   顾夭夭捂住嘴,稳住心神定睛看去,原来墙上有个洞,而这只眼睛有些熟悉,是昨天那个脚带铁链的孩子。   她试着朝对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然后伸出手指,“嘘”了一下,那只眼睛便离开了,也没有发出声音。顾夭夭不放心,再次转移了位置,静静等警察同志过来抓捕人贩子。   大概过了半小时,两个警察上门,说辞是:“你好,同志。有人举报你们窝藏逃犯,希望你能配合调查。”   张姓女人明显紧张了,但还算镇定,大喊:“冤枉啊,没这回事,不信您进来看!”   一行人进了屋子,顾夭夭趁乱翻丨墙进去,不过她去的是猪圈,那孩子还在。   “你看到了吗?那些人是警察叔叔,专门抓坏人的,我们是来救你的,不要害怕。”顾夭夭蹲下,柔声安抚他。   那孩子听到解救、抓坏人这些字眼,眼里恢复了些许神采,他咬着指头看顾夭夭,眼里有恐惧和挣扎。   最后,抬手指向一头猪,依旧不说话。   顾夭夭有些不解,起身走到那头猪旁边观察,发现它身下好像压着木板,她尝试把猪赶走,这家伙一动不动,不肯起来。   环顾四周一圈,她眼睛一亮,有了!   一把猪草成功引得那猪挪开了庞大的身躯,也终于露出了身下的秘密——一块带锁的木板。   原来他们把人关这里了,谁能想到猪圈里有地窖?   锁被砸开的时候,张姓女人面露绝望,她男人抖若筛糠,疯狂叫嚷:“是她,不关我事!”   二人互相攀叫,还没审问就将事情全抖了出来,被救出来的有小孩和年轻的女人,其中有个小小的人一出来就牵住顾夭夭的手,呜咽小声道:“夭夭姐姐,我是淼淼,救救我……”   顾夭夭身影一僵,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牵她的小孩,装扮成这样还被认出来?   “这小孩你认识啊?赶紧通知大人来带走。”之前那个扮做货郎的警察同志,对她说。   “哦哦,好的。”顾夭夭淡定地点点头,牵着小孩往外走。   快走出巷子的时候,她用红领巾把小孩眼睛蒙上,轻声说:“姐姐换身衣服再走,你等一下下哦。”   说完,顾夭夭进了公寓,快速把一身装扮脱下,洗干净脸,换回原来的衣服,全程没用五分钟。   再次出来,她见小孩乖巧等在原地,松了口气,把红领巾取下,牵着人走出巷子。   只是,时不时瞅那小孩一眼,愣是没在原主记忆里找到对应的人,于是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认识我?”   “有一次,淼淼摔倒在水田里,成了个泥娃娃,是夭夭姐姐把淼淼拉起来的。”小孩声音糯糯的,又开心道,“姐姐最好看了,变成什么样,淼淼都认识。”   啊,这……   顾夭夭挠挠头,总算在原主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这个小插曲,想了想她蹲下来跟小孩约定:“那你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救你的,可以吗?”   “好,淼淼不告诉别人!”小孩用力点头,包子脸十分郑重。   “真乖~”   摸摸小孩的头,她看了眼时间,快下午四点了,便抱起人往停拖拉机的地方跑。   等顾夭夭气喘吁吁赶到时,王小芳等人已经坐在车上,互相分享买的新文具,聊得十分开心。   这一次,返程的路上,只有顾永旺询问了几句小孩的事,其他人聊着新买的东西和对开学的期待,一时间到没人找她麻烦了。   只有王小芳凑过来,抱怨道:“你刚才怎么掉队了?万一走丢,表叔表婶怪我咋办?哎,算了算了,后天就开学了,不跟你计较了。”   嗬,这丫头还倒打一耙?   “你这脸皮……”顾夭夭伸手捏了捏王小芳脸颊,自言自语道:“也不厚啊,咋说出那种不要脸的话嘞,奇怪。”   听到这话,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一车上人哄笑起来,王小芳气得要骂人时,车停了下来,众人不知所以。   只见,迎面跑来一个赤脚少年,他大口喘着气,恳求道:“永旺叔,我妹妹在公社走丢了,你能不能……”   “哥哥,淼淼在这里!”顾夭夭怀中小孩抬起头,高兴地冲少年挥手。   于是,拖拉机再次轰鸣着奔腾在野田上,沈西林红着眼,牵住妹妹的手,很久才颤抖着声向顾夭夭说:“谢谢。”   “哥哥,今天……”   “淼淼乖,回去再说。”   沈西林说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阿奶把淼淼故意丢弃在公社,回来告诉家里人,妹妹走丢了。   原本,沈西林以为这只是一个梦罢了。但,中午他从父亲那回来,便听母亲哭着说,妹妹被阿奶带去公社走丢了。   他立即疯了一样往镇上跑,连鞋子什么时候跑丢的都不知道。   那个梦竟然是真的……   顾夭夭愣住,脑海中无限循环一句话:大反派沈西林……   车上原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孩们安静了下来,时不时瞄少年一眼,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连顾红雪也不例外。   顾夭夭想起来了,沈西林以前在学校里可是名人,很少来学校,却次次考第一名。   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比车上的少年们大两届,如今应该就读初级中学三年级了吧?   他有多好看呢?   顾夭夭曾经剪辑过一期美少年合集视频,沈西林的颜值绝不输那些顶级美少年。美色当前,她这个在现代社会经历过各种美颜洗礼的人,尚且能稳住。   嚯,看看这一车小姑娘,眼里的粉色爱心根本藏不住!   “夭夭姐姐再见。”小孩从哥哥肩上探出头,甜声挥手。   “淼淼再见。”顾夭夭摸摸鼻子,感觉身后的视线快把她戳穿了。   溜了溜了。   原本计划赚了钱就去买邮票来着,看来只能明天赶集去趟邮局了,顾夭夭心里暗暗盘算。   天黑后,顾家的门被人敲响。   沈西林的母亲带着兄妹俩上门感谢来了,她见到顾夭夭就要跪下,陈月英眼疾手快扶住人,“彩云,千万别啊,你这不是折我家幺儿寿吗?她只是在大街上碰到你家娃儿,顺手带回来罢了,谁都会做的。”   夏彩云泪盈于睫,顾夭夭瞧见了,不由暗道一声,好一个美妇人,难怪生了沈西林那般模样的儿子。   “淼淼要是没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这些当感谢夭夭的,希望你们不嫌弃。”   陈月英犹豫了片刻,最终撇过脸,把钱推回去,闷声道:“拿回去,你也不容易,我知道你针线功夫好,真要感谢幺儿,不如给她做件衣服。”   对于悍妇娘这番做法,顾夭夭心里不是不吃惊的。   毕竟,为了给她凑学费,每天下工吃过晚饭,夫妻俩织布编竹篮,不到月上中天不歇息。就这样的情况,原著里号称不讲理又势力的悍妇娘,居然给拒了?   两个推来推去,最后夏彩云无奈,只好答应了。   她感念陈月英心善,真诚地说:“阿英姐,你不收这个钱,那我让西林和淼淼认你当干妈可好?将来,他们会好好孝敬你们,也会做一个好哥哥,照顾夭夭。”   西耳房听了许久的吴素芹,懵了。   前世,没这一出啊! 第8章 赚小钱钱   沈西林这个人,吴素芹非常不喜欢,尽管他长得十分好看。   前世,小姑子和他根本没有交集,这一世怎么会这样?透过半掩的布帘,她冷冷地看着来访的母子三人,若有所思起来。   屋外,陈月英与夏彩云交谈甚欢,小辈们都没插嘴的份儿,沈西林静静地坐着,察觉到一股阴冷的目光在注视自己,便回望过去。   吴素芹一惊,狼狈地收回视线,那眼神令她想到成年后的他,整个人阴鸷冷漠,完全没有一丝人味。   弟弟当时年纪小,不小心让他的腿摔断而已,这人竟故意废了弟弟一条腿,硬生生断了弟弟的军旅梦。不止如此,所有欺辱过他和他那个后来自杀的母亲的人,通通被沈西林狠厉报复,连自己亲奶奶都没放过。   这种心狠手辣的坏种,难怪刚解放,他爹就立刻离婚娶了女大学生。   对于沈西林他娘夏彩云离婚不离家这事,村里人众说纷纭,吴素芹本人是看不起的,一个软弱又可怜的旧社会女人。   其实,顾夭夭也很懵圈,怎么就跟这个煞神牵扯上了呢?   沈西林,三本书共同的大反派,主角团们痛恨却很难干掉的人,一生命运多舛,美惨强的化身。   这会儿,她那以彪悍著称的悍妇娘和性格温柔的夏彩云,已经称姐道妹了。   而怀里的小丫头,腻乎乎地圈着她的腰,像只讨人欢心的小兽,不停地说:“夭夭姐姐,我好高兴呀,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哼,这样的姐姐我可不稀罕!”被顾夭夭揍了一顿,老实了几天的顾红志,此时酸溜溜地说道。   小丫头闻言,不高兴地撅起嘴,奶声奶气道:“淼淼稀罕,你嫉妒淼淼,略略略!”   熊小子被说中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恼羞成怒地想放狠话,被自家魔鬼姐姐淡淡地瞅了一眼,便立刻萎了。   事后,他十分懊恼,甚至怀念起有奶奶撑腰的日子,这个家没自己地位了……   夜,深了。   深蓝的天幕笼罩着白雾村,月色下的乡间小道上,走着一高两矮三个身影,高一些的突然出声:“妹妹是被奶奶遗弃的。”   夏彩云脸上的轻松愉悦不见了,她罕见地拉下脸,严肃道:“阿林,妈知道你不喜欢你阿奶,但不可以随便胡说这种没影的事。”   沈西林抿着唇,自己确实没法证明,但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以后,不要让淼淼和阿奶单独出去。”   “妈,再过一年我毕业,就能顶门立户,带你和淼淼过好日子了。”   这熨帖的话让夏彩云鼻尖一酸,那些要出口的长篇大论便戛然而止,仿佛多年受的委屈和心酸也消散在了风中。   “说什么混话,我家阿林还要读高中,考大学!”   月光如华,轻纱般铺满床榻,那床上的身影却忽地不见了。   顾夭夭一进公寓,连澡都没洗,便迫不及待数起堆了一地的毛票子。   数钱是件快乐的事,而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即便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顾夭夭也没有一丝困意。   她乐滋滋数了三遍,两百斤大米面粉和四十斤白糖红糖,一共卖了八十一块钱!   这是什么概念呢?   工资比较高的工种,如炼钢厂工人,两个月工资也就八十多。工资一般的轻工业厂,如纸厂糖厂之类,初级工人的工资三个月才有九十多。   而她买四十斤白糖红糖才花了一百四十块,两百斤大米面粉也只是花了三百二十块罢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暴利,太暴利了!   国家这个时候积贫积弱,老百姓大多只能勉强果腹罢了,若放在人人皆能吃饱的年代,她赚这份钱倒也不觉得亏心,而现在……   顾夭夭突然觉得,这钱它不香了。   这一夜,她失眠了。   “你昨晚是做贼去了吗?”顾红秀喝了口粥,调侃自家不省心的幺妹。   “哟,我们家幺儿这是想着今天要赶场,兴奋了一宿啊。”陈月英好笑地说道。   “等会儿到了集市,幺儿和阿秀去玩,我和你妈守摊就行。”顾永顺给两个女儿夹了些腌萝卜,这般说。   顾红志听了,也吵着要去,被陈月英说了几句也不改初衷,像只躁动的猴子,上蹿下跳。   他可去定了,市集多有趣啊,好吃的,好玩的,人多还热闹,哪个小孩能不爱去呢?   满屯公社一个月赶一次大集,南方人叫赶场。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全村老小出动的时候,有带自家鸡蛋的,还有一些山货,有那手巧的就做些小玩意儿,比如:竹蜻蜓、竹蚂蚱。   至于竹篮芦苇席这种东西,那就很常见了,庄稼人几乎都会编,但论精致结实程度,顾夭夭看了周围一圈,那都不如她家愚孝爹。带土布的到不多见,毕竟织布的手艺可不是人人都会。   由于赶场的人太多,村里唯一一辆拖拉机显然满足不了社员们的需求,路上就多了些生产队的牛车、马车、驴车,几乎全部超载。   顾夭夭看得咋舌不已,那些打着响鼻喘粗气的牛马,让她直观地感受到了那句“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意思,苦逼!   这时候,坐上拖拉机的人可神气了,顾红雪和父亲坐在驾驶位上,路过顾夭夭时,下巴抬得高高的,十分矜持的样子。   “永顺,人多大哥就不徇私载你了啊。”顾永旺大着嗓门对在正在用双腿赶路的弟弟说。   这话,瞬间赢得车上村民一众好评,顾红雪更加骄傲了,她爸爸是最棒的,正义又能干!   不等顾永顺开口,拖拉机便呼啸着掀起一阵浓浓的灰尘,往前走了。   顾夭夭见愚孝爹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心里倒也能理解,本想插科打诨活跃一下气氛,却被悍妇娘打断——“hetui!”   陈月英一脸晦气地往田边吐了口唾沫,说:“当年,组织上选人去拖拉机培训学校学习开拖拉机,你们爸因为干活积极,被队里评为‘先进生产者’,他是学员的不二人选!”   说到这儿,她满脸嫌恶道:“可是你奶说你大爹没技术傍身,很可怜,哭着求着逼着,非得你爸把这个学习机会让给顾永旺那狗东西!”   “阿英……”   顾永顺无奈地看着她,见媳妇儿心疼自己,脸上已不见一丝落寞,还自以为隐蔽地拉了拉她的手。   “我知道,妈是记恨你违背她的意愿娶我,才故意打压你。”陈月英一把甩开丈夫的手,眼睛微微泛红,每每想起这个她就难受得很。   “羞羞羞,拉手手!”熊小子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吱吱哇哇地叫。   顾夭夭忍无可忍,一掌拍他屁股上,阴森森地威胁:“再喊,这巴掌可就落你脸上了啊!”   顾红志心里叫着魔鬼,嘴里却认怂:“哼,好汉不吃眼前亏。”   叫他这么一破坏,夫妻俩相视一笑,空气无声地流淌着甜蜜的气息,顾永旺带来的不愉快就此烟消云散。   顾夭夭: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   还好,公社离白雾村不远,走路也就半小时多,一家人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   这会儿,集市上人山人海,来的早的人,把好位置占了,顾家人只好往边上摆摊。不过,人们还在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这个位置不算特别靠外。   “你们去玩吧。”   顾永顺话一落,顾红志就跟窜天猴似的钻进了人群,一下就不见了人影。顾红秀摆摆手表示不去,从竹篓后掏出自己扎的二十来把锅帚,往地上铺了块稻草垫,便开卖了。   见愚孝爹还是不放心,好像要陪她逛,顾夭夭连忙指指不远处的王小芳,飞快地丢下一句:“我和表妹去逛,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像一尾灵活的鱼,从人群里穿梭而过,往昨天打听好的邮局方向走去。   这一次,顾夭夭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粗长辫子的大姑娘。   做为一个up主,她还是个业余的配音爱好者,日常各种御姐音、萝莉音、正太音、少女音,那叫一个信手拈来。   顾夭夭一进邮局,工作人员见她穿了条布拉吉,猜想这姑娘应该出自一个殷实之家,便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你好,同志。”顾夭夭一脸腼腆地看着柜台后的男青年,小声说:“我想买几套邮票。”   对方态度很友好,笑问她想买哪套,顾夭夭便指着玻璃柜,报出了十几套邮票名称:“人民解放军建军三十周年,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治理黄河、全国工业交通展览会、国际学联第五届代表大会……”   这一连串的名称,听得那男青年暗自吃惊,全是特殊意义的纪念邮票,心中嘀咕:真败家,果然读书人才有这种闲情逸致搞什么邮票收藏。   最后,这姑娘说出一句让在场人都为之侧目的话:“这些,每样要两套,谢谢。”   有工作人员忍不住道:“会不会太多?用得完吗?”   顾夭夭浅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说:“拿来当礼物送同学和长辈的。”   花了普通人将近一个月工资买几十套邮票,在工作人员眼里那叫一个败家和奢侈,但对她来说,赚了呀!   毕竟,每一套转手卖出去,根据珍贵程度,四百到八百不止啊……   顾夭夭的心情,晕乎乎轻飘飘,像踩在云端。   小钱钱,她来啦~ 第9章 都是套路   从邮局出来,顾夭夭换下那身装扮,悠闲地往集市走去。   她背着竹篓,东瞅瞅,西看看,耳边充斥着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小孩哭闹声,遇见感兴趣的便驻留片刻。   真是好不热闹,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这会儿,公社刚成立不久,政策上对集市的管理还很宽松,集市虽不大,但人很多,东西也五花八门——   各种各样的应季蔬菜自是不必说,鸡蛋笤帚竹篮芦苇席也常见,那些卖小玩具和小吃食的摊子前往往被孩子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摆出些白白胖胖的虫子、蜂蛹……   顾夭夭目光一触到它们,便立刻扭头走开了,虫子和蜂蛹确实高蛋白,据说很香……   还是去光顾卖麦芽糖的大叔吧。   她记得小时候,大家管这种腻乎乎,还会拉丝的糖,形象地称之为搅搅糖——两根细细的竹签往麦芽糖里一戳,一挑,搅一搅,好吃又好玩。   大叔自家做的麦芽糖不贵,还很实惠,满满一大坨,跟汤圆差不多大,才一分钱。   顾夭夭花了两分钱,举着竹签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就怕把糖蹭没了。   她找到自家摊位时,顾红秀耷拉着脸,很沮丧的样子,再看悍妇娘和愚孝爹,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嗯?之前不是还兴高采烈的嘛?顾夭夭视线扫了一圈,便悟了。   除了那蓝无花果,自家的东西几乎卖不出去,差不多逛了一圈的顾夭夭,自然清楚为什么。   没有竞争力啊,卖这些的社员太多了,尤其是她家白莲姐的锅帚,大家的锅都支持国家建设了,现在吃大锅饭,谁用得着呢?   “降价都卖不出去。”吃着妹妹递过来的搅搅糖,顾红秀的心情也没好起来。   “我和你爸不爱吃,你自己吃。”陈月英唉声叹气地拒绝道。   顾夭夭把竹签和搅搅糖一分为二,不容分说地塞到父母嘴里,杵着下颌笑眯眯地问他们:“甜吗?”   甜啊,陈月英细细地感受嘴巴里淡淡的麦香,有些愣怔起来,多少年没吃糖了?她都快忘记甜是什么滋味了。   第一次被女儿投喂,顾永顺差点流下老父亲感动的泪水,小棉袄真贴心!   这温馨的时刻,却被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破坏了。   “这都多久了,东西也卖不出去,我看有些人就是扫帚星,只会把日子越过越差。”老太太头裹花布长帕,手挎竹篮立在摊位前,说话依旧刻薄尖酸。   王喜娥虽不指名道姓,但那眼神似剑,剑剑刺向陈月英,末了把手伸向土布,说:“反正你们也卖不掉,正好天热,我拿点回去做身衣裳。”   “不行!这是给幺儿凑学费的,妈你不可以拿走!”陈月英一把抢回来,严词拒绝。   老太太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睨着顾夭夭,硬声说:“家里条件不好,上啥学?再说女娃娃家家的,应该懂事些,在家帮衬父母兄弟!”   “那凭啥大哥家的雪丫头可以上?凭啥她不辍学回去帮衬家里?”陈月英不爽地质问道。   “那能比吗?夭丫头样样不如雪丫头,读书就是浪费钱,你怎么就不明白?”老太太不耐烦地解释。   “妈,你不要太偏心了!我自己的钱,我愿意浪费!”陈月英终于忍不住低喝。   “我那是考虑家里的实际情况才做的决定,那能叫偏心吗?拎不清的玩意儿!”老太太打心里不认同这个说法,甚至觉得自己风评被害。   顾永顺站出来试图缓和气氛,“妈,你要喜欢,这些竹篮你都拿走,儿子可以再编,布就……”   王喜娥一听这话,瞬间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诉:“有了媳妇忘了娘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这番胡搅蛮缠之下,客人没吸引来,到把看热闹的人聚集了过来。不知前因后果的路人纷纷指责陈月英当媳妇儿的不孝顺,村子里就是这样,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也顶不住……   “这女同志怎么这样,连布都不舍得给婆婆?”   “就是,人家也没说错啊,女娃子读那么多书,还不是要嫁人?”   “哎哟,看看那耙耳朵男人,还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我是生这么个玩意儿,还不如掐死算了!”   眼看父母脸色越来越难看,顾夭夭眼睛骨碌一转,戴上草帽,悄悄混到人群里,朝戏精上身的老太太扔了个东西,并用萝莉音尖叫:“蛇啊,有毒蛇!”   这话就像在油锅里的水,人群瞬间炸开,四散而逃。   王喜娥也扭曲着脸,尖叫着一溜烟跑没了影儿,顾夭夭默默收起那条仿真小青蛇,望向老太太离去的方向,感叹:真是难为老人家一双三寸金莲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蛇什么时候出现的,什么时候消失的,竟没一个人注意到。   深藏功与名的某人,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冲惊魂未定的父母说:“哎呀,人都跑没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姐妹俩走在后面,顾红秀凑过来问:“那蛇不会是你扔的吧?”   “怎么可能,我很怕蛇的好吗?”顾夭夭坚决不承认。   ……   一家人把摊子搬到了集市边缘,陈月英脸色沉沉,顾红秀也叹气连连,真是出师不利的一天啊。   顾夭夭却心情很好,从竹篓里拿出几捆野菜解开,每捆分成五把,每把手腕大小。   然后,她把手放在两颊,做喇叭状,甜声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新鲜的荠菜,包饺子贼好吃的荠菜,不要钱,不要钱!”   顾红秀和父母听到了她这话都惊呆了,尤其是陈月英急道:“幺儿,野菜虽然不要钱,但也不能白送啊!”   “妈,你先别急,反正不要钱,也不损失哪样嘛。”顾夭夭笑着安抚。   三人听她这么说,便按捺住好奇,静静看着。从不解好奇到难以置信,这个过程只用了几分钟。   听到不要钱,哪怕是在人少的边上,也很快就有人围上来问:“真不要钱?”   顾夭夭露出一对小梨涡,笑得真诚:“是的,不要钱!只要你买两把锅帚,就送一把荠菜;只要你买一只竹篮,就送一把荠菜;只要你买芦苇席,就送两把荠菜;只要你买一卷土布,就送三把荠菜!”   “就问你,划不划算?只要你满足以上任意条件,荠菜0元带回家,0元带回家!”她富有激情又充满诱惑力的口吻,此刻又吸引来一批人。   有人不信天上掉馅饼,质疑她:“还有这种好事?不会是骗人的吧?你家东西不会是坏的才这样吧?都什么价钱啊?”   “嗐,婶儿您这话说的,锅帚才一毛二,竹篮一块三,芦苇席二块八,一卷麻布五尺有余,足够做一身夏装,而且不要布票,只要三块!”   “都过来瞧一瞧,摸一摸!我妈自己织的布,透气又柔软,结实又耐用!我爸自己编的芦苇席和竹篮,美观结实耐用!现摘的荠菜,还带着露珠!”   “你们自己说,这布密不密实?这竹篮美不美观?买就送,买就送!”   不要钱,0元带走,买就送!听听,感觉不买就是丢钱,就是吃亏!   “哎呀,给我两把锅帚,一个竹篮!”   “我要一卷布,一张芦苇席!”   陈月英和顾永顺被眼前抢着付钱的人整懵了,顾红秀机灵,忙上前收钱。   那些买了东西的人便排队上顾夭夭那领取荠菜,一波人刚走,另一波人便来了,不到一个小时,一家人带来的存货全部售罄。   “这,这就卖完啦?”陈月英不可置信道。   顾夭夭:现代营销的套路,是我走过最长的路。   “幺妹,你怎么想到啊?”顾红秀好奇极了。   顾夭夭揉揉笑得泛酸的脸颊,说:“刚才,我在集市上看到有人这么卖,现学现卖嘛,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她不在意地说:“反正,荠菜也不要钱,都是山上摘的。”   顾永顺闻言笑着点点头,对妻子道:“阿英,荠菜虽不要钱,但幺儿也废了不少力气,你看……”   “要你说?”陈月英嗔了丈夫一眼,特别大方地抽出五毛钱给小闺女,“拿着,买零嘴儿吃去。”   又把锅帚的钱给了大闺女,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大姑娘了,手里也应该有自己的钱,但不要乱花,知道吗?”   姐妹俩开心地对视一眼,都喜滋滋接过钱揣兜里。   这时候,顾红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咋咋呼呼地嚷:“我也要!”   顾夭夭嘚瑟地把钱在他眼前晃:“这是我帮爸妈卖东西得的报酬,姐那是自己绑的锅帚卖的钱,你凭啥啊?凭你懒,凭你脸皮厚?”   “见者有份,我不管!”顾红志霸蛮道。   “你的脸是不是想念姐姐的巴掌了?”顾夭夭危险地眯起眼,冷笑。   “妈,你看她!”   “好看得很,咋啦?”   陈月英还真好好看了看小闺女,最后得出以上结论,顾红志听到自家亲妈的话,自闭了……   “喏,给你一分钱,去买搅搅糖吃,下次想要钱,记得捉虾蟹,逮田鼠,少不了你好处。”顾夭夭叉腰,趾高气扬道。   顾红志当即变了副嘴脸,谄媚地笑着表示:“知道知道,姐最好了,下次一定!”   此刻,他姐在他眼中的形象,比爹妈还高大! 第10章 打架丢鸡   “明天就开学了,阿秀陪幺儿去供销社买铅笔橡皮。”   今天赚了钱,学费这块悬在陈月英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她心情格外好,又特批了五毛钱给小闺女买学习用品。   其实顾夭夭想说不用,又没理由拒绝,只好跟顾红秀去了供销社。   学习用品不需要凭票购买,这会儿,店里平日无人问津的学习用品区,围满了学生和家长。   顾夭夭不爱跟人挤,便拉着顾红秀逛其他柜台,打算等人少了再过去。她倒蛮好奇这个年代的“超市”有什么东西卖,兴致盎然地看了一圈,发现主要是各类工业产品——   诸如:牙膏牙刷肥皂毛巾、红糖白糖水果糖、花布帆布棉布、头绳丝巾蛤蜊油、解放鞋尼龙袜、搪瓷杯热水壶、双喜搪瓷盆……   这些商品能满足社员们的基本生活需求,不过大多需要凭票购买,所以对于庄稼人来说,除了酱醋盐,其他的一年买不上几次,不是没钱买,就是既没钱也没票。   这不,她家白莲姐姐站在卖丝巾的柜台前,已经看了十分钟,那渴望的小眼神,藏都藏不住。   顾夭夭突然恍然大悟,中国大妈拍照最爱道具——各色花样百出的丝巾,大概便是源自于此吧……   “幺妹儿,你看那边。”顾红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旁边,眼神直往一个地方瞟。   供销社不大,顾夭夭抬头就看见了锦鲤堂妹,正跟一个长相英气的少年有说有笑,然而吸引她目光的却是他们身后,二十出头的清秀姑娘。   “小姑,你也来供销社买东西啊。”顾红秀已经走过去打招呼了。   “嗯,带他们随便逛逛。”顾永莲神色淡淡,不见往日鼻孔朝天的模样。   说话间,她身后露出三个小萝卜头,好奇地看向她们。其中一个跟沈西林妹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突然指着顾夭夭做鬼脸:“哥哥说你是狗皮膏药,略略略~”   “姐姐说你是无齿小人,啦啦啦~”顾夭夭弯腰凑近她,笑眯眯地说。   顾红雪当即站出来“主持公道”:“堂姐,你怎么骂人?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她又不懂事?”   “哎,巧了,我也不懂事,你可别跟我计较。”顾夭夭耸耸肩,笑得很欠揍。   顾红秀则柔柔反问:“小孩子不懂事,总有人懂事吧?”   被姐妹俩夹击,顾红雪面露委屈,她身旁的少年便厌恶地看向顾夭夭,低声喝道:“不要太过分!”   顾夭夭掏掏耳朵,无奈状:“韩建国,你教你妹妹骂人都不觉得自己过分,我只不过说她是个没牙齿的小人儿,也算骂人吗?哎,做人真难。”   “行了,夭夭你别狡辩,赶紧给人道歉。”顾永莲不由分说道。   “不,该道歉的是他。”顾夭夭挑眉,大有深意地看了顾永莲这位后妈文女主一眼,上赶着当人后妈,想拿自己刷韩家兄妹好感?她拒绝。   局面一时僵住,韩建国忍不住嘲讽:“我道歉?我说错了吗?是谁没脸没皮地天天纠缠我?为什么给你脸,却不珍惜呢?”   顾夭夭冷笑,不愧是锦鲤堂妹的官配,对喜欢他的原主像严冬一样残酷,对待顾红雪像春天般温暖。   “是咯,你天蓬元帅啥仙女没见过呢,眼光就是高。”她敷衍地说完,拉着顾红秀来到卖学习用品的柜台,懒得继续跟他们掰扯。   身后,顾红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跺着脚气道:“建国哥,她骂你是猪!”   正当他们想去找回场子时,一道冷冽如松雪的声音响起:“韩建国?你出来。”   顾红雪看向来人,脸红了红,瞬间收了怒气,轻声问:“你找建国哥,有什么事吗?”   沈西林漫不经心地瞥了她眼,“与你无关。”   那边,眼尖的顾红秀见堂妹吃瘪,兴灾乐祸地跟自家妹妹八卦起来,顾夭夭却在听沈西林几个字后,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选练习本。   “打起来了,外面有人在打架!”这时,有人尖叫道。   顾夭夭刚付完钱,便见刚出去的白莲姐姐,又冲回来一把拉住她往外面跑,气喘道:“打、打起来了,沈西林和韩建国!”   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他俩儿在剧情线上,好像还没交集,怎么会打起来?   顾夭夭抱着一肚子疑惑,来到供销社门外,便见韩建国被沈西林那个疯批按在地上揍,顾红雪哭着去拉架,被沈西林一把甩开,跌坐在地上。   就这一瞬间,原本被压着打的韩建国突然把沈西林掀翻在地,回击了三拳。   啧,锦鲤光环,谁碰谁知道……   顾夭夭无语,上前“扶起”顾红雪,没她掺和,沈西林再次凶狠反击,直把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后,才喘着气说:“顾夭夭是我干妹,下次再出言不逊,牙别想要了。”   说完,他起身,抬眸看了眼远处发愣的顾夭夭,扭头走了。   “幺妹,原来他是给你出气啊,看来这干妈没白认。”顾红秀凑过来,小声说。   顾永莲连忙把人背上,往卫生所去,顾红雪一副快哭晕过去的样子,她和韩建国的三个弟妹一起恨恨地看着始作俑者,边嚎边骂。   顾夭夭挠挠头,心里茫茫然,这事闹的……   回村的路上。   陈月英听大闺女讲了供销社发生的事后,不住地称赞:“哎呀,阿林这干儿子不错,自家人就是要这样护着!”   说着,她一掌拍儿子后背上,训诫道:“学着点,别一天天气你姐。”   顾红志内心宽面泪:苍天啊,为什么别人家的儿子是宝贝蛋,他妈当他是屎球蛋??   心情愉悦了一上午的陈月英,刚回家便收到一个晴天霹雳。   “妈,大黄小黄和三花不见了!”吴素芹自责道。   大黄小黄是顾夭夭喂了几天的两只母鸡,勤勤恳恳每天下蛋,三花是那只每天早上准时打鸣的大公鸡,总是在院子里骄傲地踱步,来回巡视自己的领地。   听闻这个噩耗,陈月英差点气晕过去,不信邪地找遍家里,揪着他们问了又问。顾红军愧疚地低下头:“妈,素芹睡着了,我出门挑水回来,就发现它们不见了……”   她暴跳如雷了一阵,骂了会儿又坐在院子里抹起眼泪,说自己这个鸡屁股银行行长没得当了,越哭越伤心。   顾夭夭愣住,没想到一直乐观坚强的悍妇娘,会因为三只鸡丢了哭成泪人。   她沉着脸,看向已经忍不住喜上眉梢的某人。   拳头硬了。 第11章 我不道歉   午饭时,陈月英肿着眼睛,已经不掉眼泪了,只是声音很大地咒骂偷鸡贼不得好死,什么词儿恶毒,就往那偷鸡贼身上招呼。   吴素芹就不一样了,婆婆骂得越难听,她越开心。   “嫂子,有什么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分享分享?”顾夭夭见不得这女人小人得志,便故意点她一下。   “啊?没有啊,只是刚才你小侄子踢了我一脚,所以……”吴素芹摸着高耸的小腹,微微收敛了笑意,解释道。   顾夭夭懒懒嗯了一声,不可置否的样子。   以为有空间,做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没证据就拿她没办法?图样图森破。   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打烂好了。   一顿饭的功夫,整个食堂的人都知道,顾家的三只鸡丢了,一时间人人自危,都怕自家的鸡惨遭偷鸡贼毒手。   原本心情甚好的吴素芹,这会儿笑不出来了,就算没人知道是自己干的,被这么多人骂,也很不爽。   她面无表情,把骂得最凶的那些人记了下来,心里盘算起来。   回到家,顾夭夭掏出一颗糖,往悍妇娘嘴里喂,用哄小孩的语气问她:“甜吗?”   “唔……”陈月英含了会儿,品出了是橘子味儿硬糖。   “供销社买的,一分钱四颗。”   听顾夭夭这么说,连顾红秀都不疑有它,红糖白糖奶糖这类贵的,需要凭票购买,但水果糖很便宜,还不要票证,是孩子们最喜欢买的零食之一。   陈月英只觉得甜丝丝的,橘子味格外浓郁,又听到她家小闺女说:“别难过了,等会儿去山上割猪草,我给你捉两只野鸡回来。”   “好好好,妈等你捉回来。”她自然不信,却也不想拂了女儿的心意。   “姐……”顾红志搓着手,讨好地看着魔鬼姐姐。   顾夭夭很好说话地分他一颗,说:“如果下午,你能捉些鱼虾蟹回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那必须的!”顾红志拍着胸脯保证,急匆匆提上小木桶出发了。   ……   捉野鸡是不会捉的,她没这项技能,于是下午出门割猪草时,顾夭夭先去了沈西林家一趟。   “夭夭姐姐,你来看淼淼啦!”小萝莉迈着两条短腿朝她开心跑来。   “云姨好,我想找沈西林帮个忙。”一把接住小家伙,顾夭夭礼貌问候后,说明来意。   淼淼丫头认真地纠正她说:“哥哥比夭夭姐姐大,你要和我一起叫哥哥。”   夏彩云笑眯了眼,“对,夭夭你叫那小子阿林哥哥就成。”   顾夭夭:恕我不……   “西林哥。”   谁叫她有求于人呢,嗐……   烈日炎炎,二人一同往山上走,见对方不说话,顾夭夭清了清嗓子,说:“上午的事,谢谢。”   沈西林走在前面,酷酷地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正当顾夭夭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学校里,谁欺负了你,告诉我。”   “噢,好的!”顾夭夭脆生生应道,心道原来这人面冷心热。   到了割猪草的地方,沈西林先帮她割了大半猪草,然后叮嘱:“你去下面凉亭等着,如果日头开始西陲,我还没回来,你就先回家。”   说完,他扎紧裤腿往山林深处去了。   “注意安全。”顾夭夭犹豫了一瞬,对着少年单薄的背影说。   等沈西林的身影消失不见,顾夭夭才溜进公寓,还有事要办——给那些邮票拍照,挂网上拍卖。   她其实也不想麻烦沈西林,但用某团和某宝下单,是买不到活鸡的,就更别说在现代,已经成了保护动物的野鸡。   读过系列文的顾夭夭知道,沈西林作为反派当担,各种技能不说精通,那也是都有涉及,尤其擅长捕猎。   据原著里说,是为了经常给母亲妹妹加餐,练出的好本事。   所以这事,顾夭夭只能拜托他了。   这般想着,她下单了五六斤枣子,两三种野菜,以及——两只炸鸡。   等外卖的时间里,顾夭夭把邮票各个角度都拍了几张,又认真筛选好图片,然后注册账号,上传图片和撰写文字介绍说明。   价格么,她仔细参考了同类邮票,最后定价比别人贵一百左右。   顾夭夭敢保证,没谁的邮票能比自己的品相好。全新的么,能不好?对于这一点,她很有信心。   处理好这些,外卖也到了。   她先把香喷喷的炸鸡拿出来,带上一次性手套,把肉都撕下来后,啃干净鸡骨上附着的肉,再用保鲜膜收集起来。   顾夭夭洗洗手,露出一个嘿嘿嘿的笑容,满意地出了公寓。   这个点,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的云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红彤彤的。   真美啊,顾夭夭欣赏了片刻,手里突然多出一只水果机,趁沈西林没还没回来,“咔嚓”记录下几张美景,又取出三角支架,和绚丽的火烧云霞合影了一张。   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支架和手机,把分装好的枣子和野菜拿出来,静静地等着。   天边最后一丝光即将消失时,沈西林背着竹篓出现了,见到石头上荡着两只腿的少女时,他眸子微闪,只说:“走吧。”   一高一矮两个瘦瘦的身影走在乡间小道上,快到村口时,顾夭夭接过装了野鸡的麻袋,真诚地道谢,并递过去一只竹篮,说:“摘的一些野菜和枣子,给淼淼吃的。”   本不想要的沈西林,听到是给自家妹妹的,到没理由拒绝了,便也接过去,说了谢谢。   二人互相礼貌道谢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她回到家后,把三只野鸡的翅膀羽毛剪了,塞进鸡笼,开始剁猪草。   家里两头猪一听到声音,便趴在墙头大声地哼叫起来,它们知道这是主人在准备吃的啦。   顾夭夭喂好猪,见悍妇娘他们吃完饭到家了,她开心地指着鸡笼说:“妈,你看!”   原本准备说小闺女几句的陈月英,看到鸡笼的野鸡愣了愣,心是彻底柔软下来,气不起来了。   “你呀,还真去捉了?怪不得饭也不回来吃!”她故意板起脸,只是那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是拜托沈西林帮忙捉的,喏,妈你看我还摘了野菜和野枣回来!”顾夭夭一脸邀功地看向她家悍妇娘。   顾永顺笑呵呵地插话道:“西林那孩子比你大,你得叫哥哥。”   “你爸说得对,没大没小!”陈月英接过竹篮,照例没收,只一人分了两颗枣子解馋,便收进房间了。   顾红志三两口吃完,挨过来骄傲道:“姐,我今天捉了五条泥鳅和三条小鲫鱼,还有两只大河蚌!”   “哦,是吗?”   “是的,不信你来看!”   顾夭夭检查后,发现确实有收获,便拉他去柴房那,悄咪咪递他两颗大白兔奶糖,叮嘱:“不能让人看到,不然下次没得吃。”   “嗯嗯!”某个馋猫两颊鼓鼓,甜得说不出话来,开心得直点头。   就在这时,堂屋里突然争吵起来,原来是老太太带着顾永莲登门来了。   顾夭夭能猜到,她们为何而来。   她一进堂屋,便听到顾永莲说:“沈家那崽子都是因为夭夭才把建国打伤的,不道歉不赔礼,说不过去吧?”   “你的意思,我家幺儿还得去给韩家小子道歉赔礼?不是我说,永莲啊,咋还没睡,就做起梦来了?”陈月英鼻孔朝天,狂翻白眼。   “再说,你哪样立场说这种话?跟人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嫌害臊。”陈月英叉着腰,满脸的嘲讽。   并不打算管这件事的老太太听到这话,炸了:“老娘还在呢!轮得到你管我姑娘?你们就按阿莲说的办,一个完小毕业的,哪有资格教我们初中毕业的阿莲做事?”   顾夭夭坐在板凳上,抖着腿用欠扁的语气说:“我不要,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欺负人最快乐了~”   王喜娥瞬间忍不了了,过来就想打她这“不孝”孙女,顾夭夭一蹿而起,不仅不怕,气焰比来找麻烦的老太太还嚣张。   她瞪着眼威胁:“阿奶,你打我一下试试?爸妈都没打过我,你要是打我,我就去捅你屋顶!”   “你你你您!”   王喜娥气得要死,抓不到跟个穿天猴似的孙女,便一把抓住暗笑的儿媳使劲拍打,被顾永顺拦住后,叫骂着要砸东西。   “阿奶你打我妈了,你打我妈就是打我,你等着!”顾夭夭站在门口冷冷道。   顾永莲又气又懵,这都什么极品熊孩子啊?自己怎么摊上这一家极品亲戚?要不是为了她的大英雄,才懒得跟他们打交道呢!   “老三,还不管管你闺女!!”老太太气得拧了顾永顺一把,说完突然看着地上顿住。   抬起头后,一副发现了什么真相的样子,怒不可遏道:“好啊,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天杀玩意儿!中午还说鸡被偷了,原本是背着我们老两口,悄悄把鸡吃了!”   “哪样?妈你说的哪样话?”夫妻俩儿异口同声道,脸上俱是诧异莫名。   王喜娥冷笑:“装,你们给我接着装!自己看地上是啥?别以为只有一根,我就看不出来,那是鸡骨头!”   陈月英和顾永顺疑惑地对视一眼,捡起那根小小的骨头,发现还真是鸡骨头。   于是,目光四处找寻起来,直到又在西耳房门口发现一截鸡脖骨,这才将目光转向大儿子一家。   吴素芹慌了。 第12章 铁证如山   屋里所有人齐齐盯着自己,顾红军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否认:“爸妈,这不关我们的事啊!”   一旁僵住许久的吴素芹渐渐冷静下来,附和道:“确实跟我们没关系,不知道是不是狗叼进来的。”   精明如老太太,这会儿通过几人互动也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锐利地眼神立刻剐向孙媳儿:“既然没关系,那让我们进屋看看。”   “这没问题!”   不知情的顾红军一口应下,吴素芹虽然不情愿,也点了头,全然不知有“惊喜”在等着她。   “行,咱们都进去瞧瞧,也别冤枉了小芹。”老太太这般说道,丝毫不提大孙子。   这个时候,农村供电计划才刚提出,村里是没有电灯的,几人便提着马灯和煤油灯进了西耳房。   顾夭夭坐在堂屋,低头专心地玩手指,耳边频频传来王喜娥同志尖利的鸣叫:“门后,鸡大腿骨!床下鸡胸骨、鸡爪骨!”   此时,吴素芹脸色苍白,心里惊恐交加,一边怀疑有人知晓自己有空间,一边又觉得太过天方夜谭,怎么可能呢?   “素芹,你!”顾红军脸色红一阵,黑一阵,简直不敢相信这事是自家媳妇干的。   “不不不,不是我,不关我事!”吴素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副被人冤枉,伤心欲绝的样子。   她真情实感觉得委屈,因为那三只鸡还在空间里好好呆着呢!   “你相信我啊,红军!”   吴素芹凄凄切切地哭起来,她现在比前两天又白了很多,顾红军看着心里很是不忍,有心想说情,可“铁证如山”面前,也无可辩驳。   陈月英心里怄得要死,到底看在她快临盆的份儿上,只对大儿子说:“红军,看好你媳妇儿,一会儿再算账!”   “这事,你得感谢我。”老太太得意地说,快走出院子又回头,“明儿,小莲相亲对象来家里,你们都过来坐坐,当嫂子的给把把关。”   “哎,知道了,妈。”陈月英笑着回道。   只是,人一走,她便下来了脸,心想:以婆婆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特意来邀请,那准没好事。   而如今,家里还有一桩糟心事等着自己解决,陈月英面色沉沉地踏进堂屋,沉吟半晌,对大儿子说:“我思来想去,这事不能就算了,不然谁想吃就悄悄宰杀?这样,你们给家里一张大团结,算作交待。”   顾红军面露难色,犹豫着没说话,明显心里有些小九九,但不敢说出来。   吴素芹就不一样了,她心里本就委屈,觉得自己蒙受不白之冤,如今还要被婆婆趁机“勒索”,心态瞬间爆丨炸。   “那鸡根本不是我吃的!再怎么算,也就七八块钱,十块钱是咋算出来的?!你干脆去抢好了!”她胸口剧烈起伏,大声吼叫。   “素芹!你怎么跟妈说话呢!我妈是你能吼的吗?你怎么当人儿媳的!”顾红军感觉难堪,心中怒极。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西耳房,当着吴素芹的面,交给母亲一张大团结。   “多出来的钱,是对你这种行为的惩罚,不服吗?”陈月英冷冷说道。   见妻子还想辩解,顾红军连忙把人拉进屋,西耳房的争吵声持续到三更半夜才停止。   今夜,月光被大片大片的乌云挡住,漆黑的西厢房传出小小的疑惑声。   “咱嫂子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顾红志缩缩脑袋,露出心悸的表情,他现在对凶巴巴的女人有阴影,他觉得自己将来娶媳妇一定要娶个温温柔柔的,绝不能像他姐和他妈。   “确实,嫂子最近变化好大啊,要不是就在眼皮下,还以为换了个人。”顾红秀也深以为然地说道。   她想了想又问妹妹:“你说,怀孕真能让人变白吗?可是,嫂子生大丫时,不仅没变白,看着还变黄了。”   顾夭夭意味深长地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躺在身旁的白莲姐姐,问出心底疑惑了好久的问题:“姐,你怎么高小毕业,就不读书了?”   顾红秀沉默良久,才说:“家里条件不允许呗,要供三个孩子上学,就算有爸妈和大哥赚工分也够呛。何况,咱家虽说和阿奶他们分家了,但阿奶阿爷还是要求,每年秋收结束,要把分的粮和钱,一半上交他们。”   黑暗中,顾夭夭诧异道:“这是为啥?”   “阿奶说,大爹大妈他们全部上交,只要咱家交一半,是因为没在一块吃饭。爷奶还承诺,以后咱姐弟仨儿的学费,他们包了。又说,爸是队里的种菜好手,自留地也全划给咱家。”   尽管看不到白莲姐的表情,但顾夭夭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讥诮,想也能知道,后续不太美好。   “爷奶反悔啦?”   “可不?”   顾红秀冷笑,气呼呼道:“说好的学费,不给了。爸妈找他们要,就哭穷,说逼他们去死之类。妈想继续供我读,我没去。这也算了,说好自留地给爸妈种,大妈天天去摘,咱爸脸皮薄,不好说啥。   咱妈可不怂她,骂了几次后,就换成阿奶来摘了,这下,连妈也没撤。妯娌还可以骂,自己婆婆咋骂?时间久了,爸妈没法,也就随他们去了。   但是,这交一半钱粮的规矩却没变。”   代入感太强,此刻顾夭夭的拳头已经邦邦硬。   “哎,中秋节前,队里要把钱粮给大伙分了,说是让大家过个好节。”本该高兴的事,顾红秀却很惆怅。   听到这儿,顾夭夭后牙槽都咬紧了。明年旱灾,收成惨淡,分出一半钱粮,自己家咋办?她是可以利用公寓,补上这个空缺。可这么干了,不就等于补贴对面锦鲤堂妹家么?   她可不干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总之,不能分!   翌日。   在大公鸡的打鸣声中,顾夭夭迷迷糊糊醒来,呆坐了会儿,一个激灵坐起来,穿上鞋就往院子里跑。   嚯,器宇轩昂的大公鸡三花正领着大黄小黄找吃的呢!   果然,为了自证清白,某人再不甘心,也得把悍妇娘的宝贝鸡屁股银行还回来,肉疼吧?哈哈!   吃早饭的时候,吴素芹的脸拉得老长老长了。   顾红军愧疚啊,自己错怪了媳妇儿,于是温柔小意地伺候着,各种热脸贴冷屁股,才让吴素芹脸色稍好一丢丢。   “妈,虽然不知道那,那偷鸡贼为哪样把鸡还回来。但也证明了偷鸡这事,跟我没关系吧?儿媳也没期待您道歉,可起码能把大团结还给我们吧?”吴素芹身板挺直,语气很冲。   陈月英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断然拒绝:“中秋节不要过的啊?春节不要过的啊?这些不要钱的啊?家里酱醋油烟不要钱啊?过几天你生孩子、坐月子不要钱啊?”   顾红军看了看媳妇铁青的脸,鼓起勇气:“妈……”   “妈啥妈,不给!”陈月英很霸蛮地打断他的话。   哎哟,偷鸡不成蚀把米咯~   顾夭夭努力绷着脸,避免自己不要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无异于给人伤口上撒盐,多不人道啊?   “姐,你脸咋扭曲成那样?是不是想拉屎,憋不住了?”顾红志贴心地建议道。   顾夭夭:微笑表情裂开……   “姐,姐我错了!快松开我耳朵!”   “错哪儿了?”   “错、错……我不知道啊,呜呜呜!”   看着自家俩活宝闹,陈月英不禁露出老母亲的慈爱笑容,提醒道:“别闹了,赶紧吃完去学校报道,待会儿赶不上拖拉机,看你们哭!”   他妈管这单方面殴打行为叫闹着玩?顾红志委委屈屈不敢开腔,怕恶魔姐姐想继续和他“闹着玩”……   村口。   “阿顺,送小志上学,还出动一家呢?可别这么宠着,男孩儿宠坏了可不好。”驾驶位上的顾永旺转过头,语重心长道。   “哎呀,就是,又不像我们,要送两个孩子上学,不放心才跟去的。”田二秀顺着丈夫的话说道。   陈月英捂着嘴,做作地笑,“哎呀,巧了,我们也是,送两个孩子去上学,当爹妈的,就是不放心嘛。”   “夭夭姐也去上学?可是,阿奶不是说……”顾红雪诧异道。   “妈给你们钱啦?!”田二秀声音拔高了几分,仿佛掏了她的钱。   顾夭夭翻了个白眼,声音更高:“大妈,您想啥呢?阿奶的钱都用去给堂妹堂哥交学费了,口袋比脸干净是吧?我妈自己省吃俭用,说别人有的,她闺女也得有!”   接着,她认真地说:“以后,我指定给我爸妈争光。”   “大白天的,不知道做什么梦?先赶上小雪再放大话吧!”顾红星嗤笑,忍不住刺这个讨厌的堂妹几句。   见陈月英要发飙,田二秀接过儿子的话:“红星也是为了幺儿好啊,这话糙理不糙,幺儿要努力啊,不然多浪费你爸妈钱。”   “大妈,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长命百岁吗?”顾夭夭笑着问她。   田二秀面露微笑,没直接回答,转头把问题抛给两个儿女,顾红星臭着脸给出几个答案,顾红雪也认真地给出分析,均被顾夭夭否认。   “那你说,为什么!”顾红星怒道。   “因为小明的爷爷从不管别人家的闲事。”顾夭夭摊手,耸肩。   田二秀:???   兄妹俩:…… 第13章 平地惊雷   “哎呀,幺儿说得真对,不爱管闲事的人啊,指定长寿!”陈月英反应很快,立刻眉开眼笑地附和小闺女。   “夭夭这学习不咋样,嘴皮子还挺利索,这一点倒是完美传承了弟媳。”田二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一时间,两个妯娌你来我往,围绕孩子和丈夫这个话题,唇枪舌剑了几十回合。   最后,以陈月英一句“我有两个儿子,你只有一个”落幕。   顾夭夭听到田二秀不服气地嘀咕:“有哪样了不起的?又不是……”   在顾永旺警告的视线看过来时,她才怏怏住了嘴。   又不是什么?   没等顾夭夭想出个所以然来,公社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学校走去,这整个满屯镇,就一个中学,叫红旗中学。中学外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卖小吃的摊位,都是一两分钱就能买到的实惠零嘴。   学校进门处,张贴了一张红纸,上面用好看的毛笔字写着新生名字和班级,顾夭夭仰望片刻,不由叹气。   新生的名字,一张纸都没写满,总共两个班级,才八十多人。而且,看名字大多是男孩,女孩的名字恐怕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这辍学率未免太高,但结合年代背景,又不奇怪了。   顾夭夭突然侧头,看向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主动辍学的白莲姐姐,眼里俱是渴望和羡慕。   良久,她垂眸,跟随父母穿过尘土飞扬的操场,走进所在班级。   “永顺,你去隔壁给臭小子交学费,我在这边给幺儿交学费。”陈月英说着,把钱递给丈夫。   夫妻二人进走了不同班级,顾红志也不知跑哪儿去玩了,姐妹俩靠在教室外,都好奇地打量着人来人往的学校。   低矮的镂空青砖墙把学校严严实实围了起来,墙下种有茂盛的灌木丛,操场既没有铺石砖,也没有铺水泥,清一色的泥巴地。   不过,却安了男孩们喜欢的篮球架,这会儿一堆男同学围在那附近玩闹,其中就有顾红志。女同学也叽叽喳喳坐在花坛边,交流一个假期不见的思念和见闻。   红旗中学是一所初级中学,将来读高中得去县里。   她把目光收回来,转向未来要待三年的教室,三个年级才六个班级,一排平房便已够用,其中一排还是老师的办公室和宿舍。   这会儿还是三三六学制,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至于缩短学制,提倡五二二学制,那是文丨革之后的事了。   那场持续十年之久的运动伊始,第一年便全面停课,第二年中小学复课,然而高考恢复则遥遥无期。很多在校学生还没读完,便被安排下乡插队,或是去边疆加入农场兵团开垦荒地。   顾夭夭盘算了下,离那场浩劫开始还有八年,她必须在六六年以前完成所有学业,成为一名大学生。   初中高中加上大学,一共需要十年,但留给自己的时间,实际上只有七年。   那么,跳级势在必行。   心里做好决定,顾夭夭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干就完事了!   “阿秀,你怎么来学校了?”   “我,我陪弟弟和妹妹过来报名……”   耳边传来的对话,把顾夭夭从自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她看向来人,是一个明清目秀的少年,正眼含笑意看着她家白莲姐姐。   而顾红秀,红着脸,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声音呐呐如蚊。   哟,有情况啊~   某猹立着耳朵听了半天,等人走便笑嘻嘻问:“姐,那是谁啊?好像不是我们队的。”   “原来是,后来他爸退伍,转业进了公社派出所当民警,他们一家就搬到镇上了。”顾红秀羞涩地说完,又补充,“他是我小学同桌,叫周恒民,跟沈西林一届,今年也读初三。”   周恒民?有点耳熟啊,顾夭夭摸着下巴想。 LJ   “哎呀,别想了,爸妈叫咱们呢!”顾红秀跺跺脚,大步往前走了,生怕不靠谱的妹妹追上自己问个不停。   哎?啊呀,她想起来了,这不是锦鲤文里的男二嘛,对女主痴心不二!   后来怎么着?顾夭夭回忆剧情,忍不住呸了声渣男。   这个崽种,苦追顾红雪不成,转而娶了对自己痴心不悔的顾红秀,结婚那天还来了一番深情的内心独白:既然得不到她,那就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日日夜夜守护着她。   哕,不怪白莲姐姐知道真相后黑化啊,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回村的路上。   “夭夭竟然和我们家小雪一个班,真好。”田二秀笑容满面地说,不等陈月英说话,她话锋一转,“这样,就可以让小雪带带她,多好。”   “大妈竟然和我们爸妈一个村,真好。”顾夭夭笑容纯真地说,不等对方开腔,也抛出一句,“这样,就可以天天摘我家种的菜,多好。”   顾永顺和陈月英闻言,便不说话了,笑意在眼里流转,眉眼间尽是骄傲之色——自家闺女真棒!   而田二秀,脸上虚假的笑维持不住了,僵着脸说不出话。   顾红雪见状,当即怒道:“那还不是自留地都让你家种了,才摘的!”   “哟哟哟,爸妈,听到没啊?把人家自留地还回去啦,出力还要被嫌弃,做人真难呐~”顾夭夭啧啧有声地摇头,很失望的样子。   “顾夭夭!我警告你再欺负……”顾红星话没说完,便被人挥了一拳,紧接着便是嚣张的声音:“你警告你妈呢?想欺负我姐,问过我顾红志没有?”   车上顿时人仰马翻,尖叫声,哭闹声,呵斥声,声声入耳。   回到家,已是一个小时后的事。   “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原本,自觉做错事,低着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顾红志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永顺,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爹不是向来主张“以和为贵”?   “你爸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有人欺负你姐姐她们,就该这么干!”陈月英也表示了肯定,并给他一毛零花钱,以资鼓励。   顾红志瞬间欢腾了,这是第一次打架没被批评,反被父母夸奖!   他拿着一毛钱,狠狠亲了几大口,一蹦老高!   对此,顾夭夭嫌弃地翻白眼,贱兮兮地说:“弟啊,那钱不知道是不是别人藏在鞋底的,你……”   “呕哕!”   眼见熊小子的笑脸迅速凝固,并跑出堂屋干呕,某人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呀!”陈月英嗔了她一眼,也笑了起来,这笑像是会传染,萦绕在屋里许久才散去。   这时,屋外传来喊门的声音——   “三叔三婶,阿奶叫你们过去。”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门口出现一个模样与顾红雪五分相似的女孩。   “是小红娟啊,行,三婶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陈月英话还说完,顾红娟的身影已如惊弓之鸟跑不见了。   顾夭夭心里暗自纳闷:怎么跟见了鬼似的?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又一个炮灰女配,爹不疼妈不爱,还跟原身一样偷偷暗恋韩建国,最终黑化,惨遭打脸。   “这孩子也是可怜,走吧。”陈月英感叹一句,起身朝对面走去。   对面的顾家,院子更大,种满了各种时蔬瓜果,连猪都比顾夭夭家的多三头,鸡也有七八只。厨房外的柴火堆得整整齐齐,堂屋里还糊了旧报纸,看着干净明亮得多,桌椅被擦得锃亮,地面一尘不染。   那八仙桌上摆了一个漂亮的藤编热水壶和五六只搪瓷杯,以及几样瓜子花生糕点。   这阵势,一看就是迎接客人准备的。   “二秀,去看看来了没有?”   王喜娥穿着大红的衣裳,坐在主位上催促,她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老头,便是顾家的当家人,顾根生。   兄妹三人挨个喊人,顾根生只应了顾红志,没搭理两个孙女。   其他人对此那是见怪不怪,包括顾红秀也一样,顾夭夭却对捅屋顶的想法,突然强烈了起来,手真痒啊。   “来了来了!”田二秀跑进来,喜滋滋道。   随后,一个穿军装的国字脸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瓶白酒,几包红封牛皮纸的糕点糖果,后头跟了个媒婆。   见了这几样,老太太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却在听到这叫韩光祖的军人说自己有四个孩子后,拉下了脸。   “叔婶,你们要是不愿意,就……”   “我愿意和韩同志结成革命伴侣!”   顾根生正要呵斥女儿胡闹,在见到韩光祖掏出一沓厚厚的大团结后,生生咽下。   至少十几张大团结,任谁也不忍心把话说重了不是?   顾夭夭啧啧两声,在爷奶的白眼下,抓了一大把花生,往白莲姐和熊弟弟手里放,又薅了两块绿豆糕塞父母嘴里。   “永莲啊,你去送送小韩同志,顺便带小韩转转。”没一会儿,老太太慈爱地说道。   相亲这事,就算成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人一走,老太太老不高兴地瞪了眼顾夭夭,才说:“你们兄弟俩就这么个妹子,等结婚的时候,我和老头子希望你们当哥嫂的,能一家出五十块钱,算是给她添点嫁妆。”   这话说完,屋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怎么,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你们妹妹?”王喜娥冷笑,正准备施压,陈月英开口了。   “可以,再过半个月,队里不是要分粮吗?就从我们交给爸妈的那一半里扣吧。另外,自留地以后我们只种属于我们的那七分,毕竟不能让大哥大嫂没地种菜,我和永顺一直都心里过意不去。”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 第14章 狂野又猛   “你啥意思?”   总不正眼看儿媳和孙女,也不怎么说话的顾根生说话了,他锐利的眼神直直刺向陈月英,嘴唇抿成一条线,不悦极了。   “爷,我妈的意思很好理解,你如果不明白,孙女可以帮忙解释。”顾夭夭见自家悍妇娘咬着唇,有些想退缩,便如此说道。   “长辈说话,有你一个小辈插话的余地?闭嘴,滚一边去!”老头沉着脸,很凶地呵斥她。   “我又不是球,怎么滚?”顾夭夭眨巴着卡姿兰大眼真诚地发问,随即又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期待道:“要不,您给示范一个?”   这还没完,她又委委屈屈地嘟囔:“再说,我妈给我生了一张能说会道又可爱的嘴,可不是为了装饰和配相用的,让人闭嘴好没道理哟~”   顾夭夭说完,还冲她家悍妇娘抛了记媚眼,把陈月英惹得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紧张忐忑的心情也瞬间飞到了九天云外。   再看顾永顺,面上一派不赞同的神情,眼里却满含笑意。长这么大,头次见说一不二的老父吃瘪,居然是因为自家小闺女,心里怎么就莫名地……爽呢?   “给我滚,滚出去!”老头气得拍桌怒吼。   “您不示范,孙女不会滚呀,阿爷好为难人啊~”顾夭夭摊手,满脸无奈。   顾根生被气狠了,随手拿起搪瓷杯就砸过去,被顾夭夭用接球的标准姿势接住后,老头越发气了,噼里啪吧,接二连三砸了一堆东西过去。   “阿爷,你不讲武德啊!”   这下,顾夭夭可不接了,只邪魅歪嘴一笑,用各种帅气的横踢侧踢,一脚一个踢飞,还兴奋地问老头:“阿爷,还有吗?”   眼见自家老伴儿快要被气抽筋,老太太眼刀子剐向小儿媳:“疯了疯了,你是个死人啊,还不管管这死丫头!”   “嗐,妈你瞧这丫头,比孙猴子还闹腾,我也管不了她呀。”陈月英同样手一摊肩一耸,表情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顾永旺看不下去了,低吼:“闹够了没有!”   “阿顺,不是大哥说你,自己妻女都管不了,任一个女流之辈当家做主,还任小丫头片子在爸妈面前撒泼,算哪样男人?”他不屑和女人掰扯,便将矛头指向顾永顺,话语很不客气。   自家男人被嘲,陈月英可不干了,双手叉腰,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冷笑:“永顺算不算男人,你能比我更清楚?他都不知道多猛多狂野!”   哇,这什么虎狼之词,顾夭夭捂着嘴瞪圆了杏眼,不愧是悍妇娘啊,彪悍彪悍!   “呸,说得啥混账话!”老太太脸都绿了。   顾永顺整张脸,直接红成猴子屁股,他像要把锯嘴葫芦扮演到底似的,任尔东西南北风,沉默到底,不开口。   “小姑子结婚,我们当哥嫂的,肯定能帮就帮,帮着弄结婚席面,布置婚房都行。”   想到家里要上学的两个娃,陈月英硬下头皮继续道:“五十块?我们真拿不出来,一年忙到头,也才赚一两百,交一半给爸妈,还要再拿五十出来,孩子们喝西北风去吗?我们当父母的可以忍忍,但孩子在长身体,怎么行?”   “那卖猪的钱呐?我们可没让你们把卖猪钱也上交,哭哪样穷呢?”王喜娥眼里闪过算计,这么说道。   田二秀也帮腔说:“就是,妈没让你们上交卖猪的钱,自留地也都让给了你们种,还供红志上学,还要怎么样?”   话里话外,就是陈月英夫妻俩占了大便宜还知足的意思。   “大妈您可能耳朵不太好使,我妈刚说了,自留地还你们。”顾夭夭歪头笑笑,又道:“要不这样,你们把爷奶的口粮交给我爸妈,以后爷奶吃饭来我家?”   “那不可能!”田二秀立即一口回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夭夭摇头,对自家悍妇娘说:“妈,您算算阿爷阿奶一年的口粮多少斤?再算算需要每个月孝敬多少钱,这样每家各出一半钱粮,谁都不吃亏。到时候,爷奶带上钱粮,想上谁家吃,就去谁家吃。”   说完,目光扫了一圈屋里心思各异的众人,嘴唇微微扬起:“公平吧?”   话音落下,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应。   最后,还是老头发了话:“大人的事,你少掺和!”   谈话不欢而散。   这边,顾永莲把人送走回到家,心里还美滋滋地盘算着便宜父母从哥嫂那拉到嫁妆赞助金后要怎么花,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黄了!   她是从四十年后穿过来的,知道明年就会闹饥荒,手里没钱那可不行,于是便占着老俩口对老来女的溺爱,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   田二秀蹑手蹑脚地贴在门上听了会儿,被小姑子气得够呛,转头和自家男人叨叨:“我看,那五十咱们也不给吧?钱又不是刮大风吹来的,就这事来说,还是得和老三两口子站在统一战线上。”   顾永旺深吸了口旱烟,没说话。   “你倒是说话呀!”田二秀推了他一把。   “说啥?你以为我想给?真要这么说,妈还不得撕了咱儿?”顾永旺敲了敲烟斗,不耐烦地说。   “哎呀,反正我不想给!”田二秀破罐子破摔道。   顾永旺嗤笑一声,露出老谋深算地表情:“急啥?我们不当这个出头鸟就行,让老三媳妇儿去闹,他们不给,我们也不给,公平起见嘛!”   “行啊,可真有你的!花花肠子就是多!”田二秀佩服地夸道。   “胡说,我这叫智慧。”顾永旺老神在在,十分得意地说:“要不然当年能得到这拖拉机培训名额?能让老三家交出一半钱粮?能让他们帮着……”   说到这儿,他用力咳了咳,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小雪说,今年我一定会怀上儿子。”田二秀没多想,反而有些羞涩地说起这个。   “都多大年纪了,想这些。”顾永旺似乎不是很热衷,见妻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便不耐地说:“行行行,来吧,能不能怀上看你自己!”   ……   陈月英哪里能想到,妯娌间的一场关于儿子的争论,会让顾永旺青天丨白丨日的辛勤耕耘播种呢?   下工回家后,她神清气爽地喝了一大口水,拉着丈夫讨论小闺女今天有多棒,如何完美继承自己的能言善辩和大胆豪爽。   “是挺大胆,也挺豪爽。”顾永顺幽幽地看着妻子,意有所指。   陈月英脸渐渐红了,直到小儿子叽哩哇啦叫着跑进来,才狠狠嗔了丈夫了一眼。   “爸,妈,我今天跟姐姐去山上割猪草了!”顾红志挺着胸膛,骄傲得很。   而且,魔鬼姐姐还奖励了他五颗奶糖,真香!   “不错,不错,继续保持!”夫妻俩儿毫不吝啬的夸奖,把顾红志乐得发誓以后要当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顾夭夭放下竹篓,走进来大咧咧往竹椅上咸鱼躺,躺了会儿她突然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悍妇娘:“妈,我今天在村口告示牌那看到一个通知。”   “啥好事啊,把你高兴的。”陈月英走过去,给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好笑道。   “当然是好事!通知上说,过两天县里有工作组下乡开展科学生育的活动,还要请乡亲父老去晒谷场听课。最重要的是,要开办一个新法接生培训班,只招女学员!”   陈月英不理解闺女的激动,只好敷衍地说:“那挺好,到时候喊上你大哥和嫂子一起去听听。”   “妈,这多好一个机会啊,你要是报名参加接生培训班,等结业了,你就是新时代接生员,不用经常下田干活,还有红包谢礼,多体面的工作!”   顾夭夭极尽蛊惑之能,其实是希望悍妇娘自己能有一技之长,毕竟距离改革开放还有二十多年。而这个时代,无论环境怎么变,接生员这个饭碗是绝不会丢的,甚至随着经验的增长,会越来越吃香。   “可是,我又不懂这些,去给人接生不是害人家嘛!”陈月英摆手,皱着眉头拒绝。   “瞧您说的,当初我爸和大爹懂怎么开拖拉机吗?还不是得去培训班学习之后,才能掌握驾驶技巧。”顾夭夭严肃着小脸,特别认真地分析。   对这话,顾永顺深以为然,便顺着闺女的话说:“是这个道理,会计要学习记账,农民要学习种田,医生要学习救人,接生员自然也要学习,没有谁生来就会。”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陈月英犹豫半天,被两双相似的眼睛看着,她无奈一笑,“到时候看,好吧。”   顾夭夭知道这事急不来,倒也没催,只是悄咪咪给愚孝爹竖起大拇指。   顾永顺一愣,嘴角扬起老高,闺女刚刚夸他了!   “那个,我也能报名参加吗?”一旁听了好久的顾红秀,小心翼翼伸出头,问道。   “不行,你一个才十五岁多的小姑娘,怎么能接触这个?”陈月英严厉反驳,丝毫没有商量的口吻。 第15章 夭夭出品   顾红秀沮丧地垂下头,她知道母亲说一不二的性子,此事决计不可能了。   这失落的情绪一直到入睡前,还萦绕在心间。   万籁俱寂的夜里,顾夭夭听着身旁翻来覆去的声音,到底心里不忍,思忖片刻开口:“姐,我会劝劝妈的,到时候咱们可以先斩后奏嘛。”   “啥是先斩后奏?”顾红秀好奇。   “嗯,就是先把名给报了,之后的事再说。”顾夭夭说完,又把有关这个成语的故事《窦娥冤》大意讲了讲。   尽管顾夭夭讲得简略,顾红秀还是完全沉浸在故事中,几乎忘记了烦心事。   “六月飞雪是什么样子呢?”她喃喃道,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幺妹,你从哪儿听到的故事?以后可以多给我讲讲吗?”   顾夭夭笑笑,答应:“好,这是上学时,老师给我们讲的课外故事,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在学校学到什么,也教给你。”   听到妹妹这话,顾红秀颓丧的心情完全消失,哪怕最后报不成名,也不会觉得难过。   今晚,她做了一个好梦,梦里,自己坐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在认真听老师讲课,而同桌还是那个人。   等到身边人陷入黑甜梦乡,顾夭夭进入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挂在网上的邮票有没有订单。   没想到,她刚登录后台,通讯页面便跳出七八条信息,全是等待发货的通知。   这才挂上去一天呢!   顾夭夭连忙按地址和姓名电话,把邮政快递单一个一个填好,又仔细包好邮票,塞进牛皮纸信封里。   她还在信封的封口上盖了个“夭夭出品,必属精品”的戳,最后才小心翼翼放在门口取快递的地方。   顾夭夭蹲在地上,忐忑地观察了很久,像要把地面看出朵花似的,见一直没动静,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算咯,不行再想其他赚钱办法,还是去泡个澡解解乏吧。   洗完澡出来,她窝在沙发里,再次下单了大米和面粉,最便宜的那种,各二百斤。   此外,还买了其他能储存很久的主食,比如:玉米、高粱、小米、糙米、大豆。   以及,一部分压缩饼干和军工罐头、量大便宜的挂面、腌菜、卤蛋等比较能存放的食物。   看着这一溜订单,顾夭夭心里稍稍有了点安全感,饥荒可是会死人的,怎么做准备都不为过。   不过,一连串的扣费消息,叮叮咚咚地让她紧迫了起来——尊敬的顾小姐您好,您的银行卡余额为1.44元。   真是一个叫人牙酸的数字,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做回老本行——视频博主。   只要播放量和点赞收藏多,就有小钱钱拿,只要粉丝多,就能接广告,能接广告就有大钱钱拿……   这个时代,最多的就是无污染的田园风光,纯天然的自然景色,发到某音上,肯定能收获一堆赞……   说干就干!   顾夭夭连忙下载字幕网和某音app,熟练地注册好账号,把上次拍的晚霞和自拍剪辑加BGM制作成视频,再配上一段契合的文案。   上传,完毕!   至于字幕网的视频,她还需要多拍一些素材,才能制作,先不着急。   搞定这些,顾夭夭注册了一个卖旧物的微博号,用来上传邮票照片,以及一些这个年代的彩【工/仲/呺:寻甜日记】色街景照之类。   反正,以前的黑白照片和视频修复成彩色,在几十年后,已经很常见了,她不担心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他们想找麻烦也找不到人呐!   想到这儿,顾夭夭先是一乐,接着又叹了气,大概也只有这些照片和视频,能证明自己存在过吧。   次日,清晨。   “妈,咱儿能不能不梳这个发型?”   “那不行,今儿是你第一天上学,怎么能像平常一样,随便扎个马尾辫?多不庄重!”   陈月英一边说着,一边给她脑袋左右两边的辫子翻叠上去,再用两根红绳固定起来。   顾夭夭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浓浓的年代感,再配上悍妇娘秀了花的对襟盘扣衫和藏青色宽裤腿,活脱脱一五六十年代的农村小姑娘。   别说,还怪可爱的。   挎上斜挎土布书包,顾夭夭美滋滋地左看右看,感觉新鲜极了,恨不得立刻拿出手机,自拍个十张八张的。   果然,真香定律,虽迟但到。   吃了早饭,她背着昨天领的课本,小跑到村口大榕树下,顾永旺已经等在那里。   拖拉机上,除了几个去镇上的社员,其余全是背着斜挎书包的学生,大约十五六个。   女孩总共五个,顾红雪和她的俩拥趸,以及顾夭夭本人和眼睛黏在沈西林身上的王小芳。   她看得有多专注呢?直到下车,才发现顾夭夭的存在。   “你怎么来了?!姑奶不是不让你……”   “我昨天就来了呀,没看到吗?惊不惊喜?”   王小芳嘟哝:“惊喜个屁,我以为你陪你弟来报道……”   顾夭夭露出两排小白牙:“没办法耶,我也不想来上学,可我妈非要我来,真让人头疼~”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王小芳嘴角直抽抽,故意甩下她,与顾红雪她们走一块。   又来?可惜,她不是小孩,孤立这种冷暴力对她没用。   进了教室,王小芳立刻挨着顾红雪坐下,还得意地看了顾夭夭一眼。   顾夭夭不为所动,扫了一圈教室,走到最后一排,见其他座位上都是男孩,只有一个女孩子单坐,径直走过去。   “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没,没有。”   回应顾夭夭的是低声细气的声音,对方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扣着指头不说话了。   “那我坐下来咯?我叫顾夭夭。”见她性子内敛,顾夭夭尽量声音柔和地说。   “我,我叫,我叫徐盼弟。”她说完,头越发低垂了。   顾夭夭点点头,没继续和徐盼弟说话,再说下去,她怕小姑娘把头塞到抽屉里去。   这个时候,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她板着脸很严肃地说:“同学们好,以后我就你们的班主任了,我叫高志芳。”   她说着,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闹哄哄的教室,不自觉地因高志芳的气场渐渐安静下来。   很明显,班主任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先让众人自我介绍,之后便跳过选举过程,直接宣布了班干部人选。   “班长顾红雪,劳动委员张小飞,体育委员李克军,一组组长王小芳,二组组长徐盼弟,三组……”   她一一说完人选,补充道:“我是按你们小学毕业成绩安排的,很公平!另外,各科课代表由其他老师自己任命,没被选上的同学还有机会争取。”   闻言,同学纷纷议论起来,为那几个悬空的职位暗暗挂心起来。   “老师,可以一人担任两个干部职位吗?”顾红雪举手,毫不胆怯地询问。   “当然,只要任课老师愿意任命你。”   这下,大家更激动了,除了议论班干部,最多的话题要数顾红雪。   “班长长得真好看,穿的衣服也没补丁,书包还是军用挎包!”   “可不是,学习也好,毕业考试成绩前三名呢!”   “听说她爸是生产队的拖拉机驾驶员,真厉害!”   顾红雪的腿毛之一指着顾夭夭,小声说:“看,红雪的堂姐,学习经常倒数几名,性格还差劲,不要跟她玩!” 第16章 狗血剧情   “顾红雪的堂姐?那她岂不是比我们都大?”有人听了张喜梅的话,惊诧道。   “可不是嘛,白大一筒柴!“张喜梅立刻轻蔑地说。   顾夭夭不想听,奈何人家生怕自己听不到似的,活像一个行走的人型大喇叭。她毕竟不是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人,一头雾水地想了半天,还是不明所以。   “盼弟同学,你知道‘白大一筒柴’是什么意思吗?”   隔壁组那群人声音不小,徐盼弟自然也听到了,她飞快地看了张喜梅她们一眼,良久才战战兢兢地弱声道:“就,就是……就是形容人光,光长年龄和个子,不,不长脑,脑子的意思。”   听完这个解释,顾夭夭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见小同桌惊恐的样子,忙塞了一颗水果硬糖到她手里,笑着说:“谢谢啦,盼弟同学。”   徐盼弟傻乎乎地盯着那颗糖时,顾夭夭已经朝张喜梅走过去,她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干、干哪样?”   张喜梅神情戒备,声音略显紧张,她身边的女孩子们也纷纷同仇敌忾,看向这个又好看又凶的少女。   “我是白大一筒柴,你是什么?年年次次考试倒数第一名的人,哪来的脸煽动他人歧视自己同学?”顾夭夭猛地凑近,二人的脸仅有两指之距,微微眯起的杏眼,更是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一时间,张喜梅被她的气势镇住,说不出话来。   等顾夭夭单手撑在她椅子上时,张喜梅心脏都快吓停了,只听面前的女孩冷声道:“我今年十二岁半,你呢?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类似这样歧视女同学年龄的话。女孩能上学,是件多不容易的事,我想不用细说,在座的女同学都能明白。”   她直起身,扫了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教室,五十多个人,总共才十来个女孩,最大跟白莲姐姐差不多,有十五六岁了。   “无论多大年龄,只要有心学习,那都是值得尊敬的。”顾夭夭将目光再次投向面色仓惶的张喜梅,神色淡淡道:“不指望你感同身受,对其他女同学互帮互助,只希望你记住,不要对她们拉踩歧视。”   说完,她转身离开,回到自己座位上。   突然,教室里响起一阵热情的鼓掌声,五六个女同学走了过来,她们围在顾夭夭身边,七嘴八舌地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连徐盼弟都忍不住频频偷看自己的新同桌,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番话,她心里有股热泪盈眶的冲动。   “顾同学,你说的真好!”   “是啊,为了能坐在这里和大家一起上学,我干完家务活和农活后,还要上山采药,下河捞鱼,回家编芦苇席……”   顾夭夭这边,热热闹闹。   张喜梅那边,却冷冷清清,之前和她一起说闲话的几个女生,都不搭理她了。   “红雪,你看她!我,我还不是为了你鸣不平!”   “没事,我知道的。以后,你少理我堂姐就是,她性子就是这样,不好处。”   顾红雪两条细细的柳眉轻轻蹙起,回头看了眼被人围在中间,宛若发光体一样的顾夭夭,心里别扭起来。以前,自己才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人,安慰了张喜梅几句,她闷闷不乐地坐回座位。   而窗外,一道清瘦的身影,看了被团团围住的少女片刻,转身悄然离去。   看来,小丫头张牙舞爪,不用他担心。   还怪凶的,挺好。   教室里。   “哎哎,刚刚那个人是不是三年级的沈西林啊?”   “好像是,他来我们班干吗?”   王小芳脸红红地想:是不是来看她的?毕竟自己早上看了他一路呢~   此时,窗外的校工提着手摇铃,从初一的教室走到初三的门口,一边走一边敲打,叮叮当当地清脆声提醒着大家:上课啦! 第二节 课,走进来一个笑容满面的年轻男老师,他个子中等,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把普通的模样衬得斯斯文文,别有一番气质。   只听他幽默地自我介绍道:“同学们好,我叫朱逸之,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父母给我起名的时候,可能是想家天天吃上猪肉吧,所以便叫我‘猪一只’。”   同学们闻言,纷纷大笑起来,有胆大地便问他:“老师,您要怎么选语文课代表啊?”   “嗯,这个问题问得好,这样吧,今天上完课,明早谁能完整地背下第三、第四自然段,那就是语文课代表,大家对这个提议有异议吗?”   “没有!”   众人高声欢呼,十分喜爱这个好说话的老师,课堂氛围十分活跃,下课铃响后,都举着课本大声朗诵,争取能背诵下来,当上课代表。   顾夭夭对此兴致缺缺,她的目标是英语课代表,不想在其他科目上费时间,便专心致志地看起这个年代的英语课本,薄薄的一本,基本上都是简单的单词和对话。   看了会儿,她才想起来,还没写名字,于是拿出愚孝爹当年上学用的钢笔,拧开笔盖。   “啪嗒!”   一滴大大的墨水,在封面上晕染开来,顾夭夭懊恼地皱起眉,连忙拿出陈月英给的手帕擦,没想到越擦越擦脏,她无语呆住。   “那个,顾,顾同学,你可以买些旧报纸,用来包书。”一旁的徐盼弟忍不住小小声建议。   啊,好久没上学,都忘了以前发了新书,都要用旧书旧报纸之类包书壳的,她笑着看小同桌,“谢谢提醒啊,盼弟同学。不过,你知道旧报纸在哪儿可以买到吗?”   “不,不谢。在废品收购站会比较便宜,中午放学,我,我可以带你去。”徐盼弟面对新同桌已经不紧张了,只是性子依旧有些胆小。   顾夭夭点点头,笑容明媚:“那就麻烦盼弟同学啦!”   “不,不麻烦的。”徐盼弟红了脸,心里有些开心。   说话间,外面响起做课间操的广播声,除了刚入学的一年级学生,初二初三的教室,往外涌出熙熙攘攘的人,他们快速在操场集合,在新生的注视下,个个昂首挺胸,认真地做着每一个动作。   这个,顾夭夭知道,建国初期国民平均寿命仅有三十五岁,为了让体质积弱的群众锻炼身体,于是体育总局和中央广播电台联合,公布了第一套成人广播体操,又在之后几年,先后公布少年和儿童广播体操。   当然,在白雾村那个小小的地方,老师并不要求他们做广播体操,她知道这个还是听顾红星那只公孔雀炫耀的。   在大部人都穿补丁衣服的情况下,那些衣服干净没补丁,或是模样好看的人,便格外显眼。   比如:面瘫脸的帅比沈西林,穿海魂衫的周恒民,以及一个穿背带裙和白衬衫,头绑红绸缎的少女,那叫一个吸睛。   女孩子们除了讨论两个男生,最多便是那个扎红绸的少女。   “她是谁呀?衣服真漂亮!”   “听我上初二的表姐说,她叫白雪,爸爸是公社书记,妈妈是妇女主任。”   顾夭夭也听到了,心里赞叹:干部子女,白富美啊!   不过,等等,这个名字好熟悉,这种在学校有名有姓的人物,必定是剧情人物之一。   是谁嘞?白雪,阳春白雪……   噢,她想起来了!   这姑娘以后会和锦鲤堂妹成为好闺蜜,并嫁给顾红星那厮,但白雪内心其实深深爱慕着沈西林,就很狗血!   然后,自觉深陷绿帽风波的顾红星拉着锦鲤妹妹,和人家沈西林对上了。   顾夭夭无语半晌,为无辜躺枪的沈西林深深鞠了一把同情泪,就因为这泼天狗血,他不得不在锦鲤文里扮演大反派,就挺冤枉的……   课间操结束,接下来两节课,分别是英语和数学。   “英语老师有事请假,这节课由你们的体育老师带大家学广播体操,争取在一周内学会,要是输给隔壁班,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高志芳板着脸说道。   同学们缩缩脑袋,表示知道了,班主任的警告一点不影响他们兴奋的心情,男孩子们跟被放风的犯人一样,奔出教室,朝操场跑去。   时间过得很快,放学的铃声响起时,众人蜂拥向学校食堂,恨不能爹妈给自己多生几条腿才好。   “你不去热饭?”   教室里空荡荡的,顾夭夭随口问小同桌,然后掏出愚孝爹给自己制作的竹饭盒,里面装了煮熟的红薯、玉米,以及她自己在公寓里煮的鸡蛋。   徐盼弟摇摇头,声音低微:“我,我有。”   说着,她从书包里翻出一截瘦瘦小小,巴掌大的红薯,连皮吞吃下肚,一点都没浪费。   顾夭夭看着自己桌前剥的一堆红薯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想了想,收起饭盒说:“盼弟,我也吃好了,要不咱们现在去买旧报纸?”   操场上,已经有人端着搪瓷缸坐在花坛边吃饭,看着她们出校门,便和同伴调笑:“新来的,居然去外面买东西吃,真是钱多。”   二人穿过大街小巷,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废品收购站,这里离供销社只有几步路。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对许盼弟说完,又向收废品的老头说明来意,顾夭夭便迫不及待一头扎进如山的旧物堆积处。   宝贝,都是宝贝啊! 第17章 淘宝捡漏(含入v通知)……   顾夭夭双眼放光地走进废品收购站,目光一寸寸扫过这些堆积成山的破烂,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旧报纸旧书那一堆东西上。   随便翻了翻,她发现除了旧报纸,最多的是各种作业本和各科中小学课本,要不是小同桌在外头等着,顾夭夭非得好好淘宝一番不可。   最后,她挑了五张八丨九成新的旧报纸,向收废品的大爷交了五分钱,走到徐盼弟面前。   “盼弟,谢谢你带来我买旧报纸,你帮了我大忙!”顾夭夭笑意盈盈地说。   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咸菜馅儿的杂粮饭团,动作自然地递到她嘴边,眉眼弯弯地催促:“我们一起吃吧,这是谢礼~”   鼻尖的杂粮香味儿诱惑着徐盼弟,她下意识张嘴咬了一口,拒绝的话便再也讲不出。香甜浓郁杂粮和酸辣可口的腌菜,在口中混合成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徐盼弟小口小口地嚼,生怕吃太快,它会马上消失。   小同桌吃饭团的表情实在太过专注虔诚,顾夭夭忍不住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珍贵的一刻,这种对食物发自内心的信仰,让没经历过食物匮乏的她感到很触动。   “吃大锅饭以前,我家,除了过年能,吃到干饭,其他时候都吃稀的。”徐盼弟好像不是很习惯说大段的话,她说得很费劲,“我们队穷,大锅饭,也吃稀。”   “顾同学,谢谢。”   “礼尚往来嘛,你帮我,我请你吃饭团呀。”   徐盼弟点点头,主动抱过顾夭夭手里的报纸,微黑秀气的脸上表情很认真:“我,我也帮你,帮你包书。”   于是,午休的教室里,顾夭夭看着嘴笨笨,手却很巧的小同桌三下五除二,把她的书全都仔细都包好了,美观又整洁。   “堂姐,你怎么让别人给你包书?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这样的大小姐做派,很不好。”顾红雪一进教室,便走过来认真地批评她。   “没有小姐命,到有小姐病。”拥趸之一的李燕菊,在一旁帮腔。   顾夭夭收起笑脸,真诚道:“堂妹,看来将来你很适合做居委会大妈的工作,鸡毛蒜皮和家长里短的闲事,都管。”   “什么小姐命小姐病的,我不知道。”顾夭夭斜睨李燕菊,讥讽她:“有些人,不是丫鬟命,却有丫鬟病,忙前忙后,冲锋陷阵,忠心日月可鉴。”   “这位同学,你一个外班的还敢到我们班地盘上欺负人?赶紧走!”   “就是,顾红雪你怎么把外班人带来我们班?她欺负你堂姐,也不知道护着!”   “再说,徐盼弟友爱顾同学怎么了?互帮互助,不可以吗?”   这些站出来为顾夭夭鸣不平的人,全是早上围着她说话的那群女同学,此时纷纷挺身而出。   头一次面对这么多明晃晃的指责,顾红雪咬着唇,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她狼狈回到座位上,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错。   “谢啦,大家!”   顾夭夭本想每人发一颗糖表示感谢,想想太高调了,只好作罢。   开学的第一天,意外收获到这么多友情,她很满足。   下午。   四点就放学了,这个年代没那么多课程安排,学校就让大家早些回去,有时间帮家里做些农活,减轻父母的负担。   下课铃刚响,顾红志呼朋唤友下河玩水去了,压根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姐姐。   顾夭夭也乐得清静,脚步轻快地出了校门,往废品收购站走去。   她要去淘宝!!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换一身装扮。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顾夭夭迅速进入公寓,换了一套中山装,戴上短的假发,再将眉毛画粗涂黑,挺直的鼻梁搭了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   最后,对着镜子调整微表情,很好,标准的书呆子形象。   武装好自己,她用有些傻乎乎的少年音对老头说:“阿爷,我想进去淘些书看看,价钱怎么算?”   “五分一本。”老头看他穿得好,又很好骗的样子,便这般说道。   “阿爷,你是不是记错了,上次来我们家属楼收废品,书还是论斤称,两分一斤。”顾夭夭推推眼镜,紧紧抱着书包,浑身冒傻气的样子。   “我们不要挣辛苦费的啊?这样,给你三分一斤好吧?”老头摆摆手,不耐烦道。   “行,那我去找书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超大的编织袋,开心地进去了。   别看这些旧报纸和旧书,此刻像垃圾一样堆着毫无价值。几十年后,一本在这个年代标价三毛钱的算术课本,能卖几十上百,如果能集齐一套,价格更是能往四位数涨。   还有那些发表了当年重要决策的报纸,年份越老的越贵。当然,比起这些,论珍贵要数一些具有时代背景和特殊意义的主题宣传画,珍贵的能卖到上百万。   “阿爷,这里有宣传画吗?”顾夭夭探头问老头。   “谁知道那些破画在哪儿,你自己找!”老头眼皮一阖,敷衍道。   她听了也不以为意,拖着一袋旧书走出来,老头提起来颠了颠,瞪眼:“嚯,五十八斤,你要这么多看得完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收破烂的嘞!”   顾夭夭摸摸鼻头,心说:我是找宝贝的!   “阿爷,这样呗,下次收到宣传画,你给我留着,每张我额外多给你五分钱,好不咯?”   “五十八斤,一块七毛四分,先拿来!”   老头不为所动,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他活那么大把年纪,就弄明白了一个道理:没到手里的钱,那都不算数,说再好听有啥用啊?   直到收了钱,老头用手指沾着口水清点完,才撩起眼皮,问她:“小后生,你刚才那话当真?可别骗老人家啊,不然天打雷劈的!”   顾夭夭点头,保证:“当然!”   说着,她递给老头五毛钱,说:“这是定金,我不来买,你也不亏,还到赚呢!”   “行,我就信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后生一次。”老头喜滋滋接过钱,答应了。   事情交待完毕,顾夭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一大袋书拖到没人的地方,才刷地扔进公寓,换下装扮往队里赶。   她先去山脚割猪草,太阳快下山了,才到家。   “幺妹,怎么回这么晚,猪都饿得嚎了半天。”顾红秀一边说,一边接过装猪草的竹篓。   “饭我给你打回来了,快去吃。”她麻利地剁起猪草,叮嘱自家妹子。   顾夭夭洗洗手,坐竹椅上端着饭吃得喷香,扒了几口,她问:“姐,爸妈呢?”   往日,这个时候,两口子应该在堂屋里忙活织布和编竹篮。   今天,家里静悄悄的,她有点不习惯了。   “噢,饭都没吃,就让村支书儿子叫走了,说是召集社员,开个哪样食堂财务状况报告会议。”   顾夭夭点点头,又问:“大哥大嫂呢,怎么也不见人影?”   “刚才吃完饭,大嫂说要去河边散步,大哥就陪着去了呗。”顾红秀说完,嗔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没完没了了,当我那啥全书啊?”   提起书,顾夭夭来了精神,故意卖起关子,讨好地说:“姐,你给我捏捏肩膀,我给你个好东西~”   “嘿,你还来劲儿了!”顾红秀抬手佯装要揍她,思忖片刻又笑着说:“你要给姐姐讲故事听,我就给你捏肩膀。”   “我要给你的东西,比故事重要,姐你选哪样?”   “行,我给你捏,行了吧!”   姐妹俩儿笑闹了一会儿,顾夭夭把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的课本递给白莲姐姐。   “虽然你姐我没读完小学,也算是识字的人,还看这干哪样?”顾红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如果你真想学知识,就先得把小学阶段的字认全,所有课文都好好通读理解,数学也要好好学,很锻炼人的逻辑思维能力。”顾夭夭给出自己的建议。   顾红秀停下给她捏肩的动作,不解道:“可是我都完小毕业了,还需要看一年级到四年级的课本?”   “行,我现在随便抽两篇课文,你读给我听,如果很通畅,就可以直接看五六年级的。”   听妹妹这般说,她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于是斩钉截铁地说:“行,你指一篇!”   半小时后,顾红秀磕磕绊绊读完两篇,尴尬又无措地红了一张俏脸,呐呐看向自家妹妹,别扭道:“幺妹,你说的对,没想到好几年不读书,居然生疏成这样,忘了很多……”   顾夭夭没有嘲笑她,反而温和地鼓励:“你有底子在,我给你布置的学习任务会比较多,你把这几篇课文读一读,明天吃完晚饭,我检查你的学习进度,可以吗?”   “没问题!”顾红秀眼睛亮亮的,大声回答。   “OK,那我们……”   “欧可是啥?”   “这是英语,是‘对、好、行、可以’的意思,今天英语课上刚学的。”说到英语,顾夭夭对于今天要讲的故事,心里便有想法了。   顾红秀双手托腮,眼里闪着光,一脸神往崇拜道:“周总理居然会八国语言,好厉害啊!”   讲完周总理精彩热血的外交故事,顾夭夭郑重而崇敬地说道:“周总理曾在十二三岁的年龄立下宏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总理他做到了!”听了总理为中华崛起读书的故事,顾红秀眼睛泛着泪光,心里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她坚定地说:“我以后也要好好读书!”   顾夭夭很欣慰,今天的故事没白讲,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院子里和谐感人的氛围,一下子被外头陈月英凄厉的咒骂声打破了。   “阿奶今天去队里把咱家的钱粮,提前拿走了!”顾红志满脸焦急地跑进院子,丢下一个重磅炸丨弹。 第18章 掀你屋顶   有瓜的地方, 永远不缺吃瓜群众,尤其是别人家狗屁倒灶的破事。   此时,暮色降临, 但不影响好事的东邻西舍围在院墙外, 立着耳朵听一嘴,伸着脖子看一眼, 听到兴起处当个理中客插两句话,再和身边人讨论一二, 满足!   还隔着厚重的人墙,顾夭夭就听到了悍妇娘又凶又急的厉喝:“妈,把钱和粮还我们!这钱你拿了,孩子们过年穿啥吃啥?!”   “钱钱钱,讨债投胎的啊?刚不是给你了吗!”老太太不耐烦地回道。   陈月英听到这话, 更来气了,声音都气得发抖:“我们两口子和几个娃, 一年到头就挣三百来块钱, 其中一半还得孝敬给爸妈, 这也就算了。如今为了让我们给小姑子掏嫁妆钱,又从剩下的那一半拿走五十,叫我们怎么过?!”   “老三媳妇儿,瞧你这话说的,也不嫌亏心!我们家永顺和永旺就这么个妹妹, 你们当哥嫂的出手帮一下怎么了?再说粮食吧, 都上交到食堂了不是?吃大锅饭还能饿死你个馋嘴东西不成?   至于那些个不经吃的精细粮,哪次过年过节包饺子,没喊你们一块吃?还有,谁家衣服不是新三年旧三年, 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往年也没冷着红志红秀吧,今年就非得买新衣服穿?”   姜,果然是老的辣。   老太太把儿媳的句句质问,一条条驳了回去,每一条反驳理由,都让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听得不禁连连点头,感觉是这么个理儿,完全没毛病!   王喜娥的有理有据,倒显得陈月英过于咄咄逼人,好没有人情味儿。   于是,有些围观的邻居便劝说——   “都是自家人,顾老三家的,你大度些,算了算了。”   “你不帮人家,以后谁帮你?乡里乡亲的,就是要互帮互助,小气自私要不得!”   “我记得老三家的女人会织布吧,还缺衣服穿?可真会说!”   这会儿,躲在闺房往外偷看的顾永莲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心说自己上次没白闹,像悍妇嫂子这种刁女人,就合该被更加蛮不讲理的老太太治。   陈月英不干了,冷笑群嘲好事者们:“有些人好大的脸,站着说话不腰疼!那热心劲儿,恐怕别人家男人上厕所,她都想帮着扶鸟儿,生怕尿歪了!别人家男人一皱眉,他恨不得把自个儿老婆送去给人解解愁!”   嚯,这话!顾夭夭朝她家悍妇娘投去了崇高的敬意,辛辣辛辣,刺激刺激!   某些热心群众急眼了,认为好心被糟蹋,尊严被冒犯。顷刻间,指责如潮水般向着院子里叉腰昂首的陈月英汹涌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苦主。   “阿英性子纯善,说话直了些,大家要有啥不满,尽管冲我来。”一直如隐形人般存在的顾永顺,此刻立在妻子身前,脸色凝重道。   闻言,连顾夭夭都有点忍不住汗颜:阿爹,您这滤镜厚了点……   更别提其他人,场面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都抽着嘴角,神色复杂地不知说什么好。   趁众人无语之时,某人清清嗓子,精准开炮了。   “张大爹,你刚才劝我妈大度,我一看您就是个大度的人。听村里人说,上次远花婶子把家里的钱都‘借’给她娘家弟弟娶媳妇儿,我想以您的胸襟和大度,肯定不会让小舅子还吧?毕竟,都是自家人,提钱伤感情。”   点完第一个大度男,她的炮口怼向第二个大度婶。   “阿菊婶,您三十七岁的小叔子最近是要娶媳妇儿了吧,恭喜啊!虽然彩礼贵了点,但有您这么个喜欢互帮互相,又不自私小气的亲大嫂在,这事准能成!中华好大嫂啊,张旺叔真是好福气,我先替他谢谢您啦!”   陈月英从丈夫身后探出头,见自家姑娘,似模似样的说完,还朝对方投去期许敬佩的目光,伸出大拇指,重重点了点头。   看到此处,她颤抖着肩,默默缩回顾永顺身后,绝不能因为太好笑,影响了闺女发挥!   “啊~还有那个谁,史、史珍香婶子,我记得您也会织布吧?看来,您家肯定从来没买过供销社的布和棉花,冬天的时候,穿一身史婶子亲手做的土布单衣就能御寒,牛批!还省了冬天买棉花的钱,真是个会过日子的贤惠人!”   史珍香最讨厌别人念自己名字,她一张大饼脸青了黑了红了,五颜六色如川剧变脸,让人忍俊不禁。   眼看众人被孙女怼得哑口无言,自己营造的大好局面被破坏,老太太急了。   “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懂个屁,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王喜娥赶苍蝇似的挥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顾夭夭歪着头,眨眨眼笑得纯良,应得爽快:“好嘞!”   然后,在顾家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背着手大摇大摆出去了,这丫头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不像!她在打什么坏主意呢?屋里的顾永莲也忍不住揣测。   “永旺,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这局面让看了半天戏的田二秀有些坐不住了。   顾永旺不急不忙地拦住妻子,说:“等等,实在不行再想办法。”   父母始终是偏心自己这个大儿子的,顾永旺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吃亏。所以贴补妹妹的钱,一定是从老三家身上出,他充满得意地想。   作壁上观的夫妻俩,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婆媳二人扯皮,突然——   “哎?怎么有草在天上飞?”田二秀下意识接住一根草,奇怪道。   随着这话,院子里洋洋洒洒落下一场稻草雨,且有越来越大之势。   “啊,看那!”有人指着顾家的屋顶,惊讶道。   明月高悬天空,只见一抹娇小的身影,在屋顶上欢快蹦跶,尽管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众人能听到那快乐的声音说:“阿奶,您这屋顶挺结实的,我得夸夸盖房子的人,手艺真不赖!”   “害我拆了半天,您先等会儿,我再蹦几下,看看质量是不是真那么好!”少女嘟嘟囔囔地抱怨,声音娇憨得让人无法和她的行为联想到一块。   就在这时,屋顶又蹿上了一个人,他身形灵活,猴儿似的又吼又跳,兴奋之情直冲云霄。   “姐,给你这个,肯定能把屋顶给掀了!”顾红志满脸崇拜地看着魔鬼姐姐,心里老激动了,拆家什么的真刺激。   顾夭夭朝熊弟弟投去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她爬屋顶,弟弟递梯丨子,她掀房顶,弟弟递铁锹。   行,有眼色的小子,她罩了!   “你、你们!”老太太已然震怒到失去言语,脸上的皮子抖出了一阵阵波浪,煞是喜人。   一直不出面的顾根生也终于出来了,再不出来,老头怕两个兔崽子砸到他身上,自己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住这种伤害!   “永顺,赶紧上去给老子把那俩兔崽子逮下来!”老头子气急败坏地命令道。   “爸,我不行的,我向来管不了他们,你知道儿子性格的……”顾永顺露出懦弱的表情,十分为难。   老头子恨铁不成钢地剐了小儿子一眼,又指着大儿子说:“永旺,你去!”   老奸巨猾的顾永旺一脸尴尬,推脱:“我是她大爹,这样不好吧……”   他才不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事与愿违,他家亲儿子想法跟他不太一样,英勇地站了出去,一脸坚毅道:“我去!”   田二秀差点没给自家儿子气死,眼刀子飞了无数,都没能阻止顾红星孤胆英雄的步伐。   “哥哥好样的!”   顾红雪握着拳头给哥哥加油,满脸正气地想:不懂事不孝顺的堂姐,就应该被教训一下,可恶!   在她殷切的目光下,在老头老太太的期待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天选之子,人还没爬上去,便被顾夭夭用竹竿挑飞,飞的位置也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囤猪粪的坑里……   一时间,人人变色,退避三舍。   “儿啊!”田二秀的惨叫划破了夜空,她连忙前去查看。   顾红星裹了厚厚一层屎,扶着墙站了起来,半晌,崩溃得叫出了女高音,随后风一般冲出院子,像是往河边去了。   众人虽极力躲避,还是有人中招了,被顾红星撞了一身黏糊糊,怄了许久的猪粪。   “哈哈哈,史珍香婶子沾了一身屎,屎真香,屎真香!”熊小子哈哈拍手大笑,乐得直打滚。   大家纷纷后退一大步,史珍香欲哭无泪,掩面跑了。   后面还有个男声喝骂:“洗干净再回家,不然今晚别想进屋睡!”   “哟,好惨哦!”顾夭夭摇头,同情地说道。   然后,在田二秀和顾永旺难看的脸色中,她迎风叉腰,语气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地威胁:“阿爷阿奶,赶紧的!把队里分我家的钱粮还来,不然我就捅了你们屋顶,信不信?”   “无法无天了!”   顾根生就没把孙女放眼里,老太太只一个劲儿地骂,他们都不把这威胁的话当回事。   顾夭夭也不跟他们啰嗦,她打算用事实说话。不知道从哪儿搬出一块大石头,在他们逼逼赖赖的声音中,高高举起,重重砸下。   “嘣!”   一个巨大的洞出现,宁谧的月光悠悠地照进了屋,洒下一层银色的光…… 第19章 发现华点   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   月色如水, 夜风清凉,顾夭夭撩了撩不存在的刘海,甜美如小恶魔的嗓音, 轻声问:“阿爷阿奶, 还不还我家钱粮?不还,就拆了屋顶。”   老头老太太还没出声, 有人比他们还怒。   “自家崽子都管不了?三哥三嫂,你们是不想管吧?”顾永莲忍不了, 从房里出来,双眼喷火地望着顾永顺和陈月英,怒声质问。   “哟哟哟,我还以为小姑要把缩头王八当到底呢,没想到还是伸头了。”顾夭夭抱手坐在屋顶上, 双腿轻轻荡着,语气悠闲得不像刚干过坏事的人。   顾永莲终于体会到了便宜爹妈的气急抓狂, 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怒火, 沉声道:“你什么意思?好端端地骂人,就是你的家教?”   “小姑都说我是崽子了,我说你王八,这不是礼尚往来嘛?你咋还气了呢?”顾夭夭不解地问,随后又道:“何况, 整件事都是因为小姑而起, 你倒好,躲起来,清净。”   不等顾永莲开口,她拍拍手:“啊呀, 让我猜猜,小姑怎么不高高挂起,事不关己了呢?是为爷奶打抱不平,还是不想失去从我爸妈那抢来的钱嘞?”   “什么叫抢!我当然是担心爸妈!”顾永莲连忙说道,内心逐渐暴躁起来。   “我就知道小姑是这么孝顺的人,不然不会得了一百八的彩礼,还能让爷奶不顾世俗眼光,宁愿让儿子一家受苦,也要把钱抢来补贴你,真是好闺女。”顾夭夭竖起大拇指,夸道。   听到这个在白雾村,绝无仅有的高额彩礼,邻居们的目光开始古怪起来,村里姑娘们嫁人,彩礼普遍三四十,已经算不错了。   要知道,大部分人家,一年到头也就赚三四百块钱。这么多彩礼钱,顾家老两口还要儿子补贴闺女?   一般来说,大部分情况是嫁出去的女儿,把彩礼留在娘家补贴父母兄弟,这顾家老两口倒好,让日子紧巴的儿子一家来补贴闺女,难怪人家怨气这么大,要掀房顶。   真是,该!   彩礼的数额一爆出来,刚刚为老太太说话那些人,心里也不得劲起来,既尴尬又生气,还有点酸。   “小姑这么孝顺懂事,就不要让阿爷阿奶为难了吧?”顾夭夭勾唇一笑,直接将问题抛给顾永莲:“这彩礼顶得上我家半年收入,小姑还要我家的血汗钱当嫁妆吗?”   丫的,想做幕后渔翁?把她架火上烤,当烤鱼去吧!   顾永莲不说话,脑子里一片混乱,这话怎么回?不回不行,拒绝更不行,不拒绝她不行,到嘴的肥肉,怎么就这么难下咽呢!   她长久的沉默,渐渐让原本不知真相,还帮着说话的那群人怒了,比刚才对陈月英更强烈的指责纷沓而来。   “顾家的小闺女是怎么回事哦?这下,我可不站她那边了,真是贪心!”   “吃相难看了,不帮衬哥嫂就算了,还转过来吸血,我看她是蚂蟥精投胎的吧?”   “人不可貌相啊,枉我以前还想给侄子说亲,还好没有,不然娶她岂不是要掏光家底!”   还有更多难听的话,报复性的反弹向顾永莲,她此刻感觉自己就像西游记里被唐僧念紧箍咒的孙猴子,心里又烦又怒!   老太太心疼自个儿闺女,跳出来蛮横地骂道:“干哪样干哪样?你们想干哪样?吃撑了没事干是吧?关你们屁事,别跟群吃屎的苍蝇似的围着我家永莲,滚滚滚!”   被说成是吃屎的苍蝇,众人正要暴言,没想到屋顶上传来一阵大笑。   “阿姐,奶的话好好笑啊,别人是吃屎的苍蝇,那小姑岂不是那坨被苍蝇围住的屎吗?”顾红志差点笑岔了气,抱着肚子笑出了泪眼。   顾夭夭无声地朝熊弟弟竖起大拇指:小子,你发现了华点,奈斯!   本来要生气的人,听了这话也跟着笑起来了。   一时间,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笑声,但在顾永莲听来,就是魔音穿耳。   她双手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不要了行吧,我不要了,我他妈不要了!笑笑笑,再笑死全家!”   这话撂下,确实没人笑了,那些指责的话,火丨药味却升级了。   “行行行,兔崽子你下来,给你钱!”   王喜娥活了一大把年纪,这些话能承受得住,觉得无所谓,但她心疼小闺女,也就松口了。   顾夭夭听到这话,立马麻溜地顺着梯丨子滑了下来,飞快地来到老太太身前,双眼亮晶晶地伸出一双纤细的爪爪。   老太太恶狠狠白了她一眼,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手帕,心疼得脸皮颤抖,到手的钱还没捂热就要吐出去,她不舍得啊!!   “阿奶,我来拿!”   见老太太磨叽半晌,不肯打开不知道包了多少层的手帕,顾夭夭一把薅过去,然后跳到一边,大声问她家悍妇娘:“妈,今年分了多少钱粮啊?”   陈月英一直关注着这边,闻言立刻回道:“一百五十八块七毛六分,五斤富强粉,五斤大米!”   “阿奶,我数过了,这里一共一百二十九七毛六分,您居然只给我妈二十九块?全在这儿了吧。“顾夭夭说完,把手帕扔给追了她半天的老太太,催促:“富强粉和大米呢?”   “你先给我八十,我才给你面粉大米!”王喜娥面沉如水,捏紧手帕执着道。   “不给,人家在厂里上班的春林叔,一个月工资三十二,每个月给父母五块钱,一年六十块。我们全家一整年,加上卖猪的钱,也才三百多,给你们一半,我们喝西北风啊?”顾夭夭翻着白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老太太。   众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人家赚得多都只给五块一个月,咋老顾家这么厉害呢?   “给您三十,多了没有。”顾夭夭把钱递过去,等老太太伸手来拿时又收回,睨着又要爆发的王喜娥,提醒道:“大米,面粉。”   “姐啊,走啦!”顾红志在门口兴奋地叫她,见顾夭夭回头看他,邀功似的举起手里的两个袋子,“我拿到了,走吧走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心里得意至极:幸亏自己机灵,顺着那个洞下去,把东西给拿出来了,不然恶魔姐姐还有得头疼呢!   “你!红志你快放下!”老太太气啊,心疼啊,怨怪地瞪着顾夭夭,都是她带坏自己宝贝金孙!   “不放,这是我家的!”熊小子说着,一溜烟跑回了家。   陈月英早就笑开了花,她家娃儿真能干!   一直全程围观,完全没帮上忙和发挥作用的顾红秀,心里懊恼不已。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应该向弟弟妹妹看齐,他们轻易就治住了往日里土皇帝般的爷奶。   顾红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仿佛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只要你够彪,所有人都怕。   今晚,两个顾家,一方大获全胜,一方鸡毛满地。   顾夭夭昂首阔步地走进家门,那姿态宛如一个打了胜战,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你可真是娘的大宝贝蛋子!”陈月英伸手捏住闺女嫩白的脸蛋,语气骄傲极了。   “还有我呢!”顾红志不满自己被无视,噘嘴不高兴道。   “你也是!今天做得好,好好跟你姐学,知道吗?”陈月英不吝啬地夸奖了小儿子,喜得熊小子把嘴咧到了耳后根。   这话,让刚从外面回来的吴素芹听到了,她撇撇嘴心道:跟小姑子学,怕是越学越废!   等小夫妻俩进卧室了,顾红秀才小声说:“大哥大嫂是不是吵架了?大哥脸色好难看,我们要不要劝劝?”   陈月英也觉得奇怪,摇摇头说,“夫妻的事,你别管。”   说完,她就赶他们去洗漱睡觉,让丈夫拎着两袋米面,进卧室一遍遍盘点闺女交给自己的钱,恨不得连大米有多少粒都给它数清楚了。   顾永旺杵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媳妇,“睡吧,阿英。”   “明天你爸妈要是让你交钱出去,你会怎么办?”陈月英靠在丈夫怀里,问他。   “能咋办,我只能从怕爹娘,变成怕女儿咯。”顾永顺宠溺地说道,最后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我最怕阿英了。”   月光温柔地洒下,照着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人,也照着西厢房姐弟三人的睡颜。   静悄悄的屋里,很难发现消失了一个人。   顾夭夭打着哈欠,进了公寓,她照例洗完澡咸鱼躺时,瞄了一眼门口,昨晚下单的那些储备粮都到了。   她懒洋洋走过去,嗯?   诶?!自己装进牛皮信封的邮票好像都不见了?   愣了愣,顾夭夭马上打开卖邮票的网站,查看后台。   她发现,居然有人已经收到了邮票,不仅在评价里长篇大论晒了图。还顺着页面给的微博账号,在微博上艾特了她,花式夸邮票品相多么好,店主发货多么神速之类。   于此同时,又多了七八个订单,其中三个订单都是这个叫复古收集者的人追加的。   顾夭夭乐了,再一看网页后台,已赚二千,可提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公寓的神奇,一提现立刻就到账了,她也如愿以偿听到了叮咚一声,银行卡提示余额的短信来了:2001.44!   第一次提现,不要手续费,真快乐!   顾夭夭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了一会儿滚,随手打开某音一看,妈呀,她的视频上热门啦!   #大山纯真少女# 、#绝美乡村女孩#,播放量朝过一千万,点赞两百多万,一天涨粉近二十万!   哇!她的视频火了! 第20章 作业风波   这个视频有多火呢?光评论就有几十万条。   做视频剪辑多年, 从来没收获过这么多评论的顾夭夭有点激动,怀着一颗颤抖的心点开了评论区——   吃小孩的大嘴怪:哇哦,我死了, 这种纯天然的质朴女孩去哪儿找!   放屁不脱裤子:一小时内, 我要她所有资料,不然, 我就跪下求求在座的各位爸爸,跪.jpg   美少女抗大炮:小姐姐, 性别上希望别卡太死,爱心biubiu~   除了以上这类让女孩子听了就脸红开心的评论,还有一类赞美风景优美,求问在什么地方,希望能多发一些的评论。   顾夭夭笑笑, 抖了个机灵,回复:在六十年前, 你来不了。   刷了一会儿评论, 她坐在电脑前, 想了想,把上次拍小同桌吃饭团的视频导入,认真地剪辑好,也没写什么煽情和花里胡哨的文案,只有几个简单的字:盼弟说, 饭团好吃。   将视频点击发布后, 她打开手机外卖,下单了六斤砂糖橘和十斤野鸡蛋,这种小橘子也叫十月桔,个头长得很迷你, 皮薄好剥味甜还汁多,每年到季顾夭夭都会吃好多。   想要在六年内达成学习目标,一副好身体必不可少,早餐要是吃家养鸡蛋,她怕不好解释,野鸡蛋就好找说辞了。   哎,为了光明正大地吃上一口,真是绞尽了脑汁!   放下手机,顾夭夭把吹干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起身走到厨房,杂粮饭用电饭煲蒸起来,从冰箱翻出前两天买的五斤纯肥猪板油,准备熬猪油。   还好收到时,商家已经切割成了小块,她只需要洗干净,放在小铁锅里,中火让它慢慢熬出油就行。   缺吃少穿的年代,城里人一个月能吃上一次肉就很不错了,庄稼人一年可能也就吃上两三次肉,暂时不能合情合理给悍妇娘他们吃肉,只好通过这种方式补充些油水。   暖色的灯光照着操作台,顾夭夭把做饭团的材料备好,用锅铲搅了搅开始缩小的猪板油,转身回了客厅,把那些储备粮搬进次卧,然后分门别类地放好。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看着眼前这堆粮食和食物,心里满足又安心。   此时,整个公寓里都飘着浓郁的肉香味,经过一小时的熬煮,白色猪油块变成了金黄色的油渣,这香味这色泽,愣是给顾夭夭馋虫给勾了出来。   她用漏勺把焦香金黄的油渣捞出来放在盘子里,然后撒上椒盐,等不及让它变凉,吹了吹就往嘴里扔。   唔,好烫好香啊!   一连吃了十来块,顾夭夭才勉强停下。这会儿油渣也没那么烫了,她弄出一半,放在专门切熟食的砧板上剁碎后,和香干丁、腌菜末搅拌在一起。   馅儿做好了,往饭团里塞就行,最后团吧团吧捏紧了,每一个都用保鲜膜包好,明早都不用热,可以直接吃。   留了几个在外面,顾夭夭把其余的放进冰箱,吃的时候微波炉热一热就行,很方便。   做好杂粮饭团,蒸锅里的芋头和土豆也熟了,关了火,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不管它们,直接休息去了。   忙到深夜的副作用就是次日清早,三花神气的打鸣声根本叫不醒她。   “赶紧起床,不然上学来不及了!”顾红秀轻轻摇晃睁不开眼的妹妹,见她稍微清醒了些,把洗脸帕递过去,“擦擦脸,快点!”   直到坐在马车上时,顾夭夭还迷迷瞪瞪地在发呆,整个人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早起,人生一大痛苦!   说起来,她为什么没坐拖拉机呢?倒不是起晚了的缘故,反正顾夭夭到的时候,还能看到拖拉机没走远的背影。   这是为了昨天的事,才故意把她落下,哼!   马车不算快,但总算在迟到的边缘,让她赶到了学校。   一进教室,顾夭夭就感受到了一股充满敌意的视线,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她直接无视对方,走到自己座位上。   “顾同学,交作业了,只差你了。”徐盼弟凑过来小声提醒。   顾夭夭的表情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居然忘记写作业了!不当学生好多年,作业这种前尘往事,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小同桌微微一笑:“等我赶个作业先,马上!”   徐盼弟犹豫了片刻,把自己的推过去,脸红红道:“抄我的吧,马上就要抱去办公室了。”   顾夭夭定定看了她两秒,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点点头,随意瞟了徐盼弟的作业几眼,便快速写起作业,没再看一眼。   幸亏暂时只有数学作业,虽说已经大学毕业几年了,但做个初中数学题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曾想,第二节 数学课时,张喜梅突然站出来,指着她对数学老师说:“李老师,我看到上早自习时,顾夭夭抄徐盼弟的作业。”   李安民是个看起来很古板的中年大叔,学生们被他一瞄,就像遇上克星一样,本能地感到害怕。   “哦?顾夭夭是谁?站起来。”他放下书,说道。   “你抄作业了吗?”李安民板着的脸没什么表情,只问了这么一句。   “老师,我没抄。”顾夭夭声音笃定,丝毫不见紧张害怕之类的情绪。   倒是一旁的徐盼弟,神情惶恐不安,仿佛被举报抄作业的人是她一样,李安民看在眼里,也不说话,低头在讲台上翻出二组作业,很快就把两人的作业找了出来。   张喜梅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亏自己帮好友盯着她,被抓到小辫子了吧,该!   而徐盼弟,脸都白了,显然吓得不轻,她递给顾夭夭一张纸条,上头写着:对不起,都怪我。   顾夭夭刚想回她,数学老师说话了,问她:“你是怎么想到这种解题思路的?我昨天教你们的解题方法不是这个。”   李安民看完她的作业,就知道确实没抄了,徐盼弟做错了一道题,而顾夭夭的答题不仅全对,连解题方法也不一样,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暑假的时候,提前看过数学课本,自学了一部分。”顾夭夭不慌不忙地说。   张喜梅瞪大了眼睛,她要揭穿对方的拙劣谎言,便铿锵有力地说:“李老师,她撒谎!小升初的毕业考,她的成绩是倒数几名!她不爱学习,更不可能自学!”   “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问顾红雪,她们俩是堂姐妹!”   顾红雪心下一跳,定了定神,站起来乖乖巧巧地说:“堂姐的成绩确实在很后面,至于她看没看书自学,我不是很清楚。”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既陈述了事实,又不会给大家留下刻薄的印象,进退皆可。   “行,老师知道了。”李安民说完,把顾夭夭叫到黑板前,刷刷写下几道题,问她:“能解出来吗?”   在徐盼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之际,顾夭夭接过粉笔,故意思考许久,才开始解题。   中间还停顿了几次,做出冥思苦想的表情,最后留下一道其实会做的题空在那儿,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我只会做这么多了。”   “嗯,很好!”李安民赞许道,并批评了张喜梅:“没有影儿的事,以后不要造谣,还耽误了同学上课,你写一篇五百字的检讨,明天交给我,现在去外面站着。”   饶是张喜梅心大,也经不住这么严厉的惩罚和批评,当即掉起金豆子,边哭边出去了。   顾红雪心里才叫震惊,因为,老师在黑板上出的题,她几乎不会做!   可是,那个她向来看不上眼的堂姐,居然会做!这个世界怎么突然这么不真实?   然而,更不真实的还在后面,顾夭夭被数学老师选为课代表啦!   “顾同学好棒啊!”   “以后,可要教教我们呀!”   一下课,顾夭夭就被昨天那群热心的女同学围了起来,她们七嘴八舌地恭喜她,问她怎么学习之类的问题。   被问得头大,顾夭夭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袋砂糖橘,说:“昨天放学割猪草时,在山上摘的,还要谢谢大家昨天为我说话,请你们吃。”   “这橘子好小啊,会不会很酸?”有人拿起来,不敢尝。   “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还嫌三嫌四!”也有爽快的姑娘,拿起来就往嘴里塞,然后睁大了眼,惊呼:“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橘子!”   其他人看她这反应,纷纷善意地笑起来:“曹小花,你是不是被酸到了,所以想骗我们吃?”   “胡说!不吃拿来,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吃完!”   众人见她这反应,半信半疑地剥了一个放进嘴里,然后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橘子被瓜分完了。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顾夭夭竹饭盒里多了大小颜色不一的粗粮和腌菜。   这是她们的回馈,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对旁边专心啃红薯的徐盼弟说:“盼弟同学,谢谢你早上提醒我交作业,这个我吃不完,一起吃吧。”   她把饭盒推过去,掏出杂粮饭团咬了一口,表示自己有吃的,还笑眯眯地叮嘱:“要吃完哦,我去隔壁找我弟弟,一会儿回来。”   说完,丢下心理复杂的徐盼弟,找顾红志那熊小子去了。   “顾夭夭,你等一下。”   刚出教室门,她就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居然是沈西林。   在这个普遍因为营养不良,发育缓慢的年代,他那一米七五的个子,在学校里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明明比大部分成年男人还高,却还是一张少年青涩的面庞。   又因沉稳的眼神,使他身上有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独特气质,不自觉地吸引着女孩们的目光。   白雪就是其中之一,她盯着沈西林,看着他走向一个从没见过的漂亮女孩,还神情很温和地说了些话,又递给对方几本书。   他们说了什么?她皱着眉,一颗心都揪紧了。 第21章 知道真相   目送沈西林走远, 顾夭夭垂眸看着手里两本泛黄的学习笔记,嘴角不自觉微扬,居然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少年。   把笔记本抱在怀里, 她找到蹲在花坛啃红薯的熊弟弟, 塞了个饭团过去,说:“零花钱买的, 拿着。”   在小伙伴羡慕的眼神中,顾红志狼吞虎咽吃得倍儿香, 脑海里再次加强了“跟着魔鬼姐姐干,有吃的”这个念头,以后他姐说往东,他绝不往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那种!   顾夭夭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随意摆放的书本被整齐地码好了, 而小同桌正拿着一块抹布,仔细擦拭她的桌椅。   “盼弟, 我自己来就好, 你不用做这些。”她愣了愣, 连忙上前阻止。   “顾同学,我,我是顺便的,你不用,不用在意。”顾盼弟笑得腼腆, 又说:“我, 我也没做啥,就互相帮,帮助。”   听她这么说,顾夭夭也笑了, 眨眨眼调侃道:“互相帮忙,那以后我请你帮忙,可不要推迟哦。”   “一,一定。”徐盼弟微黑的小脸满是认真。   下午两节课结束后,顾红志罕见地没和同伴去疯玩,而是站在教室外等顾夭夭。   “姐,我跟你去割猪草!”   “行,来呗。”   顾夭夭爽快地答应了,低下头露出一个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她就知道美食的威力是巨大的,看来自己从割猪草这件农活里解脱出来,指日可待。   有熊弟弟帮忙,任务很快完成,二人回到家时,院子静悄悄的,只有三花昂首阔步,咯咯咯地领着大黄小黄悠闲散步,让人一看就很放松。   “哟,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臭小子竟然在剁猪食!”刚下工回来的陈月英,扛着锄头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别提多惊讶了。   “那可不,连猪草都是他割的!”顾夭夭大声说道,然后花式把熊弟弟夸了一番。   顾红志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嘴角咧得老高,胳膊肘甩得飞快,那哐哐哐多剁猪食的动作都更加有力了。不仅如此,他喂完猪,还麻利地铲了猪粪。   连后脚进来的顾永顺都夸了他,顾红志更来劲了,把要喂鸡的顾红秀赶到一边,在全家人地注视下,喂鸡、扫地。   干完活,他双手一抱,表情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啊,那个,小弟今天真厉害!”在顾夭夭地提醒下,顾红秀忙说道。   顾红志整个人被夸得飘飘然,并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干活。这让站在堂屋门口的吴素芹忍不住冷笑,被家里人驴了都不知道,果然是个憨货!   “嫂子,吃饭去?”顾夭夭余光瞟见默不作声,立了很久的吴素芹,说道。   “不了,等你们回来,我和你大哥,有件事要说。”她扶着腰,神色冷淡。   陈月英见状,立刻刺道:“我怀夭夭和红志他们时,可没这么好的条件,有啥吃啥,你倒好,还挑上嘴了!”   吴素芹竟也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地问:“是吗,妈怀红军时也这样吗?”   “你管那么多!”陈月英不耐烦道,然后问她:“啥事,赶紧说,磨磨唧唧的!”   最终,还是顾永顺这个人形灭火器站出来拉走了自家媳妇,“好了好了,阿英我们先去吃饭,就让孩子们等下说,没事。”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顾红秀还不住地说:“幺妹儿,你说嫂子要讲哪样啊?搞得神秘兮兮的。”   顾夭夭摇头没说话,她心里大概知道吴素芹想干什么,有的事居然提前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果然,他们回到家,院子里站满了人。   有吴素芹家的人,也有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几个村干部也在。   这阵势,顾永顺神情凝重起来,陈月英也立即沉了脸,她看向心虚闪躲的顾红军和胸有成竹的吴素芹,喝问:“这啥意思?拆家啊?!”   “也没啥,我和永顺找来这么多长辈,是希望在大家的见证下,分家。”吴素芹神情坚决地说道。   “你好得很,窜唆红军分家!”陈月英语气阴沉,她把目光转向大儿子,“红军,我问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个搅家精的意思?”   突然被点名,顾红军身子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是,是我们俩儿都这么想。”   这时,顾永顺拉住濒临爆发的妻子,看着顾红军,温声问他:“自古以来,咱们国家的传统就是,父母在不分家,农村更是如此。红军,你说个理由,为啥分家?”   这温和的询问,让顾红军喉头微哽,支支吾吾半天,被吴素芹拧了一下,才说:“我已经二十岁了,应该分出去为父母减轻负担,素芹再生一个,家里也住不下。而且,弟弟妹妹在读书,多一个吃饭的嘴,日子就更难了,所以……”   “亲家啊,红军这孩子也是为你们着想,就成全了两小口的心意呗。”吴素芹的母亲,黄三妹如此劝说。   “是这个理儿,你看你们分出来后,不也好好孝敬父母?离得近,还是一家人嘛。”张支书也说。   “顾三儿啊,孩子大啦,儿大不由爹娘,分了也好。”这是村里长辈的话。   一时之间,仿佛所有人都统一了默契,视根深蒂固地传统为无物,个个成了开明之辈。   顾夭夭心里也希望这个居心叵测的大嫂赶紧分出去,不过她不能让这些人轻易如了愿,他们的目的要是简单分家,也不会这么大阵仗。   可以想到,吴素芹在后面没少出力。   于是,身为“极品”小姑子,她的炮口又开始精准轰炸了——   “黄阿奶,你们家也分家了吗?我记得,大嫂还有个弟弟,三个妹妹,咋大嫂的两个哥哥,大军叔和二军叔没分出去过?也好给您老减减负担不是?”   黄三妹被问住了,扯着皮子尴尬一笑,说着些不知所云,逻辑不通的屁话,反正就不直面问题。   顾夭夭冷笑,看向模样憨厚的张支书,就是他不经悍妇娘和愚孝爹的同意,就擅自将粮食和钱给了老太太。   “支书大爹,您呢?满仓哥和满屯哥都结婚好几年了吧?分家了吗?没有?为什么呢?分了还是一家人嘛,您回去别忘了分家。”   张福元立刻板起脸,也不回她的话,反而冲陈月英夫妻不满道:“不是我说,你们怎么教孩子的?大人说话,哪有她个小人插嘴的地方?怪不得村里人都说幺儿性子刁!瞧你们把她惯的,以后有你们后悔的!”   “我家幺儿没说错啊,她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至少,我没那种有媳妇还乱搞,把人肚子搞大了,离婚另娶的儿子。”陈月英啐了一口,也不怕得罪他,净往张福元肺管子上戳。   冷笑过后,她眸光一转,看向大儿子:“分家是吧,房子我们分不了给你,要是盖房子,我也没法提供钱,粮食没有。”   “妈,你!”顾红军听了这话感觉心寒,他咬着牙,不甘道:“您到底还有没有心,你当我是你儿子吗?”   顾夭夭忍不住笑了,她这个便宜大哥是重生文里的男主角,他痛下决心和极品家人划清界限的原因,便是——   “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所以这么偏心对待我!”顾红军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几天,始终盘旋在心里的怨怼。   场面一度安静,年纪大一点的,多少知道这个事,他们没露出一点惊讶,反而都看向顾永顺和陈月英,好奇他们会怎么做?   “你听谁说的?”陈月英面色淡定,只听她笑着说:“你确实不是我和永顺生的,甚至不是我心甘情愿养的,我偏心自己亲生的有错吗?无论如何,我养大了你,养恩大过生恩,明白吗?”   “我不明白!!!”顾红军嘶吼,抓着头发来回走,突然又猛地停下,看向父母:“那我亲生父母又是谁!”   顾永顺叹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沉痛道:“红军,我们确实不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是你爷奶把你抱来给我们养的,如果你真想知道,或许可以问问他们。”   话音落,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叫道:“我们也不知道,当时是在马路边捡到的你!”   老太太说完,见顾红军万念俱灰的样子,又缓声说:“你在我顾家长大,就永远是我顾家的人。听阿奶的话,别多想了,分家就分家,阿奶给你争取,好吗?”   “妈,我们也不要多的,红军这么多年都把钱上交给爸妈了,您给两百块,还有一头猪就成。”吴素芹这时候,站出来贴心提议。   陈月英火了,她跳起来骂道:“狗东西,你怎么不去抢?这些年,钱是上交了,咋地?你们少吃啦,你吃空气养胎?”   “五十,爱要不要,猪别想了,过年杀猪分你们一斤就不错了!”她挥着手,气得脸涨红。   “行,先五十。”吴素芹居然痛快答应了。   众人一听到松口,全部盖章定性地说:“事情就这么定了,先五十,后面再说。”   “你们先上张叔家住,过两天给你们批的那宅基地,争取在冬天前盖好房子,好住进去。”张支书大声说道,还故意讲:“放心,有张叔给你们做主,不用怕!”   顾夭夭冷眼旁观他们的表演,她知道这些人已经和吴素芹同气连枝,串通好逼悍妇娘和愚孝爹出钱的法子。 第22章 男人当担   分家在年代文中, 向来是一个重要剧情,这也是有缘由的。   建国前后,在现代城市化到来之前, 华国还是以小农经济为主, 典型的乡土社会。而小农经济,则以家庭生产为基本单位, 这意味着人口越多,家族就越兴旺, 抗风险的能力也就越强。   因此,乡村通常由几个大姓组成,往村里走一圈,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往大里说,村与村之间, 时常因水田灌溉和肥沃土地发生争执。这个时候,哪个村子人口多, 又足够团结, 那就更有说话权。而一旦分家, 抗风险能力降低不说,在村里也会人微言轻。   父母在,不分家,便是这般由来。   所以,能鼓动这么多长辈同意分家, 吴素芹的空间, 功劳不小。顾夭夭记得,书里说那个空间手镯本就是原主的,而现在,手镯认主后隐身了, 既摸不着也看不到,除非她自愿取下。   不过,顾夭夭一点也不惧这个金手指。   心思不正、头脑不行的人,拿着这么个金手指,大部分时候只会拿到它当移动仓库使,顺便利用空间使些手段,再不然就是自己变美,帮别人治病卖人情。   她会让吴素芹明白,不需要用任何金手指,她也能让对方自以为是的计谋付之东流。至于那些沾了这件事的人,不扒层皮下来,一个也别想全身而退。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时,吵吵闹闹的院子总算安静下来。   陈月英沉着脸,如雕像一般坐在堂屋很久,眼中愤怒有,悲痛有。   见悍妇娘如此,顾夭夭轻轻叹息,不是自己亲生的,确实难免偏心。但养育了二十年,无论怎么说,也有了骨肉亲情,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又怎么会不难受呢?   这会儿,顾红秀还气哭了,抽抽搭搭,骂骂咧咧。顾红志反而不跳脱了,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看着深蓝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听说新法接生的工作组今天正式下乡来啦?”顾夭夭挨到悍妇娘身旁,故意找她说话。   陈月英愣了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嗯,是啊,来了三个同志,刚被安顿好。哦,就是你干妈的婆家,村里数沈家院子大,房间多。”   顾夭夭见她的注意力,总算从分家这件事转移了,便叮嘱:“这样啊,那妈你记得报名,参加培训。”   “你个小丫头还当真啦,我哪有时间去?回来还要织布呢。”陈月英笑笑,不以为然道。   “您去吧,去吧~农闲季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时间多,不怕的嘛。”她极力怂恿,还朝愚孝爹使劲眨眼。   接到自家闺女的暗示,顾永顺也从旁劝说,其实他希望妻子不要在这件事上想太多,尽管她说话绝情,其实心里最难受的也是她,毕竟那孩子是他的阿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有事做,也就不会有时间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好啦好啦,真是拗不过你们父女俩儿,明天去好吧!”陈月英没好气地说,这是答应了。   顾夭夭朝愚孝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笑嘻嘻道:“爸,明天你要亲自陪我妈去报名哦!”   “当然,保证完成任务。”看着女儿的笑脸,顾永顺心情明朗起来。   谈话结束,她回到房间,拉着已经不哭的白莲姐姐,递了饭团给她,凑过去一阵耳语。   顾红秀听得连连点头,脸上还露出了喜色,美滋滋啃了口猪油杂粮饭,激动道:“你这小脑袋瓜,鬼主意真多!”   “哎,这玩意儿真好吃,有肉味儿!不便宜吧?”   “两分一个,我也是偶然遇见,姐你放心吃,弟弟也有。”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顾夭夭发现自己兜儿里多了五分钱,还有一张字迹歪歪扭扭且幼稚的纸条,上头写着——在学校别乱花钱,省着点用,笨蛋妹妹。   她捏着这五分钱,感觉有点烫手,这可是白莲姐姐的私房钱。   看来,得想个光明正大的赚钱方法才行,不然连个饭团都不好拿出来给他们吃。也就姐弟俩年纪小,好忽悠罢了,换做陈月英夫妻,这个慌可不好圆。   一晃眼,学校到了放假的日子。   “顾同学,这是这周各科的作业,你不要忘记做。”徐盼弟递了一张作业清单过来,叮嘱道。   “好的,我知道了,盼弟同学~”顾夭夭接过来,快速往小同桌怀里塞了个煮熟的野鸡蛋,“学校里吃完再回去,周一见!”   说完,背着书包往学校门外跑,沈西林还在等她。   这是去沈家的第三天,美名其曰请人家辅导自己作业,实际上,某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哟,夭夭又来了,今天放假,明天打算去哪儿玩啊?”工作组的组长章少春亲切地和她打招呼。   “跟西林哥钓鱼去!”顾夭夭笑容甜甜,还说:“钓了鱼,给章姨尝尝我的烤鱼手艺。”   章少春笑吟吟目送两个少年少女离去,才伏案继续手头的工作,旁边便有人好奇问她:“组长,您好像很喜欢那丫头啊?”   “嗯,是啊,县里让咱们下乡开展工作,不到年底怕是回不去。这孩子和我闺女一般大,性格也好,我一见她就想起我家囡囡,心情就很好。”   “组长,我也想家了……”   “青红啊,这样,过两天中秋,我放你一天假,你回趟县城,跟家里人聚聚。”   “组长,我……”   “没事,去吧,夭夭那孩子热心,指不定会来帮我打打下手。”   “行,多亏那孩子了。”   沈家偏僻的西屋。   “你是不是会做?”指导了一会儿,沈西林怀疑地问道。   “不是,我就是聪明,主要还是你厉害。”顾夭夭在少年质疑的眼神中,张嘴说着瞎话。   坐在窗边缝衣服的夏彩云闻言,抬起头温柔地笑:“不要吓唬夭夭,明天带上‘毛毛’一块去。”   “妈妈,还有我,我也要和夭夭姐一起去!”小萝莉淼淼大声说。   此情此景,让沈西林不禁叹了口气,他怀疑顾夭夭才妹妹的亲姐姐,母亲的亲女儿,自己可能是捡来的。   这几天,顾夭夭借着来沈家请教学习的名义,与工作组混熟的时候,吴素芹那边也没闲着。   为了让他们两口子尽快住进新房,张福元给他们批一处人去屋空多年的破宅子,又请了有经验的泥瓦工和木匠,叫来村里的青壮劳动力,火速修复旧宅子中。   这些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作为支书的人脉和威望,最重要的是钱。   木柴、瓦片、家具、人工,哪一样都要耗费钱财,而吴素芹和顾红军手里,加上陈月英给的五十,也不到百元,却样样要求最好的。   工人们便经常私下讨论——   “这顾老三很大方嘛,竟然给儿子那么多钱盖房子,啥都按高标准来。”   “起码这个数!”   “两百?我看不止,恐怕是三百多!”   破烂旧宅被修复成崭新的院落时,已是中秋节后,陈月英在父女俩的忽悠下,进入学习班也有二十来天了。   国庆节前一天,她与先斩后奏进入学习班的大女儿一同下工,母女俩前脚刚到家,后脚就闯进来几个汉子,直接往自家猪圈走去。   陈月英定睛看去,发现带头人是张支书的侄子,连忙把顾红秀拉到身后,怒喝:“张大狗,你想干哪样?!”   那叫张大狗的,往她身后看了好几眼,才嘿嘿笑道:“陈婶儿,你不记得啦?上次分家,在三叔祖他们的见证下,不是说好要分顾大哥他们两百块和一头猪嘛?”   “老娘没答应!”陈月英气道。   “可是,叔祖他们答应了啊。上次,您就给了五十,还有一百五和一头猪没给呢!今天,顾大哥他们的屋修整好了,知道钱是哪儿来的不?向队里赊欠的,一共三百五十八块。”   张大狗嬉皮笑脸的,瞄了瞄模样清秀的顾红秀几眼,凑近了些继续道:“所以,这钱得你们来付,本来就该给的,两头猪还没囤够秋膘呢吧?怕是连一百五也不值哟,可惜了。”   他假模假样地遗憾摇头,冲身后几人招手:“婶子啊,这猪我们带走了,剩下的钱就从你们明年的工分里扣。”   顾夭夭从沈家回来的时候,便看到猪圈门大开,鸡笼摔在地上,平日里咯咯哒叫唤的小黄大黄也不见了,院子里乱作一团,悍妇娘一人独自坐在地上哭得好不可怜。   等她问清缘由,哭哭啼啼的顾红秀也把去自留地干活的愚孝爹喊回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顾永顺已经听大女儿讲了事情经过,这个向来温和好脾气的男人,此刻脸色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阴沉又黑暗。   他蹲下身,轻抚妻子哭泣的脸,温声说:“阿英,等我回来。”   顾夭夭愣愣看着愚孝爹提着大锤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触动,她突然有些明白,什么是男人的担当——是责任和守护家人的姿态吧。   她把泪意憋回去,又与顾红秀交待了几句话,然后跟上顾永顺的步伐。   他们不会让他达成目的的,恐怕早已严阵以待。这个让极品公婆无可奈何的情节,在原书中可是打脸高光时刻,愚孝爹自己去,大约注定歃血而归。   所以,让我来吧,父亲。 第23章 好戏开唱   夕阳的余晖刚消失在地平线, 阴冷的黑便迫不及待降临这片土地,今晚的天空不再幽蓝静谧,它变得暗沉沉, 没有一丝星光, 连月亮都躲进了厚重的云层之后。   似乎有什么在酝酿着,也许是暴风雨……   而新宅那头, 院中点起了两堆篝火,那明亮的光, 连黑暗也要退避三舍。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崭新的院子里,不仅灯火通明,还觥筹交错的样子。   可热闹了。   顾夭夭眼尖,透过矮墙她已经看到了王喜娥和顾根生老两口, 还有顾永旺一家子,怪不得发现那样动静大的事时, 对面没反应。   原来, 都聚在这儿, 给白眼狼大哥庆祝乔迁之喜。   今晚,她也准备了点“礼物”,希望他们收到的时候,还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开心。   “哎哟, 顾老三总算来啦, 碗筷都给你准备好啦!”   张福元一见到顾永顺,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无视他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尽显亲昵, 好像之前没发生过不愉快一样。   顾永顺却不理他,目光沉沉地环视了院子一圈,闷声不响地拎起锤子,一锤将院门砸出个窟窿,又接连两锤三锤下去,新装的木门顿时变得七零八碎。   在众人愤怒惊讶的眼神下,新漆不久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寿终正寝了。   “永顺!你想干啥?!”顾根生沉声喝道,他背着手走出来,一脸威严,“你这行为跟土匪有哪样区别?要是放在土改那几年,解放军把你抓了,也一点不冤枉!”   “顾老三,自己儿子乔迁,你不恭喜就算了,咋还门给砸了?我跟你讲,你要继续这样,回头让队里民兵把你抓起来,‘冷静’几天再放出来。”张福元一脸正气地站出来“住持公道”。   “三儿,算了算了,红军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也养了这么多年不是?以后一个村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要做绝了,这样要不得!”三叔祖语重心长地劝道。   “亲家啊,我家素芹就快生了,你不看在她叫你爸多年的份儿上,也想想孩子不是?万一吓出个好歹,那也是一条人命啊!”黄三妹抹了抹眼角,这般说道。   虽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亲眼看到,顾夭夭还是忍不住冷笑连连。   这帮人,先威胁后恐吓、有人扮黑脸,有人扮白脸,最后还打起了亲情牌,真是手段齐出,吃死了愚孝爹。   顾永顺依旧不说话,只把嘴唇抿紧,提着铁锤坚定地往里走,或许是那神情架势太过吓人,一时间,无人敢上前阻止。   “永顺!酒还没喝,你就开始发酒疯!既然不是来喝酒,而是来捣乱,就给老娘赶紧滚回去!”   顾夭夭看向如一根圆规般叉腰立在院中的老太太,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这便是吴素芹为极品公婆准备的“王炸”——在孝字大过天的乡村里,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能压死人!   “我告诉你永顺,今儿你要过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再说!”   就是这句杀手锏,最终让愚孝爹不甘心地铩羽而归,也让看到此处的读者,疯狂评论打call,表示有被爽到,齐齐为吴素芹的给力打脸投雷庆贺。   顾永顺脸上闪过纠结痛苦等复杂情绪,紧握木柄的手青筋暴露,终于咬着牙说出了来这里之后,唯一一句话:“为哪样要逼我!”   老太太正要破口大骂时,天上居然飘起了稻草雨,众人下意识看向那个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的纤细少女。   顾夭夭也纳闷,立刻摊手无语道:“看我干啥,跟我可没关系!”   很快,众人就发现跟她确实没关系,因为此时在屋顶上叉腰狂笑的人——是顾红志那小子。   “没想到吧,是小爷我!今儿,就教教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怎么做人!”他把嘴咧到耳后根,认为自己完美复刻了恶魔姐姐那日拆房顶时的邪魅狂狷。   说着,用铁锹把码放整齐的青瓦给铲飞,吓得众人连连躲闪。他可不怕爷奶,甚至把老头的喝骂和老太太的叫骂当成战士的勋章,越骂他越铲得起劲儿。   “大狗,赶紧上去把人给绑下来,我就不信他反了天了!”张福元竖着眉对侄子吩咐道。   “叔,你等着看吧,马上给他整下来胖揍!”   张大狗二十出头,个子虽然不高大,但毕竟是个成年男性,自认对付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子,那是不在话下。于是,翻丨墙而出,准备爬梯丨子上去捉人。   顾夭夭一直盯着场中的情况,见状朝房顶上吭哧铲瓦片的熊弟弟喊:“红志,有人上去了!”   听到这话,顾红志不慌不忙地停下来,似乎搬起了什么东西往下倾倒,整个院子都能听到他开心的笑声:“吃屎去吧!”   与此同时,一阵恶臭伴着疯狂地干呕声传来,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这下,连顾永顺也不禁将目光投向自家小闺女,这手笔看起来实在眼熟……   顾夭夭也惊呆了,这真不是她指使的,尤其泼屎这种恶心的主意,绝不是小仙女出的,她捂着鼻子几欲作呕,这个臭小子!!   呸,这根本是赤丨裸裸地模仿作案,手段还升级了!   “我跟你们讲昂,赶紧把我家大肉二肉放回来!还有三花大黄小黄,要是少了一根毛,我就上他家屋顶浇屎去!”看着自己造成了轰动局面,顾红志还放狠话威胁上了。   他心里别提多得意了,果然跟着他姐,不仅有吃的,还能农奴翻身把主做,收拾欺负自家的坏人真爽!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把下面一众长辈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一时又拿他没办法。   毕竟,谁上谁吃屎!   吴素芹快气死了,这语气和威胁的话,跟那个讨厌的小姑子一模一样,果然是蛇鼠一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看着地上摔碎的瓦片,她心都急烂了,怎么会杀出这么个变数!   她不知道,更大的变数还在后面。   局面僵持不下之时,被一道声音打破:“这是做什么?新房新墙,不高兴庆贺,怎么还吵上了?”   一张笑意端方的面庞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巡视一圈,与顾夭夭对上时,露出安抚之意。   “哟,是哪样风把章组长吹来了?今天发生点事,这里不方便说话,要不章组长同我去队里办事处坐坐,咱们好好聊聊?”张福元笑着说道,起身就往外走。   “我看,大家都在,挺乐呵的,就在这儿吧,也没啥不方便。”章少春面含笑意,不软不硬地把他的提议拒了。   语毕,她话锋一转,看向张福元:“听说张支书把小两口向队里赊欠的钱,算在陈大妹子头上啦?不知,这是为何?”   张福元不慌不忙,笑得像个弥勒佛,一番解释后,他说:“你看,人家吴芹和红军就分到五十,这哪儿成?我们当长辈的,总不能不给做主。”   紧随其后的顾红秀跳出来,气愤道:“五年前,我爸妈被分出来时,就分了间漏风的牛圈,五六个陶碗,二十斤不到的粗粮,两床被子和三十块钱时,您咋不出来做主?我爸妈不得已向队里借钱盖房,赊粮过冬时,您咋不把账算到我爷□□上?”   “怎么,您那会儿是耳聋眼瞎了吗?”   “姐,你说错了,支书大爹大多数时候都耳聪目明,只是偶尔聋,偶尔瞎,大概得了一种叫‘选择性瞎’的病。”   姐妹俩一唱一和,把张福元噎得不上不下,半天才憋出句:“土改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顾叔和王婶只能拿出那么多,哪能一样!”   章少春笑而不语,也不点破,只说:“我看这样吧,两百委实太多,五十也确实不够,就让陈大妹子他们再添五十。至于猪,眼看就要出栏了,就指望这几个月囤点膘好卖钱,还是给人还回去吧,到时候杀猪了,分个二十斤过年,怎么样?”   吴素芹心中生草:不怎么样!这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啊,工作组的人怎么会插手这事!?   “这……”张福元一脸为难,好处都收了,事情办不成,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顾根生说话了,他吸了口烟,眉头深皱:“章同志,我顾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不合适插手吧?”   “您说的对,我这就去找个合适插手的人来,不知道公社书记能不能插手,我打个电话问问。”章少春说着,作势要走。   张福元一听,哪还坐得住,他急忙阻止道:“行行行,我马上让人把猪给顾老三送回去,就按章组长说的办!”   “既然张支书这么说了,那钱呢?子债父背要不得啊……”章少春意味深长地说道。   “行行行,顾老三再给五十,队里赊欠的钱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还!”张福元把烟扔在地上踩灭,无可奈何地做出保证。   吴素芹听闻此话,再也挺不住,两眼一翻,当即气晕过去。   “幺妹,真有你的!”顾红秀握着拳激动道。   顾夭夭嘴唇微扬:这是开胃菜,正餐还没上,吴素芹晕得太早。   好戏,明天开唱。 第24章 要变天了   一道闪电骤然间划破黑夜, 泼墨般的铅云层层叠叠,使人望之心悸,紧接着便是一阵爆炸般的巨响。   惊雷乍起, 人群四散。   然, 这样不宜出行的天气里,却有一行人, 朝着白雾村的方向坚定前进……   “书记,我们为什么不明天再来?你看这天,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年轻的后生,忍不住疑惑。   “你懂啥?上头刚派调查组来视察基层干部作风问题,就有人送来举报材料,这事很玄乎!说不定就是调查组的同志给书记的考验!”中年干部言之凿凿,十分确信的样子。   那被唤作书记的男人却不搭话, 满腹心事的表情,比起属下讨论的那些, 其实他更在意的是那叠材料, 雪白的纸张, 白纸黑字。   那些字一看就是印刷的,可满屯公社根本没有印刷厂,而且那纸……   不仅质量非常好,关键是还很白,实乃生平仅见, 着实怪异, 他必须亲自走一趟,看看材料上所举报的事是否属实。   那年轻后生是个话多的,没一会儿又和同伴儿叨叨起来:“哎,你们说昨天那送举报材料的长辫姑娘, 咋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听守门的警卫说,没看到有年轻姑娘出去,小男孩倒是见着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好啦好啦,别闲聊了,一会儿我们要连夜走访七户社员家,任务繁重,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在中年干部的提醒下,一行人凝神静气地赶起路来。   沈家。   窗外的闪电时不时亮起,其中一间屋里的人分明没睡,辗转反侧半晌,倏然坐了起来。   沈西林起身推开窗,空气中的潮意瞬息间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树叶也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大雨就要来了。   往常,这样即将下雨的天气,最好让人安眠入睡。   如今,他的心却比这天气还不宁静。   新宅今晚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他昨晚又做那种奇怪的梦了——梦里,那丫头的大嫂成竹在胸,干爸一家节节败退,最终忍辱归家,干妈也哭哑了嗓子。   根本就没有下乡干部章组长出现,也没有顾红志那小子干得荒唐事。   梦里与现实虽有出入,令人摸不着头脑,但他莫名地相信,那些事真实发生过,或者,可能会发生,就像淼淼的事一样。   想起这件事,他的眼里闪过后怕和恨意,自己还是太弱小了,不得不暂时蛰伏。   沈西林眯着眼,将近日来发生的事,一一在心中回放,细细地抽丝剥茧。   忽然,一抹纤瘦的身影闯入脑海里,是顾夭夭!   自从章组长住进沈家,那丫头日日前来讨教作业,每次必定很快做完,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工作组的人聊天,帮忙打下手之类,还时不时送些野果给他们打牙祭。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预见了今日发生的事?   他静静沉思许久,决定将这个无法考证的猜测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这一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洒而下,暴风雨掩盖了调查组来时的痕迹,也掩盖了深夜秘访的动静。   清晨,天未亮,太阳也还没升起。   这会儿,雨停了,空气清新干净,但行走在泥泞里的年轻后生却没法欣赏,他频频打着哈欠,与同行的人嘀咕:“真没想到,还能牵扯出更多的人,这个张福元……”   “住嘴!”   中年干部严厉地打断他,有些恼怒道:“事情还没完全定性的时候,不要在外面议论,以防泄露消息,发生变故。”   “我知道了,黄秘书。”后生讪讪低下头。   见他知错,黄秘书语气缓和,交待道:“你现在同小吴坐拖拉机去公社派出所说明情况,把公安同志请来协助调查,这是书记写的信,你带去当做证明,我们在村办事处的会议室等你们,要尽快!”   这边,顾永旺一大早被老村长叫起来开车,心里好奇:“刘叔,您不是好久不管村里事了吗?怎么今儿亲自过来了。”   刘金堂沉着张满是皱眉的黑脸,看起来心事重重,只说:“你赶紧收拾,送两个人去一下派出所。”   “派出所?发生啥事了?”   “叫你去,你就去,别问那么多!”   见老村长生气,顾永旺也不敢再多嘴,心里却琢磨起来,究竟是什么事,要去派出所,还惊动了退下来好久的老村长呢?   张福元那家伙呢?怎么不是他来通知自己?   他心里忐忑起来,感觉大事不好了,等老村长离开,也不顾新买的帆布面子胶底鞋被泥巴弄脏,连忙跑去张家敲门,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引起怀疑!”张福元脸色凝重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但刻意跳过自己这个现任村长,怕是发生了什么与他有关的事,他得做好准备。   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各家的大公鸡连接打鸣,像是在比赛谁的声音更响亮。   三花也不例外,它伸长了脖子,直到家里的主人们相继起来,它才领着昨天受到惊吓的大黄小黄在地上找蚯蚓吃。   下过雨的地面松软潮湿,顾夭夭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欢快出没的细长蚯蚓,娇声抱怨:“爸妈,咱们把院子用石头铺一下吧,你看这地,走一圈裤子就脏了。”   “行啊,那你们姐弟三个下工或者放学了,去河边捡些石头来。”顾永顺听了,好脾气地答应道。   “呸,小矫情鬼,哪家不是这样?你出去走一圈回来,还不是脏?”陈月英没好气地说,接着又叮嘱,“反正,我们可没时间捡石头,你要能把你弟弟一起叫上,算你厉害!”   “没问题啊!”顾夭夭露出小白牙,对熊弟弟说:“你捡不捡啊?”   顾红志想都没想,便回:“捡!”   闻言,顾夭夭得意地朝悍妇娘笑,还说:“等我们攒够了石子儿,就开干!如果还能挖口井就好了,爸就不用每天那么辛苦来回挑水,我们也不用冬天出去洗衣服。”   “幺妹儿说得对,要是有了井,我们洗澡也方便呢!”顾红秀附和道。   陈月英若有所思起来,越想越觉得挺好,暗暗记在了心里。   这时,外头有人奔走疾呼:“哎呀,出大事了呀!村里来了好些公安同志,直接去了张支书家!”   顾夭夭把嘴里的泡沫吐了,立刻精神起来,看来前两天的那些举报材料起作用了。   她记得,以顾永莲为女主的后妈文里,提到过这个张福元。在四年后全国城乡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下派的工作组清查时,社员们相继揭露和举报他的腐败事迹,这个为祸乡邻多年的恶霸支书,被立马执行了死刑。   不知道这一次,事情会怎么样?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陈月英当即说道。   队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村民无心去食堂吃早饭,不约而同朝张支书家走去,他们要去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家的院子很大,还养了两条油光水滑的獒犬,神情凶恶地冲着人群狂吠不止。   此时,院子里外都站满了人,墙外是看热闹的村民,墙内则有两拨人,他们呈对势状态,气氛剑拔弩张,似乎一点就要炸。   一边人多势众,手拿铁锹、棍棒、钉耙等农具,甚至有个别手持长木仓的民兵,气势十分悍勇。而另一边,七八个看起来像是文职干部的男人,以及五六个穿制服的民警,人数才有对面一半不到,情况令人担忧。   顾夭夭甚至见到其中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哭丧着脸,双股颤颤,分明快被吓尿了。   “张同志,有话好好说,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么多乡亲在,咱们也别闹得太难看,你说呢?”那个年纪最大的干部,提议道。   “呵,你们偷偷摸摸调查老子,还想好好谈?”张福元脸上闪过如同獒犬般凶残的神色,心里已有盘算,他说:“陆书记、何队长,这里不适合谈话,你们敢不敢跟我进去单独谈?”   陆振江与何海林对视一眼,安抚好各自的下属,一起走进张家堂屋。   顾夭夭心觉大事不好,拨开里外三层人,往老村长家跑去,想去借自行车,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她抬头看去,怒道:“沈西林,你干吗!”   “你要去哪儿?”   “公社驻地部队。”   “跟我来,我骑车带你去,村办事处有一辆永久二六自行车。”   顾夭夭已经无心问他怎么会骑车了,拿到车后,沈西林载着她飞速往驻地部队的方向骑,比拖拉机还快。   仅仅二十来分钟,二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会儿,沈西林扶着自行车,已经喘得说不出话,他看着少女镇静地与驻地官兵,三两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部队里很快开出一辆载满了全副武装士兵的军用大卡车,载上他们一同向白雾村驶去。   顾夭夭心里很激动,军民一家亲,向部队求助,果然有用!   沈西林呆呆地看着气势威严肃穆的士兵们,心里很震撼,白雾村的天,要变了。 第25章 适合的人   白雾村, 张家。   “张支书,只是走走形式,做个调查而已, 每个生产队的基层干部都要走这样一道程序, 你别紧张。”陆振江满面风霜的脸让人看着倍感亲切,他风轻云淡地劝说道。   张福元压根不相信这话, 他似笑非笑地问:“哦?既然如此,陆书记为哪样把何所长给秘密请来了呢?”   一旁的何海林闻言, 口吻十分和气地解释:“怎么是秘密?当然是光明正大,不然张支书不可能知道消息?陆书记的人说,在村里调查到一桩犯罪,因那嫌疑人与您有些沾亲带故,为了避嫌才没通知你。”   “谁, 犯了啥事?”问到此处,张福元心中疑虑稍减。   “是……”   何海林正要说, 张福元猛地打断他的话:“等等!”   他鹰眸般的眼睛陡然锐利起来, 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巡视, 好半天才笑着说:“我看,陆书记和何所长还是分开说的好,你们觉得呢?”   一直还算淡定的二人,终于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   这人,当真狡猾,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陆振江与何海林对视片刻, 心中不禁凝重起来。   屋外,尽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围观的人群却始终不愿离去,有人冲墙内一个高大的民兵说:“张勇, 你们这是做啥?咋还不让人家干部同志走了?”   “就是啊,你看那小同志,脸都吓白了,赶紧放人吧!”   “前两年,咱村里老丢鸡,就是派出所同志给抓的贼,你们怎么这样,不好吧?”   “快放人,公安同志你们也扣押,不要命啦?”   听着村民起此彼伏的放人声,年轻后生心中升起勇气,也没那么怕了,他看向墙外那一张张朴实黝黑的脸膛,鼻酸冲上眼眶,那股如坠冰窟的害怕,被一种莫名的感动和热血替代。   那叫张勇的带木仓民兵脸一板,呵斥:“胡咧咧啥,这叫扣押吗?只是请各位下乡工作的同志做一下客而已,都闭嘴!”   这时候,被人请来的老村长说话了,他语重心长道:“勇娃子,听叔爷一句劝,赶紧把人放了,跟着张福元那混账东西,不会有好下场的!”   有个守在堂屋门口的年轻汉子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说:“老村长,你这话不对,如果不是张支书,我前几年就饿死了,哪像现在,还娶了隔壁村最好看的姑娘,生了俩儿胖儿子?”   这汉子话音落,周围便有不少人附和他,刘金堂心下叹息:张福元一肚子坏水,却很会收买人心,连这种扣押政府人员的行为都有人跟他干,简直无法无天!   不行,自己得亲自去一趟公社,这般想着,他转身刚要走,被叫住了。   “金堂叔爷,您进来坐会儿,等事情完了再走。”张勇在笑,眼里是不容置疑,上前一把将老村长拉进去。   此举立即引发了民愤,村民纷纷破口大骂,有几个心急的小年轻趁机跳了进来,结实的木门也被人群推得摇摇欲坠,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嘣!”   一声木仓响,激动的人群,瞬息如结冰一般安静下来,人们纷纷闭嘴不言,甚至有小孩和女人被吓哭。   “都好好听话,别给老子当贱骨头!”   明明外面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此刻却静得好似没人一样,以至于里面传出陶瓷杯碎裂的声音时,显得十分刺耳,随后便传来一声怒吼:“不可能,你还如杀了我!”   眼看气氛一触即发,有村民忽然张大嘴,露出惊讶至极的神色,甚至不信邪地揉揉眼,又看了遍张福元家的屋顶和房檐,而后大气不敢喘,直勾勾看着,傻了一样。   “你怎么……”   有人好奇的话刚问出一半,顺着同伴的视线看去,眼神同样呆滞起来,只有脑海里无限盘旋一句话:天,那是解放军吧?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张勇等人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时,十几把黑洞洞的木仓口指着他们的脑袋,这下谁敢动?   屋内,张福元胜券在握的样子,语气十分嚣张:“调查组和公安队互杀对方一人,我才会放心让你们离开,不想选吗?”   却不知,他身后的堂屋门被轻轻推开了,在何海林二人的震惊中,一声凄厉地喊叫骤然响起:“孩儿他爹,快跑!!”   可惜,这声提醒终究是慢了,张福元被按在地上时,还恍然觉得自己在做梦,怎么这么突然?   “呸,害人玩意儿!自家男人做坏事时,你不提醒!做了坏事要被抓了,你就提醒了?糊涂啊!”老村长痛心疾首地指着一个烫卷发,穿连衣裙的年轻妇人,怒斥道。   有知情人听了刘金堂这番话,便不屑地说:“你们不知道吧?夏彩莲比张支书小了快二十岁呢,是他第二任妻子,据说刚解放时花了几百大洋娶的娇妻,原配受不了下堂这个打击,带着两个孩子跳河自杀了!”   “哦,她呀,还别说,夏家俩姐妹真是一个赛一个好看!嫁得都好,就是命薄,一个被丈夫离婚不离家,一个丈夫被抓了,这下半辈子怎么过哟!”   无意中听到这八卦,顾夭夭悄悄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西林,说的是他母亲吧?那位在院子哭嚎的时髦女人就是他小姨咯?不过好像从来不见他们母子与对方来往。   让她想想,小说里有没有提过这位夏彩莲女士?嗯,好像没有,那就跟剧情无关,应该不算要紧人物。   更多的人则在猜测张福元犯了什么事,解放军怎么会出现在白雾村,调查组和公安又是怎么回事?在他们议论的功夫里,全部抵抗人员通通被拿下,带走。   顾夭夭看着一切尘埃落定,打算深藏功与名,悄然退出人群,却被沈西林跟了上来。   “你怎么想到去部队驻地找人?”   “有事,除了警察叔叔,还可以找解放军叔叔,这难道不是共识吗?”   是倒是,可有多少人真遇到事,还能想起这茬?尤其反应还这么机敏,这丫头实在是聪明,沈西林沉默不语,心下却暗暗欣赏和佩服。   “那你还来我家做作业吗?”他问,事情搞定了,她不会来了吧。   “来呀,上次夏姨说带毛毛去捉鱼,我还见过呢!”顾夭夭眨眨眼,笑道。   好不容易跟工作组的人搞好关系,她当然要继续刷好感,这样有利于悍妇娘的学习,甚至是将来通过培训后的就职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是,借着昨天嫂子那件事,让顾夭夭明白了,与干部处好关系的重要性。另一个重要的事,便是她准备跟沈西林学习捕猎技巧,好在明年灾害来的时,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时不时给家里人打牙祭。   “行,下周六带你去。”沈西林心情很好地应了,至于为什么好,他也没深想。   ……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   顾永旺现在就快愁秃了头,他很怕张福元把自己告密的事给供出去,像困兽一样在烟雾缭绕的屋里来来回回地转圈圈,地上堆满了抽过的烟蒂。   “爸,怎么了?”顾红雪走进屋,皱着鼻子问道。   “我,就是爸爸不小心做了一件不大的错事,现在担心祸到临头……”原本要发怒的顾永旺一下子收敛了脾气,小心地斟酌用词,对从小就好运气的闺女说,以期能起到点什么作用。   顾红雪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安慰道:“爸爸,不要担心,肯定不会有大问题的!”   听到这话,他心下一松,莫名地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   事实上,还真是。   下午的时候,顾永旺被民警喊去派出所问话,得知告密者是他,本想拘留他几日,却因老村长的求情,改为批评教育,轻拿轻放。   等顾永旺离开,民兵队长晋阿虎非常想不通,纳闷道:“金堂叔,书记让你当代理村长,你不罢免顾老大的拖拉机手职位就算了,怎么还给那泄密精说情啊?”   “你以为我不想啊?队里就他一个拖拉机手,把他罢免了,拉货犁地谁去啊?让队里那些牛啊、马啊、驴啊,去吗?一时意气,你知道多耽误农事吗?”刘金堂细细掰开了,给他解释。   “那怎么办啊,我们就拿这种人没办法?您怎么好像不是很气的样子?”晋阿虎郁闷道。   “等着,我自有办法。”老头一脸笃定,胸有成竹的模样。   “什么办法,您说说呗。”晋阿虎磨了半天,老村长才松口说:“再培养一个不就成了?到时候让他专心犁田地,公社就不用跑了,看他还能不能及时带消息出去。”   “嘿嘿,有道理,田地里干活可比跑公社枯燥累人,该!”晋阿虎高兴地说,“还是金堂叔会用人,厉害厉害!”   刘金堂听了,笑而不语,他目光深远,心中自有成算,那沧桑的面庞让人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信服。老头背着手,杏步闲庭一般,悠哉悠哉地向顾老三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您去哪儿啊?”憨厚的晋阿虎还在后面追问。   “去找人,一个适合的人。” 第26章 全校轰动   田二秀端着搪瓷盆, 倒完水也不进屋,一会儿喂喂鸡鸭,一会儿伺弄栽种在墙脚的蔬菜, 手上实在没得活儿干时, 就拿了把笤帚来回扫着同一个地方,眼睛直往对面瞟。   忽然, 她目光一亮,语气关心地问:“月英啊, 听说你家素芹被派出所的同志带走啦?”   “不知道!”陈月英硬邦邦地回了句。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家永旺刚从公社回来,亲眼看到的!”田二秀信誓旦旦。   这下,陈月英心里也开始纳闷了起来,不等她琢磨透,隔壁的大嘴巴许玉芬便探过脑袋, 很自然地与她们搭话:“呀,真的?你们家最近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呸!你们家才多灾多难, 我家好得很!”陈月英冲两人翻了白眼, 把浇水瓢扔一边, 匆匆忙忙进屋了。   正主走了,但许玉芬的好奇心却丝毫不减,她拉着同样意犹未尽的田二秀热烈交流起来,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 在晚饭的时候, 已经传遍整个生产队。   忙着出门宣传号外的二人,便错过顾家来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客人,一个在后来改变顾永顺命运的贵人。   此时,公社派出所。   “吴素芹同志, 我们在对张福元调查时,得知你曾多次贿赂他大量财物,是否属实?”老民警一双犀利的眼眸紧盯她,问道。   “没有这回事,他陷害我的!你们不能因为他出手帮过我和红军,就胡乱怀疑人吧?”吴素芹怒声说,直到现在她都没搞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离他被调查还有四年!   老民警也不在意她不敬的话语,只是笑着看了眼口供,说:“我们警察从不讲没证据的事。你说张福元陷害你,那你们村的三叔祖也冤枉你?还有你亲妈也给你泼脏水啰?”   听到这番话,吴素芹当即变了脸,或者说,最后一句话才是让她震惊和不可置信的原因——毕竟,被最亲的人在背后捅刀子,这种锥心背叛谁能受得了?   “那好,你能不能给我们解释解释,治疗三叔祖肺痨病的特效药,你哪来的?你小弟把人打成重伤,赔的一百块哪来的?你毁了容的大哥,娶媳妇的两百彩礼钱是哪来的?你父母家堆满的粮食又是哪儿来的?”   这一句句的质问,犹如一把把大锤敲在吴素芹脆弱的神经上,让本就因怀孕情绪不稳定的她,几乎崩溃,上下两排牙打着颤,完全说不出话来。   “羊水破了,她要快生了,赶紧送去卫生所!”有民警发现不对劲,连忙说道。   见人被送走,审问的老民警叹了口气,便有年轻的警察好奇:“队长,您为什么叹气?抓了这么多人,牵扯出这么个大案,很快您就会被县里嘉奖升迁,还不高兴吗?”   “没影儿的事,以后别到处咧咧!”老民警严厉道。   “知道了,队长。”年轻的警察羞愧地低下头。   见下属认错态度良好,办案经验丰富的老民警便接着说:“孕妇一般都会轻判,如果她犯罪较轻,还可监外服刑,人就得放了。你不知道,吴素芹这个人在我这里,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解不开这个谜团,我心中不安。”   “确实奇怪得很!无论是她的婆家,还是娘家,一年收入多少,在队里都能查到,前不久他们刚分家,钱也才一百,而且还倒欠队里。那,这些大量的钱和治疗肺痨的特效药到底是哪儿来的呢?”   年轻的民警说着,忽然笑道:“队长,你说都是一家人,差别咋这么大呢?这个孕妇的小姑子真是个好苗子,还知道去部队搬救兵,要不是她,咱们恐怕得有人员牺牲。”   “噢,说起这个,你让所里整面锦旗送去给人小姑娘,她不是还在上学么?那就嘉奖些学习用品,去吧!”老民警笑着催促下属。   “哎,收到,这就去办,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   今天晚上,顾夭夭发现悍妇娘心情特别好,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疑惑:“妈,你高兴啥呢?”   “有吗?我看起来很高兴?”陈月英从新法接生的宣传图里抬起头,眨眨眼起了逗弄两个女儿的心思,故意板起脸说:“你们看错了,我没高兴啥。”   顾永顺听了,笑着摇摇头,为一脸无语的女儿们解答:“今天下午,老村长来家里通知我,说是利用农闲时间,去县里参加拖拉机培训班学习,为期两个月。”   顾红秀瞬间惊喜叫道:“爸,那你啥时候去?”   “种完小麦,八丨九天后出发,到时候可能得年底或者明年年初才能回家了。”顾永顺说着,心里已经开始不舍。   刚才还高高兴兴的陈月英,此刻也沉静了下来,她坐在煤油灯下看着册子,只是那目光涣散,明显已魂飞天外,俗称发呆。   夜深人静之时,缠丨绵伴宿的夫妻俩紧紧搂在一起,说着些体己话。   “永顺,我真高兴!属于你的终究回来了!”陈月英动丨情地说道。   “这得感谢幺儿,金堂叔告诉我:陆书记说咱们养了个好女儿,让他多照顾照顾我们家,正好队里还想再培养一个拖拉机手,就想到我了。如果不是咱闺女,这好事根本轮不到我这种已经抱孙子的大叔,毕竟队里有很多适合的年轻人。”顾永顺感叹道。   陈月英对前半段深以为然,自恋道:“幺儿像我,聪明、勇敢、机警!”然后,她轻拍了一下丈夫,没好气地说:“啥叫抱孙子的年纪了?你三十七岁都不到,我也才三十六岁,哪老了!要是选了那些毛毛躁躁的小年轻,我可不敢坐,性子不稳重,把车开翻了咋办!”   而被父母翻来覆去夸的顾夭夭,这会儿正在公寓里忙得不亦乐乎。   先是在旧书网淘了一本五十八年出版的《农村新法接生》手册,还有一本五六十年代接受过新法接生培训的接生员,纯手稿记录的接生经验和心得感悟。   前者价格不算贵,后者花了顾夭夭五百块,其实最让她头疼的是,不能直接交给陈月英,因为记录上有日期,时间范围跨度之大,一直从五二年记录到七七年。   如果自己誊写一遍的话,一是字迹会暴露,二是太多了,没时间抄写。   要不就干脆在网上花钱请人帮忙抄写好了,她这么想着,打开好久没上的某音,然后瞪大看眼,直呼好家伙!   上次发的小同桌吃饭团的视频,浏览量达两千万之多,点赞也冲破了三百万大关,评论更是不计其数,甚至收到了上万人零零散散的打赏,将近三万人民币!   顾夭夭傻眼了,平行时空的某音居然开启了视频打赏功能,小同桌才是锦鲤吧!   愣了许久,她收回心神,把最近拍的自然风景和农人忙碌的景象,导入电脑剪辑配乐调色,并发了一张徐盼弟认真写作业的侧脸照,背景是看起来破破旧旧,一看就极有年代感的教室。   照片刚发布出去,很快就收到了非常多的评论——   「好旧啊,这些桌椅都掉漆了……」   「哎,这是哪里?都1202年了,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你们看到没,老式黑板和少了个角的讲台,还有绿墙裙,我的天,好复古,好真实!」   「这是哪个贫困山区小学吗?up主可以多拍些学校的照片吗,想捐款。」   在众多类似的讨论里,还夹杂着部分这样画风不同的评论——「上次那个绝美小姑娘呢?想看,颜粉跪求更新!」   顾夭夭滑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看着“绝美”两个字忍不住轻笑起来,心想:那是你们没见过沈西林那厮。   她没发自己,而是发了几张自家小院不同角度的照片,有全景,有局部,还有三花一家鸡和大肉小肉两只粉白猪,配文只有一个朴素的字:家。   发完,顾夭夭点了提现,又打开旧物网后台,发现邮票也快要卖完了,近期得尽快把那些旧书整理发布上新。   次日,国庆第二天,周三。   这个年代还没有国庆假期一说,顾夭夭哈欠连天地走进学校,忙活了一夜,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   整个早自习,她都在打瞌睡,直到第二节 课结束,早操时才精神起来。   “盼弟,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顾夭夭转过头,笑眯眯问小同桌。   “可以的,顾同学。”徐盼弟看着她,点点头同意道。   “这个,这个,你可以帮我誊写在新的笔记本上吗?我也不知妈妈哪里找来的,时间是乱的,而且本子太旧了,不好翻阅。所以,你帮帮我吧~”顾夭夭语气可怜兮兮的,然后特别小小声补充:“我妈说有报酬唷,每天一个饭团和鸡蛋。”   这是她冥思苦想了一晚上,找到的两全其美之法,既解决了找人誊写笔记的苦恼,又能合理地把网友给小同桌视频的打赏反哺于她。   “不、不用报酬的。”徐盼弟腼腆地说,之后又极为认真地解释:“我愿、愿意帮助顾同学,只要你、你不嫌弃,我写的、不好。”   顾夭夭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真诚道:“盼弟你真好,我才不会嫌弃,谢谢!”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塞给徐盼弟一个超级大的杂粮饭团,省一点能吃两顿的那种量,里面的馅儿还是软烂的红烧五花肉,虽然不多,但贼香!   小同桌被惊到说不出话的小表情,也被顾夭夭用掌心大小的gopro记录了下来,尤其是吃到肉的那一刻,双眼迸发出的光亮,简直太下饭!   就这样,到了周一的早上,徐盼弟已经誊写完一半,新笔记本上全是她认真娟秀的字迹,“顾同学,这本写满了,先给你。”   “你这是连续抄了两天吗?不着急的,你慢慢来!”顾夭夭惊诧地接过来说道,这姑娘做事忒认真勤奋。   二人对话还未完,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要去升旗了。   出门前,她被班主任叫住,叮嘱了句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顾夭夭同学,一会儿你准备下,别紧张。”   本来不紧张的,让高志芳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忐忑了。   唱完国歌,国旗也升上去了,校长罕见地出现在升旗台上,笑容可掬地说:“今天,我们要给一位见义勇为的同学,特别提出表扬!”   他停顿了数秒,待众人都看向自己,大声道:“有请初一二班的顾夭夭同学上来!”   顾夭夭有点尴尬,但也没多做犹豫,绷着脸来到升旗台,这时从左边走出一个笑容满面,身穿公安制服的民警,将一面红色锦旗神情肃穆地递给她。   锦旗左上角写:赠满屯中学初一二班顾夭夭同学,中间写加粗两行大字“见义勇为好少年,勇救他人不张扬”,右下角写:一九五八年十月七号,满屯派出所致谢。   这还没完,随后又走出一个中年干部,同样送上一面意思大同小异的锦旗,并发表了一番对她机智勇敢的赞美夸奖,听得顾夭夭脸红。   而那位警察同志明显是个实用派的,简单几句话结束讲话,随后赠送了一堆学习用品,一支英雄牌钢笔,练习薄和各类文具若干。   最后,校长还请她上台讲讲见义勇为的心得,顾夭夭十分简洁:“少年强,则中国强,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说完,她弯腰鞠躬,或许是太过简短,台下的同学通通愣了片刻,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向来心态稳如老狗的某人,全程红着脸,升旗仪式一结束,脚底抹油,跑回教室装鹌鹑。   隔壁一班,顾红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昂首挺胸,声音洪亮,且神情骄傲:“那是我姐,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双胞亲姐!”   这话刚撂下,他被熟的不熟的同学围了起来,一时间,人人都想和他做朋友。   懵逼了一早上的顾红雪还被同学拉着说:“你居然是顾夭夭的堂姐,真羡慕你!”   她瞬间垮了脸,从小到大,自己被人羡慕的理由太多。诸如:学习好,长得好,父亲是拖拉机手,父母爷奶疼爱,哥哥爱护。如今,竟然有人因为她是顾夭夭的堂妹,羡慕她?   顾红雪觉得很搞笑,这种羡慕她不稀罕!   她烦躁的心情,直到韩建国找来才得以缓解,顾红雪出去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顾夭夭一眼,结果发现人家趴在桌上睡得乎乎香,哪里会注意他们?   最后,她一脸郁郁地走了出去,在见到韩建国身旁的人后,不渝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小雪,这是白雪,她说想和你做朋友,你愿意吗?”韩建国笑着问道,似乎没察觉到对方心情不佳。   倒是白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浅笑:“你长得真好看。”   这句话,瞬间瓦解了顾红雪的坏心情,谁能拒绝好看同性的赞美呢?二人便这般结交上了。   这段时间,顾红雪特别喜欢和白雪一起玩耍,她现在不爱和班上的女孩玩了,因为她们总和她讨论顾夭夭,烦透了。但白雪不一样,虽然她也同自己谈及堂姐,但从不夸奖和羡慕,还分享好吃好玩的。   锦鲤堂妹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顾夭夭没空理会,也不想知道。   她现在可忙了,上课就偷偷拿出初二的课本自学,放学就跟沈西林去后山学习捕猎,顺便把猪草割了。   “顾同学,剩下的全部抄完了。”徐盼弟把原本的笔记本和誊写的笔记本一起递给她,犹豫良久才问:“你,为啥在看,初二的课本?”   顾夭夭把笔记本装进书包,说了谢谢后,低声告诉小同桌:“下学期,我想跳级到初二读书。”   “啊?为、为啥呀?”徐盼弟很惊讶,又有点高兴,她只告诉了自己,好朋友才会分享秘密呀。   “你想啊,别人三年读完初中,跳级的话,两年就读完了。给家里省钱不说,还节约时间,早点出学校,帮衬家里。”顾夭夭胡诌一通,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徐盼弟是真信了,随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天,又到了学生们最喜欢的周五,也是顾永顺离开的日子,顾夭夭一放学,抓起书包风风火火冲出了教室。   四点半的车,离上车时间还有半小时,她小跑赶到的时候,陈月英正红着眼圈与丈夫依依惜别。顾夭夭连忙往怀里愚孝爹塞了个布包裹,平息了下气,说:“路上看到有人卖吃的,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爸你路上记得吃,别饿着了。”   顾永顺愣了愣,摸了摸她头发,只说:“好好听你妈话,好好学习。”   “瞅你闺女多会心疼人,你去了好好学,别辜负了老村长的好意!也别惦记家里,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的!”陈月英不厌其烦地交待,汽车开走的时候,踮着脚尖看了很久,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顾夭夭默默立在后面,用手机记录下了悍妇娘盈满泪水的侧颜和孤寂的背影,也记录下了愚孝爹不停挥手告别的画面。   她想:爱情大抵如此吧。 第2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汽车摇摇晃晃, 车上吵吵闹闹,路边的景色在倒退,房屋愈渐稀少, 路面也颠簸起来, 顾永顺凝望着窗外空旷的田野,思绪飞远了。   “兄弟, 第一次出门啊?”有人和他搭话。   “倒不是,只是第一次和家人分开, 心里有些不放心。”他笑笑,说道。   二人闲聊起来,得知顾永顺是邻村人,还去县国营拖拉机站参加培训班,男人顿时热情起来, 他说:“哈哈,巧了, 我也是!以后咱们可以一起学习啊!我叫马志国, 兄弟你呢?”   交换个人基本信息后, 他们越聊越投机,倒把离乡的愁绪冲淡了。   交流了一路,顾永顺的心情逐渐复杂,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马志国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一般心思单纯。   原来, 他哥是村长, 他爹是退下来的派出所所长,他亲叔叔在县农机站上班,他老婆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   他心里感叹,人果然应该多出来走走, 见见世面。   他开始期待起未来两个月的学习生活。   ……   白雾村,顾家。   “妈,妈!”顾红志一见到母亲,激动地叫个不停,一蹦三尺高,递过来两块红彤彤的布,“看,这是啥!”   陈月英心情不美丽,没好气道:“兔崽子,你叫魂呐!”   “妈,你快看嘛!”他一点也不在意亲妈的态度,反而满脸期待地催促。   “呀!”陈月英打开那布,瞧见上面写的内容后,面容由不渝转为喜悦,她看向小闺女,激动得嗓音高亢:“幺儿,你可真给妈争气!”   顾夭夭见她高兴,也笑了。   “红志,把你爸那钉子和铁锤找出来,我得挂在堂屋最中间的地方!”陈月英招呼着儿子,母子俩合力把锦旗挂在了十分显眼的地方。   堂屋外,顾红秀做完一道三年级数学题,抬头露出苦恼的表情:“爸走之前,还把家里的水缸都灌满了,等明天用完,我们得自己挑水,咋办?”   是哦,家里少了一个壮劳动力,这事就得落在悍妇娘身上,顾夭夭看了眼厚实沉重的木桶,目光落在肩膀单薄的陈月英身上,愣住。   这可如何是好?   思考片刻,她心里有了主意,朝满脸欣喜的陈月英说:“妈,这段时间,挑水的事就交给我和弟弟吧,你和姐下工了,好好学新法接生。”   顾红志现在觉得恶魔姐姐说啥都对,于是附和:“挑水,没问题!”   陈月英听了,心里很欣慰,刚想说不用,便见闺女小跑过来,神秘兮兮递给她三本书,“妈,你看看。”   “这?你哪儿来的?”陈月英翻了几页,逐渐收起了不以为然的心态,越看越吃惊,尤其是那两本笔记,正好解了她燃眉之急。   顾夭夭唔了一声,笑嘻嘻地说:“去废品收购站给我姐找适合的课外书时看到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在屋外做题的顾红秀听到,于是走过来瞧,惊奇道:“哇,这个书,章组长都没有,她就给大家发了图,主要讲一些妇女身体构造的理论知识。我见培训班里,好多人都不识字,连笔记都记不下来,不知道她们能记住多少?”   “你就是妈的贴心小棉袄!”陈月英眉飞色舞,捏捏她脸蛋,立刻捧着接生手册坐下,认真看了起来。   而此时,对面。   听女儿酸溜溜说那个不成器的侄女获赠锦旗时,田二秀不屑一顾,但当她听到丈夫说起小叔子获得拖拉机手培训名额时,细长的眼瞪得老大,酸味直冲天际:“就顾老三那半天打不出个闷屁的人,还参加培训班?老村长咋想的啊!?”   “对,纯粹是托他小闺女的福!”顾永旺心里那个微妙啊,总之高兴不起来。   田二秀老不得劲了,她平生最得意两件事:一是大儿子和小女儿比妯娌的儿女们优秀,就连透明人似的二女儿也是个省心的;二是丈夫是村里唯一的拖拉机手,还是从小叔子那抢来的。   现在,那个死丫头在学校比自家闺女表现出彩就罢了,怎么连丈夫都快被赶上了?这让她以后怎么在陈月英面前炫耀丈夫孩子?   越想越郁闷的田二秀,连连诅咒道:“永顺那个闷葫芦,肯定毕不了业,他从来都没你聪明,笨得像头猪!”   颠来倒去的咒诅半晌,她叮嘱小女儿:“小雪啊,你可要好好学习,别期末考让夭夭那死丫头赶上了!”   顾红雪写着作业没说话,脸上露出三分轻蔑和七分自信,成绩想追上自己?凭堂姐的脑子,她认为不大可能。   ……   卫生所里的吴素芹,听到丈夫带来的消息,牙都差点咬碎:“又是你妹妹!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都不会惹上这个大麻烦!”   顾红军脸上闪过不耐烦,暴躁道:“怎么跟我妹妹有关系了?我也很好奇,你那些钱和粮食是哪来的?你到底背着我有啥秘密!”   吴素芹觉得很委屈,自己刚给他生完儿子,又被公安带走问话,不关心她就罢了,还来质问!   “顾红军,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啥本事没有,我看不起你!”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吗?”顾红军阴沉地看着她,冷笑。   这话说的,病房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护士不得不无奈道:“你们别吵了,影响其他病人休息呢!”   这一幕正好叫来开药的许玉芬看在了眼里,回村便马上奔到顾家说了这件事:“你不知道你儿媳生啦?哦哟,可怜的哎,除了红军那孩子,都没人看望一下!”   她一边啧啧有声地感慨,一边暗暗观察陈月英的表情,以期得到些什么反馈,好叫自己参加闲话会谈时,能有第一手料和别人分享。   “玉芬婶儿,你家驴蛋儿摔倒了!”顾夭夭在外面大喊。   许玉芬一听,立即叫着心肝跑回家了,哪还有心思观察陈月英,待她发现自己被骗了,怄得要死,嘴里不住地埋怨顾夭夭不诚实。   “玉芬婶儿,再说我不爱听的话,掀你屋顶,信不信?”顾夭夭对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吓得许玉芬立刻紧紧闭上了平日里管不住的嘴巴。   顾红秀悄悄冲妹妹竖起大拇指,堂屋里才反应过来的陈月英冷下脸,对顾红秀说:“阿秀,明天下午,你和幺儿带点鸡蛋上卫生所看看你们嫂子。”   “为啥啊?她做那种事,干嘛去看她!”顾红秀不乐意也不理解,把嘴巴噘得老高。   顾夭夭到能理解悍妇娘,无非是顾虑村里人看法,她做法不义,那你就得做出“仁”的姿态来,让别人没有理由可指摘,占据道德高地。   次日放学,姐妹俩儿还是一块去了卫生所。   顾红军见了她们,脸上露出尴尬不知所措的表情,吴素芹皮笑肉不笑,似乎懒得掩饰自己对小姑子的不喜,病房里其他人看在眼里,纷纷摇头,心想还好这泼皮媳妇不是自家的。   顾夭夭见到现在的他们,心里暗暗惊奇,一个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一个有泉水滋润,还是肉眼可见的状态糟糕,好像互有埋怨的样子,哪里还有男女主应有的精神气。   “爸妈,他们还好吗?”   “还行。大哥,没事的话,我跟幺儿先回去了,还要去喂猪。”   “行,路上注意安全。”   兄妹俩尬聊两句,顾红秀放下鸡蛋,便迫不及待告辞,她实在忍不住吐槽欲了。   “幺妹,你说咱俩前世欠大嫂几百块吗?她对我们敌意怎么这么大?”   “很有可能。”顾夭夭笑,意味深长地说。   在原文里,吴素芹可没少花样折腾两个姑子,看她对她们的态度,估计往后也不会好,这事肯定没完。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很快就全神贯注地投入了知识的海洋,为两个月后的期末考和跳级做着充分准备。   时光如流水,浓墨重彩的秋渐渐淡去身影,冷肃荒凉的冬悄悄粉墨登场,寒风冷冽地呼啸向大地,人们裹上打补丁的棉袄,猫在家里过冬。   两个月一晃而过,顾家小院的墙角下堆满了形状各异的小石子,顾夭放下装了一半水的木桶,把公寓里的水管对着水缸,偷偷灌满后,朝院子里一个圆形的坑洞喊:“姐,妈,出来擦擦洗洗手,吃饭啦!”   只见那被挖了四米余深的坑里,爬出两个脏兮兮的人,正是顾红秀和陈月英母女。   “幺妹,泥土开始湿润了!”顾红秀抹了一把花猫似的脸,兴奋地笑道。   “哇,那太好啦,下午换我和弟弟挖,你跟妈看书去,过两天不是要考核了嘛。”顾夭夭一边说着,一边把放满水的搪瓷盆端来。   进入十一月的农闲季节后,在顾夭夭的提议下,不舍得花钱请人的陈月英,带着三个儿女,有时间就挖一点,刚才那个坑便是他们轮流挖了一个月的成果,估摸着是快出水了。   悍妇娘不愿意花钱,顾夭夭没办法,只能换着法给他们进补,就如现在——   “蒸鸡蛋羹!还有烤鱼!”顾红秀欢呼一声,这是她和弟弟能在大冬天挖井的最大动力。   连陈月英都没有任何怀疑,虽然小闺女才跟干儿子学了两个月捕猎,但她姑娘脑瓜子好啊,从一开始只能捕到几条小鱼,到现在经常能捉到鱼虾,找到野鸡蛋。   她家幺儿是最棒的! 第2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幺儿, 这些鱼啊蛋啊,最近就别做了,明天妈去供销社买些盐回来, 把它们做成腌蛋腌鱼, 存起来过年吃。”陈月英过日子节俭,眼看挖井的工作快结束了, 便如此说道。   顾红志听到这话,表情瞬间如丧考妣, 然后如愿以偿地引来了亲妈一记铁砂掌。   顾红秀便实在多了,趁着弟弟被打得龇牙咧嘴,她赶紧扒拉一大块鱼肉到自己碗里,又挖了大块蒸蛋埋在碗底,这才慢条斯理夹起一丢丢咸菜品尝。   见状, 顾夭夭偷笑,给悍妇娘舀了勺蒸蛋, 说:“妈, 你多吃点, 我知道了。”   其实这段时间,在陈月英的操持下,家里已经积攒了部分存粮,不过如果用以应付即将来临的饥荒,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顾夭夭脑子高速转, 她该如何不引人怀疑地拿出公寓的粮食呢?   “阿秀,吃完饭把中午晒的干豆荚和干茄子片收进来,再回屋看会儿书。”陈月英交待了这话,便絮絮叨叨地讲起其他, “再过一个月,就期末考了吧?红志和幺儿要好好考试,到时候带你们去阿婆阿公家,妈还能自豪地给你舅母她们说:我家闺女儿子都是中学生呢!”   说着,她瞅了一眼默默不语的大闺女,心里微微叹气,笑道:“秀啊,你爸指定能通过拖拉机培训考试,明年咱家条件好了,就让你去学校读书,好吗?”   顾夭夭看到白莲姐姐眼睛倏地亮了,便说:“爸一定能通过考试,明年暑假前,我肯定能把姐落下的五六年级的课程补上,到时候回乡小学参加毕业考,就能读初中了!”   “可是,我都那么大了,还参加小学考试……”顾红秀垂下头,低声讲:“爸妈供我们姐弟三个上学,太辛苦了,我应该帮着分担……”   她越说,声音越低,明亮的眸子也逐渐黯淡,似乎那块藏起来的蒸蛋都不能叫她开心起来,鲜美的鱼肉在嘴里味同嚼蜡,心中被苦涩和沮丧填得满满的。   “那有啥啊?我同桌说,她们村里有个六十多岁的大娘天天去扫盲班学习呢,从大字不识到现在都能认五六百个字了!毛爷爷和周总理也鼓励妇女同志脱离繁重的家务,投入革命建设中去,你看村里不还设立了托儿所和扫盲班,就是这个道理。”顾夭夭言之凿凿,眸光熠熠生辉。   陈月英也点点头,赞同道:“你妹妹说的不错,妈当年有个同学,读到三年级就辍学了,后来她成了一个名字响当当的女干部!咱们这儿刚解放时,省里来了工作组,邀请她在群众动员大会上讲话……”   不知什么时候,姐弟三人都停下了筷子,安静地听故事。   见子女们都好奇地看着自己,她清清嗓子,继续说:“当天晚上她没睡觉,想自己第二天要说啥话啊?就跑到野田上,练习了一整夜,工作组的干部觉得她不错,就带进了工作组,虽说她文化不高,但做事能力强,名声很快就传遍了社里。”   “那现在呢?”顾红秀忍不住问。   “现在?听说参加完县委三级干部会议,调到其他地方开展新工作去了,而且她还进扫盲班,把文化水平提升到了中学程度。”说到这儿,陈月英脸上闪过向往之情和敬佩之意。   连顾夭夭都觉得厉害,好奇道:“她是谁?”   陈月英不回答,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惹得孩子们都急了,才笑着说:“是老村长的三女儿呀,她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你们都还小,大概是不知道她的。”   听完母亲的话,顾红秀绝望的心底顿生一股勇气,她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于是——“幺妹,以后每天的课程作业再加一倍!”   顾夭夭笑盈盈地答应了,不过加一倍暂时不行。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对于很久没拿起书本的人来说,需要时间适应,若是突然加重课业,可能会起反作用,生出厌学的心理。   “两个月不见,我们阿秀都这么上进啦?”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出现,陈月英猛地看向院子,顾红志早就欢呼着跑出去迎接了,“爸,你回来啦!”   顾永顺拍拍儿子脑袋,又摸摸两个闺女的头发,这才看向妻子,二人默默对视许久,他轻声道:“阿英,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爸,爸,爸你带啥回来啦?”顾红志盯着父亲那个大大的包裹追问,要不是顾夭夭瞪他,早就上手翻了。   “你爸还能带啥回来?背去的铺盖!”陈月英没好气道。   “哦……”他极其失望地把嘴撅起老高,招来亲妈一顿好骂。   少年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没一会儿又嘚啵嘚啵把这段时间,他们做的“壮举”讲给了顾永顺听。   “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弄?”他眼中流露出心疼,忙提着气死风灯出去查看,片刻后他折返,好笑道:“你们呀,挖井也不请教一下有经验的人,砖没准备吧?等挖好了,井坯内还得砌砖,或者用石头在井内壁垒一圈,这样可以起到固定作用。”   是这样的吗?顾夭夭挠挠头,怪不得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原来差了这道工序。   “这不是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嘛!”陈月英一点不尴尬,还声音贼大地吼道。   顾永顺好脾气地哄她:“好好好,从明天开始,你们该读书的读书,该学习的学习,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说着,他从包里翻出一个用麻绳系的牛皮纸包,说:“这是培训班的朋友送的临别礼,你们吃吧。”   无视激动如猴的儿子,陈月英接过去,边打开边问:“啥朋友啊,这么大方,这包江米条得有一斤吧?”   “他呀……”顾永顺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语气复杂地说起马志国的情况。   顾夭夭吃着香甜的江米条,心说:这个年代妥妥的富二代啊,愚孝爹出去一趟,不仅学到了开拖拉机的技能,还认识了这么个人,真不赖!   “人比人,气死人。”陈月英听完,如此道,又说:“不过他们村和我们村好像是竞赛村吧?你记得以后还礼,咱儿不占人家便宜。”   顾永顺点点头,抬脚准备往外走,“我省得了,我现在去金堂叔家一趟,等会儿回来。”   说着,又一脸风尘仆仆地走了,陈月英立在堂屋门口许久,生气地抱怨:“屁股还没把板凳捂热,又出去……”   顾夭夭瞅悍妇娘分明心疼地眼睛发红,但嘴巴就是不饶人,便走过往她嘴里塞了一根江米条,“妈,好吃吗?以后我挣钱了,给你买多多的,吃都吃不完。”   “还有吃不完的糕点糖果?你以为咱儿是地主啊?”陈月英被小闺女的话逗笑,打趣她。   “有的,你要相信日子肯定越来越好过,将来我们会有吃不完的大米,穿不完的衣服。”顾夭夭收起玩笑的语气,表情认真。   “小孩子家家,想那么多干啥,赶紧洗漱去。”陈月英的语气温柔下来,心里也因这番话熨帖极了。   次日,天未亮,天上的星子依旧闪烁着。   三花打完鸣便躲回了暖和的窝里。这黑灯瞎火的清晨,却有人不回屋,站在冷飕飕的院子里,隔着墙唠起了嗑。   “二秀姐,月英家那口子昨晚回来了,你知道不?”许玉芬把手揣在袖子里,迫不及待向事件有关人员分享第一手消息,之后立着耳朵等田二秀反应。   又冷又困的田二秀立即清醒了,心里特别不痛快,不耐烦道:“又不是我男人,我怎么知道?”   许玉芬不以为忤,反而露出兴奋的表情,心道:哎哟,她急了她急了,有好戏看咯,赶紧找小姐妹分享去!   装了满肚子气的田二秀已无暇理会对方,转身回了屋,越想越鬼火,忍不住把丈夫推醒,抱怨了一通。   顾永旺睡得正香,大冬天被强行喊醒,差点想给自家老娘们一巴掌,本想闭眼无视,但听到她带来的消息,倒是彻底醒过来了。   他裹着棉袄坐起来,一口接一口地抽起旱烟,沉着脸若有所思,总之心情十分不美妙。   “你倒是说句话啊!”田二秀焦急催促。   “说啥说,有啥好说的?你想让我干啥?我他妈又能干啥?”顾永旺暴躁道,忽然一巴掌扇过去。   被吵醒的顾红雪和顾红星惊呆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父亲动手,田二秀捂着脸气急攻心,眼前一黑,人晕了过去。   而对面的陈月英,大清早地哼着歌,被小闺女笑问红色头绳时,她压下羞涩的喜意,佯装发怒:“去去去,你个毛孩子懂啥,赶紧上学去。”   说着,往她书包里塞了一竹筒水和小布包,交待道:“天冷了,别喝外面的凉水,拉肚子了有你好受的。”   天色微亮时,顾夭夭背着沉甸甸的水出门了,趁熊弟弟不注意,她把水和课本丢进公寓,身上顿时轻松许多。   原本也不需要这样,但今早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顾永旺没来,好在冬天天气冷,一群学生走着在路上,倒也暖身体。   “顾红雪好像没来,她是不是提前坐拖拉机走啦?”有人猜测。   “胡说,小雪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啥事给耽搁了!”张喜梅不满地反驳。   顾夭夭落在后面,和沈西林并排走,她低声说:“哥,商量个事儿呗。”   沈西林表情有点懵,半天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在想昨晚的梦,一个可怕的梦——饥荒要来了,这是真的吗?   “嗯?哦,你说。”   “没休息好?”顾夭夭见他好像状态不佳,出于革命友谊之情,关心道。   他摇摇头,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示意她继续刚才的问题,顾夭夭只好从善如流地说出打算:“西林哥,这不是快过年了嘛,上次咱们发现了野猪的踪迹,你说要不要去狩猎它?”   话落,沈西林定定看了她良久,才说:“也好,这两天有时间,我去探查一下它们的踪迹,到时候通知你一起去。”   说完,他垂下长长的睫毛,心想:看来屯粮势在必行了。   “我见你最近在看初二的课本?”沈西林突然问她。   “嗯,我想下学期就跳级到二年级。”顾夭夭把之前对小同桌的那番说法又复述了遍。   “可是下学期开学,别人都学了一半课程了,你能跟上不?还不如踏实地读完初一,有时间充分准备,到时候直接跳到初三年级,我可以帮你补课。”沈西林给出自己的建议。   顾夭夭沉吟,之前光顾着想跳级,到没考虑这个,如今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自己着急了。   而且,明年是多事之秋,应该把更多的精力分到应对饥荒这件事上来,跳级到先放一放,等来年九月跳到初三,正正好。   “有道理,我会考虑的。”顾夭夭丢下这么句话,走进初一二班的教室。   早读的时候,总算有人发现顾红雪没来,因为通常都是由她带读,下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还特意来询问了顾夭夭。   “高老师,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吧。”   “自己堂妹也不关心,真自私!”   高志芳一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响起,同学们看向张喜梅,还有人将谴责的目光投顾夭夭,窃窃私语起来。   “是的,都怪我。”顾夭夭叹气,语气低迷:“怪我不趴在茅坑墙头看她蹲坑,怪我没像个偷窥狂一样二十四个小时跟着她,怪我没蹲在大妈家木梁上守着她睡觉……”   体育委员忍不住笑出声,打断了她的深刻“自我谴责”,戏谑地问道:“张喜梅,你是不是这样‘无私’关心顾红雪同学的?”   “李克军,不劳烦你操心。”顾红雪出现在教室门口,脸色很不好地冷冷道,“我妈生病了,刚从卫生所赶过来,所以耽误了下。”   说到这儿,她的目光直直朝顾夭夭刺去,要不是堂姐一家,父母怎么会吵起来,导致母亲险些流产? 第2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虽然脑海中有个理智的声音在告诉顾红雪, 这事其实跟三叔三婶没关系,但父母今早的冲突确实因他们而起,甚至差点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人天性就是偏心的, 哪怕意识到自己在迁怒, 她也克制不住厌恶堂姐一家。   “那位同学,你上来计算这个不规则图形的边长。”李安民眼神犀利地点了正在神游天外起劲的顾红雪。   顾红雪被同桌推了好几下, 才反应过来数学老师在叫自己,今天上新课, 她刚才根本没听,愣了几秒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了。   她立在黑板,看看图形和已知条件,冥思苦想半天不得其法,最后怯生生道:“李老师, 我,我不会做……”   李安民板着脸, 挥挥手让她下去, 只说:“上课别开小差, 好好听课。”   第一次因为这种事被老师批评,顾红雪躁红了脸,低着头泫然欲泣,她深吸了几口气,振作起精神, 打算好好听课, 不曾想……   “顾夭夭,你上来做。”李安民的脸上依旧严肃刻板,眼神却温和许多。   顾夭夭没想太多,作为数学课代表, 她真没少被点名回答问题和解题,便从善如流,上去先画辅助虚线,从已知条件中列出方程式,最后算出边长。   “行,你下去吧。”李安民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讲解接下来的内容。   底下的顾红雪却捏紧了拳头,眼泪哗哗掉,数学老师叫不出她名字,却能叫出堂姐的名字,她不出的题,以前那个成绩倒数的堂姐却能做出来。   这种对比,让她的自尊心,仿佛遭受了冬日严寒的打击,心里生出一种难堪丢脸的感觉。   直到语文课才让她找回自信,因为老师抽背的内容,昨晚正好背过,听着老师夸自己,顾红雪盼着堂姐也叫起来背课文。   上天像是听到了她的祷告,朱逸之拿着点名册,随便点了个人:“顾夭夭,背诵这一段。”   顾夭夭:……   语文老师抽背的段落特别长,不过作为一个业余的配音演员,她台词功底还可以,简单的中学课文,很容易全文背诵,随便哪段不在话下。   顾红雪整节课都恍恍惚惚,无数次的在心里咆哮:怎么会这样?堂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她心里突然升起浓浓的危机感,再继续这样,自己可能真被比下去了。   接下来的课,顾红雪打了鸡血一样,认真听课,积极回答。而后排的顾夭夭,懒洋洋地杵着下颌,希望老师别再叫她了,今天每堂课都被点名,真的好累……   顾红雪朝后看了一眼,瞧见堂姐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差点气得后仰,敢情是自己一个人在暗暗较劲,当事人完全不知情,还不在乎?!   又到了周五,顾夭夭的心早已不在课堂上,她接过小同桌递来的作业清单,照例塞给对方吃食。   这次是老式的烤鸡蛋糕,色泽金黄,味道香甜,油滋滋的,就是吃多了容易腻,不过对于缺油水的人来说,是难得的美味和热量补充。   徐盼弟瞬间就闻到了一股难以抗拒的香甜,入手沉甸甸的,她现在很少拒绝顾夭夭递来的食物,因为顾夭夭的理由花样百出,每次都好有道理,叫人无法抗拒。   慢慢的,她也习惯了,上山割猪草的时候,找到什么好吃的野果,都会带来给顾夭夭,平常整理书桌,记录作业也都包了。   “下周见,盼弟~”   告别了徐盼弟,顾夭夭往外走时,恰好与四人小组——顾红雪、顾红星、韩建国、白雪迎面撞上,她楞了一瞬,停下。   “顾夭夭,你又想干哪样?!”韩建国没好脸色地说道。   “又想来纠缠人?”顾红星双手抱胸冷笑。   顾夭夭一言难尽地翻了个白眼,一道人影突然冲到她面前,老母鸡护崽似的,结巴道:“纠、纠缠啥人?你们都没、没顾同学好看,有、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她被徐盼弟凶怂凶怂的语气给逗笑了,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安抚地拍拍徐盼弟,无语道:“你们跟四根柱子一样杵在这儿,把走廊堵得结结实实,我只是想说:麻烦让让,挡道了,兄弟!”   听了这话,韩建国的脸僵了僵,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羞耻和尴尬。   “夭夭,怎么回事?”一道好听的少年音响起。   沈西林眸子沉沉地看着四人,警告道:“没事,少找夭夭麻烦,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目光刺痛了当中的白雪,她不知所措地立在那,一动不动。   韩建国和顾红星也没说话,只是脸色难看得紧,因为他们知道沈西林说的可不是大话,别看他脸秀气,拳头可不秀气,打遍学校和村里无敌手的存在。   同辈男孩子们,谁不给他几分面子?   等离他们一段距离,送走徐盼弟,顾夭夭朝沈西林竖起一个大拇指,夕阳下,少年没说话,低着头微微浅笑。   好看得犯规,顾夭夭捂着心口,此情此景,她十分想拿出相机拍下这美好的一幕,这么好看的脸,只有自己能看到,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去沈家做作业的时候,她悄咪咪拍了几张,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   “明天去县里,注意安全。”   顾夭夭一进堂屋,听到悍妇娘的话,立刻凑过去问:“爸,干嘛去?”   “村里计划增加一辆拖拉机,我和老村长去县里提车。”顾永顺笑着说。   “爸,我也要去~”她抱着愚孝爹胳膊撒娇。   陈月英板着脸,替丈夫给拒绝了:“你去干啥?你爸是去帮正事,不是去玩,别捣乱!”   顾夭夭眼珠子一转,应了。   县城,还是必须去的,公社邮局的邮票早给自己都买了个遍,她想去县邮局和废品收购站看看,调查市场很有必要。   冬夜的晚上,姐妹俩挤在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姐,明天我带些旧报纸回来,你在家打扫一下原先大哥和嫂子住的房间,咱们俩儿住进去,让小弟自己睡这屋,毕竟不小了。”   “嗯,幺妹你说得对,臭小子害我衣服都不好换,澡也不方便洗,明天我会跟妈说,你去夏姨家找西林玩去了。”   次日一早,顾永顺摸黑出发时,不知身后偷偷缀了根小尾巴。   寒风呼呼地吹在顾夭夭脸上,她把围巾裹紧,从公寓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套在身上,这才感觉到暖和。   顾夭夭摸着羽绒服,想的却是家里的悍妇娘和姐姐弟弟,她记得他们的棉袄不是短,就是起了坨,破口的地方虽叫陈月英的巧手缝了起来,但也禁不住寒风啊。   而且,这个年代是没有秋衣秋裤的,穿再厚的棉衣棉裤,风顺着裤管吹进去时,还不是冻得打哆嗦?   她把手揣进暖水袋里,抬头看看天上逐渐黯淡的星子,心想这趟县城必去不可,防皲裂的贝壳油和保暖衣物,这下有由头拿出给他们用了。   快到公社时,顾夭夭进公寓,在打补丁的对襟衫里穿了羊绒的保暖秋衣秋裤,又在肚子上贴了暖宝宝,脚上也没放过,加绒的厚袜子套起来!   天将将亮时,她跟着进车站的人群混入里面,又把自己裹得只剩两只眼睛,蹲在角落里,等顾永顺上车时,赶紧跟着一个妇女,一起上了车,检票员却喊住了她:“哎,那人,票呢?”   顾夭夭顿住,回头分明是不辩男女的儿童声:“叔叔,我跟妈妈去县里走亲戚。”   检票员一愣,挥挥手放行了,只是心里不住地嘀咕:现在的小孩长得忒高了……   她一上车,便直直往愚孝爹那走去,他和老村长坐在最后一排,正好还有个空座。待顾夭夭坐下,顾永顺似乎也没认出身边的人是自家小闺女,直到耳边传来好几声“爸”,他才反应过来。   “幺儿?你怎么在这儿?!”顾永顺吃惊道。   “哦,有个小鬼乔装混进来啦?”老村长笑呵呵地捋着胡子,神情很和蔼。   “爸,你别生气嘛,等会儿下车,我会补车票钱的。”顾夭夭撒娇。   “这是车票钱的问题吗?给你妈知道了,看她怎么揍你,到时候我和护不住你。”顾永顺无奈地摇头。   “我就是想去县里的新华图书店看看~”顾夭夭继续撒娇。   “还是个好学的小家伙,跟我家青苗一样。”老村长笑得越发慈祥了些,还劝说了几句。   顾永顺却问:“青苗妹子啥时候回来啊,我和月英好久没见她了。”   “哎哟,前几天打电报来说,过年回来看看我们,到时候你们也一起来。”老村长眼里,尽是骄傲之色。   顾夭夭立着耳朵听了会儿,心想这个青苗是不是上次悍妇娘说的那位女干部?那她还蛮好奇的。   车子摇晃了将近两个小时,总算在十点前赶到县城。   一下车,顾永顺先把她送到新华图书店,非常严肃地叮嘱自家闺女:“不许乱跑,听到没?不然回去,你妈不揍你,我也要揍你的。”   最后,又不放心地给了顾夭夭五毛钱,叮嘱:“等下中午,我和老村长要是还没回来,你就去对面的馄饨摊解决午饭,记住,不许乱跑!”   “知道了,爸!”   顾夭夭乖乖点头,目送二人离去后,转身就跑了。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刚刚来的路上, 顾夭夭一直在观察街边两侧各种大大小小的商店和路名。   习惯了大城市复杂的路况和眼花缭乱的店名,她很容易就记住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循着记忆, 来到青年路所在的供销社。   一般来说, 废品收购站离供销社不会太远,顾夭夭没进去问那些神色倨傲的女营业员, 而是找了个从店里出来的面善妇女,甜声道:“这位姐姐, 请问废品收购站怎么走?”   女人确实是个脾气好的,尤其被叫姐姐后,十分热心地说:“正好就在我家附近,我带你去!”   顾夭夭屁颠屁颠地跟上,甜言蜜语哄得女人合不拢嘴, 把自己底儿交了个一干二净,感叹似的抱怨:“这城里好是好, 就是样样要钱, 处处花钱, 哪像在农村,自己种菜养鸡,都不要钱!”   “哦?姐姐遇到什么困难啦?”顾夭夭自然听出了玄外之意,便问她。   “我儿媳坐月子,奶水不够孙子喝, 大夫说啥营养不够, 你可能不太懂,意思就是吃得不好。”女人说着,愁眉苦脸起来:“大冬天的,附近挑菜来卖的农民都没有, 我也不指望鱼啊鸡啊,那鸡蛋也行啊,可我们家这个月的鸡蛋票用完了!”   顾夭夭心思一转,笑着说:“巧了,我家就住在附近的村里,家里人让我来卖鸡蛋,还有两只杀好的鸡和十来斤鲫鱼,您要吗?”   她说着,把背后的竹篓放地上,“姐,您看看怎么样?”   “这鸡杀了多久?”女人瞧了一眼,皱眉。   “很新鲜的,您闻闻,没有一点味儿。”顾夭夭也很无奈啊,超市的生鲜配送可不卖活鸡,海鲜区的倒是活物。   “确实,不过这鸡都死了,能不能便宜点,四块钱一只行不?”   “那不行哦,就算是活的,您拿回去还得自己生火烧水、杀鸡去毛,不是更麻烦?”   顾夭夭见对方心动,却依旧有些犹豫,便掏出一把绿油油的荠菜,使出了小妙招:“市场上的鸡一块三一斤,我这鸡得有四斤多,至少得卖五块八!而且,我大老远背来不容易,得加价,六块五毛。咱们有缘,这鸡您要的话,就送三把我姐冒着寒风,清早去田地间采来的荠菜,包饺子可香了!”   “行!”   女人被赠送的三大把荠菜说服了,谁叫这玩意儿在城里就是难得呢?况且,小姑娘也没乱叫价,黑市里更贵!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人皆满意。   “小妹,你那是不是还有鸡蛋?怎么卖,价格合适的话,给我来点。”女人又说。   顾夭夭沉吟片刻,笑道:“供销社六分钱一个,我的八分钱一个,您要是能拉些人来买我的东西,我送您五个鸡蛋。”   “那没问题啊,跟我去我们厂的职业家属楼,多的是人要!”女人高兴道,她停下指着街对面:“看到那家裁缝店没有?那废品收购站就在裁缝店后面,待会儿你卖完东西,直接过去就行。”   说完,便领着顾夭夭进了家属院,让她等在一处地方,不消一会儿,一群大娘大婶小媳妇儿便出来了。而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大大的尼龙袋,女人收到许诺的鸡蛋,开心得离开了,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不该存在的袋子。   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两只灵动的杏眼后,顾夭夭的移动小摊开张了——若干荠菜、鸡蛋、鸭蛋、红薯、土豆、上百斤鲜活的鲫鱼、十几只宰杀好的鸡、七八件喜庆红色棉衣、几十套纯棉秋衣秋裤。   水洗标和吊牌,她都提前处理掉了。   今天,家属楼的居民跟过年似的热闹开心,她们把顾夭夭这块围得水泄不通,生怕自己买晚了没有货,甚至没人去想,为何那个不算大的布袋子里能源源不断地掏出货物?   反正,顾夭夭此刻只有一个感受:收钱收到手软,可谓是累并快乐着!   她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准备收摊。耐不住后来的人央求,又快速做了几单,赶紧撤。   一个小时,全部卖完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年代,确实物资短缺,很多工业产品和食物,有钱也买不到。   顾夭夭感叹了一番,揣着钱来到废品收购站,她可没忘记自己原本的打算——变废为宝,中间商赚差价。   因为冬天裹着围巾,又是陌生的地方,顾夭夭没多做乔装,向收废品的大叔说明来意后,直接进去淘宝了。   县里的废品站果然更大,除了品类更多丰富的旧书,她还看到了两台破旧的复古留声机,雕花的木匣子,奇奇怪怪又很有意思的小物件……   最后,顾夭夭来到一张保存完好,但落满灰尘的拔步床前,这雕花和做工绝了!   她选好一袋子旧书和各式小物件,用尼龙装了提到门口,指着那张拔步床问中年男人:“大叔,那张床怎么处理啊?”   男人瞅了眼,不在意道:“哪样年代了,还种床又大又占地儿,送人都没人要,只能劈了当柴烧。”   “我家正好缺点柴火,怎么卖?”顾夭夭哦了一声,也不在意地说。   “十块钱,我可不负责劈。”见她不说话,男人又说:“八块,再少还不如我自己劈柴烧。”   顾夭夭点头,把尼龙袋丢到他面前,“那你算一下这些东西多少钱,我再去看看。”   男人挥挥手,不疑有它。   趁对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径直走到雕花的拔步床前,手放在上面,庞大的木床瞬间消失不见。   待大叔报出那堆物品的价格,顾夭夭多给了八块,说:“那床我要了,钱你收好。”   说完,便离开了。   “诶?那姑娘床还没拿,怎么就走了?”男人挠挠头,朝木床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吓得跑出了废品站,“鬼啊!”   隔了老远,顾夭夭还能听到那声惨叫,她心虚地摸摸鼻子,加快脚下的步伐。   转过几条街,总算在十二点前,赶到书店门口。   这个时候,顾永顺和老村长还没回来,顾夭夭揉揉咕咕叫唤的肚子,想去对面馄饨摊吃东西,却见到一个不算熟的熟人——沈西林的奶奶,高凤仙女士。   此刻,她正跟一个身穿呢大衣的时髦女人说话,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与在家对夏彩云高高在上的刻薄嘴脸,简直两幅模样。   沈家,因为出了沈伟龙这个团长,盖了一座两进院落。   平日里,老两口与其余两个儿子住在前院,沈西林一家便住在窄小的后院。每次,顾夭夭去沈家写作业,都走后院小门进去,很少碰到这老太太,偶尔见了也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反正就没有个好脸的时候。   这会儿,见到高凤仙这副嘴脸,还真勾起了顾夭夭的好奇心,她占着自己现在是个蒙面侠,双手揣袖子里,大咧咧往她们旁边一杵,侧耳听起来——   “那老女人还住在家里呢?”年轻女人尖刻道,她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冷笑:“过年回去,我不要见他们母子仨儿。”   高老太太连连附和,低眉顺眼地说:“那是自然,你回去,我肯定不许他们出一步后院,保证美君你见不到那两个碍眼的小崽子!”   路边人来人往,与这农村来的土鳖婆婆站在一起,黄美君觉得丢人,越发不耐烦地说:“你听着,我是说,让他们离开沈家,听不懂吗?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她都和伟国离婚五年了,怎么还死皮赖脸留在沈家?”   “这……主要是想让她照顾两个孩子,顺便替伟国在家敬敬孝我们。”高凤仙赔着笑脸解释,心里很不高兴,少了夏彩云,家里那么多活儿谁做?   听了婆婆的话,黄美君火大:“另外两个儿媳不够孝敬你啊?这些车轱辘话讲了几年啦?连说辞都不带变的,我都听腻了!总之,这次回去,那老女人要还在,别怪我不客气!”   放完这句狠话,黄美君朝高老太太丢了一张大团结,踩着小皮鞋扭身走了。   那姿态像极了打发叫花子,但高凤仙不介意,弯腰捡起落在地上沾了泥的钱,乐滋滋往怀里装好,压根没把儿媳妇的话放心上。   赶走?那是不可能的,不太讨人喜欢的大孙子那也是老沈家的血脉,大半劳力能为家里赚不少工分呢!而且,夏彩云听话、好拿捏,捶肩捏腿、缝衣织布、洗衣喂猪,真是一样都离不了她。   高凤仙打着精明的算盘,夏彩云伺候自己,黄美君拿钱给自己用,两头都占,多美啊!   回头,她还想说说大儿子,不要带城里媳妇儿回村,到时候往夏彩云屋里睡,夏彩云那个水做的性子还能拒绝不成?为沈家开枝散叶,是她的福分!   要说起黄美君,高老太太还是满意的,毕竟有钱有势。但她最不满意这个城里儿媳只生了俩儿赔钱货,一个带把的都没生,这几年也不见她的肚皮有动静。   她早就暗暗把主意打到了夏彩云身上,又怎么会赶夏彩云走?   一旁的顾夭夭无语地撇撇嘴,那女人抢夏姨丈夫,还趾高气扬,也是绝了。可怜美少年沈西林和淼淼那可爱小丫头摊上这样的父亲,更可怜的是夏彩云,居然摊上这么一家子。   哎,要不要回去把这事和沈西林讲呢? 第3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顾夭夭立在书店门口, 听到由远及近的“突突突突”巨大声响时,她扭头看过去——   只见顾永顺满面喜庆,开着一辆崭新的砖红色拖拉机, 载着同样喜气洋洋的老村长停在了她面前, “幺儿,上车!”   中午一过, 天色便阴沉下来,回去的路上, 冷冽的寒风刀一般刮在顾夭夭脸上,她看看前面双耳冻得通红的顾永顺,把围巾裹在他头上。   “爸不冷,你自己围!”   “后面吹不着风,没事。”   说完, 她把衣领拉紧,鹌鹑似的缩起来, 心里暗怪自己想得不周到, 大冬天开拖拉机受罪得很, 居然忘记给愚孝爹准备雷锋帽和手套。   “闺女好啊,会疼人。”老村长裹紧身上的军大衣,笑着说。   可不是么?顾永顺把嘴咧大,就算灌了一肚子冷风,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三人回到村里时, 天色阴沉沉的, 暗得仿佛傍晚落日之后。   这种天气,没什么人待在外面,除了一些贪玩的小孩,拖拉机的突突声很快吸引了一串孩童跟在车后跑, 连猫冬在屋里的村民也出来了不少,纷纷上前搭话。   顾永顺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老村长乐呵呵地与大家讲:“队里新增了一辆拖拉机,驾驶它的是顾老三,明年春耕能给大家减轻不少负担!”   大嘴巴的许玉芬提出质疑:“顾老三能有顾老大开得好吗?”   “这个嘛,大家放心好了,永顺可是在国营拖拉机站学习并通过了考核的,没问题!”老村长拍着胸脯保证道。   人群中,顾永旺扶着刚从卫生所回来的妻子,脸色异常难看,他身旁的田二秀低声咒骂起来,顾红雪愣愣地看着车上的堂姐,莫名地觉得这一幕刺眼。   许玉芬看热闹不嫌事大,赞叹道:“顾老大,你们顾家人丁虽然不兴旺,但都挺出息,一下子出了两个拖拉机手!”   “祖上烧高香。”顾永旺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皮笑肉不笑。   “哎呀哎呀,以后坐谁的车呢?真是难抉择。”她继续拱火,语气表情特别做作。   老村长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地说:“玉芬侄女啊,这个恐怕你没得选,开春后,永旺主要负责犁田地,永顺主要负责拉货跑运输,他们兄弟俩一内一外,正好。”   “啊?那……我有点不放心坐顾老三开的车,毕竟是个新手。”许玉芬惊疑道,目光还在兄弟俩身上转了一圈。   顾夭夭从车后探出脑袋,真诚建议她:“玉芬婶儿,您要不放心的话,以后可以坐队里的牛车、马车,再不济还可以走路去公社,您千万别委屈自己,安全第一。”   许玉芬尴尬地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而远处,顾红秀捂嘴偷笑:“妈,幺妹儿果然不叫人失望。”   陈月英脸色微缓,恨不得上去撕了许玉芬那张嘴,她呸了一声:“臭八婆,以后走着瞧!”   人群散去,村里又安静了下来,父女俩儿说着话往回走。   “幺儿,你背得啥?看着怪重,拿来爸爸给你背。”顾永顺打量了一眼小闺女背后的竹篓,伸手去接。   “好东西,一会儿到家了告诉你。”顾夭夭故作神秘。   冬日的白雾村,少了许多人气,一路回家,父女俩都没再碰到人,倒是有人不请自来。   “哟,永顺你可出息了,去县里参加培训班都不告诉爸妈。”老太太自顾自地跨进堂屋,语气自然得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因为时间有点赶,所以没来得及和您说。”顾永顺温声解释,像是听不懂母亲的讽刺。   王喜娥冷笑,瞅着陈月英,意有所指:“你没时间,有些人总有时间吧?我看分明是故意隐瞒!”   顾夭夭挡在悍妇娘身前,挖挖耳朵,闲闲道:“奶啊,没告诉你,还不是怕你有啥子侄儿之类的想要培训班名额?我和弟弟也想要一个开拖拉机的爸爸,所以不想把名额让给乱七八糟的人。”   “我啥时候说要他让名额啦?”   “六年前啊……”   LJ   老太太脸黑如锅底,她当然知道孙女指的是谁,不耐烦地挥挥手:“浑说些啥!我过来告诉你们,永莲小年结婚,你们当哥嫂的也意思意思,给买点东西。”   “二月一号?”陈月英翻了翻日历,问婆婆:“妈,热水壶和搪瓷盆可以吧?”   “就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到时候永莲的婆家见了,多拿不出手?我也不想叫你们为难,月英针织活儿不错,你就给永莲缝制一床五斤的绣花棉被;永顺木工活儿不错,你就给你妹妹打一张五斗柜。”   说完,她瞅了一眼儿子儿媳,问:“我这要求不高吧?”   陈月英冷笑:“不高,您把做柜子的木头给拉来家里,再按队里木匠工的价钱给就行。”   “你疯了!”老太太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又冲着顾永顺尖叫:“一家人,也好意思提钱?永顺,你来说,做不做?!”   顾永顺叹气,为难道:“可是可以,但没有木料,我也做不了。”   “我记得你们不是存了几根?”王喜娥肯定道。   “那是给红秀攒的,将来她嫁人,我想亲手给她打几件耐用的家具。”他沉默半晌,说道。   顾红秀猛地抬头看过去,眼里有动容和羞涩,心里暖暖的,她一直以为父母不太关自己,没想到今天会听到父亲这番话。   “红秀还小,着啥急?永莲等不了了,你先紧着她。”老太太不以为然地说。   话音落,堂屋里寂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顾夭夭收了笑,噘着嘴把任性演绎得淋漓尽致:“不行哦,阿奶。那些木头我要了,不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不然我就烧了它们,谁也别想得到。”   一听小孙女说话,王喜娥就气得胸口疼,“老三,你还不管管你闺女!”   听了半天的顾红志,贱兮兮凑过去劝老太太:“我家,我姐最大了,谁都管不了她,奶你回去吧,不然很快就会倒霉的……”   熊弟弟这是夸还是损?顾夭夭在父母难掩笑意的眼神中,一言难尽地翻了个白眼。   “呸,连炭火盆都没有个,老娘回去了!”老太太甩甩手,气呼呼走了。   一家人顿时面面相觑,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在这愉快的笑声中,顾夭夭把身后的竹篓提到面前,吩咐顾红志:“去把大门的插栓插起来。”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陈月英先忍不住问:“幺儿,你这是干啥?还整得挺神秘。”   顾夭夭没说话,心里其实有点紧张,她变戏法一般,从竹篓里掏出五件棉衣:两件藏青色的,一件桃红色的,一件大红色的,一件灰蓝色的。   “哪儿来的!”顾永顺惊得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陈月英和顾红秀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有顾红志拍着手高兴道:“新衣服!有新衣服穿咯!姐,哪件是我的?”   顾夭夭早就打好腹稿了:“最近这段时间,偷偷攒的猎物,我圈养在一处山洞里,今早悄悄装在背篓里,悄悄跟着爸去了县里,有个卖衣服的见我卖野鸡,拿五件棉衣跟我换的……”   没人怀疑这番说辞,陈月英第一反应是去看衣服:“你是不是被骗了?”她翻来覆去地看,发现衣服又厚又软,手感好得很,便又说:“难道是会掉色缩水?”   “不知道……”顾夭夭哭笑不得,又从兜里掏出两大罐的龟裂膏,咳了咳说:“这也是那人卖的,冬天擦手擦脸,脸和手就不会裂开啦。”   不等陈月英质疑,顾红秀高兴地接过去,轻轻挖了一坨涂在手背上,干燥开裂的手瞬间变得水嫩嫩不说,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哎呀,你个背时鬼,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乱用!”陈月英没好气地给大闺女背上来了一掌,自己也忍不住试了试,然后惊喜道:“又香又润,比那个贝壳油还好用!”   之后骄傲道:“幺儿真聪明,像我!”   母女俩头挨头讨论起来,顾永顺则拉着她问了许多细节的问题,顾夭夭一一答了,开心地催促:“爸妈,你们快试试棉衣暖不暖和。”   “大红色是妈的,桃红色是姐的,我的是灰蓝色,剩下两件是爸和弟弟的!”她笑眯眯补充,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幺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色?”顾红秀喜滋滋道,她爱不释手地摸着碎花棉袄,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穿。   “姐,你怎么不穿?”顾夭夭好笑道   “我要留到过年,洗了澡再穿。”顾红秀摸着衣服,这般解释。   陈月英早就往身上套了,听到大女儿的话,她说:“阿秀说得对,还没过年呢,咱们家整整齐齐穿上新衣服了,别人怎么看咱们?你爸刚当了村里第二个拖拉机手,不少人嫉妒得眼红,这会儿再看到新衣服,指不定说啥呢!”   顾夭夭纵使内心着急,也只能暗自轻轻叹息:都是穷闹的,有新衣服居然不敢也不舍得穿。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最后, 在顾红志的哀嚎中,五件新棉衣被陈月英通通没收,她强调:“红志, 不许出去说这件事, 你们姐妹俩儿也一样,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顾夭夭翻了翻日历, 发现距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月,一月至二月可是数九寒天, 乃一年之中最最寒冷之时,等过完年都快开春了……   无奈片刻,她灵光一闪,说:“哎呀,还有个布袋子忘记在车上了, 我去拿回来!”   留下这句话,顾夭夭旋风般冲出堂屋, 完全不给父母询问的机会, 不赶紧溜走, 被他们以天快黑为理由阻止,怎么圆这个谎嘞?   跑出院子后,她微喘着气停下,立在村舍间半晌,抬头看看天, 裹紧领子往沈家的方向去了。   门外突然出现的少女, 让沈西林愣了一下:“怎么来了?正好,有事和你说。”   “诶?我也有事和你说呢。”顾夭夭背着手有些不自在,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但不说心里又过意不去。   这时, 夏彩云温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打断了她要出口的话——   “幺儿来啦?快进来。”   她还没走进堂屋,一个小小的圆球就扑了上来,邀功地说道:“夭夭姐姐,妈妈给你做了一件漂亮的衣服!”   “快,来穿上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改改。”夏彩云拿着一件薄薄的藕荷色斜襟袄,示意儿子出去,随后又关上门把火盆移到顾夭夭脚边。   外面的天几乎黑了,看不清衣服的细节,但上手一摸,她就知道是好料子,手感十分细,有些像丝织品的质感。   “夏姨,这太贵重了。”   “你给夏姨找回了淼淼,这算啥?夏姨上次可答应了你妈,给你做件衣服的。”   夏彩云很坚持,顾夭夭只好收下,心里琢磨着怎么补贴他们时,见淼淼目光亮晶晶地盯着她,嘴巴贼甜:“夭夭姐姐真好看呀~”   啊,有了,她笑着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的嘟嘟脸,从斜挎包里掏出一包散装的大白兔奶糖,说:“今天跟我爸去县城,有人在路边卖,给淼淼吃。”   说着,顾夭夭跨出堂屋,扯扯站在屋外吹冷风的沈西林,二人一起出去了。   他们立在院外不远处的银杏树下,冷风哗哗吹得人脸疼,顾夭夭搓着手跺跺脚,没多犹豫便将她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告知了沈西林。   阴沉的天,没有一丝星光,也没有月光,她看不清对面少年的表情,他许久没说话,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了。”   顾夭夭默默无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又隔了半晌,沈西林似乎冷静下来了,将自己发现野猪的踪迹的事说与她听:“明日天气合适的话,我来找你。”   二人约定好时间,便各自分开,回家了。   沈西林定定看了少女离去的方向很久,才转身回屋,夏彩云见自家儿子脸色不渝,有些担心地询问了几句。   “妈,我不想读书了。”   夏彩云听闻儿子的话,先是大吃一惊,进而怒意勃发,她语气坚定道:“妈不想听到你说这种胡话,你今年都高三了,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了呢?!阿林,你答应妈,再坚持半年,读完高中好吗?”   沈西林眼里闪过挣扎,将顾夭夭带来的消息告知了母亲,然后担心地看着她。   “我还以为是啥大事,原来是这个,妈都忍了这么多年了,还会在乎这一次?你阿奶离不了我,等你成人了那天,咱们就离开沈家,你去哪儿,我和你妹妹都跟着,委屈你了……”夏彩云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沈西林心里涌上无力感,恨自己弱小,护不住母亲与妹妹,更恨那对狗男女,欺人太甚!   最终,他点点头,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安慰道:“儿子不委屈。”   小小的淼淼伸着小短手,给哥哥和妈妈分别递了一颗糖,奶声奶气地说:“夭夭姐姐给的糖,一吃就开心。”   一句话打破了沉重的气氛,香甜的奶糖,似乎给这个苦涩的夜晚带来些许甜蜜的滋味儿。   于此同时,顾家。   陈月英没好气地数落了顾夭夭一顿,“天这么黑,喊你爸去拿就行了,要是被拍花子的绑走了咋办?”   一顿好哄,悍妇娘才脸色稍霁,问她:“拿了啥回来啊?”   顾夭夭狗腿地拿出五套,已经去掉水洗标和吊牌的秋衣秋裤,说:“那人说,这叫保暖内衣,冬天贴身穿在最里面,可暖和了!”   “这又是多少钱,不便宜吧?”陈月英摸着衣服,狐疑道。   “嗐,不要钱,我用二十来斤鱼和那人换的。”顾夭夭轻描淡写地说。   顾红秀摸着其中一套粉色秋衣,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听到这话,抬起头好奇地问:“幺妹,你哪儿来的鱼,又是偷偷存起来的?”   “答对了。”   “那你怎么保存的啊?”   “你放在哪儿呢?”   面对白莲姐姐和悍妇娘的“拷问”,顾夭夭老神在在,开始了她的欠揍表演:“挖个水坑,把鱼养起来,很难吗?至于我的秘密基地在哪儿,这是个秘密,恕不告知~”   “呸,你个小背时鬼,老娘还不想知道呢!”见小闺女不说,陈月英嗔了一句,不再追问。   她喜滋滋地看着手里的浅红色秋衣,和丈夫孩子们说:“今晚都好好擦干净身子,换上试试它到底暖不暖和!”   这边,顾老三家喜气洋洋,对面的顾老大家却愁云惨淡。   田二秀心里特别不痛快,却阴着脸没说话,一是怕心情同样不佳的丈夫打她,二是怕情绪起伏太大伤了肚里的孩子,在见到小姑子满脸喜气待嫁的样子时,终于沉不住气,出言讽刺——   “年纪轻轻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一个死过老婆,还有三个拖油瓶,比你大哥小不了几岁的老男人,就这么高兴?”   顾永莲不是软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骄傲道:“我不用经历十月怀胎之苦,就能有三个娃儿,有啥不好?再说,男人老一点才会疼人,那不然像我大哥,给你打晕就开心啦?老韩这两年说不定就会升副团,我指定要随军,离开这个落后的小地方。”   到时候当一个军官太太,难道不比在地里刨食美吗?顾永莲心里得意得很,韩光祖在后世被评选为战斗英雄,她在医院当护工时,照顾了他几年,听了不少大英雄的事迹。而且三个便宜子女十分出息,在医疗、军部、商界,虽不是最顶尖的人才,也都有所建树。   她觉得未来一片光明,等饥荒来了,自己在部队里吃香喝辣,某些人只能挨饿忍饥,根本比不了,啧。   “行了,你少说两句,不舒服就进屋待着去!”顾永顺狠狠吸了一口旱烟,心里对亲妹妹和父母都有了意见,冷言道:“落后小地方?你就是出生在这个落后小地方,你心心念念的韩光祖也出生在这个小地方,爸妈以后一辈子都会待在你口中的这个小地方!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永莲你可真行!”   老太太一听儿子这话,神色变幻不停,原本要骂儿媳的话变成了对女儿的敲打:“永莲啊,爸妈为你的婚事操尽了心,我们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哥哥们有的,你从小也有。以后每年要回来一趟看我们,每个月给爸妈寄五块钱,这些你可是答应了的。”   顾永莲心说,到时候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极品老太太长鞭莫及,还管得了她吗?   真是天真啊,这般想着,她笑语晏晏地说着不要钱的好听话和种种保证,立时将王喜娥哄得心花怒放,觉得自己掏出老本,给闺女添一百块钱嫁妆,值了!   顾永旺气得要死,目光扫到小闺女,想她那奇好的气运,便问:“韩家会倒霉吗?”   顾红雪为难起来,她心里不愿意韩建国家出什么事,便支支吾吾答道:“我们家会越来越好,我和哥哥也会给爸妈挣脸的,肯定比三叔家强。”   闺女的话让顾永旺心里稍稍感到安慰,他又问:“明年你哥毕业,送他去当兵怎么样?”   “读书不是更好吗?”顾红雪惊讶道。   “读书有啥好?你看看人家当兵,前途才好!”顾永旺越想越对,决心今晚就去走走关系,打探一下明年的入伍指标。   这是他第一次没听女儿的建议,顾红雪有些急,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应该等哥哥高中毕业再入伍更好,但父亲很坚决,她也没办法。   次日,沈西林按时上门,二人大清早进山了。   路上有村民问他们干嘛去,只消说割猪草,便无人怀疑,还夸了两句勤快。天黑之际,两个步履沉重的身影出现在山脚下,似乎拖行着什么庞然大物。   “多亏你的蘑菇肉馅饭团,不然我没力气拖这大家伙。”沈西林的声音,疲惫中难掩兴奋。   说着,他停下来用一些藤蔓盖住已经不动的野猪,对顾夭夭说:“你等在这儿守着它,我去老村长家借二六杠自行车去一趟镇上,我认识一个靠谱的人可以处理。”   “哎,你等等。”半大小子不经饿,何况要驮着这么大的家伙去镇上,她又递过去一块脸盘大小的鸡蛋糕,“在县城买的,你先吃些垫垫肚子,别客气,要觉得过意不去,到时候可以多分我一点肉,哈哈。”   香甜的味儿一直往沈西林鼻腔里钻,他确实饿得两眼有些发虚了,毕竟搞这个大家伙很费体力,便不再推却。   他边吃边往老村长家走去,一口咬下,香甜至极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那股烧心的饥饿感顿时散去,沈西林想:他永远忘不掉这个味儿了。   人一走,顾夭夭立刻闪身回了公寓,马不停蹄地下单了几十斤野猪肉放在新买的冰柜中,又追加了鸡蛋糕和一碗热馄饨,以及三套秋衣秋裤,这是给夏姨和淼淼的。   在山里蹲了一天,尽管在破棉衣里穿了羊绒内衣保暖,还是把人冻得不行,此时此刻她只想来一碗热汤面,再回家洗个热水澡。   做完这些,顾夭夭又出来等着,沈西林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他交待:“你先回家等着,明天就有消息了,我去去就回。”   二人合力把两三百斤的野猪绑在车上后,顾夭夭说:“那你从公社回来还了车,再来找我一趟。”   沈西林嗯了一声,让她早些回去,骑上车快速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回到家,顾夭夭提了一小袋野鸡蛋,半篮山药蛋子和野菜,告诉陈月英:“妈,家里的盐够吗?我们设陷阱猎到一只野猪,西林哥送去镇上处理了,到时候你多做些腊肉,储存起来。”   “真的?!我闺女可真行!”陈月英一边询问详情,一边狠狠夸赞她。   “喔~姐姐又带吃的回来啦,妈我想吃蒸蛋羹!”顾红志已经点上餐了,当然只换来了一记铁砂掌。   顾夭夭悄悄塞了他几颗奶糖安抚,等回了姐妹俩儿现在住的西耳房,她又悄悄给顾红秀塞了块鸡蛋糕:“姐,吃吧,我偷偷藏的,等下次有机会去县里,再多买些回来。”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顾红秀双眼放光,也献宝似的拿出一卷芦苇席子:“幺妹儿,你摸摸看,是不是很软?”   眼前的芦苇席确实很柔软,暖调的米白色,手感毛茸茸的,整张席子居然全由芦花编织而成,颜值高不说,还十分暖和。   “姐,这些芦花你收集了多久?”   “从九月底开始收集的吧,也还好,看到了就摘回来放着。”   顾红秀不在意地说,似乎有些羞涩,咳了咳指着曾经土黄色的墙壁问她:“你看我贴的报纸好不好?”   顾夭夭环视了一圈新屋子,说:“窗户那缺块帘子,还有桌子和衣柜,等我下次去废品收购站看看,有没有别人不要的家具,蚊帐也需要,挡挡灰尘和蚊虫……”   “呸,你想得可真美!”顾红秀没好气道,又说:“明天你上学,反正农闲没事做,我再编扎两床稻草垫子,放在最下面,暖和。”   “谢啦,姐。”顾夭夭笑眯眯说,坐在有些许摇晃的床上,心情很好。   要说姐妹俩儿都有自己的床了,是件高兴的事,但这床实际上只能勉强称之为床,下面一些土砖搭建而成,然后用了几块木板拼接成床板,再往上铺稻草垫和粗布床单,就能睡了。   搞得顾夭夭老担心,床会不会半夜塌掉,顾红秀出去的时候,还把这件事当玩笑话说给在堂屋织布的母亲听。   “小矫情鬼!”陈月英没好气道,回了屋却与丈夫商量:“反正这段时间没事,要不你给闺女做两张小木床吧?木料再慢慢攒就是了,总不能委屈了她们。”   顾永顺看着穿上秋衣后,凹凸有致的妻子,眼神灼热起来,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凑过去小声说:“阿英,你真美……”   “讨厌!”   东耳房的灯熄了,顾夭夭听到三声猫叫,一个激灵从暖和的被窝里爬了起来,穿上鞋要出去。   “幺妹儿,你不睡觉,干嘛去?”顾红秀迷迷糊糊道。   “上厕所。”   “屋里有夜壶,不用去外面。”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顾夭夭坚称不习惯,蹑手蹑脚出了堂屋,往院门走去,沈西林果然等在那里,她从公寓里取出一碗刚到不久的热汤馄饨,隔着矮墙递出去:“我妈今天包的,你吃了再回去。”   一股热气升腾而起,混着麻辣鲜香的味儿,霸道地冲击着沈西林的嗅觉,他不知不觉接过来,西拉哗啦吃起来。   在山里冻了一天,又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早已冰凉的体温又重新回归,喝下最后一口汤汁,把陶碗递回去,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谢谢。”   “不谢,合作愉快~”顾夭夭弯着眉眼,又递给他一块牛皮纸包的鸡蛋糕,“辛苦了,赶快回去吧,不然夏姨该担心了,这是给淼淼吃的,我进去啦,再见!”   沈西林愣愣地看着那道纤细背影消失的方向许久,他想: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是好人多,是吗?不是自己以为的全是坏人。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次日, 清早。   白雾村三面环山,冬天几乎不下雪,阴雨绵绵的湿冷天气却不少见。   昨夜下了一场冬雨, 三花打第四遍鸣时, 顾夭夭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把手伸出被窝不到两秒, 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心念一动进了公寓。   自打十一月以来, 社员们农闲在家没事做,食堂提供的饮食,便从一日三餐改成了一日两餐。   上午十点半才开饭,所以这会儿全家都还在梦中睡得香甜,除了要上学的姐弟二人。   顾夭夭在公寓里穿戴整齐, 洗漱好往脸上擦了淡淡香味儿的宝宝霜,再用围巾把头脸捂得严严实实, 套上长水靴出去了。   堂屋里黑黢黢静悄悄, 她打开手机照着, 小心地避开织布机和板凳,轻轻推开门,一股泥土味儿混着冷气扑面而来,屋檐的水滴在她暖和的脖颈上,冷得顾夭夭打了个寒颤。   猪圈的漏风处早被陈月英用稻草席团团围了起来, 里面还铺了一层暖和的稻草, 鸡笼也同样被厚厚的稻草包裹着,只留一点通风口,大黄一动不动地蹲在窝里,时不时咕哒两声。   顾夭夭听悍妇娘说, 它这是在起抱,也就是俗称的孵蛋,立春前就能看到小鸡仔了。   给它们拢了拢草帘子,又用手机看了眼睡得直打呼的大肉二肉,她这才往熊弟弟屋里去,喊他半天都不起来,顾夭夭又出去了。   她再进来,手里多了两根凝了霜的稻草,顾夭夭露出一抹坏笑,把草往他衣领里塞。   “嗷!”   一声惨叫后,顾红志敢怒不敢言地起来了,直到恶魔姐姐递来一双水靴,他才眉开眼笑,狗腿地问:“姐,你哪儿搞来的啊?这下去了学校,小伙伴都要羡慕死我!”   顾夭夭懒得搭理二缺弟弟,扭头去了灶房,昨晚悍妇娘在烧过水的灶窝洞里埋了几个土豆,还有提前烙的玉米饼,这是给姐弟俩儿准备的早餐和中餐。   路上,她丢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给顾红志,哈着气说:“你给我老实起床上学,每天都鸡蛋吃,要是期末考能进去班级前二十,有好东西给你。”   “啥好东西?”   “一个你那些小伙伴都会羡慕的东西。”   见问不出什么来,顾红志更好奇了,在小伙伴对他的水靴表达了羡慕之情后,他一整天都在认真学习,还得任课老师夸奖。   中午的时候,他得意地把这事告诉亲姐,然后换来了一个大号的饭团和褒奖:“不错,继续保持!”   等熊弟弟走了,顾夭夭转头看徐盼弟,她拿红薯的手长了几个红肿冻疮,身上的棉袄薄薄一层,补丁摞补丁,袖口明显短了一截,遮不住手腕,衣摆也将将能把肚子盖住。   “盼弟,手伸过来。”   给小同桌仔细擦了冻疮膏,把巴掌大的竹筒递给她:“我一个亲戚做的冻疮膏,不要钱,你拿着用。”   这个直径七八公分,高八丨九公分的带盖简陋竹筒,是顾夭夭昨晚央求愚孝爹做的,洗干净后还挺能装,足足装了两百多克。   “谢谢你,顾同学。”徐盼弟听了她的解释,心里稍安,高兴道:“真、真的有用,没那么疼了!”   “那就好。”顾夭夭浅笑,又瞥了她的衣服一眼,闲聊般问:“盼弟,你是哪天过生啊?”   “我、我是元旦生的,没过过生。”徐盼弟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她有些自卑。   顾夭夭拍拍她肩膀,笑道:“没事,我也没过过生,主要是听一个亲戚说的,正好我的是元旦第二天,要不咱俩一起过生吧?”   徐盼弟瞬间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期待又惊喜地看着她:“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顾夭夭哄小孩一样说道。   当天晚上,雨停了。   圆圆的月儿从云层后探出半张脸,深蓝色的天幕下,飘着一缕一缕的云朵,月光一会儿明一会儿暗,顾家的木门被笃笃笃敲了三下。   顾夭夭连忙走出院子,一见来人,她朝堂屋喊:“爸,出来一下。”   沈西林把东西放下,对顾永顺说:“干爸,我先去把自行车还给老村长,等下再来。”   陈月英听到动静,也出来帮忙把切割好的猪肉搬到屋里,她惊喜不已,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还挺沉,这得有快一百五十斤了吧!”   顾红秀和顾红志也围了上来,又高兴又好奇,“妈,我们是不是能好好吃肉啦?”   “瞧你们馋的!”陈月英白了一眼儿女,又夸赞起顾夭夭和沈西林:“哎呀,西林这孩子真不错,以后哪家闺女嫁给他,都不愁吃肉!”   “那就让西林哥给咱家当女婿呗,他要给我当姐夫,我天天吃肉,多美!”顾红志没心没肺地说道,被亲妈捶了一记,他还委屈不已:“我也没说错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话正好叫刚进院子的沈西林听到了,他愣在原地红了脸,缓了缓才轻轻敲紧闭的堂屋门。   “干爸干妈,这猪处理后一共二百二十八斤,我和夭夭一人一半,我那一半又卖出去了一半,还剩五十来斤。”说到这儿,他停顿下来,不好意思道:“我家里是啥情况,想必干妈你们也清楚,西林有个不情之请……”   陈月英和丈夫互相看了一眼,说:“啥事,能帮的,干妈干爸一定帮你。”   “我想请干妈帮忙腌制猪肉,以及腌制好后能放在顾家一段时间,我愿意再出十斤肉酬谢您。”沈西林诚恳道。   “说的啥话,我们还能贪你一个孩子的便宜?你放心好了,干妈都给你腌制好,想吃的时候说一声,我让幺儿送去。”陈月英佯装生气,当即割了一斤肉,用稻草绑好后给他,叮嘱:“先拿些去回去,让彩云给你们兄妹俩儿打打牙祭。”   “谢谢干妈。”沈西林提着油腻腻的猪肉,心里暖暖地回家了。   人一走,陈月英忙招呼丈夫:“永顺,来帮我把肉切成条,一条二斤左右。”   顾红秀和顾红志便目不转睛地蹲在旁边咽口水,陈月英手脚麻利地用稻草把一条条分割好的肉栓起来,四张相似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见他们开心,顾夭夭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听着悍妇娘说些东家长西家短,格外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哎,话说张福元那狗东西,现在怎么样了?”   “听村长说,被县里判了死刑,过两天就执行。”   “呸!活该!”   这大快人心的判决,叫陈月英双手大笑起来,她手上忙不停,嘴上也闲不下来,又说起吴素芹:“听说她在家养身体,亲家母几次上门还被她轰了出来,这多大仇多大怨呐,啧!”   顾夭夭听了,回想原剧情,心想:那能不恨吗?这会儿在养身体,估计很快吴家很快就有人要倒霉了。   “我得赶紧把这些肉腌好,等颜组长她们过完元旦回来,可要考试了。”陈月英叨叨地说着。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很大的拍门声,顾永顺赶紧把肉抬进卧室,陈月英在围裙上揩揩手,边往外走边问:“谁啊?大半夜还来敲门!”   姐弟三人也出来了,只听一个大男人带着哭腔,哀求说:“三嫂,我是晋阿虎!求你帮帮我!”   他说着便要下跪,陈月英连忙扶起他,脸上的神色也郑重起来:“阿虎,发生啥事了?”   晋阿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出事情的原委:“桂琼今晚要生了,咱村那个唯一的接生婆请来后,折腾了一下午,孩子都没生下来,刚才她说要不大人孩子都保不住,要不保孩子!三嫂,我、我都不想桂琼出事!”   陈月英也着急道:“那我叫永顺开车,送桂琼去卫生所!”   “来不及了,桂琼现在都出气多,进气少了,呜呜呜!老村长说三嫂是新法接生班学得最好的,他让我来请你!”晋阿虎恳求地看着她。   陈月英咬咬牙,围裙都没解,一头扎进了黑夜中,顾夭夭不放心,想跟去被顾永顺拦住:“爸去就行,你们在家等着。”   夜色幽幽,冷风徐徐,顾家的煤油灯亮到了深夜。   此刻,晋家。   陈月英一进去,见到同村的接生婆正在使劲按压孕妇肚子,气得横眉倒竖,大声喝道:“还不快住手,人不死都给你害死!”   那接生婆六十多岁,一听这话当即就闹,被随后进来的晋阿虎架了出去,陈月英吩咐:“热水、干净的布、煮过的剪刀,还有红糖鸡蛋!”   她先像书里教的那般安抚刘桂琼情绪:“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肯定会平安生产。”   又检查了开指和胎位情况,发现已开十指,但是胎位不正,所以才迟迟不能产下孩子。她回忆书里的教学步骤,使用外倒转术有技巧地推动孕妇腹部,直到见到胎儿的头顶,才大汗淋漓地喘息片刻。   接着便是正常的生产程序,半小时后,一声弱弱的啼哭打破了紧张气氛,晋阿虎再次落泪。   陈月英疲惫地交待:“是儿子,注意保暖,多吃些好的,月子一定要好好做。”   晋家人三恩四谢地将人送出门,顾永顺搂着妻子往家走:“我的阿英,真厉害!”   直到这一刻,陈月英才回过神来,心里前所未有的坚定,大概是今晚的经历,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使命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二天, 顾夭夭下午放学回到家,发现堂屋的墙上多了一面锦旗,上头写着——救人于危难, 恩情重如山, 民兵队长晋阿虎敬赠:陈月英同志。   顾红秀停下手里的活儿,顺着自家妹妹目光看去, 自豪道:“阿虎叔大早上送来的,除了锦旗外, 还给咱妈送了一篮子鸡蛋,我数了数,三十多个!还有一块新毛巾和两斤白糖!”   顾夭夭闻言,朝正在挂腊肉的悍妇娘竖起了大拇指,彩虹屁更是拍到飞起。   “呸, 就你个小背时鬼嘴甜!”陈月英眉眼飞扬,心里高兴却要笑骂一句, 又交待她:“喊你爹洗洗手, 咱们吃饭去了。”   此时, 天边的火烧云开始黯淡下来,太阳还未落山,寒气已经迫不及待席卷而来。   然而,蹲在地上忙活的男人却满头大汗,时不时用挂在脖颈上的毛巾擦擦额头, 愚孝爹这是在铺石子路呢, 前两天老村长给他批了水泥条,姐弟三人捡的那堆小石头总算派上了用场。   在顾永顺这段时间的努力下,不仅水井内壁垒好了石头,连院子都铺好两条小径, 一条从堂屋到院门,一条连着厨房与顾红志的屋,最后一条通向猪圈,正在施工中。   一家人穿戴整齐,汇入了干饭大军。   在许玉芬的大嘴巴宣传下,妇女们都知道了陈月英接生救人的光荣事迹,她成了今日食堂热门人物,街坊四邻和村里人都来前来搭话,毕竟谁家没个女人要生娃儿?   提前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滴!   此刻的田二秀,吃糖都觉得酸,她酸溜溜道:“有啥了不起的,以后我生娃儿就去卫生所,才不找她……”   “去卫生所生不要钱啊?自家人不收钱,还放心!这你不懂啊,败家玩意儿!”老太太听到这话,立刻骂道。   田二秀敢怒不敢言,无奈地看向自家贴心棉袄,顾红秀收到母亲的求救信号,便说:“阿奶,听说接生员都会收到谢礼,不知道三婶救了桂琼婶母子俩儿后,阿虎叔给了啥?”   宝贝孙女这话可算提醒了王喜娥,作为婆婆要点谢礼,不算过分吧?当儿女,孝敬爹妈天经地义啊!   见老太太的注意力被转移,田二秀松了口气,给了自家闺女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不,一家人刚回到院子,不速之客上门了。   “永顺啊,妈最近胃口不好,想吃点鸡蛋。”老太太满面愁容地看着小儿子。   “奶,你们家的鸡蛋呢?”顾夭夭凑过去,接茬。   “哎,这不是你小姑下个月要结婚,都攒着没舍得吃嘛……”老太太一见她,眉心直跳。   顾夭夭立刻做出怒容,大声痛骂顾永莲:“小姑也太不孝顺了吧?为了自己结婚,让年迈的老母亲连口鸡蛋都吃不上,不行!我要去问问她,到底有没有良心!”   陈月英与丈夫默契地看了一眼,皆低头忍笑,对付难缠的婆婆,还是鬼丫头名堂多!   王喜娥面皮直抖,她没忍住:“乱讲!你姑不知道多孝顺,她以后结婚了,每个月寄五块钱给我们,过年还要额外给二十块!”   “真的吗?那要是小姑赖账不给,阿奶能找到她不?要我说,你让姑父写个部队地址给你,以后也方便去省城探望不是?”顾夭夭光明正大地给顾永莲上眼药。   别说,老太太嘴上骂了几句,脸上却有些迟疑,心里盘算开来。   这会儿,屋外传来顾红雪的喊声:“奶,爷问你旱烟放哪儿啦?”   老太太本就被顾夭夭带偏了思路,再被这么一打断,哪还记得什么鸡蛋的事,空手打道回府咯。   人一走,陈月英急忙起身,说:“哦哟,我得赶紧把腊肉全部挂起来,上锁!”   婆婆要是心血来潮,再来打秋风,看见这么多腊肉,那还得了!   ……   转眼,便到了元旦这天。   借着过生的名义,顾夭夭给小同桌送了一件做旧的新棉衣,而徐盼弟给她送了一套自己亲手雕刻的小木偶,个个活灵活现,或坐或卧,或笑或哭,栩栩如生。   “牛啊!盼弟,你还有这手艺?”顾夭夭爱不释手,她很喜欢收集木工作品。   “爷、爷爷是木匠,这些是我自个儿琢磨的,你喜、喜欢就好……”徐盼弟脸红红的,开心极了。   互送礼物后,两个女孩子关系更好了,上厕所一起,吃饭一起,无所不聊。   天气依旧寒冷,然而元旦后,竟是一滴雨不曾降。   又干又冷的气候,让顾夭夭流了鼻血,吓得陈月英赶紧蒸了碗蛋羹给她吃,“幺儿明天期末考,吃点好的补补脑子,考个好成绩。”   这待遇看得顾红志羡慕不已:“我也想流鼻血,不是,我是说明天我也要考试,可不可以……”   “不可以!”   收到母亲警告的眼神后,他委屈地撇撇嘴,瞬间秒怂。   顾红秀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倒也不嫉妒妹妹的待遇,不提棉衣秋衣和野猪肉,就是平时也没少给自己好东西,还教她学知识,感激还来不及呢!   “阿秀,你是后天参加小学毕业考吧?好好表现!”顾永顺笑着说。   突然被父亲鼓励,顾红秀心里有些激动,她重重点了点头:“我会的!”   “等结束考试,妈给你们炖腊肉竹笋蘑菇汤喝!”陈月英大气道。   这话引得姐弟俩儿欢呼不已,顾夭夭也弯着眼睛,心情十分好,还问:“妈,咸鸡蛋给吃吗?”   “小馋鬼,你们要考得不错,一人一个咸鸡蛋!”她再次许诺。   那罐藏在床下的咸鸡蛋,还是托了小闺女的福,时不时捡些野鸡蛋回来,陈月英又是个勤俭持家的,久而久之,攒下不少。   因着原本上供给公婆的钱,大部分被小闺女讨要回来,又靠“打猎”补贴了家用,今年家里的日子较往年好过许多,她才舍得腌了这么一小罐咸鸡蛋。   这晚,顾夭夭在公寓里刷着某音,泡了半小时热水澡。   期末考试顺利结束,班主任通知两天后回校取试卷,不论成绩会如何,这一刻并不影响学生们的兴奋,因为快过年了!   天气再寒冷,也阻挡不了大家对过年的热情和期待,街上已经开始有年味儿了,供销社里堆满糖果和商品,还有喜庆吉祥的对联,以及一沓沓红纸。   王喜娥正领着顾永莲买红纸,拿回去找人写对联,或者剪窗花,最重要的是剪“囍”字,闺女还有几天就嫁人了,都得准备好!   顾夭夭大老远见到她们,原本也想进去瞧瞧有些什么年货卖,她好参照着买些,这下干脆拐到另一条小巷。   装扮好后,拿出各类干货,如:木耳、竹笋、蘑菇、粉丝、咸鸭蛋、腊肉、腊鸡、腊鱼、干豆腐……   一个小时后,顾夭夭背着空空如也的箩筐出来,捏着钱和花花绿绿的票证,走向依旧人潮涌动的供销社,但里面已经没有老太太的身影。   她先是买了一些极具年代特色的商品,什么印有标语的月经带、小玩具、花瓶,甚至是印了“灯塔”字样的肥皂,还有印了图案的洋火柴,通通买下来。   至于那些粮票,她没动,快过期的就挂到网上,总有人愿意收藏这些票证,至于形形色色的小商品,自然也挂网上卖。   总之,怎么着都不亏。   回家的路上,顾夭夭还点了一份金拱门的全家桶,天气冷就想吃点高热量食物,她捧着一杯热奶茶,美滋滋地往家赶。   家里,静悄悄的没人,都去食堂吃饭了。   顾夭夭露出一抹皎洁的笑,心想正好方便自己行事,趁着天黑又无人,她挥挥胳膊,一件旧的棕色五斗柜和雕花红木衣柜出现在堂屋里。   这是刚刚在纸厂家属院,用两袋五十斤的大米跟人换来的,至于说辞,她也想好了。   “哎哟,这哪儿来的?”陈月英一回来,就见到两个大家伙,惊讶道。   “前几天捕的鱼和两只野鸡换来的,人家见我一个人,还好心给送回来呢!”顾夭夭脸上带着感激,说瞎话的技能是越来越纯熟了。   顾红秀左摸摸右看看,喜欢得不行,她满脸惊喜:“幺妹儿,你还真买到了啊,我去打水来擦洗!”   陈月英没再追究,拿起针线给丈夫和自己的新棉衣加了大大小小的补丁,又给小儿子的棉衣手肘处缝了一块防磨布,顾红志当即不服道:“咋我姐她们没有,我的要缝那么丑一块?”   “再哔哔,我给你衣服上缝满补丁!”   顾夭夭若有所思地看着悍妇娘缝缝补补,心想不愧是过日子的人,知道一家五口穿没补丁的衣服太过显眼,刻意打上本不存在的补丁,只有她和白莲姐姐的没加。   大概是顾及到女孩家爱美的心思,她轻轻笑了笑,继续给明天要考试的白莲姐姐查缺补漏。   更深夜静,一轮月牙高悬天际,悠远地凝望着白雾村。   黑暗中,沈西林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胸口被愤怒填满——他梦到妹妹母亲被赶出沈家,好恨!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回学校拿试卷这天, 顾夭夭早早起来,在公寓里吃了一根油条和俩儿煎鸡蛋,图个好兆头。   出门的时候, 正巧碰上顾红雪, 还心情很好地和她打招呼:“早上好,堂姐。”   平时视她如空气, 今天这出倒是罕见,略微想了想, 顾夭夭了然一笑:“心情不错嘛,看来堂妹的考试成绩很好。”   “那当然!”张喜梅高高昂起头颅,仿佛考出好成绩的是她,轻蔑地看了顾夭夭一眼,又说:“小雪向来成绩好, 她要是考了第二名,就没人能考第一名!”   立falg什么的, 会惨遭打脸哟, 年轻人啊……   顾夭夭心里好笑, 语气甚是平淡:“哦,厉害了,恭喜。”   顾红雪嘴唇微抿,总觉得这话听着怪,言不由衷还是明褒暗讽?不管她什么意思, 这一次都要叫堂姐失望了。   去学校的路上, 王小芳还主动过来安慰:“夭夭,你也不用伤心,虽然你考的可能没有我好,但肯定比张喜梅好, 想想是不是感觉好受些了?”   “我挺好受的,就是怕一会儿表妹不好受啊,毕竟……”顾夭夭真情意切地感叹,视线上下扫了王小芳一遍,说:“你肯定没人家红雪考的好,不过没事,想想那些不如你的人,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王小芳垮着嘴角,气鼓鼓走了,表姐这是在嫉妒自己吧?一定是!   高志芳抱着几沓厚厚的试卷走进教室,她没念分数,直接让各科课代表上去领了试卷,发给同学们。   班主任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她严肃地站在讲台上,等试卷都发下去,才说:“这次期末考,我们班除了语文,总体平均分都低于一班,好在年级第一名在我们班。”   听到这话,顾红雪脸蛋泛红,目光灼灼地望向老师,她的背挺得笔直,双手整齐地摆在桌上,仿佛一个即将上台领金牌的运动员。   “顾夭夭,语文九十九分,数学、英语、工业基础知识、农业基础知识,这四科满分。”高志芳环视台下众人,语气严厉道:“可惜,我们班不仅整体落后于一班,年级前十名除了顾夭夭同学,就只有第三名的顾红雪,第六名的徐盼弟。”   顾红雪的脸色刷地白了,脑海里立体循环着”不可能“三个大字,不是第一名就罢了,她甚至不是第二名,回想着张喜梅早上的话,羞耻、尴尬、恼怒种种情绪在胸腔里激荡……   她木着脸,任眼泪横流,恍惚中又听高志芳说:“咱们班进入前十名全是女同学,男同学不觉得丢脸吗?你们看看人家顾红雪,考了第三名,不仅不骄傲自满,还难过得哭了!”   顾红雪咬牙:这泪还流不流了?!   先不说已经被这个事实打肿脸的张喜梅,隔壁班的王小芳听到班主任念出年级第一的名字时,表情当场裂开,连母亲许诺的过年新衣裳都不能让她重获笑颜。   打击,备受打击!   “是不是很失望啊?”顾红志拿着试卷路过王小芳时,神情极其嘚瑟,嫌她打击不够似的,又把自己试卷拿在人家眼前哗哗晃悠,臭屁道:“瞧瞧,这是我的分数,排名正好在你前面咯~”   王小芳气哭了,她哭好惨哟,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表哥这么可恶的人?!   放学后,“可恶”的顾红志,拿着自己的试卷,不经意地露出分数,对自家恶魔姐姐抱怨:“哎,一不小心,就考了班级二十名,好烦啊!”   顾夭夭无语又好笑,回家就扔顶雷锋帽给熊弟弟,然后这小子连蹦带跳跑出家门,向伙伴们炫耀去了。   当然,愚孝爹也有,这对大冬天时不时开拖拉机的顾永顺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   儿子前脚刚走,他后脚也出门了,戴着帽子去的,好长时间没找好兄弟闲聊,怪想念他们,今天正好有空,就聚一下。自己不是儿子那种不稳重的毛头小子,炫耀太肤浅,他主要是想兄弟了。   晋家。   “永顺,烤火盆你还戴帽子呢?也不嫌热。”晋阿虎调侃道,又问他:“别说,你这帽子挺厚实漂亮,哪儿搞来的?”   “唔,幺儿攒零花钱买的,说是怕我开车的时候冷,非要买给我,还不许我摘下来。”顾永顺一脸无奈地说。   半小时后,出了晋家,他取下帽子,抹掉额头上的汗,又朝下一家走去。   以上情景,在不同的农家小院上演了四五遍后,顾永顺心满意足地回到家,哼着东方红的小调,愉快地忙活起来。   陈月英从外面回来时,看到便是丈夫这幅模样,询问一番后,她酸溜溜:“得意啥,尾巴都快上天了!”   可惜,顾夭夭看不到爹妈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样子,她这会儿正在沈家吃冬笋猪肉饺,不然铁定偷笑。   “唉呀妈呀,实在是鲜美!”顾夭夭毫无保留地称赞。   夏彩云听了,温柔的面庞扬起笑意,又给她添了几个饺子,“喜欢就多吃点,以后想吃你告诉西林,夏姨给你包。”   “姐姐喜欢就多吃,以后想吃你就告诉哥哥。”淼淼奶声奶气地说,并学母亲那样,颤巍巍地把自己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夹给顾夭夭,“淼淼也给你包。”   这孩子也忒招人疼了,顾夭夭伸出爪爪捏她嫩脸,考虑给小丫头买一套过年新衣。   此情此景,让沈西林眼底一片柔软,因昨晚的梦而变得阴翳的心情,奇迹般平和下来,他开始思考如何应对,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这一室温馨的氛围,到底突然到访的人打破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住在我阿奶家?”一个穿着格子背带裙的五岁小姑娘,冷不丁闯了进来,如此问道。   随后,一个穿呢大衣的年轻女人出现,怒声:“沈宝珠,你给我出去,来这种晦气地方做啥!”   哟嗬,随意闯人屋子,嘴巴还不干不净,顾夭夭吞下最后一个饺子,把剩下的汤汁哗泼出去,把黄美君新做的大衣溅了几个水印。   她斜了女人一眼,哼道:“哪来的恶犬,狂吠不止。”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黄美君顶多算清秀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从来没人敢这么当面骂自己!   可她自持城里人身份,觉得和乡下人做口舌之争很掉份儿,黄美君下意识地看向那张温婉贤惠的面庞, 绷着脸腰杆挺得笔直, 恨声留下一句:“蛇鼠一窝,小泥腿子素质就是低!宝珠, 我们走!”   人走了,顾夭夭囧着一张小脸看向夏彩云, 愧疚道:“对不起干妈,给您添麻烦了。”   她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冲动呛声那女人,虽然是好意,却极可能给母子三人带去更大的麻烦,逞口舌之利除了爽, 对他们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夏彩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语气依旧慈爱, 神色却有些焦急, 催促儿子:“阿林,天黑了,你送夭夭回家。”   沈西林嘴唇翕动,似乎有什么顾虑,但在母亲的坚持下, 最终还是心事重重地送顾夭夭出门了。   二人走出沈家一段路, 顾夭夭停下步子,沉默片刻说:“西林哥,刚才对不起,你先回去吧,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请你一定来找我。”   一只清瘦的手放她头顶上,轻轻揉了揉,“怎么会?该说抱歉的是我,不能送你回去。”   沈家,前院。   高凤仙见儿媳脸色十分难看,连忙上前关心地询问:“美君啊,这是咋地啦?是不是伟国惹你生气,妈给你做主!”   “刚才有个小泥腿子骂我妈是恶犬。”沈宝珠噘着嘴告状。   这还得了,高老太太怒声道:“啥?是谁!”   “除了某些多余的外人,还有谁?今儿,这话我放这儿了,这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黄美君自小受父亲教导,放狠话不如做狠事,她向来奉为圭臬。   正在堂屋里喝酒的沈家兄弟和两个妯娌也出来了,他们面面相觑,都没说话相劝,对于这位城里来的大小姐,他们不敢得罪,从来都是小心伺候。   “美君……”   沈伟国打算耐下性子哄哄任性的妻子,其实心里很不高兴,最近她老提赶走前妻的事,他本意并不想如此,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夏彩云还为自己生下唯一的儿子。   “行,宝珠我们走。”黄美君下巴高昂,牵着女儿就要走,她眼神如霜地睨了沈伟国一眼:“等你回城,我们就去民政局离婚。”   高老太太听了这话,差点把鞋底印在儿媳脸上,她忍了忍才说:“我们沈家是厚道人家,把彩云赶走,村里指不定戳破我们脊梁骨,美君你理解理解,我让她躲着你好吗?”   “理解?”黄美君冷笑,心里快气炸了,“我理解你们,谁来理解我?”   说着,她径直往外走,背影坚决,不见犹豫,沈伟国铁青着脸上去追,半晌,他咬牙:“好,但西林是我儿子,必须留下!”   “我也可以给你生儿子!你要还想往上爬,把他们都给我赶走”黄美君半步不退让,态度十分强硬。   最终,沈伟国还是败下阵来,他阻止了要爆发的母亲,将父母叫到一起,无奈地讲明利害关系后,说:“美君还年轻,可以再生,但惹岳父不高兴,儿子几年内都升不了正团级。”   他想了想,掏出一叠大团结,对高凤仙说:“妈,这事你去做吧,钱给他们娘几个,当做安家费。”   说完,心中怅然若失地离开了,宛如一只斗败的大公鸡。   高老太太把钱往怀里一塞,眼珠子转了圈,雄赳赳气昂昂出去了。   ……   顾夭夭怏怏回到家,陈月英纳闷,放下手里的活儿,调侃她:“哦哟?是不是你干妈没给你好吃的,不高兴啦?”   她缓缓摇头,犹豫了一会儿,把沈家发生的事讲给悍妇娘听,沮丧道:“妈,我好像做错事了。”   “你当然没做错,干得好!”陈月英铿锵有力地予以肯定,又骂:“听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还女知识分子呢!我看这书是读狗肚子里了,走走走,咱们看看你干妈去。”   “我也去。”顾红秀也小跑跟上。   沈家后院。   夏彩云神色平静地坐着,脸上不见慌张之色,大不了让老太太骂几句难听话而已,反正自己早已习惯,她只是担心两个孩子难受……   这时,沈西林脚步沉重地走进院子,他抬看了看油灯下的女人,心痛如绞又愤恨难平,自己该如何向性子柔弱的母亲去讲述,他们即将被赶走?   以后,又何去何从?   “阿林,怎么了?”儿子的异常,很快叫夏彩云察觉到,她还笑着安慰:“没事的,被说几句罢了,你带淼淼去屋里待着,一会儿哪样也别讲。”   “妈,阿奶他们要……”   沈西林话没说完,老太太沉着脸进来了,先是批评讽刺了夏彩云一番,又把所有过错推到她身上,最后冷漠道:“得罪谁不好,要得罪美君?我来这里,只是告诉你一声,既然早就跟伟国离了婚,待着沈家也不合适,给你一天时间,赶紧搬走,不然我也好交待。”   瞟见孙子用仇恨地眼神盯着自己,高凤仙语气缓和了些,想了想心疼地抽出其中一张大团结,说:“阿林,你也别怪阿奶,我也是没办法,你怪那个女人去,这是阿奶给你的,多的阿奶也拿不出来。”   沈西林接过来,当着老太太面,将大团结撕了个稀巴烂,讽刺道:“谁稀罕,从今以后,我跟沈家一刀两断!”   “你!”高凤仙收起了伪善的嘴脸,闻言立即还击:“你不稀罕是吧?沈家也不缺你一个孙子,就算将来你爸没有儿子,还能你二叔三叔的儿子过继!”   瘫软在地的夏彩云终于回过了神,她努力镇定下来,坚定道:“以后,你们会后悔的。”   “哟,心真黑啊,给十块钱就打发人!”陈月英站在门外,阴阳怪气地说,随后走进来扶起夏彩云,“妹子,别怕,跟我回家。”   一句跟我回家,让夏彩云红了眼。   “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高老太太冷笑一声,似乎不想多做纠缠,直接走人了。   “呸,一家子丧良心的玩意儿!”陈月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指挥两个闺女帮着收拾东西。   最后,也才收拾出几身衣服和两床被褥,以及少量粮食和锅碗。   “妈妈,我们去哪里?”立在一旁的淼淼呆呆地问。   夏彩云一时愣住,顾夭夭蹲下去,摸摸小丫头柔软的头发,轻声说:“以后和我们做邻居,开心吗?”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事到如今, 尽管母子三人的状况看起来挺惨,但沈西林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就像头上悬挂的闸刀终于落下, 还能有比这儿更坏的局面吗?   今晚, 顾夭夭没进公寓,因为房间里多出两个人, 她怕夏彩云没睡着,察觉到自己动静。   另一边的东耳房, 陈月英与顾永顺也没睡,夫妻俩儿压低嗓子,小声讨论着——   “左边那院子空了多少年啦,我记得是罗少平家的吧,你小时候不是跟他玩得挺好?”   “嗯, 是啊,少平两个哥哥兄弟牺牲了, 父母去世后, 剩他一个孤家寡人在县里上班, 哪儿还会回来住?也就两三年回村拜祭一次,才偶尔见得着。”   “那你能不能找到他问问,愿不愿意把院子借给彩云住几年?过两年,阿林那孩子大了,能自己立户的时候, 就归还。”   “唔, 还真行!前几天我和老村长去县里拉货,正好见到他,说是要回来祭拜,算算日子, 就是这两天。”   “行,这事你可得好好办啊,娘仨儿也太不容易了,哎!”   “放心,少平是个好说话的人,应该没问题。不过,你先别同他们讲,事情办成了再说。”   一夜无话,次日。   顾夭夭醒的时候,发现对面床只剩淼淼那丫头了,她推推顾红秀,轻声说:“姐,起来了,吃点东西,我送你去学校考试。”   “我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你个小丫头送?”顾红秀好笑地嘟囔。   “那当然,这是你人生的重要考试。”顾夭夭笑着说。   姐妹二人轻声细语地说了会儿话,一同走出屋子。   天色还没亮透,院子里有个身影在井边与厨房间来来回回,顾夭夭定睛看去,原来是沈西林提着木桶,将大水杠灌满了。   而厨房里,也有个忙活的身影,她探头进去,夏彩云笑着说:“等会儿,夏姨给你们烙饼吃。”   家里的粮食都在父母房里,这应该是用自己带来的面粉烙饼吧?   “谢谢夏姨~”她收回目光,提起院墙的笤帚扫地,然后看向隔壁杂草丛生的院子,若有所思起来。   吃过早饭,顾红秀背着斜挎包出门的时候,顾夭夭亲自检查了文具有没有带齐,有没有损坏之类,这才送白莲姐姐去学校。   “你还真送我去?”顾红秀心里暖暖的,这种被家人重视的感觉,真好。   “必须的~”顾夭夭肯定道,往她包里塞了吃的和一瓶水,又叮嘱:“中午饿了,吃鸡蛋和鸡蛋糕。”   等顾夭夭回来,便见家中多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国字脸男人,顾永顺让她叫人:“这是你少平叔,以前住咱家隔壁,小时候还抱过你。”   罗少平和蔼地点点点,感慨了一番时间过得真快,看了温婉的夏彩云一眼:“反正我也不回来住,我那院子估计都快成老鼠窝了,夏妹子随便住。”   说着,他喊顾永顺一起出去,临了回头补充:“等我拜祭完父母兄弟,过两天就可以住进去。”   陈月英比夏彩云这个当事人还开心,高兴地在屋里团团转:“哎呀,彩云你们有住的地方了,等他回县城,我们帮你过去收拾收拾,顺便添点人气,这样住起来才好!”   沈西林脸上也不自觉挂起淡淡的笑,他知道这一切转变,其实都源自对面那个笑盈盈的少女。   ……   天快黑的时候,顾夭夭发现隔壁荒芜许久的屋子,居然亮了一盏煤油灯,有人进进出出地忙着些什么。   第二天清晨,她起来上厕所时,又瞄了对面一眼,噫?院子里的杂草居然没有了,昨晚明明还半人高。顾夭夭揉了揉眼,发现杂草确实被人清理干净了,这时传来窸窣声,她将视线抬到屋顶,愣住。   上面有个人,天未亮看不清,好像是……   “幺儿再去睡会儿。”罗少平冲她嘘了一声,声音放得很轻,似乎不想打扰到人。   天亮的时候,隔壁已是焕然一新,不仅杂草没了,连屋顶也修补过,等陈月英拿着钥匙过去打开门查看,发现罗家再次人去屋空,屋里还没打扫过。   “昨天,你这兄弟人真好啊,怎么会一直孤家寡人的?”陈月英忍不住对丈夫咋舌。   “妻子难产死了,前些年唯一的儿子也在河里溺死,心灰意冷,一心扑在工作上。”顾永顺也感慨。   夏彩云跟在后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命苦的总是好人,哎……   她不禁问:“那他一个人在县里工作,都没个女人在身边知冷知热,怎么过的?”   “天天查案子抓犯人,平常住在单位宿舍,自己从不开火,上食堂吃饭。”顾永顺摇头。   原来罗少平是一位人民警察,顾夭夭心想,怪不得看着就一脸正气。   这一天,母子三人正式入住顾家隔壁,两家人成了邻居,夏彩云和陈月英共同整治了五六个菜,庆祝他们乔迁之喜。   对于多出来的新邻居,东邻西舍都前来拜访过,尤其在许玉芬上门后,沈家的破事传遍了全村,又在陈月英添油加醋地补充下,沈家人最近都不敢出门。   黄美君搞出这样的事,拍拍屁股到走人了,高凤仙气得牙痒痒,没夏彩云做饭,她吃饭都不香了!最恨黄美君的其实是两个妯娌,夏彩云一走,家里原本的活儿都落到她们头上不说,还吃力不讨好,天天被婆婆数落埋怨!   ……   临近小年前,新法接生的工作组准备离开,上次的考核结果也下来了,整个白雾村,就陈月英一人通过!   顾红秀虽然没通过考核,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自己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小学毕业考!   “姐姐好棒!”顾夭夭鼓掌,递了一个牛皮纸包过去,“打开看看,毕业礼物~”   顾红秀期待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后,脸上露出惊喜:“一条红色丝巾?!幺妹,你哪儿搞来的?”她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随后珍重地放进自己编织的芦苇篮里,高兴道:“等过年去公社玩,再戴。”   “你喜欢就好。”顾夭夭笑笑,心思逐渐飘远。   这段时间和沈西林多次进山捕猎,她能感觉到野物越来越难捕捉了……   院子外,喜庆的红色爆竹铺了一地,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几许活力。   顾永莲的婚礼举办得很热闹,村里大半人都来了,她收到陈月英送的热水壶时,脸拉得老长,不过顾夭夭见自家悍妇娘一点也不在意,还故意问:“永莲,你不喜欢大家送的随礼吗?”   “怎么会?”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但懂的人都懂,这模样到底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一家人在宴席上放开肚皮吃了个痛快,把老太太气得够呛:“呸,饿死鬼投胎的!也不知道帮帮忙,吃完就跑!”   小年一过,除夕很快到了,夏彩云和陈月英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好菜,猪肉自不必说,连鸡和鱼都有,甚至还有一瓶低度数的米酒。   这是夏彩云为了过年特意做的,两家人坐在一起,过了一个难得的好年。   晚饭结束后,两个女主人都在烧水,每个人排着队洗澡,陈月英说:“大年三十不把自己搓干净,来年过不上好日子啊!”   顾夭夭主动请缨最后一个洗,当熊弟弟和白莲姐姐美滋滋地换上新衣裳时,她正在公寓泡着澡,刷某音。   这个平行世界的未来,今晚也在过年呢,刷着那些灿烂的烟火,她连忙擦干出了浴室。   差点忘记前几天买的爆竹烟火,此时不放,更待何时?   顾夭夭吧头发吹得半干,换上夏彩云做的小棉袄,拿着爆竹出去了,她晃晃手,高兴道:“上次悄悄买的,我们来放吧!”   于是,一九五九年二月立春后的除夕夜,绚烂美丽的烟火在白雾村上空一次次绽放,这场足足持续了二十分钟的烟火,成为了村民们苦难开始前最美好的回忆。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   春节的余韵还在,庄稼人已经在田地间忙碌起来了。   早间,依旧有些冷, 暖阳倾洒而下, 给正在辛勤劳作的社员们镀了一层金色,众人一边干活一边唠着嗑——   “你们发现没有, 好久没下雨了,这土也太干了!”   “对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村口河水都浅了些。”   “春季不就是这样?等夏天汛期时,你看看它深不深?”   这事有人不在意,也有人留意,顾永顺在自家闺女念叨下, 也开始注意这些许异象,时不时在老村长耳边说有可能干旱的事。   刘金堂起先不以为然, 听多了不自觉地上心, 让社员们完成春耕农务时, 还多出一项开垦荒地的任务。   “我听说,村长突然让咱们开垦啥荒地,是因为顾老三说会干旱,你们说好不好笑?”消息灵通的许玉芬,把让大家多干劳动的“罪魁祸首”抖了出来。   早就看顾家不顺眼的高凤仙一听, 立即阴阳怪气地挑事:“真是闲人屁事多!这顾老三过去跟咱们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 半天蹦不出个闷屁来,如今当了拖拉机手,就开始给咱儿找事啦?啧,为了拍马屁, 苦了乡亲们呐!”   这话顿时让村民们群情义愤起来,纷纷指摘起顾永顺现在飘了,不干人事。   晋阿虎的媳妇儿看不下去,大声道:“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开垦荒地对大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顶多是费些力气罢了,咱们辛苦点,荒地开出来,今年的口粮不就更多了?要是有多的余粮,生产队卖了钱,到时候还不是大家分钱?”   张桂琼一番话,把道理掰碎讲,村民们刚才那股被挑起的无名火悄无声息浇灭了,众人面面相觑,全部偃旗息鼓,不再急眼。   事后,陈月英提了一条腊肉亲自上门表达谢意,两家人也因为这件事,关系越发融洽。   生产队的社员为农事繁忙之际,学校自然也开假了。   教室里叽叽喳喳,同学们互诉着放假都干了什么,顾夭夭也与几个相熟的同学聊了会儿,然后在老师的指挥下打扫完卫生,又挨个交了学杂费,领取各科课本和练习薄。   没交学费的同学,是不能领书的。   过了几天,顾夭夭发现,有些同学再也没出现过,他们的座位空荡荡,其中就有一个上学期曾为她打抱不平的女同学。   “黄二妹是我们村的,听说家里又添了个弟弟,她妈就不让她来读书了。”徐盼弟顺着顾夭夭的视线看过去,小声说。   “盼弟,你要好好读书,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来白雾村找我。”她心底叹息片刻,朝小同桌认真地叮嘱。   徐盼弟愣了愣,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好。”   上课的日子,似乎并没有因为少了谁,有什么变化,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是顾夭夭被班主任钦定为学习委员,高志芳说:“咱们班上学期的平均分落后一班太多,你不仅是咱们第一名,还是年级第一名,老师希望你能起到带头作用,帮同学们提高学习成绩。”   这,有点秃然……   看着讲台上一脸茫然的堂姐,顾红雪又郁闷又烦躁,刚发的课本都给抠烂了,并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学期期末考,她定要夺回第一名,一雪前耻!   ……   村民们轰轰烈烈进行开垦山荒地这段时间,顾永顺早出晚归,县城公社生产队,三头来回跑,顾夭夭便跟着蹭车进城溜达。   这段时间,顾夭夭卖东西的时候,除了钱和票,还会要求对方用一些老物件来换,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些看起来很有岁月感的东西,到底值不值钱。   当然,顾夭夭也不是什么都收,比如有人用什么破瓢破勺破盆,那是不行的。   “我家有座钟,你收吗?”有个脸色蜡黄的大姐拉着她问,表情很是急切。   顾夭夭表示要先看货,于是二人七拐八绕,来到一户很破旧的小屋。她刚踏进院子,里面哗啦跑出几个瘦瘦的小孩,他们好奇地盯着乔装过的少女,又看向女人空空如也的双手,眼里难掩失望之情。   大姐没理会围上来的孩子,连忙进屋小心翼翼地抱了一座极具年代感的钟走出来,她介绍:“这是我母亲的嫁妆,据说是从她祖母那传下来的……”   顾夭夭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女人怀里陈旧又精美的座钟上,指针早已停止转动,外表金色为主,红色为辅,点缀了些许翡翠绿的图案。还能依稀可见,匠人在它身上的绘画雕刻,只是现在褪色掉漆,有些装饰也剥落了,再也不复见当年华美模样。   “我说的都是真的,母亲的祖父在清朝时是个举人老爷,这钟传到我这儿时,指针就坏了,我只能留着当念想。”大姐见她没反应,焦急地强调。   “嗯,我知道了,大姐您想卖多少钱?或者,你想怎么交易?”顾夭夭心里有数了,这东西可能不算名贵,但也值得后世人收藏。   “二、二十块?”女人的声音不太确定,不等少女回答,她又连忙说:“还是十五块吧……”   顾夭夭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目露期待的五六个小萝卜头,心头有些沉重。思量半晌,她给了大姐四十块,这几乎快顶得上普通工人两个月工资,又留下两袋五十斤装的红薯和土豆,微微叹息着离去。   女人愣愣地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不住地磕头,尽管人已不见,她还是固执地磕满了三个头才起身。   这会儿,顾夭夭正在废品收购站淘书,除了各种旧课本,这回她买了许多旧杂志和故事书。   晚上,公寓里。   顾夭夭将今日的收获一一拍照上传,包括那座钟,几个月前在废品站淘到的留声机,已经被人以五万块拍走。   那位收藏爱好者修复好后,在微博上艾特了她,后来转手卖出十万高价,顾夭夭的微博粉丝也因此多了几万人,整天蹲守她又上传了什么好东西,期待自己能在她的小店淘到好东西。   今晚,顾夭夭用相机把座钟各个细节和不同角度上传到网店后,设置了个初始价格:一万。这些旧物收藏爱好者都知道,店主只有上好货时,才会设置拍卖价,三天后结束,价高者得。   整理完所有东西,顾夭夭就不管了,她发现一厅一厨一卫两室的小公寓居然多出一间房,足足十个平方!   用来摆那张精美繁复的拔步床正好,由于清扫灰尘是个大工程,一直用白布盖着没动过。   这下,她总算有时间也有空间来操作了,因为怕破坏什么,顾夭夭只能用细毛刷轻轻把灰尘扫掉。动工之前,她拍了几张细节图上传微博,询问大家认为是什么年代,以及价格多少,如何定价之类。   之后,全身心投入清洁工作,不知道收藏发烧友们,因这几张图疯狂了,直接把这条微博顶上了热搜第一。 第3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等顾夭夭知道自己发的微博上热搜时, 她已经清理完拔步床,时间也过去了一个月之久。   后台私信都爆满了,艾特她的人不计其数, 其中有个古玩鉴定大v还为这张拔步床做了详细分析视频, 最后做出至少五十万的价值估算。   在网友的强烈要求下,顾夭夭这一次将拔步床各个细节图和大图发布到拍卖平台, 起拍价定为二十万后,就没再管了。   这会儿, 她在整理废品站收来的旧读物,最近班上又少了几个同学,都是家里条件不好,被迫辍学回去务农。   对于这种情况,顾夭夭除了惋惜, 暂时也无能为力,毕竟旱灾要来了, 即便有人愿意出钱提供帮助, 只要家里困难, 还是会让他们辍学帮衬家里。   但她还是想做点什么。   几天后,教室后排的角落,悄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掉漆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杂志、教学书、小说,甚至还有一些科普类的书籍, 全都比较陈旧。   早自习的时候, 高志芳高兴地告诉大家:“同学们看到后面的书架没有?这是好心人捐赠给咱们班,供大家免费阅读的。图书登记已由顾夭夭和徐盼弟同学整理好,往后想借阅,得找图书管理员登记。”   “老师, 谁是管理员?”   “嗯,问得好!管理员由班级前十的同学轮流担任,每个管理员担任两天,普通的同学每天只能借阅一本书,看书限期为两天。但管理员可一次借阅两本,而且限期延长一天。”   班主任的话让同学们沸腾了,尤其是前十名,不由自主昂首挺胸,感觉格外神气。   当然,这不包括给高志芳出主意的某个好心人,正懒洋洋地杵着下颌,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深藏功与名。   建国初期,普罗大众的精神娱乐十分匮乏,这些书对年轻的少年少女们有着致命吸引力。   按照规定,第一个担任图书管理员的应该是顾夭夭,但她以给同学们解答问题为借口推拒了这个虚名,高志芳也没为难,老师对成绩好的学生总是好说话些。   下课的时候,新任管理员徐盼弟忙坏了,总是如隐形人一般的她,此时被同学们热情洋溢地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徐盼弟脸红红的,细心认真地做着书籍借阅信息登记,心里格外满足。   “红雪,你怎么不去借书?好多书和杂志!我还看到了《叶圣陶童话选》和《中国少年报》,可惜手慢没借阅到……”   顾红雪听着同桌叽叽喳喳,眼睛瞟了一眼对方借来的童话故事《宝葫芦的秘密》,心里痒痒的,但一想到身为第二名,堂姐不想当,也应该轮不到第三名的徐盼弟第一个当管理员才对!   想到这个,她就生闷气,强忍着心动不去借书。   午休时,二班的教室坐满了人,隔壁班路过都诧异地伸头看,见他们都捧着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几乎连饭都顾不上吃。   一班的同学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二班的人在看什么时,顾红志怀抱一本叫做《铁木儿和他的小伙伴》的彩色连环画,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室,还努力学习他姐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   “顾红志,你哪儿来的,给我们看看呗!”   “那可不行,我姐说不能随便借给别人,你们想看可以过来一起看。”   顾红志一时间成了班级红人,王小芳撇撇嘴出去了,她站在教室外面喊:“表姐,你们班那连环画也借我看一本呗?”   不等顾夭夭回应,二班同学首先不干了,纷纷露出了葛朗台式的嘴脸:“去去去,我们班自己同学还不够看呢!”   王小芳不服气:“可是,刚才表姐把书借给我表哥看了,不信你们去我们班看看!”   徐盼睇哗地站起来,瞪她:“那本书,不是,我们班的,是顾同学自己带来的,而且,她答应过几天会捐给班级,有、有啥问题吗?”   被这么多不满的眼睛瞪着,王小芳只好灰溜溜折回了教室,怄得要死。   这天之后,便常常能见到一班与二班的同学和谐友爱,只为在下课时,能蹭看人家的杂志、故事书和连环画。   而顾红志带去班上的连环画很快看完了,渐渐没有同学关注自己,他很失落。连干完活儿,向恶魔姐姐领最爱的奶糖时,都不能叫他开心起来。   “咋地啦?”顾夭夭好笑地问道。   听完熊弟弟的苦恼,她心下有了一个主意,便说:“这样,我这里有一本白话文的《西游记》,特别好看!很多同学不是没书看么,那你看完讲给他们听,就当分享故事好了。”   “好啊好啊,快给我!”顾红志一听,欢欣鼓舞起来。   “嗯,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顾夭夭双手抱在胸前,语气严肃起来,“这学期进入班级前十五名,如果你做不到,就只能看到上本。”   “没问题!”   从那天起,为了中午的休息时间讲书给同学听,顾红志把每一科的作业都在课间完成,回家后先和自家姐姐请教学习,这才翻开《西游记》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整天不着调的儿子居然开始看书学习,陈月英每次看到都觉得不真实,总忍不住瞧瞧太阳是不是西边升起了?   现在,她每天下工,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大女儿和小儿子学习,还得意洋洋地和丈夫说:“都是幺儿的功劳,没办法啊,像我一样优秀聪明!”   顾永顺乐呵呵地看着妻子,说:“我现在每个月有二十三块钱的工资,你时不时给村里接生,有点额外收入,家里条件好些了,红秀要是想上学,就让她九月份去上学吧。”   “哎呀,你说这个来,有件事还我还没说!”陈月英停下手里织布的动作,小声说:“桂琼告诉我,她有个亲戚在卫生所食堂上班,为了给儿子娶媳妇盖房子,决定把工位卖掉。她说咱们要的话,她可以说说情,让阿秀去顶班,机会难得!”   “这……”顾永顺一时间也陷入两难境地,他想了想问:“多少钱?”   “一百五十块。”陈月英说完,沉默了下去,这是他们家半年多的收入,不是小钱。   正当夫妻俩相对无言时,顾夭夭探头进来,笑嘻嘻道:“去啊,为啥不去,铁饭碗耶!”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顾红秀咬咬下唇,极为懂事地说:“家里哪来那么钱,爸妈能让我去上学,我就很高兴了!”   “等我和西林哥去捉野猪,卖了就有钱。”顾夭夭一点不当心,好像野猪很好捉似的。   其实,现在的她小金库里可有不少钱,五十年代的万元户,妥妥一枚小富婆。   读书自然重要,但这个年代,尤其是即将来临的饥荒,如果有一份食堂工作,那对已经快长成大姑娘的顾红秀来说,是一份非常好的工作!   书,可以接着读,这个工作错过了,大概很难再遇上。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小孩子家家的, 好好读书,少操心!”陈月英瞪了自家小闺女一眼,嗔道:“不许偷听大人讲话, 这事我和你爸会看着办, 不行就让你姐去读书。”   顾夭夭吐吐舌头,跨过门槛进屋坐下, 小老太婆似的叨叨着:“宜早不宜迟呀,妈你快去问问桂琼婶子, 以免夜长梦多,被人截胡了可没地儿哭哟!”   喜获悍妇娘不痛不痒的几句笑骂后,她低头批改昨晚给白莲姐姐布置的作业,顺道听父母聊些东邻西舍的家常,以及村里的农事动向。   “上次你给老村长提议开垦荒地, 可被大家怨惨了吧?要不是桂琼顾念我给她接生过孩子,替你说了好话, 还不知道要被那些长舌妇说成啥样呢!”   提起张桂琼, 陈月英就想到这件事, 她生气道:“要不是我在另一边种玉米,骂死他们!你啊,可长长记性,以后少给村长说些有的没的,省得好心没好报, 又被责怪!”   听到妻子的话, 顾永顺也叹气,最近开车可没少被村里人说长道短,他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诶,那开渠引水这事不跟村长爷爷提啦?”顾夭夭突然插话。   “提啥提, 提了还被人怨!”陈月英皱眉,又说:“算了,管好我们自己就行,多管闲事多吃屁,落不着好,倒惹一身骚。”   顾夭夭见愚孝爹好像也被寒了心的样子,便不再说什么,沉吟片刻丢了一本书给他:“爸,我淘的书,好像不错的样子,你看看呗。”   “《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丨潮》?”顾永顺瞬间就被封面上的红色大字吸引了目光,他翻开第一页看,吃惊道:“序言竟然是mao主席亲自撰写的!”   他又翻了翻书的后面,更加惊讶了:“一九五六年出版,三年前的?”   自言自语完,他很快沉浸在书里,忘了正在编织的竹篮。   这书在废品收购站可找不到,是顾夭夭在旧书网花大价钱购入的,年代久远不说,还是繁体竖版。共一百七十六篇材料,由各地农村干部工作经验报告组成,被人民出版社收集整理后出版了上中下三册,专门供基层干部阅读使用的工作指导手册。   “好!真好!”看到兴起处,顾永顺拍着大腿站了起来,激动地叫好。   他在堂屋里来来回回走了一会儿,丢下编了一半的竹篮,转身就大步往外走,陈月英连忙问:“去哪儿?要吃饭了!”   “去金堂叔那!”这句话传来的时候,顾永顺人已经不见了。   顾红秀眨眨眼,同时问出了陈月英心里的疑惑:“幺妹,你给爸看了啥?把他高兴得饭都不吃了……”   “一本,工作手册。”顾夭夭也没反应过来,愚孝爹咋那么开心?   几天后,老村长又给社员们增加了一项农事——挖渠引水、灌溉农田。   这一次,刘金堂保密措施做得好,没人找顾永顺麻烦了,他就每日下工回来,如饥似渴地捧着那本农村干部工作手册阅读。   对此,村民干活时怨言颇多,直到进入六月中旬,河床水深突然下降了一半,他们才后怕地讲起村长的好话,至于当初责骂提意见的顾永顺这事,众人默契地没提。   六月初,芒种这天。   吃过晚饭后,村里通知村民召开农事大会。   这会儿,晒谷场黑压压一片,周围的屋顶上、树上、草垛上、院墙上都坐满了人。   顾夭夭也跟着父母来了,她挺好奇开会内容,被白莲姐姐拉着盘腿坐在尚有余热的地面,台上大会已经开始了。   作为村长,刘金堂先是向社员们总结了上半年的工作成果:“上半年,我们白雾生产大队不仅完成了春耕,还顺利完成了早稻收割和晚稻播种插秧!另外,大家新开垦出的荒地,已经种上耐旱红薯,年底就能验收成果!也因为你们辛苦挖渠,我们生产队的水稻及时灌溉河水,才保证了早稻的收成!”   这番话,引得台下的村民议论纷纷——   “要不是村长有远见,让咱们挖渠引水,今年的收成恐怕要减少。”   “对,老村长英明!”   “我听说,隔壁村因为旱灾,早稻收成比往年少三成!还好村长让我们挖渠!”   陈月英撇撇嘴,刚想说什么,台上的老村长举手示意村民安静后,说:“开垦荒地,挖渠引水,这两件事都不是我这个老头子想出来的。”   话音落,场面顿时闹哄哄的像集市一样,众人交头接耳,有人好奇猜测,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了然于心……   晋阿虎却突然出现,笑眯眯地带走了有些窘迫难为情的顾永顺,“走走走,好事!”   “有先见之明,给大伙出了这两个好主意就是他!”   众人的视线顺着老村长的手看去,只见顾永顺同手同脚走上去,红着脸挤出一句话:“都是我闺女的功劳!”   这话引得村民们善意地笑了,刘金堂见他不擅说话,便接过话头说:“所以,为了感谢永顺,我们村干部开了内部会议后,一致决定:年底结算时,奖励他一千工分。”   此决定一宣布,台下的村民一片哗然,将近一个成年壮劳动力半年的工分,队里也太慷慨了吧!   顾永顺越发窘迫了,想上前说不用,被晋阿虎拉住,小声叮嘱他:“金堂叔让我看着你,别去插嘴捣乱,你小子老实待在这儿。”   面对村民的质疑,刘金堂很淡定,等他们议论了半晌才说:“以后,谁能提出对大队有益处的建议,村里都会视贡献度给予奖励。”   场面静了片刻,又像热油一样开了,这个奖励太诱惑人了,都憋足了劲儿想点子。   接下来,村长又向社员们通知下半年的农事安排,以及上级的一些政令指示之类,最后才说:“上半年的夏季征兵两个月后开始,也就是八月中旬,具体时间到时候会通知,名额也暂不清楚,不过想入伍报国的,提前准备政审资料,以及养好身体。”   听到这个消息,人群像落了水滴的滚烫油锅,噼里啪啦炸开了。   顾夭夭下意识看向沈西林,她记得原书里,他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农了两年才入伍。   因为那个时候,淼淼失踪、母亲自杀,他从此彻底黑化了。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少年好看的侧脸突然转过来,眼里挂着暖暖的笑意,朝她招手。   橘色的夕阳下,顾夭夭弯了弯眉眼,淼淼和夏姨都在,他不会黑化,真好。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这天对顾家来说是个好日子。   “成, 既然得了工分奖励,我去问问桂琼工位的事!”陈月英兴奋得双手一拍,风风火火就往晋家赶。   “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顾永顺笑着摇摇头, 转头对三个儿女说:“你们先回家, 我过去看看啥情况。”   夫妻俩逆着人流,一前一后消失在暮色里。   昏暗中看不清顾红秀的神色, 只听她声音有些紧张地问:“幺妹,你觉得能成吗?”   “能, 你有工位,不能的话,你有学上,怎么都不亏,不用担心。”顾夭夭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却让人分外感到安心。   “也是喔……”顾红秀傻笑起来,内心松了口气。   次日一大早, 陈月英哼着曲儿, 整个人都沉浸在愉悦里, 哪怕对门的妯娌酸言酸语,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甚至懒得一个眼神。   田二秀挺着硕大的肚子回了屋,心里越想越气,便上堂屋与婆婆讲:“妈, 小叔子家得了奖励, 年底给您老的孝敬,到时候是不是改多给点?总不能只顾他们自己,忘了爸妈吧?”   老太太略沉思,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昨天她光想着得意,想着今天出去,怎么和村里那些老姐妹儿炫耀,倒把这茬给忘了。   幸亏大儿媳提醒了自己啊,王喜娥立刻起身,噔噔蹬往小儿子家去了。   田二秀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快意的笑,扶着腰不紧不慢跟了过去,哪能错过看好戏呢?   踏进院子后,她又撇下嘴角——只见脚下铺了碎石小道,墙角挖了一口井,灶房外整整齐齐码着柴火,猪圈冲洗得干干净净,猪崽子也喂养得白白胖胖,一圈简陋的篱笆将几只鸡鸭圈在墙角。   还有墙角绿意盎然的各类蔬菜,堂屋门外几个蓝瓦盆装了红的黄的小花,屋里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当真与半年前脏乱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什么比看见死对头过得越来越好让人心梗?田二秀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一进屋她又摆出笑盈盈的脸。   “哎呀,永顺当了拖拉机手后,日子果然越来越好过了呢,那井、那石子道、那小花,真不错!”田二秀语气真诚,还说:“以后我们上你家打水没问题吧?我看那夏彩云家的崽子经常过来提水呢!”   老太太一听,那可不是么?心里盘算起,要多少合适呢?   “啥崽子?那是我干儿子,田二秀!别以为你怀了崽子,我就不会骂你,惹急了老娘,过两个月生娃儿,可别找我!”陈月英吉言令色地叉腰呵斥。   “妈,你看月英,都是一家人,不知道为啥说话要这么绝?胳膊肘还总向着外人!”田二秀挑完事,把烫手山芋丢给婆婆。   顾夭夭无语地翻白眼,替悍妇娘接过这话茬,讽刺:“挖井的时候,不见大妈说咱们是一家人,当做看不到,也不来帮忙!吃水的时候,您倒是记得我们是一家人?”   “你怎么跟自己长辈说话呢?”老太太皱眉,十分不待见这种不尊长辈的行径。   “实话实说也不行,看来您喜欢我说些虚伪的假话,哎,这好难哦!”顾夭夭无奈地两手一摊。   老太太正要发火,外头响起一道声音,边走进边说:“月英姐,买工位那事,我亲戚同意了!走走走,现在就去定下来!”   “啥工位?”田二秀耳尖,抓到关键字便问。   张桂琼没留意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要买我亲戚那食堂帮厨的工位嘛!”   这下,老太太坐不住了,把来这儿的打算忘了个一干二净,忙将一脸懵逼的张桂琼拉过来,详细询问。   张桂琼总算发现情况有些不妙了,暗怪自己嘴快,歉意地看向脸色难看的陈月英,敷衍地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来访的婆媳二人皆目露思索,然后很快离开。   见状,顾夭夭感觉十分不妙,她们恐怕是有什么想法,事情要生变了。   “我出一趟门,你们自己去食堂吃饭。”陈月英从东厢房出来,脸色凝重地交待完,便行色匆匆往外走。   ……   下午放学回来,顾夭夭一进院子,便发现家里气氛凝重,愚孝爹闷头抽水烟,悍妇娘铁青着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悄悄拉过大气不敢出的白莲姐,低声问:“事情黄啦?”   顾红秀点点头,神情有些郁闷,说:“我刚刚听妈说,那工位被小姑和大妈她哥把价钱哄抬上去后,居然落到大嫂手里了,本来咱妈都把定金交了,一百五十块的工位,最后被大嫂以三百块买下,你说气不气人?”   哦?吴素芹又出手了,明年饥荒会更严重,找个食堂工作,好呆也是国营单位的编外人员,她倒是好算盘。   只是,吃得下么?去年张福元的事,公安可是也调查了她,虽说最终没证据放了人,但可疑之处那么多,不老实苟起来,居然还敢出手?   顾夭夭都不知道是赞她一声勇士,还是称她一句蠢货了,小看这个年代的公安,是要吃大亏的!   “不管她,九月份咱们报名上学去。”她笑着安慰白莲姐姐,又掏出一个红色绸缎哄顾红秀开心。   姐妹俩站在屋里小声说话时,顾永顺放下烟筒,拍拍衣服踏出堂屋,沉声说:“阿英,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等人走了,陈月英嘀嘀咕咕抱怨:“饭也不吃就走,去哪儿也不说,真是胆肥了!”   “妈,妈你来。”顾夭夭把人喊出堂屋,塞给她四张大团结,小声说:“这是我和西林哥卖东西攒的,给你噢~别不开心了。”   陈月英瞪大眼睛,嘴巴长得大大的,心里感动得要死,好半天才蹦出几个字:“我闺女也太孝顺了吧!”   将母女俩儿分别哄好,顾夭夭露出笑容,领着姐姐弟弟认真看起书来,这次期末考,她要参加的不是初一的考试,而是初二升初三的考试。   关于跳级考这件事,她早就向班主任报备了,并通过各科老师的考核,得到他们一致同意后,才取得参加初二升初三的考试资格。   开学以来,顾夭夭忙得像个陀螺,不仅要自学初二的课程,还要监督熊弟弟和白莲姐的学习进度,兼之赚钱大计也不能落下,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瘦了。   不过,精神却十分好,似乎还长高了不少,纤纤瘦瘦的。   这大半年来,她头发也及腰了,又黑又亮又浓密,顾夭夭怀疑自己吃的好东西,都被这头靓丽的长发吸收了。   “干妈,我来挑水。”   外面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顾夭夭探头朝外看,身形又抽条了许多的沈西林正在弯腰打水,她放下书跑出去。   走到少年身边后,她悄声问:“西林哥,昨天开会,村长爷爷说报名参军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   沈西林轻轻笑了下,低头看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眼底尽是柔和,“我能有什么想法,毕业了回乡帮忙,也能方便照顾我妈和淼淼。”   顾夭夭嗯了一声,又说:“上次你让我带给少平叔的腊肉,他收到了,又让我爸带了一罐麦乳精给淼淼,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这种事,最近几个月已经上演了四五次,顾夭夭听父母说,想撮合少平叔和夏姨,她也觉得不错。所以去县城的时候,办这件跑腿的事时格外卖力,还同愚孝爹一起说服了这个沉默善良的男人来家中做客。   等顾夭夭再回来时,沈西林定定看了她半晌,清越撩耳的声音响起:“夭夭,你是不是希望我去参军?”   “那当然啊,报效祖国,还有津贴拿,多好!”顾夭夭笑着肯定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少年声音轻轻的,语气却又分明郑重。   他深深看了少女一眼,似乎欲言又止,最后拿着麦乳精,把扁担搭在肩上,稳稳离去。   顾夭夭的耳朵后知后觉地有点烫,心脏也忍不住跳快几分,过了会儿她暗骂:呸,勾魂儿的男妖精!   ……   天擦黑的时候,顾永顺回来了,脸上没喜色,也没怒意,至于他去干嘛了,连陈月英都没问出来。   两天后,村里出了件大事——吴素芹被公安上门逮捕了!   顾夭夭咂咂嘴,脸上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大快人心,反倒是一片了然的平静,她就知道要出点问题。   这一次,那个手镯,吴素芹还能保得住吗?她怎么解释队里还没分红,买工位的钱哪来的?浑身疑点重重,不低调做人,吸引了上面注意,怪谁?   自己给自己挖坑,也是厉害。   吴素芹前脚出事,后脚工位又被顾永莲顶了,老太太是个藏不住事的,陈月英一问,她就嘚瑟地抖了出来——   “永莲跟桂琼那亲戚说,素芹也是我们顾家人,这会儿她出事了,钱也付了,工位自然还得是咱家的,所以由她顶上呗!哎呀,我家永莲就是聪明,白捡一个工位!”   “哎哟,你们家红秀是个没福分的,没轮上!”田二秀捂着嘴笑,其实心里也怄得很,不过见陈月英更不爽,她就高兴。   “谁说的?”顾永顺冷不丁地插嘴,淡声道:“永莲去卫生所食堂上班,红秀去公社机关大院食堂当学徒,我看都挺有福分。”   顾夭夭吃了一惊,愚孝爹这是不声不响,办成了件大事啊!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你在胡说啥?”老太太没好气道。   “妈, 我当然不会胡说。”顾永顺笑笑说道,然后解释:“去年到县城里上拖拉机培训课时,认识了隔壁马家村村长的儿子, 他媳妇儿在国营饭店上班, 和机关单位一个朋友熟,听说那里有人要回老家, 正好空出一个工位。”   小叔子的话,让田二秀心里的酸已经不能用醋来形容了。   她没能忍住:“让你家大丫头去顶班?你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红秀今年都十六岁了,一旦她嫁人,都便宜婆家人啦!哎哟,夭寿啦!”   王喜娥听完小儿子的话,心里同大儿媳想的一样, 怎么能便宜了外人?这可不行!   于是,她难得语气软下来, 苦口婆心劝说:“二秀说的没错, 红星今年就要初中毕业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道理,想来你也懂,那机关大院的工位,给自家人上多好啊?”   听婆婆这么说,田二秀嘴角扬了起来, 立刻说:“就是, 红星这么聪明能干,去了机关单位上班,指定很快当上厨师长,到时候还可以提拔提拔你家红军呢!”   听到这儿, 顾夭夭没眼看了,啥玩意儿啊,想摘果子,呸!   “大妈,就算肥水不留外人田,我姐过两年给我弟顶上不就行啦,何必麻烦堂哥‘提拔’呢!何况,好男儿才不去帮厨呢,堂哥那么聪明能干的人,肯定看不上,让他好好读书吧。”   她又瞥了眼老太太,语气担忧:“说到肥水流外人田,我看姑姑才是,赚的钱都补贴小家咯。”   顾红秀气得没说出话,倒是顾红志很配合自家姐姐,昂着头鄙夷道:“真男人,就不该远离厨房,去食堂上班的男人都是娘娘腔,笑死人!”   田二秀气得胸口疼,这对混不吝的姐弟,嘴咋那么损呢?   “乱讲!你姑姑拿了工资,每个月要给我的!”老太太生气道,对上孙子又和颜悦色起来:“红志啊,你还小……”   顾夭夭立刻递了个眼神给熊弟弟,顾红志意会,将姐姐教自己的话,用霸蛮的口气说:“奶,你是不是不把我当顾家人了?我难道不是你的好孙儿了吗?将来我姐嫁人了,那工位就是我的!我姐赚的工资,以后也是给我娶媳妇盖房子用的,谁也不准打主意!”   话落,立刻招来老母亲一记铁砂掌,还狠狠瞪了他一眼,顾红志委屈地看向恶魔姐姐。   顾夭夭忍不住微微弯起唇角,不过她没解释,只是扯了扯悍妇娘的袖子,又眨了眨好看的杏眼,最近大半年培养出的默契,让陈月英和顾红秀瞬间明白了,姐弟俩在唱双簧呢!   “这……”老太太顿时没话说了,对她来说,只要肥水在自家,都一样的。   王喜娥不急,田二秀急呀,她抓耳挠腮地想说什么时,她的好大儿出现了,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极有骨气道:“谁不是真男人?我顾红星不稀罕当伙夫,考大学才是我的志向!”   说到此处,他轻蔑地看向堂弟:“有本事,看谁将来能上大学,你,不行!”   男人怎么能被说不行呢?就算是小男人也不行,顾红志不是吃亏的主,在姐姐的熏陶下,加上最近看了很多书,怼起人来那是不含糊。   现场瞬间成了两人的战场,大人们默契地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少年,只有田二秀不甘心,气得肚皮发紧。   回到堂屋,陈月英拍了拍大闺女胳膊,安抚她:“是你的就是你的,以后会一直是你的,女儿家总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好工作,就算以后嫁人了,你也腰杆直,说话硬气!”   “就是,我顾夭夭的姐姐,可不受这种气!”   “你妈和妹妹说得对,明天就去吧,以后也算铁饭碗,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顾红秀红着眼点了点头,她此刻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只是在心里发誓,将来要好好孝敬父母,对弟弟妹妹好。   这边,气氛温馨友好,村边,顾红军却如坠冰窟。 LJ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麻木地抱起哭闹不止的小儿子,目光发直。   怎么会这样?顾红军口中发苦,无比后悔离开顾家这个决定,若不是这样,起码两个娃儿还有家里的父母和妹妹们搭把手带带。   这下,妻子又被公安抓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孩子?   想到这些,他顿觉人生一片灰暗,也没脸回去祈求父母原谅,或许应该去求求疼爱自己的老太太?   顾红军眼睛微亮,带上两个孩子,往顾家去了。   ……   吃过晚饭,老太太找上门来,软硬兼施地要陈月英帮着看孩子,被拒绝后犹不死心地说:“毕竟有二十年的养育之情,你不愿意带,让红秀和幺儿带啊,女孩子都要嫁人的,提前学会带娃多好啊?”   “那您应该享受弄孙含饴之乐,我和弟弟要上学,姐姐要去机关食堂上班,爸妈要上工,哪有时间带孩子?再说,我哥早跟我家断绝关系啦,别来找我们!”   顾夭夭的话得到了全家人的同意,王喜娥没法,又把主意打到大儿媳身上。   “红军那孩子毕竟喊你二十来年大妈不是?他说愿意每个月给你十块钱,让你帮帮忙,他一个大男人哪有时间带孩子?反正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田二秀答应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连丈夫也同意,她有什么道理拒绝,只要随便给点吃的不饿死就行,这钱多好赚?   只是,慢慢的,田二秀开始后悔了,她需要操持一家人的家务不说,还怀着孕,对两个崽子稍微照顾不周,丈夫和公婆就说她不上心。   田二秀感觉有些心力憔悴,整个人直接瘦脱了相,顾红雪心疼自己母亲,没法责怪家里人,便跑去找顾红军。   “大堂哥,你去探视一下嫂子,或许会有收获。”她冥冥中有种感觉,如此才能解决堂哥目前的困境,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顾红军心中歉意,想到妻子又叹气,他确实该去看看她,看看上面是什么意思。   吴素芹被审问了无数次,她咬死不说出手镯的秘密,心里无比后悔自己不谨慎,等她等来丈夫探视,终于绷不住哭出声。   “你想知道啥,回去滴血在镯子上,便一切都知晓了,不要忘记救我出去。”丈夫的温声细语,终于让她把自己最大的秘密交待出去。   顾红军握紧镯子,电光闪念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郑重地点头保证:“素芹,你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你等着我!”   探视时间很短,他镇定地把镯子放进口袋,一回家就按妻子说的实验,然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妻子的秘密竟是这个,手镯里居然有一片可以种植的空间,还可以装活物,顾红军回忆往昔,突然想到许多以前感到奇怪和不解的地方,如此总算解释通了。   他捏着手镯,表情顿时高深莫测起来,眼神幽幽的,不知在想什么。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二天, 顾红秀正式去公社机关食堂上班了,她偶尔会在中午休息时,来学校看顾夭夭和顾红志, 送些食堂给员工的福利给他们吃。   顾老三家的大闺女有了“铁饭碗”这事, 很快就传遍生产队,一时间顾红秀成了香饽饽, 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堂屋的门槛都差点让那些媒人给踏平。   对此, 顾红秀本人对外表示:“这个工作,是爸妈花钱买来的,家底都掏空了,弟妹也还在上学,用钱的地方多, 我成家前的工资,统统上交补贴家里, 所以近些年不考虑个人问题。”   这话放出去不久, 顾家总算安静了, 大部分人说她孝敬有良心,也有人持不同意见,比如田二秀。   “我看她就是觉得自己有了铁饭碗,看不上村里的小伙儿了呗!”   “我看也是!指不定是陈月英那母老虎想让自个儿闺女找工人,泥腿子已经不放眼里了, 啧!”   许玉芬嘴里把瓜子壳吐出去, 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两个人的头越凑越近,脸上的表情更是眉飞色舞,正聊得兴起, 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喊声——   “懒婆娘哎,娃儿饿了哭了也不管管,你想累死老婆子啊,丧良心的!”   田二秀讲闲话的好心情瞬间丢到了粪坑里,她沉着脸大步走进堂屋,恶狠狠剐了一眼两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进厨房弄吃的。   “妈,再过一两个月你就要生了,哪有时间和精力带孩子?要不这样,你帮大堂哥找个靠谱人家,请他们帮忙看一下孩子,钱就照原本的给。”正在伏案温习的顾红雪见母亲十分烦恼,便出主意道。   “可是……”田二秀迟疑起来,她不舍得那十块钱。   “你让我姐干活的时候,随便带一下呗,每个月给她两三块零花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   “对,让你姐带,小雪真是妈的贴心棉袄!”田二秀心情顿时好起来。   ……   从这天之后,顾夭夭时不时看到锦鲤堂妹那如透明人般的大姐,忙完家里的活儿,还要背着孩子去上工,便宜大哥也来去匆匆,之前的颓丧茫然一扫而空。   她有些好奇,但没有多问,倒是听到他和田二秀闲聊时,说:“我想明白了,素琴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了,但生活还得继续,为了孩子我也要打起精神。”   顾夭夭悄悄瞅了眼,顾红军简直就是容光焕发啊,可吴素琴不是还关着?难道快出来啦?   搞不明白,她也就没再想这件事,而是全身心投入跳级备考中。   期末考这天,顾红雪信心满满,这个学期她可努力了,周恒民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几张往届的期末考试卷,她做了几次,近乎满分!   这回,年级第一名必将属于自己!   两天后,返校取成绩时,顾红雪终于如愿以偿,她忍不住看向顾夭夭的座位,心想:堂姐会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很失望或者很嫉妒?   然而,顾红雪的种种猜测都落了空,全班的试卷都发完了,顾夭夭才姗姗来迟,手里拿着几张卷成筒状的试卷。   有同学好奇她的成绩,起哄要看,高志芳却笑盈盈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笑道:“行了,你们别闹了,我们顾夭夭同样考了年级第一!”   听到老师的话,顾红雪懵了,喜悦都少了大半,居然并列第一吗?   “不过呢,不是我们年级的第一,是初二年级的第一名。”班主任说完,任众人闹哄哄一番乱猜后,又说:“下学期开学,顾夭夭同学就是一名初三的学生了。”   满足够自己的恶趣味,高志芳在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询问下,终于揭了谜底:“因为顾夭夭同学参加了跳级考,还考了第一名!老师不鼓励你们跳级,但老师希望你们都向她学习……”   高志芳就此发表了长篇大论,顾红雪完全听不进去班主任说什么,她脑仁发蒙,取得第一名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顾夭夭可不知道堂妹的懊恼和失落,她在想回公寓奖励自己看部新上映的动作大片,还有奶茶要两杯不同口味儿的换着喝,再买几个麒麟西瓜,带回去给父母吃……   这么热的天,防晒霜也少不了,她人还在教室,心却已经飘远。   最后,班主任又交待了些安全注意事项,这才放他们离开,顾夭夭留下帮徐盼弟打扫了卫生,和其他同学嘻嘻哈哈玩闹了一阵,告别了小同桌,这才往校门外走去。   隔好远,她就看到自家姐姐正跟人说话,走进了还能看到顾红秀一脸羞涩的模样。   嗯?顾夭夭心里奇怪,目光转向对面中等个子,十七八岁的少年。   哦,是他呀,周恒民——白莲姐姐前世的丈夫,心有所属,属的还是锦鲤堂妹,为离心爱之人近一点,不惜委屈自己娶了对方的堂姐。   为这事,书里的顾红秀一辈子都是个深闺怨妇,爱而不得,恨欲发狂,闹得家宅不宁,疯狂针对锦鲤堂妹,下场也不太好。   不行,她得阻止,谁都好,不能是这个渣男!   二人说了几句话,周恒民很快告辞离去,顾夭夭也不问他们聊啥,等人一走远,她就凑过去,啧啧两声。   “姐,这人我眼熟,前几天我看到他给我们班女生送情书嘞,明明上次还看到他在小巷子里跟一个漂亮姑娘牵手,真是伤风败德啊!”   “你亲眼看到的吗?真的是他?没看错?”顾红秀急得一连三问,紧紧拽着妹妹的胳膊,神情慌张又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没错,印象深刻!简直就是个浪荡子,他们还抱在一起,哎哟,没眼看!”顾夭夭拍胸脯保证,说得跟真的一样。   顾红秀一面难以置信,一面又对妹妹的话深信不疑,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好半天说不出话。   当天夜里,顾夭夭听到她在被窝里悄悄哭了一场,之后虽然闷闷不乐一段时间,但再也没提过这个人,倒是工作之余,学习的热情更大了。   七月的早稻成熟之际,罗少平应邀回来了。   陈月英喊上夏彩云,倒腾了一桌好菜,既是给罗少平接风,又是庆祝顾夭夭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跳级考,以及沈西林高中毕业。   喝了沈西林敬的酒,罗少平笑呵呵地问:“西林想好毕业后,填自愿报考大学,还是部队磨炼磨炼?”   沈西林微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吃得两颊鼓鼓的少女,又看了看殷殷期待的母亲,一时为难了。   他其实不想考大学,也暂时不想去部队,自己离开了,母亲和妹妹怎么办?   “当然是考大学。”夏彩云神情肯定。   桌上的夫妻俩相视一眼,长双簧似的,一个可劲地说罗少平多有责任感,另一个可劲地说夏彩云多贤惠能干,直把那二人说得面红耳赤,而顾夭夭立着耳朵,八卦的视线来回逡巡,含着浅浅的笑意。   爸妈这是在当月老,想撮合这两个失意之人啊……   她看向对面眉头轻皱的沈西林,不知道他怎么想?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沈西林怎么想的, 顾夭夭着实不知道,不过天黑之后,夜深人静时, 她起夜上厕所听到了两个女人的低声交谈——   “彩云, 这些年你为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阿林也长大了,人啊就该往前看, 你就不考虑一下个人问题?毕竟家里没个男人哪能行呢?”   “月英姐,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也明白你们的心意,只是……”   “你还犹豫?姐都给你打听好了, 罗少平模样是普通了点,职位没有阿林他爸高, 但他有责任心!这么好的男人, 错过这家可就没下家了!”   陈月英以为她觉得前夫是正团级干部, 看不上罗少平只是个公安小队长,有些关心则乱地劝说:“罗少平的职位确实比不上沈伟国,但也是难得条件好的男人,听说想嫁他的头婚大姑娘都挺多!”   夏彩云苦笑,轻轻叹了口气, 真诚道:“月英姐, 你说的我都知道。罗大哥是个好人,无关模样和职位,沈伟国那种无耻小人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那你还考虑啥?”   “我没文化还带着淼淼和西林,所以不想拖累罗大哥, 他值得更好的,以后这事就算了。”   陈月英听出了夏彩云话语里的郑重和自卑,沉默了好半天才叹气道:“你咋就这么倔呢!”   二人隔着矮矮的院墙又说了些什么,顾夭夭没再继续听,她心里反倒有了一个主意。   两天后,罗少平上县城了,撮合的事便这样无疾而终。   ……   最近,村里有适龄参军的人家,都积极准备了起来,眼见即将错过大学报名的截止日期,顾夭夭见沈西林如老僧入定,丝毫不上心的样子,便有些好奇。   “西林哥,昨天你班主任都找到家里来了,你还没决定好报什么学校呢?你是不是担心你走了,夏姨和淼淼?”   沈西林闻言没回答,只是沉默地眺望远山,目露茫然之色。   “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看?”顾夭夭眨眨眼,笑嘻嘻道。   沈西林回过神,转头看向沐浴在阳光下神气的少女,忍不住轻笑起来:“你说,我在听。”   片刻后,他听完顾夭夭的话,微微张大了嘴,眼中的迷雾尽散,一双桃花眼变得熠熠生辉,声音微微上扬:“确认无误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走呗,现在就去!”   “那行!”   两人去村长家借来自行车,顶着炎炎烈日,从金黄的稻田中间飞驰而过,汗流浃背地来到公社某工厂家属院。   “是这里吗?”   “没错!我昨天在这里卖野菜的时候,听说那位婶子讲的。”   沈西林点点头,推着自行车跟在顾夭夭身后,畅通无阻地走进家属院,来到某单元楼下。   “扣扣扣!”   某扇紧闭的门打开了,探出一张布满愁绪的疲惫面庞,见到一对少年男女,显然让对方有些诧异:“你们找谁?”   “姐,您好,我们找你。”顾夭夭扬起友好笑,顿了顿又道:“可以进去谈吗?昨天听您说要卖工位,我们代表家里人来了解情况。”   尽管她自认为足够真诚友好,但女人不仅不让他们进去,反而警惕起来,甚至很不悦:“你们小孩子能决定啥?家里有病人要照顾,我忙得很,没功夫陪你们闹!”   说着,便将门一把关上,这是拒绝了。   顾夭夭尴尬地摸摸鼻子,一开始很着急的沈西林反倒冷静下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你去旁边的花坛坐着等我,我去去就来。”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沈西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尼龙网兜,兜里装满了水蜜桃,也不知道他哪儿搞来的。   “看我的。”   他小声在顾夭夭耳边说,然后又去敲了敲门,脸上挂着令人安心的笑容,对满脸不耐的女人说:“姐,家里生病的人应该喜欢吃这个,水多还甜,好消化。”   话音落,那女人表情有所松动,犹豫了会儿,“行,你进来吧。”   不知道沈西林和对方说了什么,半小时后再出来,女人的态度明显亲近友好许多,还叮嘱:“明天早上九点按时过来,我带你们去纺织厂交接。”   看样子是搞定了,顾夭夭开心道:“恭喜呀,以后你不用担心夏姨和淼淼啦,可以安心去上大学。”   次日,夏彩云从纺织厂出来时,整个人像傻了一样,好半天她才喃喃自语:“我这就成了工人?从农村妇女成了工人?阿林你掐妈一下,我是在做梦吗?”   她又兴奋又担忧,“阿林你是不是把自己存了几年的积蓄花完啦?给我花做啥,你上学还要花钱……”   “夏姨,你以后就是纺织工人了,每个月有三十多块的工资,还怕西林哥没钱上大学吗?”顾夭夭贴心地提醒这个惶恐不安的女人。   “说得是,说得是,以后我也能赚钱养家,不用向别人伸手要钱了……”夏彩云有些语无伦次,眼圈渐渐红了。   顾夭夭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叹气,这个年代的生活不易,离异女人更不容易,没文化还带着孩子,简直难上加难,也难怪沈西林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   当天晚上,陈月英也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两个女人躲进房间聊了许久。   “我这么好的妹子,哪里不好呢?烧得一手好菜,还会做衣服和刺绣,操持家务也紧紧有条,模样更是没得说!性情还温和贤惠,现在还成了工人,必须挺胸抬头做人!你不欠谁的,让那些酸鸡嫉妒去!”   陈月英很激动,语气也夸张,其实她是想安慰这个明明很好,却很自卑的女人,遇人不淑苦了半辈子,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了。   ……   几天后,夏彩云成了公社纺织厂女工的事传到了沈家,高凤仙当即破了音:“啥?!就她,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女人?呸!我不信!”   沈家两个妯娌相视一眼,蠢蠢欲动道:“妈,是真的,您看能不能让大哥在城里给建国和立国也找找关系,让他们当工人呢?”   见婆婆不吭气,她们又劝说:“妈你想啊,咱儿大哥在城里享福,也心疼弟弟在地里刨食,以后我们都住城里,回乡多有面子?说出去啊,别人都会夸您教子有方!”   高老太太心动了,连忙去村委办公室打电话,她儿子可是在省城当团长的军官,帮衬兄弟不是小事一桩么!   而此时在公寓里喝奶茶的顾夭夭哪能想到,自己的一个主意,居然能让沈家闹得人心浮动,进而引发几百公里外,沈伟国和黄美君的感情危机呢?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省城, 某军区大院。   “什么?死老太婆让你给你两个泥腿子弟弟找工作?长得挺丑,想得怪美!”黄美君气得不轻,冷言讽刺。   “你怎么说话, 用这种词儿形容自己小叔子和婆婆?你的文人素养去哪儿了?我人在外面, 父母都是弟妹们在照顾,现在发达了不管他们, 我还是人么!”沈伟国怒声道,眼里俱是失望。   “呵!行, 你有良心!别动我家的关系给他们安插岗位,随你!”黄美君将话一撂,怒气冲冲走了。   沈伟国脸色顿时青白交加,心里第一次升起娶这个女人的后悔感,他有些无奈, 不借助岳父家的关系,安排到工厂上班, 除非自己出钱帮两个弟弟买工位, 否则办不到。   尽管沈伟国现在是团级, 军衔也勉强升到中校,每个月有一百四一的工资,但两个工位,至少要花掉五六百块钱,他委实舍不得。   可母亲那里, 也不好交代, 怎么办呢?   ……   时值八月酷暑,双抢。   生产队的社员忙着抢收抢种农作物,大人们忙,半大孩子们也没闲着——捡牲畜的粪, 捡掉在田里的谷子,给家里人送水喝等等。   顾夭夭和熊弟弟虽然在放暑假,但父母上工、姐姐上班,家里的活儿自然就落他们身上了。   割猪草现在是由顾红志去,洗全家衣服则被顾夭夭包了,等他们一走,她就闪身进公寓,洗衣机转起来,音响开到最大,还不担心扰民。   她毫无形象地摊在懒人沙发上,舀了一勺抹茶冰淇淋放进嘴里,浓香的奶味混合清新的抹茶味在舌尖上绽放,顾夭夭幸福得喟叹一声,生活真美好啊~   午睡醒来,衣服也洗好了,她左手抱着刚买的西瓜,右手提着甩干的衣服,心念一动便出现在顾家的堂屋里。   这会儿下午三点,家里静悄悄的,大黄带着一群小鸡仔在院子里转悠,顾夭夭懒洋洋地晾晒衣服,转眸间和对面正要出门的顾红雪王小芳对上视线。   “噫,表姐你刚洗衣服回来啊?月英婶一点也不心疼你,我和红雪都不用做家务。不过,我们现在要去河里玩水,韩建国他们也在,你想去吗?”王小芳一脸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还笑嘻嘻邀请道。   顾夭夭把衣服抛到晾衣线上,瞥了她们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庄稼人养娇娇女,听着比城里小姐还金贵,有点同情你们父母和兄弟姐妹,怪累。”   “堂姐,小芳好心邀请你一起玩,你怎么这样说话?”顾红雪皱着眉,眼神有些谴责地看向她。   “我说的不是事实?你开开心心出去踏青游玩的时候,你亲姐红娟在干嘛?上工、喂牲畜、打猪草、带孩子、洗衣服,你嘞?活得挺风花雪月,也不知道良心会不会痛?”顾夭夭歪着头,语调轻松。   原本还风轻云淡的顾红雪突然白了脸,嘴唇翕动半晌,一时间竟然讲不出反驳的话,倒是王小芳气道:“表姐,你就是嫉妒我们有人疼!哼,懒得跟你讲,红雪我们走!”   丢下这句话,她们二人匆匆离去,那背影颇有几分狼狈。   “嘁~”   顾夭夭翻着白眼,轻嗤一声,却冷不丁和直愣愣看着自己的一道目光撞上,她微微一挑眉,朝对方点头致意,暗想:曹操果然不能提。   对面,回来拿干净尿布的顾红娟愣了很久,直到堂妹抱着空盆回屋,她才回过神来。   是啊,为什么妹妹不用做这些脏活累活?上次,也是妹妹建议母亲,带孩子的事才会落到自己头上,所以妹妹的良心不会痛吗?   此刻,顾红娟的脑子仿佛被大钟敲了一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破壳而出,心里绵密浅淡的痛和不甘胸膛里轻轻翻滚着,像滚雪球一般,似乎越来越大。   顾夭夭出来的时候,见到顾红娟还像柱子一样站在那,好像备受打击的样子,她想了想,递了一瓣刚切的西瓜过去,也没说啥就进屋了。   还有二十来天开学,她暑期每日自学课程安排得满满的,除了看书做习题,还上网看名师讲课。   当然,去县城倒卖的事也没落下,她每周蹭亲爹的拖拉机往返三趟,如今摆放拔步床的房间被一些各式各样的旧物挤满,全是顾夭夭这段时间的战果。   而张拔步床在一个月前,就被人用七十五万人民币的高价拍下,所以她现在腰包鼓底气足,小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天上的太阳毒辣得连三花都不愿意出来散步了,顾夭夭探头看了看刺目的阳光,戴上宽大的草帽,提着一壶冰镇过的杨梅汤出门了。   她穿过晒谷场,走过一畦畦菜地和一垅垅水田,一路上熟练地和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最后来到母亲插秧的地方。   “月英妹子,你家小棉袄又来送喝的啦。”有人呶呶嘴,提醒陈月英。   陈月英拉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抬头看到自家闺女俏生生立在田埂边,瞬间喜笑眉开,走过去瞪眼道:“妈不是喊你别来了吗,在家好好看书,瞧瞧这天多晒!”   她一面说着,一面摘下草帽给闺女扇风,顾夭夭但笑不语,递了一碗还在冒凉气儿的杨梅汤过去:“妈,赶紧喝,趁凉!”   莹白的瓷碗边沁着一层水雾,红彤彤的杨梅汤,味道清透酸甜,还没成熟的酸杨梅被糖水煮烂,果肉轻轻一嗦就掉了。   一口下肚,陈月英浑身舒爽,笑问:“杨梅哪儿来的?这还是冰凉的。”   “山上摘的啊,煮好晾了一会儿,放在井里‘冰镇’了几个小时呢。”顾夭夭不慌不忙地解释。   农村的井水冬暖夏凉,冬天刚提上来的水,甚至会冒热气,夏天的井水冰凉惬意,把西瓜黄瓜丢进去沁个把小时,有冰箱的冰镇效果。   只是,没顾夭夭拿出来的这么冰罢了。   陈月英自然不会怀疑,母女二人静静坐在凉棚下,听别人闲聊,感受着难得的小憩时光。   “你们听沈家老二的婆娘说没有?”   “她家那个连小学都没读完,四处打架斗殴,游手好闲的儿子今年要报名参军!而且,听她意思好像一定会被选上似的。”   “怕是不能吧?”   “怎么不能,你忘记她大伯哥是干啥的啦?而且沈老三现在去机关大院当门卫去了,清闲不说还有工资拿,反正比咱们强!”   几个妇女说着,羡慕之情溢于言表,陈月英撇撇嘴,不屑道:“就这两天的事,指不定是听说你夏姨现在当工人了,心里有想法,喊西林那个混账爹搞的。”   顾夭夭摸着下颌,心想倒是极有可能,毕竟原书里确实没这回事。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农忙时节过得飞快, 九月如约而至。   夏季征兵也结束了,白雾村只一人被部队征召入伍,便是沈家那位游手好闲, 与沈西林形成鲜明对比的堂弟, 一时间,人人都羡慕沈家小辈儿有出息。   一个进了部队, 一个考上首都军校。   沈家为沈西林的堂弟大摆宴席庆祝时,夏彩云低调地收拾了一桌好饭好菜招呼儿子的师长们, 也邀请了顾夭夭一家前来,当然也有不请自来的,比如:高凤仙。   她提着一包糕点走进来,张口埋怨:“我可是西林他奶,谢师宴咋不请我?”   当着外人的面, 夏彩云不想儿子的谢师宴上闹得难看,便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解释道:“见家里最近忙, 心想过两天单独做一桌, 再请的。”   高凤仙过来可不是为了得罪这个将来绝对会出息的孙子,自然不会不卖夏彩云面子,尽管理由站不住脚,她也没继续追问,作出慈爱的样子, 摸摸小孙女的头, 又当着所有人面,递了一张大团结给孙子:“林子啊,爷奶也没啥钱,这钱拿着去上学, 希望你别嫌少,以后常回沈家看看。”   沈西林不想接,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是自己亲奶奶,被师长们见到,总归是不好,于是淡声道:“谢谢奶。”   钱送出去了,高凤仙心里肉疼,坐下来后狠狠吃了几大碗,撑得直翻白眼才离开,夏彩云和陈月英不得不进厨房继续加菜,如此才让客人吃饱喝足。   谢师宴一结束,沈西林亲自上沈家,将这十块钱,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还了回去,惹得沈老爷子十分不快,冷笑:“你是嫌钱少?既然嫌弃,又为啥只还十块?”   “阿奶本来就只给了十块钱,不信您可以去问问那天来的客人,他们都能作证。”沈西林看了一眼有点慌张的奶奶,冷静地说道。   沈老爷子顿时怒了,一巴掌打歪老妻的脸,气得手颤抖:“我让你送三十过去,你昧下二十?!”   被当着小辈的面打脸,这些年霸道惯了的高凤仙,嗷地叫着上去与沈老爷子扭打在一起,沈西林见状,把钱放在桌上,直接走人。   ……   两天后,顾夭夭早早起床,与沈西林母子三人一同坐上拖拉机,往县城火车站去。   临上车前,她递给沈西林两个包裹,还叮嘱他有事发电报或者打村委会的电话,“西林哥,你到了写信报个平安,我们会帮你照看淼淼和夏姨的,你放心去吧。”   沈西林默默接过包裹,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千言万语堵在心口,薄唇微微翕动,最终只一句:“好好学习,等我回来。”   车一开,夏彩云抱着淼淼追了好一段路,最后实在追不上才红着眼停下,淼淼懂事地擦掉母亲的眼泪,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哭,哥哥让我照顾好你,你要听话。”   “嗯,妈妈不哭……”   夏彩云嘴上这般说,泪水哗啦啦淌,顾夭夭上前安慰了几句,一行人这才坐上拖拉机,再次返回生产队。   车上。   沈西林呆呆愣愣坐了半晌,才想起打开两个包裹查看,一个装了苹果、肉干、烧饼这类能放的吃食,另一个居然是一件厚实的军大衣,不知那丫头哪里弄来的?   看着这些东西,他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打开刚才顾夭夭塞过来的信。   “西林哥:   此去京都,路途遥远,北方不比南方,北上的途中,气温必会逐渐降低,记得防寒,另:大衣内侧有暗袋,装有一百块,以备急用。   祝:一路平安,前途似锦。   友:夭夭”   沈西林脸上不自觉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心情愉悦地看完这封简短的信,离别的伤感稍稍散去,思念的种子却在心中疯狂滋长,满脑子都是少女清浅的笑颜,刚分别一会儿,已是极想她。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思及此,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思念爬满了心头。   回到村的顾夭夭,心情十分美好,她记得原书里,沈西林是在一两年后,夏姨逝世了才去的部队,那个时候妹妹失踪,母亲病逝,父亲漠视,爷奶又偏心,黑化得顺理成章。   如今,他不仅没借助沈伟国的关系进部队,还读完了高中,凭自己的能力考上军校,彻底走上一条与之前都不同的路。   一切都在变好,真好。   ……   二年后,这次历史上罕见的旱灾艰难地渡过了,人们的生产生活也渐渐走上正轨。   在旱灾中,因顾永顺提前建议村长挖渠开荒,与周围的村子对比,白雾村的损失和伤亡降到了最低,老村长举荐他当下一任村长,此提议得到大多数村民的赞同。   毕竟,要不是顾永顺,白雾村估计也会像别的村一样,吃不上饭,还可能会饿死人。   所以,选他当新村长,实至名归,即便有不同声音,也很快不了了之。   一九六一年,元旦。   即将不惑之年的顾永顺正式成为白雾村村长,而十五岁的顾夭夭,在这两年间再次跳级,已经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今年六月便能参加高考。   对面顾家。   “老大家的,去供销社称几斤水果糖,给你小叔子他们送去,沾沾喜气。”脸上皱纹更多了些的老太太,喜滋滋道。   “得意个啥?小叔子那闷葫芦怂样,竟然当上村长了,金堂叔真没眼光!风水轮流转,指不定哪天被拉下马……”田二秀抱着两岁的双胞胎儿子,忍不住酸溜溜地说。   顾永旺闷头抽旱烟,阴沉着脸不搭腔,只听妻子叭叭继续道:“咱们家红星,后年参加高考,指不定也能考上军校,出来当军官,不比当啥村长有前途啊?”   “说啥呢!丧家东西诅咒我顾家的人倒霉!”   老太太尽管年纪又大了两岁,蛮劲儿可没减少,听到大儿媳说酸话,立即给她脑壳来了一下,又骂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军官听起来厉害,那有事的时候,哪有村长来得有用?何况,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才不傻!   “永旺,妈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毕竟在村里过活,你弟弟当了村长,咱家面上有光不是?以后爸妈不在了,你有事还可以找你弟弟,甭管心里咋样,面子上要过得去!”王喜娥见大儿子板着脸,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能求他?我朋友那么多,用不着!”顾永旺瞪眼挥手,很激动的样子。   “行了,红雪红星去公社称点糖给你三叔送去。”顾根生板着一张皱纹横生的脸,吩咐道。   老头子开口,便也没人再说什么,兄妹俩对视一眼,接过老太太递来的钱和票,默默出去了。   来到门口,顾红雪情不自禁停住了脚步,目光瞟向一墙之隔的小叔家。   院子中铺满碎石,哪怕下雨也不会泥泞不堪,把鞋子弄脏,墙角的鸡笼也是新编的,房屋重新修葺过一遍,墙角边摆了七八个金灿灿的南瓜,屋檐下挂着几串鞭炮样的红辣椒、大蒜……   这干净明亮的院子,让人一看便知主人家日子不错,尤其是堂屋前,那抹捧着书的纤细身影,让每个路过的年轻男子都忍不住瞧上一眼——顾家小闺女长大啦,皮肤白皙得不像庄稼人出身,模样好看得无法形容,浑身透着股儿书卷气。   与之同龄的顾红雪,如今自然也不差,只是若要与顾夭夭对比,五官少了些精致,更温婉可爱些,气质更甜美些。   这俩模样性情都出色的姐妹,在白雾村极为有名,那些上过学的小伙子们,私下是这么形容:顾红雪,你会心生亲近和呵护之情,然而那顾夭夭,你只会望而却步,气质太美太干净,只觉生出任何不该有的想法都是亵渎。   即便这样,小伙子们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悄悄放在少女精致的侧脸,远远望着,不敢随意搭话,若是少女的目光扫来,便红着脸手足无措……   “走了,天冷,咱们快去快回。”顾红星将目光收回来,提醒咬着下唇,眉头微皱的妹妹。   顾红雪回过神,一路默默无语,其实她也好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从没下过前三名,身边有众多爱慕者,有哥哥父母爷奶疼爱,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竹马,已经是大多数女孩子羡慕的对象了。   她,自然也觉得幸福,只是每每看到更加优秀的堂姐时,顾红雪就有些不舒服,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最优秀的姑娘呀……   直到兄妹二人的身影消失,顾夭夭都没抬眼瞟一眼,她在阅读英文原著小说,为今年想报考的外国语专业做准备,根本注意不到他们。   “姐,有你的信!”与顾夭夭相貌有五分相似的少年从外面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兴高采烈地样子。   “又跑哪儿疯玩去了?”顾夭夭笑意盈盈地看向已经比自己还高一头的熊弟弟。   顾红志翻白眼:“啥叫疯玩?我那是去拿最新的报纸了,顺便给你拿信回来,”说着他又递过来一个包裹,“夏姨让我拿给你的,说是新做的棉衣,还有淼淼问你啥时候去镇上看她?”   “行,我知道了。”顾夭夭笑着点点头,拿上信和包裹回房了。   一回房,她坐在书桌前,迫不及待拆开信封,脸上的笑意便没停过,反复看了几遍后,顾夭夭把信放进带锁的抽屉里,把薄薄的信纸铺在报纸上,钢笔也吸满墨水,葱白的手刷刷写出一个个隽秀的字。   直至写了慢慢三页信纸,顾夭夭才后知后觉地停下笔,补上两句:一切安好,望保重身体。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幺妹儿, 你看我这身可还行?”   顾夭夭刚把黄色的信封贴上邮票,身后便响起一道有些害羞的声音,她扭头看去, 只见顾红秀俏生生立在门口, 上身着一件粉色碎花袄子,两股大粗辫子上分别扎了红色头绳, 还系着自己送的那条丝巾,脚上更是蹬了一双崭新的黑色女士皮鞋。   看得出来, 这是精心打扮过了。   十九岁的少女本就如花般,何况顾家的姑娘都不差,顾家日子好起来后,养了这两年,又有顾夭夭教读书写字, 模样气质早已不同以往。   “好看,等会儿未来姐夫到咱家, 肯定眼睛都瞪直了!”说着, 顾夭夭竖起大拇指, 笑嘻嘻道。   “瞎说啥呢!”   顾红秀俏脸通红,嗔了妹妹一眼,跑开:“不跟你说了,我去准备饭菜!”   见人走了,顾夭夭忍不住又笑了笑, 今天是她定亲的日子, 父母也十分满意大姐这位对象,纺织厂厂长的小儿子,中专毕业毕业两年,在厂里当会计。   当初顾红秀一进厂, 很快就成厂里一枝花,追求者众多,唯独这位三天两头,带着刚升初一的妹妹上门拜访,时而打上二两酒,买些糕点水果,进来二话不说,勤快地跟在顾永顺身后干活。   如此过了大半年,当初最反对的陈月英都松了口,对这个毛脚女婿越看越顺眼,也了解到对方的家庭情况。   孙学谦,二十一岁,上头一兄一姐,下头一个妹妹,父亲是厂长,母亲是公社妇女主席,思想十分开明,能让小儿子带着小闺女一次次来顾家,自然是认同了顾红秀这个吃苦能干的姑娘。   所以,两方一合计,打算给他们把亲事定下,争取今年就结婚。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登门拜访。   陈月英一大早去公社割了两斤五花肉,甚至还杀了一只鸡,提了大包小包的吃食回来,喝口茶水就领着大女儿进了厨房忙活。   顾夭夭也想去帮忙,被姐姐和母亲一起赶了出来,让她好好看书学习去。   她只好坐点江山,指挥着熊弟弟把鸡笼鸭笼猪圈清洗了几遍,又亲自摆放了院墙边那一盆盆在冬天也不枯败的绿植和颜色素雅的山茶花。   连柴房里那些被劈成差不多大小长度的柴火,都被顾夭夭带着弟弟整整齐齐码在了一起。   “姐,这鲫鱼哪来的啊?又肥又大!”   顾红志干完活,扒在厨房外的大水缸旁,探头往里看,惊奇得很,余光瞥见脚边的木桶时,更激动了:“还有黄鳝,十几条啊,真肥!看着就肉多!”   自然是顾夭夭在公寓里下单买的,她随口敷衍:“哦,昨天看见路上有人卖,我就全要了呗,一会儿咱们未来姐夫家里人到了,给别人吃,知道吗?姐下次给你再买。”   能加两个肉菜,招呼客人正好,陈月英也高兴,在厨房里接话:“听你姐的,一会儿客人来了,不许没大没小,别把肉全扒拉到自个儿碗里。”   顾红志不情不愿地应了:“知道知道……”   这时,一阵热闹的说笑声从院门外传来,是顾永顺接人回来了,这么大的动静,引得周围四邻争相来看,没一会儿,顾家为大女儿相看女婿的事儿就长翅膀飞遍生产队了。   孙学谦和父亲大包小包地提着许多定亲礼品,他的母亲则暗暗打量院子,见四处干净整洁,心里第一印象便极好。   目光又落到吊顶的堂屋,正中央挂了一副主席像,墙上刷了雪白的石膏粉,显得屋里头明亮宽敞,旧桌椅应是重新打磨刷过清漆,左手边还立着两组柜子。   屋内,无一处杂乱,所有东西规整地摆放在好,看着就让人十分舒心。   这时,一个小姑娘提着茶壶走了进来,一身的书卷气,定是还在上学,孙学谦的母亲心想,待人走近了,她忍不住惊叹:“呀,这是你家小闺女吧,长得真俊!”   话题不知怎么就绕到了顾夭夭身上,给客人们倒了茶水,她便借口溜进厨房:“姐,赶紧去招呼客人,糕点瓜子花生,端给他们吃,我留下帮妈。”   顾红秀早听到外边动静了,这会儿听妹妹说的话,红着脸磨蹭着不肯出去,最后还是陈月英发话:“快去,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害啥羞?”   母亲的打趣,让她躁得脸越发热了,连忙起身去招呼未来公婆。   顾夭夭听了,偷偷发笑,倒觉得有意思。   “饿了吧?再等会儿,先吃点糖垫垫肚子。”陈月英头也不抬地掏出几颗糖塞给小女儿,又忙活上了。   “妈你也吃~”顾夭夭脸上的笑意更暖了,剥了一颗给悍妇娘,到旁边折菜。   顾永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话少的闷葫芦了,这几年在老村长有意的历练下,待人接物十分周到,他一个农村汉子和厂长聊天也不怵,到让孙家夫妇二人对未来亲家评价又高了几分。   母女三人,很快收拾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硬菜有:酸辣下饭的酸菜炒肉沫、鲜香美味的奶白豆腐鲫鱼汤、香味十足的腊肉炒香干、劲爽香辣的爆炒黄鳝、鲜香勾人的蘑菇炖鸡。   至于其他小菜,那也是不逊色的,有野菜煎鸡蛋饼、猪油渣炒白菜、鸡汤白灼豆芽、凉拌酸辣土豆丝。   最后,还有一碟陈月英自己腌的酸萝卜条和缸豆,爽脆酸辣,十分下饭。   这桌饭菜,放在哪儿都拿得出手,何况是在农村,既显示了顾家的财力,又显示了顾家的诚意,孙学谦的父母更满意了,一顿饭宾主尽欢。   顾红秀的亲事定下来了,双方父母查了日历,决定双抢结束后一周左右,立秋那天就是结婚的好日子。   原本孙学谦的父母想定在中秋节,却被顾红秀温和且坚定地拒绝了。   众人都疑惑,孙学谦很焦急,生怕父母不喜,而原因却令顾夭夭万分动容,她家姐姐讲:“幺妹儿今年六月高考,我相信她肯定能考上大学,如果结婚日子定在中秋,幺妹儿就错过了。   如果没有她,也没有我今天,幺妹儿教我读书写字,鼓励我去考试,取得完小毕业证书,甚至是工作都是她打听来的,没有她,我也不会认识学谦,所以我结婚的时候,希望幺妹儿也在。”   这番话,也同样让孙学谦的父母感动,这样知恩图报,友爱兄弟姐妹的姑娘,定是个好儿媳,便同意了改日子。   晚上。   洗漱后,顾夭夭黏黏糊糊地挤到顾红秀的被窝里,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姐,你真好~”随后想了想又说:“以后你嫁人了,我也出去读书了,咱们见面时间就少了,要不明天咱俩儿去县里拍几张照片留念吧!”   “没问题,你姐我现在兜里有钱还有票,明天带你去县百货商场看看。”顾红秀豪气地说道,心里也期待起明日的县城之旅。 第4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次日一大早。   顾夭夭尚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肯起来时, 顾红秀已经洗漱好,擦了雪花膏,在两股辫子上绑粉色头花, 精心装扮。   反观顾夭夭, 一条单股辫松松扎在脑后,红润润的脸颊两边垂下几撮碎发, 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一月天的早晨实在太冷了, 她的精神还没缓过来。   西厢房那边,听到姐姐们的动静,顾红志闹着要一起去县城,被顾夭夭笑眯眯地无情拒绝:“不行哦,今天是姐妹约会, 不带男孩子。”   “摆个苦瓜脸干啥?下午回来给你带大肉包子!”顾红秀没好气地笑道。   搞定熊弟弟,姐妹二人高高兴兴手挽手出门了, 顾永顺今早要上乡政府开会, 便让她们拿介绍信去车站买票, 坐大巴车去县城。   “真暖和,还是坐大巴车好。”   挤上车后,顾红秀这般感慨,要是坐父亲的拖拉机,夏天倒十分凉爽, 若是冬天车开起来, 寒风死命地直往脸上呼,那滋味儿简直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等到县里, 两瓣脸蛋都冻木了。   车内空间不大,座位上坐满了人,连中间的过道都挤挤挨挨,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有几只被绑住脚的鸡鸭,也有人席地而坐,充满了农村特色,也充满了烟火气。   “幺妹儿,还是你有先见之明,知道抢座位,不然咱们就得坐地上了,又冷又脏的……”顾红说着,回忆起刚才上车前,自家妹妹猴儿似的,飞快地灵活蹿进车里,她拉都拉不住,此时才恍然明白这举动背后的用意。   顾夭夭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以她多年乘坐公交车的丰富经验,早在见到众人一窝蜂挤到站台时,就预料到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们又没像别人那样带小马扎,现在的路面不比将来,要是站着去,那能给人把胆汁晃出来,还游玩个球球。   “不过,你为啥不坐在前面?一会儿还方便下车。”   听到姐姐的疑惑,顾夭夭示意她看过去,座位上是两个男青年,刚才凭借灵活的身手,是第二波上车的人,当时他们见这两座位空着,心里那叫一个喜。   而现在……   “哎呀,你们年轻人,站一会儿怎么了?赶紧起来,把位置让给我们!”一个叉腰的中年妇女,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就是,年轻人要尊老爱幼,起来起来!”妇女的同伴,大力把那二人拉开,一屁股坐下,脸上立刻露出舒心的笑容,对气得满脸通红的男青年说:“心眼可真小,这就生气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吧,指定将来不会孝顺长辈父母,啧啧……”   眼前的一幕,叫顾红秀瞠目结舌,也明悟了妹妹的用意,嗔道:“你个鸡贼鬼!”   今日天朗气清,县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走走走,我们去吃肉包子!”   一下车,顾夭夭便姐姐拽着往国营饭店跑,她忍不住道:“姐,你慢点,包子它不会长腿跑掉。”   “谁说的?它不仅长腿了,还跑得飞快,去慢了可吃不到!咱们一会儿还得去拍照,哪有时间等下一笼包子出炉啊!”顾红秀喘着气,大声说。   对于随时能叫外卖的顾夭夭来说,大肉包子的诱惑没那么大,她被顾红秀拉得一个踉跄,直直栽向饭店门口的台阶。   眼看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顾夭夭想:完了,我命休矣!   “幺妹儿!”   在姐姐慌张的叫声中,一双清瘦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顾夭夭心脏咚咚咚地跳着,抬头对上一双关切的星眸,熟悉又陌生的磁性嗓音响起:“还好吗,夭夭。”   “沈西林……”   自己的名字,被少女特有的软糯强调,喃喃念了出来,沈西林的心不可抑止地加快了几分,他定了定心神,声音极力保持镇定:“嗯,是我。”   眼前的姑娘,刚到他胸口,婴儿肥消了许多,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傻乎乎的桃花眼,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沈西林忍住抱紧怀中少女的冲动,轻轻放开她,眸光没离开过那张软乎乎的小脸。   “呀,是西林啊,又长高了!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顾红秀惊讶的声音,二人在空中交汇的目光,像被火燎一样,带着几分惊慌,霎时分开,也打破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氛围。   “今早刚到县城,和同学在里面吃饭,打算买些年货,下午就回家。”沈西林眼含笑意,指了指国营饭店。   “那可赶巧了,我和幺儿也要进去吃东西。”顾红秀拉着文文静静没说话的妹妹,高兴道。   这时,一道柔柔的声音蓦地响起:“你们是西林哥哥的亲戚吗?不介意的话,一起吃饭吧。”   “西林,这位是?”   顾红秀皱了皱眉,看向说话的女生,高挑修长的身材,利落的短发,模样清丽傲气,身上穿着一条碎花布拉吉,脚下是一双羊皮小高跟,看起来就很时髦,很大城市。   “我同学张朝林的堂妹。”沈西林瞟了眼目光一直落在顾夭夭身上的高大青年,淡淡说道。   女孩似乎对沈西林这样介绍自己有些不满,骄傲地扬起下巴,自报家门:“我是从首都来的,跟着堂哥来看看西林哥哥的家乡,随便在这边过年,我叫张琳琳,你们是谁呀?”   察觉到沈西林凉凉的目光,张朝林头皮一麻,立即拉着不情不愿的堂妹往饭店里走,还不忘招呼顾夭夭:“吃饭吃饭,小妹妹,你们也一起吧?”   顾红秀没啥想法,便也应了。   “我跟她不熟。”   顾夭夭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见到沈西林,就有些害羞没说话,这会儿听到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解释。   不知怎么的,顾夭夭嘴角微微扬起,忐忑紧张的心情也为之一松。   五人落座,张琳琳打量的视线就投了过来,顾夭夭抬眸,冲对方微微一笑,便收回了目光。   “那我这个东道主就点菜啦,土豆红烧肉、葱肉馅儿饺子、葱油饼、麻婆豆腐、辣子鸡、芋头白菜汤,这些行吧?”张朝林虽然这样问,但菜已经报给服务员了。   “堂哥对我真好,都是我爱吃的~”张琳琳笑弯了眼,开心地说。   听到这些菜名,顾红秀微微皱眉,见自家妹妹没说什么,便也没提意见,只是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和他们一起吃饭,她们想吃的不是这些,但又不好反驳什么。   等菜的功夫,张琳琳便主动与姐妹俩说话,问东问西,跟查户口似的,等问清楚她们的大概底细,便说起首都女孩们吃什么玩什么穿什么,还介绍自己身上的连衣裙:“这叫布拉吉,好看吧?如果你们喜欢,等过完年我回首都后,找两件我不穿的寄给你们。”   “不用了,谢谢。”   张琳琳叽哩哇啦说了那么久,倒见那过分好看的小姑娘第一次说话,说的还是她不爱听,简直就是下自己面子,不知好歹!   “你,不要就算,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张琳琳噘着嘴,语气像是在撒娇地抱怨。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刚才还和谐的气氛因张琳琳的话为之一凝。   顾夭夭嘴角扬起浅浅的笑, 倒也不因对方不礼貌的话而生气,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罢了,只是……终归有些不高兴。   她垂下眼眸, 沉思起来, 既然不生气,自己又为什么不高兴?   对面的张朝林尴尬又歉意地冲几人笑了笑, 转头好声好气地安抚嘴巴掘得老高的堂妹:“哎哟,小姑奶奶, 乡下风气保守,你虽是好意,但不合适不是?你就体谅体谅人小姑娘,可别计较了,好吗?”   他自认为这番话说得十分漂亮, 给了顾夭夭台阶下,也全了堂妹的面子, 一举两得。   顾红秀气得脸色涨红, 想骂人又顾忌是沈西林的同学, 不想下他脸,这会儿站起来,拉着自家妹妹就要走,刚想丢下一句不稀罕那啥劳子布拉吉,就被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了。   “朝林, 你妹妹的好意, 我替夭夭心领了,让她给有需要的人就行。”沈西林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说:“我已经给夭夭买了一条布拉吉。”   “还是西林有心, 对咱儿妹妹好!”顾红秀看了对面不依不饶的张琳琳一眼,脸上笑意越来越多。   张朝林见状,连忙看向娇蛮的堂妹,见她嘴角拉下,眼中闪着火光,暗道要糟!   “哦?是嘛,西林哥哥能给我看看吗?”张琳琳极力控制着面部肌肉,扯出娇俏的笑容。   顾夭夭眨眨眼,朝沈西林看去,难不成他还真买了?莫不是为了给她撑场子,胡诌的?这下子,怎么圆回来?她不禁有些担心,面对张家兄妹望过来的目光,面上神色倒是不显。   “夭夭还没看,别人不能先看。”   沈西林这般说,从脚边的军用背包,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顾夭夭,含笑的目光落在神色略微错愕的少女脸上。   还真买了呀,顾夭夭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但心底那微微的不高兴顿时消散,嘴角不自觉上翘,伸手接住时,二人手指不免触碰到,一冷一热,让人难以忽视。   不知道为什么,顾夭夭红了脸,呐呐低声:“谢谢西林哥。”   南方人特有的软腔调,温柔又可人,沈西林喉头微微动了动,清润的声音低沉好听:“你喜欢就好。”   一时间,清冷的空气似乎都带了甜味儿,这一幕刺痛了张琳琳的眼,她咬咬银牙,冲那好看至极的少女说:“我很好奇西林哥哥买了什么样的布拉吉,可以看看吗?”   “可以。”顾夭夭脸上的笑意微顿,点头。   牛皮纸里,是一条荼白底浅淡山茶印花图案的素雅长裙,连张朝林这个大男生都觉得好看,不过想想小姑娘那张跟电影女主角般的脸蛋,再多几年长开了,不知该多让人惊艳。   这样的姑娘,她穿什么不好看呢?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那张尚且带着稚嫩的脸,心里一时间又暗自惋惜,可惜再好看也只能埋没在这个小地方,最多两年就该嫁人生子了,又怎么比得上从小生活在首都的姑娘。   “哎哟,西林眼光不错!”顾红秀开心了,还特意看了张琳琳一眼。   这会儿,张琳琳脸上的笑,根本维持不住,她抿着唇不说话了,眼睛渐渐发红,像要哭出来似的,等顾夭夭细心地收起裙子才看向沈西林,弱声弱气地问:“西林哥哥,两月底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到时候你和堂哥一起来我家吃饭吧?你会送我一条布拉吉么?”   “咳咳咳!”   张朝林尴尬地假咳嗽,沈西林这个人,大家做了两年同学,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拼命地向对方使眼色,希望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让堂妹下不来台。   可惜,沈西林像瞎了一样,面色淡淡。   “夭夭的母亲是我干妈,夭夭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甚至是自己心悦之人,他在心底默默道,停顿半晌又继续说:“所以我送她什么都可以,但张同学的堂妹,不行,你已经快成年了,我与你无亲无故,凭白送东西,会给人造成误会,对你对我都不好,希望你能理解。”   说到这儿,沈西林脸色越发严肃,并不看好友一眼,淡声道:“另外,你也不能喊我西林哥哥,毕竟无亲无故,被误会了不好,影响你名声。”   果然,不愧是沈西林,不解风情得很,张朝林暗自腹诽,都不忍看堂妹此刻的脸了。   “哇……呜呜,你欺负我!”   沈西林面色如常,丝毫不见愧疚,轻轻地拍拍尴尬癌发作的顾夭夭,淡淡地对张朝林说:“看来今天不适合吃饭,改天我请你,先走了。”   三人一走,后面的哭声更大了,引得饭店内的人频频望来,顾夭夭的脚步连忙加快,远离社死现场。   她只想当吃瓜的猹,可不想当瓜。   待走出这条街,顾夭夭总算松了口气,三人停下来,沈西林笑着说:“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吃东西。”   “行,饿得我肚子都唱大戏了!”顾红秀捂着肚子,笑意盈盈。   三人默契地不提刚才的事,两年的分别,似乎没带来陌生感,气氛十分融洽,主要是顾红秀问,沈西林说。   顾夭夭则静静地听,一时间有种不真实感冲击着她,她理不清此时的心情,但内心是安定又愉悦的,姐姐问的那些,大部分沈西林在信中早已说过,即便是这样,她也听得认真,不厌其烦。   吃完早餐,顾红秀邀请:“西林,我和幺妹儿去红旗照相馆拍照,要不你跟我们拍一张吧?两年了,难得碰上。”   沈西林的目光再次落在顾夭夭身上,见她眼里含笑,自然乐意一同前往。   拍照的时候,姐妹俩儿按拍照师傅指导的动作,规规矩矩排排坐,肩膀挨着肩膀,待大爷喊要拍的时候,顾夭夭放在背后的手,突然放在姐姐头上,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这很不符合时代形象的姿势,惹得师傅一顿吹胡子瞪眼,二人只好又规矩地拍了一张。   一旁的青年,满眼含着宠溺,笑看调皮的少女,直到被顾红秀拉着合拍完后,才问顾夭夭:“我们拍一张?”   “啊?嗯,好。”顾夭夭迅速压下略微慌乱的心情,看了眼那张俊美的脸,暗自镇定地点头。   这回,不需要照相师傅强调,顾夭夭坐姿要多规矩就多规矩,单薄的背挺得笔直不说,连手都乖乖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的,除了白嫩的脸红彤彤以外……   随着“咔嚓”一声,十六岁的顾夭夭和二十岁的沈西林,就这样被一张黑白照定格下来了。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与相馆师傅约好三日后来取照片, 三人又去买了零食游湖划船,早上的不愉快一点没影响他们游玩的兴致,直到下午四点才往车站赶去, 乘上最后一班开往满屯公社的大巴车。   回去的车依旧很挤, 沈西林穿着没有简章的军校学员装,样式和军装差不多, 人本就好看,一进上车便引来了众人的瞩目, 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和小媳妇儿。   “西林,来这里坐。”   顾红秀拍拍占好的座位,示意他过去,沈西林却摇摇头,只静静站到她们身边, 把座位让给一个老太太,这个举动自然赢得了一堆赞扬声。   “姐, 你瞅西林哥那身军绿色衣服, 他要真坐下来, 指不定被戳脊梁骨。”顾夭夭见姐姐不解,凑过去小声解释,然后又对沈西林说:“你把包给我们。”   见自家妹妹把沈西林的包放在腿上抱着,顾红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说话,顾夭夭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朝窗外, 只有泛粉的耳廓泄露了主人些许真实心情。   冬天日照时间短, 汽车最后一站便是满屯镇,此时天色黯淡,太阳早已落到地平线下,沈西林坚持将姐妹俩儿送回去后, 又折返纺织厂家属院。   “哎呀,西林这孩子真是,来就来,自己还是学生呢,还给咱儿带啥礼物啊?”陈月英嘀嘀咕咕埋怨,接着又叮嘱顾夭夭:“幺儿啊,明天带上红志,提些腊肠干木耳去看看你夏姨。”   刚从外面野回来的顾红志一听,兴奋得双眼放光:“西林哥回来啦?真好,我要去!”   这个年代,男孩子最崇拜军人了,自从沈西林去首都上学,至今两年没回来过,顾红志特别好奇高大上的军校生活,恨不得现在就出发。   他举起手里被绑得五花大绑,还在扭动不已的活物说:“田鼠,刚逮到的,肥着呢!妈,那我给夏姨他们送去啦?”   “绑好一点,别到时候拿过去咬到淼淼丫头,看我不揍你!”陈月英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她在整理明天要带去给夏彩云的东西。   一年前,夏彩云为了上班方便,顺便让淼淼上厂里的托儿所,申请了员工宿舍,不过逢年过节她都会带女儿回来和顾家人一起过,两家人没有分开后就变得生疏,关系比之前还好。   当然,夏彩云每次必定不会空手而来,除了厂里发送了员工福利,也会称上一两斤糖或者肉带过来,按陈月英的说法,她们二人不是姐妹胜似亲姐妹。   夜晚,外间寒风阵阵,刮得窗户震动不已。   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顾夭夭没像往常那样昏昏欲睡,她难得失眠了。   “幺妹儿,西林真不错,不仅给你买了一条布拉吉,还给我和咱妈一人带一盒友谊牌雪花膏诶!”顾红秀高兴道,声音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也是听学谦的妹妹说过,她对象从省城给她带回来过一瓶,香香的,瓶子也好看得很!”   不仅如此,沈西林还给皮猴子弟弟带了一个军用水壶,又给她爹带了五包大前门烟。   在农村男人普遍抽旱烟,只有少数村干部抽八分一包的大生产烟,三毛五分一包的大前门,用来送礼或者招待客人,那是十分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我都不舍得用,你说这么好的小伙子,将来不知道便宜哪家姑娘?哎呀,真羡慕她!”   听到姐姐语气揶揄,顾夭夭没好气道:“这话我下次就告诉姐夫……”   “呸!臭丫头没个正经!”顾红秀脸皮薄,翻个身不说话了。   卧谈结束,一夜无梦。   翌日天不亮,姐弟三人便拿着陈月英收拾好的回礼出发了,待他们走到公社时,朝阳也从地平后露出了半张脸,照着这个冰冷早晨,试图给瑟瑟发抖的人们一些温暖。   “真冷啊,咱爸当村长后,都不开拖拉机了,蹭不到车坐,难受。”顾红志吐着白气,抱怨道。   听到弟弟的话,顾夭夭侧头看了看被两颊被冻得通红的姐姐,叮嘱:“姐,最近这么冷,单位有给你分宿舍吗?”   “当然没有,单位房紧俏得很。”顾红秀朝冰冷的手哈了口气,解释:“优先已婚和老资历的那些工人,像我们这样进厂没多久的新人,要先打申请再看表现,能不能通过申请,啥时候才能轮到,就不知道了。”   一旁的顾红志奇怪道:“姐夫的爸爸不是厂长吗?你让他和叔叔打个招呼,说一声不就行了?”   “不行!姐夫他们真这样做了,你让人家怎么想?说厂长以权谋私,公私不分?你都上高一了,要明白流言猛于虎。”   顾夭夭看向弟弟,神情很严厉,她不由得想到五年后的浩劫,到时候这件事或许会成为某些有心人攻讦他们的理由和证据,有的苗头必须掐死,便说:“还有,拖拉机是生产队的,不是咱们家的私有的,你以后不许有这种想法,听到没?”   “谣言止于智者!”   顾红志犹自不服,心中不以为然,觉得姐姐有些小题大做。   “你还知道止于智者?你说说生活中,有多少人算得上智者?人云亦云的才是大多数。”顾夭夭淡淡道。   见弟弟不服气又说不出反驳的理由,而妹妹也不打算让步的样子,顾红秀连忙出来当和事佬:“幺儿,我肯定不让学谦这样做的,你看前面快到家属院了,中午夏姨肯定会给咱们做好吃的。”   话题到此打住,姐弟三人熟门熟路地进入家属院,很快来到一处五层高的筒子楼,他们爬到二楼尽头,敲了敲掉漆的红木门。   “夏姨,我们来看你了。”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还算结实的木门被人从里面“唰”一下拉开,露出一张圆乎乎的萝莉脸:“夭夭姐!”   顾夭夭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丫头,刚才还绷着脸带上了温和的笑意。   “啧,小丫头,还没喊我呢?”顾红志也笑了,还故意逗她说:“淼淼,你又圆了,夏姨给你喂啥好吃的啦?”   小丫头瞪他,又冲顾红秀甜甜道:“秀儿姐姐。”   “快进来坐!”夏彩云连忙招呼,满脸喜意。   顾夭夭笑弯了眉眼,抱着小丫头进了屋,抬眼便对上那双清亮有神的眸子,她微微收敛了笑意,心里的自在又来了,被沈西林那样看着,就莫名其妙地感觉羞……   “西林哥,你给我说说军校生活呗?”顾红志一见着沈西林,立刻缠了上去。   厂里分的屋子实在不大,才二十平米不到,仅仅一室一厅,两人便出去说话了。   此时还能看到沈西林打地铺的痕迹,解手需得到楼下的公共厕所,做饭只能在走廊上支一个简易的灶台,洗菜洗漱也得从楼下的公共水龙头那接水。   “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夏彩云笑盈盈地嗔道。   “您不收,我妈回去还不得骂死我们?”顾夭夭说着,顺势坐下来帮忙摘菜。   顾红秀也点头附和,手脚麻利地干起活来,连五岁的小丫头都学着剥蒜,如此一来,很快收拾出了一桌好菜。   此时,沈西林也回来了,手里提着几瓶印着雪山白熊的北冰洋汽水。   “西林,你上哪儿搞来的汽水?我记得镇上的供销社可没卖,县里才有吧?”顾红秀惊讶道。   “唔,找人换的。”他笑了笑,把第一瓶汽水递给那个不看他的别扭少女。   顾夭夭咬咬唇,抬起头轻声道谢,之后便低头不语了,心里却想:没事笑那么好看干吗?闪得她心跳加速,烦……   几人坐下,准备干个杯庆祝时,有人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圆脸姑娘,见到屋里的情况,表情微囧了一瞬,不过又似乎有事要急着讲的样子,便说:“夏姐,主任喊我问你,这批布的花样,您画好了没?上面催得急。”   “好了,你等下。”   夏彩云说着,起身在旁边的柜子上找出两张画了图的纸递过去,“小李,吃了没?没吃坐下来吃点再走?”   “不了不了,主任等着我送图样去呢。”说着,连忙摆摆手走了。   等人走了,顾红秀与有荣焉地说:“厂里现在可看重夏姨画的花样了,听说还运到省城卖,上头说销量好,趁过年大家手里有钱有票,让多生产些。”   “是我运气好。”面对这样的夸奖,夏彩云有些羞涩。   “怎么是运气好啦?是夏姨自己有这门刺绣的手艺,又会画花样。”顾夭夭强调道。   顾红秀闻言更来劲了,神神秘秘道:“可不是么,我听学谦讲,厂里可能要给夏姨提干,至少是个小组长!”   “姐,这话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当然没有,我有那么傻么?小看你姐了吧!”   听到姐妹俩这样说,夏彩云松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众人吃吃喝喝,气氛其乐融融。   吃完饭,顾红志去镇上找小伙伴玩去了,顾红秀也和陶学谦约会去了,而淼淼困得睡着了,只剩下顾夭夭和沈西林,好像很闲的样子。   “西林,你带夭夭出去逛逛,顺便把人送回去,我要画点图样。”夏彩云这般交待完,又忙活了起来。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这会儿一下子冷清下来,顾夭夭把手揣进兜里跟在高高大大的青年身后,心里委实有些忐忑。   两年多没见面了,虽然每个月一封信,还有越来越厚的趋势,但是面对这个真实在眼前,俊秀挺拔的沈西林,她心想明明才两年,怎么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   顾夭夭心里,真是害羞极了。 第5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身姿挺拔的青年迈着两条大长腿走在前面, 狭长的丹凤眼藏着些许笑意,余光瞥见少女跟得吃力,刻意放缓步伐, 只是等了半晌不见人, 便转身看去。   沈西林这冷不丁地停下来,满脑子胡思乱想的顾夭夭哪里反应得及, 身体惯性往前走,一头扎进淡淡皂香味儿的怀抱。   “唔……”顾夭夭捂着鼻子, 闷哼一声,意识到此时的境况,一张俏脸通红起来,结结巴巴道:“抱、抱歉,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不敢抬头的某只鸵鸟, 只听到头顶上传来淡淡的声音:“嗯,我知道。”   此时, 街角处走来几个模样好看的少年男女, 朝着他们这里来, 打断了这令人小鹿乱撞的气氛。   “堂姐?”   顾红雪笑盈盈地走过来,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容貌都极为出色的二人,最后停留在立如青松的沈西林身上,眸光微微发亮:“沈大哥穿军装真好看。”   对于这话,沈西林本人没什么反应, 顾夭夭微微挑了挑眉, 戏谑地看向一旁脸色不太好看的韩建国,心想:青梅竹马的情郎就在身旁,这样子好吗?啧!   还别说,韩建国在学校里也算鹤立鸡群的存在了, 只不过与气质卓绝的沈西林一比,仿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前者眼神倔强不服气,后者气定神闲,抱臂不语。   “表姐,你和沈大哥在这儿干嘛呢?”挽着顾红雪的王小芳,眼神在顾夭夭和沈西林身上两回打量,语气十分好奇的样子。   闻言,顾夭夭似笑非笑,平常不见她们与自己主动打招呼,今天到稀罕得很,再瞥瞥一旁修长淡漠的身影,心下顿时了然,她没回对方的话,反倒煞有介事地说:“夏姨喊我们有事,先走了。”   等人走远了,王小芳才不满地发起牢骚:“红雪,你看他们,都不理咱儿的话茬,啥意思啊?看不起人呢!”   顾红雪也没搭她话头,轻轻咬着唇,心里确实感觉不舒服,从来没有一个男的这么无视自己。她想得入神,一旁的韩建国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被这段小插曲一打岔,顾夭夭反倒心态自然了许多,二人边走边聊,沿着路走到小镇外。   沈西林与她说了许多军校的趣事和训练,顾夭夭倾听着,眼神柔和欣慰,昔日眼中总是凝着浓浓阴翳的少年,终于变成了眼前这个眸光熠熠生辉的青年,周身再无一丝阴霾和冷沉。   真好。   就这样聊着天,他们不知不觉走回了白雾村,甚至有些意犹未尽。站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看着眼前涓涓流淌的小河,他们似乎都陷入了什么回忆。   “咳,来都来了,不如去我家坐坐?”顾夭夭不由自主地开口挽留,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微红着脸打补丁:“我爸妈也好久没见西林哥了,他们要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的……”   沈西林低头,看着桃花般妍丽的少女,眼神温润宠溺,“好。”   进了村,不少乡民都与沈西林打招呼,邀请他进屋做客,毕竟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打好关系总没坏处,或者沾沾人家的好运,说不定自家不成器的臭小子也会考上大学嘞!   沈西林客气有礼地谢绝了村民们的好意,等到顾家时,天光已经黯沉。   实际上此时才下午四点多,冬日夜长昼短,这会儿算是一年之中的农闲,陈月英正在家里准备晚饭,乍一见沈西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高兴拉着人关心询问,之后又急急忙忙去烧水,说是要杀鸡。   在沈西林的强烈请求下,陈月英才不情不愿作罢,吩咐道:“幺儿,你陪人家西林说说话,不用来帮忙。”   说完,进卧室拿了些腊味和干货,便一头扎进厨房,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沈西林环视了一圈,院子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干净舒服。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一旁,径直走向柴房,边走边把袖子卷到臂弯处,然后拿起斧头,将柴火劈得大小均匀,整齐码放。   顾夭夭盯着那截露在外面,肌肉纹理分明的小臂,开始走神:难怪能在国营饭店门口时,轻轻松松一把捞起自己来,而且好像胸口也硬邦邦的,肯定很结实,不知道腹肌有没有人鱼线……   “看啥?”   没一会儿,顾永顺也回来了,他顺着自家闺女的视线看过去,便听到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嗓音喊他:“顾叔,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满脑子废料的某人,好像做坏事被当场抓住似的,脸蛋烧了起来,敷衍两句就火急火燎地跑进屋里。   粗心的老父亲只顾着乐,没留意闺女的异样,他高兴地拍拍沈西林:“回来啦?长高了不少,一会儿咱儿爷俩喝几杯!”   陈月英很快就收拾好一桌下酒菜,沈西林的位置被安排在顾夭夭左手边,桌子本就不大,难免挤挤挨挨,时不时会有身体触碰,吃到最后,顾夭夭桃腮粉面,余光瞄到被牵住的手,小心脏开始疯狂飚速。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父母,轻轻挣脱那只骨节分明又好看的手掌,心想他是不是喝多了?   这一夜,顾夭夭失眠了。   次日,她磨蹭半天才起床,有些害怕见到沈西林,却听陈月英说:“西林那孩子一大早就走了,让你有空去公社玩。”   一时间,顾夭夭心里又是松了口气,又是隐隐有些失落。   失落什么?她逃避似的没往深处想。   “妈上扫盲班快迟到了,早饭在灶台上热着,快去吃。”陈月英一边围头巾,一边说:“你夏姨现在有小学文化都学完啦,开始上中学扫盲班,我得赶紧跟上进度,才学完四年级的,急死人!”   顾夭夭朝着母亲急急忙忙出门背影说:“妈,你上完扫盲班没事,我给你上课呗。”   围墙外传来陈月英远去的声音:“上啥上啊,你妈我这个不着急,你快高考了,赶紧复习复习。”   目送悍妇娘离去,吃着素包子看单词时,对面顾家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争吵,不等顾夭夭侧耳听清楚,隔壁大嘴巴许玉芬已经站在人家门口,光明正大看热闹了。   ……   半小时后,顾夭夭也知道了发生什么事,锦鲤堂妹那个透明人般存在的大姐顾红娟,要和自己那个便宜大哥顾红军结婚,遭到了亲爹顾永旺的强烈反对。   淦,顾红军不是被关在监狱的重生嫂子的官配么?怎么顾红娟会和他扯上关系?按剧情定律来说,他不该痴心等候女主吴素琴出狱,二人从此和和美美的走向?怎么会这样?   顶着一头的问号,顾夭夭勉强想出一个理由,也许是夫妻俩分开太久,顾红娟又被田二秀派去照顾便宜大哥的儿子,所以接触变多,三年下来处出了感情?   那吴素琴的性子出狱后,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对面安静下来后, 顾夭夭发了会儿呆,摇摇头感觉自己看不懂这剧情走向。   农闲时村里只吃早晚两顿饭,父母和弟弟都出去了, 晚饭之前家里不会有人, 她看看屋外阴沉昏暗的天气,进入公寓在亮堂堂的客厅里刷题, 开启两耳不闻窗外事模式。   人闲起来有多无聊?   在大嘴巴许玉芬的积极窜门下,顾红娟和顾红军的事, 很快就在本就不大的村子里传开了,连刚从扫盲班回来的陈月英都听说了这件事。   “妈没想到你大哥会是这样的人。”陈月英一面解开头巾,一面对自家小闺女吐槽,“可真不地道!好歹素琴为他生了个儿子,人还在劳改呢, 就准备重新娶妻?”   对此话,顾夭夭心里也赞同, “大嫂怎么会同意离婚?”   “你大哥大嫂结婚早, 在咱们农村, 摆过酒席就算结婚了,还没来得及去民政处打证呢!”陈月英鄙夷地解释,随后又忿忿不平道:“我跟你爸,咋会养出这种玩意儿,呸!”   同为女人, 陈月英尽管不喜欢吴素芹这个儿媳, 也不免为她感到心寒。   听到这儿,顾夭夭总算理解,也就说他们的婚姻是没有法律效应的,顾红军只会在道德层面上受到谴责罢了, 何况吴素芹正在坐牢,他再婚就显得愈发合情合理。   陈月英的吐槽还在继续:“红娟也真是,跟谁不好,非要吃窝边草,虽说她跟你大哥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堂兄妹不是?这不是遭人非议嘛,难怪你二伯急眼!”   顾夭夭心里不可置否,明白悍妇娘气愤的不仅这些,根本原因应该是发生这样事,可能会连累到已经刚成为村支书的父亲,毕竟顾红军是他们夫妻二人养大的。   吃饭的时候,对面又吵起来了,晚回来的顾永顺也在饭桌上听妻子把事情讲了,他紧皱眉头没说话,大约是预感到麻烦了。   “三叔,阿爷喊你过去一下。”顾红星拉着脸过来递话,说完就迅速走开,一副不想多待的样子。   顾永顺匆匆扒了几口放下碗,就去对面了。   “准没好事!”陈月英沉下脸,也跟了过去。   顾夭夭和弟弟对视一眼,默契起身,吃瓜就得在现场围观。   *   此时,顾老二家。   屋内,齐聚了所有人,包括嫁出去两年之久的顾永莲,她抱着一个小婴儿,脸色不太好看。   顾夭夭和弟弟站在门外,正好能把里面的情景尽收眼底,顾永旺脸色沉得能拧出水,田二秀在打顾红娟,骂她不要脸不检点之类,至于两老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二伯母,你打我吧!”顾红军一把将低着头哭泣的顾红娟拉到身后,恳求道:“我和小娟是真心相爱,请爷爷奶奶成全我们好吗?”   “我成全你妈个x!”顾永旺突然暴起,一巴掌扇在神色坚定的青年脸上。   在家一直就是个小透明的顾红娟,站在顾红军身前,大吼:“爸!你干啥啊!”   她赤红着眼扫视了一圈,恨声道:“从小到大,啥都是红雪的,她啥也不用做,我呢?脏的累的都是我,你们都把我当奴婢,当老妈子用!我也想上学,你们怎么说?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这些,我都可以不去在意,但是现在好容易找到一个疼我爱我的男人,我就想和他过日子,你们也要阻止!凭啥!凭啥!!”   说到最后,顾红娟嘶声力竭,神色癫狂。   “姐,我、我,不、不是的,我从来把你当什么丫鬟,你怎么可以那样想我……”顾红雪泫然欲泣,好像很受伤的样子。   这时候,顾永旺狠狠看向沉默不语的自家弟弟,恨声道:“顾永顺!你瞧瞧你教的好儿子!他就是这样来嚯嚯我闺女的?这事你要解决不了,咱兄弟以后断绝关系!”   这话有够重的,陈月英气得想骂人,觉得自己也被嘲讽了,又没法反驳。   而顾永顺眉头皱得更深了,欲言又止地望向顾红军,好半晌才道:“红军,你也看到了,不被父母认可,一辈子都招人议论,你能承受吗?”   他叹气,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说,“素琴可能过两年就出来了,她好歹为你生了个儿子,你忍心吗?以后别人怎么说你们,说薄情寡义都是轻的,你不小了,这些……难道不明白吗?”   顾红军眼神微闪,神情有些难堪,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都明白,可是,想到吴素琴强势的嘴脸,再自己一个人艰难带孩子时,顾红娟的温柔和善解人意,两相对比下,他很难再回头和她过日子,再说……   顾红军目光落在哀哀哭泣的顾红娟那平坦的肚子上,心中的动摇立即变得坚定,他环顾屋里一圈,说:“好,我听爸的。”   “哎,好孩子,好孩子。”顾永顺十分欣慰地拍拍他的胳膊,眉头总算抚平。   事情似乎暂告一段落,顾夭夭却留意了到不寻常之处,刚才还要死要活,情绪激动的大堂姐听到心爱的人说这话,竟然没有流露出震惊或者难以置信之类的情绪,连哭的声音都没有了,只垂头看不清表情。   莫名地让人很难忽视。   顾夭夭没想太久,很快抛之脑后,反正与她无关,不如看看书,多刷几道题。   次日,陈月英去了一趟县城,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家人上隔壁村看望生病的外婆,陈家房子住不下,他们吃过午饭,便往回赶了。   没曾想,顾夭夭推开门,院子里一片狼藉,死去的鸡鸭七零八落散在地上,连猪都给打瞎了只眼。   这幅场景,像是土匪过境,要说遭了贼吧,瞅瞅那些死去了牲畜又不像,更像是泄愤的打砸。   陈月英气得直喘大气,当即就破口大骂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忘外蹦。顾永顺也同样脸色难看,顾红志气得眼睛充血,叫嚷着要杀了那贼人。   顾红秀与妹妹对视一眼,咬牙:“爸妈,报警吧!幺儿以前跟我说过,这叫损害他人财物,要赔的!”   这时候邻居许玉芬探出头,往对面的顾红雪家看了看,才小声说:“阿英,是永顺他哥干的,上午你们走没多久,他就过来砸门,不仅把你家锁砸了,还拿根木棍把那些鸡鸭敲死,猪耐操也被打得嗷嗷嗷地叫,可怜呐……”   “当真?”   陈月英听了这话,震惊大过怒气,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亲眼所见!”   经过两年历练,顾永顺越发沉得住气,这时候也冷静下来,瞅了眼双眼放光的好事邻居,拉住拿刀就要往对面冲的妻子,说:“先去问明白再说。”   “妈,爸说的对,先了解了解情况。”顾夭夭同样劝说。   “行!要不说个一二三四来,我绕不了他!”陈月英怒而冷笑。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你们还有脸上门!”   顾永旺见到弟弟一家, 似乎比陈月英还愤怒,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像要吃人一般。   “二哥又有啥脸质问, 你凭啥气, 被打砸的是我们!”陈月英叉腰,快被顾永旺那反应给气笑。   “你们养得好儿子啊, 把红娟拐走了!”   听到顾永旺这话,夫妻俩儿对视了一眼, 既觉得冤枉,又有点心虚,顾永顺脸色微缓,正要说点什么,屋外嗷地一声冲进来一个人。   “啥?!红军和红娟私奔啦?”   顾夭夭一看, 是老太太,心里纳闷她怎么不知道的样子?   一旁的田二秀见婆婆反应这么大, 也忿忿道:“红娟留了纸条, 说怀孕了, 不知道跟着跑哪儿去了,死丫头!”   王喜娥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不敢置信地喃喃:“他们是亲兄妹啊,怎么可以……”   这句低喃声虽小,但众人都听清楚了, 顾夭夭和父母那是懵比加震惊, 田二秀如遭雷劈,她下意识望向表情难堪的丈夫,女人雷达般直觉让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哭叫地扑向顾永旺。   “好你顾永旺啊, 顾红军是你的种?是你跟你谁的!”她撕扯着丈夫,大吼大叫。   “不是,不是我的,是,是永顺的!”顾永旺结巴地指着弟弟,极尽撇清关系,心虚的冷汗直流,狡辩道:“永顺的儿子和咱儿闺女不是亲兄妹吗!”   顾夭夭也被这一出给整懵了,真的假的?   “二哥,你胡说啥?我也只比红军大十五岁,上哪儿生出这么大的儿子!”顾永顺一面紧张地望向妻子,一面怒喝顾永旺。   陈月英此刻却很冷静,她自然相信丈夫,便望向瘫坐在地上的婆婆:“妈,你说,红军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王喜娥不回答,往日里嚣张的气焰没了,眼神游移不定,正想附和二儿子的话,被顾夭夭淡淡的打断:“阿奶你想好了,县里大医院可以做亲子鉴定,是谁的一目了然,别为了护二伯寒了我爸的心,您自己想吧,以后好日子还不得指着我爸?”   孙女这般劝说,王喜娥偏心归偏心,她又不傻,小儿子眼看越来越出息,以后家里的荣耀和好日子都指望他,如果自己顺着二儿子的话说,得不偿失啊。   想明白这些,她不吭声了,任凭顾永旺把眼睛眨得快抽筋,也不说话。   陈月英面色微霁,冲自家闺女竖了竖大拇指,静静望向另外两人,内心颇有一种震撼我全家一整年的恍惚,心里不断回忆以前的事,很多奇怪的地方都对上了。   难怪抠唆刻薄的公婆愿意收养顾红军,并且很疼爱他,难怪二伯哥对顾红军比对自己儿子还好,难怪啊难怪,原来就是他的种。   这么说来,怪不得他对红军和红娟的私奔气成那样,不过这么一想,是他做的孽啊,咋还有脸怪到他们头上?   陈月英越想越气,幸灾乐祸地看着田二秀发疯撕打顾永旺,“我跟你拼了,老娘辛辛苦苦给你生四个冰雪聪明的娃儿,你就这样对我!”   见父母打成一团,顾红雪懵了,她感觉像是天塌了,自己幸福的家居然是假象?不,不是,都怪三叔一家,如果不是他们,事情又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她恨恨地看向顾夭夭,心里的厌恶再也忍不住:“你们滚,滚出我家,害人精!”   嚯!   顾夭夭挑眉,险些给顾红雪整笑,她神色淡淡地直视对方,问:“你冲谁嚷嚷呢?顾红军是我爸妈逼你爹生的?你爸要能管住自己下半身,能有今天这事?你要能多关心你姐姐,她能逃离你们这家子?恶人先告状,你倒是很擅长。”   说到这儿,她又瞥了眼王喜娥,冷笑:“奇了怪了,顾红军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事也不是我家说的,你咋不去怪阿奶?敢情柿子挑软的捏?”   老太太顿时心虚辩解:“那,那我也不是有意的,也不怪我……”   顾夭夭的话,顾红雪句句都没法反驳,但她心里不服也不认同,她固执地认为,没有他们一家闹腾,这事只会烂在肚子里,要是吴素琴没被送进局里,有怎么会有这些事?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他们一家只会幸幸福福的,顾红雪认定这事,就出在顾夭夭身上,心里恨得要死。   陈月英看着这家人发疯,还有脸质问,顿时十二万分不耐烦,于是很不客气道:“二哥,这事现在也算掰扯清楚了,你要是不想丢脸,就把我家的损失还上,赔钱还是派出所见?你也别想耍赖,最坏不过是你的事全村皆知,还会丢了开拖拉机的工作,还得赔钱,不赔钱就进去劳改,选吧。”   这番话惊醒了扭打撕扯的夫妻俩儿,老太太到底于心不忍,替他们讲情,语气放得很软:“倒也不至于是吧?咱们都是一家人,家丑不外扬,你二哥二嫂出了笑话,你们也要被说三道四,对吧?”   “没错,妈您说的对,所以好好把我家那些损失赔上,这事我们烂在肚子里,其他的要怎么处理,他们自己看着办,毕竟白给人养了十几年儿子,我们也没让二哥给钱,够仁义吧?这事上哪儿说,都是我们有理,两百块钱赔不赔?”陈月英很冷静地说道。   “两百?!你咋不去抢!”顾永旺气得大吼。   “二哥,你对着女人吼啥吼?这事是你做得不地道,为了大家都能面子过得去,就按月英说的办,不然后果你自己想。”顾永顺把妻子拉到身后,丢下这句话,一家人离开了。   姐弟三人相视,互相挤眉弄眼,一到家,顾红志便欢呼:“喔!咱爸妈威武!”   夫妻俩儿闻言,不禁失笑,终于把腰板挺直了啊,多年来的忍气吞声,今时也算扬眉吐气。   天越发黑了,对面的顾家还在吵闹,这边的顾家却烧鸡顿鸭,乐乐呵呵吃了一顿。   天不亮,陈月英在热昨天剩下的鸡鸭肉,老太太闻着味道上门了,先是大吃了一顿,把肉都啃完,这才磨磨唧唧从衣兜里掏出五颜六色的纸币,用手沾着口水,一点点数清,心疼不已。   “两百,都在这儿了,那事儿你们就烂在肚子里吧,管好几个小的,这事要是传出去,我指定上门把钱要回去,听着没?”   “我们不是那种人。”陈月英伸手把钱扯过来,眉目舒展地说,显然心情很好。   不仅损失拿回来了,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这么多年啊,只见对面吞,不见对面吐,能让他们老老实实拿出钱来,想想对面得气成啥样?   陈月英自然越想越高兴,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腊月二十三, 天朗气清。   难得的好天气,村口大榕树下聚集着晒太阳的妇女们,正聊得热火朝天, 她们交流分享队里的大事小情, 什么哪家媳妇儿不孝顺啦,哪家儿子特别出息, 哪家孩子又惹事之类。   “你们说的那些有啥意思?”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嗑着瓜子轻蔑地说。   众人皆停了下来,倒也不生气, 眼里全都闪着八卦的光,看向大嘴巴,有人耐不住起哄:“许玉芬,你可别卖关子了,啥事啊?快讲快讲!”   话音落, 妇女都从兜里掏点吃的塞给许玉芬,这是规矩。   果然, 许玉芬笑眯了眼, 得意地说:“顾家的事, 没听说吧?你们只知道顾老二把顾村长家砸了,知道后续不?知道为啥不?”她说着,目光环视一圈,嘿嘿笑:“这段时间呀,我可算观察打听出来了。”   “啥情况呀, 你赶紧的说, 急死人了!”   “就是,快点,给你一块核桃酥糖,这可是我那嫁到公社的小姑子去县城走亲戚带回来的!”   许玉芬立刻接过去捏在手里, 终于肯给这群抓耳挠腮的妇女们解密:“顾老二那事发生的当晚,我听那动静,顾老三家上门闹了一场,动静可大了,后来我就一直留意,才听那老太太说,顾老二赔弟弟家两百呢!啧,你们细品!”   “两百?!”   “吃肉不吐骨头的顾扒皮居然割肉了?”   见人群因为自己带来的八卦炸开,许玉芬又放出另一枚炸\\弹:“我瞅着现在两家人见面都不打招呼,连顾老二那个脾气性格最好的小闺女也不理顾老三家,你们知道到底发生啥才这样不?”   妇女们的好奇心再次被她勾起,接着又是一波塞吃的,谁让许玉芬讲得八卦更劲道嘞?   “我那天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跑去偷听的,知道为啥动静大不?那是因为顾老二两口子打架呢!你们说奇不奇怪,明明是顾老三上门找说法,咋他们打起来了?”   众人被吊足了胃口,全都竖起耳朵,生怕听漏接下来的话,心里的八卦之火已熊熊燃烧起来。   许玉芬突然刻意放低声音,人们更加聚精会神了,只听她收拢声,捂着嘴说:“那天啊,我隐隐约约听见田二秀哭骂,问那顾老二在外面是不是有人……”   “哇!”“天老爷!”“真的假的?” LJ   众人立刻表示了惊叹,便又见许玉芬抬手示意她们安静,又爆出一句:“还没完呢,田二秀快气疯了,问那顾老二,那谁是他和谁的种?啧!”   “嚯!”“老天爷!”“你莫不是忽悠咱们?”“你倒是讲清楚那谁是谁啊!”   许玉芬摊手,翻白眼:“爱信不信,我啥时候骗过你们?那谁是谁,这种事咱没听清,可不能乱说!说了不是害人么!”   几十号大婶子小媳妇儿都面面相觑,有和顾永旺同龄的妇女突然说:“这事兴许是真的,我记得田二秀还没嫁来咱村时,顾老二和那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好上呢!”   “你是说顾老二小闺女的那干妈?她不是田二秀的远方表姐么?我记着,田二秀和顾老二的媒人就是她呀,啧!”许玉芬也来劲儿了,说着自己知道的一些陈年内幕。   妇女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过年就指着这些事打发时间呢,都起劲得很。   众人热烈讨论了许久,才另起话题:“从今天开始到除夕就是迎春日了,你们啥时候大扫除啊?年货准备好了不,明年要不要一起去赶集,看看给孩子们买点啥吃的?”   *   顾夭夭带着报纸叠的纸帽子,正和姐姐一起给家里大扫除,余光瞥见一抹往门口挪的身影,凉凉道:“顾红志,你往哪儿去?猪圈和鸡圈的粪铲了吗?地扫了吗?蛛网扫了吗?”   “二姐……”他苦着脸,可怜兮兮唤了一声,见自家恶魔姐姐不为所动,耷拉下嘴角,提起墙角的铲子,认命地铲屎去了。   “该!”顾红秀见状,幸灾乐祸地笑,转头对在晒衣服的母亲讲:“妈,小时候每次过年大扫除,弟弟就疯跑出去玩耍,一喊他做事就搬出阿奶,什么家务事是女人的事,男的不能碰,那会儿可气死我了!”   陈月英看着和自己一起打扫的三个孩子,笑盈盈:“还是你妹妹还有办法治那个淘气鬼,他最怕幺儿了。”   这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做卫生,那边突然又吵闹起来,因为离得近,不需要走过去就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事,顾夭夭望去,只见田二秀正薅着一个穿红棉袄的中年妇女头发,嘴里尖声叫骂:“狐狸精!勾引我男人!不要脸!”   “我勾引他?我认识永旺的时候,还没你事儿,是你男人非要赶着上来让老娘玩弄的!”那红袄妇女语出惊人,战斗力也惊人。   田二秀听了这话,跟疯了一样,气得失去理智,啥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脱口而出:“所以顾红军是你这个不讲妇道的骚\\货生的?你这个不要脸的烂货,被多少男人上过?你不是说和大嘴巴家男人睡过?还有那翠婶家比你小二十的儿子,还有……”   母女三人都被田二秀口中的风流韵事惊着了,顾夭夭甚至还抽空瞅了往日最爱传闲话的邻居许玉芬一眼,大嘴巴就是她的外号。   讲个撕打的女人杀疯了,围观群众沸腾了,他们都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   这是头一回,许玉芬听到这种重量级八卦没心情听下去,瓜子一扔,转身直接回屋和自己男人开撕,顾夭夭眼睛都亮了,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真精彩。   这件事对于小小的白雾村来说,不亚于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枚原丨子丨弹,事件发酵极快,那些涉及到的当事人们很快就成了新焦点,队里这两天鸡飞狗跳,唯有事件之外的吃瓜群众打着饱嗝儿,当了一只快乐的猹。   这下子,过年走亲戚有谈资了,自己必定能成为焦点人物,嘿嘿! 第5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二更)……   事情成了这样, 是顾夭夭没想到的,其实现在的局面,早已跟原书剧情没有关系了, 人还是那些人, 但是乱了套。   她不得不陷入深深地沉思:蝴蝶效应,果然恐怖如斯, 鲁迅大大诚不欺我!   锦鲤堂妹一家现在都不敢出门,因为他们会被问:“顾红军真是你儿子\\大哥\\孙子吗?”   承认也不是, 不承认也不是,最可怕的是,他们怕村里人知道顾红军和顾红娟私奔的事被察觉,就让小姑姑顾永莲对外宣称,大侄女让她那团长老公介绍去城里首长家当保姆了。   这样, 以后顾红娟不回来,也可以对村里人说, 她远嫁了。   他们这么说, 陈月英和顾永顺也叮嘱女儿们把真相烂在肚子里, 这种事传出去,对任何一个顾家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   随着除夕的临近,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家家户户早已贴上红底黑字的对联, 供销社天天人满为患, 想买糖果和副食品,还得大清早过来排队。   当然,集市就更热闹了,各种小玩具都有人卖, 什么竹蜻蜓竹蚂蚱,编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甚至有人摆了卖连环画的书摊,四周围满小孩子,爱不释手翻看几眼,叽叽咕咕合计一会儿,四五个人凑钱买上两本,心满意足地离开。   因为今年顾红秀进厂上班,加上那两百的赔偿,家里较往年宽裕许多,陈月英便没有织土布来摆摊补贴家用,而是认真准备年货,打算好好过一个肥年。   “妈,我记得以前每次过年前,你和爸就没日没夜地编竹篮、织土布,我就不停地绑锅帚,就为了能吃上几口肉……”顾红秀突然感慨道,顿了顿又笑:“现在好了,妈妈天天白日上工,夜晚上扫盲班,还得抽时间给人接生,爸爸也是忙得连轴转,妹妹也看书复习,我也在厂里上班,真好呀。”   “那是,日子越来越好,眼看你要嫁人了,妈心里高兴。”陈月英欣慰地拍拍大女儿的手,也摸摸最近辛苦复习,清瘦了许多的小女儿,“幺儿最乖,不让妈妈操心。”   “姐,妈,我呢?!”一旁的顾红志不乐意了,委屈得大叫。   陈月英轻拧了儿子胳膊,嗔道:“你要有你大姐一半贴心,有你二姐一半懂事,我就烧高香啦!”   顾夭夭听了母亲的话,有些忍俊不禁,和姐姐笑作一团,顾红志则频频撇嘴:“咱家重女轻男,这就是赤丨裸裸的证据!”   说笑间,陈月英带着三个儿女来到纺织厂家属楼看望夏彩云,人还没上楼,便见一道小炮丨弹似的身影冲了下来,嘴里叫着姐姐婶婶,一头扎进顾夭夭怀里,甜蜜蜜地说:“淼淼想死夭夭姐姐了~”   说完,她飞快地抬头补充道:“也想红秀姐姐和月英婶婶,嗯……”沈淼淼犹豫地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少年,犹犹豫豫地加了句,“一点点想红志哥哥吧。”   顾红志:……被嫌弃的小可怜的一生,微笑。   顾夭夭抱着沉甸甸的小丫头,眼里堆满笑意,正要抬脚上楼,便与一双温润清亮的眼眸对上,她一愣便悄悄红了脸,沈西林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好看了,害人一看就忍不住害羞。   “这丫头沉,给我吧。”身形修长的青年迈步走来,伸手接过圆墩墩的妹妹,又把顾夭夭手上的东西也接了过去,然后和其他人打招呼,大家聊着就上楼了。   顾夭夭落在最后,心跳快得很,也不知道是穿太多,上楼缺氧导致的,还是其他什么,反正进屋的时候,她收拾好心情了,神情很正常地进去,听着母亲和夏姨闲聊。   “彩云,我听红秀说,你在厂里的扫盲班都学完初中课程啦,真厉害!”   “没有没有,主要是西林给我寄了不少学习笔记和总结,而且还得等过了年,参加考试合格了才算正式取得初中学历,你要是让夭夭也给你开小灶,指不定很快就能学完。”   陈月英见夏彩云很谦虚,不赞同地反驳:“谁说的?我们彩云就是厉害,用两年不到的时候,就扫盲成功不说,开了年就是小组长了,谁做得到?彩云你就是优秀!”   顾夭夭知道母亲是想鼓励这个善良又自卑的女人,便也附赠一堆彩虹屁,把夏彩云夸得不好意思。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陈月英起身,临走前反复叮嘱:“彩云过年你来家里啊,你们娘仨儿我可不放心,再说人多热闹,旁边的院子,我也给你收拾好了,被子床单也洗干净了,垫棉也晒了,你可不能不回来。”   “嗯,我晓得,月英姐。”夏彩云红了眼圈,哽咽道。   “哭啥啊,笑!你看看西林现在多出息?你看看你现在,大家都羡慕!自己拿工资养孩子,还有单位分配房子,不比谁差,好日子就要来了,你要向前看!”陈月英打完最后这波鸡血,才带着几个娃儿离开。   夏彩云把人送到大门口,一直到人看不到才抹抹眼泪往回走,不想被人喊住:“姐,是我啊,我来看看你。”   与母亲一同来送人的沈西林望向与母亲六分相似的女人,蹙了蹙眉头,没吭声。   “哟,是西林啊,都长得这么大了,一表人才的,说亲没?我认识的一朋友家闺女那叫一个漂亮,回头可以安排见一下呗,哈哈。”夏彩莲自来熟地说道。   说完,她递来一包糕点,若无其事地和□□年不来往的姐姐攀起交情,也不说来意,只问在哪儿过年,过年想来拜年,夏彩云随意敷衍了几句,对方就走了。   沈西林却觉得这个明明和母亲嫁在同一个村,却不见面的小姨,显得古古怪怪,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夏彩莲的丈夫,白雾村以前的村长,几年前被发现贪污受贿,被枪毙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无事不登三宝殿,准没好事。   沈西林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善良老实的母亲,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   大年二十七这天,对面顾家又吵开了。   “妈,你怎么这么偏心啊?二哥自己造的孽,为啥要我来填补?不能因为我们家老韩津贴多,就逮着我们薅羊毛吧!”顾永莲心烦地嚷道,她对这家人实在没什么感情和好感,只不过是恰好占这具身体罢了,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女青年,不可能任极品亲人吸血!   顾夭夭捧着书坐在院子里边看边晒太阳呢,只能说真的不隔音,隐私没有保障,反正不想听也听到了。   她记得,系列文里的后妈女主,也就是这个小姑姑,可没少收拾极品亲戚,这个极品亲戚嘛,在原书里也包括她一家,听着老太太那意思,是想让嫁得好的女儿补贴一下儿子。   说着说着,越吵越高声,没一会儿,顾永莲就抱着一岁的小儿子上门了。   “三哥,你过去帮我说说理,我不可能拿钱出来的,妈说红星要当兵,让我家老韩帮帮忙!”顾永莲怒得不行,又讲:“我就这么说吧,老韩现在人在高位,盯着的人也多,哪方便给他开后门啊?妈就说不给开后门,就拿钱给二哥他们,要找沈家那个在部队当团长的大儿子疏通关系!”   “凭什么啊?关我们什么事!要让我拿可以,把嫁到莱县的大姐喊回来,我们兄妹四个,每人拿一样的。”她说着,看向顾永顺,发泄了一通,也平静了下来,“三哥你现在是村长,比我们懂得多,你说呢?”   你说呢?说你妹,什么玩意儿啊,问这种送命题,把烫手山芋丢过来,真会祸水东引!   顾夭夭合上书,翻了一个白眼,便听她那今日不同往日的村长爹和小姑姑打官腔:“嗯,小妹你说的有道理,大姐要是同意回来,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顾夭夭闻言,心里偷笑:老实爹变奸诈了,果然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人啊,鲁迅大大没说错。   顾永莲拉着脸走了,暗骂原主记忆中老实愚孝的三哥是什么鬼?根本就是个黑心肠的弥勒佛,也不知道原主的大哥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几年都不见回一次家?   “爸,我怎么觉得好像没见过大姑啊?”顾夭夭好奇地过来问。   陈月英见丈夫为难的神情,接过话:“你大姑年轻那会儿有个相好的,说好过了十七岁结婚,结果为了给你二伯凑彩礼钱,你阿爷阿奶给她嫁到隔壁县一个出了名的贫困村,还是嫁给一个大龄老光棍,年龄都快赶上你阿爷了。那会儿,你爸才十三岁,也是无能为力,她心里恨所有顾家人,从此就没回来过。”   母亲寥寥数语,顾夭夭已感觉心惊。   “她那相好的,听说她另嫁后,自杀了。”陈月英沉默了会儿,语气平静地说。   “为什么?”顾夭夭忍不住问道。   “孤家寡人,亲人在战乱里没了,就你大姑这么个青梅竹马,接受不了打击,哎。”陈月英也伤感了,又说:“上次回你外婆家,我听你舅母说,她娘家一个亲戚就是那个村的,说她男人得病死了,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得可苦。”   她又看了看丈夫,说:“你爸明天想带着你们姐弟几个去看看她。”   顾夭夭点点头,也没心思看书了,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那个可怜的大姑,那个绝望自杀的男人,老太太老头子就不会在午夜梦回时,感觉心亏么?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怪不得在书里, 这个大姑跟神隐了一样,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隐情。   此时,顾夭夭对这个世界感受更真实了, 那些在别人的故事里被一笔带过, 连姓名也没有的人,其实他们也有血有肉, 有自己的苦难和故事。   次日,是个阴沉的天气, 北风呼呼地刮,村口的八卦协会成员们都猫回了家。   一家人大包小包提着,先坐拖拉机到公社,再从公社乘大巴车去两个小时路程的莱县,之后又得换乘大巴去大姑所在公社, 再一路打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永顺, 这里是你大姐家吗?”陈月英问当年悄悄来过一次的丈夫。   顾夭夭顺着母亲指的那家破土屋看去, 内心冲击十分大, 实在是破旧得像空置好多年不住的屋子,身后的弟弟问出了她的想法:“爸,这真的有人住吗?”   顾永顺也不好说,正想上前查看,那几乎要散架的木门打开了, 露出一张与顾家人很想象的脸, 那脸上几分错愕,几分怒火,几分窘迫,她目光警惕地环视一圈, 啪地关上门。   旁边听到动静的邻居小伙探着头打量,一家人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立在门口,不知道说啥好。   “哎,你们是谁?”那小伙自来熟地问他们。   “我们是稷安县满屯公社白雾大队的人,顾永梅是我姐姐,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带着孩子们来看看。”顾永顺温和地说道。   “啊,你们是顾婶儿的娘家人啊,来得正好,顾婶儿的儿子东来被人打断腿,没钱医治,你们能不能棒棒他?”说话的人似乎和顾咏梅家的儿子很熟悉。   顾永顺正要说话,刚才被关上的门又被猛地拉开,顾永梅那张饱含风霜的脸拉着,凶巴巴吼:“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我不多管闲事,东来的腿就要瘸了!”小伙子委屈地喊,不服气道:“你娘家人一看就过的不错,明明有机会,为啥不行?您不能这么自私。”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永梅炸了,转身拿起笤帚就要打,被顾永顺拦住后,干脆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那声音实沉,听得陈月英心疼,但又生生忍下,一家人静静望着女人发疯。   打着打着,顾永梅哭了,打人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哽咽地重复着:“你来干啥,当我死了不好吗?”   陈月英叹气,过去扶住哭得几乎站不住大姑姐,拍拍她轻声说:“大姐,你嫁的那年,永顺跟了一路,这几个小时的路,他走了几天才到,路上干粮也吃完了,他知道你怨,不敢跟你说话,远远看你一眼,就回去了,到家还被爸妈打了一顿,好几天才能下床活动。”   她侧头望了望同样红着眼的丈夫,见大姑姐神情动容,又诚恳道:“永顺,一直惦记着你这个姐姐,就是心里愧疚,不敢来看你。你记不记得每年的大年三十,总能收到有人给你寄的东西?是永顺叫人拿给你的。”   一家人进入屋坐下,顾永梅的眼睛已经红肿了,她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屋内简陋破败,四下一览无遗,瘸腿卧在床上的男孩看起来和顾夭夭差不多大,在母亲的介绍下,他低声羞涩地喊了顾家所有人。   陈月英心直口快,立刻便问已经对他们放下敌意的大姑姐:“东来看着就是个孝顺的乖孩子,怎么会和人打架?”   提到这个,顾永梅又气红了眼,难过地说:“东来的大姐东琴被退婚了,他气不过跟那家儿子打了一架,对方儿子多,东来哪会是对手?那家人的亲戚还是村长,没人敢说啥……”   “那,东琴呢?”   “去山上挖草药了,从赤脚医生那儿打听来的土法子,我们没钱,东来现在就……只能先这样了。”   顾夭夭听着父母们谈话,不由暗暗叹气,大姑和表姐表哥简直泡在苦水里似的,听着都心里泛苦,连平日性子活泼的顾红志都安静下来,时不时瞄躺在破棉絮里的瘸腿表哥一眼,好像在想什么的样子。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顾永梅抹抹眼泪,露出笑容:“大老远赶来,累了吧?你们坐会儿,我去给弄点吃的,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将就一下。”   说着,便进了厨房。   陈月英没跟去帮忙,而是喊走嗒嗒吧嗒抽着香烟,满脸愁绪的丈夫,夫妻俩儿出了院子,站在墙角下,头挨头地在商量什么事。   这边,屋里。   顾夭夭用胳膊肘碰碰弟弟,顾红志秒懂姐姐的意思,掏出糖果和糕点,笑嘻嘻和内向的东来唠嗑,他性格自来熟,又热情开朗,很快就和这个初次见面的表哥混熟了。   气氛很热闹起来,顾红秀拿着带来的腊肉进厨房帮忙,顾夭夭就提着扫帚清理院子。   “哎,你是谁呀?”   墙上再次冒出一个头,是刚才那个小青年,好奇地看着她,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惊艳,不禁脱口而出:“你真好看,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好看的人。”   “东来是我表哥。”顾夭夭含笑回道,这样纯粹的赞美很难让人讨厌。   “哦,你们家是不是条件很好?能帮帮东来吗?”   “我们会帮表哥的。”   那小青年憨直憨直的,叭叭叭地把大姑家的情况就吐了个一干二净,没一会儿父母折回来了,顾夭夭瞧了瞧神色凝重的父亲,显然什么事在困扰他,肯定不是医治的问题,她心里有了些猜测。   “东琴姐,你家亲戚来了!”墙头上的小青年对着远处招手示意。   片刻后,摇晃的木门吱嘎一声,一个瘦瘦黑黑小小的女孩踏进院子,瞧见家里有人,显得很局促,顾夭夭见状,主动打了招呼:“你好,东琴表姐,我是顾夭夭。”   “愣着干啥,那是你表妹,快喊人!”顾永梅从厨房探出头,这般说道。   “表妹……”东琴紧张地扣着手,心里的自卑藏不住,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她都不敢直视。   顾红秀和弟弟一样,患有社交牛逼症,她越过礼貌微笑的妹妹,一把挽住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东琴,“表妹,我听大姑说了你出生日期,你比我小两个月,走走走,进屋,外面太冷了,冻坏了吧?”   有两社牛症的姐弟在,顾夭夭乐得轻松,其实她有点社恐来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很高冷,难相处,其实只是比较慢热。   吃饭的时候,能看出这姐弟俩儿很久没吃肉了,都看着那碗腊肉,不明显地咽了咽口水,又立即移开目光,一块都没夹,不仅是他们,顾夭夭发现,大姑也不夹。   陈月英见娘仨儿这样,鼻子有些发酸,强势地给他们人一勺肉,热情招待:“吃肉,我们自己做的,香得很!”   姐弟二人俱是一愣,同时看向母亲,等顾永梅点头才开心地小小尝一口,生怕吃太快尝不出肉味。   待吃完,顾永顺点上烟深深吸了口,突然开口:“大姐,你跟我们回去过年吧。”   顾永梅原本笑盈盈,把皱眉拉平的脸忽地沉下,倔强道:“我不会回去的,永远!”   其乐融融的气氛顿时像香烟一样散去,陈月英斟酌片刻:“这几年,我们分家了,也并不过去和二哥爸妈他们过,大姐你放心跟我们回去过年,最重要的是,满屯公社卫生所有个治疗骨科的医生很出名,把东来带过去,也方便治疗,我想,大姐比任何人都希望东来好,对吗?”   这两年,陈月英上了扫盲班,又时常去各处给人接生,见识和阅历早已和村里妇女不一样了,这做人思想工作的话,说到了顾永梅心坎上,很难让人拒绝。   “月英,你们让我……考虑一下。”她确实动摇了,儿子的腿耽误不起。   等人走开,顾夭夭好奇地问父母:“爸妈,你们打算让大姑一家住哪儿?”   “你妈给人接生,有家人过几天要搬去县里,屋子空着想出租,找不到人,到时候可以先住那。”顾永顺把烟摁灭,说道。   “我还以为爸妈要让大姑他们住夏姨之前住的罗叔叔家。”顾红秀也凑过来说。   陈月英白了大女儿一眼,没好气道:“你爸妈是那样的人么?让你大姑和阿奶阿爷相看生厌,天天过糟心日子,再闹矛盾啊?”   “姐,咱妈都会用成语了。”顾红志惊奇道,然后如愿以偿地收获亲妈一记铁砂掌。   “又打我……”他瘪着嘴,小声嘀咕:“重女轻男,妥妥的!”   这时,顾永梅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弯腰深深鞠躬,哽咽道:“这段时间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得啥话!”顾永顺皱眉,“以前我没能力,现在怎么能眼睁睁看大姐你受罪不伸出援手?小时候你和……”他咽下那个提不得人,“对我好,要不是你们,我都要死在坟岗上。”   陈月英也劝了几句,拍拍大姑姐的手,眼里都是温柔,她的丈夫还是这样重情重义。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他们一家先返回公社,陈月英去把房子租下来后,过两天顾永顺亲自开【工/仲/呺:寻甜日记】拖拉机来接腿脚不便的大侄子。   *   两天后,房子以每个月租金一元的价格谈下来,陈月英垫付了三个月,又给他们送去一些生活用品和吃穿用度,而东来当天就给安排进公社卫生所住院了。   顾夭夭跟随父母去医院看过,大姑不接受钱,见瘦弱的东来和东琴清汤寡水地吃,就悄悄往他们家里放了些大米面粉腊肉,还有一大包白糖。   处理完这件事,除夕如约而至。 第5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给顾红星这个大侄子疏通入伍名额的钱, 顾永顺是一分钱没拿出来,老太太上门哭闹也一口咬死,没有多余的钱, 陈月英就在一旁帮腔, 提了大姑姐的事。   王喜娥听了张张嘴,露出落寞的神情, 收起折腾的劲儿,偃旗息鼓了。   大女儿的事, 她心虚。   “妈,大姐这些年真的不容易,除夕那天我接他们过来吃年夜饭,您就当不知道吧。”顾永顺吸了口烟,沉沉说道。   “知道了, 要你说?你们求我,我也不会来, 哼!”老太太做出不耐烦的样子, 拍拍屁股走了。   顾夭夭看她分明是落荒而逃, 想来老太太还有几分愧对大姑,啧……   迟来的愧疚,比草轻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老两口没能从小儿子手里要到钱, 便出吃奶的劲儿折腾小女儿, 毕竟顾永莲嫁得最好,尤其是想到大女儿嫁的人,两相比较之下,他们觉得自己对小女儿那么好, 她明明有能力,凭什么不拿钱出来帮助侄子呢?   “永莲啊,从小爸妈最疼你了,你可别没有良心!”王喜娥哭闹,又说:“光祖可是团长,也不帮帮自家侄子,这也就算了,连钱都不肯出,你就当你二哥找你借的成不?让他给你写个借条,你要再不答应,妈就上你们家属院找领导问问,部队是怎么教的?”   老太太半卖惨半胁迫,软硬兼施之下,顾永莲最终拿出一百五十块,她真是怕极品老娘跑到家属院找麻烦,到时候他们一家还怎么做人?丈夫和继子继女们怎么看她?   顾永莲气得要连夜买票回部队,却见继子韩建国和侄女黏黏糊糊不肯走,心里的怒气便都转移到了顾红雪身上,阴阳怪气道:“小小年纪就和男的拉拉扯扯,像话?”   “莲姨,您说的什么话?长辈的事跟红雪又没关系。”   继子的话,顾永莲没反驳,心里却不可置否,她父母和死老太婆合伙逼自己掏钱,顾红雪还想进韩家门,先问问她同不同意吧,枕边风的威力,以及外面眼花缭乱的小姑娘,栓得住么?   想到此处,她才略微压下憋屈和不满,决定回去就给继子张罗大院里适龄小姑娘,亦或者文工团那群模样气质俱佳的女兵,一个乡下小丫头还能把他给迷成这样?   顾永莲冷笑,不过是世面见少了而已。   *   今年的除夕,因为添了大姑一家,顾夭夭家热闹得很,连他们这些小辈都被允许喝了些低度数的米酒,米酒是夏彩云自酿,香香甜甜,她心情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屋里众人在划拳闲聊,顾夭夭拍拍发烫的脸颊,悄声走到院子透气,冷空气吸入肺部,令她有些微醺的脑子略略清明。   “还好吗?”   清水击石般悦耳的嗓音在她耳侧响起,顾夭夭忍不住揉了揉麻酥酥的耳朵,抬起雾蒙蒙的眸子嗔人,嘟嘴软软抱怨:“沈西林,你都是这样跟女孩子说话么?突然离这么近……”   青年好看的唇角扬起,定定望着少女:“不,只对你。”   酒精的麻痹使得顾夭夭怔怔的,好看的杏眼像没有焦距一般,好半天突然低语:“沈西林,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一直老干部般镇定的沈西林愣住,像是被少女这一记直球打懵,直到那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凑到他面前,浅浅啄了一口,得意狡黠地看着他,坏坏道:“盖章了,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一句话,沈西林眸色加深,喉头微微滚动,克制地上前轻轻圈住少女轻柔的身子,在她耳边叹气般低吟:“嗯,我是夭夭的。”   翌日,顾夭夭难得赖床了。   不是因为睡过头,也不是因为犯懒,而是因为想起昨晚自己做的好事……   她用被子捂住脸,要不是悍妇娘过来强行把她挖出来,顾夭夭能躲在被窝里天长地久,呵呵!   一直到天黑,她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路,无奈道:“夭夭,你要躲到什么时候,盖过章不想负责了?”   顾夭夭尴尬的脸瞬间爆红,支支吾吾半天,弱弱道:“负的……”   “哪种负?辜负还是负责?”沈西林眼中不自觉带了笑意,却忍不住逗逗眼前可爱的蜗牛少女。   顾夭夭一跺脚,瞪他:“你知道,还问我!”   “行,我的错,别生气。”沈西林好笑地看着气呼呼的女孩,眼中的宠溺掩饰不住。   顾夭夭被他看得脸红耳热,心里又紧张又雀跃,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人的手牵在一起,十指交握那种,她不禁左顾右盼,发现天黑黑的没人,才与沈西林牵着手绕村走了一圈。   “二姐,你们去哪儿啦?妈和夏姨包了饺子,再不回来就没得吃啦!”顾红志一瞅见他们,大呼小叫地喊。   “大姐呢?”顾夭夭瞥了一眼俊秀的青年,揉着发烫的耳朵,硬生生岔开话题。   “刚才被姐夫接走啦,说是去吃饺子嘞。”顾红志不满地嘟囔,感觉姐姐被抢走,真不爽,“有了婆家忘了弟,哼哼。”   这话说的,顾夭夭心虚地摸摸鼻子,感觉像是在影射自己一样,走过去敲了熊弟弟一记脑蹦,“吃你的饺子吧,小屁孩。”   顾红志不服气地冲一直笑吟吟的沈西林寻求认同感:“西林哥,你说是不是嘛!”   “嗯……”沈西林望了眼厨房的方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意味深长地说:“放心,我和你姐,以后都不会忘了你。”   “还是西林哥好!”得了这话,顾红志摇头晃脑,高兴得很。   顾夭夭端着饺子立在堂屋门口,看着被某只狐狸忽悠瘸了的弟弟,心情复杂且无语凝噎,这就是传说中,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傻子吧……   “怎么大年初一,夏姨就走了?”她一边给淼淼喂饺子,一边和母亲闲话家常。   “你夏姨听了你大姑的事,寻思他们回去也艰难,在这边又没地种,说过了年厂里正好要招一个打扫卫生的临时工,这不就带着你大姑急急忙忙去找厂里的妇女主任么。”陈月英说着,又不禁担忧起来:“也不知道成不成,如果成了,临时工工资也有二十来块呢!”   “哦,那表姐怎么也不在?”   “不放心你大姑,陪着去了,顺带去医院给你表哥送饭,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她们哪里放心?”   一家人正聊得起劲,外头突然有人敲门,顾红志噔噔蹬跑去开门,很快又回来,挠挠头说:“前村长的媳妇,她说是西林哥的小姨。”   话音落,夏彩莲就自己进来了,她笑盈盈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陈月英身上:“我是西林这孩子的小姨,我姐咋不在?”   “她有事回一趟厂里,你这是有事呐?”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月英带着笑客气地说。   “有啊,前段时间我跟我大姐说好,要给西林介绍个对象,她答应了。”夏彩莲视线转到沈西林身上,打量半晌,笑:“长成大人模样啦,虽然还在学校,但这个年纪在村里,结婚早的孩子都一两岁了。”   沈西林蹙眉,硬声回绝:“我不记得母亲答应过,我也不需要。”   “可是人家小姑娘都同意了,就安排在明天上午,你不去让人小姑娘怎么办?再说,不看佛面,你也看看僧面,小姨都安排好了是不。”夏彩莲软硬兼施地强调,之后极快地说:“话我送到了,就先这样,明天带人过来。”   说完,像是怕听到拒绝,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人。   “西林,你妈真没答应过?”陈月英见对方态度笃定,原本想帮着说话,反倒迟疑了。   沈西林却深深望了一眼顾夭夭,一字一顿强调:“没有,我妈不会逼我。”   “那就好,明天有婶子和你叔在,没事。”陈月英点点头,暗暗琢磨夏彩莲这出唱的什么戏。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着父母的面, 顾夭夭眼观鼻鼻观口,没给沈西林一个眼神,实则悄悄红了耳尖, 心中羞恼:再看, 父母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事,她是打定主意要隐瞒周遭人的, 一是学生,必须将心思用在学习上;二是两家人的关系, 他们现在年纪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在一起,为了将来如果谈崩了,分开也不至于太尴尬,至少父母们还能往来。   晚上休息之后, 顾夭夭的窗户被轻轻敲响,她迟疑片刻, 披着棉袄打开。   清冷的月色,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站在她的窗边,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沈西林败下阵来,伸手揉揉少女的头发,清泉似的声音,缓声解释:“夭夭, 你别误会, 我……”   “没有误会,我相信你。”顾夭夭认真道,并将自己的顾虑告知,然后叮嘱他:“沈西林, 你听到没有?不许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   沈西林的脸隐在阴影下,眉深深蹙起,许久都没答话。   长久的沉默让顾夭夭有些不安,她搅着手指,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不由有些心虚,于是踮起脚捧住沈西林的脸,先在额间落下羽毛拂面般的吻,瞧沈西林没反应,又试着在他脸上稍稍用力亲了下,沈西林依旧沉默。   顾夭夭想到自己的提议,越想越觉得像个渣女,沈西林越不说话她越心虚,最后索性将唇印在那两片抿紧的薄唇上。   阴影中,沈西林呼吸一滞,极好的视力让他在月光下也能看清少女颤抖不已的羽睫,随即,他遵循本能,一手环住女孩纤细的腰肢,一手扣在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带着令人心悸的吻。   “唔……”   不知过了多久,顾夭夭睁开迷蒙的眼,失神地望着那张俊秀至极的脸,红唇微张轻喘着,软软倚在沈西林带有皂角香的怀里,她听见头顶上传来青年沙哑地叹息:“答应你便是。”   其实,原本他想等毕业就告知双方父母,早早订婚。   沈西林躺在床上,想了一宿,天亮之际,他推开窗望着顾夭夭房间的方向轻笑,迟早有一天,小丫头心甘情愿将自己公布给亲友,他有足够的耐心,也会为那一天的到来去努力和等待。   想明白这些,就算一夜没睡,沈西林也精神奕奕,上顾家提水劈柴,干得热火朝天,哪怕是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姨找来的麻烦,都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采莲,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给西林介绍对象了?”   昨晚收到陈月英从村委会打到厂里的电话,夏彩云一大早就匆匆赶了回来,此时眼下还有掩饰不住的疲惫,瞪着从小和自己就不亲的妹妹,语气急躁。   “那天在家属院外遇见,我不是提了么?姐你也没拒绝啊,我这不就安排上了,你看人家姑娘都来了,总不能把人拦在外面吧?”夏彩莲眸光微闪,依旧笑吟吟,仿佛看不懂人脸色,拉着旁边尴尬羞涩的少女,直接进了院子。   陈月英纳闷,转头和女儿嘀咕:“那不是你表妹小芳?”   确实是王小芳,顾夭夭收回目光,神色淡淡地与对面笑容愉悦的顾红雪对视,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今天这出是为何了,原本王小芳和沈西林八竿子打不着,二人根本没有交集。   所以,是锦鲤堂妹怂恿好友对他上心,纯粹为了膈应她,这出竟是冲自己来的啊……   顾夭夭微微勾唇,有本事就拿走。   不出意料,只一刻钟王小芳哭着跑出来了,她父母也骂骂咧咧地摔门离开,夏彩莲脸色更是难看,她回头望了眼面容冷漠的姐姐,咬咬牙上沈家去了。   听说,便宜前姐夫回来了,自己去卖卖惨,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找份城里工作?反正这破乡下,夏彩莲不想呆了。   去之前,她特意提了几包糕点,穿上红色修身毛衣和高跟鞋,挺着鼓鼓的胸脯,与姐夫“巧遇”并哭诉了自己的可怜遭遇。   沈伟国望着与前妻模样六七分相似,却更加年轻的小姨子,心中的愧疚移情到对方身上,同情且怜悯,一口保证:“这样,过几天我回省城,你与我一起走,到时候先给你安排住处,然后问问我那些战友,有没有合适你的工作。”   “姐夫你真好!”夏彩莲擦擦眼角的泪水,崇拜的目光投向双鬓有些斑白,但依旧健壮的军装男人。   与小姨子告别后,沈伟国回到家,下意识地庆幸妻子跟自己怄气不肯回来,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没将这件事告知任何人,甚至想:看在前妻的面子上,把那些愧疚弥补在她的妹妹身上,问心无愧。   这般说服了自己,沈伟国在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带着花枝招展的夏彩莲登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至于车上别人误会他们是夫妻,小姨子靠着他睡了一路这种事,他谁也不会说。   *   这几天,顾红雪十分不痛快,好友相亲失败,来找她闹腾,自己被断交不说,心上人也丢下自己回了部队大院。她心事重重,想到父母为了哥哥去当兵,逼着小姑给钱,就忍不住怨父母和哥哥!   小姑心里肯定怨,指不定怎么使小手段破坏她和建国哥哥!   怀着焦灼的心情,顾红雪连平日里疼她的哥哥都爱答不理,开学后也无心学习,满脑子都是韩建国,因为她发现韩建国回去了三个月,居然只给她写了一封信!   五一劳动节这天,学校放假一天,顾红雪偷偷摸摸上村委办公室给远在省城的心上人打去电话,不知道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是她小姑:“小姑,我是红雪,建国在吗?”   “在啊,你等着,我去喊他。”顾永莲瞥了一眼正准备和人出去玩的继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对于小姑意外的好说话,顾红雪有些惊讶,但立马被即将和心上人说话的喜悦掩盖,熟悉的声音很快响起,“小雪,有事吗?”   “建国哥哥,你,你怎么只给我回了一封信呀?我,我想你了……”她委屈又可怜地说,声音一度哽咽。   “我,我也是,最近……”韩建国犹豫地说,又小心地瞧那道身着绿军装,俏生生立在门口的身影,心口一紧,低声对着话筒哄,“乖,我最近忙,过两天给你回信,现在……”   “建国,走啦,电影要开始啦,还没说完嘛~”   隐隐约约的女声传到顾红雪耳中时,她没来得及反应,电话突兀地挂断,再拨过去又是小姑接起来的,对方笑盈盈地说:“红雪啊,建国和朋友出去玩了,我让他回来给你打电话好吧?”   顾红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的心神已经完全乱了。   当天晚上,她给父母留下纸条,收拾了几身衣服就搭上前往省城的火车,顾红雪一直知道自己运气特别好,所以她想做的事,总是顺顺利利,包括这次因为没钱,逃票上车也没被发现。   她的运气真的很好,不仅顺利找到信封上的地址某军区大院,还幸运地撞见了她的建国哥哥和一个英姿飒爽的军装姑娘牵手。   “建国,那是谁呀?在看你呢。”韩建国身边的军装姑娘立刻松开了他的手,轻声道。   “嗯?”   韩建国顺着对方所说的转头,脸上轻松快乐的微笑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他张了张嘴,像是吓傻了般,没走过去打招呼,等他反应过来,顾红雪已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她的建国哥哥移情别恋了呀。   *   距离高考没几天了,顾夭夭完全没注意到顾红雪很久没来学校,等再听到锦鲤堂妹的消息,是她要结婚这件事,对象不是韩建国。   “妈,这,真的假的?”她不得不吃惊,韩建国可是官配!   “我能骗你呀?也不知道她咋想的,书也不念了,要回来和县武装部部长的小孙子结婚,听说那小伙子和你一届,马上要毕业了!”陈月英唏嘘道。   武装部部长的小孙子?   顾夭夭回忆了半天,都没想起来,书里有这个人么?不过官配怎么闹翻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顾红雪身负锦鲤运,找的对象不会差,总能结实到各种优质人脉关系。   剧情已经崩得作者都不认识了吧?原书里,顾红雪读完大学,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了几年,实现和追求了人生价值后,才和韩建国结婚生娃大结局。   “你安心考试,婚礼在你们高考结束两天举办,红雪特意和我说让你去,你俩儿关系这么好了?”陈月英问她。   顾夭夭不禁好笑地摇摇头,哪里是关系好,她想让自己见证她嫁得多好吧。 第5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不知道你二伯母咋想的, 那小伙子家条件再好,红雪那丫头跟你一样大,也才十六岁出头, 怎么就嫁人了?”   “会不会是订婚?”   “不管这些了, 你好好准备考试,妈去给你炖老母鸡汤补补。”   顾夭夭想说不用, 而且她在小公寓里每天膳食营养健康,水果蔬菜肉类都不缺, 可又不想辜负悍妇娘一片爱女之心,索性继续翻开错题本,很快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省城,韩家。   “什么?红雪要结婚了!?”顾永莲拿着邮递员送来的电报,情不自禁地声音拔高。   这时候, 大门被推开,韩建国神色怏怏地走进来, 看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 半晌才说:“莲姨,现在暑假,你……回乡下看阿婆么?”   顾永莲不动声色地藏起电报,神色如常地试探:“还不知道,到时候我喊你?”   “嗯……”韩建国迟疑着点头。   当天夜里, 顾永莲娇\\喘如兰地躺在丈夫身下, 软着嗓音说:“祖光,你看这段时间放假了,反正建国也没事做,要不像隔壁老秦家那小子一样, 送去你们部队拉练一下?免得他跟大院里那群小子招猫逗狗的,过两年高中毕业了,入伍也更有优势不是?”   一阵有节奏的撞击后,她从极致快乐的余韵中回过神,无骨地攀着丈夫,再次提议:“你知道建国跟我那侄女一直要好,今天我收到电报,嫂子告诉说红雪要结婚了,你看要不要告诉建国那孩子?”   “不用,影响他学习,过个几年就忘了。”韩光祖抚着妻子年轻的身体,不在意地说道。   *   七月中旬,正值酷暑。   高考开始了,韩建国也被他爸不由分说送到部分拉练去了,甚至来不及寄出一封解释的信,或许是不敢面对,他总觉得拖一拖,拖一拖吧。   或许他太年轻,不知道有的事拖着拖着便黄了,也不知道阴差阳错的遗憾会伴随一生。   七月十七号,高考第三天。   顾夭夭捏着准考证走进教室,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心想还是后来的高考时间安排更人性化,幸好最后一天了,她趴在桌上,认真做起试题。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钢笔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年轻的学子们,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使尽十多年苦读的解数,背水一战,披荆斩棘。   校门外,知了声声。   “快结束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被高温炙烤得焉头巴脑的家长们立刻精神起来,全都围到大门处,探着头望眼欲穿。   “山花,这里!”   “考得怎么样啊,明德?”   铃声结束,考生陆陆续续从各个考场出来,家长们兴奋地朝各自孩子招呼,顾夭夭嘴角噙着笑,快步走到父母身边:“爸,妈。”   “总算考完了,走走走,你大姐去买烤鸭了,你弟弟去买水果糖了,你夏姨和大姑在家准备饭菜等你!”陈月英拉着女儿的手,遗憾地说,“就西林参加暑假特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幺儿,你年龄小,没考上也不怕,明年还……”顾永顺本意是想安慰,却被妻子一记铁砂掌打断,瞪他:“乌鸦嘴!夭夭肯定最好!”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顾永顺咧着嘴,笑皱了眼角。   顾夭夭心里暖暖的,上前左手挽父亲,右手挽母亲,眉眼弯弯地听他们唠叨,一家人往纺织厂家属院走去。   “夭夭来啦,等会儿就能开饭!”顾永梅坐在门口摘菜,见了她高兴地招呼。   “大姑,我表哥表姐呢?”顾夭夭蹲下帮忙,随口闲聊。   “你表哥的腿已经能下地走啦,不过还需要拐杖,医生说还得几个月康复,来不了。”   顾永梅眉眼带着喜意,越说越开心,“至于你表姐,因为护理你表哥周到细致,卫生院决定招她做护理员,现在忙得抽不开身,工资只有正式职工三分之二,不过我们都很满足……”   顾夭夭时不时点个头,及时回应大姑,让顾永梅的倾诉欲得到极大满足,她笑盈盈地说:“亏得你夏姨,大姑能在这里当保洁员,别看你表弟腿脚不便,他可努力啦!有一次看到我从彩云这拿去的刺绣,居然很感兴趣,依葫芦画瓢,弄得像模像样!”   这时,夏彩云探头来接过话:“干妈收你表哥当徒弟了,那孩子虽然是男孩,但特别有天赋!”   “哪里哪里!”   顾永梅不好意思地摆手,脸上的笑却没断过,其实她一开始也很迟疑,但看到儿子闷闷不乐,心想就当给他解闷,所以同意了他折腾,没想到儿子竟然十分有天赋。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门手艺,看看夏妹子就知道,这手艺能吃饭!那还分什么男啊女啊,总比土里刨食强!   这下,连顾夭夭都有些惊讶,果然人不可貌相,不过她到也真心为大姑一家高兴,天助自助者,老天不会辜负努力生活的人。   她们说话的功夫,顾红秀提着用纸包裹的烤鸭回来了,她也加入到了家庭聊天群里,话题便从大姑家一双儿女转到了她结婚的事上。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直到顾永顺在楼下跟老大爷们下完几盘象棋,临开饭了,他皱眉一看:“红志呢,买个糖买丢了不成?”   “没事没事,咱们先吃,我给他留点饭菜。”夏彩云瞧着气氛不对,连忙说道。   除去这段小插曲,整个用餐过程十分愉快。   等天边染上火红的夕阳时,一家人也准备回村,这时候顾红志在亲妈的黑脸中姗姗来迟,挨了几记亲妈的如来神掌后,他神色焦急地拉住顾夭夭。   “姐,出事了!”   “什么事?”   “我不是去买糖了么?就在路上碰见徐盼弟,她让我交给你一个毕业礼物,然后红着眼走了。姐你之前跳级,让我多照顾一下她,所以我不放心就跟去了,没想到她爷爷上个月才去世,大伯母就给她找好婆家,非逼她嫁人,下学期不许上学了!”   顾夭夭蹙眉,沉默片刻,问:“对方给多少彩礼?”   “徐盼弟说一百,姐你帮帮她吧!”顾红志此时哪还有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带路!”她淡声道。   一旁听了大概的陈月英不放心,拉着丈夫也跟上了。她是知道徐盼弟那孩子家庭情况的,爹妈早逝,爷爷拉扯大的,之前还时不时来串门,人又乖又礼貌。 第6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两天后, 县城某机关大院礼堂,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如期举行。   “哇,不愧是武装部部长, 儿子结婚排面真大, 居然搞来八辆军用吉普车当婚车啊,在咱儿村里, 能有拖拉机送嫁就不错了……”说话的花衣裳女人发出羡慕的感叹,“二秀, 你这亲家上哪儿找的啊?以后你两个小儿子有这么个姐夫,前途不愁啦!”   “哪里哪里,都是缘分!”   田二秀满面红光,试图谦虚却咧着牙花子笑得合不拢嘴,女儿的婚礼总算让她一洗前耻, 扬眉吐气了,为了见证这一刻, 她特意邀请了许多亲戚来县里参加婚礼。   她被亲友们围着恭维, 飘飘然如同喝醉了踩在云彩上, 以至于看不见男方父母的不喜和亲友的鄙夷。   顾夭夭与自家人坐在角落里,低头静静吃饭。   不过,他们这一桌的平静很快就被走向这里的新娘新郎打破,敬酒环节到了。   “我敬三叔三婶……”顾红雪犹显稚嫩的脸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将目光瞥向紧紧挨着顾夭夭的清秀少女, 悠悠道:“恭喜三叔三婶喜得儿媳。”   等她和身穿中山装的秀气青年款款离开, 周围人才窃窃私语起来:“我看是童养媳吧?突然领回来的,他们家小子还需要这样?要模样有模样,家庭条件也不错,怎么这么着急咯?”   顾红志听得不自在, 要不是母亲瞪自己,他早上去跟这些长舌妇理论了。   顾夭夭轻轻拍了拍把头快埋到桌下的徐盼弟,软声安慰:“没事的,她们就是好奇,过段时间就不会说了。”   “幺儿说得没错,不用理会,来来来,这扣肉做的不错,尝尝。”陈月英也出言劝道。   “谢谢婶儿。”徐盼弟小声地说,朝好友投去感激的眼神,余光却不自觉关注一旁的少年,前两天的事又在脑海中重现。   徐盼弟至今觉得不真实——那天,身边这个平日里老欺负自己,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少年,挡在她的身前,对贪得无厌的大伯母说:“不就是彩礼么,我家翻倍给两百,人我们带走了,你们同不同意?”   这一幕情景,再也挥之不去,深深地烙印在徐盼弟脑海中,除了感激之情,心里似乎也多了些什么,她不敢深思,更不敢渴望更多,只想有生之年,把好友的父母也当自己父母去孝顺,报答顾家的恩情。   顾夭夭看向气鼓鼓的弟弟,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两百是她拿出来的,熊小子那天特别认真地说:“姐,钱当我向你借的,以后我会还你的。”   其实,当初拍小同桌赚的钱远不止这点,她本就有意相帮,没想到弟弟居然脱口而出,事情发展成那样,其实还是因为父母性子心善宽和,当然事后免不了一顿揍。   当天晚上,陈月英就对徐盼弟说了:“别有压力,安心住下。”   事后,顾夭夭也认真和小同桌谈过,告诉她:“盼弟,你永远是自由的,不是谁家的童养媳,也不是谁的附庸,好好读书,一切有我。”   这时,台上的主婚人正说着祝福话,双方父母也站在上面,话筒递到田二秀那,她大声地清了清嗓子才说:“首先,祝我女婿前途似锦,然后祝我女儿女婿婚后生活幸福美满,最后高考刚结束,祝我侄女顾夭夭金榜题名。”   陈月英顿时冷下脸,没好气道:“她个老文盲,还能说出这种话?成语都飙出来了,哼!”   其实,她气的是田二秀把心机用在孩子身上,当着众人的面在婚礼上说这种话,纯粹把人架在火上烤,要是小闺女没考上,还不知道怎么影响心情,要是考上了,还能装个大度体面。   “妈,不想这些,来吃肉。”顾夭夭夹了一块肥糯的扣肉给母亲,她最爱这口。   “还是我姑娘贴心。”陈月英的脸拉不下去了,心里感觉熨帖,一扫烦闷。   吃过饭,大多数老家来的亲戚陆续告辞离开,只有顾夭夭被特意留下,顾红雪邀请她闹洞房,实则是为了秀婆家在城里的独栋三层小洋楼,并说:“堂姐,下学期我就转到县中学了,以后大概很难见面,我就提前预祝你考上大学啦!”   这话说得漂亮,新郎的朋友同学对这个漂亮姑娘好奇得很,便笑言:“红雪,你堂姐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怎么高考了?”   “我堂姐聪明,两次跳级,常驻年级前三。”   顾红雪嗓音软软,仿佛真心骄傲,惹得有人下意识反驳:“小镇的教学质量怎么比得了县城?就算年级第一,我看不见得有县中学前三十名好……”   “我堂姐真的很厉害。”她笑吟吟,软声说道。   顾夭夭玩味地笑了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都学会捧杀这招了,这波优越秀的,她给零分,啧!   “厉不厉害,等过一个月,有没有被录取,被什么大学录取,不久知道了。”   有个女同学阴阳怪气地说,众人也不接话,气氛一时尴尬,顾红雪却再次真诚发言:“我相信我堂姐,她肯定行!”   这时候,屋外传来更加阴阳怪气的话:“哎哟,我姐才十六,有的是机会考大学,第一次考不上也不怕,就怕有些人,同样是十六岁才读完高一诶!要是以后也考不上,再复读重新高考,就成十九二十了,啧啧……”   “就、就是!还、还是万、万年老二,一直屈居我后面!”徐盼弟结结巴巴,但瞪着眼很有气势。   顾红志顿时笑眯了眼,挥挥手:“哎呀哎呀,盼弟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啦?”他矫情地说完,挖鼻冷哼,放话:“我姐要考上了,我带着小伙伴上县里,敲锣打鼓给大伙报喜哈!”   对于锦鲤堂妹的小心思,顾夭夭本不打算开口,事实胜于雄辩,长达一两年的现代题海战术训练,她很有信心考上大学。   虽然这个年代成绩不公布,录取生源时更多的会考虑学生政治成分,但自己这一世,几代贫农,身份那是又红又专,政治审核这一块是绝不可能被卡的。   不过,既然两小只都为她出头,顾夭夭只好亮剑了:“别灰心,县中学确实厉害,但我相信小雪入学后能继续保持前三,两年后考上心仪的大学,实现人生的梦想。”   捧杀,谁不会呢?   “嚯,连我们家盼弟都赶不上……”顾红志及时补刀,被身旁的少女红着脸扯袖子。   吃瓜群众本就与顾红雪关系一般,这会儿见她吃瘪,不仅不相帮,还津津有味看起了戏,直到新郎急忙赶来救场,这事才算憋屈的结束。   晚上回到家,夫妻俩儿听顾红秀绘声绘色复述了下午的事,顾永顺的意思是以和为贵,让他们下次说话别这么不留余地,毕竟是亲戚,日后好相见。   “别听你们爸的!”陈月英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转过头露出鼓励的笑容,说:“红志和盼弟做得好!就得护着自家人!”   一番肯定后,她还给了两小只一人五块钱以资鼓励,拍拍他们:“好样的,以后就得这么做!”   徐盼弟眼睛亮亮地看了眼身旁洋洋得意的少年,抿着嘴轻笑,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一刻感觉自己好像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心里暖暖的。   顾夭夭也笑,心里感动得不行,拿出一包奶糖奖励他们,还私下补贴了悍妇娘五张大团结,自从卖掉那张拔步床后,她就没缺过钱。   如今饥荒刚过,大部分人瘦得像麻杆,穿的衣服更是补丁垒补丁,她的家人却悄悄囤了膘,衣服尽管依旧朴素,但几乎没有补丁。人人皆以为是顾红秀进厂补贴家里,夫妻俩儿收入也比以前好导致的,谁能想到这家人每顿都有肉吃?这在城里也难有人家做到。   望着可爱的家人们,顾夭夭眉眼弯弯,心想自己时时投食,效果很不错。   参加完顾红雪的婚礼,顾夭夭和家里人便忙得不可开交,不仅要赶双抢,还得筹备顾红秀下个月的婚礼。   她和徐盼弟负责写请帖,陈月英抽出时间去县百货商场看结婚用品,尽可能地挑选齐全——带花的瓷盆和暖水壶,喜庆的牡丹花纹床单,同款样式的枕套和枕巾,新弹的棉被芯,以及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物件。   总之,两个字:务实。   除了以上那些,顾永顺从婚礼定下来那天起,就开始亲手打的梳妆桌和五斗柜两样,还有陈月英亲手缝制的大红绸缎被套。   原本陈月英想扯布亲手缝制嫁衣,被顾夭夭阻止并亲自准备,这是她在公寓电脑上,给了尺寸找人定制的斜襟嫁衣,无论是花样还是质感,都顶顶好。   可以说,这身嫁衣既附和当下的审美,细节材质又十分精良,顾红秀喜欢得不行,好几次翻出来试穿,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衣柜。   “呜呜,幺妹,我好喜欢这个衣服,你上哪儿弄来的?”   “县里一个老裁缝做的,他做完这件回乡下享清福去啦,你很幸运哦~”   “嗯嗯嗯!以后我要好好保存,留着给闺女穿!”   顾夭夭忍不住笑,见顾红秀喜欢,她也高兴,便说:“姐,我搞到一台海鸥相机,等那天给你拍照。”   “幺妹你真好!”顾红秀哇哇乱叫,一点姐姐的矜持都没有,整个人沉浸在即将与心爱之人结婚的期待中,浑身冒着粉色的泡泡。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一转眼,便来到了八月中旬,特训的沈西林也回来了。 第6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八月, 双抢时节。   对于乡民来说,这是全年最热的时候,也是最忙碌的时候。   七月的早稻刚收, 孩子们欢快地在收割过的田地里“捡漏”, 把那些掉落的零散稻谷拾起来,装进各种瓦罐布袋, 一下午少的能捡几两,多的小半斤。   “盼弟今天别去捡谷子了, 瞧瞧都晒脱皮了,这几天你在家给做饭就行。”陈月英板着脸不赞同地说,随后又缓和语气,“要是无聊,就和幺儿去晒谷场玩, 最近忙抢种秧苗,中午没时间回来, 午饭你俩儿商量着送。”   “嗯嗯, 我知道了, 陈姨。”徐盼弟乖巧点头,眉眼俱弯。   抢收刚结束,来不及歇口气,全村的壮劳动力很快又投入到抢种第二季水稻,关乎白雾生产队来年的口粮, 不到双抢结束, 谁也不敢松口气。   陈月英交代几句,扛着锄头匆匆出门了,顾夭夭拍拍小同桌:“我妈那是心疼你~喏,你擦这个芦荟膏, 对晒伤好使。”   二人边往晒谷场走去边闲聊。   “我晓得啦,不会多想。”徐盼弟挽着好友胳膊嗔道,突然想起什么又问:“昨天来家里的那些人,我听大人们说,好像是县武装部的,怎么会来家里问你情况?”   “大约是政审走访调查。”   “政审?这不是在学校那里就行么,怎么还来家里了呢?不会是……”   见小同桌被自己脑补吓白了脸,顾夭夭哭笑,一个脑瓜崩过去:“别乱想,我自愿填报军校,或许是成绩达标了,人家下来政审的。”   “真的?太好了!”   往日里腼腆害羞的少女顿时一蹦而起,那高兴劲儿,比农民丰收还喜悦,拉着顾夭夭直转圈圈,好半天才停下来,追着问她填了哪所军校。   “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   顾夭夭内里毕竟不是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对未来茫然不知所措,她早已确定了自己未来的方向和路,既是为了在将来的十年浩劫中不被波及,也是为了理想。   “诶?”   对高考了解不多的徐盼弟露出迷茫的神色,顾夭夭见状,细细与她说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最后语重心长道:“盼弟,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去弄清楚,自己喜欢向往什么,也许你还不明白这个的重要性,但切记不可随大流,到时候问问你的心再做决定。”   徐盼弟默然,以后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但,她瞥了一眼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心想:追逐光,算吗?   *   双抢结束的第二天,顾红秀也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出嫁了。   她的婚礼不像顾红雪那般高调,一辆精心装饰过的小轿车,两辆系了大红花的拖拉机,却也足够轰动这个小小的村子,一般姑娘出嫁,能有拖拉机送嫁,已是极为风光,更别提小轿车了。   “哇,新娘子穿的嫁衣好好看!”   “对啊,可能是县里百货商场买的吧?”   “婆家还舍得给买这么好的嫁衣,哪像我们啊,出嫁时穿了件红碎花衬衫就完事了……”   “也不知道陈月英收了多少彩礼?可真会钻营。”   来围观的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顾家的院子挤满了人,有人羡慕,有人惊叹,有人酸言,有人嫉妒,但都不能影响顾家人的喜悦,一串串鞭炮点着,热闹又喜庆。   这时,顾夭夭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海鸥牌相机,让别着新娘新郎字样胸花的姐姐和姐夫站在父母身后,然后她从相机后露出半张笑面如花的脸,指挥:“大家先让让,我姐要出嫁了,我向同学借来相机,想在姐姐出嫁前,让她在家里留影纪念。”   乡亲们善意的笑着让开了,全都好奇地站在她身后围观,场面那叫一个人挤人,沈西林门神似的守着,面沉似水,他的小姑娘实在耀眼,那么多热切的视线贴上来,真想……把她藏起来。   这时,顾夭夭回眸,笑盈盈望向目光灼灼的某人,“西林哥,你帮我们拍。”   把相机塞到沈西林手里,她拉着熊弟弟,又叫上害羞的徐盼弟,一家人整整齐齐立在堂屋门口,随着几声咔嚓声,这喜庆又幸福的画面,永远定格了。   “幺丫头,能不能给我们拍一张啊?”   有人起哄问,却没人当真,都知道拍照贵,谁知道顾夭夭点点头,大大方方邀请道:“可以啊,这也是大家祝福的心意嘛,想和新郎新娘合影的婶婶姐姐们,还有大叔大爷们,都过来站在新人后面,我给大家拍一张。”   “姐,姐夫,快快准备,将来翻出照片还能看到谁来参加婚礼了,多有意义呀!”   顾红秀见妹妹是认真的,也深感认同,开开心心挽着爱人的胳膊,与身后凑热闹的邻居亲戚们扬起笑脸,拍完后又被妹妹拉进屋子里拍了几张,只听她那好妹妹低着头看相机,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将来你拿出照片,还能看到自己在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待嫁的样子,多有纪念意义?”   说起来,这都是现代婚礼的套路,但确实很有纪念意义。   “堂姐,我听说县城高中都来了好几封录取通知书了,你是不是还没收到?也没事,明年再接着考就是了。”顾红雪凑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四周的人正好能听到。   “对呀,不会是落榜没考上吧?还以为咱们村又要出一个大学生了呢。”王小芳的母亲要笑不笑,声音尖尖的。   也有人真心安慰劝解,陈月英脸拉下,又不想在大女儿婚礼上闹不好看,忍着气翻白眼:“管那么多,考不上我养着!”   这时,院外传来动静,一个骑自行车,穿制服的年轻人喊道:“顾夭夭,顾夭夭在不在?有你的信!”   “在在在!”陈月英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一个健步冲上去,接过来便望见信封邮票上盖着京市的邮戳,整个人顿时呼吸都重了起来,她心跳加速地把信递给女儿,期待又紧张,轻轻道:“打开看看?”   “啥呀,快看看!”众人再次起哄。   顾夭夭也不推辞,低头仔细拆信封,离得近的人伸长了脖子,但大多数不识字,便有人催神情尴尬的顾红雪,“哎,小雪,你不是识字么,那红色的封面上写的啥呀?”   顾红雪抿了抿唇,僵硬地念出声:“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录取通知书。”   “月英,你家闺女考上军校啦?!”旁人激动不已,高兴道:“咱们村又出一个大学生啦!哎呀,到时候升学宴一定要喊我们啊,咱们也随点礼,不图别的,就想沾沾大学生的福气!”   “一定一定!”陈月英哆嗦着嘴唇,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旁人说什么,她都点头称是。   “老顾,你们家今天双喜临门啊!”兵民队长晋阿虎一掌拍在顾永顺后背,把人拍得一个踉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指着周围几个相熟的兄弟说:“永顺,晚上不醉不归,别想跑啊!”   “跑啥?老子才不会跑,谁怕谁啊,喝!”顾永顺性子温和,难得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众人倒也能理解,纷纷扬言要喝倒他,喜悦之情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顾夭夭也被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围着为自家孩子取经,陈月英回过神来,满面红光地将女儿解救出来,“走了走了,红秀快上车,耽误吉时,一会儿大家方便的都来啊!”   “伴娘伴郎,上车嘞!”   新郎方的一个婶子朝顾夭夭和沈西林招手示意,等人上车了,她还跟同伴感慨:“瞧瞧,金童玉女似的,听说那男孩子也是军校生,真般配!”   “确实,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伴娘伴郎,跟那电影明星似的,一会儿我让我儿媳多跟那小伴娘接触接触,说不定生下的孩子也好看又聪明呢!”大婶的同伴这般说道。   “哎,我咋没想到呢!那我叫我家孩子跟她接触接触,说不定就也会成才考大学,光宗耀祖。”婶子一脸向往地说。   顾夭夭可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吉祥物,直到第二天她才从母亲那听说的,哭笑不得地想:难怪昨天一堆小孩子和孕妇围着她说话嘞!   她也总算能坐下来好好看看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背面写了四条注意事项,提醒转党、团关系,随带户口迁移证和粮油供应关系,入院后会按供给标准发放单军服、衬衣、棉衣各一套,棉被、棉褥、褥单各一件。   个人则可酌情携带棉被、衣物、书籍,但不得超过二十公斤,并且赶赴学院的路费均由招生组负责,到院后凭单据报销。   “哇,夭夭,军校也太好了吧~”徐盼弟赞叹,她与有荣焉地说:“我听老师说,其他院校可不负责报销路费,也不免费提供衣服棉被。”   顾夭夭笑笑,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好奇的小同桌,只听她大声念道:“顾夭夭同学:根据国防建设的需要,你已被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录取,特此通知,并向你表示热烈地欢迎和祝贺。亲爱的同学,为了保卫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望你接到此通知后,迅速做好准备,如期报到,接受祖国交给的重要而光荣的学习任务,为建设一支优良现代化的革命军队,贡献自己的力量。”   末尾处,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招生工作委员会上盖了章,时间是一九六一年八月十五号。   “哎,报道时间是八月二十七至八月三十,今天已经二十五了,好久见不到你啦。”刚才还笑嘻嘻的徐盼弟,转眼就耷拉下眉眼,脸上万分不舍。   “没事啊,我放假就回来了,你也可以和我爸妈一起来首都看望我。”   半晌,徐盼弟郑重点头:“以后我也考京市学校。”   “行,我等你。”顾夭夭浅笑着应道。 第6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陈月英前脚给大女儿风风光光举办了婚礼, 后脚便又风风火火操持起小女儿的升学宴。   最近她春风得意,出门听的净是好话,回家还跟丈夫甜蜜地抱怨:“永顺啊, 我现在可明白戏文里唱的昏君为啥喜欢听那些太监拍马屁了, 每天听闺女说的那啥彩虹屁,心情简直不要太美滋滋哦!”   升学宴那天, 不仅请来了各科老师,连校长都来了, 他举着酒杯对顾永顺说:“顾夭夭这孩子,是我校近年考得最好的同学之一,你们生了个国家栋梁啊。”   那些前来的亲戚和友人听了,俱是脸上笑开了花,这可是他们村的!   “今天, 我代表学校,对顾夭夭同学颁发一百元, 以资奖励。”   校长说着, 递过来一个信封和奖状, 顾夭夭连忙起身,肃着小脸,口吻认真:“我一定不负学校和老师们对我的栽培,努力学习,报效祖国!”   “好样的!不愧是我白雾村的人!”某个辈分较高的叔祖站起来, 大声喝道。   众人齐齐鼓掌, 升学宴便这样在亲友们高涨的热情下结束了。校长临走前,还特别邀请她和沈西林到学校,去给早已提前开学的准高三生做演讲,分享自己的经验和心得。   顾夭夭想想还有两天时间, 便答应了。   当晚,送人离开后,她立刻回屋列出讲话纲要,并打算把自己的学习笔记和课本赠送学校,希望能帮到有需要的学生,另外又用那些奖金购买了课外阅读书籍,捐赠给学校图书馆。   次日,二人的到来十分轰动,掌声经久不息。   那些学生目光炙热地望着他们,一个是活生生的传奇,另一个是传说的学长,且都外形俱佳,同学们的热情劲儿简直跟后世追星的少年人没区别,校长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相机拍照。   后来,这对金童玉女般的传奇学长学姐,他们的照片被校长打印放大,挂在学校公告栏最显目的地方,一旁还有事迹介绍,供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瞻仰,成为许许多多后来者的榜样。   *   翌日,火车站。   陈月英拉着小闺女的手,絮絮叨叨地交待:“到了首都,有时间就给家里写写信,我听说火车上有拍花子的,路上跟好西林,知道吗?”   顾夭夭点头,再次拿出相机,让沈西林给他们一家在火车站拍张全家福。   “这么多人看着……”陈月英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经不住女儿说:“妈,我去上学啦,一千多公里,好久见不到你们,想你们了,拿出相片看看。”   老母亲的心顿时软成水,连忙应了。   “姐,上次给你们拍的那些照片,你过几天去相馆取一下,我让师傅洗了两份儿,咱爸妈一份儿,你和姐夫一份儿。”顾夭夭说着,递了一张收据条过去。   “嗯,知道啦,去那边照顾好自己。”顾红秀抱抱妹妹,眼睛红红的。   一一告别了众人,火车开的时候,徐盼弟跟着跑起来,哭成一个泪人,隐约还能听到她带着哭腔喊:“夭夭,我一定会去的!”   火车开了小半个钟头后。   “你笑什么?”顾夭夭神情恹恹地问。   “我……”沈西林尽量收敛了笑意,认真盯着身旁的少女,直把人看害羞,才压低嗓音问:“真想听?”   其实就那么随口一问,她也没有很好奇,被他这么一看,顾夭夭别扭地说:“你想说,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嗯,也是。”沈西林悠悠道,目光落在少女发红的耳尖,静静望着了片刻,轻声道:“我刚才在想,往年我坐上这趟列车,心里就止不住地思念一个人,如今,倒是不必了,所以忍不住笑。”   听着青年低沉磁性的声音娓娓道来,虽字字不提喜欢,却尽是欢喜之意。   顾夭夭轻咬住唇,脸上灿若红霞,她不自在地转头看向窗外,却又与玻璃上倒映出的含笑星眸不期而遇,发觉手被握住时,心脏狂跳着,视线下意识望向四周。   “下一个站才会陆续上人,现在没人。”沈西林握紧那只软乎乎的小手,眼里满是宠溺。   “嗯。”   顾夭夭轻软地应了一声,嘴角微微扬着,低落的心情荡然无存,满脑子粉色气泡,似乎鼻间的呼吸都甜丝丝的,手指不禁动了动,便感觉到被骨节分明的大掌按住,她疑惑地望过去。   “不许那样。”   “哪样?”   沈西林无奈,定定看着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眸,眼睛暗了暗,声音沙哑:“这样。”   说着,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勾弄,顾夭夭愣了愣,明白过来后,捂嘴浅笑,玩心大起,纤细的手指在沈西林手心轻挠,还得意地无声做口型:“就这样。”   沈西林深吸一口气,又舍不得放开那只小手,发现没什么人,便拉着他的姑娘来到车厢连接处,捧起那张精致的小脸,薄唇轻轻印下去。   良久,列车员来查票,顾夭夭才气喘吁吁地推开人,嗓音跟身子一样软,“沈西林,你……”   “还闹我吗?”他紧紧盯着脸颊绯红的少女,眸子幽深。   顾夭夭轻咳一声,低头朝座位走去,心间像有一只兔子在蹦跳,那刺激湿丨软的触感似乎还在唇上一样,她坐下后拿起英语书故作专心阅读的样子,生怕被人瞧出点什么。   一路上,两人便这般,时不时拉拉小手,时不时偷个香,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总算在八月二十九这日到达首都。   火车站有专门举牌子接人的军装学员,顾夭夭很容易就找到了接待的学长,她打算自己去学校报道,沈西林却坚持送她去,美名其曰:“干妈说了,让我照顾好你,你第一次来首都,人生地不熟的,我当然得亲自送你去宿舍安顿好,才能放心。”   “同学,你也是军校生吧?你放心好了,我们会帮你照顾好学妹的。”接人的男同学憨憨地说道。   “这不用麻烦,你们还得接待其他同学。”沈西林一本正经地说。   开玩笑嘞,军校向来僧多粥少,虽然外国语学院的男女比例情况会好很多,但他的姑娘这么扎眼,沈西林必须亲自去宣示一下主权,免得某些不长眼的小子动歪念头。   果不其然,一路上身旁的少女吸引了绝大多数视线,不到一天,新生里有个大美女这件事便在学校传开了。   沈西林把人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后,顾夭夭与舍友们简单认识了下,收拾收拾便出去了。   二人一起吃了饭,顾夭夭送沈西林坐公交车离开,又折回学校,用剪刀把头发修短,听说外语系的学生,军事训练不多,但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还是要的,所以提前把头发自己修短。   做完这件事,她马不停蹄地拿出信纸和信封邮票,快速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在天黑之前,寄了出去。   等远在千里之外的徐盼弟收到信并回信过来时,顾夭夭的军训已经结束,能休假两天时,某人早已心疼地等在校外,要带她去吃东西补补,同宿舍的室友们好奇地望向军装青年。   军校生帅气的男学员不少见,但帅成这样的实在稀罕,顾夭夭红着脸,抢先一步说:“我老家的哥哥,你们先去逛。”   沈西林微微挑眉,顾夭夭被看得心虚,小声解释:“我不想被她们八卦,以后会说的……”   “嗯,还习惯吗?”看着眼前精气神明显与一个月前不同的心上人,他笑着问道。   “苦不堪言,已经习惯了!”顾夭夭嘴上这么说,眼睛却雪亮,显然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便提议:“我带了相机,去买百货商场买几卷胶卷,咱们去天丨安丨门玩啊,拍张照给我爸妈他们寄回去。”   “好。”沈西林神情愉悦,包容地看着被晒得微黑的少女。   充实的一天结束后,她回到宿舍,发现桌子上堆着四封信,室友说:“看到你的信,就顺便拿上来了。”   “谢了,丽丽。”顾夭夭笑眯眯道谢,给对方塞了一把糖,又分别给另外的室友每人几颗,利落地收拾好个人卫生,坐下来一封一封看起来。   第一封是父母寄的,写的字歪歪扭扭,但很认真,通篇都是叮嘱她照顾好自己,问她过得好不好。   第二封是顾红秀寄的,写的字勉强算端正,除了和父母一样关心她,还告知了一件喜事,她要当小姨啦!   第三封是顾红志的,他的字又歪又斜,勉强能看懂,嘀嘀咕咕抱怨父母老揍他,不公平对待他和徐盼弟之类,最后郑重其事讲了一件他感觉奇怪的事:大嫂吴素琴出狱了,回到白雾村不吵不闹,然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又回来,老老实实跟着大家上工。   第四封便是徐盼弟的,她说了自己的学习进度和规划,又讲了自己遇到的难题,最后说了家里发生的大小事情,表达了关心和想念,盼她来信。   顾夭夭看着弟弟写的信若有所思,吴素琴是怎么回事呢?她居然没闹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毕竟顾红娟和顾红军私奔的事被二伯家瞒下来了。   她给他们总共回了一封信,然后第二天又出了趟门,主要去新华书店买辅导书寄给徐盼弟,县城都难买到。   而这个时候,远在省城的韩家闹翻了天。   “红雪结婚了?你为什么不说!!”韩建国猩红着眼,几欲想掐死眼前的女人,心里的恨意绵绵不绝。   顾永莲连忙喊冤:“是你爸同意的呀,建国你怎么能怪我?再说,你爸也是为你好,你和红雪不合适,而且你去部队锻炼时,不是和文工团的张同志在谈对象吗?”   她只字不提自己,言下之意也是嘲讽十足。   韩建国再也按捺不住脾气,上去一顿胖揍,接着便坐车赶去县里找人,而顾永莲则在当天流产住院,这对往日关系还算友好的继子继母算是彻底结了仇。 第63章 完结章:共建社会主义美……   星光灿烂的夜晚, 顾红雪呆呆坐在书桌前,看着外面,内心茫然又无措, 摊在桌上的日记本写满了恨意, 沾满了泪水,“早知如此, 又何必当初?”   她念叨着,心中大痛, 为了报复曾经的爱人,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但顾红雪就是没法原谅,哪怕韩建国只是和别人拉手呢?会不自觉去想象,他们是否接吻了?是否也对别人甜言蜜语了?越想越恨, 一切都太晚了!   “你还在想那个人?”   身后传来生硬的质问,顾红雪惊恐转身, 那个答应十八岁后再圆房的丈夫, 粗鲁地把她往床上拖, 冷笑:“今晚补上洞房花烛夜好了,再也没别想干干净净见他。”   ……   韩建国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到来给心爱的女孩带来了什么,因为继母流产的事,他被父亲送进到边疆参军,几年内都别想回省城。   糟心的继子被弄走, 顾永莲如愿以偿怀上二胎, 却生下一个体弱的儿子,为了照顾这个孩子,她身心俱疲,既没心思和丈夫过夫妻生活, 也无暇照顾另外两个继子继女,和谐的家庭关系变得摇摇欲坠。   在这鸡飞狗跳的日子里,顾夭夭次年暑假回去时,居然看到锦鲤堂妹挺着七八个月大的肚子,好像快生的样子,不是才十七岁吗?   “她休学了。”徐盼弟小声说,片刻后又补充:“她丈夫,半年前被车撞断腿,听说截肢了……”   嗯?   顾夭夭不由诧异,据原书所说,锦鲤堂妹的光环会保佑身边对她好的人,也会反弹那些对她有恶意的人。   那,顾红雪的丈夫这个情况……细思极恐!   见好友呆呆的,徐盼弟以为她被吓到,主动转移话题,说起自己的学习状况,带她参观了获得的奖状,骄傲地说:“我现在也是年级前三哦~”   “盼弟真棒!”顾夭夭回过神,不吝啬地伸出大拇指夸夸。   徐盼弟不好意思地笑笑,数次张嘴又闭上,好半天搅着手指,嚅嗫道:“夭夭,我,我不想,叫盼弟了。”   “你想叫什么名字?”顾夭夭眼神鼓励地看着小同桌。   “我,我,我想,想叫绝弟……”徐盼弟声音呐呐,低着头解释:“绝对的绝,弟弟的弟。”   顾夭夭愣住,第一反应是这丫头也会叛逆期?第二反应是忍俊不禁,这名字绝了!   “真要叫这个名字么?好听!”顾夭夭眼里堆满星星点点的笑,真诚地重复:“绝弟,徐绝弟,好名字。”   徐盼弟,哦,不,现在该叫徐绝弟,她逐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勇气,“那我们去找永顺叔,改名字!”   “绝弟绝弟,以后我就叫徐绝弟!”   这一刻,顾夭夭眼中的小同桌,宛如一只破茧的蝶,挣脱某种束缚一般,她自由的在阳光下奔跑,也不像以往那样抿着唇浅笑,而是咧着两排白牙,那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   晚上,吃完饭,在顾夭夭的支持下,徐绝弟鼓起勇气把改名字的事与顾永顺和陈月英讲了。   顾红志捶桌狂笑:“你这名字,我一听就想笑,哈哈哈哈哈!”   “哎哟!妈你打我干啥?”他委屈得不行,在父母的双重威压下,嘟囔:“我是觉得这名儿起的好嘛,让那些盼儿子的人听到,指不定气成啥样,想想就忍不住笑……”   这解释总算让老母亲脸色稍霁,陈月英转头换上柔和的笑:“想好了?想好就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我们都希望你从今往后,像这个名字一样,不服输不怕苦,敢跟命运叫板,做一个勇敢的好姑娘!”   徐绝弟的眼睛,随着这番话,变得雪亮雪亮的,她第一次那么大声地说话:“是!不服输不怕苦,做一个敢跟命运叫板的人!”   “嗯,好志气,叔叔也支持你。”顾永顺表态道,原本他觉得这个名字过于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可现在看着这孩子热血沸腾的模样,或许有时候不必太在意他人看法。   一九六二年八月三日这天,徐绝弟称它为新生日,新人生的开始,学会——向命运抗争。   这一年,顾夭夭大二,而沈西林则毕业了,匆匆与她告别后,便被调到基层部队锻炼。在顾夭夭大三的寒假,她没回去过年,而是去了沈西林所在的部队看望负伤的他。   二人的恋情也就此瞒不住双方家长,本就相熟的陈月英和夏彩云那叫一个喜闻乐见,干脆在一九□□年八月,顾夭夭满十九岁,即将进入大四这年,回老家订了婚。   只有顾永顺拉长脸,不管拱自家水灵小白菜的那头猪有多么眉清目秀,那也不能改变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小白菜被猪拱了这个事实啊!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头聪明的猪早就暗度陈仓,悄咪咪拱啦!   气煞老父亲也!   倒是顾红志接受良好,高高兴兴道:“除了西林哥,谁给我当姐夫我都不服!”   “蹦!”一个脑瓜崩狠狠弹了他一下,顾红志睁大眼,见鬼一样:“爸,你打我干啥!”   陈月英瞥见丈夫那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偷笑,嗔道:“西林多优秀啊,你闺女鬼机灵,知道早点扒拉到自己碗里,你高兴高兴。”   “高兴个屁,幺儿难道不优秀啊?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顾永顺气道。   “是是是,那当然是,我跟你说,彩云要结婚了。”陈月英转移话题,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她去年不调到县纺织厂当技术干事么,她们厂里的妇联组长给她介绍了离异男人,比她大五岁,还是个副厂长嘞!对方儿子在省城工作,父母在乡下老家和大儿子生活,彩云嫁过去基本就是关起门来,自己过小日子,没有婆媳问题,蛮好!”   今天是订婚宴,顾家来了不少人,这会儿他们在屋里说着话,沈淼淼突然跑进来,哭着说:“沈宝珠说我小姨破坏她爸妈家庭,回来休了我爸,说我是小狐狸精,呜呜……”   沈宝珠?顾夭夭拍拍八岁的小姑子,在记忆的某个犄角旮旯找回对应的人名,好像是沈西林同父异母的妹妹,什么情况呢?   很快,这件事的始末,在大嘴许玉芬的传播下,人尽皆知——沈伟国和小姨子夏彩莲搞婚外情,生下了两个孩子,被原配黄美君举报,大好前途就此断送,还被迫提前转业,如今在县公安局任副局长。   问题就在,高凤仙不愿意承认夏彩莲,背地里给儿子安排了一场相亲,对方二十不到,大黄花闺女,模样也不赖,沈伟国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喜新厌旧,迎娶娇妻。   结果,夏彩莲和黄美君都不干了,趁着沈伟国回家探亲,双双上门讨说法,闹得鸡飞狗跳,吃瓜群众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哦哟,幸好我们彩云早早脱离那种乌烟瘴气的家庭,重获新生!”陈月英蹙起眉,摇着头啧啧有声,语气鄙夷,“不然,现在肯定要惹一身骚。”   说到这儿,她还拉住目瞪口呆的夏彩云,叮嘱:“你那个妹妹,以后可少来往吧,万一她故技重施,那简直不敢想!”   夏彩云后怕点点头,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两个老姐妹躲房里说起体己话。   *   在喜悦平静的日子中,形式肉眼可见地严峻起来,四清为那场十年浩劫打响了冲锋号,顾夭夭越发刻苦努力,每每回来必叮嘱身为村长的父亲许多事,就怕到时候波及到。   一年后,顾夭夭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毕业,因为这个专业亟需新人才,她来不及和即将要上战场,参加抗美援朝的沈西林告别,就被分配到外交部做文件翻译的秘书工作。   忙碌的日子里,一九六六年的国际形势和国内战备,越发冷峻凝重。   该来的,终究要来,历史的大势不可挡,顾夭夭神经崩得紧紧的,既担心远在战场的爱人,又担心远在老家的亲人,更忧心的是,那些在这场运动里,被裹挟前进的人们。   她更加用心做事,沉淀自己,等将来形式好转,为祖国更好的发光发热!   与顾夭夭不一样的是,同样知道十年运动必将到来的吴素芹,她满心期待。   停课闹革命刚开始,她便举报了顾红军和顾红娟亲兄妹私奔,那群刚从首都被主席接见过的红卫丨兵正是群情激昂之时,立刻把那二人抓起来一番拷打审问,游街示众,三五时批丨斗。   吴素琴为什么知道他们在哪儿?那是因为手镯被她滴血认主过,凭着感应,她能知道对方的位置,为什么不拿回手镯呢?一是不好拿回来,二是吴素琴就想定位他们的位置,像游魂一样盯着他们报复!   至于为何知道他们是亲兄妹,这得从上辈子说起,那是在十几年后,前夫的亲妈老无所依,自己上来认亲,希望顾红军能看在自己生他的份儿上,给她养老送终,不然就把这个秘密捅出去,让顾家不得安生。   进入九十年代后,吴素琴曾拿寡妇和前夫的头发做亲子鉴定,确实母子。   没想到,这辈子辜负自己最深竟然自己最信赖的男人,吴素琴心里恨,发誓绝不让那对贱人好过,她不仅要折磨他们,还要把事情传回白雾村,都别想好过,哈哈哈哈哈,她巅峰地大笑,笑得眼泪直流。   *   又是一年,中央发布“复课闹革命”的通知后,中小学生陆续回到学校上课后,沈西林带着一等功的功勋住进医院,终于得见的小两口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下,于一九六七年的中秋完成婚礼,正式结为夫妻。   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为建设社会主义的美好未来努力着,奋斗着,携手共建那终将到来的崛起之日。   (正文完。) 第64章 番外   首都解放军住院部。   一群小护士围在某间单人病房前, 嘀嘀咕咕:“刚到那个年轻军官好俊啊,听说刚从朝鲜战场下来,荣获一等功受伤送来咱们医院治疗, 二十七岁的侦察营营长哦!”   “噫, 你们发现没有?张医生格外关注这位营长,本来不是她负责这个病房的, 天天过来几次,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你们看,人又来了,咱们赶紧走!”眼尖的小护士连忙走开,那位张医生可是出了名的难相处,家里又有关系, 众人可不想得罪她。   “吱嘎”一声,床上五官越发深邃硬朗的男人睁开了眼, 锐利的眸光射向来人。   “西林哥, 这里是医院, 你从战场平安回来了,不用紧张,安心养伤。”女医生以熟稔的口吻说道,脸上始终带着柔柔的笑,眼里俱是关心。   沈西林淡淡道:“张医生, 我这里不需要你照顾, 除了打针吃药,其他的,我的警卫员都可以代劳,你应该去照顾重伤患者。”   “没错, 张医生,您只管去忙,营长这儿有我。”年轻的小战士立在门后,大声附和自家营长。   “西林哥,你非要和我这么生疏吗?朝林哥哥是你好兄弟,不幸牺牲在战场上,我只是不想你也出事,以前我们不是还一起玩吗?”张琳琳提起堂哥张朝林,泫然欲泣,“你,能不能像朝林哥哥那样,喊我琳琳?”   这话说得小战士都于心不忍,见自家营长久久不应,恨不得替他答应了。   “抱歉。”沈西林沉默良久,才歉意道。   等人哭着走了,那小战士才探头:“营长,人家张医生要求这么简单,你也不答应,要是我……”   小战士剩下的话,在沈西林的极有威压的注视下吞回去了,他默默退回去站岗。   *   另一边,忙完最后的收尾工作,顾夭夭连身上的军装都来及脱,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   “哎哎哎,你们看见刚才进来的女军官没有?英姿飒爽又漂亮,我看比那些文工团的女兵还好看!”有个小护士八卦地说。   “哎,你咋知道人家是军官,两年前不是取消了军衔制么?”   “你可真美眼力劲儿,在这儿天天看到那么多当兵的,你还看不出来啊?普通士兵衣服就两个口袋,干部四个口袋,刚才那位不仅有四个口袋,还穿了带跟的黑色皮鞋,胳膊下夹着文件包,一般士兵只能穿胶鞋吧?更别说文件夹了。”   这一通分析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小护士连忙提醒同伴,兴奋地说:“你们看,她好像进了沈营长的病房,我记得刚才张医生又进去了……”   单人病房门口的小战士可不知道护士们的议论,他心想:长得俊就是好,美女医生,还有刚才进去的,更美的女军官,都来看他家营长,好羡慕!   病房内。   “同志你是?”女医生露出一个防备又不是礼貌的笑。   “顾同志,我未婚妻。”沈西林终于露出了笑容,视线紧紧盯着来人,眼里的思念再也藏不住,“张医生,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两年没见,有许多话要说。”   “是,是你……”   “是我,张同志,当年在稷安县的国营饭店一起吃过饭。”   顾夭夭伸出手,与失魂落魄的张琳琳握手,微笑目送她出去,再转身已被紧紧抱进一个温暖清瘦的怀抱,沈西林声音嘶哑,带着无尽地思念,喃喃耳语:“夭夭,我好想你。”   “沈西林,你瘦了。”她心疼得掉眼泪,这个相拥无数次的怀抱,第一次变得那么单薄。   “哎,别哭。”   这般温柔的安慰,怀里的姑娘哭得更凶了,那抽抽噎噎的哭诉,听得沈西林心尖尖发疼,他怜惜吻了吻她的眼,突然说:“夭夭,我们结婚吧。”   顾夭夭愣住,打了个哭嗝儿,半晌又哭又笑,噘着嘴嗔道:“你就这样求婚啊?”   被那柔柔的目光看着,沈西林的心酸酸软软,他说:“你等等。”   他弯腰从床头的矮柜里拿出一个包,拉过顾夭夭的手,一样一样从里面拿出东西放在她的手上:工资卡、存折、军官证、一等功勋章。   最后,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单膝跪下:“顾夭夭,你愿意嫁给我吗?往后余生,我沈西林好好疼你、爱你,照顾你一辈子。”   “我愿意。“顾夭夭伸出手,接受了那枚女士戒指,幸福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门外,小战士捂着嘴偷笑,原来营长的对象是这位啊,怪不得看不上张医生,比电影明星还好看。   后来,她曾问过沈西林,为何会有戒指?沈西林说:因为听她说过求婚要戒指,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托匠人打造好,上战场前随身携带,若是自己能活着回去就求婚。   没想到,上天待他不薄,他真的回来了!   事情定下,部队决定为小两口分配婚房,由上级首长主婚,再将父母和家人接到京市,于中秋节那天,在团里礼堂举行婚姻。   婚礼那天,二人皆着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十分具有年代特色。   “咱闺女真好看!”陈月英抹着眼泪,幸福地笑道。   她身边站着一队好看的男女,顾红志如今已长成了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模样,同样穿了一身军装,只见他靠近一旁的女孩,不正经地说:“绝弟,我姐都结婚了,你就不羡慕?你就不想结婚?要不,嫁我得了,你这名字,会把公婆吓跑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徐绝弟竟也穿了一身军装,如今她也从军校毕业了,现在在部队做后勤工作。   “徐绝弟,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考上大学,看不上我?这么久没见,我都想你了。”顾红志委屈得不行,小媳妇似的抱怨。   徐绝弟脸红红的不说话,嘴角的笑却压不下去,只听那家伙又说:“咳,趁我爸妈在,咱儿明天和他们讲清楚,然后各自向部队打结婚报告,行不?”   “你可不能不负责任,上次亲我嘴儿,老子清白没了,负责!”   顾红志赖皮兮兮的,引得徐绝弟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腰肉,气恼道:“闭嘴!”   “打是亲骂是爱,我腰结实不?”这厮脸皮奇厚,闹得腼腆的姑娘脸上布满红霞,“快别说了,答应你就是!”   见自己目的达到,顾红志傻笑着,见好就收,私下又悄悄去拉人家小手。   殊不知,这一幕都被火眼睛睛的老母亲看在眼里,心里感慨:自家养的猪都会拱白菜啦,还真是长大了……   众人闹了一会儿洞房,便识趣地告辞离去,除了某些与沈西林相熟的战友,临走前冲他挤眉弄眼调侃:“沈营长,身体还没养回来,悠着点。”   “滚蛋!”   沈西林笑骂着把人轰走,回头发现他的新娘不见了,“夭夭?”   “马上来,稍等。”顾夭夭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她这会儿进入公寓,先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又将头发用卷发棒卷出好看的弧度,再细细化好妆,往耳后、手腕轻轻涂抹香水,换上一身正红色的丝绸旗袍。   浴室外,沈西林坐在桌前,回想已婚战友们传授的某些知识,便心跳没法规律,口干舌燥地喝了一杯水,终于,那扇浴室门打开了。   沈西林愣住了,他望着走向自己的小女人,眼眸幽深不见底,怎会如此美丽?   红色泛光的红丝绸旗袍包住小女人玲珑有致的身躯,在现在清一色灰蓝绿的颜色和麻袋似的宽大衣服下,这样的视觉刺激,顿时让沈西林呼吸∕沉重起来。   “夭夭,你好美……”他说着,稳稳抱起心爱的人,走向铺着红色牡丹花的大床上。   “你喜欢吗?”顾夭夭歪头,朝着他耳朵轻轻吐气,如愿见到男人喉头难以抑制地滚动,俯身咬住那艳如玫瑰的红唇,低吼:“要命的妖精!”   空气变得湿∕热∕粘∕稠起来,顾夭夭微微张着红唇,眼神迷离地嘤咛出声,埋首∕峰∕峦之间的男人喘∕着热气,隐忍道,“可以吗?”   她没说话,轻轻咬着唇,雪白修长的腿盘上那劲瘦结实的公狗腰,像是无声地邀约。   这一晚,房内的蚊帐晃∕动似乎没停过,玫瑰被雨∕露滋∕润着,盛开一遍又一遍,隐隐约约的求∕饶声散在风中,一夜过后,只余暧∕昧的痕迹隐在红鸳鸯被下,若隐若现。   如此撩人的景象,引得食髓知味的男人蠢蠢∕欲∕动,又不得不隐忍克制。   要是小妻子生气,往后再不让同床共枕,可就不美了,于是不舍地起床,贤惠地去准备早餐,好好补补,才耐得住,嗯。   两个小时后。   某人小媳妇似的,前前后后伺候着,瞧得陈月英和夏彩云眉开眼笑,心头共同浮现:好女婿∕好儿媳。   半年后,哪怕做了措施,在某个贪得无厌的男人索求无度下,顾夭夭还是中标了。   “夭夭,真好,我们就要有一个身上留着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了!”沈西林高兴地把小妻子抱起来转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放下人,珍而重之地说:“我爱你,夭夭。”   我爱你,胜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