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星星奔向他
作者：一朵小葱花


　　文案：
　　这个A用钱勾引我，我心动了。
　　……
　　阴差阳错，贫困生林郁星被误认成冰山校草顾钟逸的恋爱对象。
　　林郁星：请勿造谣，不要妨碍我打工。
　　顾钟逸：我的追求者太多，正好需要一个挡箭牌，月薪好商量。
　　林郁星：顾学长您好，我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在看似生人勿近的顾钟逸面前，唯独林郁星享有特别待遇。
　　林郁星：等等，他不是冷脸王吗？怎么和传闻里不一样……
　　顾钟逸：他已经三分钟没回我消息了。
　　可惜互助互利的好景不长，林郁星倒霉地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合作对象顾钟逸。
　　自认不完美的他不愿直言，以为自己是单向，却殊不知顾钟逸已经爱了他很多年，这一切都是有备而来。
　　顾钟逸：我想亲他，我要克制。
　　但顾钟逸的脑子似乎不大好？
　　顾钟逸：我是从十年后来的，你…相信我吗？
　　林郁星：把近几年彩票号码报一下。
　　顾钟逸：……
　　林郁星不离不弃：去医院吧，只要坚持治疗，总有希望痊愈。
　　而林郁星不知道的是，重生的人，不止顾钟逸一个。


第1章 表白成功了？
　　十二月，天气转冷，寒风吹得枯叶作响。
　　信息素研究系的大一学生林郁星，正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吃饭。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份白米饭配清炒白菜，以及一碗免费的紫菜蛋花汤。如此简单的一餐饭，林郁星吃得津津有味。
　　没过多久，他起身去窗口续了一份饭，拌着碗里半凉的紫菜汤，一起吃下了肚子。
　　林郁星所就读的C大一共有四个校内食堂，只有北区食堂的菜价最便宜，并且可以免费续一次米饭。
　　吃饱喝足后，林郁星满足地背起自己泛旧的双肩包，将餐盘放到了回收处。
　　走出食堂，天色已暗。
　　结束了一天的繁忙，林郁星揉了揉眼睛，被寒风吹的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的脖子仿佛光溜溜的，一件反复穿了多年的高领毛衣根本不足以抵挡这个寒冬的到来，他不由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叮——”
　　这时，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是一条好友申请，备注：[现在接跑腿吗？]
　　林郁星第一时间通过了申请，礼貌回道：[你好，我现在有时间的，请问要买什么？]
　　对方随即转给他30元，附带一条语音：“帮我带一份南区食堂25块钱的辣咖喱猪排饭吧，送到北幢宿舍楼303。我朋友说你食堂跑腿是5块钱对吧？给你加上了啊。”
　　林郁星听完后秒回：[收到！]
　　紧接着，对方催促的语音就到了：“你稍微快点啊，一会卖没了！”
　　林郁星一路小跑，去了离他们宿舍最远的南区食堂，惊险地抢到了今天最后一份辣咖喱猪排饭。
　　他松了一口气，5元跑腿费算是成功入账。
　　与此同时，林郁星的手机跳出了三条新消息，全部来自于他的室友苏霂。
　　林郁星以为有什么急事，慌忙点开。看到苏霂只是给他发了一个校内论坛八卦区的分享链接，以及一堆感叹号。
　　林郁星收起了手机，打算有空再细看。他为了不让猪排饭冷掉，飞奔至北幢楼宿舍。
　　正好，他也住在这栋宿舍楼。
　　寒风阵阵，林郁星被吹红了鼻子。他驻足在303宿舍门前，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格外清亮，犹如广袤银河里的一颗星。
　　他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同学，你要的猪排饭送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悠悠地打开了门。暖气扑面而来，林郁星快冻僵的脸上像是拂过一层芦苇，微微痒。
　　林郁星依稀可以看到宿舍里的摆设，应该是一人间。
　　由于发热期和种种因素的影响，考进C大的Omega相比于Alpha和Beta的人数来说，算是少得可怜。再加上还要细分男女宿舍，Omega的宿舍楼通常会比别的宿舍楼要空荡许多。
　　因此，C大的Omega最多也是两人一间宿舍。
　　有些幸运的，还能分到单间宿舍。
　　只有一米七几身高的林郁星仰起头，对着眼前身材高挑的Omega同学伸出手：“给，你的猪排饭，还是热的。”
　　他的声音清脆，和他身上的柑橘味信息素一样，在冬日里透着一股甜味。
　　那人没想到林郁星的速度这么快，他惊讶地接过餐盒，满意道：“谢了，下次还找你啊。”
　　这是林郁星平时最爱听的一句话，他的神采上扬了些：“我跑的快，找我准没错！”说着，他找准机会，在与对方的聊天框中发了一张价目表，热情地说，“价格都在上面了，任何跑腿我都接，你有需要尽管找我。”
　　“行，我有空看。”
　　敷衍的结束语后，宿舍的门很快被关上了。
　　林郁星心情不错，转身上了四楼，进了自己的两人间宿舍。不算大的空间内漆黑一片，只有室友的电脑有亮光。
　　“怎么不开灯？”
　　苏霂蔫蔫地耷拉着脑袋没回话，手里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烤红薯。他刚结束一局游戏，看样子是输了。
　　“苏霂？”林郁星顺手打开了灯。
　　苏霂看到林郁星回来，心情由阴转晴，忙不迭地拿下了自己的头戴式耳机：“你可算回来了！我发你的消息你看了没？”
　　林郁星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还没，刚接了个跑腿的单。”
　　“那你快看看，才发帖没多久，我一刷到就发你了。”
　　“一会儿看，我先洗个澡。”林郁星从阳台拿进来一只水桶，为了省水卡上的钱，他从来不会直接淋浴。
　　苏霂性格活泼，大大咧咧得很好相处：“你看了再洗！”
　　可惜林郁星对别人的八卦并不太感兴趣，他今天累了一天，还穿少了。现在的他只想尽快洗个热水澡，然后早点躺到床上休息。
　　在林郁星看来，治愈寒冷和疲惫最好的武器就是被窝。
　　见他毫无兴趣的样子，苏霂拿起桌上的手机，主动点开了帖子，往他眼前一晃：“这人像不像你？”
　　林郁星没看清，一头雾水。
　　“你看他的背影，再看他的衣服。要不是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浪费钱去买什么玫瑰花，我都要以为这人就是你了。”苏霂看了眼回帖数，感叹道，“几分钟没看，已经有这么多评论了，你要看看吗？”
　　苏霂直接把手机丢给了他。
　　但当林郁星看到屏幕内的帖子时，他的音调顷刻间拔高了几个度：“这、这个为什么会被人发到网上？！”
　　被他一声吼，苏霂惊到原地起立，刚拿起的红薯差点掉到了地上。
　　林郁星几乎是默认了，他焦急地问：“要怎么删啊，私信发帖人吗？事情完全不是上面写的那样！他们怎么乱说呢？！”
　　他平时不太上网，对校内论坛更是一窍不通。现在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手忙脚乱地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苏霂一个步子没站稳，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发出一声感叹：“我靠，还真是你啊？”
　　林郁星大概是累坏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的确是我，但大家都误会了。”
　　苏霂干咽了一口唾沫，总觉得这几个月的相处是一场镜花水月。他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红薯。
　　“林郁星，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居然背着我，不声不吭地把我们学校最难攻克的Alpha校草给拿下了？！”苏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崇拜之意油然而生，他默默地竖起一个大拇指，“高手，真是谦虚的高手。”
　　就在苏霂的手机屏幕内，帖子的标题简单易懂且浮夸：[高岭之花x丑小鸭，篮球场火热求爱成功！傻白甜小说内容走进现实？]
　　帖子第一楼，是一张让林郁星目瞪口呆的照片——林郁星背身捧着一大束玫瑰，红着耳朵站在一个Alpha面前。而那个Alpha明明是一副高冷的样貌，却在此刻面露笑意。
　　如同冰山融化后，长在悬崖峭壁上，那一朵清雅的花。
　　就这么被人折下了。
　　还是被一个在学校里默默无闻的Omega折下的。
　　-
　　帖子才发表半小时，目前已经被冲上了热门框中。
　　评论纷纷而来。
　　第二楼：[表白成功了？不是吧，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第三楼：[顾校草有这么好追吗……我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第四楼：[千真万确！顾钟逸答应了，当时我就在现场，这个Omega还装作是跑腿送花的，牛哇！]
　　第五楼：[额，这个Omega怎么看着像我们隔壁系的lyx？不会真是他吧？他在学校什么零工都接。你给他十块钱，他都能跪下来帮你擦鞋的程度。顾钟逸这种大少爷真能看上他啊？不嫌丢人吗？]
　　第六楼：[lyx是谁？缩写猜人真费劲，不过我打赌他很快会被甩，灰姑娘的光不会照进现实哈哈哈哈哈。]
　　第七楼：[不是吧不是吧，你们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有，标题说是丑小鸭过了吧？最看不惯人身攻击。]
　　第八楼：[楼上是本人？]
　　第九楼：[妈呀，lyx？？上周我们楼一个同学的衣服扣子掉了，就是找他缝的，只收了一块钱。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随身带针线包……]
　　第十楼：[好夸张，顾钟逸不是出了名的大冰山吗？]
　　……
　　帖子被源源不断的评论顶上了热门区。
　　每一楼的跟帖，伤害性都不高，侮辱性却极大。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这个Omega一定会被狠狠甩掉，这个Omega配不上顾钟逸”的意思。
　　苏霂跟着一起看，尴尬地挠了挠鼻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你缝扣子不是五毛吗？”
　　“……上个月涨价了。”
　　“你现在还接擦鞋的活儿？”
　　“我没有擦鞋的工具，再说了，我也不会擦鞋。”
　　苏霂意识到现在不是讨论这些时候，他拍了拍林郁星的肩膀，本想安慰一下。可蹦到嘴边的，却是自己那颗八卦的心。
　　“那个，要不这样。你先和我说说，你和顾钟逸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林郁星拿着手机的手一抖，一颗脑袋千斤重：“我们真的不认识！”
　　“打住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苏霂显然不信，“我们系的迎新晚会上，他作为本系学长上台演讲的时候，你可是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好半天。”
　　这要说林郁星单恋顾钟逸，都不是没可能。
　　苏霂啧啧声，抱肩。
　　他认为，就按目前的状况来说，林郁星单恋成明恋，明恋又成功，那都是有迹可循的。
　　为此，在苏霂的误解下，林郁星费了好大一番口舌。
　　林郁星不得不解释道：“我承认，顾钟逸是长得很帅，信息素也很好闻，学习更是非常出色。作为我们的学长，他很优秀。所以，我会忍不住看他……这、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谁能不被优秀的人与事物吸引呢？
　　但吸引不代表就是喜欢，喜欢不代表就得说出口。


第2章 一束玫瑰。
　　【02】
　　苏霂全当他在秀恩爱，羡慕地说：“对对对，你男朋友的确很优秀，还很有钱。”
　　“苏霂！”
　　苏霂语重心长地劝他：“谈恋了是好事，郁星，你别扭扭捏捏的啊。”
　　林郁星被苏霂的话惹得红了脸，对这个误会束手无策：“我真的只是接了个跑腿单。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去找花店作证，那束玫瑰不是我下的单。”
　　仅仅只是这样，居然在网上被疯传成了自己与顾钟逸牵手成功？
　　简直太离谱了。
　　不说别的，他和顾钟逸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在这所大学中，谁都可能和顾钟逸有缘分，唯独他林郁星没有，也不敢有。
　　他们一个是苦于生计与出路的贫困生，一个是C国有名的大集团股东的独子。连“门当户对”这个词放在他们之中，都显得多余，不值得去提及更多不相配的理由。
　　林郁星沮丧地叹了口气。
　　他貌似可以想象到顾钟逸看到这个帖子时，会有多无语。
　　“顾钟……学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林郁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还在考虑着该如何私信发帖人，把事情说清楚。
　　苏霂却不这样认为，他指了指屏幕里顾钟逸那张笑脸：“他要是不高兴，能笑成这样？”
　　“谁收到花了会不高兴？”林郁星反问。
　　苏霂一把搂住了林郁星的肩膀，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贼笑了下：“你就是对学校里的八卦了解的太少了。”
　　顾钟逸是谁啊，他可是C大出了名的冰山校草。
　　一张皮相帅到没天理就算了，家里还有钱有势。这个学校里，别说是想和他谈恋爱的人了，就连想跟在他身后当跟班的人都数不胜数。
　　无奈的是，顾校草天生性子冷淡，寡言少语。平日里，他除了偶尔会和自己的发小杨青一起去打打篮球，几乎不在学校参与任何社交活动。
　　这样的人，就算收到爱慕者的礼物，也不会露出笑容。
　　苏霂还听别人说过，顾钟逸从不收下别人的示好，哪怕只是一束花。
　　-
　　在苏霂的告知下，林郁星头更大了。
　　原来问题出在顾钟逸的笑容上。
　　他理解为，顾钟逸只是象征性地对他露出了一丝客气，便被旁人无端误解，放到网上议论纷纷。这事不管落到谁身上，都会生气吧？
　　林郁星看着手机里的评论，越看越闹心。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在苏霂的指导下，火速申请了一个ID，私信了发帖人。
　　他把整件事的过程说明得很详细，希望对方尽快删除帖子。
　　半小时过去，无人回应。
　　林郁星抹了一把脸，愁苦不堪。
　　他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在帖子里回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表示自己真的是本人。
　　结果，沸沸扬扬的评论区压根没人相信他。
　　还有人不嫌事大地嘲讽他：[你吃瓜都没吃全就来冒充？顾钟逸可是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表白哦，一看就知道你不在现场。]
　　林郁星：“……”
　　他再次仔细地看了照片，略过自己的背影后，入眼的唯有顾钟逸的那个好看到几乎是塞了宠溺在里面的笑容。
　　林郁星不免抱怨道：“为什么要笑的这么令人误会啊。”
　　而整件事的起因，就发生在今天下午——
　　-
　　林郁星清楚的记得，午后的阳光刺眼，温度适宜。
　　C大的室内篮球场。
　　两队人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比赛，随着一记篮球落框的声音，比赛结束了。
　　“顾钟逸，好球！”
　　紧接着，又随着一声高喊，几个队友欢呼了起来，连带着一旁围观的同学们都纷纷拍起了手。
　　也就是在这如浪潮般的声音中，身材偏瘦的林郁星捧着一束玫瑰，像个局外人般出现在了球场的大门口。
　　他的一双眼睛澄澈透亮，局促地环顾四周，第一次踏进了学校的篮球场。他在人群外站了片刻，没人注意到他。
　　他定定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顾钟逸，却还是故意高声喊道：“顾钟逸学长在吗？”
　　周遭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他，投向他手中的玫瑰。
　　众人默契地让出了一条道。
　　玻璃窗中落下光影，洒在玫瑰花之上。而那一簇玫瑰拥在林郁星的怀中，娇艳欲滴，红得像一团炙热的火焰，将他带着细微伤口和茧的手衬得格格不入。
　　篮球场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林郁星往前走了几步，驻足：“哪位是顾钟逸学长？有你的花。”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偷偷地拿起手机拍照。好像大家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看顾钟逸如何拒绝林郁星的花束。
　　“他不知道顾钟逸不收这些吗？”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一阵哄笑声蔓延在空间有限的室内，让捧着花的林郁星犯难起来。
　　蓦地，一道沉稳的声音穿过了嘈杂的人群，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林郁星的耳中。
　　“我在。”
　　林郁星望去，在自己几步之遥的位置，那个被称作为C大Alpha校草的顾钟逸正仰头喝着一瓶水，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一张清冷俊逸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拿着毛巾抹掉了汗，与送花的林郁星四目相对。表情不算冷漠，也算不上温和，仿佛他天生就充斥着一股不好接近的气息。
　　但顾钟逸长得很好看，好看到林郁星看到他就晃了神。
　　还不等顾钟逸说什么，篮球队的队长杨青吹了一声口哨，故意酸溜溜地碰顾钟逸的胳膊肘：“你的小迷弟也太多了吧？”
　　全场只有他敢这样和顾钟逸说话，毕竟他是顾钟逸的发小。
　　林郁星一听到“小迷弟”三个字，登时红了脸，知道大家为什么这副看戏的态度了。
　　“不好意思，我是跑腿的，帮人来送花。”生怕别人不信，林郁星提了校门口花店的名字，“我和老板有合作，学校里的订单几乎都是我送。”
　　鱼希Ｄ櫝ｏ伽　好在杨青只是开个玩笑，这个话题没有被他们继续下去。
　　杨青朝林郁星看了几眼，貌似对他有点印象，一拍掌心：“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大一那个小跑腿？”
　　“是的。”林郁星困惑，“学长认识我吗？”
　　林郁星不记得自己在大二那边也有生意。
　　杨青是个自来熟：“我两个月前才加的你微信，让你给我前女友每天送早饭来着。我前女友大一的，你们隔壁系的那个！”
　　林郁星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他记得他才送了一个月，他们就分手了。因为是包月用户，林郁星还为此惋惜了一分钟。
　　“原来你是学长，我还以为你也是大一的。”林郁星不好意思地说。
　　杨青倒是不在意这些，不见外地说：“我记得你叫林郁星，林学弟对吧？不错啊，业务扩展得挺开，回头我帮你再宣传宣传。”
　　“那就先谢谢学长了！”
　　有了杨青这条线，林郁星以后在大二的圈子里，估计也能多接点单了。
　　此时，被晾在一旁的顾钟逸轻咳了一声。
　　林郁星立马打住了和杨青的客套话，他知道顾钟逸是座冰山，脾气也许算不上温和。他连说了两声抱歉，熟练地拿出单子和笔：“学长，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字，我得向花店交差。”
　　“嗯。”
　　顾钟逸的话不多，微微低着头，笔尖在纸上划出的声音锋利，伴随着顾钟逸低沉的声调，他抬眼看着眼前的Omega，问道：“方便告诉我是谁送的吗？”
　　林郁星还没开口，杨青率先道：“你问这个干嘛，你又不收。”
　　顾钟逸淡淡地瞥了杨青一眼。
　　杨青抓了抓脑袋，无辜道：“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
　　林郁星有些紧张地捧紧了花。如果顾钟逸不收，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束花，他是第一次遇到送单被拒收的情况。
　　顾钟逸没搭理杨青，他把单子和笔还给了林郁星，态度很好，像是要替林郁星解围一般：“麻烦把花给我。”
　　午后的温度逐渐升高，冬天的室内莫名闷热起来。
　　林郁星接过单子和笔，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顾钟逸的手指，他的心像是被点了一簇火苗，急匆匆地烧了他一下。
　　原来，顾钟逸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林郁星认为他很有礼貌，声音也很温柔。
　　这样的人，如果多接触几次，很难不被吸引吧？可如果被这样的人吸引了，沦陷后，也很难能走出来吧？他在脑中想了很多，现实却只过了几秒钟。
　　他傻乎乎地庆幸，还好他们只有这一次的接触。
　　林郁星知趣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抱歉，我不太清楚是谁送的，我只负责送单。”他把花束递了过去，小心地没有再碰到顾钟逸的手，提醒说，“我看花束里有一张折叠卡，说不定写在上面了。”
　　顾钟逸伸手接过了玫瑰，像是收下了一份火热的表白：“谢谢。”
　　“不用谢。”林郁星忍不住抬头，正面看了一眼顾钟逸。
　　他发现顾钟逸也在看着他。
　　隐约的，林郁星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橙香。那是顾钟逸的信息素，出奇得好闻，似乎是一种诱人的甜味正在花蕊中肆意蔓延。
　　林郁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控制不住地红了耳朵。
　　这一切，全部落在了顾钟逸的眼里。
　　顾钟逸眸中深邃，看不透在想些什么。他勾起嘴角，再次道：“谢谢。”
　　短短几分钟内，顾钟逸笑了好多次。若旁人不知道，恐怕会以为顾钟逸是个特别好接近的人。
　　下一刻，林郁星近乎是落荒而逃，飞奔至外。
　　他的一颗心小鹿乱撞，枯燥的生活都突然变得青春洋溢起来。或许是因为顾钟逸难得的笑容，也或许是因为顾钟逸那好闻的信息素。
　　顾钟逸的一切，都让林郁星感到无比轻松和愉悦。
　　可他所有的心理活动，全是不能表露出来的东西。林郁星很清楚自己和顾钟逸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从没有妄想过自己会和顾钟逸扯上关系。
　　他不敢，也不想。
　　但此时此刻，他的步伐轻松，跨上了一辆二手单车，迎风行驶，他感觉自己能再接一百个单。
　　然而，事与愿违。
　　林郁星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篮球场内，本该把花丢了的顾钟逸居然破天荒地打开了那张折叠卡。
　　“林郁星。”
　　一瞬间，顾钟逸的嘴巴里不轻不重地蹦出了这三个字来。
　　杨青没听清，熟门熟路地说：“把花给我，我帮你处理掉。我妈喜欢，我借花献……”话说一半，杨青看到了折叠卡上的署名——林郁星。
　　这三个大字，着实让杨青目瞪口呆。
　　再定睛一看，折叠卡上写的是：
　　[顾钟逸，如果你收下了这束花，就请接受我的表白?
　　林郁星。]
　　杨青赶紧伸手去接玫瑰，想帮顾钟逸解决这个麻烦。
　　他感叹道：“现在的小学弟不简单啊，他是不是知道你不收，所以假装跑腿？”
　　没想到，顾钟逸挡住了他的手，镇定自如：“我收。”
　　话罢，顾钟逸在一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嘴角挂了点笑意，他捧着这束玫瑰，大步朝外走去。
　　杨青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他反应过来后，立马跟上去，几乎是喊出了声：“我靠？！你这是接受了他的表白！？不是吧？钟逸你今天吃错药了吗？钟逸——顾钟逸你等等我！”
　　因此，一个令林郁星摸不着头脑的帖子，才会如约而至地出现在了学校的八卦论坛上。


第3章 校草约饭。
　　隔天早上，天蒙蒙亮。
　　林郁星按掉了闹铃，顶着黑眼圈从床上起来。
　　他蒙了两分钟，打开手机，帖子不见了。
　　“……”
　　林郁星倏地清醒了，他翻找许久，帖子真的不见了！林郁星以为是自己坚持不懈的私信起了作用，发帖人主动删除了！
　　这就意味着，林郁星的生活依然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昨晚的一场网络闹剧中，唯一让林郁星庆幸的就是照片里只有自己的背影。这样，再过个几天，大家就会把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八卦忘得干干净净。
　　林郁星面上精神了许多，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
　　下床时，他由于太兴奋，一个踉跄，差点没打翻床头柜上的水杯。
　　隔壁床的苏霂被他的动静吵到，蒙头继续睡。林郁星放轻了动作，和往常一样迅速地刷牙洗脸，带上一只大号保温袋，准备出门。
　　清晨的气温很低，出门前，林郁星特地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他骑上自己的二手单车，率先赶到了早餐最抢手的西区食堂。
　　林郁星翻看手机里的备忘录，排了五个窗口的队伍，终于把自己的保温袋塞满了。接下来，他赶在七点半之前，将早餐依次送到了订餐人的宿舍门前。
　　最后两份，是他和苏霂的。
　　他跑了好久的宿舍楼梯，最后是喘着气打开自己的宿舍门。
　　屋内，苏霂还睡着，闹铃已经响了许久。
　　“苏霂，快起床了！”
　　林郁星放下早餐，习惯地按掉了苏霂床头的手机闹铃。
　　苏霂蒙着被子，艰难地探出一个脑袋，痛苦道：“早课是人类永远的敌人……”他拖拖拉拉地撑起身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一看就是昨晚又熬夜了。
　　“你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林郁星一边催他，一边拿出自己那份早餐，大口吃起来。
　　苏霂嗅到了青菜包的香味。
　　等他洗漱收拾完，林郁星早就吃完了早饭，站在一旁等他去上课。苏霂拿过桌上的包子，咬了一口，是西区食堂最抢手的辣粉条馅儿。
　　“你今天给我开后门了啊？”苏霂惦记这一口好久了，但靠他自己的起床能力，是这辈子都吃不上的。
　　林郁星心情不错地说：“我今天第一个赶到食堂，把整个窗口的辣粉条馅儿都买了。”
　　苏霂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包子啃，吃得满嘴香：“我真佩服你，天天起这么早。”他问，“你是怎么做到不搞混每一个同学的早课日期的？”
　　“很简单，做个日期表就行。”林郁星不觉得辛苦，“反正我自己也要吃早饭，顺便跑个腿还能赚钱。”
　　苏霂是随口问，不用知道得很详细。
　　作为室友，为了支持林郁星的小事业，苏霂也问他定了一学期的早餐服务。撇开周末。但凡有早课的日子里，林郁星都会提前去校内最好吃的早餐食堂内，给他们随机购买一份原价3元的早餐，再以3.5元的价格收费。
　　如果有人想指定早餐的，需提前一晚告知，并在早餐价格的基础上，再加2元。
　　这比平时跑腿便宜多了，算是薄利多销，有不少懒得去食堂排队的同学来定。林郁星的赚钱小算盘那是打的叮当响，每个月光是这笔收入，就能净赚三四百元。
　　当然，本项服务只对Omega楼的学生提供。别的宿舍楼太远，又不能随意进出，会耽误林郁星自己的早课。
　　不论如何，林郁星打工的前提是不能影响学业。
　　约莫七点五十分，林郁星和苏霂不慌不忙地走进教室。
　　今天这堂课的地点离宿舍不远，他们可以悠哉一些。
　　一到教室，苏霂直奔最后一排，软绵绵地趴下，状态不在线：“郁星，我睡两分钟，老师来了你喊我。”说完，苏霂几乎是倒头就睡。
　　前座的同学一看到林郁星，立马转过身来，调侃着说：“林郁星，真没看出来啊，你这么有魅力。上周是艺术系的学长，这周是我们系的学长，还都是大帅哥。”
　　林郁星不太想搭理他，又看在对方找自己跑过腿的份上，勉强赔了个笑脸：“艺术系的学长就是拿我寻开心，不是认真的。”
　　林郁星回忆起上周的一段小插曲，不悦地皱了皱眉。这显然不是一段很好的回忆，就连苏霂都对此摇头。为此，林郁星不打算细说，也没什么兴趣。
　　毕竟，艺术系的那位学长……光是行为举止，就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林郁星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他。
　　他真正在意的，是他们自己系的学长顾钟逸这件事儿。
　　果不其然，这位同学一句不落地追问道：“那顾钟逸呢？你昨天是不是上学校八卦帖了？你真的和他在交往吗？”
　　“什么八卦贴？”林郁星装傻。
　　“别装了，就是昨晚你对顾钟逸表白成功的那个帖子。虽然我没看到帖子，但好多人都猜到是你了。能和顾钟逸谈恋爱多牛啊，换做是我早到处宣传一遍了，你怎么还不承认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看校内八卦贴。”
　　林郁星平静地从双肩包里拿出了本子。
　　同学不悦地撇了撇嘴，觉得林郁星不够意思：“那你昨天有没有去篮球场？”
　　林郁星没答话，他用手肘撞了撞眼皮打架的苏霂，头也不抬地说：“老师来了。”
　　不出几分钟，林郁星静音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还是前座的同学发来的，八卦得很：[你就告诉我吧，我又不会到处说！同学一场，怎么这么藏着掖着。]
　　林郁星心想：屁嘞，你们明明私下有个小群可能瞎说了。
　　幸好，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帖子都没了，事情不会继续发酵。
　　他故意迟了一会儿才回：[这么假的消息你也信？]
　　对面一直正在输入中。
　　林郁星飞快地打字，破手机还卡了半分钟：[根本没有的事啊，我和顾钟逸压根就不认识。我昨天去篮球场，只是帮人送花跑腿，结果被拍照误解了。如果是事实，帖子又怎么会被删除？]
　　对面估计满是疑惑，老半天就两个字：[真的啊？]
　　林郁星再次发问：[不然顾钟逸和我，你不觉得离谱吗？]
　　如此的说辞，如此的态度。
　　再加上已被删除的帖子，林郁星成功掰断了谣言。
　　同学回头瞄了一眼打扮土气的林郁星，慢慢地，他似乎想通了。不一会儿，他高兴地回复：[哈哈，说的也是。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挺离谱的，怎么可能嘛！]
　　出于对林郁星的了解，各个同学都逐渐认清“童话世界的光不会落进现实”这一说法，顺理成章地打消了所谓的误会。
　　林郁星成功走出困境。
　　但显然，老天爷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今日午时，天气晴朗。
　　北幢教学楼，一楼。
　　顾钟逸坐在一处休息椅上，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出现通常能吸引不少目光，特别是在这个Omega学生居多的教学楼中。
　　四面的落地窗把楼中的光线填至充足，阳光慵懒的气息坠在顾钟逸身上，成了光彩熠熠的一幕风景。
　　Alpha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握着一只手机，时不时地看一眼时间。
　　有几个胆大的学生走过去，小声询问着，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顾钟逸抬起头，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却是礼貌地一一拒绝。他不如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可也是真的不好接近。
　　他就这样坐着等了半小时之久。
　　直到林郁星出现。
　　顾钟逸的目光像是寻到了冬日里的一朵花，嘴角微微上扬。他起身，不顾旁人的目光，径直走了过去。
　　不远处，苏霂的声音像一台打字机，哒哒哒，哒哒哒。
　　他正在抱怨老师不讲武德，居然点名他回答一个巨难的问题，鸦雀无声的教室是当代大学生最佳的社死现场。
　　林郁星好脾气地听苏霂半死不活地碎碎念，安慰几句后，他低头在手机上翻看自己的课表。仔细地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接单，大概今天能接几单，赚多少钱，记多少账。
　　以及，今天中午哪个食堂有特惠，哪个窗口的阿姨手最不抖。
　　他满脑子琐碎，步伐不停地往前走着。
　　突然，苏霂一把拽住了他，使得林郁星猛地止住，差点没拿稳手机。还好，虚惊一场，手机没掉，不然林郁星又得多一笔开支。
　　他捏紧了手机，转头愤愤道：“你想吓死我，手机差点掉了！”
　　苏霂目瞪口呆地示意他看前面。
　　林郁星莫名其妙地一转头，眼前的阳光被遮住了一个人影的大小。他慌了神，发现是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顾钟逸站在了他的面前。
　　苦橙味的信息素近在鼻尖，勾得人不自觉地心跳漏了一拍。
　　林郁星没有犹豫，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挡路了，身体往边上的苏霂靠了过去。
　　苏霂被他的动作影响到，再加上林郁星昨晚的解释，第一反应也是挡路了。两人僵硬着身体，像螃蟹一样往边上挪了两步。
　　然后，他们默契地朝前走去。
　　顾钟逸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避开，温润的嗓音随即出现，喊住了对方：“林郁星。”
　　对于林郁星来说，熟悉到不行的三个字从顾钟逸嘴里跑出来时，简直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都不像是他的名字了。
　　林郁星驻足。
　　苏霂的瞌睡彻底醒了，悄声提醒：“他该不会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的吧？”
　　林郁星来不及接话，顾钟逸已经和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了他身前，问他：“你现在是要去吃饭吗？”
　　林郁星点点头，心里发虚，总觉得顾钟逸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受害人，怪就怪大家瞎发帖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道歉，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该道歉的。
　　他更不理解，帖子都删了，顾钟逸为什么要特地来找自己一趟？
　　在心中的诸多疑问下，林郁星吞吞吐吐地开口：“……你是为了昨天的事情吗？”
　　“嗯。”顾钟逸应声。
　　林郁星尴尬不已，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清楚，顾钟逸直爽地说：“我也要去吃饭，一起吧。”


第4章 好可怕，校草喜欢我？！
　　北区食堂。
　　林郁星端着餐盘，动作缓慢地挪动步子。长长的队伍里，他和顾钟逸排在中间，被不少人注视。
　　他的好室友苏霂因为和别人有约，早早地溜了。
　　只留下林郁星头皮发麻，异常煎熬地数着时间。
　　刚才在路上，他本想问顾钟逸的来意。可不知道为什么，等自己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在食堂了。
　　顾钟逸排在他身后，很认真地看挂在上方的菜单。
　　林郁星喊他：“学长，我……”
　　顾钟逸稍稍倾过身，朝林郁星靠得近了点：“有什么可以推荐吗？”
　　林郁星的耳朵微微痒，磨得他心也痒了起来。
　　他捏紧了餐盘，往前跨了一步，收回了原本的话，回答：“红、红烧小排骨。”
　　“还有呢？”
　　身旁有人端着餐盘经过，顾钟逸侧身将林郁星往里护了点。
　　林郁星仰头朝菜单看去，不得不做起了推荐：“小酥肉和卤大排吧，酸菜鱼也不错，这几样都是卖得最好的荤菜。蔬菜差别不大，都还行。”
　　“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没有。”林郁星从小就不挑食，“怎么了？”
　　顾钟逸答非所问，声音很是迷人的低沉：“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林郁星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经济难处，直白道：“嗯，这里的素菜比别的食堂便宜，味道也不错。”而那些荤菜，是他帮别人跑腿多次后，才知道了哪几样比较受欢迎。
　　“叮——”
　　林郁星的手机收到几条消息，都是中午来的跑腿订单。他盯着屏幕好久，粗略地计算了时间后，忍痛拒绝了。
　　因为顾钟逸，他痛失一笔收入。
　　待他们排到了窗口，林郁星和平常一样，要了一个素菜，一碗米饭。
　　一共花费3元。
　　食堂阿姨早对他面熟了，知道他节俭，好心地往他的米饭上多添了一勺肉汤。
　　林郁星来不及说谢谢，便被身后的顾钟逸唤住：“人很多，你先去占个位置。”
　　“好。”林郁星端着餐盘，来回走了走，找了一个比较角落的位置。周围有几个同学频频朝他看来，使得林郁星不自在到忘打了免费的紫菜汤。
　　他拘谨地坐着，心情复杂，完全猜不透顾钟逸一会儿会说些什么。
　　-
　　几分钟后，顾钟逸端着一个丰盛的餐盘和一大碗酸菜鱼走了过来。
　　顿时，红嫩多汁的红烧小排骨和卤大排直冲林郁星的视觉，还有酸菜鱼的鲜味也毫不保留地钻入他的嗅觉。
　　这对林郁星来说，简直是酷刑。
　　他羡慕不已，饥肠辘辘到干咽了口唾沫。为了不影响到顾钟逸吃饭，他赶紧移开了目光，低头扒了一口白饭。
　　顾钟逸放下餐盘，转身又去窗口边拿了一碗饭和一碗汤。
　　林郁星没想到Alpha的食量这么大，感叹道：“你胃口真好，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和顾钟逸根本不熟，连认识都谈不上，似乎还不到能随意搭讪的程度。
　　顾钟逸直接把碗盘都推到中间，邀请林郁星一起吃：“两人份，应该正好。”
　　林郁星纳闷，顾钟逸怎么还帮他也点了菜。
　　缓缓的，他看了眼自己寒酸的午饭，怀疑顾钟逸是出于客气。于是，他连忙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我自己点的够吃了。”
　　顾钟逸说：“我想请你吃饭。”
　　“谢谢，你不用请我。我胃口比较小，真的够吃了。”林郁星本着无功不受禄的态度，一筷子都没动那些荤菜，专心地解决自己餐盘里的素菜。
　　几口米饭下肚，林郁星开始适应周遭投来的目光，坐直了身体。
　　顾钟逸多取了一双筷子作公筷，主动夹了一块卤大排和几块红烧排骨到林郁星的餐盘里。深色的汤汁浓厚，打湿了米饭，一看就很好吃。
　　林郁星慌忙阻止他。
　　顾钟逸指了指林郁星背后：“墙上贴着‘杜绝浪费’。”说着，他转眼又给林郁星夹了不少酸菜鱼片到餐盘中，“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而浪费是可耻的。
　　林郁星纠结了会儿，最终是拗不过一直往他餐盘里夹菜的顾钟逸，硬着头皮吃起了排骨。一口下去，林郁星的眼睛都亮了。他怕顾钟逸看到，立马低下了头，红着耳朵撒谎：“有点咸了，我比较喜欢吃素。”
　　顾钟逸看破不说破，把一碗蛤蜊汤放到了林郁星手边：“趁热喝。”
　　林郁星颇有原则地把汤推还给顾钟逸：“我不爱喝。”
　　这回顾钟逸没说什么了，他拿起勺子，喝了两口。大概是味道确实不怎么样，顾钟逸没再动这碗汤。
　　林郁星慢吞吞地吃完了顾钟逸夹给他的荤菜，盘中的米饭所剩无几，腹中却只有七分饱。他平时跑腿消费的体力过多，所以胃口一直不算小，通常每顿都要吃两碗饭。
　　久而久之，林郁星养成了吃两碗饭的习惯。
　　今天碍于顾钟逸在，他不好意思去打饭，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其实，自从家里出事后，林郁星在学校的生活抠搜到不行，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如此丰盛的一餐了。
　　只是看着桌旁的骨头残渣，一股羞愧感渐渐从他心中升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着顾钟逸的面，去添第二碗饭了。
　　顾钟逸提醒他：“菜还有很多，别浪费了。”
　　“谢谢学长，我已经吃饱了。”
　　即使顾钟逸给了台阶，林郁星也没顺着往下走。他起身，去窗口买了两个五毛钱的打包盒，放到了顾钟逸手边，委婉道：“其实吃不完可以打包。”
　　顾钟逸手中的筷子一顿，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过于勉强对方了。于是，他点了点头，默默地收下了打包盒，并且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好，知道了。”
　　林郁星被他的笑容冲击到，生硬地动了下喉结。
　　见周围的人慢慢少下去，林郁星不想多留，再一次问：“学长，你找我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吗？”
　　“是。”像是理所应当一样，顾钟逸没有否认。他面上的笑意未散，声音充满磁性，“昨天的花很漂亮，我收下了，谢谢。”
　　只不过他的话里有话，林郁星压根没听懂。毕竟，那束花又不是林郁星送的，道谢成了一件多余的事情。
　　见林郁星没什么反应，顾钟逸放下筷子：“下午有时间吗？”
　　不知道是不是林郁星自作多情，他发现这一路，顾钟逸说的话大多都是对自己的提问，似乎是想要逐步了解自己一般。
　　林郁星如实把自己下午满课的情况告诉了顾钟逸。
　　顾钟逸又问：“晚上呢，你几点下课？”
　　“五点半。”林郁星的大脑还没思考，嘴巴就回答了。
　　顾钟逸显然是在努力地亲近林郁星，绅士地询问：“那五点半我准时来接你，方便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至少在今天，我想正式地请你吃一顿饭。”
　　林郁星不明白顾钟逸为什么非要请自己吃饭。
　　顾钟逸以为不妥，便追加道：“抱歉，我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花，可能行为上有些唐突了。”
　　“学长，为什么你总是提到那束花？”不等顾钟逸回答，林郁星说，“午休时间还长，你有什么话，现在直接说就行，不用等到晚上。”
　　林郁星惦记着跑腿订单，哪怕顾钟逸的信息素再迷人，他也不想为这此过多浪费时间。
　　顾钟逸怔了怔，他认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
　　实则是两个人鸡同鸭讲，话不对题。
　　所谓时间就是金钱，林郁星不是个闲人。
　　他误以为顾钟逸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主动道：“昨天的帖子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私信楼主删了。不出意外的话，我想它不会继续发酵了。可如果……”
　　“……”
　　林郁星放轻了声音，眼睛望向顾钟逸堪称完美的脸，微声说：“如果你还来找我，误会一定会加大。”
　　珍贵的时间在林郁星的尾音中停止了几秒。
　　顾钟逸在对方突如其来的一番解释下，表情逐渐僵硬。他的脸上神采不多，是一副天生冷淡的长相。
　　唯见顾钟逸紧了紧眉头：“你说什么？”
　　林郁星全当自己是个脱身的局外人，无辜地问道：“你今天来找我，不就是因为昨晚的帖子吗？”
　　的确，昨晚顾钟逸是看到了帖子，但他不至于为了一个帖子，在教学楼下等半个小时，然后陪着林郁星漫步于偏远的北区食堂，吃一顿味道普通的饭菜。
　　-
　　顾钟逸是个聪明人，在林郁星的极力解说下，他很快明白过来。
　　昨天的花，或许是一场不知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林郁星的恶作剧。
　　林郁星更是在拿到顾钟逸递过来的折叠卡时，不可思议到拍桌而起：“怎么可能是我！”他的声音过大，还好食堂已经过了饭点，没几个人了。
　　林郁星急忙重生坐下，一张脸刹红，连带着耳根都是红色。
　　“这、学长，这真的不是我写的！”意识到自己闹了个怎么样的笑话后，林郁星舌头打结，一个劲地解释，“我昨天就是接了个跑腿单，花真不是我送给你的！”
　　不说别的，单说那束玫瑰的价格就要一百多，林郁星哪舍得买啊！
　　他拿出手机，准备联系花店的人，自证清白：“我可以带你去花店核实，这样也能知道是谁开了这种玩笑……”
　　林郁星的一再否认，一再撇清，让顾钟逸原本饱满的情绪一落千丈。
　　不过，自小森严的家教并没有让顾钟逸把失望全盘放在脸上，他对林郁星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是毫无波澜的，生怕让对方感到一丝不适。
　　过了一会儿，顾钟逸望向林郁星，看到是一双顾自捏紧的手，指节泛白。而顾钟逸脸上的余温未散，他抱歉道：“是我误会了。”
　　气氛冷却后，剩下的只有沉默。
　　林郁星坐不住了，他看着与外界传闻中截然不同的顾钟逸，突然有一种做错了事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借口要上课，率先离开了食堂。
　　可没走几步，林郁星又折返：“你能稍微等我一会儿吗？我很快回来。”
　　话罢，林郁星跑出去，狠狠心在一家甜品店内，买了一杯店员推荐的爆款奶茶。他几步跑回食堂，把它放到了顾钟逸面前，再次道：“谢谢你请我吃饭。”
　　就算是只吃了一点，也是吃了。
　　顾钟逸没想到林郁星会当机立断，将自己撇得干净。他脸上的表情沉了沉，望着林郁星一路跑远的背影，他没有丢掉林郁星的奶茶。
　　-
　　眼下明明是中午，阳光正好，路上的冷风却凌冽。
　　林郁星的一颗心浮躁，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他只记得自己离开时，顾钟逸似乎有那么一点沮丧，非常内敛的伤心着。
　　林郁星停下脚步，脑袋登时清醒，后知后觉地听懂了顾钟逸的话——“昨天的花很漂亮，我收下了，谢谢。”
　　林郁星的脚增至千斤重，走不动了。
　　如果顾钟逸也误会了，那他……是接受了这份捉弄人的告白吗？所以，顾钟逸来接自己下课，和自己一起来食堂吃午饭，难道是在履行一个男朋友应尽的职责吗？
　　林郁星满心困惑。
　　冬日的风呼啸而过，林郁星的自言自语，灌着冷风一并进了他的嘴。
　　他说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顾钟逸，喜欢我？”
　　顷刻间，林郁星的脑袋上犹如炸过两颗导弹。
　　这比昨天的帖子还吓人。


第5章 校草下凡啦！
　　【05】
　　然而，更吓人的事情还在后头。
　　下午的课一结束，苏霂抓起林郁星的手就离开了教室，火速回到宿舍。
　　“林郁星你摊上大事了！”
　　刚结束了一下午紧凑课程的林郁星浑浑噩噩的，完全不在状态中：“什么？”
　　此时，天色微暗，手机上不断冒出未读消息。
　　“苏霂你等等，我接个单。”林郁星下意识地先接单。
　　苏霂一把夺过林郁星的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了他：“你先别管跑腿单了，你知不知道你又上论坛了！你看看！”
　　而这次论坛的内容更加劲爆了，妥妥的“人赃俱获，证据确凿”。
　　屏幕上，依然是那个熟悉的页面，依然是那些不知道谁是谁的数字ID。
　　不同的是，上次是一个帖子，这次是……一二三四五……八九十个帖子？！
　　林郁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入目的标题一个比一个滑稽：
　　[惊讶了，家人们，原来校草也会下凡啊！]
　　[今日午时，霸总与他的小娇妻。]
　　[在北区食堂，不幸的我，看到了这一幕……]
　　[秋刀鱼的滋味，猫和你都想了解~顾校草的滋味，你和我都没缘分~]
　　[石锤播报：哈哈，都进来！我有照片！]
　　……
　　照片这一帖，标题后面点了个小火把，火速被冲到了热门区。
　　林郁星宛如八十岁老者，颤颤巍巍着手，点进去一看，人傻了。
　　齐刷刷的评论下，全是他的名字。
　　其中一个评论：[林郁星今天还否认呢，这就正大光明地手牵手去食堂了？真不知道在装什么。]
　　“谁和他手牵手了！”
　　林郁星一声吼，只见照片里的自己叼着一块排骨愣啃，毫无形象可言。
　　完了，这回完了，他有正脸了。
　　苏霂帮他拍背，火上添油：“你们是不是傻，居然去食堂吃饭？不嫌人多嘴杂吗？”
　　林郁星一口气没顺过来，没好意思告诉苏霂。他怕出去吃太贵，自己选的北区食堂。哪知道，一贯冷清的食堂今天这么多人？
　　“完了。”林郁星瘫倒在床上，绝望地说，“这么多帖子，我得私信到何年何月啊……”
　　最惨的是，他今晚的收入又泡汤了。
　　林郁星被生活的重担压迫，现在还要被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围攻，苦不堪言。
　　他幽幽道：“大家除了八卦，就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了吗？”
　　苏霂摊手：“没有。”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林郁星还有苏霂这个好室友。
　　两人盘腿坐在一张床上，一人拿着一只手机，挨个给发帖的楼主私信，请求删帖，态度诚恳。无奈帖子火爆，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俩还被怀疑身份的真实性。
　　恼的林郁星就差拍学生证给人家看了。
　　苏霂摸着死命叫唤的肚子苦声连连，林郁星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用积分兑换的粗粮吐司，递给苏霂。
　　苏霂嚼着无味的土司，艰难地咽下去：“对了，你今天和顾钟逸说话，有没有觉得他像……”
　　“什么？”林郁星大口咬土司。
　　“冰箱冷冻层。”
　　“？”
　　苏霂回忆道：“我从小就觉得他像块冰，昨天看帖子，还以为地球变暖把他也融化了。”
　　说起来，苏霂和顾钟逸算是“远亲”，曾经见过几面。
　　然而，这远亲远到他们这一辈，变成了十万八千里的远。两家得继续往上走个三辈，才能扯上点亲戚关系。
　　可苏家从苏霂爷爷那一辈起，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了，以至于苏霂家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家。
　　碍于苏霂的父母都是为了生计能豁得出脸面的人，主动同顾家攀亲，才有了如今的一点交往，稳当的在顾氏集团上着班，不至于有失业危机。
　　不过，严格来说，苏霂家攀的并非顾钟逸所在的“顾家”，而是顾钟逸大伯家的亲。
　　这一层单薄的关系，使得苏霂和顾钟逸压根不熟悉。夸张点说，那就是苏霂认识顾钟逸，顾钟逸则从来没把苏霂这号小人物记住过。
　　苏霂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曾主动和顾钟逸打过几次招呼，都被无视了。
　　倒是顾钟逸的Omega堂弟顾暖，和苏霂玩得很好，这么多年一直有来往。
　　林郁星单纯地认为这都是外界对顾钟逸的误解：“他一点都不像冰块啊，中午吃饭的时候笑了好几次，还给我夹菜，人挺好的。”
　　除了感觉有些端着，好像身上隔了一层玻璃罩，让人碰不到最真实的一面。
　　苏霂差点没土司噎死。
　　“你是不是被他迷住了？”苏霂断然认定林郁星有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就算他长得帅，你也不能这么没底线吧？”
　　“我没骗你。”林郁星说不清楚，“算了，我们去食堂吃饭吧，好饿。”
　　“你现在是学校的红人，你还敢出去‘抛头露面’啊？”苏霂逗他。
　　“学校这么多人，不至于都泡在论坛上。”
　　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为了这点事，连食堂都不去了。
　　出门前，林郁星特地带了个鸭舌帽，想低调点。结果走在路上，根本没人看他一眼。便连食堂也是，过了饭点，人少得可怜，哪有谁会注意他。
　　今天损失了不少收入的林郁星只打了一份饭，外加一碗免费的紫菜蛋花汤。这个月家里要的钱他还没打过去，不敢乱花了。
　　苏霂见林郁星喝汤喝得很香，嘴馋地也去舀了一碗。只是不喝还好，一喝吓一跳。不愧是免费的汤，什么味道都没有。
　　苏霂真不知道林郁星是怎么吃下去的。
　　他往林郁星餐盘里夹了点小酥肉，理所当然地说：“别拒绝哈，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什么都要AA的嘛，我刚才可是吃了你两块吐司！”
　　林郁星感激地说：“明天你想吃什么早饭，我给你开后门。”
　　“拉倒吧，明天没早课我可不起床。”
　　“那就后天！”
　　“好嘞！”
　　随后，兜兜转转的，苏霂和他的话题重新回到了顾钟逸身上。
　　苏霂看周围没什么人了，闲聊起来：“我以前老觉得顾钟逸这人，冷是冷了点，不过怪可怜的。”
　　林郁星抬起头。
　　苏霂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含糊着说：“以前听我妈提起过，顾钟逸的亲妈是顾家的一个小保姆，因为门不当户不对的，生下他没多久后就被赶走了。他后妈虽然自己没生孩子，但对他根本不关心。”
　　林郁星问：“那他爸呢？”
　　苏霂夹起一根小酥肉，回想了下，夸张道：“他爸超恐怖！我之前还听说过，顾钟逸小学时想去找自己亲妈，差点被他爸打断了腿，被关在家里好久。”
　　苏霂不敢相信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没人情味的封建家庭：“顾钟逸的性子从那会儿起，更冷了，大家都不爱和他玩。”
　　往前，顾钟逸逢人还能说几句话，后面越来越寡言沉默，身边的玩伴只剩下发小杨青一个人。
　　据苏霂所知，杨青能忍受顾钟逸的阴晴不定，全是因为杨青的父母都在顾钟逸父亲手下当差。
　　苏霂惋惜道：“唉，我还以为千年铁树要开花了，没想到你们居然是个误会。”他吃饱了，放下筷子，叮嘱道，“郁星，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嗯。”
　　林郁星出了神，回忆起白日里顾钟逸温和的言行举止，怎么都无法将他与苏霂口中的顾钟逸联系在一起。
　　就好像，是两个人一般。
　　-
　　夜深了。
　　市区一角，穿过繁华的夜景，透过硕大的落地窗，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间装修简单优雅的公寓。
　　微凉的灯光下，茶几上放着一杯与周遭布置格格不入的廉价奶茶。
　　11点，浴室的水声停止，顾钟逸赤裸着上半身从里走了出来。
　　格调冷清的公寓内开着足量的暖气，顾钟逸换上睡衣，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平板。他修长的手指滑动着屏幕页面，仔细地看着。
　　身旁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来电显示：杨青。
　　顾钟逸按了免提。
　　杨青闹哄哄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让我删的那些帖子都处理好了。”像是邀功一般，他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有关林郁星的帖子，一个都不会留。”
　　顾钟逸检查了一下论坛页面，果然干净了。
　　“钟逸，你前几天不是让我找人多注意一下艺术系的徐向池吗？”他的嗓门很大，大概还在外面瞎逛，“我刚得到一个消息，徐向池这臭小子，上周对林郁星表白过。怪不得你让我去盯着……你放心，小学弟对你都心有所属了，肯定是把他果断拒绝了的。”
　　听到徐向池的名字时，顾钟逸皱了皱眉头，像是听到了一个脏东西。
　　“我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顾钟逸才不放心。
　　于是，在今天被林郁星明确的拒绝下，顾钟逸做下了一个决定。
　　“杨青，等会儿有一个新用户会发相关帖子，不用删。”顾钟逸说，“然后，你帮我找个艺术系的朋友，想个办法把帖子发到徐向池面前。”
　　“哎呀，你真不用把徐向池当一回事儿！他这人，不管是样貌品行还是家世，都比你差远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那肯定选你啊！”
　　杨青私以为顾钟逸太多虑了。
　　顾钟逸却不知为何，坚持要这么做。
　　“行吧。”杨青看不到顾钟逸的表情，说笑道，“你看你紧张的，是不是早就在注意林郁星了？”
　　顾钟逸随口应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杨青，他迅速在论坛申请了一个新的ID
　　他的表情严肃，在触摸屏上熟练地打着字。等一切妥当，他摸着下巴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最终按下了回车键。
　　新帖：[祝福。]发帖成功。
　　一楼附带一张林郁星和自己一同走进食堂的照片，配文很简单：我认为很般配，祝幸福。
　　顾钟逸紧接着问杨青：“昨天的帖子是你删的吗？”
　　“哦是，我想着你也不爱看嘛。”杨青踢了他脚边的石子，“你后天是不是要跟顾总回老家一趟，去多久啊？”
　　“一周左右。”
　　“要我一起吗？”杨青问。
　　顾钟逸道：“不用。”
　　杨青抓了抓后脑勺：“那你记得稳着点，别和顾总又起矛盾了。”
　　知道杨青对自己关心，顾钟逸回道：“杨青，帖子的事情多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杨青得了顾钟逸的一句谢，变得有些轻飘飘起来，忽然说：“钟逸……我觉得你上了大学之后，变了挺多。”
　　“是吗。”
　　顾钟逸不轻不淡地出声，一点都不诧异杨青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
　　杨青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有阵子还纳闷，以为你身体里住了个别人进来。”
　　以前的顾钟逸从不和杨青道谢，也不会愿意和杨青一起去打球。通常情况下，顾钟逸连一个笑脸都不会露给杨青，更别说一声道谢。
　　这让杨青从小就觉得顾钟逸挺烦自己的，可为了父母，他必须粘着顾钟逸做“朋友”。
　　这也是顾钟逸父亲的意思。
　　然而，就在他们高考后的某一天，一场车祸后，冷漠忧郁的顾钟逸仿佛脱胎换骨了。
　　-
　　如今，杨青作为朋友，由衷道：“你现在这样挺好的，还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以前的事情，以我的立场……没什么资格来开导你。但人吧，总得向前看往前走嘛。”
　　顾钟逸没有反驳，他伸手拿过了茶几上的奶茶。
　　当看到上面的标签贴着“无糖”时，顾钟逸勾起了嘴角，低声说：“是，得向前走。”
　　挂了电话，顾钟逸靠在沙发上许久。
　　然后，他生平第一次喝了一杯廉价的奶茶，味道居然还不错。


第6章 你好，不要再说“你好”了
　　约莫有一周的时间，林郁星过得极其坎坷。
　　论坛上嘲讽他的帖子是没了，可一个表示祝福的帖子莫名其妙地挂在了热门区，还被版主加精了。
　　在大趋势地带领下，不少人开始伸张“正义”，指责别人对林郁星的无端嫉妒与攻击。
　　评论的人也是焕然一新，纷纷送上真挚的祝福。不过几日，祝福声完全盖住了不入流的人身攻击。
　　要不是林郁星是本次乌龙事件的主角之一，就连他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林郁星头疼得要命，他给祝福贴搂主私信了好几条消息，好话坏话全说尽了，对方就是不回复消息。
　　今天也是一样，林郁星极力奋战在网络世界，接连不断地发送私信——
　　[你好，我把我的学生证拍给你看了，我真的是本人。]
　　[你好，既然你已读了我的学生证，就麻烦你吧帖子删了吧。我没有和顾钟逸交往，我们只是凑巧有事要说，一起吃了个饭。你的帖子会对我们造成严重的困扰，请你尽快删除！]
　　[你好，我是单身，不需要你的祝福。]
　　[你好，“你好”这个词我已经说倦了。]
　　[你好，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知道造谣违法吗？]
　　[你好，请问我之前得罪过你吗？如果是，我可以当面道歉，麻烦你删帖。]
　　-
　　每一条，对方皆是已读不回。
　　林郁星合理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他看着手机上越来越少的跑腿订单，气不打一处来。反正他今天也没什么单子可接了，他索性和这个人杠上了：[你好，你是故意针对我吗？]
　　他没想过对方会回复。
　　可对方偏偏在这句私信之后，回复他了。
　　或许是被他烦怕了。
　　ID789：[没有。]
　　林郁星：[你好，请问上面那些消息你看了吗？]
　　ID789：[看了。]
　　林郁星：[你好，为什么你看了还不删帖？]
　　过了十分钟，对方都没回。
　　林郁星着急地问：[你好，你还在吗？]
　　ID789：[在。]
　　ID789：[可以不用每句都说“你好”。]
　　林郁星的礼貌瞬间殆尽，不高兴地问：[这位同学，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在骗你吧？我发誓，我真的没和顾钟逸交往。不然和这么帅的校草交往，谁会想遮遮掩掩？]
　　ID789：[嗯。]
　　林郁星被他的冷淡无语到了：[难不成你觉得我和他般配吗？]
　　这分明是一句反话。
　　谁料到，ID789反问：[为什么会认为不般配？]
　　林郁星身躯一怔：“还问我为什么？？”
　　林郁星拧紧了眉头，仔细一想，如果这人觉得自己和顾钟逸不般配，也就不会开祝福贴了……
　　为了让对方删帖，林郁星铆足了劲儿地自我贬低：[我又穷又丑又土，我配不上他，他也看不上我。你别瞎祝福了，你这样都造成我和他的困扰了！]
　　ID789看样子是个很拗的人：[别这样说自己，我觉得你很好。]
　　有那么一时间，林郁星分不清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在调侃自己。
　　苦于生活上的难处，林郁星的怒火再猛烈也只能自己干涩地咽下肚子。
　　他换了个说话：[同学，你的帖子在热门区挂好几天了，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和顾钟逸在交往。他们怕得罪顾钟逸，已经不找我跑腿了。我接不到单，生活比较困难……]
　　林郁星怕对方不相信，解释说：[可能你不清楚，我家境不太好，平时靠在学校做点零工赚生活费，还要补贴点家用。]
　　他说得很委屈，事实也确实如此。
　　林郁星饥肠辘辘地坐在便利店的空桌前，连一个饭团都舍不得买来吃。他在等苏霂的选修课下课，一起去北区食堂。
　　ID789隔了几分钟后，回复：[补贴家用？]
　　林郁星不爱卖惨，但目前这个情况下，他别无选择。
　　见对方有兴趣问起，林郁星怀疑ID789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立刻再次请求道：[所以你能帮忙把帖子删了吗？之后我可以免费帮你跑腿十次，就算是学校里最远的食堂和便利店，我都不收你跑腿费。]
　　对方没回复。
　　林郁星回：[二十次，拜托你了！]
　　对方没回复。
　　林郁星咬咬牙，商量道：[一个学期行吗？要不你说吧，跑腿多久？我真的是个讲信用的人，我不骗你。]
　　ID789还是没回复他。
　　协商无果，林郁星万分沮丧地长叹一口气。
　　一分钟后，ID789突然给他发消息：[删除了，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林郁星急忙去检查了一下，发现帖子真的被删除后，他高兴的不得了。
　　林郁星：[谢谢！一个学期跑腿，我会遵守的。]
　　ID789：[我们加个好友。]
　　ID789：[稍等。]
　　不过多时，ID789发给他一个账号。林郁星没有耽搁，马上加了好友，他发现对方没有开启社交圈动态，头像也是一个空白图，账号名则是一串拼音。
　　显然是一个小号。
　　紧接着，对方的微信名在林郁星的注视下，改成了ID789。
　　林郁星发现ID789还挺注重隐私的，一下子竟觉得有点神秘。林郁星在聊天框中主动给他打了招呼，对方平淡地回复了一个握手的表情。
　　ID789：[在忙，下次聊。]
　　林郁星：[OK。]
　　这时，便利店里进来了一行人，带头的是一个长相还算不错的男性Alpha。他们手里拿着一些用具，一看就是艺术系的学生。
　　Alpha很快注意到了林郁星。
　　林郁星专注地拿着手机打字，没注意到他。于是，他和同伴打了声招呼，顺便买了一杯热饮后，走到了林郁星面前。
　　像是彼此很熟悉一样，他直接唤道：“郁星。”
　　林郁星被不太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徐学长？”
　　“都说了不要喊的这么生分，叫我池哥就行。”徐向池把热饮放到林郁星面前，关切地说，“你脸色不太好，喝点热的。”
　　“我不渴。”
　　不管怎么说，徐向池上周才和自己表白过，林郁星心里有点疙瘩。他既然拒绝了徐向池，就不该接受对方的任何好意。
　　徐向池慢条斯理地坐下，见林郁星不想搭理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
　　他便故意问林郁星：“我看到一个帖子……你和顾钟逸交往了？”
　　然而林郁星对徐向池没什么好感，不想多做解释。
　　他和徐向池是在几次跑腿订单中认识的，每每接到徐向池他们一伙人的订单时，林郁星总不大情愿。
　　因为每一次，林郁星都得顶着烈日或是暴雨，在Alpha宿舍外等很久，徐向池他们才会慢吞吞地来拿东西。
　　为此，林郁星一直不太喜欢徐向池。
　　可莫名其妙的是徐向池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突然开始追求他。
　　苏霂熟知校内八卦，曾提醒过林郁星：“徐向池啊，我知道他，大二艺术系的花花公子。家里是有点小钱，长得又还过得去。所以进大学后，他换的对象能用卡车装，你可千万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忽悠了。”
　　只是这次，苏霂无需担心。
　　作为一个Omega，林郁星确实会对顾钟逸这样出色的Alpha心生悸动，被对方的信息素吸引。但他也不是毫无准则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对徐向池这种Alpha产生好感的。
　　徐向池得不到林郁星的回答，不相信地再次问了一遍，语气中强忍着一些不耐烦：“郁星，你和我也太见外了。你不说话，难不成是真的交往了？”
　　面对徐向池地试探，林郁星本来是不打算理睬。
　　然而，林郁星不想给顾钟逸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我没有和谁交往。”林郁星不忘补充道，“这件事和徐学长你没什么关系吧？”
　　林郁星疲惫于这个话题，语气不知不觉得变差。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逐而起身，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硬。
　　他把热饮推至徐向池面前：“徐学长，饮料你自己喝吧，我有事先走了。”
　　徐向池被晾在原地，脸上挂着些许尴尬。
　　慢慢地，徐向池嗤笑了一下。
　　他的同伴挑选好了速食便当，嬉笑着走到徐向池面前坐下。
　　其中一个见徐向池又被甩，戏谑地说：“你行了吧，你是有几个胆子？顾钟逸的人你也敢抢。顾家的人咱们最好还是别惹了，等会儿自己倒霉。反正你追这个穷学弟不就是和我们打个赌么，乖乖认输得了。”
　　另一个人跟着搭腔：“输了得转我们一人500啊！徐向池，我早跟你说过了，别老觉得自己魅力四射啊，也不是每一个Omega都看得上你。”
　　“哈哈，上周他才刚被甩，这周半路又杀出个顾钟逸，牛皮吹大了！”
　　“没希望咯~”
　　几个人不正经地开着玩笑，颇有一种物以类聚的感觉。
　　徐向池挑了挑眉，甩不下脸了，没好气道：“谁说我会输？”为了面子，徐向池没把方才林郁星的话告诉同伴，反而不屑地哼了声，胸有成竹地说，“你们等着瞧，就没有我徐向池拿不下的Omega。”
　　哪怕——
　　他放下狠话，得意洋洋地说：“哪怕是顾钟逸的东西又怎么样？”


第7章 你不是人吗？
　　十二月快到了末尾。
　　林郁星的倒霉没有因为帖子的消失而结束。
　　徐向池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每天都在林郁星上下课的路上堵他，不是送花就是送礼物。平日里更是做到了雨天撑伞，晚上打灯的勤快程度。
　　搞得林郁星排斥到不行，不管徐向池送多少东西回来，他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有时候火气上来了，林郁星恨不得冲上去和徐向池打一架。
　　得亏苏霂拦着，不然就Omega的体格，不是专门练过的情况下，想打赢Alpha有点悬。
　　“这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肯定是和人打赌了！”
　　林郁星心里同明镜一样清楚，他自认倒霉，唯有躲着走。
　　为此，林郁星每天都从宿舍小门出去上课，绕一个大圈后，才能顺利到达教室。费时费力，好不麻烦……
　　可怕的是没多久，宿舍小门也被徐向池堵了。
　　林郁星怀疑徐向池买通了同一楼的人盯着他。他实在是被追的累到不行，每天无精打采着一张脸。
　　同系的同学打趣他：“林郁星，你最近真是桃花朵朵开啊，都快成我们系的名人了。”
　　也有曾经被顾钟逸拒绝的人，当着林郁星的面酸溜溜地嘲讽过他：“都和顾钟逸在一起了，还吊着别人呢。”
　　更无语的是，徐向池那些余情未了的前女友和前男友，纷纷把自己当成了“第三者”。
　　但以上这些，都不是林郁星碰到的最大的麻烦。
　　他目前只有一个致命的困难，就是接不到单的问题。
　　现下，在C大中，除了苏霂和徐向池以外，其余同学基本上认为林郁星是顾钟逸的交往对象。在这个前提下，谁还敢让林郁星去跑腿？
　　有句俗话说得好——“想在C大安稳上学，切记不要招惹顾家的人。”
　　当然，这句话太过夸张，连顾家人自己都觉得离谱。
　　林郁星听苏霂提过，顾家一向是爱捐款做善事，平日里只是多资助了点钱给C大的各个实验室做研究，并没有想在学校里呼风唤雨的意思。
　　了解到这一点后，林郁星试着给自己的顾客一一解释过。
　　然后，依旧无人下单。
　　再这样下去，他的客户都会跑完的！
　　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ID789。
　　林郁星心中抱怨，如果ID789能早点删除帖子，自己至于这么苦吗？想到这里，林郁星恨不得给他发一百条骂人的消息！
　　可他不敢，他怕ID789又去发帖。
　　他也不能，因为现在就ID789还愿意喊他跑腿。林郁星起初是按照约定不收钱，后面却变成了ID789非要给钱。
　　理由是：[我没那么无赖。]
　　林郁星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你还不无赖吗？]这句话他刚打完就删除了，没有发送出去。
　　而且，就算林郁星想当面骂几句ID789都没办法。每次，ID789的跑腿订单都是被要求放在北幢Alpha宿舍的宿管处。
　　林郁星帮他跑腿了不下十次了，从来没见过ID789本尊。
　　下午，ID789又发来新的订单，要求林郁星去便利店帮他买剃须刀。
　　老规矩，放到宿管那儿。
　　林郁星有气无力地接下订单，一路跑去指定的便利店。他的二手单车，在他资金困难的时刻，被林郁星降价三手出售了。
　　ID789在微信上转来一笔账，是剃须刀的钱加跑腿费5元。
　　林郁星：[这家便利店比较近，跑腿费只要3元。]
　　ID789再次发来一笔转账，林郁星收了。
　　林郁星苦中作乐：[谢谢，今天的午饭钱有着落了。]
　　ID789：[还是没人来下单吗？]
　　林郁星：[有啊，你不是人吗？]
　　ID789：[……]
　　ID789：[帮我去南区食堂买一份你觉得好吃的午餐。]
　　林郁星：[南区食堂太贵了，我没吃过。但我看他们好多人买咖喱猪排饭，应该还挺好吃的，我买这个行吗？]
　　ID789：[可以。]
　　林郁星：[食堂要排队，跑腿费一律5元哦。]
　　对方转钱迅速，毫不拖拉。
　　在林郁星眼里，ID789要是没之前发帖那回事的话，真的是一个非常靠谱的客户。林郁星本着打工人的精神，一路飞奔至南区食堂。和上次一样，他惊险地抢到了最后一份猪排饭。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ID789：[你运气很好，最后一份，我买到了。]
　　ID789：[抱歉，我突然有事要出校一趟，吃不了了。]
　　林郁星顿了顿：[那怎么办？]
　　他已经做好了ID789要退钱的准备，打算就近问别人有无需要这份猪排饭的。好歹是最受欢迎的午餐TOP1，不愁转卖不掉。
　　结果，ID789说：[你帮我吃了吧。]
　　ID789：[当是之前发帖的赔礼。]
　　ID789：[那件事是我不好，但请你相信，我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造成这种后果。]
　　林郁星捏着手机，掌心紧了紧，心情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
　　在C大，南区食堂是最远的，东西也是最好吃的。
　　林郁星来过这里很多次，帮别人带过十余种餐盒，却一次都没能给自己买过一份饭。
　　今天也一样，他站在窗口边，把猪排饭毫不犹豫地转卖了。
　　手机上，是他退给ID789的25元。
　　林郁星：[猪排饭转卖了，钱退给你。这是你的原因，所以跑腿费不能退。]
　　做完这件事后，林郁星照旧去了北区食堂，买了一份便宜的饭菜，同样吃的很香。他从小就没享受过富裕的生活，却也不喜欢别人的施舍。
　　他怕别人过多的同情，会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人一旦习惯接受，习惯依靠，就会变得难以忍受人生中的不公，就会产生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
　　ID789只是一个将他生活捣乱的发帖人，ID789只是一个存在于他手机中的客户，ID789只是一个陌生人。
　　林郁星没道理接受他的赔礼，更没道理在他面前“骄纵”。
　　这个帖子就算ID789不发，也会有别人发。或许发的不是祝福，而是嘲讽也说不定。林郁星不是个小气的人，他拎得很轻，会导致今天这一切的发生，全是因为最初的一个恶作剧。
　　一束由他亲手送出去的误会，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连锁反应。
　　要说原罪，怕是只能救出下单的那人。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得到的结果却是被告知下单人的账号已注销。
　　走投无路之下，林郁星也是想过的，如果顾钟逸能去论坛发个澄清的帖子就好了。但顾钟逸从那天的午餐之后，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而当林郁星再次回忆起那天顾钟逸的表情时，他总会觉得自己是做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钟逸的表情令他似曾相识。
　　就像是他幼年时，在福利院里见过的，许许多多的孤独。
　　-
　　迫于生活的压力，林郁星不再执着于跑腿。
　　坐以待毙不是个办法，在八卦的热度冷却前，他需要一份兼职工作来维系自己的正常生活。
　　他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去了学校周遭的门店找兼职。
　　在对比了时薪和工作自由度后，林郁星选中了一家烘焙店。
　　这家店刚开业没多久，招聘的单子在外贴了许久。但因为时薪比别的店要少些，所以一直没有招到合适的人。
　　店主是个年轻的Beta女生，她叫周婕，扎一只马尾，长相可爱。
　　“你的课程确实挺满的，要不你每天看自己的时间过来吧。”周婕说，“这样你不用耽误课程，我也不用多花钱，工资日结月结我都行。”
　　林郁星连忙道谢。
　　这种不会打扰到自己学业的兼职，他求之不得。
　　林郁星在脑内快速计算了一下，这份兼职确实不如他之前跑腿赚得多。可当下，它是解决自己燃眉之急的最好办法。
　　而且，时间上也能有较大的自由，他还想着之后能把跑腿的活儿慢慢恢复正常。
　　“你别急着谢我啊，我是新店还没怎么盈利，给的时薪比较低。第一个月6元一小时，第二个月开始才是9元一小时。如果有校内跑单送货的，我另付你2元一单。怎么样？”
　　“我没问题！”
　　周婕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店里每天会有多出来的烘焙边角料，不介意的话，就当福利了。”
　　林郁星再次说：“老板，谢谢你，我都没问题！”
　　“你喊我周姐就行了，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开始来上班？”
　　林郁星也不马虎：“我现在就可以上班。”他做事格外认真，上手又快，仅用了一个小时，林郁星就把一些平时基本要做的工作都理顺了。
　　晚上，周婕煮了两碗面条，给林郁星碗里多加了一个煎蛋。
　　吃完面，林郁星勤快地把碗筷洗了。
　　他看着周婕收拾起一些烘焙的边角料，较好的挑出来装一袋，不大好的都放在一只干净的不锈钢盆中。
　　周婕把它们都放到林郁星面前：“好的那袋你留着吃，另外的你收拾收拾，等会儿下班了和垃圾一起丢。”
　　林郁星看着那一盆焦了的边角料，踌躇着站过去，厚着脸皮问：“周姐，反正这些也要扔了，我能拿走吗？”
　　周婕以为是林郁星不好意思拿，指着好的那袋说：“你吃这袋呀，那些都焦了，不好吃了。”
　　林郁星忙说：“我挺喜欢吃焦的，焦的香！”
　　周婕毫不意外地发现了林郁星的拮据，她看着体型偏瘦的林郁星，不再多问了：“随你吧。”


第8章 和我交往。
　　冬天的七点钟，天色已然落下幕布。
　　夜空繁星点点，路灯明亮。
　　林郁星提着两袋边角料往宿舍走，他的心情愉悦，忍不住地抿起嘴角。
　　有了福利，他对这份工作满意的不得了。
　　林郁星心想苏霂估计也不爱吃这些，打算放着留到明天当早午饭，还能省下伙食费。
　　在快走到宿舍时，他的手机振动起来。
　　林郁星在看到来电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整理好了情绪，接起电话，喊道：“姑——”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暴躁的辱骂声打断了林郁星。哪怕是隔着电话，林郁星都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男人难听地说着：“当初就不该让他去念大学，你非要让他去！现在好了，翅膀硬了。说好的每个月打钱，他打了吗？！林秀凤你自己瞧瞧，这就是你当初非要带回来养的白眼狼！”
　　拿着电话的女人利索地骂了回去：“少了这点钱你是能死还是怎么的？！”
　　“你们巴不得我死是吧？”男人振振有词，嘴脸不用看也知道有多无赖，“是他自己认下的，去念大学就要每个月给我打钱！不然你叫他回来，早点去打工不就有钱了？”
　　林秀凤“呸”了一声：“你懂个屁，不念书难不成和你一样烂在这破地方！”
　　“我烂我把他养这么大？”男人不讲道理地嚷嚷，反反复复那几句，“他现在是眼光高了，瞧不上我们了，我好心给他介绍的对象他也眼睛长头顶上了！”
　　“什么对象？有给孩子找那种年纪的吗！”
　　“你TM也不看看他背上那是什么玩意，一脱衣服正常人谁会要他？！谁会要他这种丑八怪、怪胎、次品！”
　　仅这一句，直接戳到了林郁星的心里。
　　他的背脊就像是燃了一层火，怎么都扑不灭。童年的阴影笼罩着他，烧的他不由地咬紧了后槽牙，浑身刺痛。
　　电话被林秀凤突然按断了。
　　等电话再次打来。
　　林秀凤沙哑着喉咙，明显是吵过一架了，她歉声说：“你姑父就是个神经病，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林郁星应声：“嗯。”
　　而林秀凤下一句便是：“郁星，你这个月怎么回事，不是说城里还是好赚钱的吗？”
　　林郁星无法解释自己的现状。
　　林秀凤见他不吭声，叹气着说：“当初是你自己和你姑父认下的，一个月打一千五给他。你前两个月都只打了一千，我劝了几句，他也就不闹了。可这个月你姑父看不到钱到账，就和狗急了要跳墙一样，就觉得你不管家里了！”她喋喋不休地说，“你也知道的，我在厂子里一个月没多少工钱，家里的医药费全亏了你……”
　　林郁星的脚尖踹着脚边的小石子，肩膀沉甸甸地压着两块巨石，他没说话。
　　林秀凤停顿了下，问他：“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
　　忽的，林郁星张了张口。
　　可惜他还没说话，林秀凤就先入为主了：“你千万别在城里闯祸啊！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我们没办法的！”
　　“……我没有闯祸。”林郁星看着手里那袋焦掉的边角料，心冷了很多，其实他早习惯了，“你放心吧。”
　　林秀凤听林郁星寡言的样子，烦心地失口提了一句：“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爱说。昨天你姑父都急的要来找你了，还是我拦下的。”
　　听到这里，林郁星脱口而出：“我没什么困难！”
　　林郁星赶紧撒了个谎，他的语气从未如此迫切过：“我打工的地方过几天就发工资了，你千万别让他来我学校！”
　　他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姑姑，等我念完大学，我肯定比不念书要赚得多！到时候，家里要的我一分都不会少给！我还能带表哥去找更好的医院，我一样都不会少给你们！”
　　“郁星，你……”
　　“我是你们养大的，我一直都记着，我绝对不会忘恩负义！”这句话，林郁星从小到大死死记在脑子里，他每次挨打的时候，都会对着男人求饶着说出口。
　　他像是怕了，想到了很多不大好的记忆，再三恳求：“你、你千万别让姑父来我学校……”
　　“好好，我知道了。”林秀凤急忙改口，放缓了声调，“自打你姑父废了，日子实在是过得紧凑，所以才害的你也不好过。是姑姑对不起你……”
　　“……”
　　她抹了抹眼泪：“要是家里富裕点，谁又会舍得孩子这么苦？韶华这几天又是发烧又是吐的，我都抽不出时间照顾他。”
　　她口中的“韶华”便是林郁星所提及的表哥，也是林秀凤的亲儿子。
　　听着林秀凤的说辞，林郁星一句都接不上。他默默地听着，心中没有五味陈杂的情感，唯独剩下几分麻木。
　　末了，林秀凤吸了吸鼻子，带着止不住的哭音。
　　“你这孩子，去了大城市里念书，也不知道主动打个电话回来，我和你韶华哥都担心着你。”
　　林郁星把它当做客套话，他再三保证了下周一定把钱打过去，林秀凤才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的亮光弱了下去，林郁星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尽，背脊上的灼痛依然遍布在他的神经中。
　　他呼了一口气。
　　更糟糕的，是他一抬头，顾钟逸就站在他不远处。
　　林郁星身体一僵，一股窘迫感腾在了心头：“……学长？”
　　顾钟逸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发梢下的耳朵冻红了一圈，手里拎着一杯奶茶。他看着林郁星，眸中是深邃的夜空。
　　林郁星恍惚，眼神看上去很疲惫。他望着顾钟逸，以为对方在等自己，又不太确定，于是朝后看了眼了宿舍楼。
　　北幢Omega宿舍楼，的确是自己的宿舍。
　　他驻足在原地，轻轻的声音穿过了黑夜：“你是在等我吗？”
　　顾钟逸回答：“嗯。”
　　像是一剂定心丸，更像是无意间的温柔。
　　林郁星的手冰凉，插进了衣兜里，他张了张嘴，想不到该说什么。他看到顾钟逸的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关心，还有心疼。
　　林郁星猜想，顾钟逸大概是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全过程。
　　而顾钟逸所流露出来的情感，对于林郁星来说，一贯属于多余。因为它们居然让他心里出现了一点难过。
　　林郁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顾钟逸却偏偏要拆台：“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打电话。”
　　“……”
　　林郁星用力地咬了下唇，唇色顿时发白。
　　过后，他换作常态，用一种极其无所谓的语气，违心地说：“没事啊，刚才是我姑姑的电话。我爸妈走的早，我是她带大的，偶尔会补贴下家用。这在我们那儿挺正常的，没什么偷听不偷听的。”
　　他不知道，这种话越是说得轻松，就越是假。
　　还好林郁星也不介意别人信不信，反正谁会真的想听这些烂摊子事儿？
　　哪怕是眼前这个可能喜欢着自己的顾钟逸也一样。
　　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状况，顾钟逸肯定会把“喜欢”二字碾碎了丢垃圾桶，庆幸那束玫瑰只是一个误会。
　　只是，林郁星会那么惨上加惨，顾钟逸作为本期主角“功不可没”。
　　想着，林郁星心里头生了点闷气。
　　他侧过身，冷淡地问顾钟逸：“你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钟逸沉了沉下巴：“我有事想和你商量，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吧。”外头天太冷了，顾钟逸看到林郁星穿的不算暖和，洗到泛旧的外套明显是穿了好多年的。
　　可经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后，林郁星哪还敢和顾钟逸走在一起。他抓紧了自己的外套衣领，闷声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正好现在这里人也不多。你就站在那别动，这个距离正好。”
　　顾钟逸正欲朝前的步子被林郁星制止了。
　　灯光下，顾钟逸的轮廓边缘蒙着一层微微亮光。
　　林郁星不愿正面看他。
　　顾钟逸说：“因为之前的误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想处理一下。”他解释，“我最近老家出了点事，回去了一趟，今天刚回来。抱歉，我回来晚了。”
　　林郁星得知顾钟逸不是故意不管，不禁心软了点，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他如果谈起恋爱来，肯定是个特别好哄好说话的人。
　　林郁星低声说：“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也在想是不是该找你商量一下。”他语气中的生硬降下度来，喉咙贴着倦意的沙砾，搁在皮肉上发作，“我知道整件事错不在你，但你既然主动说要处理，能不能尽快和大家解释一下。”
　　林郁星担心自己说的不够直白：“就是去解释清楚，我们没有在交往，用最快的方法。”
　　他低着头，没看顾钟逸的反应。
　　他更没发现，顾钟逸朝前走了两步。
　　顾钟逸问他：“你是想要我去发帖澄清？”
　　“是的，我希望你今天就去发。”林郁星坦白道，“这件事对我的生活，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困扰。”
　　也许是因为刚接了林秀凤的电话，也许是害怕自己那个酒鬼姑父真的会来C大闹事，也许是困境下的生活充满了不顺。
　　林郁星的眼眶竟是不自觉地湿润了。
　　“学长，你就当帮帮我，行吗？”
　　一阵风过，林郁星缩起了脖子。
　　他别过身，揉了揉眼睛，手背是不大明显的眼泪。
　　顾钟逸在不知不觉中走近了，把奶茶递了过去。他怕奶茶冷了，在林郁星到之前一直捂在怀里。现在，这杯奶茶都还是热乎的。
　　林郁星没注意到这杯奶茶和那天自己买的是同一个口味，他拒绝说：“我不想喝。”
　　顾钟逸难得在林郁星面前霸道一次，他伸手握住了林郁星冰冰凉的手，将热奶茶塞进了对方的手里：“暖手用。”
　　林郁星皱紧着眉，心中别扭不已。
　　奶茶的温度隔着掌心，攀爬于他的思绪。
　　顾钟逸松了手，说：“天太冷了，我的车就在附近。”他看着林郁星，慢慢地等林郁星与自己对视，眸中是广阔的深色，“去车上坐一会儿吧。”
　　“我……”
　　“只耽误你几分钟。”
　　面对态度诚恳的顾钟逸，林郁星最终是答应了。他趁着四下无人经过的时候，快速地坐上了顾钟逸的车。
　　顾钟逸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暖气。
　　一股暖流将空间内的温度提高了不少，林郁星冻到发红的手在暖气和热奶茶的双重效应下，开始发痒。他眨了眨眼睛，正襟危坐起来，对顾钟逸的高档车不太适应。
　　“吃过晚饭了吗？”顾钟逸问他。
　　林郁星是一点情面都没给顾钟逸留，拒绝的爽快：“我们都这样了，不适合一起吃饭。”
　　他希望顾钟逸能有些自知，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坐在顾钟逸的副驾驶上，这可比一起吃饭要来得亲密的多。
　　顾钟逸对他表现的脾气很好：“是我考虑不周了。”
　　车内有着顾钟逸淡淡的信息素，苦橙香味沁人心脾。林郁星像只困倦的猫，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一天的心情。在等待顾钟逸进入正题的空隙间，他悄悄眯起了眼。
　　林郁星没有催促顾钟逸的意思，但顾钟逸再不说，他就要醉在信息素中，昏沉睡去了。
　　好在顾钟逸思虑再三，还是稳妥地说出了口。
　　“林郁星，你要不要和我交往？”
　　林郁星手一抖，握着的奶茶呈现自由落体，掉到了车内的地胶上。还好奶茶没开封，不然林郁星恐怕要多负债一项洗车钱。
　　“？”
　　林郁星惊异地看向顾钟逸，以为自己在梦里，还不是个美梦。
　　然后，林郁星毫不留情：“我不要！”
　　他的右手直接摸上了门把手，准备逃离荒唐的现场。


第9章 天上掉了三千个馅饼。
　　“做戏的那种！”
　　顾钟逸抓准了时机，拦住了林郁星的动作。
　　只是他这说话一个大喘气，差点没让林郁星登天。
　　林郁星抚着心口：“学长，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为此，顾钟逸详细道：“由于我的疏忽，我们交往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如果真要处理，发帖的确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但这种处理方式，就目前而言，对我们双方各自的利益层面上来说，都不是最佳的办法。”
　　“为什么？”林郁星没听懂他要表达的意思。
　　“当有效的方法错过最佳时间，它所带来的价值，会大大降低。”
　　林郁星的背部僵直，以为顾钟逸是不想说清楚了。
　　仔细想想也是，这件事对顾钟逸来说，顶多是被人在背后说几句眼光差。而且，这群人还不敢当着顾钟逸的面说。
　　顾钟逸的生活实则是一成不变的。
　　所以他才能在此刻，大大方方地谈论着什么价值。
　　林郁星为了自己，只能直接挑明了：“学长，你就别管什么价值了。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我特别穷，我很需要钱，我连学费都是贷款的，生活费也得自己赚，还每个月要给家里补贴。现在因为这件事，我之前积攒下来的跑腿单客户全没了。要是再继续放任不管，等热度还没退下去，我也就先饿死了。”
　　他和顾钟逸不一样，方方面面。
　　顾钟逸说：“你先听我说——”
　　而对于顾钟逸冷静的态度，奔波了一天的林郁星免不了赌气地打断他：“对你倒是没什么损失，还谈什么价值不价值，反正倒霉的只有我。”
　　顾钟逸没想到林郁星会对自己生气。
　　不说别的，顾钟逸感到十分意外。他看到林郁星拧起的眉心，心中有一股久违的感觉。他侧身靠在座椅上，无声地勾勾嘴角。
　　不巧的是，这一幕被林郁星收入眼底。
　　林郁星诧异到脑门冒火：“你……是在笑我吗？”
　　“抱歉。”顾钟逸连忙道，回到了正题，“假装交往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一个办法。具体是怎么个两全其美，考虑听一下吗？”
　　“我……”
　　“嗯？”
　　“你赶紧说！”
　　林郁星垂下眼，一副“我不听还能怎么办”的表情。
　　顾钟逸见识到了林郁星的脾气，除了感到惊喜，他也不再拖拉：“我听说，你最近被艺术系的徐向池追求。据我所知，他喜欢和人打赌，追你并不一定是喜欢你。所以，你越是拒绝，他就越是迎难而上，很难甩掉。”
　　林郁星心里嘀咕，这学校的八卦传得也太快了点。
　　顾钟逸见林郁星默认了，说：“而我身边也有很多这种困扰。可是自从这个误会开始后，这些困扰变少了。”
　　林郁星弯腰捡起了地上地奶茶，明白了：“你想让我当你的挡箭牌？”
　　“是彼此的挡箭牌。”
　　顾钟逸让林郁星别忙着拒绝自己：“假装交往期间，我不会对你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也不会过多地占用你的时间，打扰到你的生活。你可以和平时一样跑腿接单，或是去找份兼职，这些我都不会去干涉。”
　　顾钟逸表示：“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恋爱对象，来对付络绎不绝的追求者，以及我父亲安排的相亲对象。”
　　这话听着像是凡尔赛，可它们发生在顾钟逸身上，就没什么不切实际的。
　　顾钟逸循循放出诱饵：“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把你所顾虑的都告诉我，我会遵守你的生活规则。”
　　林郁星一脸倒霉样，看上去兴趣不大。
　　对于徐向池，林郁星完全有信心自己搞定，无非就是过花费些时间。而且，他不是顾钟逸，哪有那么多桃花运需要解决。
　　顾钟逸对此心知肚明，便拿出了杀手锏：“我会支付你月薪，就像你跑腿出售时间一样，我买你的时间。”
　　顾钟逸靠近了点：“能够预支的那种。”
　　林郁星一听到“月薪”和“预支”两个词，他暗色的眼睛登时亮了。他几乎是想都没想，身体反应诚实，张口就问：“多少钱？！”
　　然而在得到了答案之后，林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
　　隔天早上，林郁星是做噩梦惊醒的。
　　他憔悴地下了床，洗了一把冷水脸，喉咙里干得要烧起来一样，脑袋浑浑噩噩。
　　林郁星记得自己和周婕约好了今早八点过去做准备工作，一看时间，现在才五点半。
　　他动作缓慢地烧了一壶热水，掺了些昨晚留下的冷水一口饮尽。
　　等喉咙好受些了，他拿起桌上的一袋子烘焙边角料，配着半杯水往下咽。
　　等腹中有了食物垫底，林郁星从抽屉里翻出一包感冒冲剂，慢慢地喝了下去。
　　“阿啾——”
　　林郁星打了一个喷嚏，后悔昨晚不该在阳台上吹风吹那么久。
　　但这一切都怪顾钟逸，要不是他那诱人的条件令人心动到一颗心火烧难耐，林郁星也不至于在寒冬里，站在阳台吹冷风，以求清醒。
　　就在昨晚，顾钟逸一张嘴，几乎要了人命。
　　他居然在林郁星最缺钱的时候，报了一个对于林郁星来说，算是惊人的数字：“三千。”
　　三千元，不是一口价，而是每月准时发放的月薪。
　　对旁人来说，三千元不算什么。可对于贫穷的林郁星来说，三千元无疑是一笔巨款。
　　林郁星当即瞪大了眼睛，下巴都要惊掉了，结巴着问：“你、你是不是报错了？”就按顾钟逸提的要求，每个月给个几百林郁星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
　　没想到，顾钟逸大方地说：“你觉得少了可以加。”
　　顾钟逸不是一句客套话，他的确觉得少了。但他怕给太多会适得其反，吓跑林郁星。毕竟现在防诈骗知识天天宣传，顾钟逸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林郁星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就按你的要求，这是不是有点多了？”
　　“和我‘谈恋爱’不轻松，需要被迫接受很多人的目光和一些不好听的话语。即便我会替你挡掉大部分，但这个价格是应该的，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负担，你不必感到压力。”
　　“叮咚——”
　　林郁星的手机适时收到一条防诈骗短信。
　　林郁星混乱地在理智和欲望之间来回跳跃，面对近在咫尺的顾钟逸和车内淡淡的苦橙香，林郁星满脑子都是：天上掉馅饼了，接不接？
　　他转念又一想：等等，不对，天上哪这么容易掉馅饼？
　　难不成，是顾钟逸的脑子坏掉了？
　　林郁星皱巴着脸，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想到一个很难看却很合理的理由——顾钟逸喜欢他。
　　蓦地，林郁星整个人陷入了迷茫。
　　该不会是顾钟逸听到了自己的和林秀凤的电话，还知道了自己接不到单的烦恼，所以故意来这一出吧？
　　虽然这个假设，林郁星自己都觉得离谱，可万一是真的……那他不就是心里如明镜，却还吊着人家的坏人了吗？
　　林郁星的内心无比纠结，对于三千块的数字耿耿于怀。三千啊！轻轻松松挂个谈恋爱的名头就月入三千啊！
　　可惜富二代不是傻子，顾钟逸更不是傻子。
　　林郁星此刻多希望自己是个傻子。
　　慢慢的，林郁星是越想越明白，越想越通透。
　　如果他真为了钱，答应和顾钟逸假装交往的话，顾钟逸也太可怜了。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对顾钟逸的喜欢更多的是远距离的欣赏和被吸引，绝非突如其来的爱情。
　　跑腿单子没了就没了，之后等风头过了，再慢慢地重新做起来就好。
　　但爱情的纠葛，他是万万沾不得的。
　　特别是顾钟逸这种大少爷，他惹不起。
　　林郁星认为，错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得当机立断。
　　于是，他当着顾钟逸的面，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打醒了自己对三千元的贪念。
　　顾钟逸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高声：“林郁星！”
　　林郁星果断地抽出手，狠了狠心，忍痛拒绝：“我不愿意。”
　　顾钟逸出声。
　　林郁星打断他：“我们以后尽量不要再来往了，解释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去实施一下。我说了都没人信，你出面比我出面更有说服力，谢谢！”
　　说完，他果断下了车，压根没给顾钟逸挽留的机会。
　　-
　　想到这，林郁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喉咙在吃过药后舒服了许多，使得他重新有了困意，躺倒床上睡了过去。
　　兴许是最近过得异常疲惫的缘故，常年不做梦的林郁星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
　　在昏沉的意识中，也是一个寒冬的凌晨。
　　林郁星记得天色灰蒙，梦中的天空落下一层又一层暗色的沙砾。
　　他的嘴巴里似是填满了棉花，无法开口。他仰头，怎么都看不清父亲的脸。事实上，他已经不记得父亲的长相了。
　　他唯记得，他们经历了两天的路程，坐过火车，挤过大巴，颠了一路三轮，才来到了如此偏远的一处地方。
　　5岁的林郁星害怕地缩着脖子，瘦的像只小鸡一样。
　　父亲的眸中没了生动的色彩，只麻木地望向前方。缓缓地，他抓疼了林郁星的胳膊：“你们就说爸妈都死咯，记不得回家的路了，晓得不？”
　　林郁星嘴里的棉花开始吸水沉淀，融化成粉末，他用力抱紧父亲的手不放开。
　　父亲甩开了他，说了句什么，林郁星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像个哑巴。
　　在一阵仓促的叮嘱后，父亲拖着沉重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件体面保暖的衣服都没留给他们。
　　林郁星无声地落泪。
　　在他身边，另一个孩子却牵紧了他的手，一滴眼泪都没掉：“哭啥！他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要他！”
　　这话说得决绝，一双手也握得很紧。
　　林郁星满眼泪花地回头看向他，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在福利院门口等天亮，被冻得瑟瑟发抖。林郁星抱紧了对方，一直抱着，生怕唯一的亲人也离开自己。
　　只是梦境中，对方还是推开了他，跑去一望无际的白雪中，彻底消失了。
　　林郁星挣扎在失声的世界里。
　　画面一转，他已经10岁了。
　　福利院的大门是一道高耸的栅栏，横栏在人的心中发霉。
　　林郁星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姑姑的女人，木讷的脸上毫无情绪。
　　工作人员把他带到了林秀凤的跟前，将一份手续处理妥当：“两个孩子当初一起来的。一个两年前被收养了，就剩下他了。他的背上有点问题，这里医疗有限，我们也尽力了。”转而，她对林郁星笑了笑，“喏，小星星，这是你的亲姑姑，她来接你回家了。”
　　“你有家了。”
　　梦中，林郁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有声音的话：“家？”


第10章 入账3000元!
　　【10】
　　林郁星惊醒，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地擦掉了额头细微的汗珠。他用力闭了闭眼，不愿意再想起小时候的任何记忆。
　　身旁，苏霂的声音传来：“你醒啦？怎么睡觉都不盖被子的，还一身汗，没事吧？”
　　林郁星恍惚：“没事……几点了？”
　　“八点多吧，我今早约了人打游戏。”苏霂伸了个懒腰，抱怨，“哎困死了，没早课还得起个大早。”
　　林郁星顾不上苏霂的碎碎念，火速起床，稍作整理便冲出了宿舍门：“我打工要迟到了！”
　　“你找到工作了？”苏霂喊着问。
　　林郁星早跑得没影了。
　　苏霂挠了挠鼻尖，亏得自己还特地问家长预支了一个月的生活费，想帮林郁星过度一阵的。他心想林郁星大概是不需要了，便手痒地在游戏界面下单了一套属性加成不错的外观。
　　他把外观赠送给了列表上好感度满星的一位好友。
　　苏霂的游戏ID叫豆浆蘸油条。
　　豆浆蘸油条私信：[大佬，今天继续求带飞啊。么么么么（亲亲表情包）]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别闹。]
　　苏霂笑的比花甜。
　　另一边，林郁星靠着自己顽强的体力，在八点半的时候，跑到了烘焙店中。
　　周婕正在做烘烤的工作。
　　林郁星脸色苍白，一直道歉。
　　周婕见他脸色不大好，只叮嘱他下次不要迟到就收口了。
　　林郁星点头，系上了围裙，带上口罩和手套，开始工作。他的动作娴熟，不像是第一次在烘焙店打工。
　　见周婕好奇，林郁星主动说道：“高三暑假的时候，我去镇上的一家烘焙店里打了两个多月的工。什么都做，从早到晚的那种。”
　　也是那时候，他在林秀凤的暗示下，凑够了一笔钱，把它们交给了自己的姑父。他表示以后每个月都会打钱回来，不会做“白眼狼”，并在他姑父的要求下，写下一份字据和欠条，才换来了不受“家中”骚扰的念书机会。
　　一开始，林郁星的学费成了最大的问题。
　　还好，他在邻居的好心帮助下，申请了助学贷款，这才成功地进入了C大。
　　在别人眼里必经的大学之路，对他来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很珍惜这个梦，也不打算荒废度过。
　　林郁星认真地做着手中的活儿，脑袋依旧有点重。他深吸一口气，心想可能是昨晚在阳台吹了风的缘故。
　　他知道自己是生病了，可上班第一天，他不想半途而废。他心想着再熬一熬就下班了，无奈眼前一黑，林郁星直接倒了下去。
　　等他再醒来，也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他嗅到了淡淡的苦橙香。
　　“林郁星！林郁星——”
　　林郁星听到尖长的耳鸣声，周婕和顾钟逸的声音穿杂在一起，成了起伏的鼓声，敲打着他的意识。
　　很快，林郁星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他慢慢地睁开眼，唤出了眼前人的名字：“顾钟逸……”
　　他是迷糊了，连“学长”都没叫，直呼其名。
　　顾钟逸怕冷风吹到他，疾步走到了自己的车前，把林郁星送到了后座：“我送你去校医院，你有点发烧。”他说得很快速，眉头紧蹙在一起，一副担心的模样。
　　林郁星怔了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拖顾钟逸的福，林郁星没什么大碍，就是得吃几天药。再加上这阵子林郁星心事重，没休息好，才会晕倒。
　　校医给林郁星吃了药后，让他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会儿再走。
　　林郁星脑袋一沾到枕头，直接睡着了。
　　付完药钱回来的顾钟逸看到这一幕，没有丝毫怨言，他拉了张椅子，坐到了床边，伸手摸了摸林郁星微湿的额头。
　　校医和顾钟逸认识，开玩笑说：“怎么，又是你的追求者？我怎么觉得这回情况有点不一样啊。”
　　顾钟逸淡然：“这次是我被拒绝了。”
　　校医不敢置信地愣了几秒后：“真的假的？”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顾钟逸，我以为你……你没这种世俗的欲望？”
　　顾钟逸示意：“他睡着了，小声点。”
　　校医抬了抬手，没想到自己一个校医还被学生教育上了。出于好意，他轻声提醒：“他太瘦了，看着有点营养不良。现在有好多学生都过度减肥，你既然喜欢人家，就给他好好说说，太瘦不健康。最近尽量让他吃的有营养一点，知道吗？”
　　而林郁星每顿都吃不到一点油水，怎么可能不瘦呢？
　　顾钟逸守着他，一直攥着他的手，巴不得把掌心的温度一分不落地暖过去。
　　直到林郁星要醒了，顾钟逸才松开了手。
　　林郁星的烧已经退了，这一觉他睡得极其安稳。以至于他一看到顾钟逸，大脑便飞速运转：完了，说好不来往的，怎么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
　　是顾钟逸先开口：“要喝水吗？”
　　林郁星摇头：“这是哪？”
　　“校医院。”
　　顾钟逸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了，要一起吃……”他说到一半，转口问，“要吃点什么吗？我去买。”
　　“我不饿。”林郁星沙哑着喉咙道谢，“学长，谢谢你送我过来。”
　　“举手之劳。”
　　林郁星不傻，他看着顾钟逸：“你怎么会来烘焙店？”
　　“凑巧，你信吗？”顾钟逸还会开玩笑。
　　林郁星又是摇头。
　　顾钟逸沉默了半晌，问：“昨天的事情，真的不考虑吗？”
　　林郁星答不上来。
　　他满脑子徘徊于“顾钟逸喜欢他”，他却无法给出回应的愧疚感。这种感受，在顾钟逸送他来校医院的路上，尤为真切。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人，会为他露出如此焦急的神情。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顾钟逸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
　　林郁星憋不住了，他趁着生病时的一丝糊涂，问出了口：“学长，你是不是……”
　　“什么？”
　　林郁星的脸上，内疚之意都快溢出来了，苦涩地叫人心疼。他越说越轻，最后一个字，只剩唇语：“……是不是喜欢我。”
　　顾钟逸是个聪明人，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举动过于直白，无端增加了林郁星的烦恼。
　　所以，顾钟逸第一时间否认了：“不是。”
　　林郁星的手小小地捏了捏，有点不知所措。
　　顾钟逸态度平淡，条理清晰：“其实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打算把假装交往的想法告诉你，想征求你的意见。可惜，你率先和我说清楚了这是个误会，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是我那天的行为和态度让你产生了误解，我向你道歉，我并非此意。”
　　林郁星呆住了：“原、原来你没有对我……”
　　“嗯，我没有。”
　　看到顾钟逸一脸坚定，林郁星百分百确定了这是真话。
　　这下子，林郁星就差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他居然误会高岭之花顾校草喜欢自己！靠，这是个多么天大的误会啊？这比论坛里祝他俩百年好合的帖子还离谱！
　　-
　　顾钟逸不免问道：“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了我的请求？”
　　此话一出，林郁星终于被激起了千层浪。
　　还是那句话：他的确是觉得顾钟逸很优秀，很吸引人，但吸引不代表就是喜欢，喜欢不代表就得说出口。
　　林郁星自知在徐向池的追求下，顾钟逸的提议是个再好不过的挡风板。他来C大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谈恋爱，更不是为了和谁纠缠不清。
　　林郁星同样认为自己不需要爱情，他活着本身就比同龄人累许多，又身有缺陷，根本没有资格恋爱。
　　而顾钟逸所说的，正是方便于他们两人的最佳办法。况且，其中还有酬劳可得，真是令他心动不已。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顾钟逸是个比林郁星更会抓准时机的人，他看到了林郁星脸上的变化，故意说：“我身边的追求者一直令我很困扰，就算不找你，我也会找其他人来扮演这个角色。但我私心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林郁星心中防守的城墙逐步瓦解，神态有了些许松缓：“我很合适？”
　　“是，你非常适合。”顾钟逸却在给予肯定后，温声惋惜道，“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接下来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不再干扰你的生活。”
　　话罢，他起身，假装要走。
　　一秒钟，两秒钟。
　　第三秒——果不其然。
　　林郁星一改常态，完全不是方才病恹恹的模样了。他紧紧抓住了顾钟逸的手腕，唯恐顾钟逸走了。
　　林郁星的眼底星星硕硕：“学长，我觉得我可以！我不用考虑了！”
　　顾钟逸的眉毛不禁微微一动，喜不能露色。
　　林郁星高声：“那今天就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后头紧随一句，“学长，我、我想试试预支薪水，行吗？”
　　顾钟逸爽快地答应：“当然可以。”
　　叮咚——
　　不过几分钟。
　　[【CC银行】您账户8967于12月26日11:05入账3000元。]
　　一共20个字，它们闪闪发光。


第11章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林郁星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激动地对顾钟逸说：“学长，我收到了！”
　　真给钱了，真给预支了！
　　林郁星开心得不得了，他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每个月要给家里的一千五百元钱转了过去。
　　林郁星心中吊着的那块石头“哐当”落地，他不用苦恼怎么去筹钱了。
　　剩下的钱他也不会乱花，他不确定顾钟逸会雇佣自己多久。他打算先存着，如果一切顺利，之后这些钱能用来还助学贷款。
　　顾钟逸看他心情好了，嘴角跟着上扬。
　　一个月三千对顾钟逸来说，简直就是拨一拨手指的小钱。但当他看到林郁星的笑容时，他觉得这笔钱发挥了巨大的价值。
　　当然，顾钟逸没打算让林郁星白拿月薪不工作。
　　他有了底气：“现在可以和我去吃饭了吗？”
　　“去！”林郁星毫不犹豫地说，“我现在拿了工资，一定好好工作。往后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说。哪怕你半夜想吃夜宵，我都翻墙出去给你买！”
　　顾钟逸被他的一番话逗笑了，让他放心：“谢谢，不过我不吃夜宵。”
　　“我就是打个比方。”林郁星积极地指了指手机，“我们还没加好友吧？”
　　现在顾钟逸是他的老板了，得赶紧加上，并置顶聊天框。
　　林郁星一边在搜索栏输入顾钟逸报过来的账号，一边婉转地提醒：“之前你说过，我们在假装谈恋爱期间，有些行为是受限制的对吧？我既然工作了，就得搞清楚规矩。”
　　他不是不相信顾钟逸，只是一大笔钱当头，警惕心还是要有的。
　　他得再确认一遍。
　　“嗯。”
　　“学长，还有一件事，烘焙店的工作是我刚找的，现在就辞职不大好……”林郁星商量着，“我每天要去2个小时左右，可以吗？”
　　他怕打工的时间与顾钟逸的时间相冲撞。
　　顾钟逸表明态度：“这是你的生活，按约定我不会干涉，你可以依照自己的节奏来配合我。虽然是假恋爱，但我们可以仿照真恋爱中的一点，尊重彼此的空间与时间。”
　　同时，为了让林郁星安心，顾钟逸说：“我会拟一份合同，把注意事项都写在上面，这样对我们都好。”
　　林郁星赞同：“麻烦你了。”
　　加上了好友，顾钟逸望了一眼外头高挂的日头。他担心食堂太挤，会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林郁星难受，提议：“今天不去食堂吃了，我们出去吃？”
　　林郁星犯难了：“我下午满课，不能跑太远。”
　　“你下午需要好好休息。”
　　顾钟逸知道林郁星想拼一拼C大的奖学金，可在这种全是优等生的学校中，拿奖学金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
　　顾钟逸希望林郁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自然，他不会否认奖学金对林郁星的重要性，他更不会说出“你现在已经有了三千月薪，不需要奖学金了”的这种高高在上的话语。
　　他只告诉林郁星：“请一次病假不会影响什么，身体好了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我会让校医帮你开一张病假条，现在请假还来得及。”
　　在顾钟逸的循循劝说下，一向固执的林郁星破天荒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立即给老师发送了一封请假邮件，附件是他在校医院所开的病假证明。
　　如顾钟逸所说，时间还来得及。
　　老师在半小时后，回复了邮件，通过了林郁星的请假申请。
　　而收到请假回复提示的林郁星，此刻正坐在一家装修古典优雅的餐馆包厢中。
　　包厢是半透明的，朱红色的幕墙和玻璃拼接，细刻了一副牡丹绘在其间。
　　林郁星从未在如此高档的餐厅中吃过饭，他坐直了身体，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他动作小心地翻开，发现这份菜单上没有写价格。
　　林郁星困惑地望向顾钟逸，不敢轻易点菜。他和顾钟逸是假装交往，吃饭付账严格来说，应该AA制。
　　林郁星担心太贵，在菜单翻了半天，也没决定下来吃什么。
　　顾钟逸趁着服务员出去的时候，说道：“这家餐厅在我名下，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你名下？”林郁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是我爷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林郁星嫌自己大惊小怪。像顾钟逸这样的人，名下有一家餐厅又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就算是你开的餐馆，那也得食材费和加工费吧。”林郁星认为自己今天预支的薪水的行为已经很受照顾了，他不能再多蹭人家的便宜。
　　顾钟逸却让他看向玻璃窗外。
　　从这里，可以看到各个不同延伸的半透明包厢。餐厅的装修结构奇特，是林郁星从未见过的稀奇设计。
　　他站起身，惊奇地望着四周。
　　周遭也有不少人朝他们投来目光，甚至有的人还起身对顾钟逸微微躬身。
　　顾钟逸礼貌地点了点头，回身对林郁星说：“在这里，会有许多同顾家有生意来往的人过来用餐。我和你说过，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恋爱对象，来抵挡一些不必要的相亲和某些过多的心思。”
　　话说到这一步，顾钟逸抬了抬手。
　　包厢外的服务员会意地鞠躬，按了一个按键。顿时，玻璃内落下一层浅浅的薄纱，遮盖住了他们所处的空间。
　　“林郁星，从现在开始，我对你的好，希望你可以无条件无负担的接受。”
　　顾钟逸表情严肃，理所当然地说：“因为这是你的工作。”
　　二十分钟后。
　　顾钟逸点的几道菜一一上桌，林郁星开始了他今日的工作之旅。
　　秉着不浪费的精神，顾钟逸点菜有作考虑，只点了两人份的量。
　　而面对着香气扑鼻的几道菜，林郁星左右是难以下筷。第一天工作的他，还带着一点矜持。
　　他看到桌上有一大碗米粥，就想先吃点便宜的垫垫肚子。不料一勺下去，米粥里全是切成薄片的鲍鱼和海参，和几丝晶莹剔透的金菊花瓣。
　　林郁星彻底开了眼界，他再也不相信有钱人的世界里会有清清白白的米粥了。
　　他讪讪地放下了勺子。
　　服务员见了，主动上前为他舀了一碗，放到他身前的碗垫上。
　　“谢谢。”林郁星连忙说。
　　服务员微微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郁星不再迟疑，他舀起一勺粥含进嘴里，瞬间感受到了味蕾开花，舌尖起舞的程度。好吃到林郁星恨不得细细嚼上九九八十一遍，把它们在口中炼化成仙丹。
　　当然，这说法是浮夸了些，林郁星的表情也是夸张了点。
　　服务员见此，关切地上前：“先生，需要给您递漱口茶吗？”
　　林郁星没听懂。
　　顾钟逸也误会了：“取茶给他。”
　　服务员很快端过来一盏茶，外加一只空盏。林郁星不明所以，服务员细心地说：“您如果不喜欢这道菜，可以用茉莉茶漱口，吐在这个空盏中。”
　　“不用！”林郁星哪能不喜欢，他红着脸解释，“这个粥很好吃，我不需要漱口。”
　　他无法缓解此刻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尴尬，好在顾钟逸替他解围，让包厢内的服务员出去了。
　　只剩下两个人的包厢里，林郁星道歉：“我没想到一个米粥居然能好吃成这样……”
　　顾钟逸安慰他：“我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表情比你还夸张。”
　　林郁星不大相信：“我会不会给你丢脸了？”
　　第一天工作，林郁星不想出差错。
　　“不会。”顾钟逸给林郁星夹了一块桂花红烧肉，“这些都是店里的招牌菜，趁热尝尝。”
　　眼前红扑扑的红烧肉酱香四溢，点缀着几缕从秋季保存下来的桂花香。林郁星唯恐它在盘中冷了，糟蹋了美食。他迟疑不得，对顾钟逸道出一声谢后，夹起它便往嘴里送。
　　一瞬间，满口肉汁在口中流淌，肥而不腻。红烧肉酥软入口即化，因桂花香气还阵阵回甘，彻底打开了林郁星的胃口。
　　况且，林郁星本来食量就大。今天丢了一大件烦心事，腹中的饥饿显得尤为急切。
　　不过多时，一桌子菜就空了不少。
　　特别是那碗粥，林郁星吃到了底还觉得意犹未尽。要不是他的肚子已经撑得不行了，他甚至还想再来一碗。
　　顾钟逸见状，吩咐服务员去打包一份金丝鲍鱼粥过来，让林郁星带走。
　　林郁星想阻止。
　　顾钟逸这回硬气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好商量了：“这是你的工作。”
　　林郁星立刻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了打包袋，敬业地接受了顾钟逸的好意：“好的，学长。”
　　回去的路上，吃饱喝足的林郁星坐在顾钟逸的副驾驶，尽心尽责地出谋划策，主动的不得了：“学长，开这条路，这条路人多。学长，我需要把车窗放下来吗？”
　　“……”
　　林郁星贴心地说：“就是让大家看看，我坐你副驾驶了，我们谈恋爱了。”
　　上岗第一天，林郁星铆足劲地表现。
　　顾钟逸没想到林郁星话能多到这种程度，有些意外，但“我们谈恋爱了”这句话，感觉不赖。
　　他说：“风太大了，会冷，下次吧。”
　　“哦好吧。”
　　林郁星乖乖坐好，笑道：“那就下次。”
　　等到了宿舍后，林郁星收到了来自顾钟逸的“第一条”消息。
　　顾钟逸：[记得吃药，好好休息。]
　　林郁星：[学长，请问我的药钱是多少？我转你，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林郁星还怕顾钟逸不打算收钱，正想说几句时，顾钟逸发了一个付款记录。这下林郁星彻底放心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能区分开就好。
　　他转了钱，吃了药，很快有了困意，安心的在床上睡了个香甜午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林郁星揉着眼睛起床，差点没被苏霂吓一跳。
　　对面的书桌旁，苏霂板着脸，像个小家长：“老实交代，怎么回事？下午居然都敢不来上课了，发你消息不回，打你电话也不接，就知道在宿舍睡大觉？”
　　“报告苏老师，”林郁星举手，委屈巴巴，“我发烧了！”
　　“靠，我的心肝小宝贝！”苏霂秒变脸，上前揉了揉林郁星的额头，“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我去给你热。”林郁星拎着打包盒直奔公用区，用微波炉热了三分钟，然后献宝似得拿回宿舍。
　　苏霂看着一碗泛黄的米粥，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林郁星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等吃完这碗粥，他就借钱给林郁星度过难关！
　　结果苏霂一勺下去，满满的鲍鱼和海参。
　　这玩意你要说它是粥吧，他里面的米或许只是一个配菜……
　　苏霂的内心一阵狂风袭过，林郁星该不会抢银行去了吧？
　　看着神色凝重的苏霂，林郁星规矩地坐好，说：“苏霂，我有个事情想告诉你。”
　　“你抢银行了吗？”
　　“可能比我去抢银行还不可思议一点。”
　　“你说，我遭得住。”苏霂随手舀起一勺粥进嘴，眼睛亮了，他发出感叹，“林郁星！这也太好吃了！哪买的啊？我明天也去买！”
　　“顾钟逸给的。”
　　苏霂差点把碗摔了，好在只是差点。
　　林郁星伸手帮苏霂扶住了碗，酝酿了下：“我刚才和他说了，说你是我在学校唯一的朋友，我不想瞒着你。”见着苏霂一脸莫名，林郁星摸了摸鼻尖，“所以，他说可以告诉你没关系，但你必须要保密。”
　　“他？”苏霂端着满满的一碗鲍鱼粥，预感不佳，手都在抖。
　　林郁星沉了口气，坦白道：“我和顾钟逸交往了。”
　　苏霂大脑空白了。
　　林郁星不嫌事大地补刀，说出了极其令人误会的一句话：“但不是真的交往，他给我钱，一个月三千……”
　　宿舍里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苏霂先是稳妥地放下这碗珍贵的鲍鱼粥，随后他一把抓起林郁星的衣领，怒吼道：“你没钱不会问我借吗？！你把钱和粥给我一起退了！”
　　苏霂怒气冲天，拍桌愤愤不平。
　　“我就知道这些富二代Alpha没个好东西！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第12章 已名草有主。
　　事实证明，说话不要大喘气，也不要无故断句，不然容易造成误会。
　　苏霂的误会，全是林郁星一“口”造成的，苦果也是林郁星自己吃。为了阻止苏霂拿起手机去找顾钟逸的表弟顾暖帮忙讨公道，林郁星一把抱住他，费劲地夺过了手机。
　　好不容易说清楚了，两个人都是喘着粗气。
　　苏霂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坐下嗦了一口鲍鱼粥，当即便给自己受伤的心灵补了补。
　　“真的？”
　　林郁星坐下喝了一口水：“真的。”
　　苏霂拿起了手机：“我点个烧烤外卖，再点两杯奶茶，我们庆祝一下。”
　　林郁星：“庆祝？”
　　苏霂没良心地喝着顾钟逸给的鲍鱼粥，回答道：“第一次见这种冤大头。”
　　“……”
　　他还是有点不理解：“顾钟逸提的这些要求都很简单，一个月给你几百我也就信了。一下子给三千，就算他很有钱，但这不是亏本生意吗？该不会是现在嘴上说得好听，之后就变本加厉地提要求吧？”
　　“他说会拟一张合同，把双方禁止的事宜，和彼此要求遵守的约定都写上。”林郁星秉着相信的态度，“反正我大学也不想恋爱，徐向池又追得我烦，甩都甩不掉……”
　　最重要的一点，林郁星说：“我最近比较缺钱，他要是提加的是我能完成的工作，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有需求就有市场，顾钟逸需要一个人的时间，而林郁星贩卖时间。
　　苏霂听了，无话可说了。
　　半晌，苏霂纳闷地嘀咕：“你说顾钟逸找谁假扮不行啊，怎么非得找你呢。”想了想，他自己想通了理由，“我明白了！会不会是看你好甩？”
　　“好甩？”
　　苏霂给他疏通其中的关系：“像他这个条件，如果找个人假扮恋人，对方因戏生情就坏了。但你不一样啊，只要把钱放在了你面前，你就一定信守承诺。而且你还是本校的，又和他一个专业，身份信息一目了然。”
　　苏霂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感叹两声顾钟逸的老谋深算，笃定地说：“在你送花后，他肯定调查过你。”
　　-
　　的确，顾钟逸从始至终都知道林郁星是一个极其合适的人选。
　　贫困的家庭、做事有始有终的性格、迫切需要钱的困境，以及一张还算过得去的长相。这四点加在一起，林郁星成了一个在感情上不管是合作还是解散，都异常简单的对象。
　　到时候，顾钟逸不需要他了，直接说明即可。
　　林郁星拿了顾钟逸的钱，一定消失得果断又干脆，绝不给顾钟逸添任何麻烦。
　　对于林郁星来说，比起感情上的纠葛，他更怕的是顾钟逸之后让他退钱。
　　这样一想，貌似什么都合情合理了。
　　林郁星喃喃自语：“怪不得……他说我很合适。”
　　林郁星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合适。
　　晚上的庆祝没有顺利进行，烧烤和奶茶目前还是林郁星不敢享受的环节。
　　他拒绝了苏霂想请客的意思：“等我烘焙店的工资发了，我请你吃烧烤喝奶茶。我们也像当代大学生一样，熬一次夜。”
　　“我都熬夜无数次了。”苏霂躺在床上抱着手机打游戏，时不时开个语音发句话，多半都是，“梁撷，后边，注意后边！”
　　结束了一局游戏后，苏霂问：“干嘛等烘焙店发工资，顾钟逸不是预支了你工资吗？”
　　“是预支了，可我今天第一天上岗，特别没有真实感。”
　　林郁星拿着超标的工资，享受着顾钟逸对自己的好。明知道是工作，心里却还是怪过意不去的。
　　林郁星忐忑地说：“他给的钱我不打算乱花，除开必要的开销，其余我先存起来。万一他之后因为某些原因让我退钱……我就适当退一部分，不会全退。”
　　苏霂认为林郁星太死板了，但他也没反驳林郁星的想法，给自己留个退路总是好的。苏霂是个唠叨的人，他左一句顾钟逸怎么样，右一句顾钟逸怎么样，说的林郁星都有点乏了。
　　为了跳开这个话题，林郁星转而揪着苏霂打游戏的事说了起来：“我上次就想问你了，这个梁撷到底男的女的，是Alpha还是Omega？”
　　“男的，Alpha。”苏霂开始了新的一局，手指在屏幕上按得飞起，“不是早和你说了，我和他在谈恋爱呢，现在正处于甜蜜期。”
　　苏霂把这段感情描述的无比浪漫，其实归根究底，俗称网恋。
　　林郁星挺担心苏霂被骗的，隔着网络，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
　　苏霂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和梁撷也算在游戏里认识好几年了，他要想骗我早就骗了。”
　　“苏霂，小心点网络世界吧。”
　　“别担心，梁撷比我还警惕。”苏霂说起来就生气，甜蜜的气息全无，他苦恼道，“我们现在都谈恋爱了，他还是不愿意和我见面。明明都在这个城市里，见一面有这么抽不出时间吗？”
　　林郁星的关注点从头到尾都是：“你小心别被骗钱了。”
　　苏霂努了努嘴，心虚地说：“他送礼物倒是挺积极的，都不知道给我花多少钱了，我和他指不定谁骗谁。”
　　林郁星还想说什么，手机上收到了顾钟逸的消息。
　　顾钟逸：[明天有课吗？]
　　林郁星：[上午第二节 ，下午第一节。]
　　他索性把自己做过标记的课程表给顾钟逸发了过去。
　　林郁星态度诚恳：[学长，课表上面还有我每天备注的打工时间，你可以按照余下的时间来让我工作。如果你觉得工作时间不妥，我可以适当调整一下。]
　　“工作”这个词，将林郁星的员工本色体现的淋漓尽致。
　　顾钟逸的ID显示一直输入中，林郁星等了又等。
　　顾钟逸：[好，我看一下。]
　　林郁星纳闷，就这几个字，顾钟逸需要打这么久吗？
　　当他以为顾钟逸看课表也需要很久时候，顾钟逸却只花了几秒钟：[明天早上你下课后，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吃个饭，顺便确认一下合同上的内容是否需要修改。]
　　林郁星秒回：[好的。]
　　似乎是回复的过于随意了，林郁星礼貌地再次说道：[学长，我知道了，明天见。]
　　顾钟逸看着林郁星规规矩矩的回复，摸了摸下巴。
　　明明自己用ID789和林郁星聊天时，气氛就很活络。想到这，顾钟逸无奈地呼了口气。聊完了公事，他趁机聊了点私事。
　　顾钟逸：[身体好点了吗？]
　　林郁星：[已经没问题了。]
　　顾钟逸：[好好休息。]
　　林郁星：[谢谢。]
　　顾钟逸选择见好就收，交往第一天，他不打算太急。
　　没想到，林郁星再次发来消息：[学长，抱歉，我想提前问一下，合同里会标明月薪吗？会有需要退款的情况吗？]
　　可能是怕顾钟逸反感自己的得寸进尺，林郁星如实说：[我每个月需要给家里汇钱，万一合同上标明的是全额退款，我可能没办法签字。非常抱歉，但这种事，我觉得提前说一下会比较好。]
　　顾钟逸：[理解。合同上的条约不涉及退钱，这点可以放心。]
　　林郁星感激道：[谢谢学长！]
　　顾钟逸想了想，发送：[但我希望你能尽心工作。]
　　林郁星的话再次多了起来：[这是必须的！（一只小仓鼠拿着武器披荆斩棘的表情包）]
　　被林郁星的表情包可爱到，顾钟逸不禁笑出了声。他满眼笑意地看着林郁星和自己的聊天界面，感觉自己好像和林郁星又走近了一步。
　　而林郁星根本不知道，顾钟逸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等到生命消亡，又重新活过来。
　　这一切，林郁星什么都不知道，顾钟逸也无法正常地说出口。
　　夜色如星河踏着落幕的黑布，顾钟逸放下手机，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看闪烁的夜景。是有多久了，一个人度过的无数个孤寂的夜晚。
　　随着时间，顾钟逸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恢复平静。
　　他准备去洗个澡，早早地休息了。
　　忽的，他的另一只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那是一只联系人只有林郁星的手机。
　　顾钟逸快步过去拿起手机，刷脸解锁。
　　只见一条巨长的消息赫然出现在显示区，是林郁星发来的。
　　林郁星：[嗨兄弟，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总之，你的直觉是对的，你的祝福是有先见之明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顾钟逸真的交往了，哈哈！没想到吧，我自己也没想到，反正就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林郁星很快又发来一条：[重新把那个祝福帖发出去吧，我请你吃饭，南区食堂的大餐。]
　　顾钟逸忍不住了。
　　之前不愿意和自己吃饭的林郁星，居然“下血本”邀请一个陌生人吃饭？难道这就是林郁星刚才所说的，尽心尽力的……工作？
　　先从造谣的帖子开始？真有他的。
　　顾钟逸哭笑不得，打算逗逗林郁星。
　　ID789：[不发。]
　　林郁星：[为什么？？]
　　ID789：[你让我删我就删？你让我发我就发？]
　　拿着手机的林郁星拳头一紧，嘀咕着说：“还挺有脾气的。”
　　林郁星：[一学期免费跑腿。]
　　ID789：[这招不管用了。]
　　林郁星：[其实吧，我本来是想自己发的。但我一发就被删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运气好，上次还被加精了不是吗？你和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论坛里有人？]
　　ID789：[是。]
　　林郁星：[就知道……要不这样，你开个价吧？]
　　ID789：[我不缺钱。]
　　林郁星：[你缺]
　　ID789：[五千。]
　　林郁星：[你还是不缺钱吧……]
　　林郁星：[orz跪下来求您了！（哭哭表情包x3）]
　　ID789：[这招管用。]
　　顾钟逸澡也不洗了，迅速登录论坛，发了祝福贴，并分享给林郁星与杨青。
　　林郁星学着苏霂那样对网络世界的人拍马屁：[大佬，爱您！]
　　林郁星接着纠正：[友谊之爱，已名草有主。]
　　顾钟逸笑得不行，他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他也不拖拉，一个电话打给杨青：“你能现在让你朋友帮忙给我的帖子加精吗？”
　　杨青的嘴角抽搐两下：“你说你谈个恋爱这是玩的什么小情趣啊？自己发帖加精就算了，还叫林郁星一次次跑腿，给我往宿管阿姨那送东西？别的咱也不说了，就当是支持学弟的事业了，可你买个剃须刀给我也太过分了吧！”
　　杨青生闷气，顾钟逸明明知道自己身为一个男性Alpha就是不长胡子。
　　为了这事儿，杨青没少伤心。
　　“顾钟逸，换个方式秀恩爱吧，别忘了兄弟我还是只单身汪！”
　　顾钟逸其实都忘了这茬：“不好意思，以后一定注意。”
　　杨青怒挂电话。
　　五分钟后，杨青发来消息：[加精了！之后咱们篮球队要聚餐，你务必到场，不然以后再也不加精了！]
　　顾钟逸回：[好，到时候我请客。]
　　杨青：[靠，你真的来？]
　　他随口说说的，以前顾钟逸从来不参与的。
　　顾钟逸：[对，我带家属。]
　　杨青：[……当我没问。]


第13章 一百元以下，拒绝退还。
　　隔天中午。
　　顾钟逸准时出现在林郁星上课的教学楼之外，依照林郁星的时间，他们不打算出去吃饭，就在北区食堂就近吃了点。
　　林郁星和顾钟逸交往的流言，在本人的实际行动证实下，变成了事实。
　　一路上，不少人对他们侧目。
　　顾钟逸原本以为林郁星会不自在，哪知道把这些当成工作后的林郁星，脸皮简直有三堵城墙那般厚。
　　唯见他神态自如地走在顾钟逸身边，时不时地带着顾钟逸往人多的道上走，额头巴不得贴上几个大字：[我们在交往！]
　　这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令人赞叹。
　　为了不显寒碜，林郁星点菜的时候特地要了一份荤菜。食堂打饭的阿姨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后，林郁星还是重复道：“阿姨，我要一份小炒肉，再要一份小青菜。”
　　顾钟逸站在他身后，探身看了看窗口里的菜：“再打一份红烧排骨吧，我爱吃。”
　　林郁星不太适应这个距离：“阿姨，再要一份红烧排骨。”
　　打饭阿姨心领神会，一下子就懂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打菜的时候手不抖勺，满当当地给林郁星打了三样菜。
　　这波操作，看得后面的几个同学不满地嚷嚷：“阿姨，你今天手不抖了吗？不公平啊！”
　　打饭阿姨不和这帮学生计较，隔着口罩，扯着喉咙说：“你们这几个臭小子，有本事也带对象过来，我也给你加满！”
　　林郁星和顾钟逸成了备受瞩目的焦点，林郁星不好意思地同打饭阿姨道谢。他拿出饭卡时，顾钟逸早已经把自己的饭卡放了上去。
　　“阿姨，刷我的。”顾钟逸靠近，一张脸帅到林郁星脸红。
　　当一座冰山融化时，就连打饭阿姨都能被幸福的气息感染到，眯着眼笑道：“哎好的好的，刷你的！”
　　林郁星：“……”
　　为了不露破绽，林郁星佯装淡定地先去占了个座。
　　顾钟逸很快过来，餐盘里两荤一素。
　　林郁星看着自己丰盛的餐盘，若有所思：“昨天也是你请客。”
　　顾钟逸说：“就当工作餐。”
　　林郁星有些过意不去，这份工作也太安逸了。他嚼着小炒肉，轻声提议：“其实很多情侣现在都是AA制。”他说，“至少在食堂里的，就让我自己付吧。”
　　“这些都是你生活中额外产生的费用，AA不公平。和我一起吃饭，你要是吃得太朴素，别人大概会误以为我在苛待你。”顾钟逸说，“所以，我们可以有一个折中的办法来协调这个问题。”
　　林郁星眨了眨眼睛。
　　顾钟逸早就想好了，他是一个萝卜挖一个坑，就等着林郁星往下掉。
　　“下周六，我和杨青会去打一场篮球赛。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来给我送水和毛巾。”他看了眼林郁星餐盘中的红烧排骨，不介意地伸筷子夹起一块送到嘴边咬下，“这个就用跑腿费来抵消，怎么样？”
　　“学长，你忘了吗？你给了我工资的，我可以免费为你跑腿。”
　　“篮球赛时间不短，我希望你看完整场比赛。”
　　“这些都可以包含在月薪里，是我应该做的……”
　　林郁星看到身边的空桌坐下两个同学，他立马收声。
　　同时，顾钟逸轻轻地用脚尖撞了撞林郁星的脚踝，他的本意是让林郁星不要再说了。
　　结果林郁星误解了。
　　顾钟逸见到林郁星秒变脸，换上了一副公式化的笑脸。正在顾钟逸不解时，林郁星开始把餐盘里的小炒肉和排骨都往顾钟逸餐盘里夹，有模有样地说：“亲爱的，多吃点，看你最近瘦的。”
　　顾钟逸筷子夹的菜掉到了米饭上，他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旁桌的两位同学：“……”他们默默地换到了后排的空桌子上，不愿做电灯泡。
　　而论三千元能如何改变一个人，这就是答案。
　　林郁星见人走了，瞬间恢复平常的样子，他小声问顾钟逸：“我演得还可以吗？”
　　“什么？”这回轮到顾钟逸反应不过来了。
　　林郁星严肃道：“和你演情侣啊。”
　　顾钟逸怎么都没想到这一茬：“还……还不错。”
　　林郁星松了口气，笑着说：“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演会像一点。所以我昨晚恶补了一些偶像剧，还真学了不少，希望之后都能用得上。”
　　也不枉他刻苦一晚上。
　　顾钟逸险些呛着，他忙说：“你平时的样子就很好了。”
　　林郁星全当顾钟逸是客套。
　　两人吃了饭，林郁星考虑到下午还有课，催促顾钟逸赶紧公事公办，把合同确定了。
　　正好顾钟逸的车就停在附近，林郁星跟着上车，和上次一样坐在副驾驶。顾钟逸把合同拿给他，让林郁星看仔细了再签字。
　　条条框框下，林郁星细细地看了三遍。
　　在一段又一段的文字中，林郁星快速地总结出了十条合同包含的约束内容。
　　长话短说，大致概括为下：
　　1、顾钟逸不得对林郁星有超过正常范围的身体接触。
　　2、顾钟逸不得过度占用林郁星的私人时间。
　　3、顾钟逸不得干扰林郁星的正常生活，正常交友等，为其带来困扰。
　　4、顾钟逸与林郁星合约恋爱期间，林郁星不得向他人透露彼此为虚假交往（苏霂除外）。
　　5、顾钟逸不得要求林郁星退回所得酬劳。
　　6、顾钟逸在寒暑假期间，若不能每周见到林郁星两次以上，酬劳将按工作需求的50元/小时支付，不予按月支付。
　　7、合约在其中一方想停止退出时，应立即终止。
　　8、合约在双方遇到心仪对象时，可自动终止。
　　以上几条，规规矩矩，一板一眼。除了时薪较高，其余看着都还算正常。
　　林郁星对这份合同的信任度逐渐升高。
　　可最后的两条，令林郁星傻了眼——
　　9、划重点。林郁星需谨遵工作内容，不得拒绝顾钟逸除金钱以外的示好，示好内容高不封顶，低至北区食堂一餐饭。
　　10、以上条约，违反者将支付对方所获得/所支付金额的三倍。
　　林郁星拿着合约思考了半天，不可思议地问道：“高不封顶，是什么意思？”
　　顾钟逸认为自己写得很清楚了：“字面意思。”
　　林郁星拧了拧眉，认为不太妥当，礼貌地问：“那我可以补充一点吗？”
　　“可以。”
　　林郁星不太了解有钱人的生活，他生怕收到什么太贵重的礼物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便在这条后面跟了一句话：[林郁星可私下归还所收到的贵重物品，顾钟逸不得拒绝。]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壹佰元以上，都算贵重。]
　　顾钟逸难得露出犯难的表情：“至少改成1000元。”
　　林郁星坚决要求是100元，在这点上，他没顺着顾钟逸的意思。只松口了一点，在顾钟逸的要求下，补上一句：[吃的除外。]
　　等林郁星签完字，他看了看时间。为了一个合同，他已经错过了午休的时间。
　　顾钟逸见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才上课，问道：“要不要在车上稍微休息一会儿？”
　　“不用，我以前从不午休，现在这样，已经算是休息了。”
　　“你以前每天都在跑腿？”
　　林郁星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不用为钱担心的一天。他把其中一份合同放进自己包里，心情逐渐轻松起来，没有对顾钟逸有所隐瞒。
　　“是啊，一般中午和傍晚是最忙的时候，也是最赚钱的时候。我一天的主要收入就靠这两个时间段，运气好的话，我一天最多可以赚80左右的跑腿费。”
　　林郁星算了算，说：“不过一天80的好运气不多，一个月往往就几天，其余日子一天最多30~40吧。我偶尔也会给学校附近的花店跑腿，这样差不多能把一个月的生活费和给家里的钱赚到。”
　　而林郁星的生活费，往往是所有钱里占比重最少的。
　　吃喝加水电，最多不会超过400元。有时候不去食堂，还能更省。
　　林郁星谈起自己赚钱的门路，那是说得头头是道：“我这学期课比较满嘛，打工赚不了多少，所以我想了跑腿的办法赚钱。”
　　顾钟逸始终没接一句话。
　　林郁星笑着转头，却看到顾钟逸越来越沉的脸色。
　　他误以为是顾钟逸没兴趣听这些，匆忙找了一句结束语：“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教室准备了。不好意思，我一直自说自话……”
　　不等顾钟逸说话，他赶紧下车，同顾钟逸挥了挥手：“学长拜拜。”
　　看着林郁星一路小跑的背影，顾钟逸心中五味杂陈。
　　别人读大学都是在享受青春，林郁星读大学却在磨炼青春。
　　顾钟逸不是非要否定“磨炼”二字，而是林郁星在这个年纪已经承担得太多，太辛苦，可又似乎是辛苦得不自知。
　　林郁星把自身的困境，全当作一段充实且有意义的经历。
　　顾钟逸听后，只觉得心疼。
　　可他的“心疼”显得不礼貌，在林郁星眼中，这份情绪更容易成为一种悲切的怜悯。顾钟逸必须得收拢，得克制，得将自己生疏且温和的一面展现给林郁星。
　　因为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因为他们好不容易才成了合作关系。
　　他不能太急。
　　顾钟逸无数次地告诫自己。
　　-
　　想罢，顾钟逸开车追上了健步如飞的林郁星。
　　他落下车窗，喊住了林郁星。
　　不远处，徐向池正和几个同学向他们走来。
　　林郁星没看到徐向池一行人，他还在纳闷顾钟逸为什么会追上来，傻乎乎地问着：“怎么了？”
　　顾钟逸从一旁拿起一只购物袋，里面是一条咖啡色的毛线围巾，标签已经被特意剪掉了。他打开了车门，将围巾当着徐向池的面，仔细地围在了林郁星的脖子上。
　　林郁星原本被冻得瑟缩的脖子顷刻间暖和了起来，他抬起手摸了摸，又捏了捏。
　　围巾质量真不错。
　　顾钟逸第一次伸手帮林郁星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
　　林郁星的脸颊像是被苦橙信息素嘬了一下，他赶紧把脸埋到了围巾里，对顾钟逸突如其来的“工作”表示吓到。
　　顾钟逸声色如潮汐般温柔：“风大，也不知道围条围巾。”
　　“我穿了高领，没事的。”
　　“嗯，上车吧，我送你去教学楼。”
　　话音落地，顾钟逸淡然地瞥了一眼经过他们身边的徐向池。有那么几秒钟，他与徐向池四目相对。
　　顾钟逸的眸子冷漠，充满了不予靠近的气息。除此之外，他的眼底出现了一丝鄙夷和不屑，令徐向池莫名驻足。
　　这眼神……仿佛顾钟逸认识他许久，对他了解透彻，从皮肉开始，割开了他的筋骨，看到卑劣的内里。
　　可从徐向池打算捉弄林郁星到现在，也才不过三周不到的时间而已。
　　顾钟逸皱起了眉。
　　徐向池浑身一颤，在绝对的权势压迫下，他根本不敢去质问林郁星当初为什么欺骗自己没有交往一事，也不敢与顾钟逸对话。他怂了，一声不吭地加快了脚步。
　　快到林郁星在顾钟逸的围巾攻势下，压根就没注意到他。
　　随后，优秀员工林郁星听话地坐上车，正准备把围巾拿下来归还。
　　顾钟逸打着方向盘，制止：“100元以下的，拒绝退还。”
　

第14章 你相信所谓的重生吗？
　　下课后，林郁星去了烘焙店打工。
　　周婕担心他身体还没好，好意说：“你休息两天再来也没事。”
　　“没事周姐，我昨天吃了药好得差不多了。”林郁星洗过手后，勤快地上前帮忙，把包装好的饼干贴上标签，依次放到购物架上。
　　门上的铃铛一响，进来了几个学生。林郁星按照周婕的指示，给她们每人送了一小份试吃的蝴蝶酥。
　　“蝴蝶酥是店里的新品，我也给你准备了点。”周婕拿出了两份，对林郁星说，“另外一份帮我带给昨天的同学吧，就当是谢礼。”
　　“昨天的同学？”林郁星拍了拍自己的围裙。
　　“就是昨天送你去校医院的同学啊，一个长得挺帅的Alpha，你们不认识吗？我听他直接喊了你的名字，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周婕还以为他和林郁星关系不错，所以才多准备了一份蝴蝶酥，“昨天幸亏有他，不然我哪抱得动你啊。”
　　林郁星是个男性Omega，个头要比作为女性Beta的周婕高大不少。
　　要不是顾钟逸及时赶到，周婕就要出门喊人帮忙了。
　　林郁星知道自己给人添了麻烦，忙不迭地道歉。他拿着蝴蝶酥，感激地说：“谢谢周姐，我会交给他的。”
　　“不客气啦。”周婕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围巾，提醒道，“我开了暖气的，你不热吗？”
　　林郁星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把围巾拿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条围巾在顾钟逸的车里放过，还被顾钟逸亲手拿过，上面留下了一点苦橙信息素，异常好闻，林郁星才忘了拿下来。
　　林郁星曾在课本上学过一个知识：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息素会产生好感，那两人的契合度一定在40%以上。若彼此都觉得对方的信息素好闻到令人向往，那两人的契合度一定在60%以上，甚至可能更高。
　　但由于现在不同于旧时代，是自由恋爱的社会，所以依照信息素契合度来找寻伴侣的行为早就被人淘汰了。
　　随着各类信息素抑制剂的发明，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大家都不用再因为信息素去强迫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现下，还有信息素隔断剂和信息素消除剂，以及最普通的信息素隔离剂，都被众人妥善用于自己的生活中。
　　而生产这些伟大的信息素产品的“人”，就是顾钟逸家族所在的顾氏集团。
　　林郁星若有所思地低头嗅了嗅，围巾上的苦橙味很淡，却很清晰地跳入了他的感官中，生长成一股甜味。
　　为此，他不禁两颊通红。
　　他赶紧拿下了围巾，心跳止不住地加速。
　　林郁星一向是个拎得清的人，他认为，他的反常肯定是因为围巾上的信息素贴身跟着自己太久，使得自己产生了多余的幻想。
　　为了避免让自己持续升温，沉浸在幻想中，他把围巾一鼓作气地塞到了自己的书包里，拉上拉链。
　　等打工结束，即使外头寒风阵阵，他也没有拿出来围。
　　回到宿舍，林郁星一开门就见到苏霂甜蜜到冒泡泡，正和他的网恋对象视频。
　　林郁星见状，赶紧敲了下宿舍门：“打扰了，电灯泡回来了。”
　　苏霂本来是躺着在视频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尴尬地捂住了手机。不过他也没打算挂了，直接对视频里的人说：“咳咳，我、我室友，他打工回来了。”
　　视频里，长相颇为沉稳俊气的Alpha梁撷没有太意外的表情，他的声音格外好听：“今晚先挂了吧，我还有点事忙，你也早点休息。”
　　先前苏霂都是戴耳机，今天是林郁星第一次听到梁撷的声音，他认为就比顾钟逸差一点。
　　苏霂依依不舍地说拜拜，转身问林郁星去不去食堂吃饭。
　　“我吃过了。”林郁星顾不上搭理苏霂，他把其中一包蝴蝶酥放到苏霂桌上，然后拿出书包里的围巾，直奔阳台。接下来，林郁星动作娴熟地把围巾用两个衣架挂开，放在开着窗的口子处，对着风吹。
　　苏霂走近了，抱肩搓手臂：“好冷啊，你在干什么？”
　　林郁星暗暗道：“军心不可乱！”
　　他打算把围巾挂在阳台吹风，到明天一早准能把顾钟逸留下的信息素都吹散了。也就是今晚洗了明天干不了，不然林郁星都想直接把它泡在洗衣盆里半小时再挂上去。
　　与此同时。
　　顾钟逸正将车开入一栋造型精致的别墅中，大门上的感应系统自动识别了他的车牌，将他放行。他熟练地把车停入车库，面色沉静地踏过一路藏在苍翠树木中的青石板，来到了主厅。
　　保姆邱姐恭敬地同他打了招呼，将饭菜一一摆放上桌。
　　暖色灯光下，装修明亮的别墅显得异常温馨。
　　可顾钟逸却清楚，完好的皮相下，有的只是彼此疏离的关系。
　　“钟逸回来啦？”
　　一句好听的女声如棉絮般落下。
　　顾钟逸的继母许万玲穿着一身旗袍，从楼上优雅地踱步而下。她的态度颇好，作为继母，她从没有苛待过顾钟逸一次，但也从不同顾钟逸太过靠近。
　　两人通常只是互相客气，不常交流。
　　许万玲长得很美，举止更透着大户人家的得体。她与顾钟逸那个曾在家中做保姆的生母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顾钟逸看到她时，经常会想，如果自己的母亲也能有她那样的出身，是不是就不会被赶出家门，是不是他们母子就不必形同陌路。
　　可错不在许万玲，错的是这个思想保守的家和他固执的父亲。
　　许万玲习惯了顾钟逸的沉默寡言，她是个好脾气的人：“菜都好了，我去喊你爸。”
　　她转身，顾庄恰好从二楼的书房出来。
　　年近50的顾庄眉宇间还存着几分年轻时的英气，顾钟逸便是长得像他。
　　顾钟逸喊道：“爸。”
　　眼前的顾庄没吭声，板着脸坐到主位上，才迟迟说道：“看到你玲姨也不知道喊一声。”
　　顾钟逸平淡道：“玲姨。”
　　“哎。”许万玲温温和和地应一声，语调慢慢的，她笑道，“菜都要凉了，快吃饭吧。”
　　三人落座在餐桌前。
　　偌大的厅内，显得有些冷清。
　　许万玲身体弱，不能生育。顾庄和她是商业联姻，也因有了顾钟逸，便不太在意这方面。夫妻俩谈不上真心相爱，只是一个性子刚硬，一个性子柔和，恰好互补，这些年便也算是和睦。
　　但是，他们都与家中这位独子顾钟逸感情淡薄。
　　顾钟逸安静地吃饭，不大愿意多说话。顾庄待他自小严厉，父子间从未有过一句体己话。
　　良久，顾庄先妥协了，沉声道：“最近怎么样？”
　　“和平时一样。”顾钟逸接过邱姐舀的汤，喝了一口。
　　“听说你前阵子炒股赚了不少，在市中心买了个单身公寓。”
　　“赚得不算多。”顾钟逸不带感情地说，“公寓的地段比较好，价格不低。我用了爷爷给的餐厅赚的钱，补贴了点。”
　　顾庄看了儿子一眼，瞧不上地说：“都是些小钱，没什么大用处。这种公寓，家里要多少有多少，犯不着费劲。”
　　顾钟逸看到碗中的汤漂着一粒葱花，用勺子将它压了下去。
　　见顾钟逸不接话，顾庄换了个话题：“今年你堂叔家的孩子也入学了，你们碰过面吗？”
　　“碰到过一两次，我们不太来往。”
　　“不来往是对的。”顾庄倒是不意外，他吃了一口虾仁，说，“他是个Omega，以后必然挑不起重担。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安排出国，就尽早去公司学习起来。往后，管理公司的重任，大概还是得落在你身上。”
　　顾庄是个死板保守的人，认为公司应该由Alpha继承。
　　然而，顾钟逸一直不喜欢顾庄的偏见，他反驳，把顾庄口中的Omega孩子道出了姓名来：“爸，他的名字不叫Omega，他叫顾暖。”
　　顾庄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往前的顾钟逸从不会与他顶嘴。
　　“还有——”
　　顾钟逸的话还没说完，他不希望每次回家吃饭，都要听顾庄贬低顾暖。
　　他接着说：“顾暖很聪明，堂叔对他的教育也一直很严格。公司不出意外，肯定会由他继承。您不了解顾暖，不必对他做出如此片面的判断。他在未来会是一个优秀的公司领导人。”
　　不知为何，最后一句话，顾钟逸说得很笃定，仿佛他亲眼见过一般。
　　顾庄顿时没了胃口，放下了碗筷。
　　许万玲顾自吃饭，习惯了他们的争执，不想参与进来。
　　气氛变得极其压抑。
　　顾庄冷哼一声：“一个Omega。”
　　“Omega并不比Alpha差。”
　　一双筷子被狠狠摔到顾钟逸面前。
　　“顾钟逸，我看你是反了！你是存心要气死——”
　　顾钟逸打断他：“爸，我很清楚您在想什么，也知道您接下来想安排我做什么。但您不该把这种赌注押在我身上，我也劝您对公司不要动歪心思。堂叔家的东西，我们不该动，也不能动。”
　　顾庄气得一张脸涨红，他起身怒斥：“这公司本来就有我们一半心血！我看你这两年真是失心疯了，倒敢教训起我来？”
　　面对顾庄的愤怒，顾钟逸纹丝不动：“我是为了您好。”
　　同时，顾钟逸心如明镜：我们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一次。
　　在高考结束后。
　　顾钟逸本打算听从顾庄的话出国留学，却在一次车祸后，性情大变。那会儿，顾钟逸动不动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神情更是沧桑到不符合本身的年龄。
　　就在顾庄以为他废了的时候，顾钟逸如梦初醒，自己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从那天开始，他彻底变了。
　　他会顶嘴了，会反抗了，也会自己填志愿去了顾庄没打算让他去的大学。迟来的叛逆期爆发，将安静沉闷的家搅得一团乱。
　　一向听话如机器人般的顾钟逸，决定不再受顾庄操控。
　　“既然上天让我重新来过，那就证明我不该再走这条错误的路。”
　　这是他告诉自己的第一句话。
　　他很快便告诉了顾庄，他要搬出去住。并且，他不打算再用顾庄一分钱，也希望顾庄不要再约束他做任何事情。
　　顾庄暴跳如雷，父子俩屡次发生争吵。顾庄是个暴脾气，他和往常一样，抬起手便要揍顾钟逸，却破天荒地被顾钟逸一把握住了手腕。
　　“爸，我没做错任何事。”
　　就这一句话，差点没把顾庄气出心脏病来。
　　最后是许万玲看不下去了，抽了点心思左右调解。在她的劝说下，顾庄同意了顾钟逸出去住，顾钟逸也答应了每个月必须回家吃一次晚饭。
　　可今天，一餐饭注定不欢而散。
　　顾庄愤愤离开，一贯无情地出言嘲讽：“你和你那个妈一样，上不了台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东西。”
　　顾钟逸始终感受不到家中的温暖，他驱车离开了这栋让自己疲惫的别墅。
　　路上，顾钟逸面色如冰。
　　在一个等红绿灯的间隙，顾钟逸收到了林郁星的消息：[明天可以见面吗？周姐烤了蝴蝶酥，让我送你一袋尝尝。]
　　林郁星又发：[如果你需要的话。（小仓鼠拿着饼干啃的表情）]
　　一颗疲倦的心顿时如冰雪融化。
　　顾钟逸见红灯快结束了，便回复了一句语音：“需要。明天几点？”之后，他再次发送，“郁星，我现在过来拿。”
　　放下手机，顾钟逸开车前往C大。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很想见林郁星。
　　车内的广播随机跳到一个电台，主持人凑巧说着离奇的来信：“大家相信平行时空吗？相信小说里所谓的重生吗？今天有一位听众给我们投稿，说自己是从十年以后的世界重生回来的。仅仅是这一句话——”
　　顾钟逸关掉了广播。
　　声音戛然而止，他再次遇到一个红灯。
　　等待时，顾钟逸侧头望向车窗。映在玻璃上的自己，是19岁的身躯，住着29岁的灵魂。
　　是抛开所有错误，能够重新活过的一次机会。
　　而这一次，他终于在一切的开端，靠近了他曾朝思暮想的林郁星。
　

第15章 嗨，钟逸哥~
　　C大宿舍。
　　林郁星手一颤，险些把自己的破烂手机掉在地上。
　　刚才，顾钟逸喊自己什么？
　　郁星？
　　他喊自己郁星？
　　他们有亲密到这个地步吗？
　　林郁星一连四问，被顾钟逸猝不及防的亲昵称呼攻得措手不及。他的耳朵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得通红，他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他在屏幕上按了好久，也没有想好回复什么。
　　他自作主张地为顾钟逸找了个借口——
　　可能顾钟逸身边有别人吧，不然他怎么会为了一袋蝴蝶酥，大晚上过来找自己？
　　林郁星断定：“没错！”
　　既然如此，做戏就该做得全套一些，他是绝对不会白拿这三千块工资的。
　　抱着拿钱办事的心态，林郁星将手指按在语音键上后，“甜甜”地喊了一声：“好的，钟逸哥~”
　　身后“哐当”一声。
　　刚从浴室出来的苏霂傻了眼，脚边是他装着脏衣服的盆。
　　林郁星故作严肃道：“工作，这是工作……”
　　苏霂将自己往下掉的下巴按了回去：“你昨天不是还说流行喊‘亲爱的’吗？你忘了你在宿舍练习了大半宿‘亲爱的’了吗？这就换了？”
　　林郁星给自己找补，强词夺理：“就，现在谈恋爱流行多种叫法。我是拿了工资的，研究得透彻点。以后要喊的称呼多着呢，你提前习惯一下。”
　　苏霂一身鸡皮疙瘩，佩服地对林郁星竖起一个大拇指：“牛年春晚没你我不看。”
　　转眼，苏霂坐到桌前，给梁撷发了一条消息：[梁撷哥哥~我洗完澡啦~]
　　梁撷：[别这样，很奇怪。]
　　苏霂：[哦。]
　　四十分钟后，林郁星收到了消息。
　　顾钟逸：[我到了。]
　　林郁星没来得及回复，他正准备出门，想起了阳台上的围巾。他回过身去收围巾，妥当地围好，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手机又响了一下。
　　顾钟逸：[是睡了吗？]
　　林郁星一看，不是才隔了三分钟吗？
　　[没睡，我来了。]
　　-
　　冬日的夜里，顾钟逸侧身站在一盏路灯下。明亮的光落在他的发梢和肩膀，他修长的身体裹着一件暗色的大衣，在夜晚显得格外深沉神秘。
　　林郁星站住脚步。
　　顾钟逸看到他：“郁星。”
　　当面喊，比语音里还好听了一百倍。
　　林郁星却在寒风中猛地被喊醒了，有时候现实和幻想，往往一秒之隔。
　　他小跑着过去，鼻尖冻得发红。
　　“学长。”林郁星把蝴蝶酥给他，一口白色的雾气消散在眼前。
　　顾钟逸问：“怎么不喊我‘钟逸哥’了？”
　　林郁星见四下无人不用演戏，不免露出难为情的样子：“我以为，你刚才是让我配合你演戏……”
　　顾钟逸的睫毛像沾了雪。
　　林郁星说：“其实我和你一样大，我高中家里有事，留了一级。本来我应该和你同级的，都不用喊你学长。”
　　顾钟逸低了低头：“那就直接喊我名字。”
　　“不了，喊学长都喊习惯了。”
　　“嗯。”顾钟逸不再贫嘴，他把自己手里的东西也递了过去，居然是一袋子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茶叶蛋。
　　林郁星想起上次那杯暖手的奶茶，捏了捏这热乎的茶叶蛋，悟了。
　　“暖手用吗？”
　　“我还没吃饭，要一起吃点吗？”顾钟逸找了一处路边的花坛，稍稍拍了两下，不大在意地坐下，“过来的路上看到的，很久没吃茶叶蛋了。”
　　林郁星跟着坐过去，一袋子茶叶蛋就放在两人中间的水泥板上。
　　“我还以为你不吃路边摊。”林郁星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了什么。每次说完，他都会后悔。
　　可顾钟逸从没生气过：“以前确实没吃过，去年杨青给我买了一次。”
　　顾钟逸说着，拿起一个，放到林郁星手里：“100元以下的。”
　　“学长，茶叶蛋而已，我知道多少钱……”林郁星嘟囔，“不会拒绝的。”
　　顾钟逸犹自笑着：“好。”
　　温热的茶叶蛋煮得很入味，顾钟逸像是饿了，两口一个。
　　林郁星平时为了省钱，倒是经常吃。他不怎么馋，吃得很慢。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贴在一起。
　　顾钟逸的表情僵硬，唯有在林郁星看向他时，他才会露出一点笑意。机械般的动作，仿佛是在努力地伪装自己。
　　要是在平时，顾钟逸的伪装是无懈可击的，但今天，林郁星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而出卖顾钟逸的，除了他虚假的笑容，还有他身上的信息素——素日里好闻的苦橙香，正散发着淡淡的涩味。
　　旁人也许闻不到，林郁星清晰地闻到了。
　　林郁星欲言又止：“学长。”
　　“怎么了？”
　　林郁星望着手里吃了一半的茶叶蛋，想出声安慰顾钟逸，却不知道说什么。
　　抛开顾钟逸所呈现给外界的形象，林郁星对顾钟逸一无所知。严格来说，他们是只有一纸合约的陌生人，不该超出范围去关心对方的烦恼。
　　林郁星语塞：“没什么。”他的下巴蹭到了柔软的围巾，这是合约生效后，顾钟逸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哪怕他们只是合作对象，顾钟逸送的礼物却是那么贴合他的心意。
　　渐渐地，伴随着苦橙香中的涩味，一份心思在林郁星身体中潜滋暗长。
　　顾钟逸以为林郁星冻着了，起身想结束这顿仓促的晚餐时，林郁星揪住了他的衣角：“鸡蛋吃多了不消化，我知道有一家校门口的夜宵店很好吃，你想去吗？虽然你不吃夜宵，但可以当晚饭吃，我请客。”
　　林郁星说得急促，可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一处错误都没有。他抬起头，眸中住了一条缱绻的银河，温柔到令顾钟逸心动。
　　顾钟逸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我想去。”
　　林郁星笑开，他收起碎蛋壳和剩下的茶叶蛋，精打细算地说：“不过我只请100元以下的。”
　　当一个人有了月薪，卡里有了钱，那他就有了请客的底气。
　　林郁星带着顾钟逸来到了校门口的一家苍蝇馆子里，老板一看到是林郁星，熟人了，热情地问：“哟，今天要带几份走啊？”
　　“今天不跑腿，我带我朋……”林郁星一琢磨，考虑到这是在学校附近，“我带我男朋友过来吃夜宵。”
　　老板忙道恭喜脱单。
　　林郁星被夜宵摊的嘈杂与烟火气熏得有些兴奋，他不知分寸地用手肘撞了撞顾钟逸，豪爽地说：“你看看菜单，想吃什么随便点。”
　　顾钟逸不守规矩地把目光投向了138一份的麻辣小龙虾。
　　林郁星轻咳两声，皮笑肉不笑地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不断重复：“100元以下100元以下。”
　　“多的我补。”
　　“不行，说好了请你吃夜宵。而且你刚都吃了四个鸡蛋了，吃小龙虾肯定不消化，不是我小气，我是为了你好。”林郁星睁着眼说瞎话。
　　顾钟逸其实已经不饿了，他就是想逗逗林郁星。他扬起嘴角，指了指菜单上价格不贵的几样，林郁星立马下单了。
　　他们点了一盘烧烤，两碗肉末粉丝，共计花费40元。
　　虽然只是40元，但这对于林郁星来说，是难得的大方。
　　顾钟逸面上不说，心里很受用。他能够猜到，林郁星应该是发现了自己的失落。
　　为此，他难免羞愧，他居然将这种不好的情绪传达给了林郁星。同时，他又很高兴，林郁星主动关心了他。
　　今夜星辰铺满天。
　　从来不在苍蝇馆子吃东西的顾钟逸，和林郁星一起坐在路边的小凳子上嗦粉。
　　这场面，简直百年难得一见。
　　林郁星看着眼前入乡随俗的顾钟逸，总觉得自己把高岭之花带到了泥巴地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觉得今晚的顾钟逸少了很多距离感。
　　顾钟逸察觉到林郁星的视线，抬起头：“怎么了？”
　　林郁星见顾钟逸价格不菲的衣袖碰到了油腻的餐桌，有点心虚：“好吃吗？”
　　“还不错。”
　　林郁星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小心别弄脏衣服。”
　　“好。”顾钟逸动作斯文，连夸人都是一本正经的真诚，“你很会挑，不管是食堂的菜，还是这碗粉，都很好吃。”
　　林郁星被顾钟逸夸得挺不好意思，本想打个哈哈过去。
　　转眼一想，既然他问不了顾钟逸的烦恼，那聊聊天总归能疏解一些苦闷吧。
　　“当然啊，我虽然没吃过几家，但这里好吃的店我都跑过。不是我说大话，我们学校这一块儿，就没有什么美食店是我不知道的。”
　　顾钟逸喜欢林郁星侃侃而谈的样子，眼带笑意：“以后能带我都去试试吗？”
　　“可以啊。”
　　几句话一聊，空气中，顾钟逸的信息素果真不再苦涩。
　　林郁星深深感受到了夜宵的魅力，他低头喝了一口汤，感叹道：“以前我帮别人带他们家的肉末粉丝时，就很想买一碗吃。”
　　一碗粉丝就五块钱，林郁星都舍不得。
　　就是这么一碗在顾钟逸看来普普通通的粉丝，林郁星竟然吃出了珍馐美味的感觉。因为他从小就没吃过好的，不管是在福利院，还是在他后来的那个“家”。
　　这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了心思。
　　顾钟逸碗里的粉丝失了味道，他说：“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过来吃。”
　　没等林郁星接话，老板端着一大盘油炸花生米放到了他们桌上：“行嘞，小伙子有眼光，这盘送你们，以后常来啊！”
　　林郁星震惊于老板的大方，小声对顾钟逸拍马屁：“他肯定是看你帅才送的，你看别人都没有。”
　　就他们有。
　　顾钟逸顿了顿，问：“你喜欢吗？”
　　“喜欢啊。”林郁星不假思索地回答。
　　都说一粒花生一滴油，林郁星缺油水缺得要命，怎么会不喜欢？
　　殊不知自己被占了便宜。
　　顾钟逸欣然：“嗯。”
　　林郁星吃热了，拿下了围巾，动作小心地把它藏进外套里，免得溅到汤汁。
　　顾钟逸看他宝贝自己送的围巾，心里暖了些。
　　两碗粉丝汤配着一碟油炸花生米，被两人吃得干干净净。这应该是顾钟逸长这么大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堪超所有山珍海味。
　　吃饱喝足后，破旧的小桌子上，独留下一盘子烧烤还没动。
　　由于这是林郁星请客，打包的烧烤必须由顾钟逸带走，不然就谈不上请客了。
　　林郁星顺便还打包了一份肉末粉丝，准备带给正在打游戏的苏霂。
　　他看时间不早了，在顾钟逸的陪同下，一路走回宿舍：“这里离我宿舍不远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用送了。”他还不知道顾钟逸不住校。
　　“好。”顾钟逸提了提手里的打包袋，“谢谢。”
　　“不用客气啊，这和你请我的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他摆摆手，对着堂堂校草丝毫没有依依不舍的留恋，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楼，准备洗洗睡了。
　　顾钟逸却一直看着林郁星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才回到了停车场。
　　刚坐上车，手机上杨青发来了消息：[我这有份老师给的资料，明早碰个面。]
　　顾钟逸明早有事，便回：[十分钟后，我到你宿舍楼下。]
　　杨青：[啊？？]
　　杨青：[那你赶紧啊，马上门禁了！]
　　实际顾钟逸开车过去，只花了五分钟。
　　杨青早就等在楼下。
　　顾钟逸一落下车窗，他就闻到了烧烤的味道：“我说你来就来吧，还带点礼！”
　　“不是给你买的。”
　　“你吃夜宵？”
　　“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夜宵了？”
　　“今天开始的。”
　　杨青不傻，酸溜溜地说：“我跟你说啊，你来晚了。Omega宿舍比Alpha宿舍门禁要早五分钟，你送不到林郁星手里了。”
　　他伸了伸手，言下之意：给我算了。
　　顾钟逸拍开了他的手，说：“早点睡，不然不长胡子。”
　　他升上了车窗，头一回小气。


第16章 这章很好看
　　时间一转，到了第二个周六。
　　室内篮球场开起了暖气。
　　由于顾钟逸和杨青的参与，观众席坐了不少同学。
　　林郁星背着一只硕大的双肩包姗姗来迟，他不再避讳自己和顾钟逸的关系，老远地对着顾钟逸喊道：“学长！”
　　一堆大二的学长纷纷回头。
　　杨青特坏：“学弟，你喊的哪个学长啊？”
　　顿时，场内一阵起哄声。
　　观众席上的同学纷纷看向了他——
　　“顾钟逸的对象吗？好甜蜜啊，还来看球赛。”
　　“他不是长得还可以嘛，就是穿得土了点。”
　　“听说家里很穷的。”
　　“啊，那不是攀上高枝了？”
　　…………
　　林郁星离得远，听不到他们的闲言碎语。即便是听到了，林郁星也无所谓。他一个月轻松拿三千，还混吃混喝的，这几句“攀高枝”落在他身上，实属不亏。
　　反正工资是到他的银行卡上。
　　只是现在，望着一众学长亲切的目光，林郁星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在他尴尬不已时，顾钟逸已经跑到林郁星身前，将他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顾钟逸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由阴转晴，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你来了。”
　　“嗯！”林郁星还是第一次以观众的身份进来，好奇地张望，“我去观众区了。”
　　顾钟逸却拉住了他的手，直接走到了球员的休息区。
　　“在这就行。”
　　“啊？”
　　顾钟逸说：“那边太吵了。”
　　林郁星心领神会，不再纠结。
　　背上的双肩包被他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顾钟逸觉得不对劲，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塞满了瓶装水和毛巾。
　　“我昨天看偶像剧学习，主角去看男朋友的篮球赛时，给队员们都买了水，让男朋友特别有面子。”林郁星把沉重的背包往里拖过来点，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一会儿我就给他们都发上，每个人都有。”
　　顾钟逸原本只想经历一场前生从未体验过的林郁星满眼只有他的篮球赛，趁机在林郁星面前好好表现一把。
　　谁知道林郁星会误解他的意思，做到了爱屋及乌……
　　顾钟逸打算好好沟通一番，不然往后的“工作”还怎么进行？
　　“郁星。”
　　“嗯？”
　　林郁星一脸懂事，乖巧等吩咐。
　　顾钟逸的心瞬间软了，为了不打击到林郁星，他只伸手揉了下对方的脑袋，很快收回。他低声在林郁星耳边妥协：“水可以分给别人，一会儿的加油只能给我。”
　　林郁星被揉了脑袋，脸颊不争气地红了。
　　“我、我知道，他们又不给我钱。”林郁星理所当然地在顾钟逸耳边回了一句。
　　“……”
　　“学长，就是这些东西，等下得报销。”
　　“应该的。”
　　一旁。
　　队友1：“我的老天爷，顾钟逸刚才是不是笑了？”
　　队友2：“……我怀疑我在梦里，你打我一巴掌试试。”
　　队友3打了队友2一巴掌。
　　队友2：“艹！你真打啊！”
　　比赛开始。
　　恪守职业道德的林郁星铆足了劲儿地给顾钟逸加油，但敌不过观众席声音大，林郁星的加油声总能被观众席的声音“吃掉”。
　　林郁星嗓子火辣辣的，他喊蒙了。
　　他歇了几分钟，看着在赛场内挥洒汗水的顾钟逸，林郁星不知不觉地被带入了篮球赛争分夺秒的紧张中。
　　观众席的喊声如浪潮，林郁星回过了神，不甘示弱地猛吸一口气：“顾钟逸——加油啊——”
　　这一声，完美地在浪潮的尾声中脱颖而出，如谷中回音，久久不散。
　　林郁星涨红了脸，大汗淋漓。
　　也是此刻。
　　在时间的夹缝中，有片刻停止的时间。林郁星的加油声，穿过重重险阻，准确无误地传入了顾钟逸的耳朵里。
　　顾钟逸带着球，冲过阻碍，纵身一跃。
　　球进筐，欢呼声满场。
　　比赛进入了中场休息。
　　顾钟逸双脚落地，回身。
　　时间却突然被拉到了一个神奇的节点，从冬天跳到了一个夏天。
　　28岁的顾钟逸奔跑于一条长长的走廊，前方的光芒刺眼，时空变成了全白的隧道。他一直往前跑，心急如焚地找到了白墙上的一面窗。
　　玻璃窗外，是绿树，是投落的斑驳，是篮球场上拿着一个球的苍白少年。
　　顾钟逸的呼吸变得缓慢起来。
　　慢慢地，少年抬起头，在顾钟逸眼中忽然成长，稚嫩的眉眼似是破壳而出的鸟，少年变成了一个身形枯瘦的男人，面色惨白地抱着那个篮球，淡漠地看着前方。
　　那是一张林郁星的脸，和他一样，被困在28岁的时空中。
　　顾钟逸隔着窗户，无声嘶吼。双脚被粘在地上，难以走动一步。
　　篮球场上的那人丢掉了球，眼神落寞，身形瘦弱到一阵风都能吹倒他的程度。
　　顾钟逸如鲠在喉，他拍打着窗户，却怎么也敲不开。
　　夏天滚烫的烈日下，被太阳烧灼着的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始终没有看顾钟逸一眼，而是看着地上滚动的球，讽刺一句：“你和你打的篮球一样，无趣到乏味。”
　　“……”
　　他轻蔑地笑了笑，轻易地否定了顾钟逸的一切：“这种幼稚的把戏，是不是放到我十几岁时来哄骗会比较好呢？”
　　耳鸣声响起，风声贯耳。
　　“顾钟逸，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一次都没有。
　　28岁的时候，许多事情都太晚了。
　　-
　　狠厉的话语一句句刺痛顾钟逸的心。
　　他倒吸一口凉气，再睁开眼，他的灵魂回到了这副19岁的躯体内。
　　很偶尔的，他会想到以前的事情，被短暂地困在一个时空的节点中。不知是他的心魔，还是他占据了这个身体后的副作用。
　　顾钟逸用力睁开眼，心脏随即往下沉一分，焦躁与不安充斥着他的神经。
　　他以为过了很久，其实从球进筐，到球落地，不到一秒钟。
　　他的困境也在一秒钟内结束了。
　　耳鸣声逐渐消散，19岁的林郁星果真在不远处激动地高声呼喊：“顾钟逸！顾钟逸你太棒了——”
　　为了与其他学长区分，林郁星狂喊顾钟逸的名字。
　　全场都是欢呼声，唯有林郁星的喊声是最响亮的。
　　这与顾钟逸记忆里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那个人不会露出林郁星这样的表情，那个人不会赞许他，那个人不会一直看着他，那个人没有林郁星这么炙热的灵魂，那个人不是他所寻找的人。
　　顾钟逸眼眶微红。
　　他走过去，走到了林郁星面前。
　　林郁星的兴奋还未平息，他用力地给顾钟逸拧开了瓶盖，还在直呼其名：“顾钟逸，快喝水！”
　　顾钟逸没接。
　　林郁星喉咙哑了点：“怎么了？”
　　顾钟逸大口呼吸着，压抑在心里的一句话欲脱口而出。他握紧了手，目光几经闪躲后又勇敢直视：“我……”
　　顾钟逸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干涩地问道：“我打得怎么样？我打得好不好？”
　　这一时间，他就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幼稚且真挚地站在林郁星面前。他的胸口小小地起伏着，里面有他的一颗真心。
　　林郁星的睫毛一颤，整个人都被揪了一下。而他的周身逐渐被一种甜到令人发醉的信息素包裹，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转眼拿起了毛巾给顾钟逸擦汗，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你流了好多汗。”
　　“郁星。”顾钟逸忍不住催促他，“我……”
　　说到一半，顾钟逸指尖微颤，认为终究不该那么急切：“抱歉。”
　　林郁星便拉住了他的手腕，用只有顾钟逸能听到的声音，坦率地告诉他：“你打得特别好，是这些学长里打得最好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但我要告诉你，以后有你的篮球赛，就算不给工资我也想来看。”
　　原本为了工资才喊加油的林郁星变了，第一次看篮球赛的他，很快就被顾钟逸吸引，由衷地想要为顾钟逸加油。
　　林郁星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竖起了大拇指。
　　这句不小声了，他大声地说：“学长你最棒了！”
　　顾钟逸定定地站在他面前，就这么看着他。
　　林郁星歪了歪脑袋：“学长？”
　　下一秒，林郁星被顾钟逸一把抱住，紧紧地拥在怀里。
　　这可把林郁星吓傻了。
　　全场寂静。
　　然后，全场：“哦~~~~”还是波浪音。
　　林郁星完全蒙了，他琢磨着顾钟逸也没跟着他看那些偶像剧啊，怎么顾钟逸也知道偶像剧里的发展套路？
　　在顾钟逸的怀中，林郁星的脸颊滚烫，信息素的甜味冲得他脑袋发昏。他闭了闭眼，一颗心加速了跳动。他不敢推开顾钟逸，又很是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被顾钟逸察觉，只好悄声提醒：“差不多了吧？快放开我，你身上信息素有点浓。”
　　顾钟逸适时松了手：“抱歉，我太高兴了。”
　　林郁星摸了摸自己小鹿乱撞的心，以为是顾钟逸本身的问题，委婉提醒：“你下次高兴前，可能得喷点信息素隔离剂了。”
　　对自己信息素掌控能力不好的Alpha才需要喷隔离剂，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伤害。
　　顾钟逸根本不需要。
　　“可能是出着汗。”顾钟逸没多想，心情愉悦了不少。他拿起林郁星拧开的那瓶水，喝了两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灿烂：“下半场还看吗？”
　　林郁星再次被他的笑容晃了眼。
　　“当然看！”林郁星为了避免自己再度失神，他蹲下身从背包里拿出好几瓶水，“我、我去给别的学长……”
　　他结巴了。
　　林郁星内心好绝望，他怎么老在顾钟逸面前结巴。
　　顾钟逸直接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水瓶，对着周围吃狗粮的队友一人丢一瓶：“郁星给你们买的！”
　　杨青头一个接到：“谢了啊，学弟！”
　　另一个队友纠正：“杨青你不上道啊，现在还喊什么学弟？以后我们都得喊嫂子！是吧嫂子？”
　　顾钟逸一瓶水丢过去，堵住了他的嘴，转头想同林郁星说几句好话：“郁星，别介意，他们都喜欢瞎说……话？”
　　他身后哪还有林郁星的影子。
　　顾钟逸闻声寻去，看到的一幕让他哭笑不得。
　　那个在自己面前容易面红耳赤还结巴的林郁星，眼下正拿着水，逐一分给队员们。并在队员们说“谢谢嫂子”的同时，林郁星客气又礼貌地回道：“不客气不用谢，以后都是一家人。”
　　顾钟逸：“……”
　　杨青笑得直不起身子了。
　　观众席的碎嘴子目瞪口呆：“别人喊他一声嫂子是客气，他还真应上了？猴子都没他会攀高枝吧？”
　　-
　　下半场球赛很快开始。
　　为了表现出自己对篮球赛突如其来的热爱，林郁星疯狂喊加油。
　　这可把林郁星累得够呛，光是他自己就喝掉了双肩包里的两瓶水，简直比打比赛的人还费劲。
　　不仅如此，在比赛结束后，林郁星为了不浪费，给全队人送完水后，又开始送毛巾。其间，他特别懂事地给顾钟逸擦擦汗，递递水，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有下半场才来看比赛的同学纳闷：“蓝队不是散装的吗？居然还有球队经理。”
　　周围的同学：“……大哥，那是顾钟逸对象你看不出来吗？”
　　他俩在别人眼里，就差亲上嘴了。
　　事实上。
　　林郁星的难舍难分是：“我明天满课，晚上要打工，明天我们就不见面了。”
　　顾钟逸捏了捏矿泉水瓶，信息素里的甜味掉了几分：“嗯。”
　　这样明显的落寞，林郁星想不看出来都难。
　　“我保证，但凡以后你有球赛，我都让你像今天一样有面子。”林郁星给他打着商量，难为情地说，“学长，我下次能带我室友一起来吗？你打球太好看了。”
　　“篮球场是公共场所，谁都可以来。”顾钟逸身上的信息素又变得浓郁好闻起来，真是好哄啊。
　　林郁星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老觉得今天不对劲。
　　因为除了他，周围谁都没注意到顾钟逸的信息素。


第17章 我们的初次合照。
　　【17】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郁星和顾钟逸谈恋爱这事儿搞得人尽皆知。
　　连林郁星走在路上，都有人认出他来。
　　林郁星总算感受到了顾钟逸一开始所说的“和我谈恋爱不会轻松”，不管是别人瞧不上的目光也好，闲言碎语也罢。
　　林郁星如果不是个假男友，大概真的会受到一点冲击。
　　今天也是，林郁星刚踏进选修课的教室，肩膀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林郁星比较瘦，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他揉了揉肩膀，不在意地正想往里走，就听到了对方幽幽的一句：“土包子。”
　　虽然林郁星有着“顾钟逸男友”这个头衔保驾护航，但这种小插曲还是无法避免，好在这些人最大程度也只敢做到这一步。
　　听着对方的讽刺，林郁星承认自己的衣品的确不行，主要还是因为穷。
　　林郁星冬天的衣服不多，来来回回两套替换。单说他身上这件外套，还是初三的时候，林秀凤给他买的旧衣服。因为耐穿，一穿就是好多年。
　　他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银行卡里的余额，把心一横，决定去买件新衣服穿。不管怎么说，他得给顾钟逸撑撑面子，免得自己因形象问题失去这份工作。
　　林郁星思虑着往里走，和往常一样，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时，顾钟逸发来消息：[到教室了吗？]
　　林郁星：[到了，怎么了？]
　　顾钟逸：[晚上我请队友们吃饭，想带你一起去，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如果你有事情要忙，可以拒绝我。]
　　林郁星：[工作还有选择性吗？]
　　顾钟逸：[在我这有。]
　　林郁星不是个恃宠而骄的员工，老板有需求，他必然做贡献。
　　林郁星：[顾老板，晚上见。]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老师还没来。
　　林郁星身边坐下一个高个子的同学，侧身对他说：“刚才撞你的人追过顾钟逸，听说连表白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拒绝了，你不用理他。”
　　林郁星确实也没理。
　　对方继而搭话：“你好，我叫廖延，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叫林郁星。”林郁星琢磨着自己上这门选修课都快一个学期了，却对眼前这个人没有一丝印象。
　　“我知道，你现在在学校挺有名的。”廖延看样子很自来熟，说了不少话，“你账号是什么，我们加个好友吧？”
　　除了同宿舍的苏霂外，林郁星从未被人如此热情地拉扯着交谈过。林郁星将他当作是因顾钟逸而产生的额外工作，不愿意交换联系方式。
　　廖延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厚刘海，样貌平平的男性Beta。
　　他意识到什么，说：“你别误会啊，我取向比较固定。不管是Alpha还是Beta，或是Omega，我都只喜欢女生。”
　　他还解释：“我之前身体不太好，经常请假。我妈担心我上太多课会累，就偷偷喊了一个同学代我上这门选修课。今天是我第一次过来，我听说你接跑腿，我们就加个好友呗？”
　　林郁星一听，立刻拿出了手机：“我扫你二维码吧。”
　　多备点客户总没错。
　　当晚，林郁星穿着苏霂陪他去挑的新衣服，坐上了顾钟逸的车。
　　顾钟逸看到林郁星，除了眼前一亮，第一反应就是打钱。
　　说实话，顾钟逸早就想带林郁星去买点冬装了，可衣服的吊牌剪了容易令人起疑，他担心林郁星不肯收，才一直没有行动，只拐着弯地送些围巾一类的小东西。
　　他从不在意林郁星穿得土不土，他只在意林郁星会不会冻着。
　　林郁星挠了挠鼻尖：“不用给我转钱，我差不多也该买套新衣服了。”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内搭还是一件薄款的高领毛衣，他不太习惯穿新衣服，“我眼光不好，这是苏霂帮我搭配的。”
　　“你穿着很合适。”
　　车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橙香，林郁星按下一点车窗，风从缝隙中吹进来。
　　顾钟逸不自知地问：“热吗？”
　　林郁星说：“啊……嗯，想透透气。”
　　顾钟逸关掉了空调。
　　林郁星没有将廖延的事情告知顾钟逸，毕竟在周遭没有人的情况下，顾钟逸是他的学长，也是他的雇主，总归不会是他真的男朋友。
　　没必要事事告知。
　　而一到了人前，林郁星就是大家口中的“亲嫂子”。
　　餐桌前，林郁星拿起酒杯，一一接下大家敬的酒。他豪爽地一口闷，也不管自己酒杯里装的只是汽水，硬是喝出了一副千杯不醉的架势。
　　“嫂子好酒量！”一群人纷纷鼓掌拍马屁。
　　林郁星第一次和“朋友们”聚餐，心情不错地放下杯子，居然谦虚着说：“各位学长，过奖了！”
　　起初，顾钟逸还担心林郁星会不适应。他甚至想过，如果林郁星不自在，他就马上送林郁星回去。反正以后这种机会多的是，不急于一时。
　　今天这个饭局，充其量是顾钟逸想见林郁星的一个工作借口。
　　顾钟逸自从那场篮球赛后，飘了不少。
　　幸亏林郁星和他并不是真的亲近，这让顾钟逸时常被一盆冷水泼下，保持清醒。
　　他按下了林郁星的酒杯，一副家属态度：“汽水喝多了，胃会不舒服。”
　　一桌子人识趣地收敛，不闹腾了。
　　顾钟逸是开车来的，没碰酒。
　　倒是杨青喝了不少，醉醺醺地坐在林郁星身旁，没个轻重：“以后你要是在钟逸那受委屈了，你就和哥几个说。我们都商量好了，要是他敢对你不好，我们一定好好教育他！”
　　众人疯狂摆手：“没没没，我们没说过……”
　　杨青喝高了，从脸红到了脖子，他一把搂住了顾钟逸的肩膀。
　　众人吸一口凉气。
　　林郁星跟风，也吸一口凉气。
　　再看顾钟逸，纹丝不动。大概是因为今天林郁星在场，他始终端着一副好脾气。但大家都怕顾钟逸会翻脸，纷纷抹了一把冷汗。
　　杨青是个勇者。
　　“我今天，真的、真的很高兴，没想到我兄弟还能有情感正常的一天……你、你们一个个都怕什么呢？我不是早说了，钟逸是冷脸热心肠，他早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个队友和顾钟逸是高中同学，他作为一个外人，确实感受到了顾钟逸的变化。可也没杨青说的这么夸张……
　　他起身捂住了杨青的嘴，把人从顾钟逸身上扒拉开。
　　“钟逸，杨青醉了，哈哈他醉了就爱说胡话……”
　　“没事。”
　　顾钟逸没有生气，反而转头对林郁星道：“杨青酒量不好，别介意。”
　　林郁星哪会介意。
　　在今晚，林郁星才是那个收获颇多的人。他见到了会和队友们聊球赛的顾钟逸，也见到了会因为一件小事就笑得很自在的顾钟逸，更是见到了替醉酒的队友们逐一喊车道别的顾钟逸。
　　事事周到，温柔却不露声色。
　　林郁星对顾钟逸的改观是日渐月染的一个过程。
　　在林郁星眼里，顾钟逸是暖的，不是冷的。
　　冰山这种词，在林郁星心里，恐怕已经和顾钟逸沾不上边了。
　　聚餐结束后，杨青醉得厉害。
　　顾钟逸不放心他一个人坐车回去，便打算亲自送他。
　　杨青打了个酒嗝，神志不清地说：“呜呜呜，你还送我回家，你现在真的太好了！我要是小学弟我也爱你，我超爱你的！”
　　顾钟逸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同林郁星商量说：“要不把他丢下去？”
　　林郁星配合：“前面有个桥，就丢桥底下吧。”
　　杨青闻言，倒头就睡，被伤透了的心决定不再将爱轻易说出口。
　　林郁星忍不住笑了，露出白牙：“学长，他睡着了。”
　　“嗯，那就不丢了。”顾钟逸也笑了起来。
　　车子开了大概20分钟左右。
　　他们来到了杨青家所在的小区，这里位于市中心，房价不低。
　　杨青的父母接到电话，早早地候在了门口。他们扶过杨青，受宠若惊地道谢：“杨青这孩子不懂事，又给您添麻烦了。”
　　顾钟逸只道：“杨叔，天气冷，您和张姨赶紧带着杨青去休息吧。”
　　“哎好好，您路上小心。”
　　在副驾驶的林郁星好奇地看着他们，直至顾钟逸驱车离开，杨青父母都还站在小区门口目送。
　　顾钟逸主动解答了林郁星的疑惑：“他们都在我爸那工作，我爸这人脾气特别不好，所以他们对我也比较顾忌。”
　　再加上顾钟逸以前的态度冷淡，如今的转换过大，旁人不习惯也是正常。
　　顾钟逸说完，问：“时间还早，有想去的地方吗？”
　　林郁星对C市不熟悉，不知道能去哪。
　　“没有，我们回学校吧。”
　　顾钟逸特地绕了一条远路。
　　车窗外，灯火迷离。
　　林郁星来C大念书好几个月了，从夏天跨越到冬天，他还是第一次细看这个城市的景色。哪怕只是在车内匆匆一瞥，灯火连成了一条飞速的线，也足够闪耀到他目不转睛。
　　顾钟逸自觉地在江边不远处停下了车。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很不错的夜景。”顾钟逸按下了林郁星那一侧的车窗，一只手伸过来，指了指前方，“看到了吗？”
　　林郁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眸中映出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
　　“好漂亮。”林郁星喃喃。
　　顾钟逸用一种极其简单的方式，带着林郁星欣赏了C市繁华的夜景。他没有嘲笑林郁星的土气，而是默默地看着林郁星的侧脸，应道：“嗯，真的漂亮。”
　　待林郁星转过头来，顾钟逸便有分寸地收回了目光。
　　“要下去看看吗？就是风有点大。”
　　“好啊，我不怕冷的。”
　　林郁星高兴得像个去游乐园的孩子，一路和顾钟逸走到了江边。他闻着潮湿的空气，拿出了像素不高的便宜手机。
　　他想拍一张远方的照片，无奈怎么都拍不好看。
　　林郁星唯有作罢，讪讪道：“晚上聚焦不了。”
　　顾钟逸便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林郁星：“离门禁还早，你想拍多久都行。”不仅如此，顾钟逸还教了林郁星一些拍风景照的小技巧。
　　林郁星感受到顾钟逸的靠近，被信息素包围，连寒风都避开了他们。林郁星侧身，顾钟逸俊逸的面孔就在咫尺。
　　他感受到了顾钟逸的温度，微微出神。
　　“郁星？”
　　林郁星慌忙眨了眨眼睛，拿着手机，都不知道自己在拍些什么。
　　但他还是让顾钟逸把拍好的照片传了给他。
　　林郁星设置了其中一张当手机背景，一时高兴，自言自语道：“今天就像是去旅游了一样。”
　　吃了好吃的，看了好看的。
　　他从没去旅游过，也没有观景的经历。他看着C市一处小小的夜景兴奋不已，着实有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林郁星反应过来，连忙闭了嘴。
　　他刚进学校的时候也是，从乡下第一次来城里，很多东西都没见过。他试图和同学们分享自己的诧异，得到的全是不可思议的低笑声。
　　让林郁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当时，唯有苏霂没有嘲笑他，所以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眼下，他局促地安静下来。
　　哪晓得，顾钟逸很是赞同道：“是很像，要不我们合照一张？不然，岂不是可惜了这次旅游？”
　　林郁星愣了愣，心中一阵酥麻：“合照？”
　　顾钟逸勾起嘴角，问他：“要拍吗？”
　　“好、好啊！”林郁星分明没有喝酒，身心却像是灌了一罐子酒。
　　他僵直地站在顾钟逸身边。
　　顾钟逸说：“靠近一点。”
　　林郁星小小地挪了挪脚步，顾钟逸耐心地喊他：“郁星，再近一点。”
　　林郁星耳朵发痒，微微挪动脚步。最后，是顾钟逸一把环住了他的肩膀。在林郁星的一声惊呼下，两人贴到了一起。
　　林郁星瞪大眼睛，一颗心狂跳。
　　他看着顾钟逸手机屏幕上的自拍镜头，听到顾钟逸的声音覆盖在了他的心上：“郁星，笑一下。”
　　拍照片都是要笑的，林郁星知道。
　　林郁星土土地比了个“耶”，笑得傻乎乎的。
　　这是他除了证件照和福利院合照以外，拍的第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
　　和他的合作对象顾钟逸一起。


第18章 小星星。
　　回学校的路上，林郁星拿着手机反复翻看夜景照片。
　　当他翻到最后一张合照时，林郁星会匆匆略过。他不敢细看，第一是觉得自己在画面里太傻了，第二是顾钟逸就在身边，他每看一眼，心里就酥酥麻麻的，好不奇怪。
　　他偷瞄了一眼专心开车的顾钟逸。
　　顾钟逸发现了：“怎么了？”
　　“没什么。”
　　顾钟逸唯有在红绿灯时，才会望向林郁星。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他很满意安逸的现状。
　　林郁星收起手机，突然说：“学长，其实……你一点都不像大家说的那样。”
　　“他们说我什么？”
　　林郁星如实告知：“他们说你很冷漠，不近人情，是个冷脸王。”
　　顾钟逸的手握了握方向盘：“他们说得没错。”
　　他的人生，是在这两年里才有了变化。但顾钟逸不想对外改变太多，并非他自恋，而是以他的出身和样貌，性子冷一点反而少点麻烦。
　　林郁星却当即为他打抱不平：“可我不这样觉得了。”
　　顾钟逸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林郁星的声音清脆，他发自肺腑地说：“认识你之后，我发现你真的很好。不管是对朋友，还是对我这样的人。虽然，你之前说我们是互助互利，但你大概不知道，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
　　顾钟逸安静地听他说话。
　　林郁星抿了抿唇：“还有刚才，你明明可以不管我，可你还是带我看了这么漂亮的夜景，还教我拍照。我、我第一次经历这些，我很开心。你也没有和别人一样，笑我连这都没见过……”
　　顾钟逸和传闻截然不同。
　　林郁星想到了什么，问：“难道，是追你的人太多了，所以你故意装成不好接近的样子吗？”
　　顾钟逸的眼底，是一盏路灯残留的光影。
　　他没有隐瞒，坦然道：“不与人亲近，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被家中教导的理念。”
　　顾钟逸与林郁星一样，对“家”这个字潜意识中充满抵触。
　　林郁星哑然，他无意揭开别人的伤疤。
　　顾钟逸看到红灯灭了，慢慢踩下油门：“不过，这两年里，我不想听家里的话了。”他将气氛重新带回了轻松中，“你可以理解为是我的叛逆期到了。”
　　在重生之前的28年里，顾钟逸活得痛苦又孤寂。
　　他没有真正的朋友，没有关心他的亲人。他如同一缕枯井中的灵魂，守着一轮天空，羡慕天上无拘无束的星星。
　　现在，这颗星星就在他身边，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困惑地皱起眉：“叛逆期？”
　　-
　　顾钟逸与星星的相识，要追溯到他9岁那年的暑假。
　　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去找他的生母。
　　起因是他偷听到了一个电话。
　　原来，为了避免顾钟逸的生母回来找孩子，顾庄一直都在暗中监视她。
　　顾庄与顾钟逸的生母之间，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爱情”，自负的顾庄自私自利地用钱划清了界限。
　　但由于他的一个疏忽，聪明的顾钟逸从他的书房内，找到了生母所在的地址和一张近况照片。
　　摸着陌生女人的照片，顾钟逸的内心生起一团炽热的火焰：“妈妈？”他无声呼唤，生疏且本能。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撒了谎，独自坐上了去往外省的长途汽车。
　　年幼的顾钟逸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一路都害怕地睁着眼睛。直到他困得不行了，才敢稍微眯一会儿。
　　他是满心欢喜的，期待地想着自己也要有妈妈了。
　　不是像许万玲那样关系不远不近的妈妈，而是像杨青家一样，是个能够偶尔亲亲自己额头的妈妈。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与不安，都变得值得起来。
　　晃晃悠悠的路程漫长，顾钟逸在经历了几次干呕晕车后，终于，他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一家简陋的小面馆。
　　顾钟逸拍了拍背包上的灰尘，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认真地整理一番。彼时的他个子不高，没有看到收银台上侧放着的一张全家福。
　　他坐了一会儿，心脏不断地加速“扑通”，紧张不已。
　　可空荡荡的面馆里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他等得快要睡着时，意识朦胧间，他听到一声如羽毛般柔软的呼唤。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茉莉香。这是他的生母苏莜的信息素，如顾钟逸梦中的那般好闻。
　　顾钟逸呆呆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小朋友，是来吃面吗？”
　　苏莜只是出去买了个酱油的工夫，店里就多了位小客人。
　　她对顾钟逸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你先看看菜单，看好了和阿姨说。”她不由得摸了摸顾钟逸的脸，根本没想到，也不敢想这就是自己的儿子。
　　顾钟逸鼻子酸酸的，他想告诉她：妈妈，我是顾钟逸，我来找你了。
　　但话未出口，苏莜脚边跟着的一个小团子奶声奶气地喊道：“妈妈，抱！”
　　顺着声音，顾钟逸看到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两只辫，撒着娇抱住了苏莜的腿。小女孩怯怯地望着顾钟逸，在苏莜抱起她后，就躲进了妈妈的怀中。
　　苏莜顾不上顾钟逸了，她走到一旁，小力地抚着女儿的背：“爸爸马上就回来了，等下让爸爸带糯糯去睡午觉好不好呀？”她和天底下大多数的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无尽的耐心。
　　被唤作糯糯的小女孩软乎乎地答应，不顾夏天的炎热，她蹭着妈妈的脖颈，一刻都不松开。
　　顾钟逸额角的汗水，滑进了他自己的眼睛里。
　　苏莜笑着亲了亲糯糯的额头。
　　顾钟逸看着眼前的场景，眸中的波澜平息。
　　胸膛中，一颗紧张炙热又急切的心慢慢冷却了下来。
　　苏莜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她笑起来的样子，是顾钟逸在顾家不曾见到过的光景，是顾庄与许万玲都没有的样子，是一个母亲发自内心去爱着孩子的笑容。
　　这些，都不属于顾钟逸。
　　顾钟逸低下了头，盯着自己踩过一地泥泞才走到这里的脏鞋子，轻声说：“我要回家了。”
　　他跑了出去。
　　身后的苏莜没有追上来。
　　她也不会追上来。
　　顾钟逸回头，小小的面馆在视线的末尾，变成了一粒沙子。
　　他委屈地哭了。
　　顾庄知道他的去向后，大发雷霆。要不是杨青的父亲拦着，恐怕顾钟逸的腿是真要被打断了。
　　顾庄发狠的样子烙在了顾钟逸的心里，让他生出无限的恐惧。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走动。
　　没过多时，顾庄便让邱姐过来，替顾钟逸收拾了行李。
　　顾钟逸不敢问原因，害怕地缩着脖子。
　　许万玲看着一瘸一拐的顾钟逸，不忍地唤住了顾庄：“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何必还要把他丢到福利院去，这要是传出去了，多难听？”
　　“所以我专挑了一所省外的福利院，不会有人发现。”
　　许万玲实在是无语，提醒道：“顾庄，他才9岁。”
　　顾庄沉着脸：“我给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他却念着一个外人。既然这样，那就去试试跟那女人一样的穷苦生活，看看离开了我，他能得到什么！”
　　“顾庄……”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顾庄不愿再和许万玲废话，背过身，不想把话说重了：“我打过招呼，他过去死不了，顶多吃点苦。”
　　这无疑是一个狠心的举动。
　　顾庄从不把顾钟逸当作一个孩子般宠爱，他自私地掐断了顾钟逸的童年。
　　但顾庄不知道的是，顾钟逸在他的这个惩罚中，短暂地得到了自己的童年。
　　因为9岁的顾钟逸在福利院中，认识了一颗9岁的小星星。
　　那是一个长得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的孩子，即使在夏天，也穿着一件领子较高的衣服。小星星看似寡言沉闷，实则很爱说话，一双眼睛更是灿若星辰。
　　但可怜的是，他是一个被孤立者。
　　这里的孩子时常喊他怪胎或者丑八怪，没有人愿意和他玩。
　　所以，寂寞的小星星盯上了刚来的小瘸子顾钟逸。
　　他会用这双美丽的眼睛，在深夜里注视着无声哭泣的顾钟逸，悄声说：“别哭了，你瘸着脚，大家确实不爱带着你玩。要不、要不明天我陪你玩吧？”
　　顾钟逸背过身，他不是为了这件事哭，也根本不想和这里的孩子玩耍。
　　小星星伸手抚了抚顾钟逸的背，语出惊人地安慰道：“你看隔壁宿舍的东东，连脚都没有，不还是一样生活吗？你坚强点吧……在这里不坚强的话，很难过下去的。”
　　顾钟逸眼泪已经打湿了枕头，他怕顾庄真的不要他了。
　　小星星见他一言不发，不依不饶：“别哭了呀，你和我做朋友怎么样？以后，就我保护你好了。”
　　顾钟逸不吭声，心里埋怨着：保护什么啊，你瘦得像只小鸡一样。
　　小星星真心劝累了，贴着他睡了过去。
　　许久，天都要蒙蒙亮了，顾钟逸才转身过去，看清楚了小星星那张清秀的面孔。它清晰地印在顾钟逸的心里，逐渐与眼前19岁的林郁星重叠。
　　不知为何，他们的相识总是由一场误会开始。
　　小时候的林郁星以为他是一个被欺负到哭的瘸子，对他呵护有加。
　　长大后的他，以为林郁星给自己送了一束表白的玫瑰，因此开始无法收拢暗恋的心思，遂而变成一场合约明恋。
　　如今，19岁的林郁星坐在他的副驾驶，一头雾水地问：“你都大二了，才叛逆吗？”
　　林郁星仔细想了想，算了，总好过自己这个没叛逆期的人吧。
　　“是，所以才搬出来住了。”顾钟逸理所当然地接话。
　　彼此的关系不知不觉地近了不少。
　　林郁星这才知道顾钟逸不住宿舍，后悔地说：“早知道就不看夜景了，你送我到学校后都很晚了。”
　　林郁星没驾照，懂得不多，只知道夜晚开车不安全。
　　他悄悄看了看时间，已经没有公车了。
　　顾钟逸说：“我的公寓离学校很近，你不用担心。”
　　-
　　车子到校门口时，顾钟逸没让林郁星下车。他直接开车将林郁星送到了宿舍门口，在林郁星同自己道别时，他挽留般抓住了林郁星的手腕：“郁星！”
　　“啊？”
　　“我……”他停顿了一下，“我很高兴，你今天能和我说这些。”
　　“没什么呀。”林郁星不知不觉地被带了进去。
　　顾钟逸感受到林郁星的让步，心中朝前跨了一步：“你是除了杨青以外，第一个和我说这些话的人。”
　　车内的信息素浓郁，让人沉醉了几分。
　　林郁星张了张唇，唇齿间莫名泛起一股甜味。
　　顾钟逸与他对视，声音温柔，不容拒绝：“撇开合同，我们做朋友好吗？”
　　时隔多年。
　　他们彼此都变了很多，唯独林郁星的一双眼睛没变过。通透而明亮，仿佛一泓清泉中，落入了星辰。
　　林郁星因顾钟逸的话愣怔，长久缓不过来。
　　他的老板不仅给他钱，带他吃喝玩乐，现在还和他说，想和他做朋友？
　　林郁星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居然一路踩着好运。
　　他本该拒绝的，可行动上，他不受控制地垂下眼帘，整张脸通红着结巴：“我、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所、所以，学长你松手吧。”
　　越说越小声。
　　林郁星感觉自己要被顾钟逸灼热的目光融化了，一颗心欲跳而出。
　　但他在今晚，在今时今刻，在最恰当的一个距离中，给了顾钟逸最好的答案。


第19章 恭喜你，这是恋爱呀。
　　【19】
　　回到宿舍楼，林郁星总觉得自己身上沾满了顾钟逸的信息素。他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漫步云端。软绵绵的云是顾钟逸的信息素，他被包围其中，脚步轻飘，春心荡漾。
　　他扶墙，自言自语：“他的信息素……好甜啊，怎么会这么甜？”
　　他满脑子都是顾钟逸的笑容。
　　林郁星捶了一下墙。
　　一个Omega经过他身边，以为他脑子不好，快步走开了。
　　林郁星赶紧往自己的宿舍走，边走边想到底是为什么。
　　按道理说，只有那些特别差的Alpha才控制不好自己的信息素收放，难不成顾钟逸有这么差吗？
　　还是自己对信息素的敏感度太高了？
　　他到了宿舍，想了许久还是想不通。
　　“叮咚——”
　　林郁星正出神中，手机提示音吓了他一跳。
　　顾钟逸：[我到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认为理应互道晚安。]
　　林郁星自问：“朋友之间，还得互道晚安吗？”他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仅有的一个还和自己同宿舍，实在是没必要互道晚安。
　　他分不清顾钟逸是在唬他还是认真的，便老老实实回复：[晚安。]
　　顾钟逸秒回：[晚安，朋友。]
　　林郁星的脸再次莫名其妙地红了，为什么顾钟逸的消息在今晚看来格外不对劲？
　　还是自己不对劲？
　　林郁星分不清了，他连忙去冲了个澡。
　　睡前，他抓着沉迷游戏的苏霂问：“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
　　苏霂：“沐浴露的味道？”
　　林郁星着急了：“你再闻闻？”
　　苏霂眼睛离不开电脑屏幕：“你的信息素超级淡，我一般闻不到。”
　　“不是我的！就是……那个，就有没有Alpha的信息素味？”
　　“Alpha？顾钟逸？”
　　“嗯……”
　　苏霂起先搞不明白，随后跳了起来，严肃地问：“靠，你和他亲嘴了？”
　　林郁星即刻捂住了嘴：“你瞎说什么！”
　　“那你们上床了？！”
　　苏霂需要救心丸。
　　他宿舍的白菜养得好好的，就这么被猪……不是，就这么被帅哥拱了？？
　　“我没有！”林郁星差点推开苏霂，羞红了脸，“就是我和他总待一起，我觉得我身上有他的信息素味道。”
　　苏霂翻了个白眼，嫌他大惊小怪：“我看你课都是白上了，你没和顾钟逸搞亲密行为，他的信息素哪会沾在你身上？”
　　“我……”
　　“再说了，顾钟逸出了名的优质Alpha，控制信息素的能力肯定很好。你别把自己的沾他身上就很不错了。”苏霂想了想，“不过你信息素一直不太浓，就算情绪失控沾了点过去。风一吹也就散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霂的一番话，让林郁星辗转难眠。
　　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能浮现出顾钟逸的笑容，以及，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苦橙香……这信息素看样子是要长在自己身上了。
　　林郁星烦躁地从床上坐起。
　　他拿出手机，决定把心中的困惑交给网络来解决。左思右想后，他在搜索栏中打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会觉得一个Alpha的信息素，时而有甜味，时而有涩味？而且，它还会沾在我身上，洗了澡也不管用。]
　　搜索后，果然有人问了他所苦恼的问题。
　　但答案不尽如人意，清一色为：[恭喜你！这是恋爱呀。]
　　林郁星：“？”
　　去你个恭喜！
　　去你个恋爱！
　　离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郁星对顾钟逸的信息素越来越敏感。每每顾钟逸贴近他一些，或是做一些类似情侣间的普通互动时，他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地心跳加速，视线也时不时地落在顾钟逸的嘴唇上。
　　要命了，他居然想亲顾钟逸。
　　林郁星回回都反常到落荒而逃。
　　“完蛋了。”林郁星欲哭无泪，“他的嘴巴看上去好甜的样子……”
　　顾钟逸的信息素使得林郁星像是中了毒，严重的时候，如果一天见不到顾钟逸，他还会情不自禁地落泪。
　　这可把苏霂吓得要命。
　　“你不会真爱上他了吧？”
　　“我不知道，我晚上做梦都梦到他。”
　　“什么梦啊？”
　　林郁星羞愧地低头，不好说。
　　苏霂抽纸巾的手停住了：“该不会是……那种梦吧？”
　　“嗯。”
　　苏霂扶额，安慰他：“你是个成年人了，会做这种梦，也是人之常情。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多看看风景放松放松心情。”
　　林郁星用力抹了抹脸，懊悔地说：“在梦里，我牵他的手了，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牵法。”
　　“……”
　　林郁星苦着脸，身心疲惫。再严重点，他怕是要负荆请罪去了。
　　“你就在梦里牵个手而已，需要负罪感这么重吗？”苏霂对林郁星的过度纯情真的无话可说。
　　只是林郁星的担心不无道理：“我拿工资。”
　　苏霂可算反应过来了：“对哦，你要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说不定是犯了人家的大忌。你到底是为什么才喜欢他啊？你不是很笃定地说自己没问题吗？”
　　“信息素……我一闻到就心跳加速。顾钟逸在我眼里，都蒙着一圈光了。”林郁星沮丧地说，“我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
　　他就是出家做和尚，也不能对顾钟逸动歪心思啊。
　　就在昨天。
　　林秀凤哭着问他要了一笔钱，说是他姑父闯祸了，现在别人闹上门要他们还钱，家里样样揭不开锅。要不是有顾钟逸给他的工资，林郁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现在才大一，还要三年才能毕业。
　　C大在这里，他就跑不掉。想要不被这个无赖姑父缠一辈子，他总得先想办法把大学安稳念完再说。
　　林郁星无法解决信息素的问题，便只能用期末复习和接跑腿单为借口，谎称自己很忙，先减少与顾钟逸的见面。
　　好在两个借口都不是随口说说，复习是真的，接跑腿单也是真的。
　　林郁星前阵子在选修课上认识的Beta同学廖延，简直就是个购物达人。他每天都会找林郁星跑七八次腿，次次都爽快付钱。
　　偶尔林郁星速度快了，他一高兴还给小费，是个十分靠谱的顾客。
　　这事儿顾钟逸知道一些，便没有起疑。
　　而林郁星怕顾钟逸会在知道实情后中断合同，始终守口如瓶。
　　况且，他们才刚做了朋友。顾钟逸的句句真心犹在耳边，林郁星不想以自己情感上的“背叛”来作为这段友谊的终结点。
　　不仅仅是为了钱，他更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林郁星的困扰日渐加深。
　　直到某一天，他从书本上了解到了自己最近的症状，也就是“信息素错觉综合征”。
　　书上写得很清楚，当一个人能够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信息素细微变化时，则说明双方的契合度到达了60%，或更高。
　　这是一个标准数值，它清楚地告诉了林郁星，若他一直同顾钟逸接触，很可能会因为信息素而产生爱情错觉，以及其他更多复杂的情感。
　　如此一来，他对顾钟逸的种种好感与敏感，似乎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Alpha和Omega对信息素的敏感度不同，相比顾钟逸，林郁星更能率先体会到这点，也更能及时阻止这一点。
　　林郁星第一时间去询问了本专业的老师邱宋。
　　邱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性Omega，态度温和，举止文雅。他也是学校特聘过来的Omega信息素医生，平时除了教学，还专门处理一些Omega学生的特殊情况。
　　了解到林郁星的情况后，邱宋给他配了一盒隔断剂药丸。
　　“一天一颗，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邱宋看着急切的林郁星，耐心道：“一般来说，契合度高的人会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可也有你这样的情况，因此才有这些药的存在。它的药效你完全可以放心，也没有副作用，就是注意不要和一些药物同时吃。”
　　只要林郁星开始服用，顾钟逸身上的信息素便再也影响不到他了。
　　顾氏集团研发生产的隔断剂，不说效果百分百，百分之九十是必然有的。
　　“服药后，不会影响你感受到他人的信息素。但这个与你契合度较高的Alpha，他的信息素中所对你具有诱导性的气味会被隔绝。同样，你的也会被隔绝，不会让他再感知到。”
　　所以两人之中，只需要一个人服用即可。
　　“那我们之后，是只能感受到对方正常的信息素吗？”
　　“只要不是刻意释放，就都是正常的。但Omega有发热期，你的抑制剂还是要注意按时服用。不然，再正常的信息素也要变得不正常了。”
　　邱宋说：“哦对了，如果你们是契合度85%~100%的灵魂伴侣，那药效就不太能够得到完全的发挥了，只能发挥少量作用。”
　　但所有人都知道，85%以上的契合度，基本属于都市传说。
　　整个C国也找不出几对。
　　林郁星看了一眼邱宋打印出来的价格单：“邱老师，我之后要是想继续不受影响……隔断剂是不能停吗？”
　　“可以停，前提是你不用再和这个Alpha接触。”
　　林郁星悟了，这钱还是得花。
　　邱宋是老师，对学生里头的八卦并不清楚。他见林郁星愁眉苦脸的，问道：“对方是个品行不好的Alpha吗？如果是他用信息素来威胁你，你可以和我说，学校会尽量帮你处理。”
　　C大在这方面是出了名地严厉，学校甚至会依据情况的严重性来决定是否开除这名威胁他人的学生。
　　林郁星唯恐引起误会，忙道：“不是，他人特别好！”
　　“那是他有恋人了？”
　　“没有。”
　　“既然这样……”邱宋平淡地笑道，“虽说现在不吃这一套了，但信息素契合度高，是个很难得的事情。”
　　林郁星知道邱宋是好意提醒，他摇了摇头：“他不会喜欢我，我也不能喜欢他。”
　　信息素的吸引，只会让最初的感情变质。
　　邱宋听到这，让林郁星把学生证拿出来，帮忙登记了一份申请：“学校对贫困生有这方面的补助，以后你可以半价拿隔断剂。”


第20章 菠萝南瓜馅的包子不行！
　　【20】
　　待林郁星走后，一名年轻的校医拿着一杯咖啡，敲了两下邱宋老师的门。
　　邱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邱老师，早上好。”
　　邱宋看清来人，立马一改平时的淡定，慌忙站了起来：“杨宙，你怎么过来了？”
　　杨宙把咖啡放到邱宋桌上，像是特意过来的：“上班路上看到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味道不错，想着您应该会喜欢。”
　　咖啡杯上印着小猫咪的图案，邱宋很喜欢猫。
　　“谢谢……啊，对了。”邱宋回身，从柜子里拿了一盒未拆封的进口饼干，礼尚往来，“这是我妹妹出国旅游带回来的。”
　　生怕不妥当，邱宋不自然地用指腹摸着饼干盒：“应该是你们年轻人喜欢吃的口味，也有你喜欢吃的芝士味。”
　　杨宙是个男性Alpha，二十八岁，比邱宋小了四岁。
　　他笑眯眯地看着邱宋，接过了饼干，饶有兴趣地看着邱宋后颈光滑的肌肤。
　　上周，他刚吻过这里。
　　杨宙说：“邱老师，在我眼里，您也是年轻人。”
　　邱宋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他不大会开玩笑，从念书起就被人喊作书呆子，做起事来也一板一眼的。因此他都这个年纪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
　　他再次推了推眼镜，耳朵微红，他不大擅长对付眼前这个Alpha。
　　好在杨宙这次没同以前一样开他玩笑。
　　“邱老师，刚才走出去的学生，是林郁星吧？”
　　“你认识他？”
　　杨宙两手插进了自己的白大褂口袋中：“不算认识，就是之前给他开过一回病假证明。不过我和他男朋友还算熟悉，就是学校现在大二的那个校草顾钟逸，您知道吧？他俩正在谈恋爱，听说甜蜜到不行。”
　　严格说起来，这才是“年轻人”，谈个恋爱，满“校”皆知。
　　因为杨宙来得过于突然，邱宋还没来得及把桌上林郁星忘记带走的隔断剂价格单收起来。
　　杨宙无意间瞄到，看到了林郁星购买的药物。
　　邱宋一听，自责道：“是这样吗？唉，看来我刚才是又说错话了。”怪不得遇到了契合度高的Alpha都不愿意考虑一下，原来是已经有了恋人。
　　-
　　走在路上的林郁星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还以为自己最近闲散惯了，风一吹就容易感冒。眼见着天快要下雨，他拿着药飞快地跑回了宿舍。
　　一打开宿舍门，林郁星就听到苏霂在背书。
　　临近期末，苏霂属于临时抱佛脚类型。可惜佛脚太大，苏霂快要熬白了头。
　　“你都不背书吗？”
　　“我今天复习过了。”林郁星不担心期末考试，他只担心明天的药效如何。
　　想着，他给顾钟逸发了一条消息：[学长，你明天有时间吗？]
　　顾钟逸：[有。]
　　不等林郁星回复，顾钟逸又发来一条：[复习得怎么样？]
　　林郁星：[没什么问题。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明天有工作吗？]
　　顾钟逸是个尊重员工意愿的好老板：[想有可以有，不过我觉得作为朋友，我们不工作的时候也应该见见面。你说呢？]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把“朋友”两个字挂在嘴边了。
　　林郁星：[这不是期末了吗，不然肯定天天见面。]
　　顾钟逸：[嗯，我明天八点左右要去学校找杨青拿点资料，只要几分钟。]
　　林郁星：[那明天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
　　顾钟逸知道心疼人：[天冷，你多睡一会儿。]
　　林郁星是迫不及待地想验证药效，这关系到他之后的生活费和友谊。
　　林郁星：[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而且我特别想试试西区食堂新出的早餐包，去晚了怕吃不到。]
　　他找了个不太像话的借口，顾钟逸选择相信。
　　在林郁星的千盼万盼下，他终于盼来了第二天的早晨。
　　闹钟一响，林郁星马不停蹄地起床洗漱。他吃下药，静坐半小时，除了肚子有点饿以外，没有任何不适。
　　看时间差不多了，林郁星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宿舍门。
　　西区食堂大门口。
　　顾钟逸早早地就在那等他了，手里是一个保温袋，里面是买了有一会儿的新品早餐包。
　　咖喱牛肉馅和菠萝南瓜馅。
　　昨晚林郁星没说是哪一种，顾钟逸就都买了。
　　见顾钟逸拎着保温袋，林郁星顾不上嗅信息素，几步上前：“你怎么不等我一起？”
　　“我来的时候没什么人，就先买了。”顾钟逸和世界上最普通的男朋友一样，提前做着会让恋人开心的事情，“快进去吃早饭吧，外边太冷了。”
　　顾钟逸一笑，信息素就越发甜了。如果他的信息素会自我吐槽，那肯定会说，它不该是苦橙味信息素，它应该是甜橙味信息素。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份信息素都只为林郁星一个人而变化。
　　殊不知，他的“恋人”今日是有备而来。
　　林郁星坐在餐桌前，静下心，正打算仔细品一品顾钟逸的信息素时，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咖喱味。原来是顾钟逸把咖喱牛肉包拿出来了，林郁星眼疾手快，一把扎紧了塑料袋。
　　“学长，等一下再吃！”
　　他努力地左嗅嗅，右嗅嗅。
　　在顾钟逸眼里像只可爱的小狗：“郁星？”
　　林郁星抬手：“等一下。”
　　约莫几分钟后，林郁星欣慰地笑了：“好了学长，可以吃了。”见顾钟逸不解，他说，“刚才好像有奇怪的味道，现在没有了。”
　　药效妥妥的。
　　今天顾钟逸的信息素虽然混着咖喱味，但它非常正常。没有涩味也没有甜味，更不会让人无故生出醉意。
　　而且，林郁星要不是仔细去闻，甚至都闻不到身为优质Alpha的顾钟逸的信息素。
　　果然苏霂说得没错，顾钟逸对自身信息素的掌控力一流，是自己这边出了大问题。
　　林郁星十分感谢顾氏集团为这个世界做出的巨大贡献！
　　然而，要是被顾钟逸知道，林郁星将他的信息素形容成奇怪的味道，一定会无语到吃不下早餐。
　　林郁星暗暗发誓不能被顾钟逸知道这件事。
　　他心中最大的困扰终于被解决了，胃口大开，和顾钟逸有说有笑地恢复了常态。他吃完一个咖喱包，接连着拿出一个菠萝南瓜馅的包子咬了下去。
　　林郁星越嚼越奇怪，咽下去后，问：“味道怪怪的，这是什么？”
　　“菠萝南瓜馅的，你应该会喜欢。”
　　林郁星一听，几乎是下意识地白了脸色。
　　-
　　30分钟后，林郁星被顾钟逸抱着，再次出现在了校医院内。
　　到时，杨宙嘴里正叼着一块饼干，睡眼惺忪地端着一杯咖啡发呆。
　　“杨宙！”顾钟逸面色苍白，背脊僵硬，喘着粗气。
　　杨宙一口吃掉了饼干，含糊着问：“这是怎么了？”
　　唯见顾钟逸怀里的林郁星眉头紧蹙，双颊潮红，细细的汗珠贴在他的额头。而他的一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呜咽着，脸颊和手背都起了一些明显的红点。
　　“他对菠萝过敏！”
　　顾钟逸一张脸煞白，平时的冷静沉稳全然不见了，就像是经历过一段难以言喻的过往，对着虚弱的林郁星，顾钟逸双腿发软，艰难地抱紧林郁星。
　　杨宙让顾钟逸赶紧把人放到诊室中的床上，他立刻检查了林郁星的一些表面症状：“的确是过敏现象。”
　　“他没吃多少，也催吐过了，但他还是很难受。”顾钟逸站在一旁，牙齿发颤。
　　他紧张地握紧林郁星的手，说不出别的话来。
　　杨宙很意外看到顾钟逸这样一面，安抚道：“你别着急，你们过来得很及时，不会有事的。”
　　在杨宙及时的处理下，吃了药的林郁星慢慢地松缓了眉头。
　　顾钟逸小心地用指腹抹去了林郁星额头的汗水，自责不已：“郁星？”
　　林郁星只是难受，并不是失去了意识。他睁开眼睛，看到顾钟逸红了眼眶，惊讶之余，他启唇：“我没事……你……”
　　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林郁星心想：帅哥果然是帅哥，欲哭的模样都很好看。
　　他虚弱地说：“你别担心，过敏而已，我死不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
　　顾钟逸不知道他对菠萝过敏，才买了那个早餐包，所以这事儿怪不了顾钟逸。而且，顾钟逸如此及时地送他来了校医院，又这样紧张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连林郁星的亲人，都无法做到这么好。
　　林郁星呼了一口气，舌头还在发麻，没办法好好说话。这会儿，他的眼皮子也越来越重，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顾钟逸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十分安心：“好好休息一会儿。”
　　林郁星听话地闭上眼睛。
　　恍惚间，他听到杨宙和顾钟逸的对话。
　　“这个药口服，这个药外涂。他身上的红点不用担心，涂了药，很快就会消。”
　　“谢谢。”
　　“和我客气什么。”杨宙拍了下顾钟逸的肩膀，“我弟最近没给你添麻烦吧？”
　　“杨青能给我添什么麻烦？”顾钟逸见林郁星没事了，揪紧的心逐渐放松下来，“是我经常麻烦他。”
　　杨宙比顾钟逸大不少，以前没怎么交谈过，他们是从去年才开始相熟起来的。
　　说起来，这还要托杨青的福。他们那支散装的篮球队每次磕着碰着，都是杨青带头，领着球员们一个个来杨宙这蹭药蹭包扎。
　　这一来二去的，心理年龄较大的顾钟逸反倒和杨宙很聊得来，成了朋友。
　　两人的声音在林郁星耳中逐渐模糊，他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顾钟逸和上次一样，坐在床边守着林郁星。杨宙给开的药就放在手边，怎么吃怎么用，都在单子上清楚地写着。
　　顾钟逸看着单子，突然问一旁准备去洗手的杨宙：“这几天需要忌口吗？”
　　“别吃太刺激的东西就行。“杨宙往外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他回身对顾钟逸招了招手，“你跟我出来下。”
　　顾钟逸看了眼睡熟的林郁星，把一旁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后，才跟着出去。
　　两人站在走廊处，杨宙直截了当地问顾钟逸：“你知道他昨天去配了隔断剂吗？”
　　显然，顾钟逸并不知情。
　　“你还真不知道？”杨宙很是惊讶，“我今天配的药不能和隔断剂一起吃，不然会有犯困和浑身无力的副作用。我看他那样子，估计是早上吃了隔断剂。你放心，副作用不严重，后续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但最好是别一起吃了。”
　　顾钟逸哑然。
　　杨宙见顾钟逸不接话，以为他不知道隔断剂的作用：“好歹也是你们公司的产品，你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吧？”
　　“我知道。”顾钟逸沉下了脸，俨然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杨宙自知多说了话，可作为医生，他不能让病人胡乱吃药。他轻咳了一声，双手插进口袋里，不愿在这对小情侣间制造情感矛盾。
　　看时间不早了，他还有别的事情，走前对顾钟逸说：“今天你要是不忙，最好陪在他身边照顾一下。”
　　“知道了。”顾钟逸说，“谢谢。”


第21章 终于找到你了。
　　【21】
　　校医院的走廊，顾钟逸靠在墙上，目光暗沉。
　　他走到一扇窗前，给杨青打了电话。
　　忙于期末的杨青在宿舍复习到昏天暗地，一接电话才晓得已经是早上了。他拖着疲惫不堪的声音：“你问徐向池？他最近都盯上别的Omega了，没见他缠着林郁星。”
　　顾钟逸半信半疑：“真的没有？”
　　“我骗你干什么？”杨青说，“我怕监督的人不给力，还去打点了他的一个室友，把他的行踪摸得明明白白的。”
　　饶是杨青慢半拍，都感受到了顾钟逸对徐向池的抵触与防范。
　　杨青告诉他：“自从你成了林郁星的男朋友之后，徐向池对你们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现在就算是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再去招惹林郁星。”
　　要知道，就徐向池家的小公司，被顾家捏死，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顾钟逸如此在意徐向池的原因，实在是让杨青好奇。
　　不过，顾钟逸这次还是没能告诉杨青答案。
　　“抱歉，徐向池那边你还是得帮我继续盯着，需要钱的地方你直接刷我给你的卡。我现在还有事，先挂了。”顾钟逸抹了一把脸，焦躁不安的情绪在他内心不断蔓延。
　　曾经没能阻止的事情，他不会让其再次发生。
　　在他重生之前的那个世界里，顾钟逸并没有来C大念书，也没能在最好的时间里与朝思暮想之人重逢。
　　等他迟迟回国，迟迟地见到对方时，周遭已经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白色。
　　医院的消毒药水味刺鼻，喧杂的声音磨蹭着他敏感的神经。他推开门，顺着光亮，见到的是一张枯瘦无神的面孔。
　　这张面孔上，一双眸子早就失去了希望，跌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护士经过顾钟逸身侧，替病床上的人换掉了手腕处的纱布。
　　“自杀未遂。”
　　照顾隔壁床老头的阿婆刚好买水果回来，被顾钟逸拦下了。
　　无奈，她在病房外轻声告诉顾钟逸：“他啊……唉，可怜见的，得了癌症，似乎是没什么钱治病，也没家里人来看他，就前两天有个谁来见了见他，真是一句好话都没有……他估计是坚持不下去了。就在前几天，他偷偷拿了我给我家老头削水果的刀子，半夜割的腕，当时真要吓死我了！”
　　阿婆摆摆手，想起那一幕仍惊魂未定：“你是他朋友？好好劝劝他吧。”说着，她瞧见顾钟逸空着的手，好心把自己买的一盒菠萝塞了过去。
　　“他喜欢吃菠萝，上次我分了他半盒，他特别高兴，几口就吃没了。你拿着去陪他说说话，让他想开些，这世道，活几天不是活着呢？”
　　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的惋惜，顾钟逸被迫接下这一盒菠萝，沉甸甸的。
　　他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看着他那张与林郁星长得一模一样，神态却截然不同的脸，一颗心逐渐碎成粉末。
　　那一天之后，顾钟逸每天都会买一盒菠萝来这间病房探望。
　　床榻上的人冷漠如冰，始终没领他一分情。
　　-
　　一阵仓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顾钟逸的思绪。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林郁星。
　　顾钟逸边接起，边快步走回了杨宙的诊室。一进门，就看到林郁星跪坐在地上，为难地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我没力气，有点站不起来……你能扶我一下吗？”
　　林郁星从小到大，每一次生病都是自己一个人。寻求他人帮助的时候，他内心充满了忐忑。
　　可他没办法，一觉醒来，诊室中谁也不在。他以为大家都走了，便想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没办法好好走路。
　　同时，此刻的他依然困倦，上下眼皮打架，身体更是乏力到不行。
　　害怕之余，他唯有向顾钟逸寻求帮助。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林郁星不安的情绪即刻被安抚。
　　待顾钟逸扶起他后，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鼻音重了起来，微声道：“你去哪了？”语气里夹带了一点点埋怨，像是睁眼后没拿到糖果的孩子，无助地闹了点脾气。
　　但林郁星的脾气是烧火后的一粒火星子，在顾钟逸面前，这粒火星子很快便微不足道地于空气中熄灭了。
　　顾钟逸忍不住抚住了他的脸颊，温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走开的。”
　　林郁星脑袋昏沉，不过多时，便一头栽进了顾钟逸的怀里，迷糊着闭眼：“学长，我好困……”
　　顾钟逸应声，伸手将他揽紧了些：“今天我们不回宿舍了，好吗？”
　　林郁星摇了摇头：“我太困了，今天没力气工作了……”
　　“不工作，我带你去个能好好休息的地方。”顾钟逸这样说。
　　林郁星迟疑了一会儿，脑袋来不及做出思考。
　　“郁星？”
　　林郁星点了点头，小小地“嗯”了一声。
　　得到了同意，顾钟逸喊了一名代驾。
　　等了十几分钟后，顾钟逸将再次睡过去的林郁星一把抱起，稳妥地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带着林郁星走到校医院的大门口，恰巧碰到来配营养液的苏霂。
　　苏霂偶遇“熟人”，自动让路。
　　还是顾钟逸主动打了招呼：“苏霂。”
　　苏霂很诧异顾钟逸记得自己的名字，这大概是顾钟逸第一次搭理自己。他顺势看向顾钟逸怀里，发现那人竟然是林郁星！
　　不等他说什么，顾钟逸赶时间道：“今天郁星不回宿舍住了，他有点不舒服，我带他去我那儿住一晚。”
　　“你那儿？！”
　　“嗯。”
　　顾钟逸说完，对着不远处的代驾打了招呼，直接坐上了车子的后座，徒留下苏霂一个人在寒风中凌乱。
　　什么都不知道的林郁星借着药效睡得深沉，连被顾钟逸放到了满是苦橙香信息素的床上，也没能醒过来。
　　顾钟逸看了眼时间，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
　　他把家里的暖气调至入睡舒服的温度，如果可以，他还想帮林郁星换一套舒服点的衣服。
　　可惜，这举动并不合适。
　　他打算等林郁星彻底睡醒后，再拿些适合居家的衣服给他换。
　　但林郁星的高领毛衣看着并不舒服，顾钟逸觉得自己至少得帮他脱掉这件毛衣。抑或是，帮他将领子翻下来一些。
　　只是当他的手靠近时，林郁星即使是在梦中，都抵触地护住了自己的脖子。
　　顾钟逸以为这是林郁星保护自己腺体的本能反应，顿时，他很心疼林郁星的成长。他不知道林郁星曾遭遇过什么，但换作别的Omega，在睡梦中时，根本不会如此警惕。
　　顾钟逸不由自主地坐到床边，轻抚林郁星的脑袋，想抚去他的噩梦。
　　林郁星感受到顾钟逸温热的掌心，像只猫一般贴了上去。
　　这使得顾钟逸受宠若惊，如何都移不开自己的目光了。
　　“唔。”
　　林郁星一声梦呓，不知防备地蹭了顾钟逸的手。他侧身的同时，柔软的唇贴在了顾钟逸的掌心。
　　“郁星？”顾钟逸试着喊了他一声。
　　林郁星无动于衷。
　　顾钟逸根本舍不得抽开手，他犹豫了很久，最后俯身靠近了林郁星。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林郁星的额头上，这是顾钟逸第一次吻他。
　　林郁星动了动肩膀，无意识地抓住了顾钟逸的手，被一个吻扰得皱起了眉头。
　　顾钟逸不敢再做打扰，看着熟睡的林郁星，他的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林郁星听。
　　这一次，他万分确定。
　　“你不是他。”顾钟逸失笑，尾音带着一点微颤，言语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这次，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我的星星，真正的那颗星星。
　　然而，令顾钟逸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温情没有保持超过半小时。
　　因为在不到半小时后，他的公寓外传来了悦耳的门铃声。
　　一般情况下，不太会有人来这间公寓找他。连杨青过来，都会提前打招呼。顾钟逸认为是有人按错了门铃，没有马上去开门。
　　比起别的事情，他现下更想和林郁星待在一块儿。
　　可不知趣的门铃声来来回回地敲打着他的耐心，就连林郁星都差点要被吵醒了。
　　顾钟逸没办法，只得狠心抽出了自己的手。
　　通过显示屏，看到了楼下站着的两人，不禁皱起了眉。但他还是解开了门锁，让他们上楼了。
　　只见他的Omega堂弟顾暖对着他挥了挥手，讪讪笑道：“嗨，钟逸哥，好久不见……不好意思，突然来打扰你。”
　　顾钟逸冷着脸没说话，他的视线慢慢落到了躲在顾暖身后的Omega身上。
　　苏霂硬着头皮站出来：“学长你好，我比较担心郁星，又不知道你家住哪，所以我找了顾暖帮忙……”
　　他这意思，不亚于是在当面怀疑顾钟逸可能是个禽兽，会对昏迷不醒的林郁星做出不轨的行为。
　　三人同时沉默了。
　　自知说错了话，苏霂欲哭无泪。他揪了揪顾暖的衣角，寻求帮助。
　　顾暖同样害怕冷脸王顾钟逸，他指了指手里的蛋糕盒，努力地打了个圆场：“我买了蛋糕，要一起吃吗？”
　　就此刻的气氛而言，顾钟逸的脸臭得要命。
　　他很久都没这么不友善了。


第22章 高下立判
　　在卧室里的林郁星似醒非醒地睁开了眼睛。
　　软绵绵的床上，苦橙信息素让他潜意识里觉得安稳。他翻了身，睡了个舒服的回笼觉。
　　短暂的梦里，是他童年时，在福利院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他依稀记得那是个酷暑，在一处树荫下，阳光斑驳，穿过他们的发间。有个男孩牵着他的手，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汗水从他们的眉梢滑落，闷热被融化在沁着汗的掌心中。
　　林郁星的脸颊晒得绯红，一双眸子满是渴望，不敢置信地问：“真的会带我一起走吗？可是、可是我不太好，都没人愿意要我……你如果看到了，会后悔吗？”
　　他支支吾吾，胆怯地低下头，唯恐自己的缺陷遭人嫌弃。
　　男孩握紧了他的手，早熟地认为每个人都有无法坦言的秘密，如果对方不想，自己可以一辈子都不需要知道。
　　“不用给我看！只要你愿意和我回家，我什么都不在乎。”男孩保证道，“我已经和爸爸说好了，以后不会再去找妈妈了。”
　　这就是带林郁星回家的交换条件。
　　林郁星的睫毛颤了下，愧疚地问：“那你要是想妈妈了怎么办？”
　　“不想了，爸爸告诉我，妈妈生活得很幸福很稳定。”男孩稚嫩的眉眼中，是一再受伤后的笃定，“可我的出现，会打破这一切。”
　　“阿熠。”林郁星喊着男孩在福利院中的名字。
　　男孩笑起来，不再纠结了，他真心实意地说：“反正，我本来也不打算再去找她了。但是，小星星，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关心的人，我不想和你分开。”
　　林郁星悬着的心落在了地上，担忧随着炙热的阳光消散在了阴影中。
　　他揉了揉眼睛，好想哭。
　　他努力地说：“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阿熠，我去你家后，我一定会乖乖听话，我会洗碗会洗衣服，我还会把你们家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很听话的，一点都不调皮。”
　　男孩摇头：“你不用做这些啊，你应该和我一起上学。等长大了，我们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才是他们该做的。
　　林郁星高兴地蹦起来，抱住了男孩。
　　男孩难为情地回抱住瘦小的林郁星，红着脸说：“等我们回家了，我就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对不起，我爸爸不让我在这里说。”
　　林郁星用力点头，他对男孩所说的“家”充满了期待。
　　所以，他在梦中一直等。
　　等到男孩率先被家中接走，等到夏天过去冬天到来。
　　他孤独地站在福利院门口望向远方，可终究谁也没来接他。
　　时过境迁。
　　就连在梦里，林郁星都已经记不得对方的长相了。唯一记得的，只有男孩抱紧他时的低语，如此幸福：“我一定会带你走，我们拉过钩了。”
　　绝不会食言。
　　这是林郁星第二次相信别人的诺言，仍旧以失败告终。
　　几个小时后，再睁眼，林郁星整颗心都腾起了一股失落感。
　　像是跌进了空虚的深渊中，虚假的幸福成了一种累赘。
　　他坐起身来，捏了捏酸胀的脖子，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会梦到他……”
　　空气中，是不太明显的苦橙香。
　　由于早晨吃了药，围绕着他的信息素没有异样，都很正常。
　　但林郁星好歹也是个Omega，在清醒时被Alpha的信息素团团包围，哪怕是熟悉的信息素，也难免会不知所措。
　　房中空无一人。
　　林郁星环顾四周，很快记起自己是来了顾钟逸家里。他赤着脚下床，不敢乱动周遭的东西，肚子不适时宜地叫了一声。
　　“咕噜噜——”
　　林郁星摸着肚子，听到外边有声响，他小心地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素色装修的客厅。
　　沙发上，坐着两个战战兢兢的Omega。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到林郁星醒了，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几人一时间都没说话，面面相觑。
　　慢慢地，林郁星皱了皱眉，费解地喊道：“苏霂？”
　　随后，他的目光落到苏霂身边的Omega身上，不太确定地喊道：“顾暖？”
　　林郁星和顾暖并不认识，不过对于大一新生中长得最好看的Omega顾暖，林郁星是早有耳闻。他知道苏霂和顾暖关系不错，可他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同时出现在这间公寓中。
　　然而，无人能回答他的困惑。
　　因为苏霂和顾暖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大气不敢喘。
　　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杯冰冷的水，还有一只打着彩带结的蛋糕盒。
　　苏霂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谢天谢地：“林郁星，你总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就要归西了——”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厨房门开了。
　　苏霂迅速闭了嘴。
　　紧接着，温润的嗓音传来：“睡醒了？”
　　林郁星看到顾钟逸端着一杯热水走过来，递给了他：“喝点水。”
　　“谢谢学长。”
　　顾钟逸不见外地检查了下林郁星手背上的红点，说：“刚才帮你抹了点药膏，是退了不少了。”
　　林郁星对目前的状况一脸茫然。
　　顾钟逸主动解释：“校医说你需要休息，我不放心你回宿舍。”他边说边揉了一下林郁星乱糟糟的脑袋，在旁人眼里有种说不出的亲昵，“头发长了。”
　　林郁星没了契合度做辅助，脸不红了，心跳也不加速了，对此迟钝了不少。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多想：“我故意留长的，之前有点短了。”
　　顾钟逸收回了手，看了眼苏霂和顾暖后道：“他们知道你不舒服，特地来探病，还给你买了蛋糕。”
　　气氛似乎很和谐。
　　顾钟逸侧身，对着两个冒冷汗的Omega淡然一笑：“对吧？”
　　苏霂：“对、对……”
　　顾暖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郁星信以为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待遇，惊讶地说：“我就是个小过敏，没什么大事，还麻烦你们来看我。”他望向包装精致的草莓蛋糕，更不好意思了，扭捏地感动着，“你们来就来吧，还带点礼。”
　　他这番说辞，俨然是一副公寓主人的模样。
　　连林郁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不小心越了界，说错了话。
　　苏霂揪心地想提醒他，又不好开口，却发现顾钟逸对林郁星的“不小心”居然是欣然接受的。
　　厨房门开着一条缝隙，锅中的菜肴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林郁星被勾得肚子连叫两声，他赶紧捂住。
　　顾钟逸：“饭马上就好，你饿了可以先吃点蛋糕。”
　　林郁星感叹顾钟逸的人设过于完美：“学长，你还会做饭吗？”
　　“你今天不能吃太过油腻刺激的，自己做比较放心。”
　　林郁星怎么好意思让顾钟逸一个人忙：“我进厨房帮你吧。”他挽起袖子，一双手上有不少茧。
　　顾钟逸抬手，再次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语气听着很宠：“去坐着休息，听话。”
　　林郁星果真听话了。
　　沙发上。
　　知情人士苏霂内心：呸，顾钟逸这个两面派！
　　不知情人士顾暖羡慕：真好啊，我也想被喜欢的人揉揉脑袋……
　　而林郁星本人爱岗敬业：真好，我今天也是个听话的好员工。
　　等顾钟逸一关上厨房的门，苏霂和顾暖像是卸下了全身力气，瞬间瘫在了沙发上。
　　林郁星坐到苏霂身边，友好地和顾暖打了个招呼。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顾暖，忍不住感慨顾家基因优秀。
　　有顾暖在这儿，他和苏霂都成了陪衬鲜花的绿叶了。
　　再细看顾暖，也是一副清冷美人的模样。
　　林郁星不擅长和高岭之花聊天，心里正酝酿着下一句该说什么时，顾暖开口了。
　　“和钟逸哥在同一个屋子里太遭罪了，苏霂你下次有这种活动千万别再喊我了！”顾暖胆战心惊，一开口直接破功，什么清冷都和他沾不上边儿。他捂着心口说：“我居然看到他笑了？他居然会笑？爱情的力量也太伟大了吧……”
　　明明上一秒还和冰箱冷冻层似的，这一秒就春暖花开了！
　　这合理吗？？
　　苏霂喝了口冷水压压惊：“别说了，我现在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两人齐刷刷地叹了口气，动作频率一致。
　　然后，他们看了一眼林郁星手里那杯冒着热气的热水，再看看自己面前那杯凉透心的冷水。
　　苏霂＆顾暖：“真绝啊。”
　　林郁星一愣，察觉到不对：“你们难不成……不是来探病的吗？”
　　那桌上的蛋糕，他是吃还是不吃呢？
　　苏霂不管林郁星对蛋糕的纠结，他咬牙切齿地对着林郁星控诉“变脸大师”顾钟逸的恶行。
　　“顾钟逸太可怕了，他连杯热水都不给我们喝，他还甩脸色给我们看！要不是我们死赖着不走，他早就给我们丢出去了！”
　　顾暖以为林郁星真是顾钟逸男朋友，便拉了拉苏霂的衣角，让他差不多得了，别继续说了。
　　苏霂受尽委屈，口不择言：“没事，郁星是自己人，不是顾钟逸那边的。”
　　此话一出，顾暖困惑地望向林郁星。
　　林郁星急忙轻咳了一下。
　　苏霂面不慌心不跳，义正词严改口：“郁星是个正直的人，他一向是站有理的那一方。即使顾钟逸是他男朋友，他也绝不会包庇！”
　　顾暖其实不傻，他可是以他们系第一名的成绩入学的，但他却真的信了苏霂的话。
　　可见，顾暖和苏霂关系有多铁。
　　这下好了，顾暖心里有了底，可怜巴巴地对未来的“嫂子”告状：“你没醒的时候，他看我们的眼神根本不是这样的，就像看垃圾。”
　　苏霂不嫌累地顺着杆子爬：“可不是吗？我都以为自己成有害垃圾了！”
　　林郁星越听越头大，觉得他们俩太夸张了。
　　只是他一张口，苏霂和顾暖觉得他更夸张。
　　林郁星当了他们之中的叛徒，真心地说：“学长不说话的时候，是有点高冷，容易招人误会。其实你们多接触接触，就能知道他有多好了。”
　　话音刚落，厨房的门一开。
　　苏霂和顾暖闻声立刻坐得笔挺，拿起水杯淡定喝水，装作无事发生。
　　顾钟逸挽起袖子，不贴身的居家装盖不住他身材好的事实。他端出两杯热水，走到他们面前，假意关心地说：“水都冷了，给你们换杯热的。”
　　苏霂：“不用不用，屋里暖和，冷水喝着舒服……”
　　顾暖猛喝水不说话。
　　顾钟逸是刀子语，温柔声：“厨房和客厅隔音一般，有什么事直接喊我就行，我听得到。”
　　苏霂＆顾暖：“……”
　　一番“照顾”后，顾钟逸再次回了厨房。
　　林郁星看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水，摇了摇头，稳了稳声音：“你们说他坏话，他还不计前嫌地给你们端热水。”
　　高下立判。


第23章 鸿门宴
　　苏霂发自内心地认为顾钟逸段位太高了，他们都不是对手。
　　这一次，他压低了声音痛斥：“顾钟逸，太茶了！”他撞顾暖胳膊拱火，超级小声地道，“你赶紧的！继承家里的‘皇位’，然后把顾钟逸从顾家开除！”
　　顾暖蔫了，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行：“……我不敢。”
　　苏霂是闹够了，也玩够了。
　　本着此地不宜久留的态度，他拽着林郁星去阳台开启私聊，还不许顾暖跟过来。
　　公寓的阳台不算小，被几扇落地玻璃窗围住，阳光充足，是个特别适合观景的地方。
　　苏霂勾住林郁星的肩膀，左顾右看后，悄声道：“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儿？”看着林郁星没明白过来的样子，他是恨铁不成钢，“我怎么觉得他也喜欢你呢？”
　　这个“也”字，就很微妙了。
　　苏霂理智地判断：“你们两情相悦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了？”
　　“怎么可能！”林郁星否了他的话，接着问道，“你和顾暖到底为什么来这儿？”
　　“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
　　苏霂是他们这段“恋情”的唯一知情者，他会担心也是在所难免：“我确实是心眼小了，怕顾钟逸会对你做点什么。但说到底，我还不是担心你乱了方向，一不小心露馅了。”
　　可现在，苏霂觉得自己和顾暖坏了林郁星的好事儿。
　　林郁星见误会不小，赶紧把早上的事情告诉了苏霂，坦然道：“他会带我回来，肯定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这真不怪他，是我没告诉过他我对菠萝过敏。”
　　苏霂头一次听说水果还能做进包子中，有点反胃。
　　林郁星不再受信息素的影响，神清气爽，找了个恰当的理由：“今天纯粹是意外事故，我一个外人到他家里，就已经是打扰他了。结果刚安顿好我，又来了你们俩，所以他可能是有点不高兴了……”
　　苏霂打断他：“林郁星，你是不是傻？”
　　顾钟逸的眼神已经直白到这种程度了，还看不出来？
　　“我傻什么？你听我说完。”林郁星凑到苏霂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苏霂猛地惊呼道：“真的假的你们的契合度——”
　　林郁星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唔唔！”苏霂瞪大了眼睛，“唔”了老半天后，他指了指林郁星，又指了指屋里的方向，比了个甜蜜的爱心。
　　“没错。”当事人给予了肯定。
　　“……”
　　林郁星摸了摸下巴，单方面断定：“我想……他会对我这么好，甚至好到了让你们都误会的程度，肯定也是因为他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
　　接下来，只要林郁星坚持服用隔断剂，基本就不会再有问题。
　　苏霂安静下来，他是一刻都不想留了。
　　他拍开了林郁星的手：“一会儿吃了饭，你和我回学校吗？”
　　“当然回！”
　　身后的玻璃门被敲了两下。
　　两人一转身——
　　顾暖耷拉着脑袋，一副落单了的可怜样，赌气地说：“钟逸哥喊你们吃饭了。”
　　而用苏霂的话来说，这一餐给他的记忆，只有难吃和煎熬。
　　餐桌上，放着异常清淡的三菜一汤。
　　顾钟逸自从搬出来后，偶尔会试着自己做饭。他的手艺算不上好，却也不到难以入口的程度。
　　由于林郁星从小就吃得随便，所以只要是能入口的，对他来说都是好吃的。
　　因此，饥肠辘辘的林郁星对顾钟逸的厨艺赞不绝口，一连吃了两碗饭，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时不时的，他还要由衷地夸奖一句：“学长，你做饭太好吃了。”
　　苏霂和顾暖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表情无一不是诧异。
　　苏霂悄悄给顾暖发消息：[见谅，我室友没有味觉。]
　　顾暖回复：[一会儿出去吃点别的吧，我饿了……]
　　顾钟逸俨然一副家长的态度，两指蜷曲一叩桌，古板道：“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说完，顾钟逸舀了一碗汤给林郁星，颇有自知之明：“我厨艺一般，你是饿了才觉得好吃。”
　　“没有啊，是真的好吃。”
　　林郁星喝了几口汤，看桌上吃得都差不多了，主动起身收拾，想把碗筷去洗了。苏霂和顾暖也跟着站起来，老老实实地参与劳动。
　　顾钟逸挽起的袖子就没放下来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是好看，他阻止道：“我来就行。”
　　苏霂准备开溜：“学长，时间不早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学校了。”
　　顾钟逸头也不抬地应道：“下午可能会下雨，早点回去也好。”
　　林郁星一听，立马去沙发上拿自己的双肩包。
　　顾钟逸开口留人：“郁星。”他没有停下收拾碗筷的动作，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我有事想和你说，晚点我送你。”
　　总算离开公寓的苏霂和顾暖重获自由，在楼下感受新鲜空气。
　　一阵冷风过，顾暖打了个哆嗦。
　　无辜的他过来受了一早上的气，饥饿中带着点疲惫，疲惫中带着点无语：“我早跟你说了，钟逸哥就是脾气坏，他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况且，他们是在谈恋爱，就算住一起也很正常啊。”
　　苏霂被顾暖埋怨了，真是有口难言，苦涩道：“世事无常，你不懂。”
　　顾暖不服气地问：“难道你就懂了？”
　　两个人年龄加起来还不如别人鞋码大，纯属小孩子拌嘴。
　　苏霂牛得不行，挺起胸膛：“我好歹谈恋爱了，我能不懂吗？”
　　“你那就是个网恋！”
　　“网恋也是恋爱，你都没有！”
　　顾暖瞬间红了眼眶，要知道，他前几天才被自己喜欢的Alpha拒绝了。
　　他吸了吸鼻子，两手插兜，在寒风中伤心地望向远方，心情降到了最低点，委屈地说：“是啊，我就是没有啊。”
　　苏霂心想不好，怎么把这茬忘了！主要他平时和顾暖斗嘴斗惯了，一时没收敛住。
　　他赶紧环住顾暖的肩膀，认错道：“走走走，今天是我不好，我不对！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顾暖我错了，你别不吭声啊……”
　　另一边，公寓。
　　林郁星坐不住，还是和顾钟逸一起收拾了餐桌。
　　厨房内，林郁星坚持要洗碗：“你都做饭了，洗碗就交给我吧。”
　　“你今天得好好休息。”顾钟逸说，“这样吧，我也不洗，下午钟点工会过来。”
　　“学长，我吃饱了就好了，没什么不舒服的了。”林郁星直接拿起清洁棉，挤了点洗洁精，动作快速地刷起了碗盘，“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每天都要帮忙做很多家务。洗个碗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辛苦的事情。”
　　林郁星没有撒谎，洗碗在他看来，确实是件不必费力的小事。
　　顾钟逸拗不过他，说：“冰箱里有水果，你去洗一点。”在距离洗碗槽半米远处，有一个专门洗水果的水槽。
　　“我洗完碗再去。”
　　“你手上的红点还没消，万一被洗洁精刺激到就麻烦了。”顾钟逸胡乱扯着理由，拿过了林郁星手中的清洁棉，自顾自洗了起来。
　　林郁星听话地擦了擦手，转身打开了冰箱。
　　他傻眼了。
　　保鲜层中，放了好多不同种类的水果，很多都是林郁星平日里见过却从没有吃过的。他好奇地张望了下，回头问顾钟逸：“我洗哪些？”
　　顾钟逸说：“挑你喜欢吃的洗。”他说，“我要吃什么，自己等下会洗。”
　　林郁星老实地选了个最便宜的橙子，且只拿了一个。他用水冲了冲，本想直接剥皮吃，后面想到自己是在顾钟逸家，就将橙子讲究地切成了一小盘。
　　顾钟逸见了，当下没多说什么。
　　他让林郁星先去客厅，自己则继续洗了一盘蓝莓和车厘子，又切了一盘玫珑瓜。他再次打开冰箱，把里面泡着盐水的草莓也拿出来洗净，和几个沃柑一起端到了茶几上。
　　林郁星对着一茶几颜色各异的水果，看花了眼。
　　殊不知这些都是早上他昏睡时，顾钟逸临时点的果超外卖。
　　“校医一直说你太瘦了，缺少营养。”
　　“是吗？可是你总带我吃好吃的，我都感觉我最近没那么瘦了。”
　　林郁星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确实长肉了。
　　他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几盘水果，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和顾钟逸的差距悬殊。
　　平时，林郁星连几个橙子都舍不得买，能省一分是一分。
　　不过有了顾钟逸发的工资后，他偶尔会听苏霂的话，买一点苹果和橙子补充营养。他之前的确如顾钟逸所说，是太瘦了，一脱衣服都有点皮包骨头的即视感。
　　顾钟逸把叉子递给他：“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些。”
　　经过和顾钟逸相处的这段时间，林郁星不再别扭。他首先选择了自己没吃过的玫珑瓜，一入口，香甜的汁水充斥着他的口腔。
　　“好吃！！”
　　林郁星喜欢得不行，一连吃了好几块后，才停下动作。
　　他记得要谈正事：“学长，你要和我说什么？”
　　顾钟逸不急，他帮林郁星剥了一个沃柑，放到他手里后，才缓缓说道：“今天配的过敏药，不能和你昨天配的隔断剂一起吃，不然会有副作用。”
　　林郁星脸色一白，他早上是不是算是一起吃了？
　　顾钟逸让他不用太担心：“副作用就是像今早一样嗜睡，乏力，其余倒没什么。”
　　林郁星悬着的心安全着陆，幸好……
　　转眼，他心里又是“咔嗒”一声：“你怎么知道我配了——”他喉咙哑了哑，收住了自己的话。
　　看着神情自如的顾钟逸，林郁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今天的饭菜和水果，在林郁星眼里，也都突然变成了“鸿门宴”。


第24章 我这个浑蛋Alpha！
　　【24】
　　好在顾钟逸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很平静，还让林郁星尝尝手里的沃柑甜不甜。
　　说实话，林郁星哪还有胃口。
　　顾钟逸便告诉他：“校医那有你近期的就诊记录和配药记录，这两个药不能一起吃，所以校医会做提醒。”
　　当时的林郁星处于昏睡状态，杨宙必然是会将这点注意事项告知他的“男朋友”顾钟逸。
　　林郁星放下手里的沃柑，紧张都挂在了脸上。
　　彼此都没有再开口。
　　奇妙的气氛让林郁星耐不住了，他转头望向顾钟逸，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顾钟逸所要说的，当然不止这些。
　　顾钟逸将双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以一个微微躬身的姿势坐着。他思虑着，决定开门见山：“方便告诉我，是哪一个Alpha吗？”
　　林郁星没想到顾钟逸这么直接，脸色顿时变了。
　　因为他不想说，也不能说。
　　但顾钟逸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他严肃起来：“郁星，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
　　如果那个令林郁星服用隔断剂的Alpha真的是徐向池，顾钟逸甚至会想办法，让这一世的徐向池彻底消失在林郁星面前。
　　重来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顾钟逸不能有任何差错。
　　他向林郁星保证：“我会帮你处理好这个Alpha，让你不再为难。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
　　林郁星听后，面露难色，一双手相互握紧。坐立难安之际，他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我……”
　　顾钟逸屏住了呼吸，等他说出口。
　　结果等来的，是林郁星的一句“我可以不说吗？”
　　林郁星心虚极了，他不敢直视顾钟逸的眼睛。
　　顾钟逸的手紧了紧，一颗心隐隐作痛。
　　林郁星则用力地咬了下唇，被咬过的地方泛白后充了血：“学长，每个人都有隐私，我和你合作，不代表我应该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实际上，Omega配用隔断剂是个极其私密的事情。如果不是事发突然，校医并不会告诉你。”
　　他不是在征求顾钟逸的同意，他只是在说明自己的态度。
　　失去了信息素的牵引，林郁星理智地把彼此的关系拉开了一段距离，思绪格外清晰：“只要我能保证做到不影响到我们的合作，我可以不说。”
　　顷刻间，顾钟逸身体一僵，脑中一闪而过几幕画面。
　　顾钟逸曾失败过一次，便先入为主，私以为林郁星受了信息素影响，维护那个Alpha到这种地步。
　　他心中的嫉妒更是和当年一样，汹涌翻滚。
　　顾钟逸并非完美的人，他只是比林郁星多活了十年，所以更懂得伪装与收敛。
　　可在林郁星面前，顾钟逸却是装得不够好。
　　面对林郁星，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本能地去付出，去弥补他们缺失的那段时间。只有在林郁星这里，顾钟逸才会不安，会焦躁，会产生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的面具正在掉落。
　　而当林郁星看到沉下脸的顾钟逸时，他突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低下头，满心惶恐，私认为顾钟逸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质问他。
　　虽然林郁星口上逞强，但他的内心无比煎熬。
　　明知道隐瞒不对，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
　　因为他需要钱，非常需要。
　　他也心知肚明，他们之间一旦有了裂痕，合同就结束了。
　　以前，林郁星能自己死撑着熬过去。现在，他尝过一次别人的帮助，便无端生出了贪欲和私心。他曾告诫过自己，不要一味去接受他人的帮助。若次数多了，产生了依赖，被摧毁的，是站在底层的自己。
　　林郁星不想欺骗顾钟逸，所以痛苦地咬紧了牙关，谴责自己的无能。
　　可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顾钟逸的眼底，从未对自己有过任何愠怒的情绪。那双眸子里，唯有无穷无尽的受伤，还有露骨的落寞。
　　此刻的顾钟逸不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冰山校草，更不是林郁星眼中温柔沉稳的朋友。
　　他是只淋雨的动物，身上有着伤口，却不知道该舔舐何处去疗伤。
　　“郁星。”顾钟逸的声音逐渐不对劲，他不想强迫林郁星，所以极力克制自己，“我不是要干涉你什么，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帮到你，不管我是作为你的合作者，还是……作为你的朋友。”
　　他不希望林郁星离开自己，便鬼使神差地握住了林郁星的手腕。
　　顾钟逸目光深情，在嫉妒的催促下，他毫无保留地暴露了真心：“当你有困难时，我希望我在你身边。”
　　他怕极了，害怕自己再一次错过挽救的机会。
　　苦橙信息素开始浓烈，里面包含着多种感情，无一不似烈火灼烧。
　　林郁星猛地抽出了手，躲开了顾钟逸灼热的目光。他站起身，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顾钟逸错愕地看着他，哑然了。
　　但林郁星并不是出于讨厌才躲开，他只是确信了顾钟逸和自己一样，被信息素彻底干扰了感情。
　　这样一来，顾钟逸的好，顾钟逸的温柔，全都有了最恰当的解释。
　　林郁星暗暗自责，明明Omega对信息素的敏感度高于Alpha，明明他早就发现了异常，却没能更早地去配药。
　　今早才开始吃药的他，让彼此都错过了最佳的冷静期。
　　面对着深受影响到宛如变了一个人般的顾钟逸，林郁星的自私开始瓦解。
　　他凭什么让事事都为自己考虑的顾钟逸也背上这份错误的感情？
　　林郁星始终坚信，自己和顾钟逸并不适合。
　　不仅有财力和身份上的差别，还有着躯体上的不相配。
　　林郁星的背上，有着一块巨大的烫伤疤痕。那是幼年时，在福利院中留下的苦难。它连着他后颈的腺体一起腐烂结痂，多年过去，依然丑陋如梦魇，盘旋在林郁星的自卑中作祟。
　　谁看到了都会厌弃。
　　他是自己童年里散不去的怪胎，在夜晚的阴影下坎坷求生。
　　林郁星闭了闭眼，微长的睫毛如墨笔下的一片羽毛。
　　他于心不忍，想起顾钟逸对自己的种种善意后，他决定放过无辜的顾钟逸。
　　大不了……等会儿他就拜托顾钟逸发个帖子，和大家说清楚他们已经分手。他手头的钱应该还能撑过下个月，马上寒假了，他会申请假期留校，在城里多找几份兼职做。
　　-
　　没想到的是，被林郁星躲开的顾钟逸先一步动作了。
　　顾钟逸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他走近了，固执地抓着林郁星的手不放开，不管不顾地问道：“这个Alpha……是徐向池，对吗？”
　　林郁星茫然地看向他，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起徐向池。
　　在林郁星的记忆里，徐向池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徐向池？”
　　顾钟逸干涩地咽下一口唾沫，掌心失了力，语气中却出现了不该有的戾气：“他果然还在缠着你。”
　　最后一句，是肯定句。
　　顾钟逸几乎是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坚定地咬了下牙：“这次我来解决他。”
　　窗外开始落雨。
　　顾钟逸心中无端冒着一团火，想起来了几年以前的事情——
　　那也是一次雨天，一场没什么人的葬礼，一个顾钟逸错失林郁星的世界。
　　顾钟逸在一个墓碑前，差点杀了一个人。
　　他在雨中愤怒地挥起了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徐向池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上。他怨恨徐向池，怨恨他为什么得到了却不珍惜，怨恨他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去伤害那个人。
　　大雨倾盆而下，顾钟逸喘着粗气。
　　徐向池嘴角渗着血，目光失了神，死尸般躺在地上。
　　半晌，他喑哑道：“我和他是契合度高啊，他自己死活追着我跑啊……我倒是很想把他让给顾少爷你，但这不是没有办法嘛？”
　　徐向池如愿见到了顾钟逸瞳孔的变化，贱兮兮地扯了扯嘴角，挑衅道：“他吊着你，不过就是因为你会给他付医药费嘛。你为他花了这么多钱……他愿意给你碰过一次吗？你有尝过他的滋味吗？”
　　“……闭嘴，闭嘴！”
　　顾钟逸疯了一样再次挥起拳头，将不堪的言语打碎。
　　徐向池吃痛地咳出一口血，他打不过顾钟逸，便恶狠狠地嗤笑：“顾钟逸，你这么喜欢他，不如跟着他去死啊？”
　　又是一拳打下来，顾钟逸的眼眶发红。
　　徐向池抓住了顾钟逸的衣领，他开始反击，用的不是力气，而是语言：“你看看你这可怜的模样，要不我做个好人……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嘈杂的雨声随血液融入了徐向池沙哑的嗓音中，他贴着顾钟逸的耳朵私语：“他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他就是个为了医药费而撒谎的小贱货。”
　　徐向池拉长了尾音：“你要找的人早死了，和这个贱货一样，死——掉——了——”
　　哗啦啦——
　　暴雨冲刷着他们对一个亡灵的所有情感。
　　顾钟逸呼吸沉重，浑身突然没了力气，他不断喃喃：“你撒谎……”
　　徐向池一把推开了他，吃力地站了起来：“蠢货，人都死了，我何必骗你。”他吃痛地看了一眼顾钟逸，报复性地说，“听说，长得一样的人，信息素也是一样的。如果你要找的人还活着，会不会也和我有着极高的契合度呢？”
　　可惜啊……
　　徐向池啧啧两声。
　　顾钟逸躺在雨中，任由徐向池晃晃悠悠地离开，也没能追上去。
　　他的心脏抽搐得厉害，浑身更是如挫骨削皮般地痛。
　　那个人就算是死了都不愿意告诉他的实话，被徐向池含着血沫喷出了口，像垃圾一样，轻而易举地喷到了他的脸上。
　　他要找的人死了，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里。
　　顾钟逸的眼泪混着雨水，他的手抓住了那块墓碑，整个人都被埋没于悲痛中，他苦苦哀求，苦苦质问：“……徐向池在说谎对不对？你明明告诉过我，小星星还活着，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他咬牙切齿。
　　可死人不会回答他。
　　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一张和林郁星一模一样的面孔，名为瞿星，享年28岁。
　　陷入回忆的顾钟逸一张脸煞白，耳边是林郁星不断的呼唤声。
　　“学长？学长——”
　　顾钟逸猛然回神，一身冷汗，他差点没站稳。
　　林郁星扶住了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你脸色变得好差。”
　　顾钟逸下意识地拉住了林郁星，怎么都不愿意放开。直到他确定握着的手是暖的，不是冰冷的，他才颤抖着唇，缓缓放开了。
　　他很狼狈。
　　“……我没事。”
　　顾钟逸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以他目前的状态不适合与林郁星待在一起。他侧过身，去拿一旁放着的车钥匙：“走吧，下雨了，我送你回学校。”
　　他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满是该如何解决徐向池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信息素契合度都是一种类似于毒药的东西，他得早点解决徐向池这个麻烦。
　　顾钟逸即使没了平日里的温情，也还不忘给林郁星吃一颗定心丸：“徐向池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好。”
　　谁知，林郁星万分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是徐向池？我一点都不喜欢他的信息素，我和他的契合度肯定不高啊。”
　　“你不用骗我。”顾钟逸不想从林郁星口中听到徐向池的名字，步伐沉重了些，“这浑蛋明知道你和我谈恋爱，也不知道收敛自己的信息素。我想他大概是故意的，他人品恶劣，你近期尽量避免和他碰到。要是有什么问题，记得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郁星听糊涂了。
　　为此，他不再隐瞒，拦住了要去开门的顾钟逸。
　　顾钟逸：“郁星？”
　　林郁星垂下了眼，沮丧地说：“你口中那个不知道收敛信息素的浑蛋Alpha……是你啊。”
　　从来都不是什么徐向池。
　　顾钟逸手中的车钥匙忽地掉在了地上，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林郁星眼疾手快地蹲身帮他捡起，好声劝他：“你不浑蛋，也不恶劣，不要再骂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顾钟逸：我自己揍自己！我这个浑蛋Alpha！！！啊啊啊啊啊！！PS:是瞿（qú）星。


第25章 欠条被捏成团了！
　　窗外的雨特别大。
　　在C市，冬日的雨是阴冷刺骨的。林郁星平时最怕下雨，容易弄湿衣裤。那种湿冷也会在寒风中钻进人的骨头里，激起一阵一阵的疼痛。
　　眼下，林郁星站在开着暖气的公寓中，一颗心时冷时热。
　　冷的是顾钟逸不说话了。
　　热的是……他的高领毛衣真的不适合在暖气屋里穿。
　　林郁星惴惴不安地把车钥匙递过去，如芒在背，顾钟逸的视线仿佛要将他吃了一般。
　　当然，这是林郁星的过度感受。
　　实则，顾钟逸的目光是旷野里的一簇萤火。它在黑暗中闪烁，飘忽不定，连烫人的资格都没有。它是卑微的，恳切的，只在自己心中燃起了希望。
　　林郁星见他不接，就把车钥匙放到了一旁的台面上。
　　“我前阵子不太和你见面，就是因为发现我对你产生了好感。你也许不知道，你的信息素一下子甜一下子涩的，让我的心一直加速跳个不停……”
　　这种话从林郁星口中说出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他的直白成了一份难得的真情表白。
　　顾钟逸屏住了呼吸，一双手的指甲掐进掌心。
　　但林郁星果真还是林郁星，他见顾钟逸面色沉闷，便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这种好感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是受到了信息素的牵引！”
　　顾钟逸没接话。
　　林郁星把这当作是顾钟逸在思考，他其实能够明白顾钟逸的诧异，也能够明白顾钟逸的“愤怒”。
　　他思忖片刻：“我想……你刚才会那么激动，估计也是因为信息素在作祟吧。”
　　顾钟逸却清楚地了解自己，他并不是因为信息素。
　　也是在顾钟逸回到这具身体的半年之后，他才发现，在时空中将灵魂置换的这场车祸，让他对他人信息素的敏感度降低了。
　　他无法直言。
　　因为刚才林郁星躲开了自己，因为现下林郁星否定了这份好感。
　　顾钟逸的喉咙堵着，几次启唇，都未能出口一个字音。
　　他几乎不敢相信，世界上难得的幸运，居然接二连三地发生在他身上。
　　在瞿星葬礼上得知林郁星早已离世的消息后，他独自开车于雨夜，倒霉地与货车相撞。奄奄一息之际，他以为自己应该命丧黄泉，一睁眼，却回到了自己18岁的世界中。
　　而现在，便连威胁最大的徐向池，都在林郁星的坦诚中化为乌有，再也无需一提。
　　若把他的命运比喻成一部剧作。
　　那么，曾经的主角已然退场，这一次，是由他这个配角站到了舞台上，面对耀眼的彩灯，迎接属于他的崭新人生。
　　与他的另一位主角。
　　顾钟逸望向林郁星，激动之情无以言喻。
　　作为一个掌控自身信息素能力极为优秀的Alpha，顾钟逸虽方方面面都不像自己的父亲，却依然继承了顾庄优秀的基因。
　　他压下了本该肆意泛滥的信息素，克制地仅在空气中留下一丝稀薄的余香，泛着甜味。
　　此时此刻，哪怕是被林郁星果断“拒绝”了的顾钟逸，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可就这一下，把林郁星吓得不轻。
　　因为林郁星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异常的信息素气味了，相应地，他也丧失了捕捉顾钟逸情绪的秘诀。
　　林郁星误以为顾钟逸是被自己气笑了，连连道歉。
　　他准备好迎接一拍两散的结局，喃喃地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我在发现后，立刻去买了隔断剂，没有要拖延的意思。而且现在我吃了隔断剂，人已经正常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神志不清地缠着你，真的！”
　　林郁星深吸一口气，为了让顾钟逸没有心理压力，他紧接着撒谎道：“其实，就算是有高契合度，我对你的感觉也就那样……没有过多的非分之想。”
　　顾钟逸被最后一句话堵到心塞，不死心地追问：“一点都没有？”
　　“嗯，一点都没有。”
　　顾钟逸说：“我认为至少会有一点。”
　　林郁星很坚持：“没的！”他打死都不会告诉顾钟逸，他俩在梦中甜蜜牵手了。
　　顾钟逸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颗星星果然和小时候一样，很倔，喜欢睁着眼说瞎话。
　　林郁星气馁起来，肩膀跟着往下沉了几分。他可以肯定，他们的合作是不可能继续了。
　　毕竟，顾钟逸要的是一个可以挡开桃花运的挡箭牌，而不是他这样的岔子。林郁星也清楚，像顾钟逸这样的人，往后肯定会和门当户对的对象恋爱结婚。
　　自己和他的高契合度对于顾钟逸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谁会想把一个炸弹留在身边呢？他们或许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多说无益了。
　　林郁星止不住地伤心起来，拿起了自己的双肩包，自觉地问：“合同是终止在今天对吗？我把这个月多出来的工资退给你吧。”
　　本想阻止的顾钟逸听到这，故意不说话了。他的内心大起大伏，忽然不想让林郁星也如此平静。
　　顾钟逸静静地看着林郁星，等待着林郁星拿出手机，准备无情转账的动作。
　　只是林郁星在看到卡里的钱后，才苦着脸想起来，自己的钱已经被林秀凤要走了。
　　他尴尬地抬起头：“学长……”
　　顾钟逸定定地看着他。
　　林郁星满脸羞红，不得不厚着脸皮，艰难地说出口：“那个……我姑父最近又闯祸了，我把卡里的钱都给家里了。现在我手头不太宽裕，没办法退你钱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无赖。
　　林郁星的一双手抓着已经脱线的双肩包，拮据的生活让他看上去像是个死皮赖脸的人。他手指上的粗茧也一样，在他与同龄人之间明确地画出了分界线。
　　而顾钟逸从来都没有忽视过这些。
　　-
　　林郁星或许是觉得这样不行，不等顾钟逸回答，他赶紧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纸笔：“这样，我先转你200元，然后我再给你写个欠条行吗？马上放假了，我有时间打工了，不会赖账的！”
　　顾钟逸皱了皱眉，对林郁星糟糕的家庭环境有了些心思，他终于说话了：“你准备打几份工？”
　　林郁星没抬头，蹲下写欠条。
　　他像是习惯了这种事情，麻利地写下两行漂亮的字，自信地说：“能打几份就打几份，我争取寒假结束之前还你钱。你放心，我真的什么活都能干，在C市这种大城市里肯定很好赚钱。”
　　他起身，把一张签了名的欠条递给顾钟逸。
　　顾钟逸没有接。
　　林郁星讪讪地把欠条放到了茶几上：“我放这里了。”
　　顾钟逸不忍再让他为难，拿过欠条，揉成一团：“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解除合同了？”
　　林郁星怔了怔，双肩包在他手里被捏紧到变形：“不、不用解除吗？”
　　顾钟逸回答得很快：“不解除。”
　　“你、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我根本没有生气。”顾钟逸说，“你已经配了隔断剂，说明这种错觉不会久留。既然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我们不必结束合同。”
　　“……”
　　林郁星突然松了一口气，脚底发软，浑身无力地坐到了沙发上，像是虚惊一场。他揉了揉眼睛，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瓮声道：“吓死我了。”
　　这一刻，顾钟逸很后悔自己方才的不成熟，他不该捉弄林郁星的。
　　顾钟逸试图为自己的不理智挽回局面，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如果和你解除了合同，我恐怕很难再找到像你这样靠谱的合作伙伴。”他只当是认同了林郁星的做法，“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换作是别人，早就利用高契合度这一点了。”
　　可林郁星没有。
　　也正是因为林郁星没有，所以顾钟逸惋惜到不行。他有着见不得光的心思，他甚至巴不得林郁星是个“卑鄙小人”，这样林郁星就会借着高契合度这一点来攻陷他。
　　他甘愿沉沦。
　　然而，梦想很充实，现实很贫瘠。
　　顾钟逸果然还是急不得。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界里，拥有高契合度这个优势的人已经变成了他。
　　只是有一点，顾钟逸必须立刻说出口：“郁星，你一遇到事情就打算全部自己扛的性格，能考虑改一改吗？”
　　林郁星不解。
　　顾钟逸说：“我们就算不合作了，也还是朋友，这点不会变。而朋友……”他认真道，“朋友就是用来彼此依靠的。”
　　这句话，不禁让林郁星心中动容。
　　仿佛是雨过天晴了，窗外的暴雨被驱散，破天荒地出了太阳。
　　在林郁星的世界里，朋友是异常珍贵的存在。
　　从小到大，他总是那个在人群中被孤立的人。在福利院中，是因为丑陋的伤疤。在福利院外，则是因为无尽的贫穷。
　　林郁星被顾钟逸的话惹得硬生生地再次红了眼眶。从来没有人，会这样轻声细语地同自己说朋友啊，依靠啊一类的词句。
　　它们听着很温暖，像暖春里的花开，让人浑身轻飘飘的。也是林郁星潮湿的生命中，难得的一缕阳光。
　　林郁星傻傻地愣了会儿，无措地不知作何回答。
　　最后，他反应生疏地点点头：“嗯。”
　　小声得让人心疼。
　　顾钟逸很想揉揉他的脑袋，可今天似乎不太合适了。
　　顾钟逸捏了捏掌心，打算克制几天再揉。


第26章 工具人与嗑CP。
　　雨停后，从公寓的阳台望出去，能看到一整圈浅淡的光晕。
　　林郁星身心放松地和顾钟逸坐在沙发上，边讨论“问题”边吃着茶几上新鲜的水果。由于洗得太多，林郁星都有点吃累了。
　　顾钟逸看他腮帮子动个不停，拿起其中一盘水果，贴心地去厨房榨了一杯果汁。
　　林郁星趁着他走开的间隙，拿着手机向周婕请了个假，今天看来是去不了烘焙店了。
　　苏霂的消息凑巧发来：[在回来的路上没？]
　　林郁星：[没……契合度的事情被学长发现了。]
　　苏霂：[我靠！那你是被他轰出来了吗？现在在哪呢？？]
　　林郁星：[没有没有，我还在他家里，他没和我解除合同。不过我们得再讨论一些事情，不说完不让走。]
　　苏霂：[？]
　　林郁星突然感叹：[苏霂，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能有这么好的人。]
　　苏霂一头雾水：[你在说谁啊？]
　　林郁星：[学长啊，顾钟逸学长。]
　　苏霂：[……不懂你们到底在玩什么play。]
　　苏霂：[唉算了，你早点回来就行。我刚请顾暖吃炸鸡，发现今天买一送一，就给你带了点。]
　　林郁星一看到炸鸡，发送了一个眼睛放光的仓鼠表情。
　　苏霂：[嘿嘿，小样儿。]
　　苏霂：[你回来记得把顾暖买的蛋糕带回来，别便宜了他！]
　　林郁星：[好，但我回来可能得晚上了。学长想知道我饮食方面的喜好，说是既然要长期合作，这些都得知道。]
　　林郁星接着说：[一会儿还得去测一下我们的契合度。]
　　苏霂一直是“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等顾钟逸回来，林郁星规矩地收起了手机，继续“开会”。
　　不过他所说的事情，顾钟逸听一遍就全记住了，他们并没有在这上面花费太多时间。
　　喝着果汁的林郁星想礼尚往来，也问道：“你的喜好是什么？”
　　顾钟逸如实回答：“我不挑食，也不对什么过敏。”
　　林郁星问：“总有喜欢吃的吧？”
　　顾钟逸回忆了下：“你那天带我去吃的路边摊就很好吃，下次再带我去吧。”
　　这个答案让林郁星心里暖烘烘的，他挠了挠鼻尖，大方地说：“下次我请你吃小龙虾，你上次不是想吃吗？”
　　“肉末粉丝就很好，小龙虾超过100元了。”顾钟逸以为林郁星忘了，好意提醒。
　　林郁星出奇地嘀咕一声：“哎呀，吃的不算。”
　　这句“哎呀”听得顾钟逸一怔，他勾起嘴角，立刻应道：“好，那我不客气了。”
　　顾钟逸看了眼时间，还早：“我有亲戚在信息素研究所工作，他让我们四点钟准时到，在他那测契合度比较方便。”
　　说着，顾钟逸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要看电影吗？”
　　林郁星被缓缓下降的硕大幕布吓到：“来得及吗？”
　　“现在还不到一点。”顾钟逸把控制板交给了林郁星，拉上了客厅的遮光帘，“你挑一部吧。”
　　林郁星却像是拿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在界面按了好一会儿，赧然道：“我没看过什么电影，不知道什么好看，还是你挑吧。”
　　从小到大，林郁星只去过一次电影院。
　　还是在他10岁那年，由好心人捐款，福利院组织，大家一起去了一次镇上新开的影院。他记得当时看的那部电影叫《父母之爱》，讲述的是一对夫妻，不远千里，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自己被拐卖到大山里的孩子，最后一家团聚的故事。
　　林郁星那时年纪小，对电影的感触不深，只记得陪同的义工被感动到低声抽泣。
　　他看着幕布上大团圆的结局，唯一能联想到的，是自己被父亲抛弃在福利院门口的情景。
　　他不伤心也不难过，他早就不记得父母的长相了。
　　如今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当时的工作人员心大，还是小镇上简陋的影院那天只有这一部电影，不然，怎么会给福利院的孩子看这些呢？
　　他们基本上都是被父母抛弃的人。
　　-
　　而在这个时代，他们这个年纪，很少有没看过几次电影的人。
　　林郁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他并非想要卖惨，便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我这人没什么品味，总是挑错电影，就不太爱去看了。”
　　顾钟逸平静地接过控制板，毛遂自荐：“我挑电影的品味还不错，以后要和我一起去电影院吗？”他从不会戳破林郁星的谎言。
　　林郁星受到了朋友的邀请，露出不加掩饰的欣喜：“好啊！那到时候，我请你看电影吧。”
　　这又是要请吃小龙虾又是要请客看电影，显然是心情不错。
　　“你都要请我吃小龙虾了，电影当然是我请。”为了让林郁星不再和自己纠结谁请客的问题，顾钟逸指了指前方，“我们快挑电影吧。”
　　林郁星的目光重新回到幕布上。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担心顾钟逸也会给他打开一部类似于《父母之爱》的电影。他稍稍绷紧了神经，总觉得就算是放了这样的电影，他也不会阻止。
　　可林郁星长大了，比起小时候，他更容易陷入沉思。
　　他不愿看这些。
　　幸好顾钟逸挑选的，是一部剧情比较轻松的科幻片。
　　随着电影的开始，林郁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在昏暗的环境中，他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很快，他就被电影中的画面吸引，放松了下来。
　　顾钟逸坐在他身边，淡淡的苦橙信息素犹如稍纵即逝的一抹香气。
　　林郁星身上也一样，寡淡的柑橘信息素被顾钟逸努力且刻意地捕捉，轻巧地放入心间。
　　一场电影两小时。
　　林郁星看幕布，顾钟逸看他。
　　算是各取所需。
　　隐隐地，林郁星感受到了顾钟逸的目光，转过头去：“怎么了？”
　　顾钟逸欲盖弥彰，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果，胳膊凑巧地碰到了林郁星的胳膊。昏暗中，身体的温度会在眨眼间传递到人的感官上，暧昧的气氛瞬间蔓延。
　　顾钟逸手中的水果掉了，他嗓音顿时喑哑，随后磁性的声音攀爬至林郁星的耳朵中：“抱歉，没拿稳。”
　　“咚咚——”
　　林郁星的心脏毫无预兆地跳出了错误的频率，是和之前一样的小鹿乱撞。
　　水果的清甜味代替了本该属于信息素的甜味，不知不觉甜入了心间。
　　他：“……”
　　他想，可能是同时吃了过敏药的缘故，隔断剂有些失效了吧？
　　林郁星摸了摸胸口，深吸一口气。
　　四点钟。
　　他们准时出现在了C市的信息素研究所大门口。
　　门卫在和里面取得联系后，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便放行了。顾钟逸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到了停车场，带着林郁星去到了检测楼大厅。
　　林郁星看着陌生的环境，好奇地问：“学长，你对这里很熟吗？”
　　“差不多。”
　　顾钟逸不会告诉林郁星，在这个世界里，他其实是第一次来研究所。但在以前那个世界中，他确实去过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为了瞿星去的。
　　瞿星的癌症是发作在他的腺体上，医院的药已经不能减轻他的任何痛苦了。顾钟逸无奈，才一次次地来了这里，走后门拿走一些不能在市场上流通的药。
　　算是以毒攻毒，以此让瞿星在生前的最后一段时光中，免去了不少肉体上的痛苦。
　　这时，顾钟逸的手机振动，是杨青打来的电话。
　　顾钟逸低声道：“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好。”
　　林郁星无聊地环顾四周，检测楼人少，看着十分冷清。林郁星的专业很适合来这里上班，不过研究所最低学历要求是研究生。
　　他遗憾地抿了抿唇，等本科一毕业，他就应该马上去找工作了，基本和考研无缘。
　　-
　　林郁星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回复苏霂的消息，赶紧拿出了手机。
　　苏霂：[你还记得论坛的“祝福”帖吗？]
　　林郁星：[我怎么可能忘了它。]
　　苏霂：[你怎么不明天再回我呢，明年再回也没事。]
　　林郁星：[……对不起，我和学长聊忘了。]
　　苏霂：[唉算了，我哪是顾学长的对手啊。]
　　林郁星：[仓鼠哭泣表情x3]
　　苏霂说：[行啦，和你开玩笑呢。我刚闲着无聊，进去那个帖子逛了一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林郁星很给面子地问：[什么？]
　　苏霂：[这个帖子里，只要是说你不好的评论，一律被删。刚才我楼上就有一条匿名骂你的，我一刷新，好家伙，立刻没了！笑不活了，我都怀疑那个楼主不是顾钟逸本人，就是个工具人。]
　　林郁星不太明白工具人的意思。
　　苏霂：[打个比方，我们平时看小说，里面经常会出现推动剧情或者主角的感情进展的小配角，那个就叫工具人。]
　　苏霂来劲地说：[如果他不是工具人，那他该不会是在嗑CP吧？这也太好笑了，还有人会嗑同校同学的CP吗？]
　　林郁星：[嗑CP是什么？]
　　苏霂叹一口大气，觉得林郁星平时就是太少上网了。他作为一个十佳好室友，必须给林郁星好好上上课。
　　苏霂发来了一大段语音，把林郁星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在林郁星的理解能力不错，算是听明白了。
　　林郁星：[辛苦了，你懂得真多。]
　　苏霂嘚瑟：[小意思啦~]
　　学到了新知识的林郁星并没有继续和苏霂闲聊，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点疑惑，当即就在聊天列表中，久违地翻出了ID789的聊天框。
　　而检测楼外边，顾钟逸刚挂掉杨青的电话，他的手机就跳出一条消息，来自于他的另一个账号。
　　这个账号上的好友只有林郁星一个人。
　　顾钟逸为了不错过林郁星每一次的消息，特地把两个账号放到了同一个手机上登录。
　　林郁星：[好久不见，冒昧问一下，你和顾钟逸认识吗？]
　　顾钟逸心里“咯噔”一下，他怀疑林郁星是知道了些什么。
　　斟酌再三，顾钟逸决定保守回复。
　　ID789：[？]
　　半分钟后。
　　林郁星：[我发现你把帖子里说我不好的评论都删了，所以我猜想是不是顾钟逸找过你了。]
　　顾钟逸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杨青工作做得很到位。
　　ID789：[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乱说话的人。]
　　林郁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个理由很牵强。]
　　林郁星对ID789的态度，没有像对顾钟逸那么客气。通常都是想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从来不遮掩。
　　顾钟逸同样发现了这点。
　　林郁星：[我一直觉得奇怪，你都不认识顾钟逸，你为什么这么支持我们谈恋爱？]
　　林郁星：[你会老实回答吗？]
　　ID789：[因为般配。]
　　林郁星：[看来你不会。]
　　顾钟逸很坚持，他并没有说谎。平时不能直言的话，隔着网络，顾钟逸难道还不能直说了吗？
　　ID789：[我真的觉得你们很般配，希望你们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林郁星：[？]
　　林郁星：[呃，谢谢。]
　　顾钟逸越发大胆，反客为主。
　　ID789：[为什么道谢得这么牵强，你难道不喜欢顾钟逸吗？]
　　林郁星秒回：[喜欢啊，谁不喜欢了？我当然喜欢顾钟逸！]
　　顾钟逸勾起嘴角，整个人轻飘飘的，脚像是踩在了棉絮上。
　　ID789：[嗯。]
　　ID789：[好。]
　　ID789：[还有吗？]
　　林郁星一想不对，现学现卖：[等等，你该不会……真的是在嗑CP吧？！]
　　顾钟逸好歹多活了十年，当然知道嗑CP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不是，但他的行为真的很像。为正主发帖，为正主控评，始终相信正主们很般配，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这不就是嗑上了吗？
　　顾钟逸非常不想承认，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回答了。
　　ID789：[……嗯。]
　　林郁星会觉得他是变态吗？如果会，他就换个说法吧。
　　ID789：[抱歉，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我可以把帖子删掉。]
　　他做好了准备，要换个说法。
　　林郁星却回复：[你果然很奇怪……但谢谢你的支持，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林郁星：[帖子不用删，辛苦了。]
　　林郁星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敬业的打工人，始终不忘自己的工作使命。
　　ID789也得到了正主的肯定。
　　作者有话说：
　　苏霂：有时候，我很怀疑自己就是那个工具人……


第27章 安全or危险？契合度。
　　一般情况下，想要检测契合度是需要去医院挂号排队的，检测结果也要等待漫长的24小时。
　　顾钟逸是仗着自己有人，在研究所中开了后门。
　　他们在检测楼大厅等待了一会儿后，就被一个工作人员安排到了检测室中。并且，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研究所中的检测仪器是最新款，三个小时后就能得到答案。
　　“季博士马上就过来了，两位先坐一会儿。”
　　“谢谢。”
　　约莫过了十分钟的样子，被称作“季博士”的Omega一路小跑着来到检测室。
　　他一开门，顾钟逸便起身：“季叔。”
　　“不好意思，久等了。”这位姓季的长辈年纪已经不小了，或许是保养得当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年轻。
　　顾钟逸的态度很恭敬，他同对方介绍道：“季叔，这是我的男朋友，林郁星。”他对林郁星也道，“郁星，这位是我堂叔的伴侣，你喊季叔就好。”
　　林郁星反应过来，既然说是顾钟逸堂叔的伴侣……那么眼前这位季博士，应该就是如今顾氏集团大总裁顾远琛的伴侣——季幕。
　　林郁星特别想在毕业后进顾氏集团上班，他忙不迭地鞠躬：“季叔，您好！”
　　“你好。”季幕勾起嘴角，态度不近不远，对待他们仅有着作为普通长辈的温和，“先坐吧，你们填一下这个电子表格。”他把一部平板递过去。
　　随即，一阵淡淡的栀子香沁人心脾，这是季幕的信息素味。
　　林郁星不免紧张。
　　顾钟逸见了，温声对林郁星说了句什么，笑了下。
　　一旁的季幕很意外顾钟逸会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林郁星。
　　林郁星对上了季幕的目光，僵硬地回以微笑，满脑子想着自己不能得罪顾氏集团的人。
　　季幕却误会林郁星是在害怕，出声安慰道：“现在提取信息素液的工具升级了，根本不疼，不要太担心了。”
　　林郁星突然被关心，红着脸回答：“没关系，我不怕疼的。”
　　他这副乖巧的模样，俨然是家长眼中最讨喜的孩子。
　　季幕在简单的寒暄后，也不耽误时间，他率先让顾钟逸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只见他动作迅速，仅用几秒钟，就从顾钟逸的手臂上提取了Alpha的信息素液。
　　而Omega信息素液的提取，需要在后颈的腺体上进行。
　　林郁星开始还以为自己也是从手臂提取，一听到要露出自己的腺体，他的态度明显迟疑了。
　　“不能在手臂提取吗？”
　　“在腺体准确一些。”季幕全当是林郁星在害羞，捣鼓着手里的小型仪器，头也不抬地对顾钟逸说，“钟逸，你回避一下。”
　　顾钟逸起身，轻轻地按了下林郁星的肩膀：“不用紧张。”
　　等顾钟逸出了门，林郁星还是踌躇地站在原地。
　　季幕一会儿还有工作，要不是给家里人开后门，他此刻应该已经在会议室开会了。他对林郁星不熟悉，便觉得这个Omega学生过于保守，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必须要腺体吗？”
　　季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耐着性子说：“是的。”
　　林郁星不想给人添麻烦，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闪躲地坐到了位置上。他掐了掐自己的手，鼓起勇气，慢慢地翻下了自己的高领毛衣领子……
　　当他的腺体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季幕怔住了。
　　那是一块几乎扭曲的皮肤，它在结痂脱落后，以一种不平整的形状，残忍地覆盖在林郁星的腺体上，“恶心”到令人不忍直视。
　　直白一些来说，这种腺体，恐怕没有一个Alpha愿意下口对其标记。
　　季幕一下子皱紧了眉，本能地戴上手套，为林郁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林郁星感受到季幕在自己腺体上的轻按，不禁瑟缩。
　　“别动，你的腺体我需要检查一下。”季幕的语气严肃。
　　林郁星不敢动了，后颈传来的异样使得他发抖：“我的腺体只是难看，但它没有问题，请您放心提取。”
　　可季幕的表情不是“没问题”的意思：“是烫伤吗？有多久了？”
　　林郁星抿起了唇。
　　季幕看着眼前糟糕的腺体表面，追问道：“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告诉我。”
　　林郁星以为这会影响提取信息素液，生硬道：“大概是8岁的时候被滚水烫伤的。”
　　“当时有及时就医吗？腺体有受到除表面伤之外的影响吗？”
　　“那时候我在很落后的地方，医疗水平有限。”他停顿一下，“我记得有大概两年的时间，我感受不到别人的信息素，自己也没有信息素，但后面就好了。”
　　他没有告诉季幕，自己是在福利院中受的伤。
　　“你在这之后的几年里，有去检查过腺体内的恢复情况吗？”
　　“没有。”林郁星像是不太愿意提及这段过往，他忐忑道，“我这样……是不能提取信息素液吗？”
　　季幕自知过界了，抱歉道：“不会，我现在就提取。”
　　几秒钟就结束的过程，季幕却像是操作了许久。望着这个丑陋的腺体，季幕的手轻轻一拨衣领，便看到了这个疤痕是一直延伸向下的。
　　季幕敢肯定，林郁星为了这个烫伤应该是吃过不少苦头。他看着年纪尚小的林郁星，不禁有些心疼起这个孩子来。
　　提取结束后，季幕顺手替林郁星整理好了高领毛衣，温暖的指尖轻轻地碰到了林郁星微凉的肌肤。质感粗糙的毛线衣再次遮住了伤疤与一段晦暗的记忆。
　　林郁星道：“谢谢您。”
　　季幕似乎有话想说，欲言又止。
　　林郁星先一步起身，哑声道：“季叔，我……”
　　“我不会多嘴别人的隐私。”季幕没有急着喊顾钟逸进来，他让林郁星坐下，打算聊几句，“口渴吗？我给你泡杯茶。”
　　林郁星拘谨地摇摇头，很懂规矩地说：“这里是检测室……”
　　“提取信息素液很方便，所以这里不是专门的检测室，比较随意。”
　　季幕率先去门外和顾钟逸打了个招呼，谎称Omega的提取没那么快，需要等一会儿。
　　顾钟逸只是外行，并不是傻子。
　　但他经过上一世与季幕的多次接触，了解季幕的为人，便说：“我去车上等。”他心知自己不适合在此处，朝里望了一眼背对自己的林郁星，还是离开了。
　　季幕关上门，转身走到一个柜子前，居然真的翻找出一盒茶叶。
　　不过一会儿，四溢的茶香让人紧绷的心情松缓许多。
　　林郁星吹着茶，小小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季幕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他见林郁星的表情不再紧绷，直接切入主题：“从表面来看，我无法判断你的腺体内部是否受到影响。如果你愿意，我需要抽血做一个化验。”
　　林郁星没有接话。
　　他们两个隔着一张桌子坐着，就像是老师和学生，抑或是领导和员工。
　　季幕不愿把气氛弄得如此糟糕，他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一点，温和一点。
　　“你这种受过伤的腺体，按理说，应该要隔几年就做一次检查才比较保险。”季幕说，“林同学，你应该重视你的腺体，它对于Omega来说非常重要。”
　　一个腺体的好坏，甚至可以影响一个Omega的寿命。
　　“……”
　　面对林郁星的沉默，季幕言简意赅：“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图。你和顾钟逸差不多年纪，都是我的晚辈，所以我想帮你。”
　　就这个理由，很简单。
　　林郁星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所以答案呢？”
　　要是林郁星再次沉默或者拒绝，季幕不会再多管闲事，他的善意也会到此为止。
　　-
　　或许是因为自小缺失关爱，季幕身上的栀子香让林郁星觉得很舒服，很温暖。他望着季幕，指尖摩擦着裤子，不好意思地开口：“那做这个化验……得要多少钱？”
　　季幕“嗯？”了一声。
　　林郁星大胆预估了一个数字，微声报出了他此刻全部的身家：“200够吗？”超过200他就不做了，这还是他留着当这个月生活费的钱。
　　季幕爽快地打消了他的顾虑：“免费。”
　　“啊？”
　　“这里不是医院，不需要你付费。”
　　林郁星豁然开朗，立马换了副表情，积极地说：“季叔，我想做的！谢谢您，真是麻烦您了！”
　　一时间，竟是什么愁苦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季幕内心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林郁星在担心什么，原来是在担心价钱。可他连契合度检测的后门都开了，一个化验还能收钱不成？
　　顾家这些年在研究所中开后门就跟开自己家衣柜一样频繁，季幕身在顾家多年，耳濡目染，必须深得其精髓。
　　反正整个研究所里，差不多2/3的项目，都是顾家的资金在支持。
　　在腺体上抽血不比抽取信息素液容易，林郁星真切地感受到了疼痛。
　　腺体是Omega身体上较为敏感的部位，平时稍不注意便会过敏红肿。眼下，一支长针进去，足足吸了一管血液才罢休。
　　林郁星疼得脸色惨白，却一声都没有吭。他很高兴能免费做检查，毕竟想要好好赚钱，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
　　待季幕帮他止血后，林郁星怕让顾钟逸等太久，没有休息多久就准备离开。
　　季幕再次唤住了他：“林同学！”
　　林郁星驻足。
　　季幕上前，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C市中心医院的一位腺体医生的联系方式，以后……你要是想修复腺体上的烫伤疤痕，可以去他那咨询一下。”
　　季幕能够感受到林郁星在经济方面的拮据，只是这张名片，他思来想去，还是得给。
　　林郁星双手接过名片，把它好好地藏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礼貌道：“谢谢季叔，等我毕业有钱了，我会去的。”
　　离开检测室后，林郁星小跑着去了停车区。
　　老远的，他看到顾钟逸站在车外等他。
　　寒风阵阵，天色暗沉，研究所大楼的灯都亮了。
　　顾钟逸站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耳朵被吹得有点红。他一看到林郁星，灰蒙蒙的身影顷刻间变成了光影之下的星星点点，随风一卷，落到了林郁星的眼底。
　　林郁星直奔向顾钟逸。
　　“学长，你怎么不在车里等我？”林郁星本来有点冷，可一到顾钟逸身边，整个人就暖和起来。
　　顾钟逸道：“有些担心你。”
　　林郁星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拍了一下顾钟逸的胳膊，像朋友一样：“我没事，就是季叔说Omega要重视自己的腺体，所以他想免费帮我做个化验，出结果了再联系我。而且我不是提取信息素液有些慢吗，也怕有问题，就答应了。”
　　顾钟逸皱眉，不大相信：“真的？”
　　“真的啊。”林郁星感恩地说，“你们家的人都好好啊，顾暖也好，季叔人也好。这个化验在医院做要好些钱吧……”
　　林郁星笑着喋喋不休，绝口不提伤疤的事情。去掉了这一环，他对顾钟逸也算是实话实说了。
　　反正，他的伤疤并不影响任何事。
　　冬天他基本靠高领遮掩，其余三季，林郁星一贯是穿领子稍微高一点的衣服，再加上留长一点头发，基本不和人太靠近就不会被发现。
　　便连一个宿舍的苏霂，都没注意到这点过。
　　在林郁星和季幕约定好的统一口径下，顾钟逸被成功忽悠了过去。
　　当天晚上，契合度检测报告准时到达了两人的手机上。
　　数据显示，契合度为77%，不低，但没有达到85%~100%的灵魂伴侣程度。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可以互相吸引，也可以用隔断剂来斩断联系。
　　随着手机的振动，顾钟逸紧接着收到了第二份契合度检测报告，被检测者为林郁星与徐向池。
　　顾钟逸借着自己的身份，疏通了点关系，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徐向池在校内体检时留下的信息素数据。
　　即便这份数据不如他们今天抽取信息素液那样准确，可也足够了解到一个大概的数值。
　　检测结果显示，林郁星与徐向池，只有9%的契合度。
　　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顾钟逸是彻底放心了，他想起当年瞿星和徐向池的契合度，可是达到了90%的恐怖程度。
　　看来长得一样的Omega与同一个Alpha的契合度并不会相同。
　　而在宿舍的林郁星看到他们的契合度是77%时，高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苏霂拿下耳机嚷嚷：“你没把蛋糕带回来，你还敢这么高兴！”
　　林郁星连忙把手机递给苏霂。
　　苏霂一瞧：“真不知道你在开心什么，这契合度挺高了。”怕是一个不当心，就得爱得死去活来吧？
　　“到85%才危险，断都断不掉。”
　　林郁星面带微笑，虔诚地拿出隔断剂。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感谢当代科学，感谢顾氏集团。
　　苏霂摇摇头不理他了，重新戴上耳机和网恋男友打游戏。
　　梁撷：[你想吃蛋糕？]
　　苏霂开玩笑，打了一串字：[也不是，就是不想便宜那个谁。唉，我室友心都向着外边了，儿大不中留。]
　　梁撷没回复，消失了几分钟。
　　梁撷：[给你订了一个，不要不高兴。]
　　苏霂捂住心口，觉得自己的男朋友认真过了头，怎么这么可爱呢？
　　苏霂：[嘿嘿，爱你哦（づ￣3￣）づ╭?～]
　　梁撷：[好。]
　　苏霂得寸进尺：[如果你能和我见一面，我可能会更高兴吧！]
　　电脑屏幕上，梁撷操控的角色专心进攻敌方阵营，仿佛没看到苏霂的消息一般，始终没有正面答复。
　

第28章 请你适度嗑糖。
　　次日，林郁星的腺体检测结果出来了，季幕将他喊去了研究所中。
　　检测单上的数值偏低，不过好在是有惊无险。
　　林郁星的腺体没有恶化，但是一直保持在一个低迷的状态，释放出来的信息素有限。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契合度很高，顾钟逸却对林郁星的信息素毫不敏感。
　　即便顾钟逸在事故后降低了对他人信息素的敏感度，也不至于在面对契合度有77%的对象时，都能做到无动于衷。
　　“你的腺体不比别的Omega，以后还是要多注意。我给你配的药剂是外敷的，要坚持涂抹，用完了就来找我。目前腺体问题是不大，但放任不管也怕它继续弱化。”
　　季幕主动给他免去了药剂的费用，还私心给他开了个后门，让林郁星在未来四年内，每年都可以到研究所免费做腺体检查。
　　林郁星感动不已，再三感谢了季幕。
　　他终于抛开了一桩心事，浑身轻松地从研究所回了学校。其间，他从快递驿站搬回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为了在即将到来的寒假里多赚点钱，以备家里的不时之需，林郁星申请了假期住校。
　　林秀凤知道他不打算回家过年后，意外地没有啰唆一句，反而给他邮寄了一箱吃的。
　　回到宿舍，林郁星用钥匙划开胶带，看到的是用浅色塑料袋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几大袋油炸馒头干，和几个用泡沫纸包着的苹果。
　　他把塑料袋逐一解开，折叠后放到了自己的抽屉中备用。
　　-
　　箱子里一共6大袋包装好的馒头干，和4个体积不小的苹果。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给林秀凤打过去一个电话。
　　接通后，对面声音嘈杂。
　　林秀凤可能是在哪里干活，她扯着喉咙：“东西收到了是吧？”
　　“收到了，谢谢姑姑。”
　　林秀凤叮嘱他：“这个馒头干可以放很久，你不是说你室友对你好吗，你分给他一些。这也算是我们这儿的特色小吃了，别太小气。”
　　“好，我知道。”林郁星翻了翻箱子，把几个苹果连着泡沫纸一起拿了出来，“怎么还给我寄了苹果？”
　　“哦那个苹果啊——”林秀凤拿掉了工作帽，累得抹了抹汗，“厂里年底发了一箱冰糖心的，个头又大又甜，听说挺贵的。我给你塞了几个，剩下的就给韶华留着。”
　　“以后你都留给表哥吧，我在城里什么都有的吃。”
　　“那不一样，这苹果城里说不定还没的卖呢。你室友要是想吃，你分一个给他就好。这有营养的，你尽量都自己吃。”
　　林郁星抿起嘴唇，口是心非地说：“这一箱子寄过来挺重的，邮费肯定很贵。”
　　宿舍阳台的门没关，林郁星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林秀凤还在絮叨个不停。
　　林郁星问她：“我给你买的衣服寄到了吗？”他记得林秀凤的一身冬衣也是穿了许多年的，可能都不太保暖了。
　　“收到了收到了，韶华见了开心坏了，还拿去套身上了。”
　　“你小心别让表哥弄坏了。”林郁星的表哥程韶华，小时候因为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如今都22岁了，智力只有几岁小孩的样子。
　　“唉好，我知道的！”她很是高兴收到这个礼物，又担忧地说，“你以后不要瞎花这个钱，我又不缺穿的。郁星，家里连累你一次次打钱回来，你就不要给我买这些了。”
　　“衣服不贵，是我室友帮我在网上打折的时候抢的。”
　　“这样啊……那你好好谢谢人家，多分点馒头干给他！”
　　“好。”
　　正要挂电话，林秀凤喊住了他：“郁星啊，家里最近事多，你姑父和你又处不好。我也想通了，你平时没事，就不要回来了。”
　　林郁星张口。
　　林秀凤又急急道：“就算要回，记得提前联系我！”
　　林郁星猜到了几分：“姑父惹的祸很大吗？”
　　“……是，但左右也是钱的事儿，过得去。”林秀凤沉声道，“你想安稳地把大学念完，就暂且不要回家了。他不会去学校找你，这点姑姑和你保证。”
　　林郁星握紧了手机：“知道了，我也会尽量多赚点钱，给家里汇过去。”
　　“好。”
　　末了，林秀凤笑着再提了一遍：“苹果就不要分了，有营养的，你要自己吃。”
　　只是挂了电话没多久，苏霂的桌上就多了两袋馒头干和一个冰糖心苹果。
　　林郁星知道苏霂平时不缺零食水果吃，可临近新年，他也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他望着剩下的东西，拿着毛巾蹲着擦干净了碎屑后，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还算好看的袋子，往里装了两袋馒头干和一个苹果。
　　孤零零的苹果颜色鲜亮，很是显眼。
　　林郁星踌躇片刻，低头又往里放了一个苹果。又顿了顿，他把最后一个苹果也装进了袋子。
　　顾钟逸对他那么好，他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顾钟逸，哪怕他的东西并不值钱。
　　而林秀凤一共就给他寄了四个苹果，林郁星不听话地全送人了。
　　准备就绪后，林郁星没有给顾钟逸发消息。他想着反正晚上要一起吃饭，到时候直接拿给顾钟逸就行。
　　他看着箱子里剩下的两袋馒头干，想到了另外两个人。
　　他联系了苏霂，要了顾暖的联系方式，礼貌地发送了一条消息：[顾暖你好，我是林郁星。谢谢你上次的蛋糕，我家里给我寄了特产，想给你一袋，可以吗？]
　　末了，林郁星马不停蹄地给ID789也送了一条消息：[你回家了吗？]
　　ID789：[没有，还在学校。]
　　林郁星：[前阵子麻烦你了，家里有给我寄特产，我想送你一包。]
　　ID789：[谢谢。]
　　林郁星：[不客气，我现在去给你放宿管那儿。]
　　“叮咚——”
　　林郁星刚回复完ID789，话痨顾暖就给他回消息了。
　　连续三条。
　　顾暖：[好啊，谢谢！我下午就要回家了，现在来找你拿吧？]
　　顾暖：[你想喝奶茶吗？我推荐奥利奥加布丁，我请你喝吧！]
　　顾暖：[我可以和苏霂一样喊你郁星吗？]
　　由于顾钟逸和季幕的缘故，林郁星对顾暖颇有好感：[你想喊我什么都可以。特产我给你送过去吧，我知道你宿舍在哪。还有，你不用请我喝奶茶。]
　　在人与人之间，林郁星优先选择了顾暖。
　　他转头给ID789发：[我得先给我朋友送去，你的要晚点了。]
　　林郁星的这段话，在顾钟逸眼中只表达了一个意思：特产很多，我给大家都送了。
　　唯独顾钟逸没收到林郁星的赠送消息。
　　十分钟后。
　　ID789多管闲事：[顾钟逸有吗？]
　　林郁星：[？]
　　ID789一本正经地编了个谎话：[我室友之前分特产，把他女朋友的给忘了，结果闹了好大的矛盾。]
　　ID789：[我是你们的支持者，我怕你也犯这种不必要的错误。]
　　林郁星：[这样啊，谢谢你提醒我。给顾钟逸那份，我早就准备好了。]
　　ID789：[好的。]
　　几分钟后。
　　ID789：[方便问一下，顾钟逸和我一样，只有一包吗？]
　　林郁星：[肯定不是啊，你能和他比？]
　　ID789：[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一下。]
　　林郁星叹气，善意提醒：[请你适度嗑糖吧。]
　　ID789：[……好。]
　　这一天，顾钟逸一共收到三袋馒头干和三个苹果。
　　也是因为这件事，顾钟逸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太愿意吃林郁星老家的特产油炸馒头干。
　　当然，这是后话。
　　寒假期间，整个学校空荡荡的。
　　周婕的烘焙店跟着一起休息，打算假期后再开。
　　没了课程在身的林郁星有了充足的时间去打工，他咬咬牙，重新把自己的二手单车买了回来。他奔波于校外各个店面做小时工，仔细计算自己如何才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赚到更多的钱。
　　他也不忘抽时间和顾钟逸见面。
　　林郁星觉得假期学校人少，他们没必要做戏给空气看。作为朋友，他不想白占顾钟逸便宜，主动要求顾钟逸取消了这个月的月薪，改成了合约上的时薪制。
　　一个小时50元，也是血赚。
　　但不久后，林郁星作为C大的优秀学生，在打工的道路上，惊喜地发现了一个暴利的兼职——做家教。
　　工资一般根据教学对象的年纪来定，别的大学的学生做家教都是60~120元的时薪，有些可能更低。但林郁星不一样，他是全国最顶尖的C大学生，他做一对一家教的话，时薪可达150~200元，甚至更高。
　　这可把从小地方过来的林郁星吓得不轻，在他们那儿，哪有家教一说。
　　而他会得知家教这件事儿，全是托了廖延的福。
　　自从他和廖延在选修课上认识，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廖延时不时地就会联系他。偶尔找他跑腿，偶尔和他闲聊套近乎。
　　林郁星本着客户是上帝的原则，句句回复，态度倒是不算太亲近。
　　廖延似乎心很大，他不在乎林郁星刻意地保持距离，一贯热情似火，甚至还给林郁星介绍起了家教兼职。
　　林郁星一开始是拒绝的，直到他看到廖延报给自己的时薪后，心动不止一两点。
　　正在餐厅后厨打扫的林郁星擦了擦手，见没什么人，他悄悄躲到角落里打字：[真给这么多啊？]
　　他这两天在后厨洗碗打扫，手上已经长了两个冻疮。
　　廖延：[对，小孩是我家亲戚，皮是有点皮，他妈妈就想找个C大的学生给他补习。]
　　林郁星：[你不也是C大的吗？]
　　廖延：[我连课都不愿意去上，我还会给人补习吗？]
　　林郁星：[……好像也是。]
　　但林郁星没接触过家教行业，怕耽误了学生。他纠结地在手机上打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廖延：[他妈妈说了，寒假期间每天下午补习2小时，给300一天，你到底接不接啊？再犹豫我找别人了啊。]
　　林郁星：[别！]
　　林郁星心想给300一天，他怎么的都得把家教攻克下来。
　　林郁星：[我试试吧！谢谢你给我介绍兼职。]
　　廖延：[傍晚五点我来校门口接你，先去面试一下？]
　　-
　　这时，顾钟逸的消息跳了出来，打断林郁星的回复。
　　[昨天说好的，今晚要一起吃饭，没忘吧？]
　　按道理说，顾钟逸是他的老板，这种时候应该优先自己的正职工作……
　　可现在是寒假期间，大家都是算的时薪——陪顾钟逸吃饭一小时50元，教小孩做作业一小时150元。
　　林郁星来回踱步，在金钱的诱惑下，他决定暂时放弃顾钟逸。
　　主要是，最近他们吃饭都是去顾钟逸的公寓中，也没有旁人，根本没有做戏这一说。林郁星思虑了下，似乎还是面试更重要。
　　林郁星：[对不起，我晚上突然有点事情。]
　　顾钟逸很意外林郁星会拒绝自己，以前林郁星从不这样。难道发的是时薪后，他的地位也跟着降低了吗？
　　林郁星主动解释：[我在选修课上认识的廖延你还记得吗？]
　　顾钟逸：[记得，怎么了？]
　　廖延是林郁星现在唯一的跑腿客户，顾钟逸想不记得都难。
　　林郁星开心道：[他给我介绍了家教兼职，今晚要去学生家面试。一个月能赚不少，我想去试试。]
　　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林郁星逐渐对顾钟逸打开了心扉。他不再事事隐瞒，而是放心地把自己和廖延的聊天记录转发了过去。
　　隐隐地，门外传来别人的脚步声，林郁星赶紧收起手机。
　　他数着时间，万分期待今晚的面试，心里也细细盘算着每一笔钱的用处。他想在寒假结束之前，请顾钟逸看一次电影，吃一次餐厅。
　　而此刻，给他发消息的廖延正坐在自家阳台的靠椅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的手边，是一盘吃了一半的菠萝。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甜腻味，是从菠萝中散发出来的果香。
　　楼下的花店摆满了玫瑰，芬芳随风附在明亮的窗户上，与菠萝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叫人神清气爽。
　　身后，廖母温柔地问道：“小延，你确定今晚不和我们出去吃饭？”
　　廖延一改懒散，他起身，脸上没有戴土气的黑框眼镜，一双眸子瞳色很浅，刘海也全部随意地向上掀起，露出一张格外精致的脸，全然不是在学校里那副平凡的打扮。
　　“不去了，你和爸好好享受约会。”廖延勾起嘴角，他和母亲长得很是相像，“我晚上约了朋友。”
　　听到“朋友”两个字，廖母眼底是藏不住的欣慰。
　　“这样啊，那是和朋友吃饭要紧。”她轻揉了下廖延的胳膊，“没想到我们小延上了大学后，也开始交朋友了。有机会记得带回家里来，妈会做些好吃的来招待他。”
　　“嗯，下次介绍给你认识。”廖延笑得很乖，他拿起手机，“妈，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就要出门。”
　　廖母点点头。
　　忽地，她不甘心一般，忍不住道：“要不……出去玩就不要戴眼镜了，我儿子长这么帅，总遮着掩着干什么？”
　　廖延没接话。
　　廖母脸色一白，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道：“小延，我们现在搬家了，以前欺负你的那些人都不在这里了。你呀，身体也开始好转了，性格也开朗了许多，我和你爸真的特别为你感到高兴！我们……妈的意思是，我们能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吧？”
　　廖延对着母亲一番语无伦次的话语，只懂事地回答：“我知道。”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似乎对往日经历过的种种并没有过多在意。
　　他听到身后的母亲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卧室内。
　　柔软的地毯无声地消解了他的脚步声，他走到床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浴巾，修长的身形让他的背影宛如优雅的模特。
　　在他的床头柜上，赫然放着一瓶Alpha信息素抑制剂。


第29章 以茶击茶！
　　【29】
　　当天下午4:30。
　　林郁星提前出现在学校门口，他特地洗了个头，还穿上了苏霂之前陪他买的新衣服，希望能给雇主留下一个好印象。
　　天空中密布了不少乌云，林郁星预先在背包里放了一把伞，但估计是无用武之地了。
　　因为他身边站着一个Alpha，名叫顾钟逸。进一步来说，这是他在C大的“男朋友”，以及他的贴心好朋友。
　　林郁星委婉地说：“学长，你陪着我去是不是有点夸张？”
　　顾钟逸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的车就停在一旁，他表示自己今天很闲：“可能要下雨，我接送你比较好。”
　　“可是——”
　　顾钟逸打断他说：“廖延肯定没有车，要是途中淋了雨，你面试就不好看了。”
　　“我带了伞。”
　　“没事，不影响。”
　　林郁星：“……”
　　顾钟逸看了一眼天气预报，等会儿估计会有一场倾盆大雨。按照林郁星的性子，肯定舍不得打车，学校附近又没有地铁站，他百分百会挤公交车回来。
　　雨天路滑，车辆行驶缓慢，天气又寒冷，顾钟逸不想林郁星如此奔波。
　　况且，今天是林郁星的生日，顾钟逸想等他一起吃个晚餐。
　　然而除了顾钟逸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今天是林郁星的生日，包括林郁星自己。
　　顾钟逸想起公寓里那个提前预定的蛋糕，不禁叹口气，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顺利把林郁星“骗”回家去，让他吃上一口蛋糕。
　　由于廖延这个意外，生日惊喜恐怕要落空。
　　-
　　懂事的林郁星认为淋雨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不想麻烦顾钟逸，还想说什么。老远的，一个长相俊秀的男人对着他招了招手，打断了林郁星的思路。
　　林郁星纳闷，他不认识对方。
　　可那人竟是一路朝他们奔来，在林郁星惊讶的目光中，停在了两人面前。
　　廖延露出一口白牙，帅气又开朗地说：“你到得好早啊。”
　　林郁星怔住了，他怀疑C大就没有丑男。
　　一旁的顾钟逸微微拧起了眉，他不记得C大有这么一号人物。就廖延的长相来说，想不在C大受瞩目都难。
　　眼前的廖延打扮清爽，他在林郁星面前挥了下手，把看呆了的林郁星喊回了神：“怎么了，我是廖延啊，我戴了隐形眼镜你就不认识我了？”
　　林郁星忙摆手，他不擅长应付话痨帅哥：“不是不是，你和平时也太不一样了……”
　　廖延朝顾钟逸看了一眼。
　　林郁星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他连忙指了指身边的顾钟逸：“这我不用多介绍了吧？他、他说想开车陪同我一起过去。”
　　林郁星扯了扯顾钟逸的衣角。
　　这个小动作在他人眼里无比亲密，廖延看在眼里，夸道：“你们真不愧是校园模范情侣，好甜蜜啊。”
　　林郁星在人前做戏从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他谦虚又淡定地说：“没有没有，交往久了都这样。”
　　“是吗？”廖延再次笑道。
　　顾钟逸礼貌出声：“你好，我是顾钟逸。一会儿可能要下雨，我不放心郁星自己回来。”
　　廖延有被秀到，他对顾钟逸伸手：“顾学长好，久仰大名，我是艺术系大一的廖延。”
　　大概是因为徐向池，顾钟逸对艺术系的Alpha并没有什么好感。好在眼前的男生是个Beta，这让顾钟逸对他放下了一些排斥。
　　顾钟逸回握了一下廖延的手，很快松开，他对帮忙介绍家教兼职的廖延态度算是友好：“上车吧，我送你们。”
　　十五分钟后，顾钟逸后悔让廖延上车了。
　　这Beta茶得一塌糊涂。
　　他居然喊林郁星为“星星”？
　　一个跑腿客户，和林郁星关系也不是特别亲近，居然喊这么亲密的小名？说实话，连顾钟逸都没好意思喊的称呼，被别人捷足先登，这属实让他有些不高兴了。
　　顾钟逸轻咳一声。
　　廖延没理他。
　　林郁星关心地问：“学长，怎么了？”
　　顾钟逸心里好受了点：“没事。”
　　廖延则是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顾钟逸。
　　刚才上车时，林郁星被廖延直接推着上了后座，没有坐到副驾驶。眼下，他们俩当着顾钟逸的面，在后边相谈甚欢，聊的还都是顾钟逸插不上嘴的话题。
　　比如他们那门冷到底的选修课。
　　廖延一口一个“星星”，自来熟到可怕：“星星，你下学期要不还是和我选一门选修课吧？和你一起上课真的挺开心的。”
　　林郁星好脾气地回答：“看情况吧，我其实比较想和我室友一门课。”
　　廖延紧追不舍，凭死缠烂打黏人：“那我和你们一起吧，除了插花课，我什么都可以。”
　　车内突然安静了几秒钟。
　　林郁星讪讪地说：“我室友就是想选插花课……”
　　顾钟逸内心：苏霂好样的。
　　“……仔细想想插花课也不错。”廖延改口，唉声叹气，“唉，怪我之前没怎么去上课，错失了和你相处的机会。”
　　林郁星安慰他：“还行吧，我们也没有很熟。”
　　没想到廖延也不尴尬，他眨了眨眼，漂亮的瞳色很独特。在顾钟逸看来，这个绿茶Beta就是在放电啊。
　　唯见廖延伤心道：“我都给你介绍兼职了，这还不熟吗？自从知道你在后厨洗碗后，我心疼了好久啊。”
　　这话无疑是在说给顾钟逸听。
　　林郁星一想，挺不理解的：“……但是我才去洗了没几天，而且你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怎么会心疼好久？廖延你今天说话好夸张啊，我都不习惯了。”
　　不等廖延再啰唆，林郁星拒绝道：“还有，你别喊我星星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你喜欢什么？”廖延委屈地表现出一副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的表情。
　　但林郁星get不到。
　　林郁星想都不想：“就喊林郁星好了。”
　　该说的是，林郁星虽然鉴茶能力不行，但他似乎不爱喝茶。
　　前座的顾钟逸心情顿时舒畅，不再烦心自己只是个司机的事实。
　　只是，顾钟逸一抬眼，看到的是后视镜中，廖延透着挑衅的神色。通过一块镜子，两人四目相对。
　　廖延眸子摄人心魂，对着顾钟逸勾了勾嘴角。
　　顾钟逸淡定地移开了目光，对廖延幼稚的行为，未表现出任何态度。
　　暮色降临。
　　顾钟逸停车在小区楼下，他随着他们一起下车：“廖延，我和郁星说两句话，麻烦你回避一下。”
　　这一番话，十分不礼貌。
　　“学长？”林郁星察觉到不对劲，在和顾钟逸走开几步远后，小声问道，“怎么了？”
　　顾钟逸双手按到林郁星的肩膀上，促使他背对了廖延。自己稍稍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两段话。温暖的气息扑打在林郁星的耳廓上，顷刻间，林郁星浑身穿过一阵令人酥麻的电流。
　　他缩了缩脖子，耳朵赤红。
　　顾钟逸面色不动地说：“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考虑一下？”
　　林郁星的脸颊不争气地发烫，他觉得热，用手背贴着脸颊降温。
　　“我们都到这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是我不对。”
　　顾钟逸一认错，林郁星什么埋怨都没了。
　　顾钟逸还说：“本来是想今晚当作生日礼物送你，但我发现我再不说，好像就没有机会了。”他表现得比林郁星还无奈，一张脸上挂满了装腔作势的惋惜。
　　茶得不行。
　　不远处的廖延一眼便识破了顾钟逸的刻意，他低头踢着脚尖的时候，小小地笑了下。
　　但林郁星可能钟爱顾钟逸这杯茶，他相信顾钟逸每一份真诚，从来都不曾怀疑过。
　　林郁星不解，脱口而出：“生日？谁的生日？”
　　“你的。”顾钟逸伸手帮他理了理微长的头发，声音低沉，给人无限的踏实感，“不然还能是谁的？”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林郁星仍未降温的耳朵，使得他周身似缠着绵密的云朵，也似是蚂蚁爬过枝头，激起一阵瘙痒。
　　林郁星一下子想起了今天的日期，木讷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学生证上有写。”
　　“你看我学生证了？”
　　“之前我们去校医院的时候，需要用到。”顾钟逸表示很无辜，“你自己给我的。”
　　林郁星怔怔的，闪躲地低下了头，他从不自信，他甚至不敢信，怎么会有人特意去记住他的生日，且为他准备了礼物？
　　顾钟逸却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他：我会。
　　“……”
　　林郁星的眼眶干涩，整颗心忐忑不安起来。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他似乎还在发愣，想不到该用什么话去回答。
　　他试图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
　　时间缓慢流逝，顾钟逸习惯了等待。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一如既往地等着。
　　忽地，林郁星手机的预备闹钟响起，将当下的混乱打破，把林郁星拎回现实。
　　快到面试约定的时间了，林郁星不该迟到。
　　所以，顾钟逸贴心地帮他理好了头发，戴好了围巾，温声道：“快去吧，别让别人等急了。”
　　“嗯。”
　　“不要有压力，想选哪边就选哪边。等面试结束后，我们就去过生日。”顾钟逸又一次俯身，在林郁星耳边柔声说，“也别让我等太久。”
　　林郁星焦急地闭了闭眼，手不自觉地就抓住了顾钟逸的手。
　　他不想让顾钟逸为自己破费，在他心里，生日就是花钱，是从小就不被允许的存在。
　　“你不用给我过生日的。”他乱作一团，“我不在意这些，我也不过生日，从小就不习惯，也不喜欢。”
　　他经常撒谎，以此避免一些触动。
　　顾钟逸看到了林郁星的忐忑，更加坚持了些。
　　“郁星，我想为你过生日。”
　　仅这一句话，让林郁星本该慢慢平静的心里再次翻起了千层浪。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得知顾钟逸并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而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变了。
　　他从惊讶到惊喜，从惊喜到感动。
　　又是隐隐约约地，他的感动不听话地乘以了一百倍，如同擂鼓般敲打他的心门。
　　“咚咚咚——”
　　他确定，这是和当初闻到信息素时一样的悸动，一样的心动。
　　林郁星欲说什么，身后的廖延已经出声催促。
　　眼下正事当头，林郁星哪有时间细细品味这份改变。为了让自己不乱想，他仓促地把这些情感归于隔断剂失效，他也强迫自己认同这是隔断剂失效。
　　可顾氏集团不卖假药啊！
　　林郁星苦恼不堪。
　　最后，他是一步三回头，才跟着廖延依依不舍地进了电梯。
　　-
　　顾钟逸望着两人踏进电梯后，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
　　他上前记下了楼层，回想起廖延的行为，他的神情变得冷漠。既然意识到廖延的心思不纯，那他便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顾钟逸拿着手机在通讯录中不紧不慢地翻找了一阵，轻轻点中一个头像。
　　这个头像的主人是他名下那家餐厅中的经理。
　　他打了一段字：[张经理，我记得你儿子上小学了吧，寒假期间需要家教吗？算是员工福利，C大的学生来教学，费用我出。]
　　顾钟逸：[很急，看到了请速回。]
　　张经理：[谢谢老板，但我儿子才上小学一年级。]
　　顾钟逸强调三个重点：[孩子的成绩应该在起跑线上就抓起，C大优等生，家教费用我出。]
　　张经理是个人精儿，他回过神来：[谢谢老板，需要，我可太需要了！]
　　搞定。
　　接下来，顾钟逸看着时间。
　　一分钟，两分钟……六分钟。
　　叮——
　　他眼前的电梯门再次打开了，从里面奔出来的人，只有林郁星一个。
　　如顾钟逸所愿，林郁星在十分钟内回到了他身边。
　　不晓得哪来的风，把林郁星的头发给吹乱了。顾钟逸看到林郁星的脸颊红扑扑的，异常可爱。
　　林郁星吸了吸鼻子，扭捏地来收生日礼物，他的语气羞涩：“我觉得……还是400元的比较好。”他也委屈地说，“我放了别人鸽子，欠了人家三十次免费跑腿。”
　　顾钟逸扬起嘴角，上前揉了揉林郁星的脑袋。
　　“我帮你跑。”
　　“算了。”林郁星目光炯炯，也跟着扬起唇角，兴奋得像个小孩，“学长，我第一次过生日，可以许愿吗？”
　　“当然。”
　　“我听说……生日愿望都是可以被实现的，是真的吗？”
　　“差不多。”
　　“太好了，那我要许愿中彩票！”
　　“……郁星，这种不切实际的不行，实现不了。”
　　“这样啊……”林郁星依然期待不已，“我今年19岁了，是要在蛋糕上插19支蜡烛吗？”
　　“是的。”
　　“那插得下吗？”
　　“我买了八寸的蛋糕，应该可以。”
　　“这么大？！学长，这也太好了，我想插19支！”
　　“没问题。”
　　“……可是，蛋糕吃不完不是浪费了吗？不过我应该可以吃掉半个，我很能吃。”
　　“我知道。”
　　“学长，你能吃半个吗？”
　　“太甜了，我可能不行。但我提前约了几个人，现在通知他们过来。”
　　“？”
　　“苏霂啊，顾暖啊……”顾钟逸算了算，好像也没几个人，他补充一个，“把杨青也喊来好了。”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小区。
　　也是就在方才，在林郁星跟着廖延上楼之前，顾钟逸在他耳边说的悄悄话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朋友家的孩子要找家教，他们家比较重视学习，所以给400元一小时。我本来已经帮你应下了，没想到晚了廖延一步，你先答应了他。”
　　顾钟逸无中生友，说话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却又能把意思表达得极为透彻。
　　“我朋友孩子特别乖，特别好教，和廖延家的熊孩子不一样。郁星，不是我有偏见，熊孩子令人头疼。”
　　当然，杀手锏并不是这两段话。
　　而是顾钟逸的那句“这是生日礼物”。
　　它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轻而易举地就打败了所有。


第30章 生日愿望。
　　“生日快乐！”
　　公寓门一开，撞入林郁星和顾钟逸眼中的，是奇怪的花花世界。
　　苏霂和顾暖手握礼花，彩纸漫天飞舞。杨青在一旁热烈欢呼鼓掌，气氛十分到位。
　　顾钟逸：“……”
　　为了不让林郁星的生日会太过平淡，爱好参与各类活动的杨青主动要求将客厅布置一番。
　　从没给别人置办过生日会的顾钟逸误信杨青的品味，破天荒地同意了这个提议，并把公寓密码提前告诉了他们。
　　没想到，配色实在是令人一言难尽。杨青或许有各方面的才能，但他一定没有艺术上的天赋。
　　林郁星惊喜又惊吓地看着满客厅颜色各异的气球和彩条，两头还放着祝贺生日的艳丽花篮……他惶惶不安地望向身旁的顾钟逸，深感疑惑。
　　“是我拜托他们装饰的。”顾钟逸看了眼糟糕的屋内，不禁道，“……不过确实有些花哨了。”
　　苏霂和顾暖赞同，他们刚才看到杨青买的装饰品时，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杨青哼了声，不服气地戳顾钟逸的短处，给自己找补：“钟逸这人比我还不会装点，我这次是仓促了点，弄得才不怎么好看。”
　　顾钟逸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收回自己的玩笑话：“辛苦了。”
　　林郁星也跟着摇摇头，感动地说：“好看的，我很喜欢！谢谢你们为我费心。”
　　他在大家的催促下，脱下了自己旧到起毛边的运动鞋，换上了顾钟逸准备的新拖鞋。暖气包围了辛苦打工一天的林郁星，叫他手上的冻疮鼓胀起来，发痒，连着脑袋一起晕乎乎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为自己打造的生日会，时不时地抿嘴笑。
　　林郁星的高兴，顾钟逸全看在眼里。他顺手关上了门，把拎进来的食材放到了一旁。
　　苏霂和顾暖则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前几天就准备好的礼物，塞了林郁星满怀。
　　林郁星抱着它们，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忐忑地问：“我能拆开看看吗？”
　　“拆啊，送你就是你的了。”
　　苏霂和顾暖送的都是一些价廉物美的保暖品，对旁人来说寒碜了点，对林郁星来说，却是绝佳的礼物。
　　他们也算是花费了许多心思的，既不能挑贵了，又要合寿星的心意。
　　幸亏林郁星很喜欢，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他不顾屋内的暖气，直接把手套和帽子戴了上去，开心地摆了摆手：“真暖和。”
　　可当顾钟逸的礼盒递过来时，他笑不出来了，惊慌地不敢接：“学长，你不是送过我礼物了吗？”
　　顾钟逸理所当然道：“作为男朋友，送两份礼物不过分吧？”他温声说，“打开看看，喜欢吗？”
　　礼盒中，是一双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运动鞋。
　　苏霂认识这个牌子，悄悄在心里吸了一口气。
　　这双鞋大抵是他们一年的学费了。
　　林郁星不认识什么牌子，他没在盒子里找到价格标签，手足无措地想要拒绝：“多少钱啊？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这肯定很贵……我真的不能收。”
　　顾暖机灵地解围：“生日礼物不能拒绝，也不许问价格，这是过生日的规矩！”
　　林郁星哪知道这些都是套路，马上就信了。他受宠若惊地捧着一双昂贵的鞋，爱惜地点点头：“谢谢，这些礼物我都会好好珍惜。”
　　用到天荒地老。
　　苏霂是气不打一处来，私下和顾暖传消息。
　　苏霂：[他之前特地和我打招呼，说不能让郁星有心理负担，不许我们送太贵的。]
　　顾暖：[我都看淡了，他们是情侣，可能这就是一些情趣吧？]
　　苏霂：[太茶了，我看透这个Alpha了！]
　　杨青不管他们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勤快地把食材拎到了厨房，十分自然地从冰箱里拿出几瓶酒，爽朗道：“来来来，过生日怎么可以没有酒呢！我带了点熟食，大家先喝起来。”
　　顾钟逸不记得自己的冰箱里什么时候多出几瓶酒来。
　　看着兴致勃勃的林郁星，顾钟逸为了不扫兴，便对杨青道：“稍微喝点就行。”他在去厨房做菜之前，轻声提醒，“苏霂和顾暖刚成年没多久，他们又都是Omega，你收着点。”
　　杨青一拍脑门，确实没想这么多：“对对，是我不周到了。”
　　等他一转头，苏霂和顾暖已经自顾自地倒满了酒杯。杨青懂了，这两个人铁定是家里管得严，今天来外面尽情放纵了。
　　只有林郁星的杯子还空着，他说：“我喝饮料就好。”
　　林郁星是怕自己酒量不好，万一喝醉了，一桌子残羹剩饭说不定得让顾钟逸一个人收拾。
　　不仅如此，林郁星还去了厨房，撸起袖子，打算和顾钟逸一起处理食材。
　　可天底下哪有让寿星亲自下厨的道理。
　　林郁星不让顾钟逸赶他，赖在厨房不走，自夸地说：“我以前在饭店打过工，学过一点手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你就让我做几道菜吧。”
　　有限的空间里，林郁星的腺体由于涂抹药剂的关系，散发出一股比往前浓烈香甜的信息素味，冒冒失失地闯进了顾钟逸的世界里。
　　有隔断剂作用，顾钟逸不会因此沉醉，却仍能因为喜欢而心醉。他无法拒绝林郁星的请求，同意了对方留在厨房。
　　在客厅里的那三个人不擅下厨，便被顾钟逸以“不准捣乱”为由，关在了厨房外。
　　而林郁星和顾钟逸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下，配合默契，完全不输那些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的伴侣。
　　他们一个洗一个切，一个炒一个端，很快就做出了半桌子菜。剩下的，不是在锅上炖着，就是在蒸锅里倒计时。
　　林郁星切着手头的葱，停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嘴边突然出现一块红烧肉。
　　“……”
　　“尝尝？”
　　顾钟逸拿着筷子的手一动，喂到他嘴里，看着他咀嚼下咽后，灿烂一笑：“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和上次去餐厅吃的一样？”
　　顾钟逸可是让自家餐厅的厨师细心教了他好几次，才学到了精髓。
　　林郁星眼底冒光，立刻比起了大拇指。
　　出于礼尚往来，林郁星把自己刚端出炉的油焖大虾剥出一只，有样学样地递过去，想让顾钟逸自己拿着品尝。
　　谁料顾钟逸倾身靠近，一口咬走了林郁星手中的虾肉。他的齿尖轻碰林郁星的指尖，似是挠了一下彼此心弦。
　　林郁星的心脏便响应了不知名的号召，开始冲锋，“嗒嗒嗒”地往前跑，即将冲到嗓子眼。
　　林郁星一把捂住了喉咙，下意识朝后躲一步，碰到了身后装着烫水的锅。
　　“小心！”
　　顾钟逸眼疾手快，一手拉过了他，一手扶住了锅子。
　　危险被成功躲过，林郁星却栽进了顾钟逸的怀里，胸膛贴着胸膛，结结实实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两人的信息素碰撞，是一瓶酸甜的夏日汽水。
　　林郁星被顾钟逸的手臂护着，不免心头小鹿乱撞，不一会儿就满脸通红。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在这个怀抱里待久一点的想法。
　　因为这种感觉，和梦到顾钟逸时一模一样。
　　没有信息素的牵引，只有发自内心的向往。
　　-
　　要不是电灯泡杨青不合时宜地推开了厨房的门，发出“啧啧”两声，林郁星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神来。
　　他急忙从顾钟逸身前避开，涨红着脸，支支吾吾说：“对不起，我忘了后面有锅子……”
　　“你忙了一天肯定累了，快去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和杨青来就行。”顾钟逸没意识到林郁星是害羞了，他贴心地为林郁星的窘迫找了个台阶下。
　　林郁星看着神情淡定自如的顾钟逸，心里浮起一丝失落。他忙不迭点头，匆匆离开了厨房。
　　见此，杨青上前鬼鬼祟祟地撞了一下顾钟逸的胳膊肘：“感情真不错啊，烧个菜还卿卿我我。”他酸溜溜地说，“厨房太小了，你早点换个大房子好了。”
　　“感情好不是很正常吗？”顾钟逸笑道，“厨房小才温馨。”
　　杨青习惯了如今的顾钟逸，他乐呵呵地切着林郁星没切完的葱，嘴上不正经地哼着自创的不着调歌曲：“谈恋爱的人啊～一个个啊～像喝了假酒啊～～”
　　顾钟逸：“杨青。”
　　杨青“遵命”，不唱了：“好嘞好嘞。”
　　饭厅。
　　林郁星一出来，脸颊通红。他坐到餐桌前，还没从余温中逃脱，苏霂就不懂事地要给他倒酒。
　　他一个劲摇头：“我不太会喝，今天就不喝酒了。”
　　苏霂起哄：“你一个寿星不喝酒？！”
　　顾暖有点小醉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林郁星的酒杯说：“钟逸哥说了，今晚我们三个睡房间，他和杨学长在客厅打地铺，一次性洗漱用品都给我们准备好了。我们尽管喝，放开了喝！”
　　林郁星被他们两个闹得顾不上阻拦，面前的酒杯已经被满上了酒。
　　顾暖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双肩包里倒腾出一瓶信息素抑制剂香薰，妥当地放到了身边的柜子上。
　　“我爸知道我们聚餐有Alpha，特地让我把公司新产品带上。这样就算大家喝醉了，信息素也不会乱跑，很安全。”
　　林郁星本来就是顾氏集团的小粉丝，他和苏霂一同露出了敬佩的目光：“不愧是顾氏集团！”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发明出来了。
　　顾暖拍了拍胸膛，牛比地说：“那当然啦！”
　　-
　　不过，林郁星每次看到顾暖，都很难把他和顾氏集团的继承人联系到一起。
　　毕竟顾暖看上去又软又甜，和新闻上那些雷厉风行的大总裁完全不一样。但凡事都没有定数，顾暖成绩优异人又聪明，应该只是年纪还小，缺少历练。
　　林郁星对自己的未来目标明确，他坚信不能得罪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便率先站起来拍马屁。
　　他给顾暖倒了酒，在今晚融入了这个大企业：“顾暖，为了我们顾氏集团的光辉，干杯！”
　　苏霂：“？”
　　顾暖不见外地碰杯：“郁星你别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在顾暖心里，林郁星是顾钟逸的对象，早晚都是顾氏集团的一分子。
　　两人感情深，一口闷。
　　林郁星被将来的顾总裁肯定了，满脑子美好前程，一时酒精上了头：“家人们，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顾暖高举酒杯：“干杯！”
　　苏霂：“……”
　　等顾钟逸和杨青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顾暖和林郁星已经没有节制地喝下了整整两瓶酒。苏霂夹在两人中间，故意酸溜溜道：“你们都是家人，就我一个人外人呗。”
　　他扬了扬下巴，一手一个，按肩坐下：“你们俩别碰杯了！人齐了，赶紧吹蜡烛许愿吧！这都几点了，饿死我了！”
　　林郁星的生日愿望朴实简单：他希望自己能够顺利地念完大学。
　　他记得以前在餐厅打工时，过生日的顾客都是十指交叉相握地许愿，所以他也有样学样。准备就绪后，他刚要张口，顾钟逸阻止了他。
　　“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林郁星闻言，心有余悸地抿紧了唇，他闭眼默念，把愿望放在了心里。
　　等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正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顾钟逸。
　　“郁星，生日快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了酒的缘故。
　　烛火摇曳中，顾钟逸的表情温柔，声音沉稳，一切缱绻如梦，眼前的顾钟逸仿佛就是曾经出现在他梦中，被他为所欲为的顾钟逸。
　　因为顾钟逸的眼底，居然填满了数不清的爱意，露骨于这个夜晚。
　　但它一晃即逝，被收拢得无影无踪。
　　“……”
　　林郁星感叹自作多情，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有意思的是，这一刻，他竟然产生了去回应这份感情的冲动。想热烈地拥抱，想多情地亲吻，每一种甜蜜到窒息的情绪，他都有。
　　这是酒精作用下，一瞬间的豁然开朗。
　　林郁星怔然，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
　　他告诉自己，他是一个正常人，所以他会喜欢顾钟逸，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人是容易被牵动感情的存在，哪怕自知没有资格，也会朝前迈步。
　　林郁星微微启唇，一颗心倏地被无数力道捏紧。他的眸子在微弱的烛火中，铺入星空万里，深深地望着顾钟逸，他的睫毛也像云层落叶般微动。
　　时间过去些许。
　　林郁星的喉结，在不知不觉中上下一动。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中绽放，直至占领他所有的思绪。
　　他再次闭上眼，停顿了三秒后，才迟迟地吹灭了蜡烛。
　　因为他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希望我可以不要喜欢他。”
　　林郁星盲目地相信，生日愿望是能够被实现的。


第31章 酒后的随心所欲。
　　酒过三巡。
　　三个醉汉Omega东倒西歪，两个Alpha陷入了沉思。
　　谁都没想到，顾暖的酒品有那么差——
　　沙发上，顾暖霸气地坐着，态度同无赖一般。他一手搂着林郁星，一手指着顾钟逸挑战权威：“儿子，你过来！”
　　顾钟逸嘴角一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喊我什么？”
　　杨青捂着嘴笑疯了。
　　顾暖猛地打了个酒嗝，在顾钟逸脑袋上种青青草原，他亲了亲林郁星的脸颊，凶巴巴地又对顾钟逸吼上一句：“你听不懂你爸的话？赶紧过来，来给你爸爸我洗脚！”
　　他是一口一个“爸”，完全不管顾钟逸的额头已经青筋暴起。
　　苏霂瑟瑟地缩在一旁，脑袋清醒，人却腿软得站不起来。
　　林郁星则靠在顾暖的怀里，呼吸绵长，睡得安稳。时不时地，他的手还往顾暖的腰那边搂，贴紧了睡。
　　两个人难舍难分。
　　在梦里，林郁星没有感情的困扰，他成功地抱上了顾暖的大腿，进入顾氏集团上班。并且，他还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了总经理，年薪过百万，登上人生巅峰。
　　他在睡梦中“咯咯咯”地笑出声。
　　顾暖低头，又“吧唧”亲一口林郁星红彤彤的脸蛋，满目爱怜。
　　顾钟逸手里的空罐子被捏扁了。
　　苏霂内心：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由于三个Omega酒量不行，原本打算通宵庆祝的生日会迫结束了。
　　见时间还早，又考虑到一屋子都是喝醉的Omega。所以，没喝醉的杨青被顾钟逸无情地请出了家门，苏霂和顾暖被他冷漠地丢进了卧室。
　　干净的卧室被钟点工细心打扫过，还喷过信息素去除剂。苏霂和顾暖进去后，没有任何不适。
　　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有一股暖烘烘的太阳味儿。
　　顾暖一沾到床就开始撒泼打滚：“不孝子！竟然敢丢你老爸！”
　　顾钟逸头疼地无视了顾暖，对苏霂道：“有内卫，洗漱用品都在里面，在明早之前，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苏霂狂点头。
　　顾暖一个鲤鱼打挺，哼哼唧唧骂道：“不孝子！你忘了爸爸我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唔唔唔！”
　　苏霂当即捂住了顾暖的嘴，胆战心惊地保证：“我绝对不会让顾暖走出这个房门的！”
　　顾钟逸满意地关上了门。
　　顾暖继续发出“唔”声。
　　可怜的苏霂欲哭无泪，他怎么都没想到顾暖一喝醉就到处认儿子……他竖起三指，暗暗发誓，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和顾暖一起喝酒了！！
　　-
　　被安置在沙发上的林郁星小醒了一会儿，再次酣然入睡。他蜷缩成一团，嗅着毯子上的苦橙香，舒服地蹭了蹭柔软的枕头。
　　“呼……”他发出轻微的鼾声。
　　顾钟逸上前把毯子往上扯了点，回身将客厅的暖气调整了几度。
　　再之后，他一个人轻手轻脚地收拾了生日宴的残局，去了一旁的备用洗手间内，稍稍洗漱了下。
　　顾钟逸换了一身衣服，安静地走到沙发边上，席地而坐。
　　林郁星转了一个身，睡迷糊的脸正对着他。
　　时间临近了12点。
　　顾钟逸一点都不嫌弃林郁星一身酒气，他倾身过去，亲了亲林郁星的额头，微声道：“晚安。”
　　暖色的灯光下，无比温馨的时刻可能是受到了诅咒，它总是无法长久。被偷亲后的林郁星“唰”地起身，睁开了眼睛：“厕所，我要去厕所……”
　　顾钟逸被吓得顿时失语。
　　林郁星推开了蒙圈的顾钟逸，打了个酒嗝，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顾钟逸连忙上前拉住了他，领着他去了备用洗手间。
　　林郁星醉得不行，在门口晃悠了好一阵子，口齿不清地碎碎念：“你、你家厕所好高级，比我家里睡觉的房间还、还漂亮！”
　　“……这是厕所。”
　　林郁星哪听啊，他晕晕乎乎扶着墙往里走，下意识地关上门，嘴里根本不闲着：“这要是我的房间就、就好了……我天天、天天睡这里！”
　　顾钟逸放弃和醉汉理论。
　　出于礼貌，他稍稍走开了几步，等了又等，也没见林郁星从里面出来。
　　他上前敲了敲门：“郁星？”
　　没人应声。
　　顾钟逸再次喊道，还是没人应声。
　　顾钟逸心想不对，顾不得什么，直接开门进去。他看到郁星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睫毛委屈地抖了抖。
　　顾钟逸提着的心放下了，随即他蹲下身，像哄小孩一样。
　　“怎么了？”
　　“我腿软了，站不起来。”林郁星说话的声音清楚了许多，他吸着鼻子求助，“你帮我一下，我还没洗手。”
　　顾钟逸被林郁星的模样惹得内心柔软，他小心地扶起了林郁星：“站稳了。”
　　顾钟逸让林郁星慢慢地站到洗手台前，而自己则成了一堵墙，挺立于林郁星身后让他靠着，双手则抓在林郁星肩膀两侧，扶稳他。
　　镜子里，林郁星的脸颊红润，微长的头发已经到达了乱翘的程度。他觉得自己的高领毛衣很热，扒拉了几下后吃力地去摸镜子。
　　摸来摸去，他震惊道：“苏霂，水龙头坏了，打不开。”
　　顾钟逸要帮忙的动作一停：“我是谁？”
　　“苏霂啊。”林郁星晦气地抱怨，“水龙头怎么会坏了，修一修得多少钱啊……”
　　他继续摸镜子，满脸认真地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气得林郁星飙出一句方言来：“真是萝卜个腿儿！”
　　“……”
　　“你、你看着这儿，我去喊宿管……”他试图往外扒拉。
　　顾钟逸拉回了他：“我是谁？”
　　“你是苏霂啊！”
　　“错了，再看看。”
　　林郁星瞅着他，豁然开朗：“学长？”
　　“嗯，对了。”
　　“嗯对，你是杨青学长。”
　　“……”
　　顾钟逸对于撒酒疯的顾暖，可以爽快地丢到一边。但对于自家的星星，那是彻底没辙，唯有顺着他闹酒疯。
　　幸好，林郁星比起顾暖，撒酒疯最大的程度只是不认人而已，并不存在强迫别人叫“爸爸”的恶习。
　　林郁星像是听到了顾钟逸心里的夸赞，识趣地说：“杨学长，你让开点……我、我名草有主了。”
　　无奈，顾钟逸从后拥住了他，让他站稳了，站好了。
　　林郁星无力地拍他的手，不乐意让“杨青”抱着，别扭地挣扎出了一副要去报警的样子。
　　顾钟逸不得不屡次强调：“林郁星，我是顾钟逸。”
　　终于有一次，林郁星听进去了。他喘着气，累得不行，依赖地靠在了顾钟逸怀里：“那你、你不早说。”
　　“……”
　　顾钟逸顺利打开了水龙头，调好了水温，握着林郁星的一双手探过去。林郁星傻眼了，水龙头居然自己好了。他和个木头人一样靠着顾钟逸，任由顾钟逸搓着洗手液，把他的手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
　　“好了。”
　　顾钟逸抽纸给他擦干。
　　林郁星仰头，碰到了顾钟逸的下巴。他眨了眨眼，觉得好奇怪，他靠在顾钟逸的怀里，听到了顾钟逸沉稳的心跳声，便跟着一同悸动起来。
　　“咚——咚——咚——”
　　讨厌死了，怎么又是这种感觉？
　　不是许愿了吗？
　　不是说了，只要是不夸张的生日愿望都能被实现吗？
　　“骗子。”他愤愤地骂道。
　　顾钟逸不明所以。
　　可林郁星讨厌着讨厌着，他却清楚，自己是心动了。
　　他纠结不已，苦涩地问：“这是梦里吗？”
　　顾钟逸深知不能和醉鬼说道理，便道：“嗯。”
　　也偏偏是顾钟逸一句随口的回答，让林郁星揪紧的心彻底跌入了恋爱的躁动中。
　　因为在梦里，他不需要受到道德的谴责，他也不需要遵守现实的规则，他更不需要在意自己的不足之处。
　　在梦里，林郁星可以随心所欲。
　　林郁星不愿离开顾钟逸的怀抱，他近距离地闻到了顾钟逸的信息素味，不甜也不涩，正常得让他恼火。
　　于是他转身，特别不甘心地抱住了顾钟逸，往他怀里钻了钻。
　　顾钟逸被林郁星的举动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双手抬起。
　　“学长。”林郁星低低地喊他。
　　“哪个学长？”顾钟逸其实是个小心眼。
　　林郁星蹭了蹭他的胸膛，声音软乎着，他开始认人了：“……你是顾钟逸学长。”
　　顾钟逸顺了心，缓缓地回抱住他，轻拍了下他的背：“对了。”
　　林郁星却在得到答案后，莫名其妙地哭了。
　　这一下，弄得顾钟逸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想开口问问，哄哄，林郁星直接抽泣着袒露心声：“我怎么办啊，吃、吃了隔断剂也不管用了……”
　　“什么？”
　　“就是、就是我一看到你啊……”林郁星眼含热泪地嘴一撇，呜咽着说，“我、我的心就怦怦跳，和装了个马达一样……”
　　顾钟逸的心里没有马达，他紧张到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确定林郁星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醉酒后的胡话。他也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打断了林郁星的思路。
　　林郁星固执地认为，梦里的顾钟逸不会讨厌他，更不会结束合同把他赶走。在这里，他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以及自卑和无能，都能够被顾钟逸谅解。
　　殊不知，他的眼泪和言语，每一样都触动着顾钟逸喜欢他的心。
　　林郁星泣不成声，一个劲地摸着心口，难受道：“我的心脏怎么这么不听话，摘掉算了……”他呜呜呜地把眼泪鼻涕全擦到了顾钟逸的衣服上，还不许人家嫌弃他，紧紧抱着不撒手，“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出毛病了？我不懂，我都吃隔断剂了……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了……我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哭声越来越小。
　　顾钟逸明白这是“喜欢”，但他不知道这份喜欢让林郁星如此痛苦。
　　他想出声安慰几句，想好好引导林郁星，却独独败在林郁星的一个吻上。
　　林郁星踮着脚，不讲理地嘬了他的脸颊一口。
　　边哭边亲，因为这是在梦里啊。
　　也是趁着此刻，林郁星的潜意识先一步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坦白这一切与信息素是毫无关系的，他就是不要脸地喜欢上顾钟逸了。
　　他扪心自问：这么好的顾钟逸，谁会不喜欢呢？
　　林郁星哭到打嗝，抽噎着告诉顾钟逸，重复了两遍：“我喜欢上你了，我完了，我喜欢上你了。”他小小声说着，抿了抿唇，像讨要一颗糖果，“你呢？”
　　表白的语句宛如一场潮湿的雨，融化了林郁星讨要的糖果，甜腻地裹紧了顾钟逸的心。
　　顾钟逸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一天，怔然失语。
　　林郁星等不到答案，着急了：“你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假人吗？”
　　顾钟逸：“会说。”
　　林郁星又等了一会儿，便威胁他：“那我告诉你，这是我的梦，我想、想让你做什么都行！你现在、立刻、马上……必须说喜欢我！”
　　在现实里得不到的东西，在梦里还不能任性吗？
　　顾钟逸被胸前的温热感染，无数的情绪翻涌。
　　他忍不住抹掉了林郁星的眼泪，无比真心地抱紧了林郁星。
　　但他依旧不作回答，在这种情况下，不论说什么，明天一早估计都会被林郁星忘掉，或是彻底被当作一个梦。
　　顾钟逸很自私，他不希望这样。
　　有些话，应该由他先说出口，才会显得比较公平。
　　他也一直在等，所幸是终于等到了。
　　顾钟逸的声音充满磁性，温柔无比，如这人世间的万千重力倾倒。
　　“郁星，今天很晚了，该睡了。”
　　“告诉我啊……”
　　“明天等你醒了，我会告诉你。”
　　“我等不到明天……”
　　“为什么？”
　　“因为，”林郁星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委屈道，“我会难过到死掉。”
　　林郁星漂亮的眸子是夜晚中落寞的星辰，落下几滴豆大的泪珠。他踮起脚，不听话地再次在顾钟逸脸上嘬了一口。
　　结果温情时刻不足三秒钟，林郁星腿一软，直接跪在顾钟逸面前磕头，提前恭祝新年快乐。


第32章 门牙漏风也可以吃糖。
　　【32】
　　幸好顾钟逸动作敏捷，一把横抱起了林郁星。
　　林郁星被惊得止住了哭泣，很快，他配合地搂住了顾钟逸的脖子，乖乖地把脸颊贴到了顾钟逸的脸颊上，蹭了蹭。
　　“学长，你好好~”
　　林郁星神志不清地拍着马屁，醉醺醺地眯起眼。
　　顾钟逸的心无法镇定，他在今晚，可谓是受到了极高的待遇，还要强迫自己从容面对。顾钟逸好歹也是个身心健全的Alpha，喜欢的Omega主动亲近自己，他怎么可能不心动，不失控？
　　可顾钟逸也是逼狠了自己，他做到了。
　　为了打消自己的非分之想，顾钟逸忍着一股气，将林郁星放到沙发上，半蹲下检查：“有没有磕疼？”
　　“我最喜欢你了~”
　　林郁星靠过去，答非所问，只觉得梦里的顾钟逸好暖啊。
　　顾钟逸屏住呼吸：“真的没磕着？”
　　“没有啊。”林郁星好不容易答对了。他揉了揉眼睛，稀里糊涂地说着话，让顾钟逸别担心了，他压根不觉得疼。
　　林郁星说着说着，又嘬了一口顾钟逸。
　　在感情方面白如A4纸的林郁星不会接吻，也没有这个熊心豹子胆去亲顾钟逸的嘴唇，他只会放纵自己在梦里鼓起最大的勇气，去亲一亲顾钟逸的脸。
　　他没想到，原来Alpha的脸颊亲上去，是软的。
　　“学长。”
　　林郁星歪着脑袋，忽然抱起一个沙发上的抱枕，对着它喊：“学长，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钟逸看着他认真可爱的模样，不禁伸手让他的脑袋正对自己，言语也大胆起来：“你连表白都说了，还能有什么秘密？”
　　“嗯，有的啊。”林郁星脸贴顾钟逸的掌心，嘴角上扬，柑橘的甜味四逸，“之前，你问我是不是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我、我说是的。”
　　顾钟逸记得，自己当时很伤心。
　　“对不起啊，我骗了你。非分之想……那可真是太多了！”林郁星凑上去，在顾钟逸耳边呼气，特别小声地说悄悄话，“我在梦里，都牵你的手啦。”
　　林郁星摆摆手，说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上次牵手，这次亲脸，下次是不是得干坏事了？他坦言自己不正经，不着调，不负责任。
　　色令智昏。
　　林郁星是悲从中来，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
　　“郁星！”顾钟逸抓住了他的手。
　　林郁星丧气地垂着头，习惯了自我责备，自我检讨，这是他从小的生存之道。
　　“对不起啊，你别怪我，我总是……总是担心被你发现。我怕你不和我合作了，怕你不和我做朋友了……”
　　顾钟逸很是心疼，他为了消解林郁星的失落，主动与林郁星的手十指相扣：“是这样牵的吗？”
　　“你怎么知道？”林郁星迷茫地抬起头，盯着两人紧紧握着的手，欣喜道，“你果然是上次的学长，你怎么做到的？两次梦里都是同一个你？”
　　顾钟逸已经走进了林郁星给自己安排的角色中，温柔回道：“因为我想见你，就来了。”
　　林郁星激动地在顾钟逸的手背上嘬了一下：“谢谢你，你真的太好了。”他送上了自己最真挚的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顾钟逸成功收获一张“好人卡”。
　　“谢谢。”
　　“不客气，祝你长命百岁。”
　　“好，一起长命百岁。”
　　“嗯！”
　　林郁星话多得要命，打了个酒嗝，心情舒畅地倒在沙发上。
　　兴许是酒精消散得差不多了，林郁星闹腾了这么久，终于精疲力竭。他握紧了顾钟逸的手，再三请求：“你能一直这样握着我的手吗？”
　　“好。”
　　“你人真好。”
　　“我只对你这样。”
　　林郁星听了，很高兴。随即，他轻声问道：“你这么好，是不是……也能接受我不好的地方？”
　　“是。”顾钟逸应得很笃定。
　　林郁星笑了起来：“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要对顾钟逸坦诚一切。
　　“我小时候，在福利院住了很久。那里的人都不愿意和我玩……因为我……不太好。可是、可是我不是故意不太好……”
　　林郁星再次湿了眼眶，他像是做了一个决定，抽出了与顾钟逸握着的手，费劲地坐起身来。
　　他晕乎得很，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顾钟逸想扶他，被他挡开了手。
　　林郁星努力地翻下了自己的高领，一转身，把丑陋的腺体展现在了顾钟逸面前。
　　他想说：不仅是腺体，我整个背都是这样，丑陋又恶心。
　　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接受我的，对不对？
　　他从内心深处，渴望着有人能够真心地接纳他。
　　可不巧的是，林郁星在“梦”中的能量已经耗尽，他未能将事情做完说完，便倒头呼呼大睡。
　　或许，在他真正的梦中，这份安逸正在继续。
　　顾钟逸却几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掐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从不知道，林郁星的腺体是这个样子。蓦地，他想起自己幼年时第一次见到林郁星，对方就穿着一件高领的衣服。
　　他也想起，林郁星在福利院中的外号——怪胎、丑八怪。
　　-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
　　9岁的顾钟逸从一辆私家车上下来，一瘸一拐地拎着自己的双肩包。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杨青的父亲杨渠。
　　福利院的院长站在门口，热情地上前：“您就是杨先生吧，多谢您这次给我们福利院的捐款。”
　　杨渠没有直言这笔捐款是顾庄所为，他客套地回应了几句后，把顾钟逸带到了院长面前：“暑假结束后，我会来接他。其余的，您不要多问了。”
　　杨渠始终是放心不下，也怕有闪失：“孩子怕生，麻烦您多费心照顾。”
　　“您放心，我们这里是条件差了点，但人都很好的。”院长从未见过送孩子来福利院历练的做法。
　　她不是很理解，也不敢多问。
　　她亲切地领着顾钟逸往里走去，并给了他一包糖。顾钟逸把便宜的糖果随手放进了背包里，不是很有兴趣。
　　恰逢午休时间，无数个小脑袋从不远处的窗户中探出来，远远地观察这个新来的小朋友。
　　宿舍门外的阴影下，林郁星拿着一根树枝，正在专心地戳地上的泥巴。
　　“小星星，怎么又不睡午觉？”院长看到林郁星被闷了一脑袋汗，取出手帕，上前给他擦了擦。
　　林郁星看到院长就笑了，甜甜地喊道：“院长妈妈！”
　　院长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这是怎么了？”
　　林郁星很享受被人揉的感觉，他不大在意地说：“我的床上被倒了水，他们说不要和我一起睡，我就出来玩了。”
　　院长一听，头疼地朝孩子们的宿舍那望去，窗台边的小脑袋们纷纷缩了回去。
　　她顾不得管顾钟逸了，便把顾钟逸交给了林郁星，自己则匆匆踏进宿舍去教育那些不懂事的小家伙。
　　顾钟逸被突然撇下，情绪低落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包。
　　他抬起头，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身边则是一个怯怯看着他的Omega男孩。
　　顾钟逸别过头。
　　林郁星以为顾钟逸也不喜欢自己，抿了抿唇，低着头继续戳泥土，玩着自己无趣的游戏。
　　顾钟逸遂而被晒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躲一躲阳光。他别扭地侧身，烦心地想着院长能不能快些安置自己。
　　林郁星在几分钟后，小声地问他：“你要不要站过来一点？”
　　“……”
　　林郁星指指这棵树：“这里不晒。”
　　顾钟逸没动，他的心情够糟糕了。
　　林郁星把手里的树枝递给他：“你要玩吗？”
　　顾钟逸没有吭声，细细地打量了林郁星一番。
　　和自己不一样，这个男孩看上去就营养不良，很瘦，很矮。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领子很高的衣服，而那个领子，像是有人特意帮他缝补上去的，颜色不搭，形状也很奇怪。
　　顾钟逸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孤儿。
　　虽然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他至少从小衣食无忧。惊叹之余，顾钟逸对福利院的孩子心生怜悯，从包里拿出了刚才院长给的糖。
　　他踉跄地走了过去，露出了一丁点善意：“吃吗？”
　　林郁星很惊讶于顾钟逸的示好，他腼腆地看着顾钟逸，扭捏地没有立刻接下糖果。
　　顾钟逸说：“这是糖。”
　　林郁星盯着他，移不开目光。因为福利院里，没有一个小朋友是像顾钟逸这样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林郁星觉得顾钟逸真好看。
　　顾钟逸却有些不耐烦了，准备收回手。
　　林郁星赶忙一把抓过糖果，护在自己手里。看着包装花哨的袋子，他用力点点头，露出一个非常快乐的笑容：“吃呀！”他回报给顾钟逸一把泥，“里面有蚂蚁，一起玩吗？”
　　顾钟逸嫌弃地拍开了林郁星的手。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林郁星对顾钟逸产生的好感。
　　从那天起，林郁星开始围着顾钟逸转。他因为一袋糖果，天真地把顾钟逸当作了自己的好朋友。
　　并且，他发誓要做瘸子顾钟逸最坚强的后盾，不让任何人欺负顾钟逸！
　　顾钟逸知道后，明确地表示自己不需要。
　　林郁星：“知道啦，你需要。”
　　顾钟逸：“……”
　　神奇的是，林郁星小小的个子有用不完的力气。
　　中午开饭了，顾钟逸走不快，林郁星就背着他跑，第一时间冲向食堂；下午分点心了，林郁星哪怕自己没的吃，都要保住顾钟逸那一份；晚上睡觉了，林郁星就去端热水，学着大人的样子帮顾钟逸泡脚。
　　他面面俱到，还能为了顾钟逸去和别的小朋友拼命。
　　“是他们先抢了阿熠的东西！”林郁星正处于迟来的换牙期，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门牙被打掉了，“院长妈妈，他们说阿熠是瘸子！是他们不礼貌，不讲道理，他们做错了！”
　　另外几个小朋友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呜呜”地哭：“他本来就是瘸子！”
　　林郁星凶巴巴地扬起拳头，不顾自己也是一脸狼狈。
　　最后，几个小朋友被拎着一个个上完药，全部被赶到门外罚站，受教育。
　　趁着院长走开的间隙，被林郁星打趴下的几个小朋友便口头攻击他：“怪胎！丑八怪！”
　　林郁星听他们骂的是自己，便懒得搭理。他低着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闷声不响。
　　小孩子的好胜心强烈，不依不饶地说：“怪不得你哥哥要抢走你的新爸爸和新妈妈！怪不得你没人要！你离我们远点，别传染给我们！”
　　他们像是戳到了林郁星的伤心事。
　　林郁星继续踢石头，低声回击：“说得好像你们这些笨蛋有人要一样。”
　　下午吃点心的时间到了。
　　犯错的小朋友不能吃，几个人咽着口水，可怜巴巴地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
　　一个小朋友哽咽着说：“都怪小星星！”
　　林郁星还在踢石头。
　　半晌，顾钟逸搬了张小凳子到他身边坐下了，手里还拿了三包零食。他在福利院有特权，院长特地给他开了后门照顾。
　　顾钟逸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不缺零食不缺衣服玩具，他缺爱。
　　林郁星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零食，石头也踢不动了，肚子应景地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
　　林郁星往顾钟逸那边挪了点，问：“阿熠，你难道是院长妈妈亲生的吗？”
　　为什么你的点心永远和大家的不一样？
　　顾钟逸没有正面回答。
　　林郁星咽了口唾沫，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这个好吃吗？”
　　“不知道。”顾钟逸的态度一向冷淡。
　　林郁星看地上的小石子，羡慕地自问自答：“肯定好吃。”
　　“我不知道，以前没吃过这个包装的。”顾钟逸拆开袋子，拿出一片递过去，“你帮我尝尝吧。”
　　登时，林郁星的眼睛都亮了。
　　他赶紧乖乖张嘴，一片薯片就被塞了进来。他心情大好，嚼嚼嚼，门牙漏风，故意大声说：“好好吃啊——”
　　其余几个小朋友口水都要下来了。
　　顾钟逸忍不住笑了，态度一改冷漠：“吃话梅糖吗？”
　　“吃！”
　　“你门牙都掉了，能吃糖吗？”
　　“我能呀！你给我，我吃给你看看。”
　　两个人当着其余几个小朋友的面，花式吃零食。林郁星一点都不苦闷了，他像个灿烂的小太阳，盯着顾钟逸瞧：“阿熠你对我真好。”
　　彼时，顾钟逸也还小，他不懂为什么林郁星会有那么多难听的外号，也不懂为什么林郁星这么好居然还能被别的孩子孤立。
　　他很后悔自己没能在当时多想想。
　　短暂的两个月暑假过得飞快，他本以为自己和林郁星是彼此可以做下约定的朋友。可终究，他对林郁星，究竟了解多少呢？
　　幼年时的他将“怪胎、丑八怪”当作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之称，却不知道，它们是真实绑在林郁星身上的枷锁。


第33章 咚壁？不是壁咚吗？
　　次日早晨，八点。
　　暖气开了一夜，顾钟逸家的沙发异常舒服，林郁星安稳地睡到了自然醒。
　　手机上，是顾钟逸给他留的消息。
　　[我去买早餐，很快回来。顾暖和苏霂在卧室里，洗漱用品在他们房中的内卫。]
　　林郁星：[OK。]
　　顾钟逸：[早安，我还在排队，早餐想吃什么？]
　　林郁星：[早安，我都可以。]
　　顾钟逸了解林郁星的喜好，回道：[知道了。]
　　林郁星闻到自己满嘴酒味，迫不及待地想洗漱。他敲了敲卧室的门，里面的人毫无动静。他轻轻打开房门，看到床上就顾暖一个人，苏霂裹着毯子睡在地上。
　　林郁星蹑手蹑脚地过去，帮顾暖盖好了被子。然后他从内卫中拿走了自己那份洗漱用品，去了公寓的备用洗手间。
　　林郁星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过，就连顾钟逸家的洗手间，都比自己从小到大住过的所有房间要敞亮。
　　自从他10岁那年，被林秀凤接回去后，他就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房间是一处狭隘的空间，堆积了纸箱和旧物，布满灰尘，只能勉强放下一张1.2米的折叠床。
　　它比福利院的床要大些，却比林郁星印象里的家中的要小些。
　　林郁星记得很清楚，在他小学时，程嵘的脚还未在工地受伤，所以白天家中时常只有林秀凤和他们两个孩子。那是短暂的快乐时光，林郁星可以在房外的餐桌上舒舒服服地写一会儿作业。
　　他也会懂事地帮林秀凤做家务，而程韶华则是坐在椅子上听话地跟着电视画面挥手，摇着脑袋傻笑。
　　等到了深夜，程嵘到家了，林郁星就乖乖地回房间，趴在装杂物的纸箱上学习。
　　幽暗的房间灯光不亮，特别伤眼睛。
　　林秀凤私下给他买了一盏台灯：“你们老师说你学习好，将来一定能上个好大学。姑姑和你说呀，你不要贪玩，要好好学。学好了，以后咱们都跟着你沾光，一起住城里过好日子去。”
　　林秀凤一边忙着手头的活儿，一边对林郁星唠叨。
　　偶尔地，她会念起林郁星的亲哥哥，叹气道：“也不知道你哥被收养去了哪里，日子过得好不好。不过他和你是双胞胎，路上碰到了兴许是能认出来的。”
　　林郁星闷声：“不知道。”
　　林秀凤没察觉到林郁星的不高兴，低头咬断了手里的线：“不说他了。等你有了出息，我也不算对不起你那早早过世的爹妈。”
　　她自认为把林郁星带回家，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但林郁星知道，林秀凤将自己带回家的最终目的，无非就是想让他以后可以照顾智力低下的表哥，让程韶华一生衣食不愁。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程嵘的极力反对下，林秀凤还是坚持从福利院中，将兄长抛弃的孩子带了回来。
　　若是她还能生育，林郁星不见得会有机会离开福利院。
　　可不管怎么说，林秀凤确实把他养大了，哪怕过程艰难了些。
　　想到这，林郁星用清水拍了拍脸。
　　对比起过去的经历，这段时间的幸福要说是个梦也不为过。林郁星快要一头扎进去，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不行，他不能飘了！
　　他刷着牙，哀叹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浮肿的脸颊，糟糕到不像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忽地，他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连而来的，是一些画面——
　　“真是萝卜个腿儿！”
　　“你是苏霂啊！”
　　“嗯对，你是杨青学长！”
　　…………
　　“我喜欢上你了，我完了，我喜欢上你了。”
　　“你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假人吗？”
　　等等。
　　一箩筐的尴尬记忆恢复，许多情景挣脱了束缚。每一幕，都是他醉酒后失控的样子。
　　林郁星拿着牙刷的手僵住了。
　　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画面，就像是在他脑袋里蹦迪，快要踏平了他的镇定。
　　林郁星手中的牙刷蓦地掉到了水槽里，他一口吞下了嘴里的泡沫，满脸绝望。
　　他顾不上什么了，急匆匆地洗漱完后，便一步三撞地走到客厅，拿起手机反复查看自己和顾钟逸刚才互传的消息。
　　从表面上来看，顾钟逸的文字回复没有任何异常。
　　林郁星踌躇万分，拿着手机来回踱步。脑子里的恐怖画面也随之加多，什么亲脸蛋啊，亲手背啊，蹭胸膛啊，搂脖子啊……简直是不堪入目！
　　林郁星“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我都干了什么！”他抱头撞沙发，恨不得回到昨晚抽死神志不清的自己。
　　只是很快，林郁星又开始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因为在那段记忆里，顾钟逸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这不大可能，这太不可思议了。面对一个背叛者，顾钟逸绝对不会姑息吧？
　　思虑再三，与其自己干着急，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他握了握拳，视死如归地在手机上敲字，手机还不给面子地卡了一会儿。
　　林郁星：[学长，我昨晚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顾钟逸正在排队买早餐，为了避免林郁星临阵脱逃，他撒了个小谎：[没有。]
　　林郁星不敢确定，委婉地问：[你没骗我吧……我都喝醉了，肯定给你添麻烦了吧？]
　　顾钟逸：[你喝醉之后就在沙发睡着了，一晚上都没醒。]
　　为了增加真实性——
　　顾钟逸：[不过你说了点梦话。]
　　林郁星忙问：[我说了什么？]
　　顾钟逸快排到了，他看到有林郁星喜欢的热豆浆，笑了笑：[你说你喜欢……]
　　林郁星着急得不得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咽也咽不下去。
　　顾钟逸：[你说你很喜欢这个生日，想之后每一年都和我一起过生日。其余没什么了，也没有给我添麻烦。]
　　林郁星蒙了，这是什么奇怪的衍生剧情。他对顾钟逸说的这些完全没有印象，有的全是顾钟逸压根没提到的记忆。
　　难不成，顾钟逸说的都是真的，而他回想起来的的确全部都是一个梦？
　　算起来，林郁星是第一次醉酒。要说分不清状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林郁星擦掉了额前的汗，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长舒一口气。看来，昨晚那些不要脸的画面，全部都是自己的臆想。他摸了摸心口，还有点酥酥麻麻的余留感，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
　　他看了眼卧室的方向，问顾钟逸：[我不是应该和他们一起睡在卧室里吗？]
　　顾钟逸：[顾暖酒品很差，我没让你去卧室睡。]
　　林郁星关心道：[你睡的哪？]
　　顾钟逸：[客厅地板。]
　　林郁星看着铺着地毯的硬地板，伸手摸了摸，心疼道：“……早知道不喝酒了，本来我睡地板就好了。”在他看来，顾钟逸从小没过过什么苦日子，睡地板也太委屈了点。
　　林郁星拍拍马屁：[小仓鼠帮你捏捏肩膀表情×2]
　　顾钟逸：[捏得不错，奖励你。]
　　这条消息附带一张照片，是顾钟逸买的一袋子早餐，全是林郁星爱吃的。
　　林郁星的心扑通扑通。
　　他猛地关屏了手机，按住自己的心口：“你别跳了！”
　　一声吼后，初次宿醉的疲惫感缓慢地包围了林郁星。
　　梦中的自己对顾钟逸死缠烂打的画面也全部再次浮现……
　　知晓了自己心意的林郁星苦不堪言地抹了一把脸，为自己在梦中对顾钟逸动手动脚的行为深感愧疚。
　　他不知道一会儿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顾钟逸，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自己迟来的初恋。他难过地陷进了沙发中，万分沮丧。
　　林郁星算是情窦初开，开得还晚了点。
　　他是第一次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在梦里幸福，在现实苦涩。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是一个没有家庭负担，也没有烫伤伤疤的普通大学生。可事实便是事实，林郁星自知无法改变任何事，就不再抱有期望。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起身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要洗的碗筷，却发现顾钟逸都收拾好了。
　　唯有吃剩的蛋糕惨不忍睹，被放在厨房的台面上。
　　林郁星再次回忆起昨晚的生日会，黯然神伤。
　　“唉……”
　　顾钟逸对他这么好，他还抱有这种心情……他大概就是《农夫与蛇》中的那条忘恩负义的蛇。
　　林郁星望着蛋糕出神，连顾钟逸进家门了都没发现。
　　在客厅转了一圈的顾钟逸没看到人，还以为林郁星进了卧室。
　　他径直去敲了两下门，没什么反应。
　　“郁星？”
　　作为一个Alpha，顾钟逸不会那么没礼貌去擅自开门。他手里还拎着一大袋早餐，便想去厨房整理一下再喊他们起床。
　　袋子在他的步调下，发出“窸窣”的声音，不算是毫无动静。
　　可当顾钟逸推开厨房的门时，看到的，竟然是对着半个蛋糕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的林郁星。
　　顾钟逸感觉自己的眉毛抽了一下。
　　因为林郁星正对着蛋糕虔诚祈祷：“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菩萨保佑，蛋糕保佑，不要让我再做这种春梦了！也不要再让他出现在我梦里了！”
　　林郁星向蛋糕三鞠躬，非常果断：“让他滚出我的梦！”
　　这个“他”指的是梦中的顾钟逸，和本人无关。
　　大概林郁星是真的相信生日愿望可以被实现吧……
　　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对着一堆蛋糕残渣许愿，或许只会起反作用。
　　比如，顾钟逸两指蜷曲，叩了两下门。
　　“什么春梦？”
　　林郁星吓到差点腿软。
　　再比如，被表白过的顾钟逸胆子很肥，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条斯理地对林郁星步步紧逼，一直将人逼到了角落里。
　　顾钟逸双手扶着厨房的台面边沿，把林郁星困在一个怀抱大小的位置中，有点不爽，又明知故问：“他是谁？”
　　林郁星被包围在苦橙香中，激动得魂都要没了。
　　他的心跳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让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他的脑袋跟着“冒了烟”，他不仅呼吸不顺，还头晕耳鸣。
　　他不明白顾钟逸突然的捉弄是什么意思，也深知顾钟逸不是这样的人。他努力睁开眼睛去瞧顾钟逸，唯见到顾钟逸顶着一张帅脸满是笑意地看着他。
　　简直迷死人了。
　　林郁星想让顾钟逸让开，一结巴，开口竟然变成了：“你你、你咚壁我干什么？！”
　　好好的气氛总维持不过几秒钟。
　　顾钟逸：“咚壁？不是壁咚吗？”
　　就顾钟逸的年纪来说，他还不至于连这点情侣间的小浪漫词汇都不懂。
　　然而，林郁星这个打工人是真不懂，他补个偶像剧都能记错字词前后位置。
　　“……对。”林郁星气势全无，缩着肩膀，“你干吗壁咚我？你要干什么？”
　　顾钟逸反问他：“词都说不对，还问我要干什么？”
　　“我、我没吃过猪肉还不能见过猪跑吗？”林郁星羞得想钻地洞。
　　再看顾钟逸，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反倒是一副“真好，你今天是猪了”的表情。
　　林郁星：“……”
　　但这绝对是林郁星的过度脑补，顾钟逸怎么可能舍得骂林郁星是猪？就算要这么说，那林郁星也是全世界最优秀可爱的小猪。
　　顾钟逸最喜欢了。


第34章 D市的阴雨天。
　　自然，这事儿不能全怪林郁星紧张。
　　旁人也许不知道，林郁星看得清清楚楚——顾钟逸此刻非常嚣张，可谓是到了“为所欲为”的程度。
　　林郁星都不敢信，一夜之间，一个好端端的人居然能变成这样。
　　难不成是昨晚顾钟逸也喝坏脑子了？
　　林郁星脸上火辣辣地烧，被暗恋对象壁咚的感觉非同凡响。他不能再纵容顾钟逸的玩笑，喋喋不休地要求顾钟逸走开。
　　这时，一声萎靡不振的“早”彻底打破了两人暧昧的气氛。
　　顾暖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门口。
　　林郁星作为顾氏集团未来的优秀好员工，现下最得力的临时员工，他一改自己的羞恼，甜蜜蜜地露出一个假笑，迅速入戏：“顾暖，怎么了？”
　　顾暖似醒非醒地摸着门框：“客厅的杯子去哪了？我想喝水。”他费劲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林郁星与顾钟逸在厨房相亲相爱的一幕。
　　顾暖呆了呆，吓得连连后退，大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他溜了，还贴心地回过身来，帮他们关上了门。
　　如果顾暖此刻手里有一把钥匙，他还会帮他们把门给上锁了。锁死在里面，省得大清早来“吓唬”人。
　　外头，苏霂伸了个懒腰：“顾暖，你见鬼了？”
　　顾暖一指抵在唇间：“别说话！”
　　在顾暖眼里，顾钟逸生起气来比鬼还可怕。他推着苏霂往回走，听到“嗡嗡”的振动声。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茶几上林郁星的手机，互相推搡。
　　顾暖：“你去。”
　　苏霂：“你去。”
　　顾暖：“我不去。”
　　苏霂：“那我也不去。”
　　顾暖：“万一是什么重要的电话……”
　　苏霂：“我看看。”
　　不看还好，一看他犯难了。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的确是林郁星肯定要接的电话，苏霂把手机放到顾暖手里，语重心长：“你是亲戚，我是外人，你活命的几率比我大。”
　　挺有道理。
　　同时，厨房内。
　　演戏演完了，林郁星推了推顾钟逸：“学长，别闹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梦到了谁？”顾钟逸毫不在意门外有电灯泡，他笃定，现在谁也不敢来厨房。
　　他的地盘，他说了算。
　　林郁星羞臊极了，也不敢盯着顾钟逸看。他灵机一动，趁着顾钟逸不注意，弯腰从顾钟逸胳膊底下钻了出来。
　　他的心跳乱了节拍，对顾钟逸的玩笑又气又发不起火来，谁叫他心虚呢。他也清楚，顾钟逸对自己没感觉，所以可以毫无忌惮地开玩笑。
　　可他不一样，一个壁咚差点要了他老命。
　　林郁星憋屈地站着，都说先爱上的人吃亏，但那些吃亏的人好歹有个机会，他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他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解开了塑料袋，将顾钟逸买回来的早餐逐一整理出来。
　　顾钟逸知道自己过头了，赶忙收敛了嘚瑟，讨好般地问：“下午有时间吗？”
　　“没有。”林郁星头也不抬。
　　“我想安排你去和小朋友见个面，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开始帮他辅导功课了。”
　　400元一小时的家教课，诱惑力着实是不小。
　　林郁星一甩刚才的不愉快，立马换了一副星星眼，凑上前去改口：“有！我都有时间！”
　　他爽快地原谅了顾钟逸的捉弄，向“钱”看齐。
　　顾钟逸趁机揉一揉他的脑袋：“嗯，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
　　“啊？”
　　“我……”顾钟逸轻咳，有些不好意思，耳尖竟然泛起红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单独，现在不太方便。”
　　为了避免误会，顾钟逸道：“是好事。”
　　家里现在还有两个电灯泡，手头的准备又简陋，实在是不适合表白。顾钟逸这人，虽说活了快三十年了，但浪漫细胞还是缺了些，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林郁星一听是好事，误以为是顾钟逸除了家教以外，又帮自己找了什么兼职。他十分感谢顾钟逸的帮助，羞愧的心不上不下地悬着，觉得自己是个叛徒。
　　可他嘴边那句道歉还没出口，顾暖又来了。
　　顾暖敲了两下门，打开一条门缝，伸手把手机放到了厨房的台面上，留下一句：“原谅我吧！你们结婚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他说完就跑了。
　　林郁星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姑姑”。
　　…………
　　下午三点左右。
　　林郁星乘坐飞机来到了与C市距离遥远的D市。
　　和C市天气晴朗不同，D市下着连绵的阴雨，透着一股湿冷。
　　林郁星被风吹得打哆嗦，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狠了狠心，下载了一个打车软件。
　　他输入了目的地，等了许久。
　　由于地方过于偏远，根本没有司机接单。
　　第一次坐飞机的林郁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转悠了老半天，才经人指路，到了出租车等候区。他一辆一辆地跑着问，问了约莫半小时，终于有司机愿意接单了，一口价280元。
　　是一辆比较老旧的出租车，连空调都打不起来。
　　林郁星听到价格后，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
　　坐上车时，他的手已经冻得发红。
　　手机上，是顾钟逸发给他的消息，在半小时之前送达：[到了吗？]
　　林郁星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学长。”
　　顾钟逸问：“现在到哪了？”
　　“在出租车上，我打车了。”林郁星冻得哆嗦，“谢谢你给我买机票，多少钱我转你。”
　　“这个之后再说吧，你也别太着急，你姑姑说不定只是累着了。”
　　“嗯。”林郁星疲倦地望向窗外。
　　顾钟逸道：“要是有什么事情自己解决不了，一定要告诉我。”
　　林郁星愣了愣，敷衍道：“嗯。”
　　家里这些烂摊子事儿，他不想让顾钟逸看到，也不愿让顾钟逸插手。缺钱的他本该没有自尊心可言，却在察觉到自己喜欢顾钟逸之后，卑微地希望顾钟逸不要知晓这些。
　　顾钟逸再三叮嘱：“郁星，不管你遇到什么，我都会帮你。有困难了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没事的，我家的事情我都习惯了，你不用太担心。”林郁星挂了电话，头疼地闭了闭眼睛。
　　车子开了很久，从空旷的机场一直开到一个落后的小镇中。
　　导航还在继续。
　　司机一直抱怨路不好开，地方偏，后悔接了这单。
　　后视镜中，林郁星全程没吭声。他什么行李都没带，脚上还是那双旧到起毛边的运动鞋。他舍不得穿新鞋回来，便把它暂时寄存在了顾钟逸的公寓中。
　　唯独脖子上，他围了顾钟逸送的围巾。
　　林郁星低下头，把脸埋在围巾里，上面已经没有任何一点苦橙信息素了。他惋惜地抓紧了围巾，一颗心惶惶不安。
　　傍晚六点，车子停在一家简陋的医院前。
　　林郁星把打车费转给了司机，急忙下了车。
　　司机不满地按下车窗，看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喊住他：“小伙子，我这回去都要费好多油，路也不好开，你付的钱是不是有点少了？”
　　林郁星迟疑了下，说：“是你自己定的价格。”
　　“我要是知道偏成这样，我是死也不接啊。我不是唬你，这一路开过来你自己知道有多费劲，你看看我这车，都给泥巴溅成什么样了？洗车是不是也得要钱？你怎么说也要稍微多给一点啊，这也太坑了！”
　　林郁星看司机气势汹汹的样子，生怕他跟着下车，转而看了下卡里的余额。他担心等会儿还要付医药费，就商量道：“……我再多给你5块行吗？”
　　司机像是听到了个笑话。
　　他看林郁星一身穷酸，年纪又不大的模样，知道今天自己是拿不到太多的钱了。他啧了声，自认倒霉：“再给20算了！”
　　林郁星想讲价。
　　司机又是一声吼：“本来该要50的，我这是不计较什么了，你再啰唆我进医院问你家里人要了！”
　　林郁星慌忙转了过去。
　　司机翻了个白眼，开车扬长而去。
　　小镇的医院简陋，严格来说，更像是一间面积较大的卫生所。
　　林郁星问了护士台后，来到一间布置简单的病房中。里面一共三张床，只有林秀凤的那张躺着人，床边坐着一个，站着一个。
　　站着的是智力低下的程韶华，他拿着一个剥好的橘子，边吃边哭。
　　坐着的是程嵘，他手里正在剥第二个橘子，就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傻儿子少“号丧”。林秀凤一倒下，这个家像是没了主心骨。
　　程嵘一看到风尘仆仆的林郁星，就没好气地把橘子皮砸到了林郁星身上：“你个白眼狼还知道回来？”
　　林郁星没说话，走到了床边。
　　林秀凤闭着眼睛，满脸疲倦地睡着。过来的路上，林郁星提前问过护士，得到的回答和电话里程韶华说的完全不一样。
　　程韶华分明是在电话里说林秀凤咳血了，可能不行了，叫林郁星赶紧回来。但护士却说，林秀凤只是操劳过度，又因营养不良，所以才倒下了。
　　这一倒下不打紧，运气还差了点。
　　林秀凤是从厂房的高台上摔下来的，大腿缠了纱布，脑袋也磕破缝了几针。所幸都不是什么会有遗留问题的大伤，就是这个冬天，她恐怕得卧床休息了。
　　厂里的人来探望过，拎了点橘子香蕉，还拿了点赔偿金过来。
　　钱不多，都被程嵘藏进了口袋。
　　程韶华哭着朝林郁星跑过来：“哥哥、哥哥我怕……爸爸打我，我怕。”他比林郁星大几岁，是个Alpha，却从小爱喊林郁星作“哥哥”。
　　林郁星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程韶华，很是无奈。他学着顾钟逸那样，摸了摸程韶华的脑袋，好脾气地说：“没事，不怕了。”
　　程韶华第一次被林郁星摸脑袋，傻傻地笑了一下。他的样貌随了林秀凤，和林郁星也有点像。
　　他抹了抹眼泪，告状道：“电话是爸爸让我打的，他说一句，我学一句……”
　　一个橘子砸到了程韶华身上。
　　好歹是自己亲生的，程嵘舍不得真打，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羔子，老子什么时候打你了？吓唬吓唬你也当真？”
　　程韶华害怕地躲到了林郁星身后，缩起肩膀掉眼泪：“说不好就打我，爸爸打我！坏爸爸，我不要爸爸！我要妈妈和哥哥！”
　　“你个小畜生！”程嵘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林郁星回身，安慰了程韶华几句，教他：“韶华，电视里教过，别人睡觉的时候，我们该怎么样？”
　　程韶华眨着眼泪汪汪的眼睛，小声说：“我们要安静。”
　　“对，要安静。”林郁星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对程韶华很有耐心，“你乖乖地去妈妈身边坐着，我给你买糖吃好吗？”
　　“嗯！”程韶华从小就听林郁星的话，点点头，果真不哭也不闹了。
　　林郁星给林秀凤掖了掖被子，看了眼吊瓶，淡定地同程嵘说：“你这次把我骗回来，不是为了姑姑的事情吧？我们出去说。”


第35章 你是谁？
　　医院走廊。
　　程嵘懒得装模作样，伸手要钱。
　　林郁星觉得程嵘不可理喻：“我没钱了。”
　　“你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一副看穿了林郁星的样子，“你姑现在每一次问你要钱，你都给得很爽快，怎么可能没钱？！”
　　“我能给的都给了，真没钱了。”
　　“你个小白眼狼，家里有困难，你不知道帮帮忙？”程嵘跛着脚走近了，伸手推他一把，一下子就把林郁星推到了墙上，重重地撞到了背。
　　林郁星吃痛地拧了拧眉。
　　程嵘骂骂咧咧：“家里都什么样了，你是不是应该补贴家里一点钱？”
　　林郁星憋不住了，程嵘在他心里就是个贪得无厌的混混，他冷声道：“你要是想要钱，就不该把我骗回来！我能给家里钱，全是因为我在那边一直打工，现在一回来，什么兼职都没了！”
　　程嵘飞快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林郁星被打得脑袋发蒙。
　　他对程嵘的恐惧，是从小就在他空洞的心中生长的藤蔓。他不禁咬紧了牙，呼吸变得很缓慢。
　　程嵘面露凶色，伸手去拽林郁星的领子。
　　这一次，林郁星挡开了程嵘的手。
　　作为一个成年人，林郁星不愿意再乖乖挨打了。刚才那一巴掌是他没有防备，才叫程嵘得逞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想必程嵘不敢硬来。
　　林郁星警告程嵘：“姑姑受伤了，我会在这里找份寒假短工做，你要是打伤我，可就什么钱都拿不到了。”
　　“你、你个小兔崽子你威胁我？”
　　林郁星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便把手藏到了背后，用力说道：“不然我现在就走，我姑我也不管了，这里你自己看着办？”
　　“你敢？！别忘了，我能去你们学校找你！”
　　林郁星的眸色沉了沉，破罐子破摔，故意道：“大不了我退学，凭空消失。”
　　这一句话堵得程嵘顿时慌了。
　　林郁星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今天居然敢这样和程嵘说话，他一向是沉默以对的。
　　或许是在C大的经历让他成长，让他越来越不甘于自己的人生居然要被这种人掌控在手中。
　　他见过自由，便向往自由。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他从泥坑里一点一点站起来，爬出来。
　　哪怕需要时间，他也应该试着去抵抗一次。
　　至少，他希望自己不要总是那么悲惨。
　　程嵘头一回吃瘪，气得咬牙切齿。不过他也不傻，这样硬碰硬下去，林郁星绝不会给他一分钱。主要也是林郁星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拎着打了。
　　“啧。”程嵘不闹了，他转身进了病房，粗鲁道，“把你姑的医药费去交了！”
　　灰暗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
　　林郁星留在了D市的小镇上，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白天，他去镇上的一些店铺里做临时工，晚上，他回家做饭做家务，照顾一家人的衣食起居。忙碌的生活并没有让他有过多怨言，他习惯了命运的折磨，对很多苦难早就麻木，不会说出口。
　　即便是对着几次三番打来电话的顾钟逸。
　　顾钟逸：“你的声音不对劲。”
　　“我姑姑脚伤了，我需要在家里照顾她。”林郁星矢口否认，“我没事，可能有点感冒了。”
　　“……”
　　林郁星没有挂电话：“家教可能没办法去了，对不起，学长，真的很对不起。”
　　这明明是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他却没能好好对待。
　　他辜负了顾钟逸的好意，在电话里一直道歉。他现在的世界是和与顾钟逸在一起时，截然不同的色彩。
　　仿佛昨日还是彩色，今日就只剩下灰白。
　　林郁星疲倦地挂掉电话，揉了揉眼睛。
　　深夜里，他蹲在自己狭窄的房间里出神。也就在这一刻，他的神经才能得到短暂的放松。
　　马上就要过年了，家中毫无迎接新年的气氛。
　　房门忽地被敲响了。
　　林郁星打开门，门外是拿着一个苹果的程韶华，歪着脑袋对他傻笑：“哥哥！”
　　林郁星累得眼皮打架：“我不是教过你怎么洗苹果吗？”
　　“不不，这是要给哥哥你吃的。”程韶华懂事地说，“我洗过啦！”
　　紧接着，程韶华嘀嘀咕咕地说：“爸爸出去喝酒，我就能给哥哥吃苹果啦。最后一个苹果，我舍不得吃，妈妈也说给哥哥吃。”
　　林郁星听了，眼眶微红。
　　他无法责备这个导致他生活天翻地覆的表哥，也没办法去埋怨那个将他带回来抚养长大的姑姑。
　　他总是处于一个两难的地步。
　　程韶华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不会明白林郁星复杂的心情。他乖乖蹲下来，想让林郁星摸摸他的脑袋夸奖他。
　　林郁星照做了，问：“这么喜欢被摸摸脑袋啊？”
　　像小狗一样。
　　程韶华欢快道：“喜欢！哥哥你怎么这么会摸脑袋，好舒服啊。”
　　“学的。”
　　“哪里学的，电视里吗？”
　　林郁星低了低头，久违地笑了下：“不是，跟一个很好很帅的人学的。”
　　“哇，哥哥你笑了，你很喜欢他吗？”
　　“对啊，超喜欢。”林郁星在小孩一样的程韶华面前，顺其自然地吐露了心意。
　　他看着手里硕大的苹果，去厨房切成了两半。
　　一半给程韶华，一半拿去了主卧。
　　林秀凤看到他进来，面露歉意地撑起身子。
　　林郁星把半个苹果递过去：“你自己厂里发的，还一个都没吃过吧？”
　　林秀凤摆摆手，她哪能和孩子们抢东西吃。
　　“最该补营养的人是你。”林郁星不由分说地把半个苹果塞到了林秀凤手里，“我在C市吃得好喝得好，不缺这点。”
　　他看上去比以前胖了一点，不再骨瘦如柴。
　　林秀凤犹豫了一会儿，相信了林郁星的话。她接过苹果，小小地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让她苦笑起来：“就一个苹果，我们还得让来让去的。”
　　她老了很多，吃着苹果，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林秀凤身处昏暗的房间，一盏小灯只能照亮她身侧的位置。她抹了眼泪，又难为情地笑了一下：“哎呀这个眼泪，自己不小心就下来了……”
　　林郁星沉声：“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秀凤不说话。
　　林郁星道：“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
　　林秀凤一把拽住了他，慌忙地摇头。
　　这回林秀凤不瞒了，掩面道：“他被人带着去赌博，一下子欠了10万。我哪还得起……可要是还得不及时，利滚利的，还老有人来家里讨债，我是遭不住了。”
　　10万元对别的家庭来说不算巨额欠债，可对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则是毁灭性的打击。
　　林郁星没有多惊讶，他其实早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只听林秀凤哽咽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次，要和你姑父离婚。”
　　林郁星头一回从林秀凤嘴里听到“离婚”两个字，他顾不得别的，急急地追问：“姑姑，你真想离婚？”
　　“想有什么用，这套房子在他亲戚名下，我们就是借住……要是离婚了，我和韶华都不知道能住到哪里去。”
　　“镇上租个小点的房子也就几百块钱一个月，我来出。”
　　林秀凤没想到林郁星会立刻赞同，她止住了哭音，不免退缩了：“离了婚……太难听了。”
　　林郁星坐在她床边，像是找到了什么希望，反握住她的手。
　　“其实在外面，离婚是很常见的事情。我有些同学的父母都离婚了，各过各的，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也知道，一旦离婚，以程嵘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上面是他因打工受伤贴的创可贴。
　　林郁星很理智：“我们现在的确没什么能力彻底离开这里……姑姑，要是你还没下定决心，要是你觉得还能忍受，就再熬一熬。”
　　林秀凤没听懂。
　　林郁星说：“等我毕业了，我把你和表哥接走。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天南地北的，他想找我们就难了。”
　　“郁星你……”
　　“我想走！”
　　欲望在心底生根发芽，林郁星迫切道：“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是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也不想住在这儿。”他像是难以启齿，“对门的Alpha这几天总是盯着我看，我很怕姑父又像上次那样，想把我……”
　　林秀凤脸色骤变，忙道：“我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
　　林郁星垂下眼帘，他对林秀凤的保证并不信任，很多事情也不是她能保证的。
　　林郁星打算等林秀凤的脚伤好点了，便赶紧回C市去。
　　“你相信我吧，我绝对不会丢掉你和表哥，我不会忘恩负义。”
　　还是这几句话，林郁星从小说到大。
　　半个苹果切面氧化泛黄，林秀凤咽下眼泪。她慌忙地摇了摇头，又很是心动。
　　若是说从前得过且过，还能忍受，但现如今这巨大的欠款，真的快要压得林秀凤喘不过气来了。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被自己养大的孩子，一双手用力握紧。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始终没做出一个应答来。
　　林郁星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向她保证：“你不用担心，这几年里，我还是会尽力帮家里还钱，能还多少是多少，之后的，我们就不管了，好吗？”
　　“……”
　　“姑姑，你的婚姻是错误的，你是被爷爷奶奶一笔彩礼卖给他的！”
　　“可我们那都这样……我们都这样啊。”
　　“大家都这么做，不代表它就是对的。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别再让他消耗我们的人生了！”
　　程嵘根本就是个吸血鬼。
　　终于，在林郁星的劝说下，林秀凤起了点心思，她黯然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林郁星点头，走出了主卧。
　　谁料到，程嵘就睡在客厅的地板上，醉醺醺地抱着一个酒瓶子。
　　林郁星心下一惊，屏气站在原地。
　　程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如果程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他……林郁星猛地望向程嵘，眸中塞满了恐惧。他踩着沉重的步子上前，无尽的惶恐占领着他的思绪。
　　他壮起胆子，用脚尖碰了碰程嵘的胳膊。
　　程嵘毫无反应。
　　这下，林郁星松懈了下来，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杂物间一般的房间灰尘飘浮，林郁星浅浅地咳嗽了两声。他拿出手机，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
　　手机上，有顾钟逸的未接电话，还有廖延发来的消息。
　　廖延：[放了我鸽子之后，居然一条消息都不发我？]
　　廖延：[好伤心啊，你不是说了要给我免费跑腿吗？怎么都不回我消息了？]
　　廖延：[唉，我不用免费跑腿啦，你和我聊聊天吧？]
　　一连三条，可见他有多无聊。
　　林郁星回复：[抱歉，我家里出事了，要开学再回去。你放心，答应你的跑腿，我不会赖掉。]
　　廖延每次都是秒回：[出什么事了？]
　　林郁星：[不太方便说。]
　　廖延：[顾钟逸在你身边吗？]
　　林郁星没有回复。
　　廖延：[是你可以解决的事情吗？你还好吗？]
　　因为廖延不是顾钟逸，林郁星无须顾虑太多。
　　所以他这才有了一句真心话，每个字中都透着苦涩：[也许吧……谢谢你的关心，我最近状态不好，不会再回你的消息了。]
　　他看了眼时间，实在是没心力再去回电话给顾钟逸。因为他一听到顾钟逸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动摇，想要倾诉，想要依赖。
　　他不该如此对待顾钟逸。
　　林郁星躺在床上，逐渐蜷缩成一团，以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姿势入睡。
　　半小时后，他的手机上，顾钟逸发来了消息：[我在去D市的路上。]
　　发送这条消息的顾钟逸，这个点正坐在C市机场的候机厅中等待。
　　“叮咚——”
　　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是林郁星目前所住的具体地址。按理说，他委托的人早就把地址调查好了，不会再重复发他。
　　不等顾钟逸疑惑，手机再次响起短信提示。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请你过去帮他，谢谢。]
　　顾钟逸连忙回过去一个电话，无人接听。
　　他回复：[你是谁？]
　　对方没有再回复。


第36章 逃。
　　次日清晨，林郁星很早就被自己的生物钟喊醒了。
　　他在床边摸了摸，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他最近太累，也许是睡迷糊了，根本记不起来睡前把手机放在了哪。口干舌燥间，林郁星搓了搓自己的脸。
　　狭小的房间没有正常的窗户，只有一扇很小的通风窗。光从那里落下来，将林郁星的困意慢慢驱散。
　　林郁星疲倦地穿上高领毛衣，准备出去先洗漱一下。他的右手握住门把，拧了一下，没打开，再拧一下，仍旧是打不开。
　　他才刚醒，反应显然慢了半拍。
　　直到他重复试了几次，才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林郁星心下一慌，大力地拍了两下房门，喊着这个家中唯一可能来帮助自己的人：“韶华！韶华你在吗？！”
　　连着喊了多声，屋外都没有程韶华的声音。
　　林郁星无措地拍着门，甚至试图撞门。但平日里看着破旧的木质门，今天却如磐石一样坚硬，林郁星的胳膊都撞红了，也没能动它分毫。
　　他回过头去找手机，怎么都找不到。
　　门外，隐隐传来微小的哭声，像是在客厅，又不像是在客厅。
　　“韶华？”林郁星贴在门上细听，再次喊道，“韶华，是你吗？韶华——”
　　程韶华的哭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韶华！韶华你过来帮我开门！”他喊到声音发哑，像砂砾布满了他的喉咙。
　　林郁星的手臂传来一阵钝痛，他整颗心都在往下坠，他不安地在有限的空间内来回踱步。
　　他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
　　他唯有强行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从里又将房门锁了一道。
　　然后，林郁星的目光缓缓地落到了桌上的一个玻璃杯上，他走过去，将其捏紧在手中。或许是觉得还不够，林郁星慌忙翻找，在一个箱子里找出了一根生了霉点的擀面杖。
　　他死死地将这两样东西抓在了手里，独自怀着无尽恐惧等待着。
　　这种小镇上的居民楼，一共也没几层，他们一家住在最潮湿的一楼。
　　程嵘拧着程韶华的耳朵，拖着步子，将他带到了对门的住户家中。里面的老妇心领神会地拿出一把糖果，让傻乎乎的程韶华停住了哭声。
　　七十多岁的老妇拆开几颗糖，诱骗着说：“小华乖，一会儿还有好多糖呢。”
　　在她身边，林秀凤被绑在一张靠椅上，嘴里塞着一团棉布。
　　她“唔唔”地喊叫，额前全是汗水。
　　程韶华看到妈妈被如此对待，再次抿起了唇，一副欲哭的模样。
　　程嵘看着心烦，对着程韶华打又不舍得打，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你这小畜生，你爹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都是为了你？”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程韶华。
　　这蠢儿子是他唯一的种，还能丢了不成？
　　他瞪了一眼仍在拼死挣扎的林秀凤，不耐烦地说：“闭嘴！”
　　话罢，一个提着猪肉的Alpha男人回来了。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一张脸阴沉吓人，手指上戴着两个巨大的金戒指。
　　老妇一瞧，喜滋滋地迎上去：“阿山回来了！正好，我做个红烧肉，等下中午大家都在这里吃饭。”她接过肉，高兴地朝厨房走去。
　　林秀凤一看到这个阿山，疯了一样地上下乱动，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喉咙里尽是绝望的哭声。她在哀求丈夫，但程嵘无动于衷。
　　程韶华瑟瑟地坐在小板凳上，左看右看，手里捏的糖果一颗也没敢吃。
　　阿山轻蔑地看了一眼程韶华，拿出一根烟。
　　程嵘拍马屁地上前点烟，往阿山手里递过去一串钥匙，其中一个做了记号：“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么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姑父了？”阿山不屑地笑出了声，吐出一个烟圈，一副地痞流氓的缺德样。
　　在厨房洗肉的老妇探出半个身：“阿山，怎么说话呢？”她朝着程嵘笑道，“你别介意啊。”
　　程嵘点头哈腰，讨好地和阿山说：“人我关在屋子里了，按你说的，手脚没绑起来……”
　　“行，老子就喜欢野的，太乖的没劲。”
　　阿山好这一口，他满意地拍了下程嵘的肩膀，不多废话了。等掐灭了烟，他便转身拿着钥匙，哼着歌，大摇大摆地去了对门。
　　这时，程韶华突然冲上去推了一下阿山，含糊地说：“不行，妈妈说不行！不可以欺负哥哥的！”
　　阿山踉跄一步，转身就是一拳：“你TM什么玩意？！你个智障敢推老子？！”他接连说了几句脏话，再次抡起拳头。
　　程韶华被打得哇哇大哭，抱头蹲在地上求饶。
　　程嵘急忙抱住阿山粗壮的胳膊：“别别，今天是好日子。他傻，是个傻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阿山甩开了程嵘的手，阴鸷地瞪了一眼程韶华。他看程韶华被自己吓得大气不敢喘，好笑地嗤了声，不计较了。
　　他手里的钥匙晃荡作响，像催魂的铃铛。
　　程嵘一桩心事落地，拎着程韶华的耳朵坐回桌边。
　　程韶华被打疼了，不住地发抖，眼睛时不时地看向对面那扇虚掩的大门。很快，他听到里面传出了几声喊叫声，还有东西被砸的声音。就像上次家里有人来讨债时一样，那么可怕。
　　他的牙齿打战，又一次抱头蹲在了地上。
　　林秀凤手腕被绳子勒出了血痕，不断地用后脑勺撞着椅背。
　　程嵘无奈，拿掉了她嘴里的棉布。
　　林秀凤一口唾沫呸在他脸上：“你是不是疯了？！你上回答应过我不干这缺德事的！”
　　程嵘暴跳起来：“我看你才是疯了！”
　　老妇闻声从厨房出来，对着不知好歹的林秀凤埋怨地横了一眼：“阿凤呀，你怎么这么拎不清，你们家要的18万，我是一分钱都不会赖掉的呀。”
　　“谁要你的钱，有你们这样的吗？”林秀凤想求助于自己的傻儿子，可程韶华早被吓坏了。
　　她绝望极了，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你、你们这是犯罪！”
　　“犯罪？你别忘了，你们可是收了钱的噢。再说了，儿女的婚事不都是我们长辈做主的？有什么罪？”
　　林秀凤没什么文化，朝着老妇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老妇花了钱，态度硬得很，转头对程嵘厉声道：“把她的嘴塞起来！就知道瞎嚷嚷，等下喊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以后让郁星怎么在我家做人？要不是你们郁星性子太犟，阿山也犯不着今天就去咬个标记是吧？”
　　她端出一副好婆婆的态度，对林郁星满意得不得了。
　　像她儿子这种蹲过几次牢的混混，镇上是出了名地没人敢嫁。现在能娶到个在C大念书的Omega，左右是件光彩的事情。
　　“对了，你们也不要觉得是我们阿山高攀了郁星这个高才生，别以为我不晓得，就他后颈上那难看的呀，换十个Alpha都咬不下去嘴。唉，也难为我儿子了……”
　　老妇佯装吃亏，悠哉悠哉地回了厨房。
　　油烟从屋内飘出去，整个楼道都充满了腻味。
　　对着的两扇大门，一扇虚掩着，一扇敞开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面那屋彻底没了动静。
　　林秀凤心碎万分，她被绑住的位置正好对着老妇家的大门。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门，就像是要在上面看出一个洞来。
　　她的眼泪快要流干了。
　　程嵘看不下去了，刚塞进嘴里的橘子变了味。他生怕林秀凤这样子会让老妇反悔，毕竟钱还没全部到他手上呢。
　　“别一副死样子。”程嵘道，“这可是18万啊，咱们家救命的钱！”
　　林秀凤闭上眼。
　　“阿凤，这次赌钱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行了吧？我这不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吗？你还对我不满意呢？”
　　程嵘打着算盘，分析给林秀凤听：“我想过了，等还了那10万块钱后，我们用剩下的给韶华找个老实听话的丫头片子回来做媳妇，到时候，等孩子一生，咱也不担心她会跑了。”
　　“……”
　　“郁星说到底不是这个家里头的人，他去城里开了眼界，已经瞧不上咱们了！你指着他帮你照顾韶华，指着他给我们养老，那是做梦！”
　　那天夜里，程嵘将林郁星撺掇林秀凤离婚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撇了撇嘴：“再说了，我哪是卖了郁星啊，以后阿山指不定还要供他念研究生啊，念博士啊，你说是不是？”
　　不想，程嵘嘚瑟的话音刚落，一道燃着怒火的声音随即在他身后响起。
　　“林郁星在哪？”
　　顾钟逸的脸色冰冷，让人犹如身处万丈深渊。他的愤怒在胸膛里翻滚，挤压着为数不多的理智，仿佛下一秒，它将破土而出，将眼前的Alpha碎尸万段。
　　等不及程嵘回答，顾钟逸几步上前，一把拽起了程嵘的衣领。他的怒气到达了顶点，拳头青筋暴起。
　　顾钟逸的信息素不再是林郁星闻到的那般似甜似苦，优质的Alpha基因让他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在座的两个Alpha都恐吓住了。
　　程韶华直接被吓到尿了裤子，整个人蜷缩到地上。
　　连Alpha都如此，更别提屋内的两个女性Omega。
　　顾钟逸的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怒不可遏地再一次吼道：“林郁星在哪？！”
　　程嵘双腿发软，一向在家里作威作福的他，开始口齿不清。
　　最后，是众人里最胆小的程韶华一手抱着头，一手指向门外，带着哭音说：“哥……哥哥在那里……”
　　程韶华指向之处，正是楼道对面那扇虚掩着的门。
　　顾钟逸当即便像是丢垃圾一样，甩开了程嵘。他的心脏被一股力道捏紧，许多不该发生的画面飞速地在他脑中闪过。一时之间，他竟有了杀掉伤害林郁星之人的决心。
　　他一脚踹开了对面的门。
　　由于用力过大，一扇门轰然倒地，激起了一地灰尘。
　　顾钟逸凭着直觉，来到了最小的一间房间前。和大门一样，这间房间的木门也被踹翻在地。
　　而眼前的画面却让顾钟逸茫然了，他满腔怒火也被生生浇灭，徒留下一份诧异——
　　一张1.2米左右的床上，一个高大的Alpha垂着脑袋昏迷不醒，手脚被几条撕碎的床单紧紧绑着，他的嘴里塞着几只袜子，脸上全是淤青，额头还有血迹。
　　再看床边，是一番挣扎打斗后，乱糟糟的场面。凌乱的纸箱旁，有一个破碎的玻璃杯，和一根粗大的擀面杖，它们同样沾着血迹。
　　另外，地上还有一只林郁星的运动鞋。
　　顾钟逸来不及处置这个受伤的Alpha，他转身离开房间，步伐急促地四下查看。
　　“郁星？”
　　“郁星——”
　　他不确定林郁星还在不在这个屋子里。
　　从方才那个房间的凌乱程度来看，顾钟逸怀疑林郁星是受了伤的。他不能再让自己盲目行事，他努力静下心来感知。
　　他笃定，回到小镇上的林郁星为了省钱，肯定不会继续服用隔断剂。
　　顾钟逸闭上眼，靠着自己与林郁星高达77%的契合度，很快便感受到了屋中那一丝微弱的柑橘信息素，它是苦的，在钻入他的感官中时，甚至有一股刺痛感油然而生。
　　这是林郁星所受的苦痛。
　　它来自厨房那扇小窗户上的血迹，是林郁星的血。
　　不出意外，林郁星已经从这里成功跳窗逃跑了。


第37章 他会来。
　　【37】
　　再过不久，就到新年了。
　　大街小巷早早地变得热闹起来，路边挂起了讨彩的红灯笼，家家户户贴上了“福”字与对联。
　　街头的干货铺挤满了人，隔壁卖麦芽糖的老伯声音一如既往地响亮。还不到做午饭的时间，家长们拎着几袋子菜，凑在路边聊家常。
　　自行车的铃声与小汽车的鸣笛声撞在一起，乱糟糟的像是一锅大杂烩。
　　这个世界攘来熙往，人声鼎沸。
　　唯独林郁星是孤身一人。
　　他只有左脚穿着一只鞋，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路上。
　　他右脚的袜子已经被地上的石子磨破，他的脚底冻得冰凉，即便伤口正在流血，他也麻木到没感觉。
　　他跑了很长的一段路，一刻都不敢停下。直到他跑不动了，浑身好像被抽打过一样酸疼，他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他颤着牙齿，漂亮的眼眸仿佛落了灰尘，失去了光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他是多么害怕会有人把他抓回到那个逼仄的房间中，害怕自己因此再也回不去C市，害怕他最终会变成第二个林秀凤。
　　寒风灌进了林郁星单薄的高领中，他没有穿外套。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衣服的下摆处，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毛线错乱地攀搭在一起。
　　几个小孩拿着风车跑过他的身侧，带过一阵冷风。
　　林郁星感到嘴里有一口腥涩的血沫。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眼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的手臂更是沾满了血，伤口的血已经凝结了。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还有一点零钱，便去药店买了一些消毒水和纱布。
　　药店老板看他如此狼狈，善意地让他在店里坐一会儿，并帮他处理好了手臂上的划伤：“脸上也帮你涂点药吧？”
　　林郁星低声道谢，喉咙早就喊哑了。
　　都弄好后，老板从储藏室中拎出一双旧拖鞋，随手放到林郁星脚边：“不介意的话，穿这个吧，干净的。”
　　林郁星没穿鞋的脚往后缩了缩，再次道：“谢谢。”
　　“你脚底是不是也受伤了？”
　　“是，这个我自己处理吧，谢谢您。”
　　老板是名善良的女性Omega，她看着林郁星这副凄惨的模样，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
　　她盯着林郁星脸上的受虐痕迹，揪心地问：“需要帮你报警吗？”
　　林郁星缓缓抬起了头，受了伤的脸在他人眼中极其悲惨。
　　他启唇，吃力地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何曾没想过要报警？
　　但在这种小地方，他没钱没势，也没个家人能做依靠，他根本不敢去报警。
　　主要是这次强奸是未遂，他也没有人能为他作证。
　　反而是阿山，被他打成那样，还被绑了起来。程嵘他们一个个说不定都会去做阿山的证人，倒打他一耙。
　　经此一遭，他连林秀凤都不敢信任了。
　　而就算阿山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被带走了，最多也是拘留几日就好。
　　林郁星知道阿山这种恶棍记仇，也预料到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再好过了，不免彻头彻尾地凉了心。他很惧怕，像是一把拉满了弦的弓，经不住轻轻一拨，十分脆弱。
　　他很担心阿山会在之后找去C大，去报复自己，从而牵连到无辜的顾钟逸与苏霂他们。
　　想到这里，林郁星战栗不已。
　　他怎么敢去报警？
　　于是，望见已经拿起了座机话筒的老板，林郁星连连制止：“不用帮我报警！”他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犹如浸泡在冰水之中，瑟瑟发抖。
　　林郁星今年不过也才19岁的年纪，涉世未深。面对这样的状况，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须臾后，他脸色苍白，双手无助地捂住了面孔。
　　他原以为考上了大学，一切就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其实糟糕的日子只是被C大的温暖暂且掩盖，它没有任何改变，它就是林郁星一贯的生活。
　　药店里开着暖气。
　　林郁星僵硬的手脚逐渐恢复了知觉，痛感紧跟着蔓延，遍布在他的神经上，侵蚀着他的意志力。
　　他不断地回想起早晨的经历，回想起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痛楚。
　　Omega与Alpha的体格本就悬殊，今早的一场争斗，让林郁星备感惊恐。就差那么一点，他就会被阿山压制在身下，狠狠咬上一个标记，锁上一条无形的铁链。
　　他是劫后余生，更是伤痕累累。
　　-
　　同为Omega，老板大抵是猜到了什么，也理解这份苦楚。她明白，在这种小地方，Omega的命运不能和Alpha或是Beta相提并论。
　　她给林郁星端来一杯热水，没有驱赶他的意思。
　　店门上的铃铛响了，陆续有客人进来买药，受了伤的林郁星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
　　林郁星明白这里不是收容所，他不该久留。可他现在无处可去，身份证和手机都不在身上，想要回C市简直寸步难行。
　　不过林郁星不打算坐以待毙。
　　他断定阿山他们同样不敢报警，所以他得想办法在外面先混个几天，然后悄悄地找机会和程韶华碰面。
　　程韶华虽然傻，但趁着程嵘喝醉的时候，帮忙偷偷地把他的身份证和手机拿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目前林郁星最需要担心的，应该是如何找到一个容身之所，还有饱腹的问题。
　　他从方才的恐惧，到现在的忧心，每一刻都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思来想去，他的脑袋里不争气地频频出现顾钟逸的身影。没想到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在无形之中，已经开始依赖于顾钟逸的关照，思念顾钟逸掌心的温度。
　　甚至不需要顾钟逸做出实际的帮助，只要顾钟逸此刻能揉一揉他的脑袋，给予他一点鼓励，他都能立刻充满能量。
　　然而林郁星什么都没有做，他甚至不敢告诉顾钟逸实情。
　　可转眼，他又想，反正……顾钟逸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就当是随便打个电话，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不然这种日子太难熬了。
　　只是不知为何，顾钟逸的那句“郁星，朋友就是用来彼此依靠的”，无数次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催眠他，且摧毁了他那份自我顽强的决心。
　　他实在是无依无靠，孤独得可怜。从而在极度的压力下，他竟然产生了卑微的幻觉。
　　“郁星。”
　　“郁星——”
　　他听到顾钟逸语气温柔，一遍一遍地呼喊他，宛如绽开在冬日里的一抹暖色：“郁星，你可以依靠我。”
　　-
　　林郁星倏而一怔，鬼使神差地望向柜台上的座机。他的眼眶不争气地湿润了，不知在心中与自己做了几回辩驳。
　　最后，他终于说服了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柜台前，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座机。
　　他的欲望也从最初的简单听一听声音，变成了：如果我告诉他，他会立刻过来吗？
　　林郁星的脑子混沌，在忐忑中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他用带着沙哑的嗓音，对老板恳求道：“您好……我身上实在是没有钱了，可以免费打一个电话吗？”他连忙说，“或者我之后来付钱给您！”
　　老板人很好：“没事，你打吧。”
　　“谢谢！”
　　由于顾钟逸是他的发薪人，他曾多此一举地将顾钟逸的电话号码背了下来。没想到，这个多余的举动，今日竟成了溺水之人的一根救命稻草。
　　林郁星指尖冒着冷汗，一个接一个地按下数字。
　　他像是在做一场赌博。
　　上午九点四十分，顾钟逸还在警察局查看监控。
　　他势单力薄，不得不求助了顾庄的秘书陈华。在这种偏远的小地方，顾钟逸光有钱还没用，他得有人脉。
　　不然，顾钟逸没办法单靠自己就很快找到林郁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华帮他安排的人迟迟不到，让他的情绪不免焦躁。
　　陈华素来做事妥当，为了不让顾钟逸在那受到怠慢，他以电话的形式，托人率先打点了一下。
　　旁人知道顾钟逸身份不简单，特意端过来一杯茶：“我们这边设施旧，找人一时半会儿有点困难。”他说，“你先不要急，喝口茶。”
　　“他受了伤，很容易出事。”顾钟逸的声音很冷，他不想将态度摆得难看，便转移话题问道，“那两个Alpha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阿山和程嵘。
　　“你可能不知道，阿山是我们这的常客了，他非说林郁星自己也知情且同意这桩婚事，还说程嵘家是收了彩礼的。”
　　“婚事？”顾钟逸咬了咬后槽牙，压下怒火，“既然知情也同意，那他为什么跑了？”
　　顾钟逸认为房间里反抗过的痕迹便是林郁星被迫的证据，他也不认为这个亏必须由林郁星咽下去。
　　说话的人自觉不妥，讪讪补充：“阿山和程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的话可信度不高。我们不是不管，是真的需要一点时间。”
　　这也怪镇子发展落后，连街巷中的监控都不齐全，而林郁星熟悉地形，又专挑小巷子和小路跑。
　　顾钟逸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下，是个陌生号码。
　　他正准备接起，外面有个长相端正的Alpha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周遭的人看到此人，纷纷起身问好。
　　“顾少爷您好，我是陈先生的朋友。”这个Alpha很是客气，上前便同顾钟逸礼貌地握了手，“我叫李元。”
　　顾钟逸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手机再次显示了那个陌生号码。他眉头一紧，意识到什么，抬起手，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他接起电话，忐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顾钟逸喊道：“郁星？”
　　“……”
　　电话猛地被挂断了。
　　顾钟逸再拨过去，那边不接了。
　　顾钟逸：“帮我定位这个号码！”
　　李元动作迅速，道：“顾少爷，我开了车过来。这镇子不大，我们现在过去，人应该走不远。”
　　此时的药店里，老板不解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林郁星，慌张地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她不明白，这个小伙子连上药的时候都没哭，怎么现在一下子就哭了。
　　还哭得毫无声响，只一个劲地掉眼泪。
　　“是哪里又疼了吗？”她见林郁星的年纪不大，关切地说，“你等等啊，我给你拿颗镇痛药吃。”
　　林郁星摇头。
　　她道：“不收钱的。”
　　林郁星还是摇头，他不是疼。
　　他是一听到顾钟逸的声音，便陷入了深深的委屈与自责中。
　　从小就被人一次次抛弃的他，从未得到过什么。但唯独顾钟逸，他很想要，想要到立刻就想奔向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贪恋顾钟逸的温柔，深陷于顾钟逸的真挚。
　　他傻傻地迷恋上了不属于自己的顾钟逸。
　　听筒中传出来的短短两个字，并没有让他勇气大增，反倒是将思念铺成了河，流淌在心里，怎么都断不掉了。
　　林郁星明白顾钟逸是充满阳光的白昼，自己却是深陷泥潭的黑夜，他又怎么可以去拖累他？
　　他猛然清醒，挂断了电话。
　　当人见过一次阳光，炙热的温度便会令人永生难忘。
　　林郁星见过很多次，这份温度每一次都将他灼伤，将他丢弃。
　　他也不敢再赌，不想连这一次都被残忍抛弃。没有人会想接纳他的人生，他不该寄希望于任何人。
　　就像是5岁时，他的父亲将他们丢在福利院门口；就像是8岁时，他的双胞胎哥哥跟着养父母离开；就像是10岁时，阿熠再也没有出现。
　　就像是现在，顾钟逸接到了电话又能如何？
　　C市与D市那么遥远，远到需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眼下又是临近新年。
　　他难道会来吗？
　　朋友之间，难道可以到达这种程度吗？
　　一场大雨瓢泼而下。
　　雨水浸湿了小镇，将灿烂、阴暗，统统存封在一个玻璃瓶子中。任由林郁星闷声捶打透明的瓶身，寂寞地窥探外面的世界。
　　他无声地落下眼泪，不知哭了有多久。
　　久到药店之外，被雨水溅起白蒙蒙的雨雾，形成一道小小的溪流。
　　久到顾钟逸淋湿了肩头，打开了这家药店的玻璃门。
　　“郁星！”
　　林郁星回身，愣怔，内心响起一道自己的声音。
　　——他会来。
　　林郁星奔向了顾钟逸。
　　在林郁星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笨拙地撞到了顾钟逸的身前。他不敢伸手抱住顾钟逸，他只敢贴着顾钟逸，听着对方加速的心跳声，默默地落着眼泪。
　　他连哭都是隐忍的。
　　顾钟逸的呼吸急促，一双手不做犹豫，紧紧地将林郁星拥住。
　　苦橙香也随即将林郁星包围，它是甜入骨的蜜糖，是苦于心的眼泪，是林郁星想要戒掉，但又始终深陷其中的初恋。
　

第38章 亲嘴啦！快来看啊！
　　林郁星的眼泪掉在顾钟逸本就被打湿的肩头，雨水带着枝头落叶的气息，伴随着苦橙香，变成了令人安心的存在。
　　他想起曾经在顾钟逸家里看电影时的场景，也是一场雨，一个陪在他身边的顾钟逸。
　　那时候，他还误以为自己的喜欢全是信息素作祟。现在想来，他的喜欢只是听从了命运的安排，一切都是不可抗力的因素。
　　不论是信息素，还是在见到顾钟逸的这一刻，发自内心的欢喜。
　　林郁星在顾钟逸的怀抱里，深深地呼吸，不舍得浪费一秒钟。
　　他不敢相信，顾钟逸真的来了。
　　在他不敢奢求的期盼中，顾钟逸真的来找他了。
　　他听到顾钟逸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耳边：“我来晚了。”
　　那么好听。
　　好听到林郁星所有的坚强与防备，顿时化作乌有。他缓缓地回抱住了顾钟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强忍着呜咽，抓紧了顾钟逸后背的衣服。
　　蓦地，他终于哭出了声音。
　　雨声做伴。
　　林郁星哭得声嘶力竭，豆大的眼泪落得比外面的雨滴还猛烈。他抱着顾钟逸，什么话都说不好，却什么话都想告诉顾钟逸。
　　他在内心告诉自己：你可以相信顾钟逸，你相信顾钟逸吧。
　　“学长……”
　　顾钟逸的声音抖了一下：“我在。”
　　林郁星的眼眶被泪水填满，他哑着喉咙哭泣：“我害怕，学长，我害怕……”
　　顾钟逸心疼到身心都在抽痛，他的一只手抚到了林郁星的后脑勺，动作亲昵地一摸再摸，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郁星。”
　　林郁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摇头：“手机和身份证都不见了，我回不去学校了……我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他肯定不会放过我，我不敢回学校，我怕他也缠上你们……”
　　他委屈极了，和个小孩子一般同顾钟逸“告状”。
　　顾钟逸从未见过这般的林郁星，心跟着一起疼，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他抚着林郁星的背，直到林郁星稍稍地镇静了点，抽噎着和他分开了些后，顾钟逸才敢伸手，用指腹轻轻地抹掉了林郁星脸上的眼泪。
　　顾钟逸不敢多用一分力气，因为林郁星的脸几乎惨不忍睹。他不敢相信，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竟然会被虐待成这样。
　　顾钟逸生生压下了自己的情绪，胸膛中围困着一团怒火，气得发抖。
　　但在林郁星面前，他必须做到冷静，他不能再让林郁星感受到一丝不安。
　　顾钟逸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林郁星穿上。
　　林郁星的睫毛沾着泪，眼底的光回来了一些。
　　顾钟逸带着不似这个年纪的语气，和大人一样稳重地道：“郁星，不害怕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顾钟逸注意到林郁星脚上的情况，横抱起林郁星，将他带回了车上。
　　走前，他不忘同药店老板道谢。
　　车子宽敞的后座只有他们两个人，顾钟逸为了让林郁星舒服点，想将他放下来。林郁星却死死抱着顾钟逸，将脸埋在顾钟逸的脖颈处，如何都不愿意松手。
　　雨水拍打着车窗，车内的暖气温度适宜。
　　顾钟逸与。熙。彖。对。读。嘉。感受到林郁星还在发抖，便向他许诺：“我会一直抱着你。”
　　“……”
　　“别担心，放松一点。”
　　林郁星闻声，迟疑了一会儿，才稍稍松了一点力气。他现在脑子沉重，便胡乱地开始担心这个顾钟逸是假的，是他的幻觉，所以他依旧和顾钟逸贴得很紧。
　　他听到顾钟逸的心跳声，比梦里的更清晰，更真实。
　　林郁星低声喊道：“学长。”
　　“我在。”
　　顾钟逸本以为林郁星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不知所措地启唇：“你把外套给了我，你会冷吗？”
　　顾钟逸认为林郁星可能因为穿得单薄，又在室外跑了太久，以至于有些发烧。他探了探林郁星的额头，庆幸是自己多想了。
　　顾钟逸顺势抱紧了林郁星一些：“我不冷。”
　　林郁星点了点头，应该是刚才哭累了，他开始一言不发，安静得像是进入了睡眠。
　　可其实林郁星是醒着的，他只是闭着眼睛，固执地在潜意识里去感受顾钟逸的信息素。
　　他们的契合度不低，顾钟逸的信息素对于受过一番惊吓的林郁星来说，是有极大的安抚作用的。
　　考虑到车上还有别的Alpha在，顾钟逸的安抚信息素释放得十分规矩。
　　林郁星的眉头微皱。
　　顾钟逸便低头，嘴唇碰了碰林郁星的额头，不敢用力。
　　从前座的后视镜里看去，仿佛是顾钟逸亲吻了林郁星的一缕发梢。
　　这场景，任谁都能猜到顾钟逸与林郁星的关系亲密到了不简单的程度。
　　开车的人是李元的司机。
　　李元坐在副驾驶，他见此，心中便已了然。
　　这镇子上的滑头阿山这回看来是彻底要栽了，程嵘估计也好不到哪去，谁叫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唯见顾钟逸头也不抬地说：“李先生，麻烦先带我们去一趟医院，他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林郁星，心疼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压抑着波涛汹涌的情绪。
　　他沉下声，不忘正事，颇为克制地道：“我还需要带他去做一个伤情鉴定。那两个Alpha的事情，我想暂时拜托您处理，请您定时向我汇报情况。至于最后的结果，想必您知道我想看到什么。”
　　顾钟逸了解自己的身份，毫不客气地对李元下达了指令。
　　“另外，”顾钟逸停顿了下，道，“等下到了医院，他身上有几处伤，几处淤青，我会仔细记下，这都不是白挨的。”
　　因为林郁星在场，顾钟逸把话说得很委婉。
　　李元却听懂了。
　　顾钟逸这是要让阿山和程嵘在身体上得到同等的痛苦。
　　李元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19岁的毛头小子，还是礼貌地回答：“顾少爷放心，您要的结果，‘公事公办’就能达到。”
　　李元不介意被顾钟逸使唤，他笑道：“回去后，还请劳烦代我向令尊与陈先生问好。”
　　碍于种种，李元不便多说，他会将顾钟逸的需求全部安排妥当。
　　自然，他也会将这些情况全部汇报给陈华。
　　陈华作为顾庄的秘书，所有权力皆来自于顾庄，他不可能放任顾钟逸胡乱行动。在这个世界里，顾钟逸未满20岁，即使从家中独立，也不可能完全脱离顾家。
　　这点，顾钟逸心知肚明。
　　无奈他此次来D市过于匆忙，也不知会遇到这种情况，着实是没有事先安排好一切。所以情急之下，为了尽快找到林郁星，他不得不动用了顾家的势力。
　　既然如此，他也做好了应对顾庄的准备。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
　　做完伤情鉴定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李元找了个警局附近的饭馆，带着几人进去用餐。
　　“这家饭馆的菜还可以，今天太过匆忙，顾少爷，我们就随便吃点？”
　　说是这样说，李元喊来服务员后，点了好些菜。
　　林郁星担惊受怕了大半天，一闻到饭馆内的菜香，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红着脸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在座的三人倒是都没有笑话他。
　　李元让司机去催促一下，让厨房赶紧上点能吃的。司机应了两声，过去没多久，就带着一个服务员回来。
　　服务员端着一碗简单的鸡丝汤面，撒了一把小葱花，香喷喷的招人馋。
　　李元扬了扬下巴。
　　她机灵地把面放到了林郁星面前。
　　林郁星没注意到李元对服务员的指示，转头望了顾钟逸一眼，不确定地问：“给我的吗？”
　　“嗯。”
　　“学长你先吃吧。”林郁星知道顾钟逸肯定也是饿了大半天，便想把碗推过去。
　　顾钟逸握住他的手：“你吃。”
　　李元为了避免这对小情侣互相谦让，忙道：“现在不是饭点，菜做得很快，一会儿就上了。”
　　林郁星这才拿起筷子，咽了口唾沫，准备开吃。
　　“等下。”顾钟逸突然说道。
　　林郁星伸向汤面的筷子又收了回来。
　　只见顾钟逸去一旁拿过一只小碗，放到林郁星面前：“你嘴角有伤，夹出来吃，小心烫着。”
　　林郁星点点头，他简直是饿坏了。
　　把几筷子汤面夹到小碗里，还没吹几下，他就火急火燎地往嘴里塞。嘴角的淤青牵扯出痛感，林郁星也顾不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面。
　　正好这会儿点的菜陆续上来了，顾钟逸全程给林郁星夹菜，自己只是随便吃了几口。
　　说实话，看着林郁星被打成这样，他压根没什么胃口。
　　由于小镇上道路不宽阔，饭后，顾钟逸为了不浪费时间，建议走着去警局。
　　李元默认了顾钟逸是想趁机多抱林郁星一段路，索性成全了这个血气方刚的Alpha。
　　李元：“也好，消消食。”
　　果然，走了不到三步，顾钟逸就问林郁星：“累不累？”
　　林郁星摇头，他一只脚不好走路，颠簸着行走实在费劲。
　　顾钟逸想抱他，被林郁星婉拒了。
　　“这里人太多了。”
　　“……”
　　李元和司机识趣地加快了脚步。
　　“我不介意。”顾钟逸直接将他抱起，对林郁星笑道，“我们之前在学校，不是一直挑人多的地方吗？”
　　林郁星直接一颗心小鹿乱撞，红了耳朵。他喜欢顾钟逸这样，又扭捏着，害羞地说：“可这里又不是学校，万一别人误会我们是那个怎么办？”
　　“哪个？”
　　林郁星眨了眨眼，小声道：“情侣。”
　　顾钟逸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皱着眉，悄悄凑到他耳边说：“前边那个李元，他认识我爸，你说我们该不该假装一下？不然，我爸估计又要逼我去相亲了。”
　　事实上，如今的顾庄根本喊不动顾钟逸去相亲。
　　顾钟逸为了追爱，嘴里没一句真话。
　　林郁星却恍然大悟，慌忙搂紧了顾钟逸的脖子，听话得不得了。
　　世界上没有比林郁星更乖更好骗的人了。
　　顾钟逸心里很是畅快。
　　毕竟今天林郁星没吃隔断剂，两个人身上的信息素撞在一起，甜得人嘴角上扬。
　　而林郁星傻乎乎的不知情，心里面还悄悄感谢了顾钟逸的父亲。要不是他，他们两个现在也不能这样亲密地抱在一起吧？
　　林郁星对此深感抱歉，可他今天吃了这么多苦，小小地贪恋一下顾钟逸的怀抱，应该也是会被允许的吧？
　　他在吃饱喝足后，情绪平稳了许多，脑子也清楚了很多。
　　“学长，你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你这几天声音听着很累，我很担心你。”顾钟逸这句是真话，他沉声道，“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还好我过来了。”
　　顾钟逸甚至不敢想，如果自己再晚来一步会如何。
　　林郁星顿了顿，道：“就……因为这样吗？”
　　“不够吗？”顾钟逸是话里有话，自问自答，“我认为这个理由很足够。”
　　林郁星不敢想多，他心里很感动，小小地抿起了唇：“谢谢你。”
　　在李元的安排下，林郁星的笔录很快做好了。
　　林郁星的身份证和手机，李元也让人帮林郁星拿了回来。
　　林郁星看到手机上有好几个林秀凤的未接来电，他抿唇，没有回拨。
　　奔波一天，两人都累了。
　　顾钟逸不打算今天启程回C市，他在李元的推荐下，带着林郁星去了一家和小镇距离最近的市区酒店。
　　在李元的特殊安排下，这个酒店只剩一间房。
　　顾钟逸不喜欢李元的多此一举，但今天，确实他陪在林郁星身边会好些。他担心林郁星介意，正要解释，便听林郁星问道：“这里很贵吧？”
　　林郁星看到房内只有一张大床，也没多想，他特别相信顾钟逸的人品，只在乎自己是不是让顾钟逸花费了太多。
　　“这些钱你记个账，我之后一定还给你。”
　　顾钟逸没告诉林郁星，这钱是李元付的。他开了暖气，拿着手机捣鼓着什么。
　　林郁星一被安顿下来，就纠结起了自己的生计：“不过可能要等开学之后，你发我下个月工资，我才能还得上了。我这个样子……可能寒假的打工计划也作废了。”
　　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顾钟逸倒不觉得林郁星会还不起，他若有所思地问林郁星：“交往到现在，我给过你多少工资了？”
　　林郁星蒙了一下，马上说：“加上预支的那些，给了有九千了。”
　　顾钟逸低头按手机。
　　林郁星心想不好，该不会是要退钱吧？
　　但合同里不是写了不退吗？
　　不不不，顾钟逸可不是这么言而无信的人。
　　正当林郁星胡思乱想着，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笔27000元的进账。
　　紧接着，顾钟逸的一个吻，分毫不差地落在了他的唇上，一触即离。
　　它是柔软的，也是甜的。
　　顾钟逸记得很清楚，在他们的合同中有这样两条规定——
　　[顾钟逸不得对林郁星有超过正常范围的身体接触。]
　　[以上条约，违反者将支付对方所获得/所支付金额的三倍。]


第39章 为什么喜欢我？
　　顾钟逸本不想将自己的表白变得如此仓促，在原定的计划中，他的表白里会有满屋玫瑰，会有温馨的烛光晚餐，以及他的盛装出席，郑重对待。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打破了他全部的准备。
　　他实在是等不了了。
　　林郁星的无助，林郁星的眼泪，林郁星的害怕，无一不是击垮他耐心的刀刃。他们各自在命运中飘浮，已经分开了太久。
　　哪怕一分一秒，顾钟逸都不愿意再等。
　　浪漫是可以弥补的，更何况，顾钟逸觉得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全因林郁星对他的喜欢，让他充满了勇气。
　　顾钟逸的嘴唇温热，轻轻地从林郁星的唇上离开，沾染着数不尽的爱意。
　　他跨越了十年之久，回到这个世界，因而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似是被烈火灼烧过的闷铁，锤打之后，有了他心仪的模样。
　　顾钟逸将此换成了轻飘飘的羽毛，真挚如初。
　　“郁星，我喜欢你。”
　　他字字清晰，音节是跳跃的符号，编制成了一首乐曲，落到林郁星的耳中。
　　林郁星恍惚，一时愣怔在了顾钟逸面前。
　　顾钟逸却无比贪心。
　　他变得幼稚，变得急切，变得不愿意再等。他的声音穿过冬日冰冷的雨雪，透过夏日灼热的太阳，直击林郁星的心脏。
　　“我们交往吧。”
　　“……”
　　“我想做你真正的恋人。”
　　顾钟逸想成为指引林郁星归家的一盏灯，他想为林郁星提供可以尽情哭诉委屈的一道臂弯。
　　如果他们都没有家，那他们便可以组成一个新的“家”。
　　彼此依靠，彼此爱恋。
　　过了许久，林郁星整个人还是处于一副茫然的状态。
　　顾钟逸的胸膛中泛起一股酸涩，他想催，又不敢催。两人面对面站着，顾钟逸深呼吸，握住了林郁星的肩膀，态度十分坚定。
　　他势必要在今天，与林郁星成为恋人。
　　而林郁星什么反应都没有，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顾钟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林郁星的一双手无措又可爱地动了动，好像是不知该放在什么位置。
　　顾钟逸想起林郁星醉酒那天的表白，认为自己不会被拒绝。
　　可林郁星迟迟不开口，也让顾钟逸有些忐忑起来。
　　他轻声喊道：“郁星？”
　　林郁星闻声，睫毛抖了一下。他匆匆抬起头，盯着顾钟逸俊俏的脸庞直直地看了大概有三分钟的样子。
　　然后，他一巴掌抽了自己的脸。
　　他的力道过大，碰到了脸上的淤青，旧伤添新，疼痛感瞬间加倍。
　　这一举动，吓得顾钟逸的嗓音都提高了几个度：“郁星？！”
　　林郁星痛得眼泪直流，一下子蹲在地上，捂着脸龇牙咧嘴。这样子着实不太好看，却也没劝退爱慕之意浓烈的顾钟逸。
　　林郁星的心里打起了锣鼓，精彩异常，不过他此刻真的痛得恨不得满地打滚。
　　他强忍住了，随后便是满心慌张。
　　这居然不是梦？这居然是真的？？
　　顾钟逸对他表白了？为什么？顾钟逸失心疯了吗？？
　　林郁星想了颇多，每一个想法都没有排除顾钟逸是疯了。
　　他想问上几句，可他自己动手的这一巴掌打得非常用力，使得他浑身战栗，简直连站都站不稳。
　　不得已，他只能在顾钟逸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坐到了床边。
　　林郁星再次抬头，看到的是顾钟逸一脸愠怒，又发不出脾气的样子。
　　顾钟逸明显是不高兴了：“为什么总是这样？”
　　林郁星不是第一次自己打自己了。
　　“……”
　　“为什么要打自己？”顾钟逸心疼道，“你要不现在去照照镜子，看看脸上都成什么样子了？”他是想骂又舍不得骂，一张脸刚才还情意绵绵，到现在只剩下气恼。
　　“……”
　　不知怎么的，林郁星竟是不怕他生气，因为顾钟逸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副对自己凶不起来的样子。
　　林郁星对于感情，是有点木讷和生疏的，可他不是傻。
　　他动了动唇，想到了一个原因：“我没吃隔断剂，影响有这么大吗？”他很快说服了自己，愧疚宛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单方面认为都是自己不好。
　　倘若知道顾钟逸会来，他一定会吃隔断剂。
　　他回想起今天一路他都黏在顾钟逸身上，两人的信息素肯定是难舍难分了。
　　唉……
　　林郁星难过地耷拉下脑袋，想了个办法：“我看到楼下就有药店，应该可以买应急用的隔断剂。”
　　他想，等他吃了隔断剂，顾钟逸对自己的错觉估计就会消失。
　　林郁星习惯了起起落落。
　　但他会伤心，也会把顾钟逸的表白一辈子珍藏在心里，当作一份难能可贵的回忆。
　　顾钟逸听林郁星这么说，马上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他望着垂头丧气的林郁星，方才的怒火渐渐消散。是他不好，是他没说明白，是他又让林郁星感到不安了。
　　顾钟逸认错的态度端正。
　　他把下午从医院配的外伤药水拿过来，半蹲下后，他拿出两支医用棉签，动作轻缓地给林郁星擦药：“别动。”
　　林郁星“咝”了一声，疼得整个人绷紧了。
　　顾钟逸同样拧紧了眉，在上药结束后，心平气和地告诉林郁星：“你吃了隔断剂也一样。”
　　林郁星不自觉咬紧了下唇。
　　顾钟逸说：“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信息素。”
　　顾钟逸没有起身，他随手把棉签丢到了垃圾桶中，半蹲着与林郁星对视。他的目光深沉温柔，是夜里的明灯，是归家之人的向往。而他想给予林郁星的，不仅仅是这份温柔，还有遥远的未来。
　　但顾钟逸不愿说空话，他觉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在你给我送花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既然林郁星听不懂，犯迷糊，那不如把话说通透了。
　　“所以那天你抱着玫瑰出现时，我高兴得不得了，连球都不想打了。当我知道那束玫瑰不是你送的后，我很失落，想了很久，我应该怎么样才能和你有一个开始。”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道，“一个……让你不那么抗拒我的开始。”
　　顾钟逸的睫毛微长，遮不住他那一双专注的星眸。他脸上的冷漠也早已消失殆尽，他变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小少年，为自己的恋情忧心着，烦恼着，追逐着。
　　“当你答应和我合约恋爱时，我激动地失眠了一整个晚上。我没有信心你一定会回应我的喜欢，但这不影响我想要对你好，想要喜欢你的心情。”
　　一番言语真挚，把林郁星听傻了。
　　这是林郁星所不知道的顾钟逸。
　　顾钟逸也从未有一天，如现在这般多话。
　　他娓娓道来，字句清晰。
　　并且，顾钟逸就连自己对徐向池的嫉妒都不再隐瞒：“误会你和别的Alpha契合度很高的时候，我紧张到出了一身冷汗。我生怕自己输给了契合度，所以焦头烂额，让你看到了我失控的一面。”
　　“……”
　　“郁星，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
　　他诚恳如将天上的一轮月浸入水中幻化成倒影，捧到了林郁星的手里，渴望得到一句回应。
　　林郁星似梦非梦，抬起手，决定彻底打醒自己。
　　顾钟逸眼疾手快，握住了林郁星的手腕，慌忙说：“这不是梦！”他知晓林郁星的喜欢，便故作受伤，“难道……我喜欢你，就那么地让你难以接受吗？”
　　林郁星脑子跟不上自己的嘴，顺口接道：“……不然呢？”
　　在林郁星眼里，顾钟逸是C大才貌双全的校草，也是顾氏集团大股东之一的独子，更是Omega们梦寐以求的优质Alpha。
　　如此优秀的人，明明有着更好的选择，在见到了自己糟糕的家境后，竟然向自己表白了？
　　这难道不奇怪吗？
　　林郁星在了解到这不是梦后，心中的疑惑大过了所有。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顾钟逸的喜欢，喃喃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顾钟逸回答：“我认为，喜欢没有为什么。”
　　“我不明白。”
　　林郁星考虑颇多，他垂下脑袋，不愿再被顾钟逸的深情动摇。他觉得自己奇怪得很，平时对着顾钟逸动不动就能面红心跳，现在一份表白真的放在眼前了，他却满心忧愁。他对此除了迷茫，剩下的便只有不解。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注意到我，还会喜欢上我。”林郁星试图回想自己做过的一切，他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能够吸引到顾钟逸。
　　他微声道：“我不太好。”
　　顾钟逸耐心十足地将所有千回百转的错过，在这一次，归结成了一见钟情。顾钟逸认为，林郁星不需要知道那些痛苦，他只需要获得幸福就够了。
　　顾钟逸温声道：“别这样说自己，我觉得你很好。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很好。”
　　前一句话似曾相识，林郁星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或是看过。
　　然而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细想这些，他握紧了自己的一双手，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他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他居然让顾钟逸在他面前苦苦讨要一个回应。
　　林郁星顿时觉得自己很过分，可他清楚，他不能接受顾钟逸的表白。
　　因为，顾钟逸迟早是会后悔的。
　　林郁星睫毛上的泪珠似是还未干透，盈盈的，在灯光下，似是小小的湖泊一般。他眨了一下眼睛，细微的水珠是掉落的隐形花瓣，晕染开了极小的阴影。
　　他开口：“抱歉，学长。”
　　林郁星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失去，所以总是假装自己不需要。
　　“我不能成为你真正的恋人。”
　　但凡事都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正当的理由。
　　林郁星喜欢顾钟逸，也感谢顾钟逸，所以他会给顾钟逸一个满意的答案，也会给顾钟逸一个放弃自己，彻底逃走的机会。
　　长痛不如短痛。
　　林郁星自认抓不住任何东西，便胆怯地希望自己别再经历一遍过去的种种。
　　不等顾钟逸问出口，林郁星咬牙做下决定。
　　“你可以稍微离我远一点吗？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郁星？”
　　“等看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顾钟逸无言以对，朝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一个林郁星觉得合适的位置后，才停下。
　　林郁星始终垂着眼帘，不敢直视顾钟逸。
　　须臾后，他当着顾钟逸的面，起身脱掉了外套。
　　“……”
　　林郁星抿唇，继续把自己高领毛衣也脱了下来，他稍长的头发乱得翘起几撮。他的呼吸有些乱了，脸色越来越差。
　　在他身上，还剩下最后一件背心。
　　不太长肉的身体看着单薄，林郁星的手抓在背心的下摆，他咽了口唾沫，长久地僵在原地不动。
　　顾钟逸猛然意识到什么，制止道：“够了！”
　　林郁星抬头阻止了想向自己走来的顾钟逸：“别过来。”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一狠心，脱掉了自己最后的一件武装。
　　赤裸的上身除了瘦，看不出任何残损。
　　林郁星感受到温度的流失，他踱着沉沉的步子朝前两步，转过了身去。
　　在他的背上，是一片被滚水烫伤后，遗留下来的疤痕，它狰狞地覆盖在他的肌肤上，扭曲着，一直延展至他的腺体。
　　也正是这一大块丑陋的伤疤，令林郁星被本打算收养他的养父母抛弃，被福利院的孩子们孤立，被程嵘当作一个残次品贱卖。
　　当年落在他背上的滚水淹没了他至今为止，大半的人生。
　　背后，顾钟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郁星看不到顾钟逸的表情，也不敢看。
　　他亲手结束了自己的初恋。
　　“刚才的表白……”林郁星略微出神，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放空才能好受些，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哽咽，只是很轻，“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吧。”
　　林郁星不会责怪顾钟逸的退缩，他本就没有期望过顾钟逸可以接受。
　　人一旦习惯了失望，便能学会忍耐。
　　不想，顾钟逸却是几步上前，从后紧紧地拥住了他。
　　伴随着一声颤抖的询问，顾钟逸的眼泪掉在了他的肩膀上，灼烧着林郁星的心。
　　“还疼吗？”


第40章 两情相悦。
　　【40】
　　林郁星活了19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林郁星怀疑自己听错了，迟迟不敢有所回应。
　　直到顾钟逸压抑且嘶哑的哭声再次出现：“一定很疼……”
　　林郁星才有了一种真切感。
　　他听到顾钟逸对自己说：“对不起。”
　　林郁星指尖颤了一下。
　　而后，林郁星耳边满是顾钟逸的道歉，他一遍又一遍地责备自己：“是我来得太晚了，郁星，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可以，顾钟逸多想回到林郁星受伤的那一年，直接改变这段晦暗的记忆。抑或是，他应该回到10岁那年，不论用何种方法都绝不妥协于顾庄。
　　可那时的他，真的就只是一个小孩子。
　　不论是身体，还是思想，他都太过弱小。他无法抵抗顾庄的禁锢，也没有违背顾庄的勇气。因此，他失去了将林郁星带出深渊的唯一机会。
　　现在想来，顾庄应该是在当时就知道了林郁星的伤疤，所以才会临时变卦，坚决不同意将林郁星带回顾家。
　　顾钟逸是顾庄的亲生儿子，他们即便是不算亲近，却也彼此知根知底。
　　顾庄是个近乎变态的完美主义者，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子与这种底层的Omega玩玩，却绝不允许这个Omega有着如此巨大的“缺点”。
　　哪怕是儿子的玩具，他都要筛选一番。
　　按顾庄的话来说，这种Omega不配踏入顾家的大门，长大后连给顾钟逸“暖床”的资格都没有。
　　他认为，这会脏了家里的每一块地砖，每一丝空气，仅此而已。
　　就像他赶走顾钟逸的生母苏莜一般，他也冷漠地掐断了顾钟逸与林郁星的联系。
　　那是顾钟逸极其痛苦的一年，他被顾庄牢牢看管。不论是去上学，还是在家中，顾钟逸的身边总是会跟着两个用人。
　　顾钟逸被关在了名为“家”的牢笼中，身上时不时地会出现几道淤青。这是他为了回福利院去接林郁星，而与自己父亲抗争的结果。
　　不出意外，他每一次都是惨败。
　　顾钟逸日渐消瘦，人也不再开朗。
　　顾庄看在眼里，心中无数次厌弃地想苏莜这种女人生的孩子，果然还是不行。只是与他门当户对的许万玲无法生育，且根本不愿意生育。顾庄曾暗暗提示过许万玲，让她去医院检查下身子，都被对方当作了耳旁风。
　　许家家世显赫，许万玲虽事事温柔好脾气。但在这方面，她是坚持己见，根本不与顾庄多商量一句。
　　无可奈何之下，顾庄唯有盯着顾钟逸这一个孩子培养。
　　为了治好顾钟逸的心病，顾庄难得退步，为顾钟逸找了不少年龄相仿的Omega做玩伴。
　　他们之中，有男生，也有女生，每一个都比林郁星好看，每一个也都比林郁星乖巧。
　　就像是一批漂亮的新娃娃，被顾庄逐一摆到了顾钟逸的面前。
　　他们甜蜜地笑着，对顾钟逸说道：“顾少爷，我想成为您的朋友。”
　　这句话，不知道被教导了多少次，每一个人都说得极其自然。
　　顾钟逸却从中听出了虚伪。
　　顾庄站在他身边，慈父一般道：“挑一个喜欢的留下吧。”末了，他补充，“你想要两个也可以，以后他们就跟着你，做你的朋友。”
　　“……”
　　“你想要朋友，对吧？”顾庄对着一个10岁的孩子，说出了这一番话，“既然你不喜欢我安排给你的杨青，那这些，你总该满意了吧？”
　　顾钟逸不知道顾庄把“朋友”当作了什么，也不知道顾庄把感情当作了什么，他只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
　　他虚弱地看着眼前的玩伴们，疲倦地移开了目光。
　　“我想要小星星。”
　　他这般说道，他只这般说道。
　　顾庄高冷的眸子瞥了顾钟逸一眼，眼底没有一丝怜爱，他随手指了一个漂亮的Omega男孩：“过来。”
　　男孩战战兢兢地出列，讨好地走上前，在顾庄的指示下去牵顾钟逸的手。
　　顾钟逸甩开了他，固执道：“我只要小星星！”
　　猛地，顾庄的一个巴掌甩了下来，轻而易举地就将顾钟逸打倒在地：“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
　　顾钟逸嘴里腾起一股血腥味。
　　身旁的一众Omega小孩纷纷吓得脸色惨白，包括那个被选中的小男孩。
　　顾庄居高临下地揉了揉手腕，不允许顾钟逸有任何忤逆自己的态度：“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闻言的顾钟逸吃力地咳嗽几声，微微发抖。
　　“接下来几年里，我会经常留在X国处理工作。你这么不听话，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国内。你也跟着我去那吧，正好静静心。但你要还是这么不听话，到时就不必跟着我回国了。”
　　顾钟逸惊慌地抬起头。
　　顾庄半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吓得顾钟逸缩起肩膀。
　　顾庄是典型的给一棍子后再给一颗糖：“钟逸，你是我的儿子，是比你堂叔家的Omega更优秀的存在。你是顾家唯一的希望，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这是对顾钟逸来说，极为压抑的一段时间。他被顾庄带去X国后，在日日夜夜的惶恐中，他学会了讨好顾庄，学会了如何去伪装自己。
　　实则，他的内心痛苦不堪，已经到了无法呼吸的程度。
　　发现这一点的人，是顾庄当时在国外的女秘书。
　　秘书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十分心疼寡言的顾钟逸。
　　在与顾钟逸稍微熟悉后，她了解了一点情况，悄悄地背着顾庄，花了点钱，让人从国内寄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是独自一人上下学的林郁星。
　　“他现在已经被收养了，如果您愿意好好吃饭，好好锻炼，我会定期让人拍照传过来。”
　　秘书怕顾钟逸会想办法偷偷去找人，所以除了这些，其余的她什么都不肯透露。
　　她道：“您现在还小，就别再幻想去找他了。要是被顾总知道您的心思，这孩子或许会被顾总的怒火牵连。”
　　秘书话里的意思明确——你想要找林郁星，也得等你长大了，羽翼丰满了才行。否则，只会给他带去不幸。
　　顾钟逸望着照片里拿着树枝戳泥巴的林郁星，看到对方在炎热的夏天里，仍旧穿着一件小高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哽咽道：“我怕他忘了我。”
　　“没关系的，您是如此优秀的孩子。”她犹豫了下，然后像个妈妈一样，温柔地亲吻了顾钟逸的额头，安慰道，“到时候，他一定会再次选择您做他的朋友。”
　　顾钟逸流着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
　　在X国的整整五年时间里，他隔着照片，与林郁星一起跨过了时间的长河。
　　也正是照片中林郁星的那乐观积极的灿烂笑容，成了顾钟逸孤独的岁月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可惜秘书这种多管闲事的行为，在五年后还是被顾庄发现了。
　　顾庄勃然大怒，愤然辞退了秘书，甚至以她的职业生涯做威胁，不允许她之后向顾钟逸透露有关林郁星的任何一个字。
　　在他们回国前，顾庄让人动了点手脚，使得程嵘在工地摔伤了腿，还欠了一屁股债。因此迫使林郁星一家过上了好一阵东躲西藏的日子，彻底离开了曾经居住的地方。
　　顾庄再次切断了顾钟逸寻找林郁星的一丝线索。
　　种种阻碍下，顾钟逸和一只金丝雀一样，在笼子里长大，在孤独中沉默。他彻底失去了林郁星，也彻底变成了顾庄的傀儡。
　　直到他遇到瞿星，直到他从徐向池口中得知林郁星早已过世的事实，直到他发生车祸的那一瞬间——
　　他才顿悟，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是多么可悲又可笑。
　　得不到任何人，更守护不了任何人。
　　可上天已经待他不薄。
　　顾钟逸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重来一次自己的人生，但他拥有了这个机会。
　　这一次，他绝不会放开林郁星的手，也绝不会再被顾庄拿捏。
　　顾钟逸的眼泪如窗外再次落下的大雨，他紧抱着林郁星，一个吻轻轻落在了林郁星的肩膀上，接着，吻也落在了伤疤上。
　　林郁星惊得推开了他。
　　慌张过后，林郁星得到的，是顾钟逸毫无保留的喜欢。
　　“我喜欢你！”
　　无论多少遍，他可以说到林郁星相信为止。
　　顾钟逸就像是要陪着林郁星一起疼，他情深意切地走上前，握住了林郁星不知该放在何处的一双手，包容了林郁星的无措。在他心里，林郁星的伤疤是痛苦的过往，更是他眼中盛开的花朵。
　　而它能成为花朵，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它在林郁星的身上。
　　顾钟逸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迟到了那么多年的四个字，反反复复，怎么都说不够。
　　D市的天色素来阴沉，到了傍晚更是晦暗如墨。
　　房间里的灯光明亮，林郁星赤裸着上身，惶惶不安地接收着顾钟逸给予他的信息，一时回不过神来。他往后退一步，顾钟逸便向前走一步。
　　林郁星的背碰到了冰凉的墙壁，轻轻地皱起了眉。
　　顾钟逸直率地将他拥入怀中，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背上，仿佛要把他一直厌恶的地方融化了。
　　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完全接受了自己的伤疤。
　　就连口口声声为他好的林秀凤，都会在看到这片伤疤时，忍不住移开视线。
　　它有多么糟糕，林郁星心里有数。
　　但顾钟逸……他接受了？
　　趁着林郁星出神的片刻，顾钟逸的唇碰到了他的耳朵。
　　林郁星整颗心酥麻，惊呼出声道：“学、学长！”
　　“嗯，我在。”
　　极其安稳的一句“我在”，打破了林郁星的万千防备。
　　恋爱是悄无声息的种子，谁也拦不住它的破土而出。林郁星藏不住的心思将会发芽，然后开花结果。
　　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身上的柑橘信息素也变得浓烈，清爽的气味变成了比流淌的蜂蜜更甜的存在。
　　林郁星唯恐顾钟逸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怯怯地抓住了顾钟逸的衣角，做着一些紧张的无用功。
　　良久，林郁星问：“你真的不介意吗？”
　　“是。”
　　“为什么不介意？”
　　“因为我喜欢你，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顾钟逸何止不介意，他还愿意再次亲吻林郁星的伤疤，他喜欢林郁星的所有。
　　“郁星，你可以给我答复吗？”
　　林郁星的唇动了动，眼泪掉了下来。
　　没有隔断剂的阻碍，顾钟逸只用了一秒钟，就从信息素中捕捉到了林郁星决定坦诚的心意。
　　往前，顾钟逸曾埋怨过自己是一个Alpha。他想过，要是他是一个Omega或Beta，顾庄是不是就不会把这些重担和不切实际的期待，都压在自己身上。
　　但这一刻，他感谢自己是个Alpha。
　　身为一个Alpha，顾钟逸无法抗拒林郁星隐晦的邀请。他的鼻尖碰到了林郁星的鼻尖，暧昧在柔软的灯光下百转千回。
　　他知道，林郁星不会再推开他了。
　　顾钟逸微微侧过脑袋，温柔地吻住了林郁星的唇，将林郁星带入了一个全新的认知中。
　　原来，吻也不是轻触就能结束的。
　　它可以是甜的，软的，也可以是黏腻的，缠绵的，长久的。
　　林郁星惊愕不已，不由得仰起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本能地在顾钟逸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他微微启唇，任由顾钟逸强烈的攻势将自己包围。
　　磨人的苦橙香压着林郁星的唇，浅浅地吻，深深地吻，他被顾钟逸贪心地攫取着。
　　顾钟逸的吻又热又烫，吻得林郁星的嘴唇都麻了，舌头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林郁星慌张得找不到呼吸的节奏，腿软到站不住，腰身又被顾钟逸有力的臂膀搂住，让他完全没有推开对方的机会。
　　林郁星喘着粗气，泪眼蒙眬地与顾钟逸的唇分开了些。
　　“别、别亲了！我、我换不过气来……”
　　“郁星。”顾钟逸用指腹轻揉他的唇，觉得远远不够，注视着他，不讲道理地再次吻了上来，“你听过熟能生巧吗？”


第41章 他会对我为所欲为吗？
　　林郁星当然听过熟能生巧，他小学还认真学过这个词，将它融会贯通到了自己的学习与生活中。
　　但他是真没听说过，接吻这种事情，能在一个小时内熟能生巧的。
　　晚饭时间，林郁星带着被吻到微微发红的嘴唇，“可怜”地坐在酒店的餐厅里，腮帮子鼓鼓地咀嚼着美味的晚餐。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C大著名的冰山校草顾钟逸。
　　此刻，这位校草正面带笑意，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并且，这位校草还在细心地为他切着牛排。
　　林郁星有点不适应这段突如其来的关系，他红着脸别开了头，别扭地说：“你不要看我了……”
　　“好。”
　　林郁星回过头，发现顾钟逸还在看他。
　　林郁星：“别看了。”
　　顾钟逸：“我们面对面坐着，不看你的话你要我看哪里？”
　　林郁星：“……”
　　不多时，一盘被切成小块的牛排，就被放到了林郁星手边。
　　顾钟逸体贴入微：“慢慢吃。”他叮嘱，“小心别碰到伤口。”
　　林郁星嘴唇发麻，只能小口吃牛肉。吃着吃着，他委屈地说：“你刚才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
　　他没有责怪顾钟逸的意思，他就是不懂，接个吻把嘴差点吻肿了正常吗？
　　林郁星是第一次恋爱，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接吻的正常状态是怎么样的，可总归来说，是不至于成他这样的吧？
　　他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脑子里闪过的全是两人浓情蜜意的画面。
　　他的心紧跟着一热，不敢再回想了。
　　顾钟逸则避而不答这个问题，顺势给林郁星夹了一点蔬菜过去：“荤素搭配着吃，你太瘦了。”
　　“为什么要岔开话题？”
　　“他们家的蛋羹不错。”
　　“……”
　　“你看这个菜单，照片看着很不错。”
　　林郁星只好去看菜单，然后他诧异极了，注意力还真的被美食吸引走了：“蛋羹上还能放这么大只的龙虾吗？”
　　林郁星不是个记仇的性子，却是个嘴馋的人。在吃饭面前，凡事他都要先放一放。
　　他的视线下移，在看到蛋羹的价格后，他脱口而出：“好贵。”
　　顾钟逸正要开口，一个电话打断了他。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到一旁接听。不到十分钟，他再次坐回到餐桌前，让服务员下单了蛋羹。
　　林郁星想要制止他，小声道：“这个太贵了！”
　　顾钟逸让林郁星不必在意这点，接着，他说：“刚才是李元的电话。”
　　林郁星用筷子的动作稍稍停了下，他对整件事还有些抵触，神情看上去不太高兴。
　　顾钟逸：“等吃完饭，我们商量一下。”
　　一餐结束，林郁星吃了不少。他向来胃口大，顾钟逸早习惯了。
　　顾钟逸让服务员上了两杯热茶，开始说正事。
　　“李元联系我，说你姑姑想见你。”
　　顾钟逸对林秀凤的态度不是很清楚，他不能排除林秀凤和程嵘是统一战线的可能，便先帮林郁星拒绝了：“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需要休息。就算要见面，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林郁星没有反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拿出什么态度去应对这件事。
　　下午在警局时，他听到李元同旁人的交谈——林秀凤对这件事，似乎是有些知情的。
　　他无法细问，心也一直不上不下地吊着。
　　他和顾钟逸一样，根本不确定林秀凤的真实想法。
　　林郁星合理猜测，那一晚自己劝说林秀凤离婚的话语，应该是这个事件的导火索。不然，程嵘不可能突然在第二天早上，火急火燎地就把自己卖了。
　　他猜想，难道是林秀凤把这件事告诉了程嵘，程嵘才恼羞成怒吗？
　　林郁星内心失落，伤心的情绪展现在了脸上。
　　林郁星自小便失去了双亲，所以即使他知道林秀凤的重心永远在程韶华身上，他也还是将她当作了“妈妈”。
　　他不愿相信林秀凤会和程嵘一起卖掉了他。
　　可万一见面后，事实真是如此，那他又该怎么面对林秀凤？
　　林郁星犹豫不决，怀揣着不安。
　　顾钟逸道：“你要是不想见，明天我们就回C市。”
　　顾钟逸认为林郁星需要静养，尽快回C市会比较好。不管怎么说，这边的环境对林郁星来说，不算太友好。
　　林郁星闻言，沉思许久，还是说道：“学长，我想见一见我姑姑再走。”
　　顾钟逸没有多问什么，他只说：“好，明天我安排。”他不想见林郁星满面愁容，“累了一天了，我们早点休息。”
　　林郁星点点头。
　　顾钟逸起身，上前想要一把横抱起他。
　　林郁星见此连连退后两步，脚底刺痛。
　　顾钟逸扶住他：“小心。”
　　“谢、谢谢。”林郁星被顾钟逸抓着手臂，脸颊发起烫来，“不用抱了，我自己走吧。”
　　在合约恋爱的时候，林郁星从来都不知道害羞。现在真的恋爱了，他羞得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让顾钟逸在公共场合对自己进行“公主抱”。
　　顾钟逸看着他肿到只能穿拖鞋的右脚，直接在他身前蹲了下来：“我背你。”
　　“我的脚就是看着肿，其实没有那么疼了。”
　　“不疼也背，快上来。”
　　顾钟逸记得小时候在福利院，林郁星总是背着他第一个冲向食堂。如今他们长大了，是该换一换位置了。
　　林郁星连掌心都在发热，他悄悄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好几个酒店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他们。为了不引起更多人关注，他唯有乖乖地听话。
　　他趴到顾钟逸背上，大堂明亮的光让他看清楚了这个Alpha侧脸的轮廓，就像是蒙了一层光，顾钟逸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林郁星。
　　在走进电梯后，林郁星由衷道：“学长，你真好看。”
　　突然被恋人夸奖的顾钟逸勾起嘴角，很会说话：“好不好看都是你的。”
　　林郁星一听，心中欢喜。他抿起嘴角，慢慢地接受了自己是顾钟逸男朋友的事实，想了想，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是不是捡到宝了？”
　　顾钟逸被林郁星的话直接逗笑了。
　　顾钟逸也不反驳他，心满意足地说：“是。”
　　实则，顾钟逸才是捡到宝的那个。
　　回到房间后，顾钟逸不建议林郁星洗澡。
　　可林郁星觉得自己担惊受怕了一天，早上还和阿山撕扯过一番，坚持要冲个澡。
　　顾钟逸很是担心他的伤口：“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用毛巾避开伤口擦一下。”
　　林郁星却已经脱掉了外套，坦白道：“我臭了。”
　　顾钟逸：“你身上只有柑橘香，没有任何臭味。”
　　林郁星低头闻了闻，微微皱起眉，他依然坚持道：“我真的臭了。”大概是阿山那令人恶心的信息素，在他潜意识里还残留着一些。
　　拧不过林郁星，顾钟逸将他送到了浴室中，左右是不放心。
　　林郁星推了推他：“我没事的，你出去吧。”
　　但直到花洒里的热水洒落的那一刻，林郁星才迟钝地想到了一点——他们今天睡一张床。
　　林郁星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艰难地洗完澡后，迟迟不肯从浴室出来。
　　交往第一天就陷入热恋的情侣不少，只是交往第一天就立刻睡同一张床的情侣多吗？林郁星只有两个朋友可以询问，一个苏霂，一个顾暖。
　　苏霂是网恋，不具备参考价值。
　　要不问问顾暖？
　　在林郁星的印象里，顾暖相貌出众，必然不缺追求者，说不定在感情方面也是个前辈？
　　林郁星从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正想给顾暖发消息，却及时收手了。
　　不管怎么说，顾暖都是顾钟逸的亲戚，万一他对顾钟逸说漏嘴了……
　　不妥。
　　林郁星思来想去，决定求助于网民们。
　　他随便搜索了一个排名靠前的情感论坛，匿名发帖：[和交往对象在一个房间里，睡一张床，会发生什么吗？]
　　他备注：[已成年，大学生。]
　　网络世界的答案总是异常刺激。
　　答案一：[做爱呗，不然盖着被子纯聊天？]
　　答案二：[当然是会发生如狼似虎，为所欲为的事情啦。]
　　答案三：[装什么单纯，秀恩爱啊？早点“毕业”吧！]
　　答案四：[楼主要是个Omega，注意不要被咬下标记啊。]
　　答案五：[睡一张床还不发生点什么，要么感情不和，要么性功能障碍。]
　　林郁星大受震撼，他捏着手机，在浴室里徘徊。慢慢地，他抖着手指，在手机上又搜索了一些东西。
　　不搜还好，一搜吓一跳。
　　林郁星单身至今的脑袋里，出现了如新大陆般的一些限制级的画面。
　　他僵硬地咽了口唾沫。
　　之前林郁星相信顾钟逸，是因为他们有个合约。现在他已经是顾钟逸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这些信任不知道还靠不靠谱。
　　不过林郁星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顾钟逸不是那样的人！
　　很快，这个想法也被他否定。就看刚才顾钟逸亲他亲个没完的样子，好像就是那样的人吧？！
　　林郁星哪怕再不懂，也不是个小孩子了。
　　他对着镜子，双臂交叉，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完了，他该不会要对我为所欲为吧？”


第42章 以后有经验了。
　　在顾钟逸担心的催促下，林郁星终于走出了浴室。
　　他脸颊红彤彤的，羞涩地裹着宽大的浴袍站在顾钟逸面前，像一颗成熟的柑橘，甜到发齁。
　　顾钟逸一愣。
　　林郁星颤了颤睫毛。
　　暖色的灯光无尽暧昧，信息素交织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甜味。林郁星像是醉了，稍稍踉跄，仿佛站不稳了。
　　顾钟逸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手臂，稍稍弯腰靠近。
　　低沉如微风的声音吹过林郁星耳边。
　　顾钟逸：“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林郁星一颗心急速跳动，耳朵发痒，他感受到顾钟逸的信息素温热地紧拥着他。他闭了闭眼，在顾钟逸靠近的一刹那，天旋地转。
　　林郁星无声“惊呼”，一双手臂搂住了顾钟逸的脖子。
　　他的心像是要闯出胸口，他呼吸急促。
　　他还没做好准备，他还在踌躇。他怯怯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开不了口拒绝，却又忐忑万分，连指尖都在战栗。
　　他就是这么喜欢顾钟逸。
　　结果，在他内心无比纠结的时刻，他就听到顾钟逸坦然的一句：“你总不至于还不让我抱着走吧？”
　　“啊？”
　　在林郁星的呆愣中，顾钟逸规规矩矩地把林郁星放到了床上。
　　随后，顾钟逸熟练地从床头柜上的药袋里，不厌其烦地拿出棉签和药水：“别动，我重新给你擦药。”
　　林郁星：“……”
　　顾钟逸动作小心，整个人在林郁星眼中十分正常，和平时无异。完全没有林郁星想象中的“如狼似虎，色欲熏心”。
　　林郁星的肩膀往下沉了些，说不上是松一口气还是心里空了下来。
　　顾钟逸注意到他的变化，问：“是伤口碰了水，太疼了吗？”
　　林郁星赶紧摇头，他揣摩不出顾钟逸的心思，便格外仔细地看着顾钟逸的一举一动。
　　而顾钟逸除了耐心地给他上药，还时不时地吹一下他的淤青处外，压根没有多余的举动。
　　“好了。”顾钟逸收起药水瓶子，起身时，丝毫没有留恋，甚至离开的速度极快，“我去冲澡，你先睡吧。”
　　“学长——”
　　顾钟逸无情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林郁星挽留无效，在听到浴室传出水声后，他才知道是自己昏了头，一头栽倒在床上，抱紧了被子。
　　太丢脸了！
　　他怎么能误会顾钟逸想对自己为所欲为？他也太自恋了吧？
　　林郁星捂脸，无地自容地想打醒自己，一抬起手，他便想到了顾钟逸因心疼皱起的眉头，连忙收手。
　　林郁星的这个坏习惯，要归因于程嵘。
　　林郁星小时候总是挨打，疼痛的感觉让他能够迅速认清现实，不敢撒娇，不敢任性。
　　久而久之，林郁星把这个行为当作让自己不再做梦的最佳办法。
　　但以后他都不会这样做了，因为顾钟逸不喜欢。
　　林郁星握紧了自己的手，捂在心口，有一种被人好好珍惜着的满足感。他抿起唇角，缩到了被窝里，害羞地只露出一双如星辰般漂亮的眼睛，里面填满了笑意。
　　他开心到蹬了蹬脚。
　　“啊痛痛痛……”他抱住了自己的脚。
　　只是被幸福感包围的林郁星，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看似异常镇定的顾钟逸眼下正在浴室里冲冷水降火。
　　不断洒落的水冰冷，顾钟逸为了避免感冒，在冲了几分钟后，他把开关拧到了温水的方向。
　　他顺着水流方向重重地抹了一把脸，自认输给了这副年轻的躯壳。
　　心理年纪接近三十岁的他，原以为他能够冷静地对待林郁星，却发现重返青春后的自己血气方刚，有些方面完全不受理智的大脑控制。
　　顾钟逸想起林郁星方才从浴室里出来时的模样，整个人悸动不已，哪怕林郁星脸上受了伤，他都觉得这模样勾人心魂。
　　一些“龌龊”的想法不断涌上他的心头，而他的某个地方已经“朝气蓬勃”。
　　顾钟逸头疼地深呼吸，希望林郁星不要发现自己这般窘迫的一面。
　　他是难得“抱得星星归”，无论如何都不能搞砸。
　　顾钟逸发誓，他必须要懂得忍耐，学会克制。
　　因为林郁星目前在顾钟逸眼里，还是一个刚长大的少年，诸事都急不得。
　　他回想起方才林郁星胆怯的模样，暗暗咬牙。他不想吓到林郁星，也不想让林郁星产生任何负担。
　　半小时后，顾钟逸一身清爽地从浴室里出来。
　　而林郁星因为最近过得太累了，还没等顾钟逸洗完澡，他就已经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顾钟逸走近了，俯身亲了亲林郁星的额头，给他掖好了被子。
　　静谧的夜里，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会分外明显。顾钟逸悄悄地躺到林郁星身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放心地沉沉睡去。
　　其实，顾钟逸从过来的那一晚起，就没合眼过。一天一夜的奔波，让顾钟逸几乎是一闭眼便入睡了。
　　在外人眼中理应激情四射的夜晚，不属于两个疲惫的人。
　　第二天，日上三竿。
　　顾钟逸比林郁星先醒。
　　他侧身望去，看到的是紧紧贴着自己睡的林郁星。这种幸福的感觉让顾钟逸发自内心地勾起嘴角，他伸手碰了碰林郁星翘起的头发，没有喊醒对方。
　　顾钟逸很想在林郁星身边多躺会儿，但他还有正事儿要办，不得不率先起床了。
　　可他蹑手蹑脚的动作还是吵醒了林郁星。
　　“唔……”林郁星发出一声低吟，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顾钟逸的浴袍，声音软软的，“你去哪？”
　　林郁星揉揉眼睛，没有睁开。
　　顾钟逸这回是光明正大地吻了他的额头：“我不去哪，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
　　林郁星也不晓得是听懂了还是本身就没怎么醒，呼呼地继续睡了过去。他抓着顾钟逸浴袍的手跟着松了劲儿，他被顾钟逸的一个早安吻哄得彻底乖巧了。
　　顾钟逸又看了林郁星好一会儿，才舍得去洗漱。
　　酒店的一次性牙刷用着不舒服，顾钟逸皱着眉刷牙，空出来的那只手拿着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有一个顾庄的未接来电，两个陈华的未接来电和一个杨青的未接来电。
　　顾钟逸没在意，他解锁了手机，翻到自己的消息记录。
　　里面有杨青的三条消息。
　　[你干什么去了？顾总突然喊我过去问话。]
　　[话说顾总不是早知道你在学校谈恋爱了嘛，我记得他根本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啊？但这次好奇怪，他特地问了我，想知道林郁星和你是怎么认识的，感情如何，是不是玩玩的，反正我全程装傻……]
　　[钟逸，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直说，等你消息。]
　　顾钟逸回复道：[昨天太忙，没看到消息。谢了，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处理。]
　　在他重生之前的世界里，他和杨青关系不算熟。比起“朋友”，杨青更像是顾庄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眼线”。
　　就连上大学，也是他出国，杨青便也跟着出国。因此这一次，顾钟逸为了提前找到瞿星而进了C大，杨青便也被要求进了C大。
　　哪知道，来了C大后，顾钟逸没见到瞿星，却在一年后见到了真正的林郁星。
　　而瞿星在这个世界里，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
　　-
　　顾钟逸漱了口，洗了脸。
　　当他再次拿起手机时，他发现那个陌生的号码依旧毫无动静。
　　昨天顾钟逸顾不上“它”，今天静下心来，他给这个号码重新打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很快挂断了他的来电，说明这不是无人使用的号码。
　　顾钟逸猜不到对方的身份，也不喜欢被人暗中注视。他把它转发给了一个人，并汇过去一笔钱，希望他能帮自己尽快查清楚。
　　恰好，李元在这时候联系他了。
　　顾钟逸去了房门外接听。
　　李元说道：“林秀凤一点都不担心程嵘，只是她坚持要和林郁星见一面。所以，顾少爷这边的安排是什么？”
　　“郁星的脚受伤了，不方便过去。12点过后，你让她来酒店吧。”顾钟逸准备买明早的机票，不打算在D市耽搁太长时间。
　　他考虑了下：“改成1点过后吧。”他想让林郁星睡到自然醒。
　　今天是个艳阳天，有种雨过天晴的即视感。
　　等林郁星睁开眼，时间是11点。
　　顾钟逸正靠在床头，悠然地翻阅着一本硬皮书。林郁星怔然地瞧着他，像是忘记了自己和顾钟逸已经在交往的事实，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结结实实的一个大动作。
　　“啊——”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林郁星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睡过一晚后，他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没有一处是不酸疼的。
　　林郁星不由自主地流出两滴眼泪，被顾钟逸双手固定到了怀里。
　　“在干什么？”
　　“我……我……”
　　林郁星磕磕巴巴的，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交往了，还同床共枕了。他瞪大了眼睛，抬头委屈地看着顾钟逸。他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再次道：“学长，早……”
　　“早。”顾钟逸的掌心抚过他的背脊。
　　林郁星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到了掉在床边的那本书上。他定睛一看，是一本世界名著，还是小时候老师会布置写读后感的那种。
　　林郁星记得那会儿他没钱买书，就会每天去书店赖着看样书，直到看完为止。
　　“你怎么在看书？”林郁星试图摆脱尴尬的气氛，讪然，“我小时候写过这本书的读后感。”
　　顾钟逸松开手，捡起了书，合上，放回到角落的书架中。
　　“随手拿的，消磨下时间。”
　　“这样……”
　　“不然，”顾钟逸回身，身姿挺拔如松柏，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感，“我会一直看着你。”
　　顾钟逸还惦记着昨天在餐厅中，林郁星反对自己一直看着他的事情。
　　林郁星不知道顾钟逸是故意提起的，他“噌”的一下就脸红了，顿时不知道该回句什么话。
　　他面露难色，担心交往第二天就会被顾钟逸认为是个无趣的人，便指尖抠着被子一角，绞尽脑汁地说：“那、那就看啊，我又不会生你的气。我、我昨天也是随口一说，我就是被你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说完，林郁星后悔了。
　　他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林郁星沮丧着，在他垂下眼帘的一瞬，被顾钟逸吻了唇，蜻蜓点水似的轻巧。
　　甜甜的。
　　顾钟逸声音好听，如春风一般撩人耳朵。
　　“知道了，以后就有经验了。”
　　顾钟逸看了眼时间，从边上拿过几件衣服，递给林郁星：“你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我在附近的服装店里随便帮你挑了几件。高领衫有两件，你看看穿哪件比较好。”
　　林郁星第一时间翻看价格，可奇怪的是，衣服的吊牌都没了。
　　顾钟逸主动解释：“小店面，都没吊牌。”他没给林郁星思考的时间，“1点左右，你姑姑会过来。在这之前，我们先去吃个饭。”
　　一听到林秀凤要过来了，林郁星胃口全无。
　　顾钟逸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道：“李元给我打电话，说你姑姑并不想为程嵘开脱。往好了想，这次的事情，她或许真的不知情，或是被迫。”
　　顾钟逸不是在劝说林郁星原谅谁，他只是不想林郁星心情低落，被一些没必要的东西一直束缚着心。


第43章 决断。
　　【43】
　　酒店餐厅的一个小包厢中。
　　林秀凤带着程韶华惶恐不安地坐着，在他们面前，放着一杯茶和一杯果汁。
　　李元倚在窗边，点了一支烟。
　　程韶华喝着果汁，盯着李元，手指过去，说：“叔叔你不能抽烟，二手烟不好。”
　　林秀凤吓得急忙按下程韶华的手，连连道歉。
　　李元倒不介意，他忽地想起顾钟逸那张冷脸，果断地掐灭了烟。幸亏程韶华这个傻小子提醒，不然他要是弄得包厢里都是烟味，呛着了林郁星，恐怕要惹得顾钟逸不高兴。
　　他拍了拍程韶华的肩膀，好脾气地说：“小子，挺有健康意识啊。”
　　程韶华高兴地晃起脑袋，一看就不聪明：“嗯，哥哥教我的！我乖，都能记住。”
　　“你哥哥？”李元看程韶华的样子似乎不比林郁星年纪小。
　　林秀凤抓紧了程韶华的手，慌忙解释道：“郁星比他小3岁，可他不懂事，就喜欢喊郁星哥哥。”
　　“这样啊。”李元随口道，“那他和我儿子差不多大，要是能上学的话，这会子都大学毕业了吧。”
　　林秀凤苦笑了下：“……是啊。”
　　李元对这个女人的苦难没多大兴趣，淡然喝了一口茶。
　　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林郁星穿着清爽，在顾钟逸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李元望过去，看到林郁星脸上的淤青颜色更深了，但他的表情自然，不再如昨天那般惊慌失措。
　　林秀凤一看到他，急忙站了起来：“郁星！”
　　程韶华也跟着跳起来：“哥哥！”他想扑上去，被李元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李元为了让这傻子不闹事儿，直接拎着人出了包厢：“走，给你买糖去。”程韶华嘴馋，立马欢天喜地地跟了出去。
　　林郁星没吭声，他在顾钟逸的帮助下，坐到了一张椅子上。服务员紧随其后，端来了两杯热茶。
　　包厢里，只剩下三人。
　　顾钟逸握了握林郁星的手，亲昵的态度让林秀凤瞬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加上昨晚他们同住酒店，林秀凤便更确定了。
　　她拧起眉，细细地上下打量顾钟逸。那天匆匆一面，她没能看清顾钟逸长什么样子。
　　眼下，她是惊讶的。
　　路上过来的时候，林秀凤是听李元提过顾钟逸的身份不简单，也做好了林郁星日后也许会“飞上枝头”的心理准备。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顾钟逸就连长相都如此出众。她很困惑，这样了不得的Alpha，怎么会同林郁星有关系？难道顾钟逸不知道林郁星背上与腺体上的烫伤吗？
　　可有李元的话在前，林秀凤又确信顾钟逸不是骗子。
　　-
　　顾钟逸察觉到林秀凤的视线，转身道：“您好，我是郁星的男朋友，我叫顾钟逸。”
　　“哎，您好您好。”林秀凤用了敬语，不敢对眼前的小辈不恭敬，她局促地捏紧了手，“我、我都听李先生说了，我家郁星幸亏有您帮忙，才没出什么大事。”
　　她起身，朝着顾钟逸鞠躬道谢，态度一再卑微。
　　顾钟逸客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您脚上有伤，先请坐吧。”
　　她点点头，扯了扯嘴角，笑得僵硬：“郁星这孩子闷，什么都不同我说，我都不知道他在学校里谈恋爱了，还是跟您这么优秀的人。”
　　话语间，她的目光落在林郁星身上。
　　林郁星盯着桌上的茶杯小小地出神，像是在酝酿什么。
　　林秀凤见状，不得不先开了口：“郁星……”
　　林郁星望向她，思虑良久，问出了心中十分在意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姑父的打算了？”
　　他的开门见山让林秀凤的眼神不禁闪躲起来，她满面煞白，想要否认。
　　林郁星：“我去过警局了，所以我才会问你这个问题。”
　　隐瞒是无效的，林郁星早晚都会知道一切真相。
　　林秀凤不知是默认了，还是在想措辞。
　　林郁星却想起了什么，心中一紧，猛然问道：“所以你之前才喊我尽量不要回家？”面对着林秀凤的沉默，他不敢相信地愣了下，道，“你是知道的……你、你知道他要卖了我？”
　　林秀凤这才湿了双眼，缓缓地点了点头：“……是。”
　　一时间，不算大的空间内，安静如深夜。
　　林郁星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失望？绝望？还是果然如此？
　　林秀凤哽咽起来：“郁星，我知道你心里会怨我，可那天我被他用绳子绑着，挣也挣不开。我晓得这些话，听着和狡辩没什么区别！之前你说阿山总瞧着你看，我就该提醒你……”
　　林郁星的心凉了半截，他实在不能理解林秀凤的刻意隐瞒。
　　“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你知不知道，”他停顿了下，艰难地说，“……我昨天差点没能跑掉。”
　　如果林秀凤一开始就告诉他，林郁星不会这般被动。
　　他不敢想，要是这次没有顾钟逸的突然到来，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受了伤又没有钱，身份证也被拿走了。
　　过不了几天，他就有可能会被程嵘和阿山抓回去，然后被关起来施暴，直接咬下标记，一辈子都烂在淤泥中。
　　他的人生也就此完蛋了，在阿山的监管下，他兴许这辈子都走不出这片沼泽。
　　这些假设很可怕，光是想想，就令林郁星毛骨悚然。
　　他咬紧了牙关，喃喃着，不解着：“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林秀凤捂面抽泣，不发一言。
　　忽地，林郁星望向了林秀凤受伤的腿，一个不好的猜测在心中出现。他恍然问道：“难道……你是怕告诉了我，我会立刻逃回C市？你是怕你脚伤着，没人照顾表哥的衣食起居？”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竟然隐瞒了这么恐怖的一件事？
　　林郁星多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他多希望林秀凤果断地否定他的话。他感觉自己在发抖，他按紧了自己的大腿。
　　然而，可怕的是林秀凤认下了。
　　她自知瞒不过，便想竭力将自己摘干净：“我阻止过程嵘！他也答应过我，说不会再和阿山提这件事了！我真的以为他放弃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这样做！我、我真的——”
　　“你居然相信他的话——”林郁星吼出了声，打断了她，“……你真是自私！”
　　这是第一次，林郁星用这种态度对待林秀凤。
　　林秀凤被吼傻了，一下子发不出声音来。
　　林郁星红了眼眶，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直到顾钟逸将手安抚般地按在了林郁星的肩膀上，林郁星才松了力气，失望地闭上了眼睛，继续呼吸D市这浑浊的空气。
　　糟糕透了。
　　林郁星和林秀凤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大概已经猜到了林秀凤此次过来找他的目的。
　　她一定是为了程韶华。
　　人们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林郁星没有能为自己“计深远”的父母，倒有人将他当成了自家孩子脚下的一块砖。
　　其实林郁星都知道，林秀凤当年把他从福利院接回来，为的就是让他在长大后，能够帮她照顾智力有缺陷的程韶华。
　　毕竟程嵘靠不住，林秀凤也会老。
　　林郁星受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便要担起这个重责，他也一直被如此教导。
　　可他不懂为什么，程嵘认定他会是一个白眼狼，对他百般刁难；林秀凤也总担心他会抛下程韶华，因此一再地拉扯着他。
　　他像个傻瓜，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省下的每一分钱都往这个无底洞里填。他是想过甩掉程嵘，却没有一刻是打算丢掉林秀凤和程韶华的。
　　其实林郁星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他比福利院大多数有残缺的孩子都要幸运。
　　他有了一个“家”，顺利地上了大学，并且好好地长大了。
　　虽然一路辛苦，但连与他血脉相连的家人都离开了他，他又何必苛责将他养大的人。
　　他总这样想，这样说服自己。
　　因为唯有这样，他所经历的苦，才不会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眼下，林郁星无助地侧过身，一双手不知要放在何处才合适。
　　顾钟逸握住了他的手，将林郁星的心定住了。
　　顾钟逸沉声：“累了我们就不谈了。”
　　林郁星睁开眼睛，跌入眼帘的，是顾钟逸对他始终不变的关怀。他的落寞渐渐地转变成了无尽的委屈，而他冰凉的手，被顾钟逸一握住就暖了起来。
　　他实在是倦了，无力地点了点头，跟着顾钟逸慢慢起身。
　　林郁星不想留在这里了，不论往后他会做下什么样的决定。此刻，他只想快点回去C市，快点离开这个所谓的“家”。
　　他需要冷静的时间，林秀凤同样需要。
　　可当林秀凤看到他眼底的漠然时，情绪突然失控，悲伤道：“这件事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我要是知道程嵘还是会这样做，就算打死我，我都不会让你留在家里啊！郁星——你不要走，你不能走！”
　　林郁星听她嘶吼，默不作声。
　　林秀凤便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突然跪在了地上，给林郁星磕了个响头。
　　宛如一场闹剧，林郁星吓白了脸色，头皮发麻。
　　顾钟逸两步跨过去，单手抓住了林秀凤枯瘦的胳膊，想将她扶起来。
　　林秀凤死赖在地上：“你就原谅姑姑吧！你就原谅我吧——”
　　事已至此，她说什么都没用了，唯有苦苦哀求林郁星。
　　“你、你真的要跟着他走？郁星，你会回来的对不对？李先生和我说了，程嵘以前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这回肯定要坐牢的！”
　　她想上前拽住林郁星的裤脚，被顾钟逸拦住。
　　她失声道：“你不是喊我离婚吗？我离！我带着韶华租房子，不要你付钱！你别丢下我们，你不能攀上了这个Alpha就不要我们了啊郁星！我是向着你的呀，我一直是向着你的呀！”
　　林郁星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既陌生，又无比熟悉。
　　他的姑姑，就是个在底层挣扎着的可怜人，她把他当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兴许是昨天流的眼泪太多了，今天的林郁星，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他别过了脑袋，心像被细针扎了数遍，绵密地疼。
　　林秀凤慌了神，她拽不到林郁星，便转头拽住了顾钟逸，口无遮拦地迁怒道：“你不能带走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我对他有养育之恩，你凭什么带他走？你给他洗脑了什么？！”
　　顾钟逸皱眉，“养育之恩”这四个字在他听来，尤为刺耳。
　　林郁星过得有多辛苦，他全看在眼里。
　　最后，还是林郁星制止了林秀凤。
　　“松手！”林郁星不愿让林秀凤扯着顾钟逸不放，“我要走，是我自己的决定。”
　　林秀凤泪眼婆娑地盯着林郁星：“郁星，你不能走……”她摇头，不断地重复，“我养大了你……是我养大了你啊……”
　　林郁星不愿看她可怜的样子。
　　他说：“初二那年，姑父在工地摔伤了腿，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他想让我辍学打工，是你一直死咬着没同意，所以我才有机会考上了C大。你养大了我，你对我有恩，哪怕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表哥，我也感激你。”
　　这些林郁星都记着。
　　日子是有好有坏的，人也一样。没有完全的好人，也没有彻底的坏人，但谁都不是圣人。
　　他记着林秀凤的好，不代表这些好能掩盖他所受过的伤害。
　　“姑姑，我答应你。”林郁星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我会每个月给你打一笔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钱。之前是我太勉强自己了，你也别再难为我。”
　　林郁星不想再用顾钟逸的钱养着家里了。
　　之后等程嵘入狱了，林郁星便不用再担心有人会来C大闹事。而林秀凤自己有工作，在小镇足够度日。
　　林秀凤的眼泪打湿了地板，她泣不成声。
　　林郁星听着她的哭声，如针扎在他心中，他有些退缩地抬眼。不经意间，他与顾钟逸温柔且坚定的目光对视。
　　霎时，他的心得到了安抚，也得到了一份勇气。
　　林郁星继续对林秀凤道：“如果你和表哥有困难，我会尽力帮忙。可你永远不要来C市找我，否则我会彻底消失，让你再也联系不到我。”
　　他狠心道：“我也不会再回来。”
　　林郁星不喜欢D市，成长的回忆是裂骨般地疼。
　　“姑姑，不管你有没有相信过我。曾经的我，一次都没想过要甩掉你们。”
　　最后这句话，让林秀凤后悔万分。
　　一瞬间，她明白了一切的过错都源于自己的患得患失。
　　她听信程嵘的话，认为林郁星是家中的外人。因此她一边对林郁星寄予厚望，一边又渴盼有一副枷锁能够困住林郁星，将他锁在自己身边。
　　她是最矛盾的人。
　　而这次的事情对林郁星的伤害太大，直接将他对林秀凤的信任摧毁。一切都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林秀凤再执着也无济于事。
　　她终于松开了抓着顾钟逸的手，呆若木鸡地瘫坐在地上。
　　顾钟逸放弃将她搀扶起来的想法，径直走到林郁星身边：“我抱你。”
　　林郁星没有拒绝，他沉默地搂住了顾钟逸的脖子。
　　在打开门的时候，林郁星抓住了顾钟逸的衣服。顾钟逸驻足，只听林郁星出声，好言劝林秀凤一句：“趁着这次机会，和他离婚吧。”
　　门被关上了。
　　偌大的包厢里，唯剩下林秀凤一个人，狼狈至极。


第44章 因祸得福，逢凶化吉。
　　酒店大厅。
　　程韶华没有穿外套，他咬着棒棒糖，专注地看鱼缸里的热带鱼。待他注意到顾钟逸抱着林郁星出来时，他兴奋地奔上前，激动地喊：“哥哥！”
　　他把兜里的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递给了林郁星：“是那个叔叔给我买的，我有说谢谢。”
　　林郁星拿着被焐热的棒棒糖，对程韶华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你的外套呢？”
　　“这小子把外套放到水池里捞鱼，我让酒店服务员拿去烘干了，不然没法穿。”李元跟着过来，毫不拖沓地对顾钟逸道，“您这边没事了的话，我待会儿就让司机送他们回镇上了。”
　　“好。”顾钟逸感谢道，“李先生，这两天多费心了。”
　　“您客气了。”
　　顾钟逸看出林郁星有话想对程韶华说，便将他从怀中放下。
　　林郁星：“学长？”
　　顾钟逸抬手揉了一下林郁星的脑袋，说：“我和李先生有事要聊，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话音刚落，程韶华上前一步兴奋道：“原来哥哥说的人是你！”这傻小子早忘记顾钟逸是昨天将他吓尿的人了。
　　顾钟逸没听懂，林郁星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韶华觉得他们都好笨，撇嘴说：“哥哥很喜欢摸我的脑袋，他说他是和一个很好很帅的人学的，这个人就是你对不对？我哥哥说他超喜欢你的！”
　　他一张嘴，毫不留情地把林郁星“卖”了。
　　林郁星面红耳赤，一把捂住了程韶华的嘴：“学长你别听他胡说！”
　　顾钟逸：“胡说？”
　　林郁星：“……”
　　一旁的李元融不进孩子们的闹腾里，也不想让林郁星更尴尬。他干咳了两声，率先走到了一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程韶华开心地挥动双手，表示自己猜对了，他“呜呜”地闷声喊。
　　林郁星无奈地松了手，难为情地别过脸，微声说：“……不是。”
　　顾钟逸勾起嘴角：“不是就好。”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让林郁星的脸更红了。
　　而顾钟逸这次来D市前，特地准备了一些纸钞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他正好有机会用了。他抽出来两张大钞，塞到了程韶华的手里，赞许道：“去买点糖吃。”
　　当喜糖吃。
　　程韶华“哇”的一声蹦了起来：“哥哥喜欢的人太好了！”
　　只是程韶华上一分钟开心，下一分钟就泪流满面。
　　等李元要将他们送走时，程韶华怎么都不肯了。
　　他说什么都要带林郁星一起回去，吵闹个不停。害得李元和司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他送上车，关上了门。
　　程韶华一双手贴在车窗上，号啕大哭。
　　林秀凤憔悴地坐在车内，似是失了神，意外地没有哄她的宝贝儿子。
　　这种场景使得林郁星的情绪很低迷。
　　为此，顾钟逸特意将机票改成了今晚的航班。因为去机场的路程有点远，他们很早便出发了。
　　出租车内，两人坐在后座。
　　林郁星为了不让顾钟逸担心自己，故意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顾钟逸聊天，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顾钟逸同林郁星十指相扣，耐心听他的碎碎念。
　　D市有着林郁星很多伤心的回忆，也有着他青春期以来，一路成长的痕迹。
　　要说林郁星完全厌恶D市，那也不尽然。
　　顾钟逸听出了林郁星冷静下来后的犹豫，他看了眼时间：“你在这里如果还有想要见的人，想要做的事，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
　　车窗外，飞速越过一排排景色。
　　-
　　在一个交叉口，林郁星微声说：“我是有一个想见的人。”
　　“是谁？”
　　“可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我在他那边只打了两个月的工。”林郁星说，“在关海路178号，是一家餐馆的老板。”
　　顾钟逸坐直，他正在以另一种形式，参与林郁星的过去。
　　林郁星告诉顾钟逸：“两年前，我姑父害我停学了一段时间，我不得不出来打工补贴家用。虽然姑姑答应我，会让我之后继续去念高中，但我整个人都很沮丧。这个老板，他帮了我很多。”
　　林郁星记得，当时他每天都怕挨打，不敢回家。老板知道原因后，就给他在后厨的杂物间中放了一张折叠小床，让他有了一个可以安稳休息的地方。
　　并且，老板还把亲戚家孩子高考后留下的笔记送给了他，鼓励他要好好念书，不要放弃任何改变人生的机会。
　　“我考上C大后，本来是想过来和他说一声的。又怕我姑父以为老板是我的朋友，私下去纠缠他……”
　　说起来，林郁星会辞职，全是因为那时候程嵘一次次地过去闹事。
　　可老板不仅没有责备他，还在结算工资的时候，悄悄地多给了他200元。
　　林郁星没有把这200元上交。
　　他记着老板的话，狠狠心，给自己买了好多本学习资料。
　　顾钟逸听后，手稍稍用了点力气。
　　林郁星却故作轻松道：“学长，你别不高兴，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而且，林郁星觉得这些年的辛苦不算什么坏事。他确实过得坎坷，但也遇到了许多好事。例如遇见顾钟逸，就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他将沉重的话题抛开：“他们家的炒面很好吃，要不我们吃了再走吧？”
　　顾钟逸摩挲他的手背：“好。”
　　幸好这家餐馆还在，他们不算白跑一趟。
　　店里生意不错，店面也扩大了不少。老板是个胖胖的男性Beta，正站在收银台旁边同人聊天，特别显眼。
　　林郁星刚进门就看到了他。
　　老板第一眼没认出林郁星，直到林郁星开口喊他，他才反应过来。
　　“小林？！你、你怎么……”他看着林郁星这凄惨的模样，刚问完又愤愤自答，“又是你那个混账姑父吧？他那时候来店里闹你，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郁星没否认，只简单道：“我和他断了，不再来往了。”
　　老板忙不迭地收住了骂声，他诧异地愣在原地。然后，他朝着顾钟逸看了眼。
　　顾钟逸礼貌地伸手，微笑道：“您好，我是郁星的男朋友，我们在C大认识的。”
　　老板从没见过这样的Alpha，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掌心，客客气气地握住了顾钟逸的手。
　　他顿了顿，道：“C大……C大？！”他瞪大了眼睛，高声对着林郁星喊道，“你考上C大了？！”
　　“嗯。”林郁星腼腆地笑了笑，他先是恭喜了老板生意兴隆，然后说，“我以后打算留在C市发展了，所以这次特地过来看看您。”
　　老板真是又惊又喜，他打心底为林郁星高兴。
　　他一听林郁星想吃店里的炒面，便带着他们坐到了一个小包间中，让服务员下单了两份炒面和一些店里的特色菜。
　　“小林考上C大是喜事，今天这顿我必须要请，你们俩谁也别和我客气啊！”
　　在这种小地方，能考上C大的学生少之又少，更别提像林郁星这种命运多舛的人。
　　老板亲自给他们倒茶，喋喋不休地夸赞说：“我当初说得不错吧？你这人啊，大难不死是必有后福。”
　　顾钟逸没听明白。
　　老板自来熟地对顾钟逸提起往事：“小顾啊，你是不知道，两年前，我们这出了一场很大的交通事故。那天大风大雨的，一辆轿车司机酒驾肇事逃逸，在人行道绿灯亮的时候，撞飞了好几个人呢！”
　　这事儿上过新闻，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个肇事司机真是个畜生，像疯子一样一路乱开。后面不知道怎么想的，兜个圈又开了回来，听说还在附近的路段上撞死了一个人……我看新闻说，他好像是故意撞过去的，也不知道和那人什么仇什么怨。那人被撞得飞起，掉到了天桥下边的江水里，到现在都没捞着尸体呢！”
　　顾钟逸听得眉心一紧。
　　唯见老板心有余悸地说起重点：“那天小林正好出去送餐，本来也会是受害人之一。可他在等绿灯时，莫名其妙地被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神经病拉住了，说什么都不让他过马路！绿灯一亮，那个人甚至还故意推倒了他。”
　　顾钟逸听得一头雾水，他望向林郁星。
　　林郁星忙点头：“是真的。”
　　老板跟着啧啧两声，觉得特别玄乎：“那个神经病推了人之后就跑了，小林还因此磕破了膝盖。”
　　本来吧，这件事倒霉透顶。
　　结果就在这时，一辆轿车飞速驶过。
　　林郁星见到这一幕血腥的场面后大病一场，还连着做了许久的噩梦。
　　说到这，老板心惊不已。
　　“虽然生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我当时就觉得小林这个人啊，他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因祸得福这种事儿，可不是人人都遇得到。”
　　还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上逢凶化吉。
　　菜和炒面逐一端上了桌，都是往前林郁星爱吃的。
　　林郁星着重给顾钟逸推荐那盘炒面，想当年，他能一口气吃两盘。第一次吃时，着实是把老板吓着了，还以为招进来了个大胃王。
　　老板嘬一口酒，他发现顾钟逸的视线，总会时不时地落在林郁星身上。
　　他不禁对林郁星感叹道：“大城市就是好啊。”
　　天大地大的，优秀的人也多。
　　林郁星不见外地吃着炒面，老实地回答：“是很好。”
　　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都不一样了。”
　　林郁星不解风情地问：“是因为我眼角有淤青吗？”
　　“什么跟什么！”老板习惯性地啧声，解释说，“以前吧，我老觉得你那么好看一双眼睛，总是灰蒙蒙的。”他嚼着一颗花生米，摆摆手，“现在不一样了，你瞧瞧，亮了，都有光了！”
　　林郁星纳闷，他的眼睛又不是灯泡，难不成还装了个开关吗？
　　然而这点，顾钟逸是深有体会，他不禁赞同：“郁星的眼睛一直都很好看。”
　　老板受不了顾钟逸一本正经地肉麻，心里想着还好林郁星是个老实人不会秀恩爱，不然可真是羡慕死他这只中年单身狗了。
　　结果，林郁星听了顾钟逸的话，蓦地红了耳朵：“你、你别乱说。”他的手轻轻扯了扯顾钟逸的衣角。
　　顾钟逸果真不“乱”说了。
　　老板差点没喷出一口酒来，林郁星这个老实人在无形之中给他喂了狗粮。


第45章 哥哥。
　　晚上七点半。
　　林郁星坐在飞机内，乘客很少，他呆呆地望着窗外。
　　飞机还未起飞，依稀可以看到夜色中隐约的灯火连在一起，宛如花托上的蓓蕾，在风中摇曳，散发着微光。
　　D市的夜晚，比起C市的，冷清了太多。
　　身旁的顾钟逸道：“寒假期间，你去我那边住吧。”
　　林郁星回过神来，马上说：“我没关系，这些伤没几天就能好。”
　　顾钟逸的公寓只有一个房间，林郁星知道自己住过去不方便。
　　而且昨晚是因为太累了，他才能毫无紧张地昏沉睡去。换作平时，这么一个大帅哥躺在身边，林郁星大概是要夜夜失眠了。
　　到时候，说不定连手机搜索栏都挤不下他要提的问题。
　　他摇头，一再拒绝。
　　顾钟逸：“我可以在床边打地铺，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睡在客厅。”他很庆幸自己当初把沙发买得足够大。
　　林郁星听了，更不愿意了。
　　哪有人去借住，反倒让屋主睡地板和客厅的道理。
　　“我不去。”
　　顾钟逸停顿片刻，在这件事上显得尤为坚持：“郁星，我会很担心你。”
　　“担心”这两个字仿佛有魔力，林郁星考虑了一会儿，轻声做出了让步：“那到时候你睡床上，我睡沙发吧。”
　　“不行。”顾钟逸理所当然道，“你现在是伤员。”
　　不等林郁星答话，顾钟逸果断道：“这件事不要和我争了，等你的伤都好了，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我不拦你。”
　　林郁星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认真且固执地关心过了。
　　他抿了抿唇。
　　顾钟逸握住他的手，两人又一次十指相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林郁星靠过去，假装昏昏欲睡。
　　飞机终于起飞了。
　　在真正离开D市的这一刻，林郁星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
　　随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林郁星的眉眼不禁往下耷拉了几分，内心莫名地煎熬起来。
　　他什么话都没说，却将什么话都写在了脸上。
　　顾钟逸看出了他的忧虑，并不认同这把思想上的枷锁：“你离开D市，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这对你来说，是一个较为正确的选择。”
　　林郁星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顾钟逸陪着他。
　　须臾后，林郁星思绪万千地微声道：“可能我就是他们说的那样吧。”
　　“不是。”顾钟逸当即便否定了他错误的认知，给予了理由，“如果你是个如他们所说的忘恩负义的人，那你为什么会想起曾经帮助过你的人？你又为什么在这里惆怅？”
　　人永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绝情，而人心中的铁链，都是自己给自己上的锁。
　　钥匙也就在自己手中。
　　林郁星的睫毛颤了一下。
　　顾钟逸不希望他难过，说：“你可以放心，要是你姑姑这次愿意离婚，我会让人帮忙处理相关手续。她和程嵘分开后，打工赚的钱应该足够他们母子俩生活了。你还是个学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
　　“可是……”
　　可是这样不就给你添更多麻烦了吗？
　　林郁星摇头，羞愧地说：“你没必要这样做，你已经帮我够多了。”
　　顾钟逸不以为然，他举起两人握着的手，让林郁星好好看看。
　　林郁星没懂：“干什么？”
　　顾钟逸略微地扬了扬下巴：“只有谈恋爱了，手才会这样牵。”
　　林郁星：“……”
　　“郁星，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表现一下吧？”顾钟逸温声说道，“你的男朋友家族势力雄厚，不用一下是不是太可惜了？”
　　林郁星一时无语，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顾钟逸这么能说会道。
　　可偏偏这些话，林郁星十分受用，顾钟逸又一次抚平了他的心。
　　林郁星好像是放松了下来。
　　他靠在顾钟逸的肩头，提起了今天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我对韶华说，让他以后要听姑姑的话。他平时傻乎乎的，今天好像是听懂了一样，居然哭了。”
　　林郁星想到这，说不难受是假的。
　　他思忖须臾，对顾钟逸吐露了心声：“韶华虽然智力不高，但他一直很乖，也很黏我。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姑姑对他无微不至，姑父即便暴躁也舍不得打他。我寄人篱下，嫉妒过他，羡慕过他，可我无法讨厌他。”
　　林郁星的声音很轻，轻到这些话是只说给顾钟逸一个人听的悄悄话。
　　顾钟逸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
　　林郁星感激顾钟逸没有嘲笑自己的优柔寡断，藕断丝连。
　　他抿了抿唇，貌似是想将缘由告诉顾钟逸，也想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孤独分享给顾钟逸。
　　这是他从未对旁人说过的故事。
　　窗外是漆黑的夜，林郁星如同说着梦话，缓缓道来——
　　“学长，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听到这，顾钟逸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我们小时候，被爸爸丢弃在福利院，相依为命。”林郁星说，“……我曾经埋怨过我哥哥。”
　　“为什么？”
　　林郁星垂下眼帘，与顾钟逸握着的掌心出了一点汗。
　　“因为我们约定好的，要一起被收养，他却丢下我走了。”林郁星勾了下嘴角，像是在苦笑，也像是在伤心，“他明明可以拒绝那次收养，可他没有。他说他非常想做那户人家的孩子，他太想有一个家了。”
　　在福利院中的生活烦闷，谁都想逃脱。
　　林郁星也一样。
　　他们自幼被教导，被灌输一个理念——被收养后，大家就可以获得幸福。
　　但幸福一词实在渺茫，谁又能知道它究竟在哪里？
　　林郁星深吸一口气：“……他还说他一定会说服养父母，来把我一起接走。可是，哪个家庭会想要我？”
　　正是在那一年，林郁星被烫伤了，他彻底失去了所有被领养的机会。
　　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会要他。
　　“院长妈妈说他跟着养父母出国了，再也不会来了。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被收养后，他会去到国外生活。”
　　顾钟逸无言以对：“郁星。”
　　“院长妈妈让我不要等了，她也让我不要记恨哥哥。”林郁星闭了闭眼，无尽的失望环绕着他，“我知道，那时候的他才8岁，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可我……就是总想起他。我其实不需要他真的能够带我走，哪怕他心里想着我，来看我一次，我都能满足。”
　　林郁星想起8岁那年，他苦苦哀求哥哥不要离开，求了许多遍，求到哭晕过去。最后，是哥哥的一句“我一定会来接你！”，也是哥哥的一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才让他伤心地放开了手。
　　难道，是因为他的不懂事，哥哥才不得已欺骗了他吗？
　　林郁星时常会梦到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样的哥哥，想起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他的哥哥，是他童年里的大英雄，保护着他，呵护着他。
　　每次林郁星躲在哪里掉眼泪时，哥哥总会找到他，给他唱一首不着调的儿歌，说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笨蛋星星，不要哭了。他们抢你的糖，你就打回去啊，我不是教过你了吗？”哥哥牵着他的手，向他保证，“等我长大了，我就开一个大超市。到时候，你每天都能吃糖。”
　　小小的林郁星揉着眼睛，抽泣着问：“那、那得要多少钱呀？”
　　“管它要多少钱，我这么聪明，以后肯定是大老板，你就是小老板。”哥哥转身给林郁星抹眼泪，故意揉揉他的脸，“别哭啦，你就是总是爱哭，他们才喜欢欺负你。”
　　“我、我又打不过他们……”
　　“笨蛋星星，打不过就找我啊。明天我就去和院长妈妈说，让我搬去你们宿舍睡。”哥哥心疼软弱的弟弟，“我们是双胞胎，哪有让我们分开睡的道理啊。”
　　“就、就是啊！”林郁星吸了吸鼻子，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掉。
　　“唉，你再哭眼睛会瞎掉哦。”
　　“不会的……”
　　“会啊，你要是眼睛瞎掉了，就看不到我开大超市了，就没糖吃了！”
　　林郁星吓得停住了眼泪，他抱紧哥哥，蹭一蹭。
　　哥哥便欢快地笑起来：“真是个笨蛋星星。”
　　彼时，天上挂着一道弯月，哥哥带着他回到了狭小拥挤的寝室中，泛旧的被褥发出棉絮泛潮后的味道。
　　林郁星怯怯地站在原地，眼睛总是看向自己的上铺。哥哥催促他睡觉，他便听话地爬上床，哭过的眼睛有些肿了：“哥哥，你也睡这里好不好？”
　　“好啊。”
　　两个小小的身躯挤在一起，面对面。
　　上铺的男孩就是天天欺负林郁星的人，他故意蹬了一下床板吓唬他们。
　　林郁星立刻攥紧了哥哥的手。
　　哥哥捏起拳头，一张和林郁星一模一样的脸，透着一股林郁星从未有过的狠劲儿。他们虽是双胞胎，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当晚，他就把林郁星上铺的熊孩子拽下床，打了一架。
　　他一贯懂得孤儿中生存的法则，弱肉强食。
　　他一个Omega，将一个Alpha男孩打得鼻青脸肿。
　　Alpha男孩痛到大哭：“林郁恒，你给我等着！”
　　他扬了扬眉，恶狠狠地警告对方：“好啊，我等着。但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弟弟，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你！”他字字清楚，两只手掐紧了Alpha男孩的脖子，逼迫对方看着自己，“我说到做到——”
　　可一转身，面对着身后怯怯发抖的林郁星，他的表情立刻变了。
　　从阴鸷到阳光，他只用了一秒钟。
　　他灿烂地笑着伸手：“过来，星星，我们去睡觉吧～”
　　回忆既美好，也苦涩。
　　林郁星想起过去，心里便堵得难受。
　　他告诉顾钟逸：“我总是在想，连我自己最信任的亲哥哥都不要我了，韶华却能什么都想着我。所以，哪怕我的不幸是由韶华间接造成的，我都无法讨厌他。”
　　他在心里，将程韶华与自己消失的哥哥，放在了一处。
　　他们都是他的哥哥。
　　人总有难处，人总有缺点。
　　林郁星一直在同自己的心结和解，不断地说服自己，委屈自己。
　　如今，束缚的绳子被他一剪刀剪断了。
　　他枕着一抹苦橙香，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今天把那些话对姑姑说出口后，我的肩膀一下子轻了好多。”
　　是自私也无妨。
　　林郁星想要拥有自己的人生，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他又道：“可是学长，这几天如果不是你陪在我身边，我可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做这件事，谢谢你。”
　　顾钟逸听完这一番话，目光沉沉，千言万语最终变成一记落在林郁星手背的吻。


第46章 小兔崽子。
　　两天后。
　　顾钟逸给林郁星买了一对腋下便携拐杖，打算陪林郁星去学校收拾行李。
　　林郁星试用了一下拐杖，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就没有联系苏霂帮忙。
　　而顾钟逸事事体贴，他作为Alpha进不了Omega的宿舍楼，就私下去拜托了堂弟顾暖。
　　顾暖看到顾钟逸客客气气、极为礼貌的消息，第一反应是顾钟逸被盗号了。
　　顾暖：[滚，也不知道学学本人的语气再来行骗。]
　　顾钟逸：[？]
　　顾暖：[别惹我，小兔崽子。]
　　顾钟逸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仔细说说，谁是小兔崽子？”
　　顾暖心一凉，觉得自己活到头了：“我是小兔崽子。”
　　但这也不怪顾暖过度警惕，昨天苏霂的账号就被盗了，到处行骗。顾暖是防骗意识过高，才闹了今天的笑话。
　　为表歉意，顾暖来时，手里还拎着一个草莓蛋糕。
　　顾钟逸打开驾驶座的门，下车，道：“稍等。”
　　顾暖一头雾水：“嗯？”
　　顾钟逸关上门，走到另一侧打开了后座的门。林郁星被他搀扶着下了车，手里还拿着两个拐杖，一左一右地架着。
　　顾暖吓得笑意全无。
　　林郁星也是刚刚才得知顾暖会过来，他感谢道：“顾暖，麻烦你了。”
　　“不麻烦！”顾暖急忙上前，把蛋糕递给了顾钟逸。他看着林郁星的样子，几次开口，都没好意思问。
　　林郁星不愿意提家里的事情，随口撒谎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顾暖当然不信，可他知趣地没有多问。
　　由于林郁星的宿舍在四楼，要爬楼梯。
　　顾暖：“我背你吧？”
　　林郁星觉得问题不大：“没事，有拐杖就好走很多了，学长特意给我买的。”
　　顾暖不确定地问：“你行吗？”
　　“我行啊。”林郁星对自己的体力非常自信，“你等会儿帮我拿行李就好。”
　　说完，他刚登两步楼梯，就重心不稳地往后倒去，得亏顾暖在后面扶住了他。
　　林郁星：“……”
　　有时候，技巧貌似比体力更重要。而第一次使用拐杖的他，用得并不怎么习惯。
　　顾暖摸了摸下巴，笃定道：“看来你不行。”
　　顾暖是受人所托，不能让林郁星有任何闪失。他直接跨步到林郁星身前，弯下腰，说：“上来，我背你！”
　　一时间，顾暖的身上闪烁出了一种未来霸总的光辉。实则，他是怕顾钟逸冷酷的眼神会杀死自己。
　　林郁星这种顾氏未来小员工见此，哪还敢吭声，连忙照做。
　　顾暖好歹是个男性Omega，耐力不错，一口气把林郁星背到了406宿舍门口。然后，顾暖便像个漏了气的皮球，双腿发抖，颤巍巍地摸向门框，霸总气息瞬间全无。
　　他弱小又无助，大口喘气，直呼顾钟逸大名：“顾钟逸为什么不是个Omega！”
　　这样他就可以自己进宿舍楼！
　　林郁星的行李并不多，一个小小的深色旅行袋就能装下所有。
　　碍于顾暖体力不支，下楼时林郁星没敢让他背了。他这次只用了一个拐杖，另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就这样慢慢地下楼。
　　顾暖帮他拎着行李和剩下的那个拐杖，羡慕地说：“你和钟逸哥感情真好，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林郁星不知道回什么，就问：“你没有谈过恋爱吗？”
　　顾暖努了努唇：“没有。”
　　林郁星说：“我听苏霂说有好多人追你。”
　　顾暖闷闷不乐地低头：“追我的人多有什么用，我喜欢的人又不追我，还总见不到面。”他不打算说自己的事情扫兴了，反问林郁星，“郁星，你和钟逸哥这下算是同居了吗？”
　　林郁星难为情起来。
　　顾暖纳闷，他记得林郁星之前可没这么容易害羞。
　　而林郁星之前不害羞，是因为他没有真正地在谈恋爱，一切都是为合同服务。再说了，谁会在工作时羞来羞去的。
　　为了不让顾暖起疑，林郁星清了清喉咙，强装淡定地回答：“等脚伤好点了，我就搬回宿舍。”
　　“为什么啊？我都希望你们赶紧结婚。”
　　“啊？！”
　　“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特别怕钟逸哥。他特别冷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天天臭着脸。”
　　林郁星发现，顾钟逸在外的风评真的不怎么样。
　　紧接着，顾暖坦白说：“自从你出现后，他竟然变了。像上次准备生日啊，还有这次他来拜托我帮你收拾行李这种事情，真是前所未有。”
　　顾暖对林郁星十分满意，他希望林郁星可以和顾钟逸长长久久地恩爱下去。
　　“郁星，钟逸哥能和你谈恋爱，真是太好了。”
　　林郁星却困惑不解。
　　按理说，像顾家这种大门大户的，不是应该和电视剧里一样，对自己这种穷小子持反对意见吗？
　　林郁星仔细一想，自从他和顾钟逸“交往”以来，他一次都没遇到过顾家的人前来阻止。不但如此，他遇到的顾家人还都心地善良。
　　比如顾暖，比如季幕。
　　这怎么和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呢？
　　顾暖见他不接话，唉声叹气：“以后公司肯定是我接手，到那时候，我隔三岔五就要和钟逸哥见面。他要是总板着一张冷脸，也太折磨人了吧？”
　　在家族企业中，有些人际交往，真是避都避不开。
　　顾暖不排斥继承家业，可他希望自己可以开心上班。
　　于是，顾暖握住林郁星的手，选择利益勾引：“我听苏霂说了，你毕业后是不是想去我家公司上班？你要是能把钟逸哥改变得再友善一点，我到时候给你开高薪，给你好职位！但凡事我们讲原则，你也要好好工作。”
　　林郁星心思单纯，在顾暖的引诱下，他当机立断，一把反握住顾暖的手。
　　“嗯，一定！”
　　林郁星已经预见美好的前程正在朝他招手，他迫不及待地想毕业了！
　　待林郁星同顾钟逸一起回到了公寓，他满怀期待地拆开了顾暖送给他们的蛋糕。
　　白色的盒子中，六寸的蛋糕散发出香甜的味道，晶莹的草莓酱均匀地铺在奶油裱花内，上面插着一个个大小一致的新鲜草莓，顶尖撒着糖霜。
　　“顾暖每次买的蛋糕都是又好看又好吃。”林郁星感叹后，不禁道，“学长，我真的觉得顾暖好可爱，我都想不出来他以后当顾总的样子。”
　　顾钟逸：“他没问题的。”
　　林郁星有些惊讶顾钟逸会接这句话，便开玩笑地说：“你怎么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
　　顾钟逸拿水杯的手停顿了下，说：“没有。”他倒了一杯水，放到林郁星面前，“他受的教育和他的成长环境都不错，而且你别看他有些莽撞，其实他从小就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我才认为他以后肯定没有问题。”
　　顾钟逸并不像是顾暖口中所说的那样，对事事都不感兴趣。就林郁星看来，顾钟逸对顾暖这个弟弟还算关心。
　　林郁星喝了一口水，从包装袋中抽出一次性用具，打算切蛋糕吃。
　　顾钟逸说：“我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晚上再回来。”
　　林郁星立刻收起碟子：“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不用。”顾钟逸对甜食的兴趣一般，他说，“下午的时间还很长，我记得顾暖提过，苏霂家离这里不远，你可以邀请他过来玩。厨房的柜子里有红茶，配蛋糕吃应该不错。”
　　林郁星忙摆手。
　　顾钟逸握住他的手：“把这里当自己家。”
　　就是这个家不够大，顾钟逸迟早要换套新的房子。
　　“家”这个字让林郁星有些不习惯，他没有把自己当作这个公寓的主人，自然不会随便邀请自己的朋友过来玩耍。
　　他找了个借口：“苏霂忙着打游戏，我就不打扰他了。”
　　顾钟逸说：“郁星，给个机会。”
　　“机会？”
　　“你是不是应该和苏霂打个招呼，告诉他我们真的恋爱了？”
　　林郁星愣了愣：“啊，我忘了。”他没想到顾钟逸会在意这点，忙不迭地拿出手机，“我现在发消息跟他说吧，要是他过来，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老实交代：“我上次还和苏霂夸下海口，说不会对你动心。如果和他面对面说，他肯定要笑我。”
　　林郁星承认，自己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顾钟逸笑出了声，凑过去想吻林郁星。
　　林郁星红着耳朵，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似乎还不太习惯恋爱后的各种亲密互动。
　　顾钟逸也不打算勉强林郁星，他作罢，愿意陪着林郁星慢慢来。
　　“我回来之前，会去餐厅打包一些你爱吃的菜，晚饭我们就在家里吃。”
　　林郁星犹豫了下，正对着顾钟逸的脸，轻声说：“路上小心。”他眨了眨眼睛，补充道，“早点……早点回家，我等你一起吃蛋糕。”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十秒钟，顾钟逸突然有点舍不得走了。
　　-
　　林郁星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主动亲了一下顾钟逸的嘴唇。比起顾钟逸上次的蜻蜓点水，他这次的吻堪称微风拂过。还没让人尝到滋味，就速速离开了。
　　顾钟逸受宠若惊，诧异不已。
　　要知道，在林郁星清醒的情况下，他从没主动吻过顾钟逸一次。
　　更何况是吻嘴巴。
　　更何况林郁星方才还在躲他。
　　不等顾钟逸反应过来，林郁星低头，给顾钟逸转了一笔钱。
　　正好是上次顾钟逸转给他的27000元。
　　规规矩矩的一个吻，简单明了的一笔钱。
　　“我对你也有超出正常范围的身体接触了，但我给不了你三倍，就把钱退给你好了。”林郁星脸颊发烫，温声细语，仿佛是贴在顾钟逸耳边说情话，“学长，我现在正式宣布，我们的合同结束了。”
　　他们都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了。
　　而且，顾钟逸帮他解决了程嵘这个大麻烦，往后林郁星不用每个月给家里那么多钱了。他肩上的担子轻了，平时打工赚的钱就能解决自己的生活费。
　　因此，他有了一点小小的想法。
　　他想和顾钟逸与其他情侣一样，平凡地交往。
　　林郁星粲然一笑：“以后请多关照。”
　　顾钟逸怔然片刻，他倾身，和林郁星来了一个真正的吻。
　　林郁星闭上眼睛，这次没有躲开，但紧张的心情不减。渐渐地，他适应了一到接吻的时候顾钟逸就不会太“温柔”的情况，心动地搂住了顾钟逸的脖子。
　　这是他们正式结束合同后，第一个吻。
　　依然吻得林郁星嘴巴发麻，发红，发烫。
　　信息素也似是进入了一场狂欢，甜到腻人。
　　作者有话说：
　　苏霂：你们什么都是听我说！那我说最近作者日更你们听不听！


第47章 林郁恒与林郁星。
　　离开公寓后，顾钟逸的笑一直挂在嘴角，连在路上开车时，他都忍不住回味起林郁星的那一个轻吻。
　　滋味是少了些，可重在这份主动。
　　顾钟逸心情愉悦，连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都不再让他沉闷烦心。
　　不过，当他将车子驶入那栋精致且熟悉的别墅中时，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停好了车，拿起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一个文件袋，一如既往地踏过青石板，进到了主厅。
　　邱姐正在指挥钟点工更换家中花瓶里的花束，看到他，她吃惊地喊道：“少爷您怎么回来了？”她迎上前，“您回来怎么都不提前打个招呼？”
　　顾钟逸淡淡反问：“我回自己的家，需要打招呼吗？”
　　邱姐是顾庄的人。
　　在顾钟逸小时候，她没少告他的状。
　　邱姐不大习惯态度横冲直撞的顾钟逸，她心里头憋屈，面上还是恭敬地陪笑着说：“是我说话不注意了，少爷您稍等，我去同顾总说一声。”
　　“爸在书房对吧，我去找他。”
　　“少爷！”邱姐站到他身前，生怕自己被这个不懂事的少爷连累，“不瞒您说，顾总前两天一直找您，您也不来，连电话都不接。他正生气呢，说不准是不愿意见您的。再说了，今天夫人不在家，你们要是起了冲突，这不是为难我吗？”
　　顾钟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邱姐：“少爷？”
　　顾钟逸：“烦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少爷，您这是什么意——”
　　顾钟逸打断她，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你作为这个家的保姆，是不是有点多话了？”
　　今天哪怕是许万玲，都没有资格拦住顾钟逸。
　　顾钟逸不是不知道邱姐和顾庄私下的关系，他只是瞧不起。分明当初，顾庄将作为保姆的苏莜赶出了家门，却又在几年后，重新犯了这种“错误”。
　　也就是许万玲与顾庄是貌合神离，她不在乎这些，也不想算账。
　　不然就顾庄那些自私自利的丑事，说也说不尽。
　　想罢，顾钟逸敲了两下书房的门。
　　“是我。”
　　里头的顾庄没有应声，看样子是故意的。
　　但顾钟逸不会再因为顾庄的怒火而机械地等待，他满脑子都是在家等着自己的林郁星，这给足了他信心。
　　顾钟逸直接推门而入。
　　顾庄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手边是一杯冷了的茶，他不悦道：“谁让你进来的？”
　　顾钟逸不卑不亢道：“我有事要和您说，不想耽误太多时间，请您理解。”
　　顾庄目光凌厉地盯着顾钟逸：“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身后，邱姐心慌地上前解释：“顾总，我拦过了，但少爷他不听我的。”
　　顾庄眯了眯眼，眉间存着一股戾气。
　　顾钟逸无视了邱姐，毫不在意地走到顾庄面前，手里的文件惹眼：“接下来的事情，我想，外人不在场会好些。”
　　顾庄皱了皱眉。
　　他抬手，示意邱姐出去。
　　邱姐吃了瘪，灰溜溜地退出了书房。碍于顾庄的脾气，她从来都不敢闹。
　　在这个别墅里，她不被允许生育，更不被允许放肆。顾庄看在她尽心尽力伺候的分上，会施舍一些财物给她，却从不会对她有半分在意。
　　门被关上后，顾庄冷声道：“说。”
　　顾钟逸也不拖沓，直截了当地告诉顾庄：“我有一个正在交往的人，等毕业后，我会和他结婚。”
　　顾庄的手指悄然地点了一下座椅的扶手，没有说话。
　　“我不是来征求您的同意的。”
　　“……”
　　顾钟逸很清楚，程嵘的脚伤就是顾庄所为，他也明白，顾庄心狠手辣起来能到什么程度。
　　先前，顾庄没有插手顾钟逸和林郁星交往，是因为顾庄忙于手头的事情，没注意到林郁星就是曾经福利院中的小星星。他自然也没想到，这个穷困潦倒的Omega，居然能够考去C大，这是他的疏忽。
　　再者，顾庄骨子里就是个迂腐的人。他认为一个成年的Alpha，玩过睡过几个Omega不是什么大事儿。C大里的Omega，被他的儿子玩一玩，还是够格的。
　　只要顾钟逸不败坏顾家的名声，只要顾钟逸最后与他指定的人结婚，他可以不过问。
　　没想到，D市的一场闹剧，让他看到了儿子“廉价的真心”。
　　还偏偏又是这个小星星。
　　“啧。”顾庄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但他并不为此烦心，他认为掐死一只蚂蚁，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真正令他不耐烦的，是顾钟逸一次次的忤逆。
　　他冷漠道：“怎么，需要我恭喜你？”
　　“不需要。”顾钟逸心知肚明顾庄的为人，他必须在今天把话说白了，“我希望您可以远离他的生活，不要像以前那样，给他使绊子。”
　　“……”
　　“想必您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顾钟逸面不改色地揭底，“四年前，是您让程嵘伤了腿，背负了债务。也是您让他们颠沛流离多年，让我彻底失去了他的音讯。”
　　顾钟逸多活了十年，他什么都知道。
　　在那晦暗的十年里，他做着顾庄的提线木偶。
　　顾庄有着不切实际的梦，他渴望取代顾远琛，也要求顾钟逸能够取代顾暖。
　　欲望是生长在人心深处最丑陋的果实，他们父子终究是敌不过太阳，最终自食恶果。
　　顾庄入狱后，顾钟逸去见过他一次。
　　穿着囚服的顾庄像一只丧家之犬，疯疯癫癫的。可怜的是他还在痴人说梦，妄想儿子能替他东山再起。
　　可被赶出了顾氏集团的顾钟逸，宛如行尸走肉。
　　好在他的堂叔顾远琛作为长辈，主动关照了顾钟逸。
　　“这些年你父亲是怎么对你的，我有所耳闻。钟逸，我希望你不要活在你父亲的阴影下，你还年轻。”顾远琛把顾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公司交给了顾钟逸，“总部是不可能再让你回来了，我作为一个父亲，不希望你影响到顾暖。这个小公司收益不多，你要不要做，看你自己。”
　　那一年，顾钟逸28岁。
　　他接受了顾远琛的好意，并真诚地道了歉。
　　在脱离顾庄后，顾钟逸逐渐活得像一个人了。他认真地工作，认真地生活，并重燃了寻找小星星的希望。
　　在私家侦探的帮助下，他找到了“林郁星”。
　　可他并不知道，这个受尽磨难的“林郁星”并非真正的小星星，而是林郁星的双胞胎哥哥——瞿星。
　　真正的小星星，被顾庄驱赶，藏匿多年，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面对瞿星一次次的冷漠对待与无视，顾钟逸始终没有离开。
　　终于，在某一天，瞿星爆发了。
　　他将顾钟逸买来的水果扔了一地，发疯似的喊他滚：“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你有病吗？你犯贱吗？”
　　他极力辱骂着顾钟逸，身体瘦到像一根枯柴：“你能不能别再管我了！”
　　“……”
　　顾钟逸忍受着瞿星莫名的怒火，一声不吭地擦干净了地板。
　　瞿星红着眼眶，临近崩溃：“顾钟逸……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是他！你走吧，求求你，别管我了……”
　　他焦躁地抹了一把脸，整个人像是杵在一个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万劫不复。为了让顾钟逸相信自己，他开始翻箱倒柜。
　　他难以忍受顾钟逸温柔的沉默，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酷刑。
　　很快，他就翻出了一张从小便随身带着的照片，强行塞到了顾钟逸的手里。
　　泛黄泛旧的照片上，一对双胞胎男孩亲密地坐在一起，身旁还有福利院的院长。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林郁恒与林郁星，八岁生日照。
　　瞿星便是林郁恒，他被收养后，跟着养父母改了姓名。
　　顾钟逸拿着照片，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慌了神，在此刻，被一股压抑的情绪堵住了喉咙。
　　在他面前，瞿星的双眸浑浊，暗淡无光。顾钟逸终于看清楚了，瞿星脸上的表情，是小星星从不会显露的神色。
　　瞿星说：“你想找他，而我知道他在哪。前提是……你得帮我。”
　　“……怎么帮？”
　　瞿星扯了扯嘴角，怨恨地说：“帮我死得快一点！我的腺体烂了，根本没救了。是我识人不清，我现在只想死得快一点，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顾钟逸，你想知道他在哪，就不要再管我。”
　　可顾钟逸没有这样做。
　　他还是帮瞿星续交了医药费，继续为瞿星去研究所低声下气地拿药，他想挽救瞿星。
　　如果不是顾庄，顾钟逸的本质无疑是善良的。
　　也因此，瞿星在恢复理智后说：“你真奇怪，明明看着冷冰冰的，却是个大好人。”他也问，“我真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找他……这么多年了，难道他还会记得你吗？”
　　顾钟逸打开一盒菠萝，沉默许久，道：“没关系，我会再认识他一次。”
　　瞿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有时候我会想，我们认识得早一点就好了，我肯定会帮你。”
　　顾钟逸没听懂他的话。
　　瞿星没有解释，自顾自道：“毕竟你这副傻样子，怎么追得上我弟弟啊？不过算了，他也很傻，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傻瓜。”
　　“……”
　　“顾钟逸，如果有朝一日——”瞿星顿了顿，道，“我是说如果，你还能再见到他。记得多笑笑，他不喜欢被冷落。你要给他多一点的爱，多一点的耐心，多一点的温柔。”
　　瞿星望着窗外黯然神伤，看一群候鸟飞过。
　　顾钟逸跟着望去，痴痴地想：如果我找到了他，我就也能回家了。
　　顾钟逸唯一的夙愿，便是追随那颗给过他短暂温暖的星星。
　　这是一种人的执念，它固执地变成了友情、爱情、亲情，抑或是更深的一种感情。顾钟逸说不清了，他只知道，他要找到那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再也不要分开。
　　因此——
　　顾钟逸给顾庄下了一道“通牒”。
　　他打开了文件袋，将几份纸张放到了顾庄面前，他成功地见到了顾庄愠怒的脸色添上了一丝仓皇。
　　顾庄怒目而视，像是在问顾钟逸，他如何会有这些。
　　但顾钟逸肯定不能告诉顾庄，这都是在那个世界里，顾庄入狱后，被调查出来的那些曾不为人知的陈年旧账。
　　顾钟逸或许该感谢顾庄一直不做人的原则，所以，在他制止了错误的开端后，居然还能抓住顾庄的致命把柄。
　　顾钟逸的态度依旧恭敬，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顾庄最惧怕的话语：“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您这些年做过什么，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
　　顾庄目光阴鸷地开口：“顾钟逸，你是我的儿子。”
　　“所以我正在纠正您的错误。”
　　“……”
　　“我的要求很简单，相信您一定做得到。”
　　顾庄微微地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
　　“离林郁星远一点，秘密就永远都会是秘密。”顾钟逸知晓顾氏这场斗争的最终结局，摆明了立场，“您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会送您去监狱。但是——”
　　顾钟逸冷声道：“堂叔要是看到了这些，不会愿意放过你吧？”


第48章 挨完巴掌说废话。
　　【48】
　　在顾氏集团中，唯有顾庄能与如今的总裁顾远琛相提并论。但由于他们并非是一个祖父的后代，所以，现如今顾家的大权是在顾远琛的手中。
　　而众所周知，顾远琛极其宠爱独子顾暖，愿不惜任何代价为顾暖铺平道路。因此，他一旦有机会铲除顾庄，他绝不会手软。
　　顾庄霎时站了起来，抓住了顾钟逸的衣领：“就为了一个Omega，我看你是神志不清了！”
　　顾钟逸从容自若：“是。”
　　“那种劣质的东西，你——”
　　“请注意您的言辞！”
　　顾钟逸不乐意听顾庄诋毁林郁星，顾庄最没有资格。
　　顾庄被气得额间青筋跳动，高声怒斥道：“你要是把这些东西透露给顾远琛，把我扳倒了，这个家就算完了！你真以为顾远琛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会放过你？我看你的脑子还没这么不清醒吧？”
　　到时候，万贯家财将一夜散尽。
　　失去了顾家的背景，顾钟逸会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殊不知，这是顾钟逸的心之所向。
　　顾钟逸淡定地扯开了顾庄的手，气死人不偿命地道：“那就要多谢您对我的苦心栽培，让我就算离开了顾家，也不至于会饿死街头。”
　　“你？！”
　　顾庄瞠目结舌地扶住了桌子边缘。
　　人到中年，他经不起顾钟逸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我真是养了一条忘恩负义的狗出来……”
　　顾钟逸不否认，“忘恩负义”这个词在他看来并不坏。林郁星是，他也是，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钟逸想到此，勾了勾嘴角。
　　他不笑还好，他一笑，顾庄就差一口血呕出口了。
　　顾庄脸色铁青，从未如此失态过，他喘着粗气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咬牙切齿道：“顾钟逸，我看那一场车祸真是把你撞疯了！”
　　“那我得向它道谢。”
　　顾钟逸真心如此想，他感激那一场车祸，把他的人生彻底撞正常了。
　　顾庄怒气填胸，猛地抬手挥去。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顾钟逸没有躲开。
　　顾庄的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似乎想就此做个了结，还了这份“养育之恩”。
　　顾钟逸纹丝不动，语气镇定：“既然您的气已经出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他的余光瞥到了桌上的文件，没有再多做提醒。
　　顾钟逸了解顾庄的为人。
　　顾庄看重血脉相承，把他当作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抑或是一种扭曲的寄托。因此，顾庄性子再凶残，也不会为了桌上的东西，真正地对顾钟逸下狠手。
　　反之，顾钟逸还能靠这些来制衡住顾庄。
　　显然，顾钟逸等这一天很久了。他早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是为了让林郁星能够不受顾家所带来的任何困扰的影响。
　　顾钟逸离开了别墅。
　　开着车，他的半张脸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照了照车内的后视镜，微皱起眉。
　　他不想让林郁星担心，便掉转车头，先去了自己的餐厅。
　　顾钟逸回想起方才自己和顾庄的谈判，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他心有余悸，没想过这个计划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他也不是个轻易就能安心的人，手中的这些证据他会牢牢守住，绝不会让顾庄有半点机会靠近林郁星。
　　手机的铃声响起，他接到了私家侦探打来的电话。
　　“顾先生，现在方便说话吗？”
　　“请说。”
　　“您发给我的号码我查到了，机主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前阵子被一个年轻的Alpha男性借过手机，并收了一笔报酬，说是让他近几个月里不要接陌生来电，也不要回复任何消息。”
　　顾钟逸问：“对方的体貌特征有吗？”
　　对方遗憾地回答：“说是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捂得很严实。借手机的路段也没有监控，但说是个子很高，身材很高挑，像模特，信息素应该是檀木香。”
　　这个范围很广，高个子，檀木香，这种Alpha，在街上简直一抓一大把。
　　顾钟逸抓住了一个重点：“墨镜和口罩？”
　　“是的。不过我还有一点别的线索，您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嗯。”
　　顾钟逸联想到了林郁星两年前差点被卷进去的那次事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之前让你帮我找的人，瞿星，有下落了吗？”
　　“没有，他自从两年前和他的养父断绝关系回国后，就彻底消失了。”
　　“继续找，一定要找到瞿星。”顾钟逸神情严肃，“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他挂了电话，心中有了一种猜测。
　　这时，林郁星突然发来了消息。
　　一共三条。
　　[学长，廖延联系我说他亲戚还没找到合适的家教，问我要不要去。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但他正在催我给答复，所以我只能先打扰你。]
　　[我想赚点生活费，你帮我垫付的钱我也还没还你。]
　　[或者你那边的家教我还有机会吗？]
　　顾钟逸毫不犹豫地回道：[不用答应他，我这边没问题。]
　　林郁星秒回：[小仓鼠点头表情]
　　近期事多，顾钟逸不想累着林郁星，才没有再提起家教这件事。
　　餐厅的张经理适时地出现在顾钟逸面前：“老板，给您冰袋，可以消肿。”
　　顾钟逸接过，道谢后，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张经理瞧。
　　把张经理看得一背脊冷汗：“老板？”
　　“张经理，我听说你家住在x小区？离我的公寓挺近。”顾钟逸不卖关子，“上回我提的家教你还记得吧？”
　　“这我哪能忘啊！”
　　顾钟逸考虑到林郁星脚受伤不能出门，提议道：“这样吧，后天开始，你让你儿子每天下午来我这边补课2小时。”
　　“您、您家？”
　　顾钟逸不遮掩地说：“家教老师和我正在同居。”
　　张经理理清了关系，讨好应道：“我们家月月还房贷的，还真抽不出闲钱给孩子找个C大高才生补课，真是多谢老板了！”
　　顾钟逸回到公寓时，手里提着三菜一汤。
　　他站在门外，一想到林郁星正在里边等他回来，他的整个胸膛就饱胀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像一个玻璃瓶子中蓄满了水。
　　顾钟逸深呼吸几次，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没想到，林郁星就站在玄关处迎接他。林郁星眉梢带着惊讶，语气里带着惊喜：“我刚想看看你回来没，你就进来了。”
　　林郁星拄着一个拐杖，高兴地朝顾钟逸走近。随之撞入林郁星眼里的，是顾钟逸脸上已经消退不少的掌印。
　　林郁星从小就经常挨打，对这种巴掌印再熟悉不过。他踮着右脚，仓促地上前一步，想也不想就伸手捂住了顾钟逸微肿的脸颊。
　　林郁星脸色大变，不敢用力，手足无措地启唇：“谁打你了？”
　　顾钟逸沉浸在林郁星等他回家的幸福中，不经意地握住了林郁星的手。他无意欺骗林郁星，便轻描淡写道：“和我爸起了点冲突，他下手没轻重，不碍事。”
　　他说着，目光停留在林郁星皱紧的眉头上。
　　“不说这个了。”
　　顾钟逸提了提手里的外卖袋，走到餐桌前，把里面的餐盒陆续拿出来，打开盖子。每道菜都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出炉不久。
　　“饿坏了吧？”
　　顾钟逸回过身，一侧红肿的脸颊似是荆棘丛生，展现在林郁星视线中，扎得人难受。林郁星无法忽视它，干涩地动了下喉结。
　　“郁星？”
　　林郁星脑中绷紧了弦，他想继续问，想关心顾钟逸，却对此十分生疏。第一次谈恋爱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以至于吃饭的时候，林郁星几次欲言又止，一双筷子不知道在夹什么，一张嘴也不知道在吃些什么。
　　顾钟逸把他没夹起的菜夹到他碗中。
　　林郁星的心有些堵着，他忍不住了：“他打你，是因为我吗？”
　　顾钟逸心知瞒不过，停顿了下。
　　林郁星对此一目了然，愧疚地说：“你帮我解决了姑姑家的事情，一定是用了顾叔叔的关系吧？所以我就猜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连累了你。”他拧了拧眉，带着歉意说，“但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他胡乱地拿起筷子，低头扒了一口饭，食不知味。
　　顾钟逸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我爸会安排我相亲这件事吗？”
　　林郁星咽下嘴里的菜：“记得。”
　　顾钟逸毫不客气地评价顾庄：“我爸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他希望我未来能和门当户对的Omega结婚。”
　　“……”
　　林郁星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不知该怎么理解顾钟逸的这句话。他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遂放下了筷子。
　　林郁星不敢过度揣测，把这些话当作是顾钟逸对自己明面上的提示。
　　-
　　门当户对，指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林郁星有自知之明。
　　他没想到，自己的恋爱开始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他暗自伤心，一双手躲到了桌下，手指与手指之间相互用力。
　　正当他想回一句“我知道了，所以是要分手吗？”时，他就看到顾钟逸走到了他身边，单膝跪地，右手抚在林郁星的手上。
　　林郁星不明所以，往后缩了缩。
　　顾钟逸本不想这么早与林郁星说这些，可他认为这件事没有隐瞒的必要。
　　顾钟逸斟酌少顷：“如果我打算违背我爸的意愿，从顾家彻底脱离出来，我会变得一无所有，也许还会遭遇一些困境……”
　　林郁星瞪大了眼睛，对顾钟逸的话一脸蒙。
　　顾钟逸问：“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吗？”
　　林郁星：“……”
　　林郁星：“？”
　　林郁星：“啊？”
　　这不是废话？


第49章 可怜的小学生来了！
　　林郁星受挫的表情仍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但他内心的酸涩却瞬间转变为波涛汹涌的海浪。
　　他怔然，不理解顾钟逸为什么说话要大喘气，这是要吓死谁？
　　林郁星呼一口气，毫无防备地说出了心里话：“你为什么要问一句废话？”
　　顾钟逸：“废话？”
　　林郁星立即改口：“我是说……这有什么好问的，我当然是愿意！”
　　不仅如此，林郁星还给顾钟逸打了一支强心剂：“我和你在一起，从不是为了你的钱。”一说完，林郁星心想不对，他一开始和顾钟逸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钱吗？
　　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越说越乱，再次改口，讪然道：“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一无所有的人，你还不是选择了我？”
　　顾钟逸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掌心贴着林郁星的手背。他的目光炯炯，眼里星星点点，似是一把火绕着林郁星转，试图把不安与忐忑悉数燃尽。
　　林郁星的担忧转到了别处，他冥思苦想后问：“你真的要为了我离开家里吗？”
　　“嗯。”
　　“不后悔吗？”
　　“不后悔。”
　　林郁星却怕顾钟逸会反悔，也怕顾钟逸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哄骗人的话。
　　他微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还没有认识很久。”
　　“认识的时间长或短，并不影响我喜欢你。”
　　顾钟逸再次表白，语气郑重，把林郁星听得心生欢喜。
　　原来在恋爱里，人的大脑会运行缓慢，会把喜欢听的话反复播放。
　　“可你的家人……”说到这里，林郁星止住了声音。他曾听苏霂说过顾钟逸的家庭，也深知顾钟逸不喜欢提及所谓的“家人”。
　　这一瞬，林郁星豁然开朗。
　　或许他们是同病相怜，所以他们彼此吸引，喜欢上了对方。这个理由荒诞，却令林郁星百感交集，徒生几分归属感。
　　林郁星不打算再多问什么了，千言万语他都放在了心里，只认真地对顾钟逸道：“谢谢你选择了我，我一定会对你好。”
　　最后一个字音轻而快，林郁星青涩如枝头刚结出的果实，真挚如旧年代寄送缓慢但情意绵长的书信。
　　顾钟逸心头一热：“嗯。”
　　林郁星想了想，突然凑到顾钟逸耳边，窃窃私语，他再次给了顾钟逸一个保证。
　　顾钟逸听得失了笑，微微挑眉：“你们竟然有这种约定？”
　　“所以啊，你平时对顾暖尽量不要冷着脸了。等我进公司了，我一定会非常努力。”林郁星从未如此活泼过，他的语调轻松，“我们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
　　反正顾暖这条大腿，林郁星是抱定了！
　　不过，林郁星不免感叹命运的奇妙，他们居然会和电视剧里一样，需要面临私奔的问题。
　　难道这就是与豪门少爷恋爱的坎坷吗？
　　林郁星颇为紧张，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松了一口气，肚子也晓得饿了。
　　“咕噜噜——”
　　顾钟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先吃饭吧。”他给林郁星夹菜，“得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私奔。”
　　林郁星接住了顾钟逸的玩笑话：“那我今天可以吃三碗米饭，然后，再把顾暖送我们的蛋糕吃了。”
　　“下午没吃蛋糕吗？”
　　“我是很想吃，可我更想和你一起吃。”
　　顾钟逸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下去。
　　时间一晃，来到了家教正式开始的日子。
　　-
　　林郁星对着镜子，细心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我穿这件像老师吗？”
　　顾钟逸直接拿了一件淡色的高领递给林郁星，说：“你身上穿的这件太厚了，换件薄的。”
　　公寓开着暖气，林郁星往前的高领都不太适用了。
　　“那件穿着显小。”
　　顾钟逸提醒他：“你才19岁。”
　　林郁星沉了沉肩膀，对顾钟逸的话无法反驳，他嘀咕：“你还不是一样。”
　　可顾钟逸给人的感觉就很成熟，不像个青春期的少年。林郁星羡慕地抿唇，迫切想要变成大人的他不甘心地说：“我想给学生一点安全感，不能太随意了。”
　　顾钟逸闻言，上前握了握林郁星的肩膀：“太严肃了，学生反而会没有安全感。”
　　林郁星似懂非懂，他从小就特别尊敬老师：“是这样吗？”
　　“当然。”顾钟逸帮他理了理头发，“是个学生都怕老师。”
　　林郁星好奇地问：“学长你也是吗？”
　　顾钟逸从小学习成绩优异，一直是老师们最满意的学生。再加上他不调皮，基本没挨过老师的训。
　　“算是吧。”他说，“给人当家教老师，还是平易近人些比较好。”
　　顾钟逸说到这，自认有些对不起张经理家的孩子。好端端的一个假期，这孩子竟被顾钟逸抓来当“月老”了。
　　所以无论如何，顾钟逸都不能让林郁星过于严肃。
　　下午一点，张经理的妻子方梅，准时将孩子送到了公寓。
　　她得知是丈夫的公司福利，还有C大高才生来教学，真是喜笑颜开。她领着孩子进屋，教着孩子道：“园远，快问好。”
　　小朋友叫张园远，长得就很乖巧。他脸红彤彤的，礼貌地喊道：“您好，我叫张园远。乐园的园，远方的远。”
　　林郁星抓了一把准备好的零食，往他手里放：“你好，我叫林郁星，你喊我林老师吧。”
　　“林老师好。”
　　张园远继而把目光投向了顾钟逸，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老师。
　　顾钟逸刚从厨房端出两杯果汁和一杯茶：“我不是老师，你喊我顾叔叔就行。”
　　此话一出，不仅是林郁星，连方梅都震惊了。
　　林郁星：他就这么想装成熟吗？
　　方梅：完犊子了，这要是真喊了，算得罪领导吗……
　　张园远则一脸困惑，童言无忌地道：“可是你长得不像叔叔。”
　　张园远今年8岁，顾钟逸19岁，两人就差了11岁而已。况且，19岁的年纪还真不像个叔叔。
　　顾钟逸哑然，一时没想到这点。毕竟按他正常的时间线来说，的确是已经到了要被喊叔叔的年纪。
　　他清了清喉咙：“喊哥哥吧。”
　　张园远点点头，觉得合理了，乖乖道：“顾哥哥好。”他捏着手里的零食，好奇地朝林郁星瞧，误以为今天可以悠闲度过。
　　因为这个林老师看上去就脾气很好，还好看，一定不是那种凶巴巴的人。
　　张园远对着林郁星有“预谋”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无比可爱。
　　林郁星被小朋友的笑容击中了心脏，晕头转向地一个劲儿给零食。
　　张园远心里觉得稳了。
　　可张园远终归是错付了。
　　他不了解林郁星，更不会知道林郁星是个打工极其认真的人。
　　两人一坐到书桌前，林郁星就换了一副“嘴脸”。刚才的和蔼可亲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打工人对工作的负责。
　　林郁星将一沓厚厚的A4纸放到了张园远的面前。
　　“这是我按照1～3年级的知识点和我们补课的进度，给你出的数学试卷和英语试卷。从今天开始到寒假结束，我们争取把这些知识学完并巩固。”
　　从林郁星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准备了许多。
　　小朋友吓得嘴里的糖都咬碎了。
　　林郁星正经地把一份试卷放到张园远面前，信心满满地撸起袖子，干劲十足：“每天只学习两个小时还是比较紧张的，我们开始吧！”
　　张园远：救命！
　　当代小学生的快乐寒假彻底葬送在了顾钟逸的公寓中。
　

第50章 什么A身高一米六？
　　除夕前一天。
　　许万玲作为顾家的女主人，联系了顾钟逸。电话里，她绝口不提父子俩的矛盾，只问顾钟逸这次除夕回不回家吃饭。
　　顾钟逸清楚，许万玲会打这个电话，应该是顾庄的意思，他直接拒绝了。
　　许万玲劝说道：“你爸到底是年纪大了，最近身体也不大好，你要多体谅他。”
　　“我记得爸过了年才48岁，不算年纪很大。而且他平时注重养生和锻炼，半年一次体检。我没记错的话，他身体一直很健朗。”
　　顾庄不知在玩什么把戏，顾钟逸不打算理会。
　　许万玲顿了顿，道：“也是。”
　　她不是顾钟逸的亲生母亲，便也懒得一次次地做这对父子之间的调解人。
　　许万玲初到顾家时，的确是想好好照顾顾钟逸。但顾庄蛮横的教育方式让她头疼，甚至还说出了顾钟逸不是她生的，无须她来插手的话。
　　久而久之，面对这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丈夫和焐不热的继子，许万玲不打算浪费时间了。
　　比起“妻子”与“母亲”的头衔，许万玲更喜欢“许总”这个称呼。可惜许家比起顾庄家这边，是更为迂腐的家庭。
　　在他们的眼中，Omega永远比Alpha差一截，不配经商。
　　好在她不是那种被家族束缚后，就日渐凋零的温室玫瑰。相反，她凭借着身份的优势，在顾家得到了一些便利，也在这些年里有了自己的品牌事业。
　　因此，她和顾钟逸之间虽然关系疏远，但并非对立。
　　许万玲见顾钟逸态度坚决，温声地说着客套话，似是为了给顾庄交差。
　　而她的温婉，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敷衍。
　　顾钟逸记得，在顾庄入狱的那个世界里，许万玲早早地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独善其身。
　　顾钟逸不讨厌她，却也对她没有过多的感情。
　　挂了电话，顾钟逸身处超市的蔬菜区。
　　他朝不远处的林郁星走去：“看好了吗？”
　　林郁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严谨道：“再等一分钟。”
　　八点整。
　　超市的蔬菜区走来一个工作人员，开始给各类蔬菜贴上八折的标签。
　　于是，工作人员走一步，林郁星就跟一步。
　　不多时，顾钟逸手边的超市推车里就放满了蔬菜。它们看上去和早晨的在新鲜度上没有多大差别，都是林郁星在打折区内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残留品。
　　林郁星打开手机上的计算机，精打细算地说：“今天有满50减5，满100减15的活动，八折后的商品也适用，我们可以提前把明天的菜也都买了。”
　　他的脚一好，步子格外轻快。
　　顾钟逸拉住他的手：“慢点。”
　　林郁星放慢了点脚步，在全是陌生人的环境中，他大胆地和顾钟逸手牵手：“学长，我做的红烧鸡翅可好吃了。我们多买点鸡翅冻起来，能吃好多顿。”
　　“好。”
　　“小远他妈妈给我们送的那些海鲜礼盒，明天也能派上用场了。”林郁星高兴地说，“他们人真好，给我的家教费已经够多了，居然还送新年礼物过来。等之后，我也给小远买个新年礼物吧。”
　　“到时候我陪你去挑。”
　　顾钟逸可不会说这些家教费都是他自掏腰包，反正林郁星开心就好。
　　远远地，林郁星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郁星——”
　　苏霂正推着一辆双层推车，朝林郁星这边走来。看样子他是一个人在逛超市，车篮里全是零食。
　　“苏霂，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爸妈公司发的超市卡是这的，我来帮他们把卡消费了。我还想着这离顾学长的公寓近，给你拿点吃的过去。”
　　苏霂指了指一些零食：“这些都是给你买的，你别和我客气，我今天不用花钱。”
　　苏霂的父母都在顾氏集团公司上班，还都是在不错的岗位上。因此，他们家一年到头的超市卡是用也用不完。
　　林郁星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和顾钟逸牵着手，感激地说：“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你上次给我的馒头干特别好吃，这不是礼尚往来嘛。”
　　苏霂瞧见两人牵着手，心里啧啧两声。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朴实无华的室友竟然有一天会发狗粮。幸好他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他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才不至于在林郁星和他坦白恋情的时候，被白开水呛住。
　　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想法。
　　林郁星红了脸，收回了手。
　　顾钟逸：“……”
　　合约恋爱的时候，林郁星走哪都要和顾钟逸手牵手。现在真恋爱了，林郁星动不动就害羞，看到个熟人就和顾钟逸保持距离。
　　顾钟逸看两人有一阵没见面了，指了指一旁：“我去那边买点调味品，你和苏霂先聊着。”
　　顾钟逸一走，苏霂用手肘撞林郁星的胳膊。
　　“你们感情真不错啊！”苏霂打趣着，低头一看他的购物车，“怎么都是打折的东西？”
　　顾钟逸不是个富二代吗？这么抠唆。
　　林郁星解答了他的疑惑：“都是我挑的。”
　　“你都和他真谈恋爱了，还这么节俭。”苏霂和林郁星一起推着车，边走边聊，“不过也好，勤俭节约是美德，顾钟逸说不定就喜欢你这点。”
　　苏霂就是这样，只要顾钟逸一走开，他就直呼其名，口无遮拦的。
　　没想到，林郁星害羞地抿了抿唇。
　　给苏霂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还没和我细说呢，怎么你回了趟老家，你们就在一起了？还有，你脸上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有点淤青？”
　　“打工的时候摔了一跤。”
　　“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郁星没有把家里的糟心事告诉苏霂：“和学长的事情，也没什么，就是我发现我吃了隔断剂也还是喜欢他，学长又正好也是这个想法，我们就决定交往了。”
　　他怕说多了苏霂听出端倪来，突然问：“你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和你男朋友，那个梁撷。”
　　苏霂往车篮里丢了一包速冻生牛肉粒，闷闷不乐地说：“别提了，他就是不乐意和我见面。按理说，我们在视频里都见过了，根本不存在什么见光死啊。”
　　林郁星不知道说什么。
　　苏霂看着爱情事业双丰收的林郁星，羡慕道：“我的恋爱要是和你的一样顺利就好了，你看顾钟逸多喜欢你啊，他巴不得天天和你黏在一起吧？”
　　虽说顾钟逸在苏霂心里有点茶，但这不影响他认为顾钟逸是个优秀的恋人。
　　林郁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承认了。
　　苏霂更心塞了。
　　他叹了一大口气，怎么都想不通：“你说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见面呢……”
　　林郁星摸摸他的肩膀安慰他。
　　-
　　就在此时，他们身边经过一个正在讲电话的Beta，她说的话凑巧落到了苏霂耳里，在超市吵嚷的环境中也分外清晰。
　　“什么？他身高只有160？不行不行，妈，这相亲我肯定不能去。我都有174了，我和他见面多尴尬啊。”
　　她像一阵风一样，掠过他们身侧。
　　林郁星没多在意。
　　苏霂茅塞顿开，停住了脚步：“靠，他该不会只有160吧？！”
　　林郁星震惊，他目测苏霂身高174cm。如果梁撷只有160cm……那确实是不敢出来见面。
　　林郁星问：“你能接受吗？”
　　苏霂反问：“你能吗？”
　　林郁星代入了一下，认真道：“如果是学长，我可以。”
　　“我不信，要真是这样，你对顾钟逸肯定连心动都不会有！”
　　“学长矮就矮了，我不介意。”
　　刚从调味品区域回来的顾钟逸不清楚两人在聊什么，他只听到了最后两句。他皱了皱眉，顺手把一瓶酱油放下，纠正道：“我身高189，在Alpha里不算矮。”
　　他刻意望向林郁星，重复道：“真不算矮。”
　　绝大多数Alpha的身高是刻在脑门上的高光，他们绝对不允许别人说少一厘米。
　　更何况，是被心上人说“矮”。
　　一旁的苏霂受不了小两口的甜蜜互动，默默地在顾钟逸身边比画了一下幻想中只有一米六的梁撷，绝望地扶额。
　　完了，他的爱情在身高上出现了裂缝。
　　顾钟逸不懂苏霂是在干什么，也没太大兴趣知道。他看了眼时间，受林郁星的影响，争分夺秒道：“猪肉区开始打折了，要过去看看吗？”
　　林郁星丢下苦恼的苏霂，抓稳推车就冲：“要！！”
　　约莫九点半，林郁星和顾钟逸在超市的扫荡活动结束。
　　顾钟逸作为林郁星的男朋友，承包了提三大个环保购物袋的体力活，林郁星则去帮苏霂提东西。
　　走到大门口，苏霂垂头丧气地和他们道别。
　　林郁星拍了拍他的手臂：“其实只要你喜欢，矮不矮都没什么问题。”
　　“你男朋友有189，你当然没问题啊。”苏霂无力地拖着两大袋零食往路口走去，看样子是要去打车。
　　林郁星看着疑似被身高打击到魂不守舍的苏霂，有些担心。
　　顾钟逸喊住了苏霂：“你给郁星发个你家的定位，我开车来的，我们送你回去。”
　　苏霂还没坐过顾钟逸的车，他心里痒痒，也想试试富二代的车怎么样。他听顾钟逸主动邀请，立马厚着脸皮跟着他们坐上了车。末了，他还不忘拍个马屁：“189的Alpha就是体贴又大方，谢谢顾学长！”
　　顾钟逸：“你刚不是一直喊我顾钟逸？”
　　苏霂：“189的Alpha不会计较那么多。”
　　顾钟逸淡淡道：“确实。”
　　林郁星：“……”
　　身高这个坎儿，苏霂算是过不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给梁撷发消息委婉地问：[我净身高174，是不是太高了？]
　　梁撷没回复，可能在忙些什么。
　　苏霂赶紧登录自己的手游账号，果不其然，梁撷在线。
　　他不死心地发送好友消息，换了一种说法：[我觉得矮个子的人也很有魅力。]
　　梁撷这才看到了消息。
　　梁撷：[我认为个人魅力与身高无关，怎么了？]
　　苏霂：[我担心你觉得我太高了……]
　　梁撷：[？]
　　梁撷一本正经：[174的身高，在男性Omega中，不算高。]
　　苏霂脸红，被说得有点难为情了。
　　[梁撷，你有多高？]
　　梁撷又消失了，苏霂切换手游界面，发现对方下线了。
　　许久，梁撷才回：[190。]
　　这个回答之后，梁撷的ID处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到最后，他放弃了之后那些文字的发送。
　　苏霂蒙了，他的表情就像是中了彩票。直到下车的那一刻，他都还是轻飘飘的。他拎着两大袋沉甸甸的零食，居然还能一蹦一跳地进小区。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在等电梯的间隙里，给林郁星发了一条语音，嘚瑟地说：“我男朋友比你男朋友要高1厘米哦！哈哈哈哈——”
　　几分钟后。
　　林郁星：[我不小心点了外放，学长听到了。]
　　苏霂笑不出来了。
　　但不一会儿，他再次仰天大笑，解气道：“顾钟逸可真矮啊！”
　　而手机另一端的梁撷，静静地坐在房间中，对着屏幕出神。他的长相俊朗，在Alpha中也是少有地出色。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和苏霂的那个聊天框，迟迟未能移开目光。他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来来回回地改这四句话——
　　[可我没办法站起来，我需要坐轮椅。]
　　[我是个残疾人。]
　　[你介意和这样的我继续交往吗？]
　　[抱歉，我之前不是故意骗你，我们是不是回到朋友的关系比较好？]
　　他始终没有勇气发送出去。
　　聊天界面停留在了“190。”的完美时刻。


第51章 我的小星星！这章好看的！
　　到了除夕这天。
　　林郁星睡到了自然醒，精神饱满。
　　手机上，是苏霂提早的新年祝福，一看就是群发。
　　以及廖延贱兮兮的一句：[有了老公就忘了朋友啦？]
　　林郁星懒得理他。
　　今天张园远不会过来补课，林郁星洗漱后，挑了一件有衬衫领的居家服。镜子里，他的头发看着不短了。
　　林郁星用皮筋扎了一条小辫。
　　之前，林郁星每次穿领子稍微低一点的衣服时，总会刻意用头发盖住自己的后颈。是顾钟逸特地出门买了点扎头发的一次性皮筋，有条不紊地帮他把后边的头发扎了起来。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随意一点就好。”
　　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林郁星，他是真不在意。
　　林郁星起初不大适应，可慢慢地，他在顾钟逸的陪同下，开始接受自己不完美的地方。
　　不过林郁星也有打算，等他毕业后把助学贷款还清了，他就开始存钱，去季幕推荐给他的医生那做腺体修复。
　　不管能不能变好，林郁星都想试一试。
　　整理好了衣服后，他走出房门。
　　他在客厅转悠了一圈，没见到顾钟逸，便心情愉悦地往厨房走去。
　　今天是除夕，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无比期待的新年，和他喜欢的人一起过。
　　林郁星礼貌地敲了敲门：“学长，我进来了。”
　　厨房的窗户没有遮光帘，被耀眼的阳光穿透。眼前的顾钟逸正围着围裙，炖一小锅金丝鲍鱼粥。
　　“睡饱了？”
　　顾钟逸就着围裙擦了擦手，给林郁星倒了一杯温水。
　　都说空腹一杯水，活到一百岁。
　　林郁星仰头一口饮尽，他抹了抹嘴角，看到砧板上还没切的葱，撸起袖子就去切。
　　他闻到锅里的香味，馋得不行：“和餐厅里的味道好像。”
　　“我让厨师教我的。”
　　顾钟逸算是人尽其才，把自家厨师的各路绝活都掌握了。
　　而本不该把手艺教给老板的厨师，也在顾钟逸大把金钱的攻势，以及顾钟逸诚恳的一句“我想做给恋人吃”中，无奈妥协了。
　　林郁星切葱的动作放慢了些，惋惜地问：“你之前说你离开顾家会一无所有……那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去这家餐厅吃饭了？”
　　按林郁星所想，顾家的餐厅肯定不会欢迎他们。说不定他们过去吃饭，还会被人轰出来。
　　电视里都这么演。
　　顾钟逸却让他放心：“餐厅是我爷爷送给我的礼物，已经在我名下，不用归还。”简单来说，这个餐厅和顾庄没什么关系。
　　顾庄和老爷子关系素来不和，所以老爷子给的东西，顾钟逸当然不会送到顾庄手上。
　　话音一落，林郁星愣了。
　　“你上次不是说‘一无所有’吗？”
　　顾钟逸这才意识到自己与林郁星的认知有差距，连忙解释道：“我上次指的是我会放弃我爸手上的股份，以及我家的财产。”
　　比起这间小餐厅，那些才是大头。
　　林郁星沉默了下，又问：“那这间公寓呢？”
　　“这是我用炒股和餐厅盈利的钱，全款买的房子。”顾钟逸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严肃道，“本来想换套地段好一些的两居室，现在看来只能缓缓了。”
　　“那你的车呢？”
　　“车也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和我爸无关。”
　　林郁星手里的葱都切歪了。
　　顾钟逸：“郁星？”
　　林郁星沉思片刻，从灵魂中发出深深的疑问：“你管这叫一无所有？”
　　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郁星再也不相信离家出走的富二代会穷困潦倒了……
　　都是装的！
　　然而这个小插曲并没让林郁星郁闷太久。
　　为了准备晚上的大餐，两人一起在厨房对着餐厅大厨给的菜谱倒腾了一下午，总算是不出任何意外地做出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顾钟逸将客厅的投影仪打开，把一桌子菜都端到了茶几上。
　　两只碗，两双筷子，两只杯子。
　　春节晚会开始了。
　　和往年一样，小品还是那几个类型的小品，歌曲节目也还是红红火火地热闹，没什么新意，林郁星却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他第一回 在除夕夜里，好好地坐下来看一次节目。
　　往年，他跟着林秀凤一家，不是在新年里东躲西藏，就是和林秀凤一起在厨房中洗洗刷刷到深夜。不仅如此，程嵘酗酒，动不动就开始骂骂咧咧。电视里放的也永远是程韶华喜欢的儿童节目，谁也不会多看一眼春节晚会。
　　现下，林郁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品节目。他笑点很低，什么都能让他笑一笑。
　　等到歌曲节目开始时，林郁星啃着鸡翅，指着幕布上唱歌的明星津津乐道：“这个演员叫何云楚，苏霂可喜欢他了。”
　　C市的大街小巷都有何云楚的广告牌，顾钟逸想不认识也难。
　　但顾钟逸看着林郁星一脸兴奋的模样，耐着性子听他介绍何云楚，时不时还低声附和：“是吗？”
　　“是啊，苏霂还给我推荐过他的剧，我用来学习过。”
　　说到这里，林郁星害羞地抿起嘴唇：“之前和你假装恋爱，我又不太懂，就看了不少何云楚早期演的偶像剧。”
　　顾钟逸内心一惊，脑海中闪过林郁星在食堂给他喂饭的肉麻情景。
　　原来都是托了何云楚的福。
　　林郁星一话痨起来就停不住了，他今天开心，还在喋喋不休：“苏霂前阵子还给我显摆了何云楚的签名，是顾暖送的。顾暖好厉害，和明星都认识。”
　　顾钟逸倒不觉得稀奇，像顾暖这种身份，明星说不定都得倒贴上来，要个签名不是什么难事儿。
　　再者，顾钟逸说：“应该是韩杨帮顾暖去要的签名。”
　　林郁星头一回听到韩杨这个名字：“他是谁？”
　　“顾暖的Alpha，”他补充，“也是个明星，挺有名的。”
　　“顾暖有Alpha了？！”
　　“……”
　　林郁星纳闷：“他谈恋爱怎么都没和我们说，苏霂好像也不知道。那他的Alpha是叫韩杨吗？”他拿着手机快速地搜索了一下，压根没有这个明星。
　　顾钟逸拿筷子的手收了回来，不确定地问：“他还没谈恋爱吗？”
　　“我没听说。”
　　“……”
　　是顾钟逸记岔了。
　　虽然他对顾暖什么时候进公司实习，什么时候当上小顾总，什么时候完全接手家业等等，都记得很清楚。但他对顾暖的恋爱情况确实不怎么上心，只知道顾暖有个青梅竹马的Alpha，很早就在一起了。
　　顾钟逸尴尬地咳了一声：“可能是我记错了。”
　　而“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话的确不假。
　　林郁星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顾暖的来电。也不知道顾暖那边在干吗，闹哄哄的，身边还有苏霂的声音。
　　“郁星，出来一起跨年吧！”
　　林郁星的眼睛一亮，他从没和朋友们一起跨过年。
　　顾暖大概是站在了风口，嘈杂的声音灌入手机话筒：“马上就要12点了，我们去江边放烟花吧，我和苏霂买了好多烟花棒！”
　　苏霂则是一张嘴没个轻重，说错话了：“你把顾钟逸也带上吧，我们缺个司机！”
　　林郁星立刻说：“我不去了，你们找别的司机吧。”
　　在这方面，林郁星妥妥地“护短”。
　　好在顾暖机灵地找补，指责苏霂道：“苏霂你会不会说话！那是我们年轻有为又帅气逼人的钟逸哥，他一定会带我们去江边放烟花的！”
　　顾暖做了个口型：快说好话！
　　苏霂心领神会，拍马屁不带喘气地说：“对对，189的Alpha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Alpha！”
　　由于林郁星的手机比较老旧，即使不开免提，通话的声音也被顾钟逸一分不差地收入了耳中。
　　顾钟逸没有生气，他看出了林郁星的心动，爽快地担任了司机一职：“走吧，这些菜回来再收拾。”
　　林郁星忙不迭地跟着起身，穿上了一件新买的厚外套。
　　临出门，顾钟逸在玄关处喊住他。
　　顾钟逸拿出一只袋子：“新年礼物。”
　　林郁星什么都没准备，懊悔地问：“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真不会谈恋爱，送礼物哪是需要提前打招呼的事情？
　　“你今天做了一桌子菜。”
　　“做菜怎么能算礼物？再说，那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林郁星嘟囔，低头拿出了袋子里的东西，他欣喜道，“围巾？”
　　顾钟逸拿过他手中的围巾，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巧地帮林郁星围好：“你上次那条不是落在D市了吗？”
　　林郁星嗅到围巾上的苦橙香，高兴大于了懊悔，他很喜欢这条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围巾。
　　顾钟逸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
　　林郁星睫毛一颤，踮起脚，主动吻了顾钟逸。
　　一下不够，再“啾”一下。
　　最后一下，被顾钟逸夺走了主动权。
　　林郁星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被染上了浓郁的苦橙香。已经对接吻逐渐熟练的他，沉浸在甜蜜的气氛中，不自觉地用舌头去舔舐顾钟逸的上颚，转眼又被顾钟逸吸吮着厮磨缠绕。
　　一吻结束，顾钟逸深深地望着林郁星，欲再吻一次。
　　林郁星低头婉拒，脸颊涨红，他喘了口气：“本、本来是想12点亲你的，但这不是要和大家去跨年了嘛。”他挠了挠鼻尖，厚着脸皮小声说，“新年礼物我先欠着吧，之后再补上。不过我不太会买礼物，到时候，你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殊不知，他的吻就是独一无二的新年礼物了。
　　他推了推仍抱住他的顾钟逸：“快出门吧，时间不早了。”
　　顾钟逸意犹未尽，喉咙沙哑，嘴里泛出一番甜味，轻啄了下林郁星的耳朵，道：“好。”
　　和林郁星一样，顾钟逸也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出门跨年。
　　今年的除夕夜格外热闹。
　　杨青给顾钟逸打电话祝贺新年快乐时，得知他们要去放烟花，他强烈要求参加。
　　“钟逸你太不仗义了，我是你的好兄弟，你出去跨年都不带着我！”杨青一边穿外套一边嚷嚷，“哥，你的车借我！”
　　他哥杨宙今年头一回带对象回家过年，直接给他丢了一拖鞋。
　　杨青憋屈地回头，看到C大信息素研究系的专业老师邱宋，正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身旁，杨父和杨母，一个端着一杯茶，一个握着邱宋的手，没有一个将杨青放在心上的。
　　杨青走上前告状：“老师，我哥欺负我，你管管他啊！”
　　杨宙又对着杨青一拖鞋：“你管谁叫老师？”
　　杨青扯着嗓子一吼：“嫂子，你管管我哥！”
　　邱宋脸皮薄，顿时羞红了脸，连忙帮未来的小叔子说话：“年轻人都喜欢出去跨年，你别对杨青那么凶。”
　　这下好了，一听邱宋应下了这声“嫂子”，全家都是喜笑颜开。
　　杨母更是笑个不停，她挥挥手，让杨青赶紧出去，别碍着他们同邱宋聊天。
　　杨宙得逞了，嘚瑟地把车钥匙丢给杨青：“玩得开心哈。”
　　杨青：“……我该不会是捡来的吧？”
　　开着杨宙的车，杨青火速赶到江边。一下车，他手里头拎了不少零食和饮料，唯独没买酒。
　　林郁星第一个看到他，挥手和他打招呼：“杨学长！”
　　“哟！学弟新年好啊，你这围巾挺适合你的。”
　　林郁星难为情道：“学长送我的。”
　　杨青一时语塞，他怎么到处吃狗粮？
　　他趁着顾钟逸和顾暖他们去车子后备箱拿烟花棒，顺道对林郁星说：“学弟，你怎么还管钟逸叫学长呢？多生疏啊。”
　　林郁星：“那我叫他什么？”
　　“叫‘钟逸哥～’啊。”
　　林郁星摸了摸手臂，怎么觉得好好的三个字从杨青嘴里出来，就那么肉麻呢？
　　杨青一副过来人的态度，语重心长地说：“上回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一喊学长，咱们学校多少人得回头？再说你们谈了也有阵子了吧，一直喊学长多生疏。”
　　“……好像也是。可我和你们一样大，叫‘哥’是不是有点不适合？”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比你早几个月出生，你喊‘哥’也没错啊。你信我，你要是喊他‘钟逸哥’，我告诉你，他准能高兴上天。”
　　林郁星问：“这么夸张？”
　　“我和他一起长大，还能骗你不成？”杨青压低声音，啧了声，吐槽道，“他闷骚，真的。”
　　不远处，顾钟逸瞧见杨青正挤眉弄眼地对着林郁星说着什么，连忙喊他过来帮忙，免得他胡说八道。
　　杨青应声：“来了来了！”他转头一拍林郁星肩膀，再次叮嘱道，“你要是不信，你试试呗。”
　　试试又不吃亏。
　　江边陆续来了不少年轻人，大多都是成群结队。
　　苏霂和顾暖穿少了，在江边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但这丝毫不减他们玩烟花棒的兴致。
　　顾暖拿出自己的单反，自告奋勇地当起了摄影师。
　　苏霂见状，熟练地摆Pose，杨青在边上傻乐和。
　　顾暖“咔嚓咔嚓”地拍，动作看似专业，其实就是个半吊子。他转过身，瞧见林郁星拿着烟花棒，格格不入地站在原地，一看就是没玩过。
　　再看顾钟逸，这人就像站桩一样，纹丝不动，毫无乐趣，显然也不知道怎么玩儿。
　　顾暖摇摇头，他转向林郁星，高声喊道：“郁星，你拿着烟花棒挥几下，我给你拍好看的照片！”
　　林郁星赶紧点点头，拿着烟花棒有样学样地挥了起来。
　　苏霂在他身边助兴：“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旋风小陀螺！”
　　林郁星笑出声来，被欢快的氛围感染，不一会儿就融入了这个环境中。
　　顾暖是一通乱拍，他夸道：“你的照片比苏霂的好看多了。”
　　苏霂不服气地说：“他有个红围巾，我穿得不够好看！”他去抢顾暖的单反，两个人闹作一团。
　　林郁星没跟他们一起闹腾，蹲下身自己又点了三根烟花棒，给了顾钟逸一根。
　　顾钟逸伸手接过它，视线落在它的光芒上——
　　小小的火花一簇一簇地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像是一把绚丽的满天星，点缀了这片如银河般的夜色。
　　犹如美好的祝愿，在人心底的最深处，闪闪发光。
　　“学……”林郁星的鼻尖和耳尖都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他想到了杨青的话，改口，“钟逸哥。”
　　顾钟逸一怔。
　　林郁星一手举一根，画出了一颗星星的轮廓。这些火花像是旷野中的一把火焰，更似是闪烁的希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郁星的笑容比任何星辰都耀眼：“好看吗？”
　　顾钟逸痴痴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好看。”
　　林郁星笑得特别开心，整个人洋溢着幸福，他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的也很好看。”
　　远方传来了市区中心的钟鸣声。
　　林郁星手上的烟花棒燃尽了，不等他再去拿新的，许许多多道欢呼声响起，洪亮地穿过他的耳畔：“新年快乐——”
　　12点了。
　　林郁星激动地回身，恰逢顾钟逸步伐坚定地上前。
　　新年的钟声响亮，回音在风中飞行，落入千家万户的灯火之中。
　　今夜，他们都是归家的人。
　　顾钟逸驻足在林郁星身前，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新年快乐。”
　　我的小星星。


第52章 他们那个了！快来看啊！
　　静谧的夜里。
　　顾钟逸打开了公寓的门，林郁星率先走了进去，他紧随其后。
　　“咔嗒。”
　　门被关上了。
　　慌乱之中，林郁星磕绊着没站稳。后面有一股力道将他拉扯过去，他回身，被顾钟逸的牙齿碰到了上唇。仓促的一个吻落下，林郁星被顾钟逸倾身压在了门板上，连玄关都未能成功走过。
　　公寓内的暖气还没打开，微冷的空气叫人头脑清醒，却又在彼此炙热的呼吸中恍惚。
　　落在林郁星唇上的温度是攀爬的藤，绕紧了他的身躯。他无法动弹，用微微睁开的双眼去瞧顾钟逸。
　　他们稍稍分开了几秒钟，林郁星看到顾钟逸的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让林郁星觉得口干舌燥。
　　他咽下一口唾沫，喉结滚动，发出了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
　　林郁星的一双手垂着，无处可放。他抬眼，微热的眼眶中，映入了顾钟逸一双深情的眼眸。它要燃了这个冬日，在林郁星的春天里发出新芽来。
　　林郁星实在是没想到，短短的一声“钟逸哥”，威力居然如此之大。
　　大到“新年快乐”的尾音还未完全落下，他就被顾钟逸在江边的众目睽睽之下吻到几乎窒息。
　　这还不够，顾钟逸更是在得知杨青有车的情况下，把苏霂和顾暖一起丢给了对方，带着他火速赶回了公寓。
　　顾钟逸的指腹摩挲着林郁星的唇，他一遍一遍地亲吻，总也亲不够。
　　他沉声问：“谁教你的？”
　　林郁星别过了脸：“杨学长。”
　　“他怎么说的？”
　　“他说，”林郁星乖乖地回答，眸中干净到只有纯粹的喜欢，“他说你会很高兴。”
　　“所以你就喊了？”
　　林郁星点头：“我想让你高兴。”
　　“为什么？”
　　林郁星躲开了他的目光，心脏怦怦跳，说：“就、就是想让你高兴。”
　　顾钟逸不依不饶：“为什么想让我高兴？”
　　林郁星埋怨地看他一眼，觉得今晚的顾钟逸格外难缠，格外棘手。
　　林郁星想推开他，却抵不住Alpha的臂膀比他的有力许多，而且，他怎么舍得真的推开顾钟逸。
　　少顷，在顾钟逸的注视下，林郁星赧然道：“当然、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想让你高兴，想像你对我那样……我也想对你好。”
　　最后一个字音，被顾钟逸吃进嘴里。
　　他问什么，林郁星果真回答什么。
　　他眼带笑意，在他心里，再也找不出比林郁星更乖更好的人了。
　　林郁星唯有仰起脑袋，闭上眼睛，踮着脚，在顾钟逸甜腻的信息素中反复沦陷。他的手攀上顾钟逸的背，在顾钟逸深吻他时，徒劳地抓紧了顾钟逸的衣服。
　　“信息素……收一收！”
　　林郁星的腿都软了，77%的契合度让他身不由己，他无力地贴在顾钟逸的怀里，被对方单手搂住。
　　顾钟逸捏着他的下巴，还在吻他，信息素也不见收敛。林郁星心颤不已，不知是为了安抚顾钟逸还是顺从内心，他像雏鸟讨食一般地张嘴，接纳了来自顾钟逸的掠夺。
　　直到顾钟逸的手解开了他的围巾，指尖轻巧地抚上了他后颈的腺体，使得他慌张地一躲。
　　他听到耳边顾钟逸的低语：“新年礼物。”
　　“什、什么？”
　　“我想要新年礼物。”顾钟逸喊他，“郁星。”
　　林郁星没有应声。
　　顾钟逸再次问道：“我可以要吗？”他说话的热气吹过林郁星的耳垂，酥软了林郁星的心。
　　林郁星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他说：“可以。”
　　夜幕中，绵延无尽的星河铺满了广阔的夜空。
　　林郁星被顾钟逸横抱至卧室，宽大的床上，是林郁星浅浅的信息素味，缠绵在柔软的思绪中。
　　顾钟逸俯身亲吻他，衣物被逐一褪去，有的在床上，有的在地上。
　　“学——”
　　顾钟逸咬他的下巴：“喊我什么？”
　　“……钟逸哥。”
　　又是一个湿吻。
　　顾钟逸的动作算不上斯文，也不能说粗鲁，只是有些迫切，像极了19岁的青春少年。
　　而林郁星对此青涩生疏，一举一动都是跟随着顾钟逸的引导。他不知道他的同意是不是对的，往后会不会后悔。
　　但此刻，他想他是愿意的。
　　窗帘没有被完全拉上，一缕月光透过，在林郁星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白皙的亮光。他瑟瑟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眼眸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有些害怕，有些忐忑，却没有拒绝。
　　顾钟逸低下身，将额头贴着林郁星的额头，指尖的触感凌驾于理智之上。
　　顾钟逸的手指插入林郁星的发间，使得他微长的头发一下子变得凌乱起来。
　　他的脑袋被顾钟逸微微抬起些，他被动地侧过了身。
　　顾钟逸在他身后，吻他的布满伤疤的背，一寸一寸，无比爱怜。
　　最后，顾钟逸的吻落在他的后颈上，齿尖轻磨他的腺体。
　　“不要……”
　　林郁星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他的手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后颈。他愿意和顾钟逸坦诚交融，却不愿意在现下被标记。
　　他不想让顾钟逸咬在这般丑陋的腺体上，他希望这个标记，是在他修复腺体之后再被咬下。
　　只是林郁星抗拒的举动，无疑让顾钟逸产生了误会。
　　顾钟逸的心被捏了一下。
　　是他逼得太紧了，今天林郁星只朝他走近了一步，他却贪心地想前进两步，或是更多。
　　顾钟逸按下了林郁星的手，不再触碰他的后颈，吻向他的耳廓。
　　“我不标记。”
　　“……”
　　“郁星，别害怕。”顾钟逸将林郁星压在身下，温柔的力道叫人醉生梦死，他再次承诺，“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标记你。”
　　…………
　　与此同时，C市的一家酒吧。
　　昏暗的环境下，忽闪着诡谲的灯光，不深不浅地落在装着各色液体的酒杯中。玻璃闪过白色的光，沉入嘈杂的音乐声中。
　　舞池中央，小年轻们摇晃着身体，欢乐地迎接着零点过后，新的一年的时光。
　　吧台前，调酒师轻轻摇摆着身体，在霓虹灯光的忽闪下，将一杯深色的酒推到了一个Alpha面前。
　　Alpha浅酌了一口，并不满意。
　　他乏味地望向舞池，没有任何兴趣去参与那些疯狂的肢体互动。
　　他问调酒师：“可以抽烟吗？”
　　调酒师看了一眼他那双与众不同的浅眸，视线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来回打量，耐人寻味道：“休息室里可以。”
　　廖延索性不抽了，抬眼：“不好意思，你不是我的菜。”
　　调酒师：“……”
　　他的手机上，是廖母发来的消息：[小延，我和你爸先睡了。你别和朋友们玩太晚了，记得早些回家。]
　　廖母还说：[宝贝儿子，新年快乐，爸妈永远都爱你。]
　　廖延灌了一口酒，身边没有任何一个朋友。他盯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字，呼出一口气，像是在自嘲，他扯了扯嘴角。
　　须臾后，他的手指轻巧地按出了一条回复。
　　[妈，也祝您和爸新年快乐，我也爱你们。]
　　他神情复杂地锁上了手机。
　　一杯酒饮尽，位置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檀木香。
　　廖延百般无聊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身后的调酒师拿出信息素去除剂，晦气地朝廖延坐过的位置喷了喷。他看着廖延的背影，脸上是一副被拒绝后不甘的表情，他抱怨道：“来酒吧也不知道管理一下身上的信息素，以为自己很迷人吗？”
　　长得好看了不起哦？
　　调酒师“唰唰”地又喷几下。
　　廖延完全不在意身后的坏话，他随意地踱着步子，走到酒吧门外，蹲在一个角落里，点了一支烟。
　　偶尔地，他这副身体的烟瘾会犯。
　　但廖母不允许他抽烟，他就躲着抽。戒掉一样东西向来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廖延可以戒烟，却不想那么快改掉这副身体中残留下来的习惯。
　　他抖了抖烟灰，拿出手机。
　　消息列表里，他在零点时给林郁星发的[新年快乐]并没有得到回复。
　　廖延哂笑着自言自语：“笨蛋星星，那个顾钟逸就这么好啊？”
　　好到林郁星只要和顾钟逸在一起，都不爱回自己消息了。他一脸备受冷落的无奈，他踩灭了烟，起身打算回家。
　　一道声音不凑巧地喊住了他——
　　“哟，这不是我们廖小公主嘛！”
　　廖延的身体像是对这声称呼有了反应，四肢僵直，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悦。
　　廖延微微皱眉，回身一看，他愣住了。
　　随即，那道声音的主人不见外地搂住了廖延的肩膀：“怎么，考上C大就不认识我了？你这又是搬家又是换号码的，未免对我们这些朋友太薄情了吧。”
　　说话的人叫徐飞擎，是个有点痞气的男性Alpha。他瞥见地上的烟头，再看廖延这副淡漠的表情，嗤笑了一下。
　　“你抽烟还是我教的呢，现在装什么正经？”
　　徐飞擎说着，往廖延的头上拍了一下，又往廖延脸上拍了两下，玩儿似的，毫无尊重可言。
　　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朋友。
　　不远处，另一个男性Alpha喊道：“飞擎，你在磨蹭什么？”
　　恰好廖延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对面没有走近的Alpha身上，像是在看黑夜里的一道影子。
　　“哥，等会儿啊！”徐飞擎嬉笑着回道，“我偶遇高中的同学了，正好他也是C大的，你们还是校友呢，要不带上他一起玩吧。这小子零用钱可多了，一会儿叫他付钱好了。”
　　徐飞擎松开手，走到他的堂哥，也就是徐向池身边，毫不避讳地说：“哥，那小子是个怂包，以前还被我堵在厕所里哭鼻子。哎我想想，我好像现在手机里都还有他光屁股的照片来着……我找找哈！”
　　廖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慢慢地，在徐飞擎的贬低声中，廖延与徐飞擎身边的徐向池四目相对。
　　廖延那双漂亮的眸子冰冷，让徐向池不禁皱了皱眉，快速地避开了视线。他似乎对廖延有点印象，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应该是他同系的学弟。
　　他不想惹麻烦。
　　“小叔都说了让你安分点，别闹了。进去吧，今晚你哥我请客。”
　　“切。”徐飞擎听徐向池这样说了，不得不停下翻找照片的动作，满不在乎地说，“我爸那老头就是烦人。”
　　他朝廖延勾勾手指：“小公主，我们加个好友吧，省得我下次想找你叙旧也找不到人。”
　　廖延并没有任何动作。
　　徐飞擎还想纠缠，是徐向池把他拽了回来：“你别给我添麻烦。”不知道为什么，廖延的眼神让徐向池没来由地不舒服，可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
　　就在他们要踏进酒吧大门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廖延开口了。
　　“喂，不是有我光屁股的照片吗？”
　　他勾了勾嘴角，神态语气全然不像平时的模样，声音里甚至带着戏谑。
　　徐飞擎以为自己听错了。
　　廖延抬手摸了摸嘴角，讽笑着再次启唇：“怎么不找了？我也好奇地想看看呢。”
　　他的语气完全是在挑衅。
　　廖延捏着拳头的手青筋暴起，藏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少见的戾气。他慢悠悠地朝前走去，不慌不惧，讽笑道：“叙叙旧的话……好像是个不错的建议。”


第53章 廖延与他。
　　在廖延高中时，他们一家因为父亲的工作，搬迁到了F市。他进入了一所Alpha居多的高中，并在这里，遭受了严重的校园暴力。
　　带头欺负他的人，是品性恶劣的徐飞擎。
　　他被霸凌的原因很简单，仅仅是他作为一个相貌成绩都很优异的转学生，居然不愿意接下徐飞擎投来的“橄榄枝”，拒绝加入以徐飞擎为首的小团体。
　　甚至，廖延还制止了一次他们欺负Beta同学的行为。
　　就这样，一向不会打架的乖孩子廖延，成了学校中新的霸凌对象。在徐飞擎的蛮横无理下，没有人敢站在廖延这边。
　　他在这段灰色的时间里，被孤立，被攻击，被扒光衣服拍下照片，被强迫做了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更被人嘲笑：“你这种人也能当Alpha吗？要不张开腿当个Omega算了。”
　　廖延迫于无奈向老师求助，可换来的，是短暂的安稳后，更为强烈的欺凌。徐飞擎仗着亲戚家在F市有点小势力，作威作福。
　　彼时，廖延的父亲工作遭遇困难，经常加班到焦头烂额。母亲也因外公频频住院而四下奔波，操心不已。
　　一贯懂事的廖延几次欲开口，都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他深知父母的辛苦，便将自己的苦藏在心里，因而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从此以后，廖延不再光彩熠熠。他留起厚重的刘海，戴上土气的眼镜，佝偻着背，努力地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他变得不再自信，也不再开朗。
　　徐飞擎的行为却没有因为他的示弱而收敛，霸凌依然在继续。
　　可优秀的人始终是优秀的，即使这样，廖延也还是成功考上了C大。
　　父亲也解决了工作上的难处，顺利升职了。外公的身体好了不少，母亲不再愁眉苦脸。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有一天晚上，廖延毫无预兆地从楼上跳了下去。遮雨棚救了他一命，他被及时送去医院，抢救了回来。
　　那个暑假里，廖延瘦到身躯仿佛唯剩下一副骨架。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艳阳天，神情恍惚。廖母心如刀割，坐在他床边哭泣，廖父站着一言不发。
　　一个月后，廖父辞去了工作。他们搬离了那个令人难受的城市，来到了C市。
　　廖父找了一份不用经常加班的新工作，薪资比以前少了一大截，但好在家里有些积蓄，也不缺钱。他和廖母一起，全心全意地照顾儿子。
　　医院成了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慢慢地，廖延开始正常吃饭，正常去C大上课。他稍微胖回来了一点，只是不爱说话。
　　廖母却经常梦到儿子再次离开了她，于是，她开始寸步不离地照看他，连学校都跟着一起去。
　　廖延课多，她就雇人帮廖延减轻压力。廖延没有朋友，她就想充当那个朋友。
　　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无微不至，她的诚惶诚恐，成了廖延新的一堵墙，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就仿佛是有一道声音，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廖延：你不正常。
　　廖延想变得“正常”，可他做不到。
　　他的心如同腐烂后生了蛆一样，他的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游荡在人间。
　　夜半，他光着脚，无声地去客厅倒水。
　　幽暗的环境中，父母房中隐约地传来了母亲的哭声，以及父亲压低了音调的愠怒声。
　　门缝透着一丝光，本是明亮的一面，廖延却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离这道光特别远，远到他再也无法贴近。
　　这一刻，他的心脏跳动缓慢，他挪动着步子，将身体贴到了父母的房门上。
　　那些刺人的话钻入了他的耳朵。
　　“是你当初非要去F市工作，还非要我们和你一起过去，小延才会变成这样！”
　　“那你呢！”廖父毫不示弱，厉声责问，“你那段时间又在干什么？我都说了，把你爸接来F市，你就是不肯，说老人家脾气倔，住不惯。好了，他是住得习惯了，你也尽孝了！牺牲的是小延——”
　　“你现在是在怪我了？廖方国，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是不是，你一直都在怨我！”
　　“我敢怨吗？”
　　“你怎么不敢？我看你敢得不得了！这么多年，你就知道工作，你照顾过小延几回？”
　　“我不工作，家里是要喝西北风吗？你照顾得好，那孩子为什么性格被你照顾得这么懦弱，连被欺负都不敢讲！”
　　“小延不是懦弱！他就是太乖了，他就是不该去那种城市那种高中！”她愤愤地嘲讽道，“是，你是要工作，你就只会工作。”
　　“……”
　　“孩子我要照顾，家里两边的老人也都是我照顾，现在孩子出了问题就是我罪大恶极？你什么责任都没有！”
　　“你连孩子被人逼着抽烟你都不知道！”
　　…………
　　他们互相埋怨，互相怒斥。
　　当自责已经无法抹平他们心里的伤痛时，他们便开始迁怒。其实他们心里谁都知道，错得最离谱的，就是他们自身。
　　是他们忽略了孩子，是他们错过了廖延最需要帮助的时刻。
　　廖延听了好久，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他的脑海中，不断有一道声音出现：最该怪的，是你自己。
　　廖延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躲回房间，蹲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捂住了耳朵。
　　他缩成一团，恐惧爬满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可这道声音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今时今日的局面，都怪你自己。它如同一阵迷雾，将廖延困在中央，无情地摧残着他病态的精神。
　　父母的争吵留在了他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清晰地闯进廖延的内心，撕咬着他的理智。
　　“别、别说……”
　　廖延用脑袋磕着墙，声若蚊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对不起……”
　　是他过于懦弱，才会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
　　如果，他不是Alpha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引人注目，他就不会被人盯上。
　　如果，他的性格坚强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有勇气去反击，他就不会沦落至此。
　　如果，他父母能有一个坚强的孩子就好了，这样家就不会破碎，他就不是罪恶之源。
　　如果……
　　能有一个与他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来替代他就好了。
　　-
　　廖延喃喃着，躺回了床上，空洞的目光不知在看向何方。
　　他非常累。
　　他想解脱。
　　在10月的某一天里，廖延割腕了，人浸在浴缸里，染了一池的血水。
　　被发现时，他已经快没了气息。
　　医院的走廊中，朦胧着一层白色的光。
　　廖母憔悴地坐在椅子上，廖父重重地捶了一下墙。
　　过了半晌，廖父喑哑问道：“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
　　“要是还有下次，让他走吧。”
　　廖母咬牙切齿地盯着廖父，发着抖，发不出一个正常的音节。她“呜呜”着，喉咙宛如被灌了水泥，重得一直往下沉。
　　廖父泪流满面地跪了下来，跪在妻子面前：“我们别吵了，别争了。让他走吧……孩子这么痛苦，一次次的，他多痛苦啊！”
　　苍老爬满了他们的眉头。
　　廖母侧过头，沉默且绝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神情里全是如果孩子走了，她也会跟着去了的决心。
　　他们家毁了。
　　没有廖延，他们的家就不再是一个家。
　　廖延昏迷了好几天，他醒于一个下着雨的早晨。
　　廖母和廖父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医院，他们就这样守着孩子，直到廖延的目光逐渐清明。
　　“小延！小延，是妈妈，妈妈在这里！”廖母沙哑着喉咙，一张脸老了将近十岁。
　　廖父赶紧去喊医生。
　　廖延微微呼吸着，视线落在廖母的脸上，又飘忽到白色的天花板上。他不断地看着四周的环境，陌生又无比熟悉。
　　廖母喊他的名字，他没有任何反应。
　　很快，有医生和护士赶来，他们为廖延做着简单的检查，问着廖延可以做出回应的话。
　　但不知为何，廖延对自己的名字格外生疏。医生喊了他多次，他才有了回应，一双眸子里满是困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廖延像是累了，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梦到自己转学，被欺凌，自杀，被抢救，搬家，父母争吵，又自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这个梦混乱不堪，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看得心累。
　　等他再次醒来，廖母与廖父还是在他身边。
　　“小延，渴不渴？喝点水。”廖父把保温杯拿过来，脚步有些不稳。他脸上的胡子已经好几天没刮了，他的手粗糙，颤巍巍地把它递到了廖母的手中。
　　廖母小心翼翼地将水杯抵到了廖延嘴边。
　　廖延喝了一小口，干涩的喉咙好了许多。
　　廖母见他神情稍稍放松，温声问道：“小延，你有没有想吃的？妈妈回家去做。”
　　“……”
　　廖延没有说话，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任凭他们如何关心，他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距离感。
　　“小延，没事的，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没事了。”廖母抚摸他的额头，泪水噙在眼眶中，“是妈妈对不起你……”
　　廖延就这么看着她。
　　半晌，廖延沙哑地开了口：“你们……是谁？”
　　话一出口，还不等父母有何反应，他就被自己陌生的声音吓住了。
　　这不是他的声音。
　　他的身体像是有千斤重，他无视廖家父母的慌张，也不顾自己还打着吊瓶，挣扎着起身。他用力推开了想要搀扶自己的廖母，光着脚，一路走向洗手间。
　　廖父上前想要抓住他，他费尽力气怒吼道：“别碰我！！”他满目戾气，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自小乖巧的廖延从未这样对待过任何人。
　　廖父一个恍惚，眼前的“儿子”就跌撞地冲进了病房的洗手间内，锁上了门。
　　廖家父母不断地拍门，呼喊。
　　门内，是对着镜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的“廖延”。
　　“怎、怎么会……这是谁？是谁？！”他摸着镜子，拼命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我不长这样，这不是我，这不是我……你是谁？”
　　镜子里的“他”只做着和他一样的动作与表情，根本不能回答他。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唇色苍白，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车祸，是冰冷的江水将他淹没的场景。
　　那是他第二次经历死亡，他以为他终于赎罪且结束了一切。
　　不想，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变成了一个与他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的Alpha。
　　是梦吗？
　　他毫不犹豫，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深深的牙印带来的痛感清晰，明确地告诉着他，这不是梦。他身处现实，却看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他混乱地问着镜子里的人：“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门外，廖家父母喊着“他”的名字。
　　“小延，你没事吧？小延！别吓妈妈！”
　　也有护士喊他：“廖延，廖延冷静一点，千万不要冲动！”
　　嘈杂的声音闹作一团，如洪水一样冲进他的意识中。记忆里，似乎同时住进了两个人。
　　一个是沉入江水中的他，一个是割开手腕躺在浴缸中的廖延。
　　他喃喃自语，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廖延……廖延？”他道，“我是廖延……”
　　不对！
　　“我不是廖延！”
　　蓦地，门被取来钥匙的护士打开，光也从外面照进了没有窗户的洗手间内，刺得他双目流泪。
　　他是瞿星。
　　也是曾经在福利院中，亲手摧毁了弟弟的未来，又狠心抛弃了对方的林郁恒。


第54章 哥哥揍人，弟弟doi……
　　【54】
　　时间回到此刻，新年的第一天。
　　酒吧不远处的小巷子中，廖延的脸上和手臂上都挂了彩。他拿着一部手机，对着躺在地上的人解锁。
　　人脸解锁失败。
　　他毫不犹豫地一拳下去。
　　昏暗的小巷子里，有人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徐飞擎不得不报了密码，廖延不客气地将手机里的东西格式化，并登录了对方的网盘，把备份也删了个干净。
　　“还有哪里呢？”
　　徐飞擎嘴里含着血，腥味呛得他狼狈不堪，他恐惧地看着像疯子一样的廖延，猛摇头：“没了，真的没有了！”
　　廖延一抬手，徐飞擎连忙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像一只落魄的狗。
　　廖延就笑了：“照片拍得挺好的，下次要不让我拍拍你？”
　　徐飞擎大气不敢喘。
　　廖延问：“怎么这么怕我啊，不加好友啦？”
　　“不、不加了！”
　　“啧。”
　　“廖哥！我、我真不加了……”
　　廖延觉得没劲，他稍稍一抬眼，余光瞥到同样被他打趴下的徐向池。他的语调冷淡，却透着狠厉。
　　“听说，徐学长的父亲有点小钱，也有点小势力，很会找人麻烦啊～”廖延故意唉声叹气地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徐向池咽下一口血沫，剜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你也知道啊？
　　廖延眉头一挑，特别不喜欢徐向池的态度。
　　于是，他的脚重重地踩在了徐向池的手背上，疼得徐向池嗷嗷大叫，从未有过地惊慌。
　　廖延连忙退后一步，假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天太暗了，我眼神不好。”
　　随即，他蹲下来，幽幽然地说：“我听说，学长的父亲很重面子。他要是知道你在前几个月的时候，把一个Omega给逼疯了……”
　　廖延成功地看到徐向池变了脸色：“啊呀～这下麻烦了，C大可不听你家的，你会不会被开除呢？你父亲会被你气死吧？”
　　徐向池顾不上疼了，他眼神闪躲道：“你在胡说什么？”
　　“她被你骗到地下酒吧，信任你，喝下了你给的那杯酒。你玩够了她，拍拍屁股走人，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廖延低声在徐向池耳边说了一个名字，“之后，她疯疯癫癫，说不清是谁害了她。学校也当她作风不正，直接开除了她。可你呢，你置身事外，还有闲心去追求大一的小学弟。”
　　徐向池这才慌了神。
　　“徐学长，我说得对吗？”
　　此话一出，就连徐飞擎都震惊万分地望向这个平时一表人才的堂哥。
　　徐向池当然不会认：“你胡说八道什么！就算是真的，你又怎么知道的？你以为你胡编乱造一些东西出来，我就会怕你？”
　　廖延没什么耐心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他总不能说，在之前的那个世界里，这件事就是他们之间矛盾的导火索吧。
　　他记得很清楚，他们的契合度有90%之高。在那种情况下，连吃隔断剂都不能阻止彼此心生好感。
　　他本想远离这个Alpha，却偏偏如命运般倾心于这个Alpha。
　　他曾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拥有一个正常的家了，可到头来，那不过是信息素开的一场玩笑。
　　一个极其恶劣的玩笑。
　　徐向池可以标记他，哄着他，却从来都不会只有他一个Omega。
　　面对徐向池一次次的出轨，一次次的犯错，一次次的种下恶果，他忍不了了。
　　两人第一次撕破了脸。
　　徐向池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对着心如刀绞的他放下狠话：“我们是灵魂伴侣，命中注定分不开。不然就我的家境，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孤儿？你要是受不了我玩别的Omega，就去把标记洗了，要么直接把腺体拿了，这样你我都轻松！”
　　徐向池厌恶道：“别总是用你的信息素影响我！”
　　而他听到最后这句话，伤心至极地问徐向池：“可当初是你主动接近我的，是你……是你说爱我。”
　　所以他才放下戒备，遵从了这份契合度。
　　要知道，灵魂伴侣不同于其他普通伴侣，一旦标记，就很难再分开了。除非被标记者从心底彻底放下这一切，才能成功去除标记
　　但这对腺体的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除非有一个契合度极高的Alpha在旁照顾，才能稍作恢复。
　　徐向池对他的死缠烂打嗤笑不已：“我TM就是想睡你啊，想试试90%是什么滋味！谁知道我稍稍一勾手指头，你自己就爬到我床上来了。”
　　他听到这，怔然又陌生地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伤心到无以言表。
　　徐向池却开始同他好好商量：“瞿星，其实我们可以分开的。只要你心甘情愿地去除标记，从C大退学，去别的地方生活，我们就都能解脱。”
　　瞿星咬着牙，不敢相信地看着徐向池，声音发抖：“凭什么……”他自小要强，凭什么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受到伤害？
　　结果，徐向池居然怒不可遏地抬手打向了他。
　　“你是想拖死我啊？老子早玩腻你了知道吗？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你要找你的什么破弟弟，我出钱又出力地帮你找。知道他出车祸早就死了，我还要假装陪你一起伤心，去墓地给他送花，我还不够好吗？！”
　　Alpha和Omega的体力悬殊，加上信息素的压制，他没有一次能成功躲开徐向池的暴力，更别提回击。
　　他的嘴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幼年时被欺负的画面重新涌了上来，他没想到，把痛苦的回忆再次带给他的，是他的Alpha，他的爱人。
　　他受到信息素的影响，痛苦到心脏都拧在了一起。
　　面前，徐向池目光阴鸷地看向他的腺体，狠狠地一把掐紧他的脖子：“早知道咬下这个标记后，我碰别的Omega会这么麻烦，打你的时候也会跟着心痛，我就不该咬你！是你勾引我的，你这个贱人，你毁了我！”
　　徐向池又说：“瞿星，你应该感谢这个世界上，还有强效隔断剂的存在。”
　　不然，要是他一辈子都碰不了别的Omega，他大概会杀了眼前这个Omega吧。
　　可徐向池还是“杀”了他。
　　瞿星心如死灰，他不是纠缠不清的人。
　　哪怕腺体会受伤，他也想去除标记，好好活下去。
　　结果徐向池的父亲知道了他的存在，得知了他和徐向池极高的契合度后，便要求徐向池把他带回家。
　　这样高的契合度，少之又少，就像是都市传说，多少人可遇不可求。
　　他成了徐家对外吹嘘的一张脸面。
　　就这样，他在手术前，被徐向池用信息素控制，硬生生地拽出了医院。
　　从那天起，他身不由己地住进徐家，在徐向池信息素的诱导下，他被迫和对方领了证。
　　他们开始了互相折磨的日子。
　　徐向池总说他在床上像一条腐烂的虫子，令人恶心。却因为信息素，他们不得不缠绵。每每床事过后，都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瞿星报过警，但他后颈上的标记，他们的结婚证和90%契合度的检测单，都成了捆住他的绳索。
　　没有人相信他是被徐家困住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幸福。
　　瞿星无数次地从徐家逃跑，为了避开徐家的人，他去了一家偏僻的黑诊所做手术。但手术做到一半，他还是被徐家逮到了。因为不是正规医院，且手术被强行终止，给他的腺体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此后，他备受煎熬，直到他28岁那年——他的腺体彻底病变，再也没有信息素了。
　　甚至，他命不久矣。
　　他和徐向池之间，那根错误的线，终于被切断了。
　　徐家这才算是真的放过了他。
　　瞿星却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巴不得自己赶紧死。然而好笑的是，徐家知道他没了用处后，连医药费都不愿支付。
　　徐向池也只来医院看过他一次，为的，便是让他签下离婚协议。
　　这些回忆像极了生蛆的腐肉，让他泛呕。
　　曾经的瞿星，也就是如今的廖延。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浅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格外魅人。他拥有廖延的记忆，也没有忘却瞿星的屈辱。
　　其实瞿星和廖延何其相似，都被命运嘲弄，都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笑的是，徐向池、徐飞擎……
　　真是冤家路窄啊。
　　廖延不禁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他像是不解气，一把捏住了徐向池的脖子。用力的手掌差点要将徐向池的脖颈捏断，Alpha的力量果然比Omega大上许多。
　　在那个世界里，他受信息素的影响，差点忘了自己是个从淤泥里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人。要不是被那个标记影响，要不是被Omega弱小的身躯困住，徐向池早该死在他手里了。
　　廖延勾着嘴角，轻蔑地说：“好弱啊，你们两个真的是Alpha吗？”
　　他们三个都不是优质Alpha，做不到用信息素压制对方，就只能在蛮力和打斗技巧上来分胜负。很显然，是廖延赢了个彻底。
　　徐向池无法呼吸了，涨红了脸：“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廖延正在兴头上，他轻轻一松手，徐向池便缩到一旁猛地咳嗽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今天差不多玩够了，冷声说：“记住，今天你们受伤的事情和我无关，别给我添麻烦。不然……”
　　他靠近徐向池的耳朵，放轻了语调，无比温柔，像对一个情人般细语：“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你。”
　　他指的是“你”，而非“你们”。
　　“啊对了，徐学长的秘密这么多，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一个。”廖延意味深长地对徐向池恐吓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还希望徐学长多多帮衬我这个学弟。”
　　徐向池被打得鼻青脸肿，比徐飞擎惨了几倍。他听出了廖延有点想要赖上自己的意思，不免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要钱还是想干吗？”
　　“我能做什么呢？我只是想奉劝徐学长最好安分一点，我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大好。”
　　廖延岿然不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向池，像看一个垃圾。
　　他恨徐向池入骨，真正的廖延恨徐飞擎入骨。这对兄弟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徐向池被他看怕了，失声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和你根本无冤无仇——”
　　他没有否定徐向池的话，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对啊，我就是有病。”
　　病入膏肓，病到绝望，病成一抔黄土。
　　这些拜谁所赐？
　　廖延看了一眼自己有力的拳头，第一次知道Alpha的身体原来可以如此强壮，如此好用。他也明白了，没有高契合度做牵引的徐向池，在自己面前，真的什么都不是。
　　他像是得到了宝藏，灿烂一笑，心情终于好了。
　　“不可以吗？”
　　他如是说，简直要把徐向池和徐飞擎气到心梗了。
　　一阵风吹过，新年的狂欢落幕。
　　家家户户亮着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在顾钟逸的公寓中。
　　随着林郁星的一声抽泣，顾钟逸的吻如星河般连绵，不断地落在林郁星的身上。
　　林郁星浑身战栗，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腰身更似是被抽空了力气。他的双眸含着泪，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柔情蜜意地望着顾钟逸。
　　他伸手，轻抚了顾钟逸微湿的脸颊。
　　顾钟逸侧过脸，吻了吻他的掌心。
　　结束了。
　　顾钟逸：“我带你去浴室。”
　　林郁星哑着喉咙，连一句“好”都回答不出。
　　随着水“哗啦”而下，林郁星有些站不稳地靠在顾钟逸身上。初次过后的酥麻感还残留在他的身体中，虽然他的后颈没被标记，但他已经被顾钟逸的信息素填满了心脏。
　　顾钟逸动作小心，温声且带着歉意地问他：“难受吗？”
　　林郁星摇摇头，感受着被爱的滋味。他抿起唇，开心地笑了起来。
　　顾钟逸：“笑什么？”
　　“不笑什么。”林郁星仰起头，眼睛一弯，“就是高兴。”


第55章 凌晨两点的雪。
　　凌晨2点左右，窗外下起了雪。
　　林郁星先从浴室出来，换上一身睡衣。
　　浴室里，顾钟逸还在冲澡。
　　屋内暖气的温度适宜，林郁星赤着脚也不觉得冷。他趴在卧室的窗户上看了一会儿雪，然后索性走出房门，到了与客厅相连的阳台处，安静地抱膝坐下，观赏起了落地窗外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
　　不过多时，他的肩上被披上了一条毯子。
　　顾钟逸坐在他身后，岔开腿，把林郁星从后拥住，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坐着：“当心着凉。”顾钟逸两手一合，就把林郁星裹在了毯子中。
　　“不冷。”
　　“在看雪？”
　　“嗯。”林郁星的目光一直没从雪花上离开。
　　顾钟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困吗？”
　　林郁星摇头，被裹在毯子里的他，只露出一个脑袋。他倚靠在顾钟逸的胸膛前，仰了仰头：“你困了吗？”
　　“不困。”
　　“我也不困。”林郁星看上去格外精神，甚至可以说是面色红润。他不知是兴奋，还是内心的热度未退，连眸子都分外明亮。
　　林郁星安逸道：“以前，这样下着雪的日子里，我从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看过雪。这种时候，我不是在去打工的路上，就是在结束打工的疲惫里。或者，就是在无穷无尽的烦恼中，希望雪可以早点停，天气可以不要那么冷。”
　　他顿了下，憧憬地说：“现在，我觉得它好漂亮。”
　　他错过了很多场冬日的落雪。
　　顾钟逸拥着他，下巴隔着毯子枕在林郁星的肩膀上，闷声不吭。
　　林郁星被他弄得有些痒，舍不得推开，就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顾钟逸的脑袋。柔软的头发，戳得林郁星掌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苦橙香浓郁，变成一丝一丝的甜味，钻入林郁星的心间。
　　“不要乱放信息素。”
　　“好。”顾钟逸很听话，收敛了点。
　　林郁星“唉”了一声：“还是很甜，你是不是想甜死我啊？”
　　顾钟逸抱紧了他，格外黏人：“和你在一起，收不住的。”说完，顾钟逸很亲昵地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你身上比我的信息素甜多了。”
　　他的吻落在林郁星肩膀上，轻轻地偏了方向，便碰到了那处疤痕。
　　林郁星敏感地缩起了脖子。
　　顾钟逸说：“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了。”他握住林郁星的手，依恋地揉捏着林郁星粗糙的掌心，嗓音低哑，“我保证。”
　　顾钟逸的手很温暖，林郁星很喜欢。
　　顾钟逸的情绪很低落，林郁星不喜欢这样。
　　“我之前过得辛苦，又不是你导致的。”林郁星垂下眼，不希望顾钟逸对他的过去如此介怀，“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就不说了。”
　　可顾钟逸该如何开口呢？林郁星会跟着林秀凤他们颠沛流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庄，直接一点，是因为他。
　　是他和林郁星在福利院中的相遇，才导致了林郁星经历了万般辛苦。
　　顾钟逸失去过他一次，就总在忐忑，总在后悔。
　　顾钟逸还是那句话：“我要是能来得再早一点就好了。”
　　但其实在林郁星心里，顾钟逸已经来得很早了。
　　不仅早，还恰是时候。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将远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在夜色朦胧的灯火中，风将它们带去远方。
　　林郁星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抖动，他什么都没说，回身搂住了顾钟逸的脖子。
　　顾钟逸的手随之放到了林郁星的腰上，用着很小的力气往怀里扣。
　　林郁星撑起身体，与顾钟逸拉开了微小的距离对视，鼻尖蹭到了鼻尖，眸中星光点点。
　　“我们要不要下楼去看雪？”
　　他等了顾钟逸约莫三秒钟，等不到回答的他推了推顾钟逸的肩膀，像是在撒娇，但他又似乎不太习惯这样说话。
　　“快带我下楼去看雪呀。”他眼角弯了弯，笑眯眯地说，“今天怎么傻乎乎的？”
　　C市零下十度的夜晚。
　　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林郁星穿着厚厚的外套，围着一条红围巾，一蹦一跳地走在顾钟逸前面，踩出了一连串的脚印。
　　“啊！”
　　林郁星发出短短的音节，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顾钟逸不明所以，快步上前：“怎么了？”
　　林郁星低头不语，埋在围巾里的脸红了，耳朵也红了。他抬手拍了一下顾钟逸，小声羞赧道：“都怪你，我走路都走不好了。”
　　顾钟逸一下子明白是自己理亏。
　　他拽过林郁星的手，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暖着，嘴角稍稍上扬：“要赔偿吗？”
　　林郁星的眼睛亮晶晶的。
　　“还能给钱吗？”
　　“……”
　　顾钟逸顿时心塞，他原本是想说，他可以背着林郁星一路赏雪，赏到他满意为止。谁想到，林郁星早把“赔偿”和“金钱”画了等号。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可在发生关系后给钱，怎么看怎么奇怪，怎么听怎么不正常。
　　他解释：“这种赔偿，不能用钱来表示。”
　　林郁星期待地问：“那能用什么？”
　　“除了钱，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吃烤红薯。”林郁星摸了摸肚子，突发奇想地说，“下雪天吃烤红薯最暖和了。”
　　这把顾钟逸难住了，大半夜的，还是大年初一，他去哪里给林郁星买烤红薯？
　　林郁星也知道今天买不到，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但顾钟逸左思右想，还是不愿扫兴。他给林郁星发了一个200元的红包，钱不多，算是讨个新年的彩头。
　　“压岁钱。”
　　林郁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压岁钱。他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就急匆匆地给顾钟逸也发了一个红包，金额200元。
　　林郁星笑道：“学长，我也给你压岁钱。”
　　他们互讨了新年彩头。
　　顾钟逸却是个斤斤计较的：“你喊我什么？”
　　“……”
　　林郁星脑袋一昏，低头去踢被积雪盖住的小石子，怎么都喊不出“钟逸哥”这三个字。
　　而让他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顾钟逸。
　　在一个多小时前，他喊一声，顾钟逸就用力地撞他一下。他不喊，顾钟逸就坏心眼地不动……
　　这导致林郁星现在已经把这三个字当作扫黄警报器了，是绝对不能轻易出口的三个字！
　　他脸皮很薄，像是在赌气道：“我不喊了。我本来就和你一样大，我不要这样喊你。”
　　顾钟逸也不着急，更不会恼。反正现在林郁星喊他什么他都高兴，他都乐意。
　　他一句都没有辩驳：“随你。”
　　林郁星瞄他一眼，发现顾钟逸还是很好说话的。
　　顾钟逸欣然道：“那个称呼，偶尔喊更有意思些。”他说的这个偶尔，林郁星不是听不懂。
　　林郁星驻足，忍不住踹了顾钟逸一脚。
　　力道不重，但他第一次这样对顾钟逸。
　　由于动作的幅度过大，林郁星再次捂住了屁股，腰也开始酸了。
　　他耷拉下眉眼，委屈巴巴地迁怒：“杨学长就只会出馊主意，我以后再也不听他的了。”
　　顾钟逸不闹他了，顺着他说：“是杨青不好。”
　　殊不知，在家通宵打游戏的杨青打了个喷嚏。
　　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杨青抖着脚，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后，他乐呵呵地喝一口汽水，十分自信地说：“钟逸现在怕不是在感谢我吧？”
　　他有点饿了，去客厅找吃的。
　　隐隐约约地，他在经过杨宙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少儿不宜的声音。幸好他们兄弟俩的房间离爸妈的房间远，不然老两口今晚还能安稳睡觉吗？
　　杨青对这个不守A德的哥哥别提有多无语了，还C大校医呢，一点都不正经。
　　他拿起茶几上的几个砂糖橘回了房间，剥开橘子皮后，嚼进嘴里甜，心里倒是苦：“真羡慕这些一夜春宵迎新年的人。”
　　说着，他在一个新建的群里发消息，意犹未尽地想再开一局游戏：[两位可爱的小学弟，下一局还打吗？]
　　顾暖：[不打了，再不睡觉，我爸得把我挂阳台了。]
　　杨青：[你过了年都19岁了，还爸宝男呢？听哥一句劝，年轻的时候不熬夜，老了熬不动。来，我们再开一局。]
　　顾暖：[不了，谁让我是爸宝男呢。]
　　顾暖的游戏ID不是草莓，显示已下线。
　　杨青：[苏学弟呢？]
　　苏霂：[不打了，我明天中午还要和我男朋友视频，得睡了。]
　　杨青：……
　　杨青：[没想到你相貌平平，居然也有对象了。话说你们现在才大一，都这么急着找对象吗？]
　　苏霂：[你礼貌吗？]
　　苏霂：[怪不得听说你老被甩，看来是有原因的。]
　　苏霂的游戏ID油条蘸豆浆，显示已下线。
　　杨青，真·孤家寡人。
　　而另一边，林郁星害羞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抬头看月亮，雪花沾在他微长的睫毛上，映出一丁点浅色的阴影。
　　很快，那片雪花融化了。
　　月色下，路灯下，林郁星的侧脸被映衬得很是好看。
　　他和顾钟逸牵着手，在路上慢慢走，落下的脚印很长，一路延伸到了他曾经孤独的梦中。
　　“学长。”
　　“嗯。”
　　“我有没有和你说，我小时候在福利院里，认识过一个叫作‘阿熠’的男孩子？”
　　顾钟逸的脚步一顿，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僵硬了一下。
　　昏暗的灯光下，林郁星没有捕捉到顾钟逸的不自在。他回身看着两人的脚印，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是除了我哥以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林郁星的语气里有着怀念，也有着落寞，他唯有假装不经意地说，“我经常带他去踩操场上的沙坑，当时也是这样，我们两个人的脚印排在一起，看上去感觉很好。”
　　现在也是，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林郁星清楚地记得，因为阿熠的脚不大好，脚印是一个深一个浅的。但他努力跟着自己走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
　　顾钟逸的喉结一动，问道：“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林郁星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慢吞吞地开始往回走，“他只在福利院住了两个月，就被他家里人接走了。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太小了，没能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在福利院中，即便留下了联系方式，也无济于事。
　　福利院就像是一个人来人往的站点，每个人都是路过的旅人，终将去往不同的方向，开启不同的人生。
　　顾钟逸身体里，像是沉了一块铁，步伐很重。
　　他动了动唇，问出了心里攒了许久的一句话：“你想见他吗？”
　　“你可以帮我找他吗？”
　　顾钟逸：“是。”
　　只要林郁星愿意，阿熠现在就可以出现。
　　林郁星安静了片刻，回答：“不想。”
　　“……”
　　“以前是想过，但是现在，”林郁星无奈地笑了下，“已经没必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了，林郁星不想劳烦顾钟逸也不想去打扰阿熠。
　　顾钟逸哑然。
　　林郁星没有提起阿熠对自己的承诺，他误以为顾钟逸的沉默是因为累了，便主动说道：“困啦？雪好像要停了。”他踮起脚，拍掉了顾钟逸发顶上的细水珠，“我们回去睡觉吧。”
　　顾钟逸迟缓地动了一下，眼底的笑意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好。”


第56章 色欲熏心的王八蛋！
　　翌日。
　　林郁星枕边空无一人，顾钟逸一向睡眠少，大概是早就起了。
　　林郁星是被苏霂新建的小群的消息闹醒的，手机振个不停。
　　苏霂：[某些人，日子过得太甜蜜，都不知道回消息了。]
　　顾暖：[某些人，太阳把屁股都烤焦了，兴许还睡着。]
　　苏霂：[某些人，谈了恋爱忘了朋友。昨夜江里的水就是我冰冷的心，向东流。]
　　顾暖：[某些人，居然丢下我们就走了。昨夜的雪就是我伤心的泪，纷纷落。]
　　苏霂＆顾暖：[唉～]
　　林郁星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在睡觉，晚点聊。]
　　他挣扎着又发送一句昨晚没来得及说的话：[新年快乐。]
　　苏霂：[啧啧。]
　　顾暖：[啧啧啧。]
　　林郁星把群静音了。
　　他才小睡了一会儿，廖延的电话就来了，林郁星有气无力地接起。
　　廖延嗓音活力十足：“郁星，新年快乐啊！”
　　“……”
　　“怎么不说话啊？昨晚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早上给你发也不回。朋友做到这个份上，够绝情啊。”
　　“熬夜跨年了。”林郁星显然还没清醒，他缩成一团，嗅被子上的苦橙香，打了个哈欠，“没事我先挂了。”
　　“都下午一点多了，你该不会还想继续睡吧？”
　　林郁星太想挂电话了，十分敷衍地应声：“嗯……”
　　廖延由于脸上挂彩，被“禁足”在家里休息，无聊之下，他故意说：“哇哦～顾学长的体力也太好了吧？”
　　林郁星眼睛都睁不开，自然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他体力太好了，我腰都没劲了……”
　　昨晚还没什么大感觉，现在稍稍一动，他的腰就酸得要命。
　　廖延那头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他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廖延：……
　　廖延：？？
　　廖延：“你、你和他，你们？！”
　　廖延什么都不顾了，破口大骂：“顾钟逸这个色欲熏心的老王八蛋，你TM现在才几岁他也敢下手？！”
　　林郁星脑袋一蒙，几乎是被廖延“骂”醒的。
　　他拿手机贴着脸，迷糊了片刻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顿时瞌睡都醒了，一个鲤鱼打挺，猛地挂掉了电话。
　　完了完了，他怎么能把自己和顾钟逸发生关系的事情透露给廖延……
　　林郁星懊恼地一头栽到床上，他的脸皮看来是保不住了。
　　主要廖延看起来太活泼了，对人还自来熟，林郁星真怕他到处说。虽说他和顾钟逸交往是全校皆知的事情，这年头情侣一起睡个觉也没什么，可有些私事，林郁星不喜欢往外抖。
　　要不……让廖延保密？
　　林郁星按掉了廖延再次打来的电话，正考虑着怎么组织自己的言辞，廖延已经开始一个劲地给林郁星发消息。
　　廖延：[你接电话，你别不接电话。]
　　廖延：[这世界上的Alpha都是狗，没一个能相信的！]
　　廖延：[TMD。]
　　廖延咬牙切齿地断定，Alpha都是狗，却忘了自己现在也是个Alpha。
　　在一间宽敞的卧室内，廖延拿着手机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还都不是什么好话。
　　廖母端着一盘菠萝，敲了敲门，担心地走进来：“小延？”
　　一听到她的声音，廖延焦躁的态度立刻乖了。他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去接廖母手中的盘子：“谢谢妈。”
　　廖母看到地上摔碎的杯子，没有责备廖延，只自己匆匆地拿了扫帚和簸箕过来清理。
　　“妈，我来就行！”
　　“你歇着。”
　　廖母三两下清理了碎掉的杯子，她瞥见廖延手臂上的瘀青，忧愁地蹙紧了眉。
　　大过年的，她昨晚就不该同意廖延出门。
　　“你这几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哪也不要去。”廖母低头检查他手臂上的伤，心疼地说，“以前一直听说C市的治安很好的呀，怎么就碰到流氓了。”
　　廖延拿起一块菠萝往嘴里塞，随意搪塞了几句，让廖母不要放在心上。
　　廖母道：“你呀，从小就乖，最不会打架了。往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快跑，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知道了，妈。”
　　因为廖延受了伤，他们一家婉拒了今天要上门的亲戚。也是为了廖延，他们在新年期间，不打算离开C市半步。
　　自打廖延醒来后，他就得了一个“怪病”。他没办法离开C市，只要一离开C市，廖延就会变得魂不守舍，仿佛灵魂被抽走一般变成行尸走肉。
　　这个情况，他们去了好多大医院检查，都说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也许是心理上的疾病。
　　可一时半会儿的，这心结似乎难解。
　　廖家父母见廖延的性子逐渐开朗起来，便也不急着这些。毕竟心理医生也说了，这方面急不得，唯有慢慢来。
　　廖母想到这，抚了抚廖延的肩膀：“还好伤得不重，不然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廖延已经拿起第二块菠萝了，他听着廖母的唠叨，唯有点头装乖。不然，他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去主动出击了吧？
　　书桌上，廖延的电脑屏幕亮着，页面显示是一个两年前的旧新闻。
　　廖母的视力不错，她无意间地瞥见标题写着[20xx年，D市车祸案背后的隐情]。
　　廖延伸手关掉了页面。
　　廖母没有多问，更没有起疑。
　　她在廖延的房间里小坐了会儿聊天，提道：“刚才你小姑给我打电话，说那个很难预约的专家医生，她联系过了。”
　　廖延不禁站起身来：“能成吗？”
　　“你小姑办事一向是靠谱的，她让你年后和她定个时间，她安排一下。”
　　廖母见廖延的嘴唇有点干，起身把客厅的水壶拿进来，给廖延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话说到底是你哪个朋友要做伤疤修复呀？我听你小姑说了，这医生哪，费用可不低。”
　　“就一个关系还行的同学。”廖延没全说实话，也没说谎话，“钱的方面，不用太担心他。”
　　廖母笑了笑，眉眼里满是对儿子的温柔。
　　廖延一边吃菠萝，一边和廖母聊着闲天，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不过多时，廖延就消灭了大半盘菠萝。
　　“对了，妈。爸的公司之后是不是要搞什么活动？缺临时工吗？我和我朋友闲着也是闲着，想去增加一点社会经验，顺便自己赚点零花钱。”
　　廖母对于儿子逐渐外向的性格发展，非常支持，说：“我等下就去和你爸爸说。”
　　“谢谢妈。”
　　廖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顺势提道：“你要是在家无聊，就邀请你朋友来玩吧，你爸爸不是给你买了新的游戏卡吗？”
　　廖延差点没被嘴里的菠萝噎住，他惊讶道：“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你这孩子，这是你的家，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廖母忍俊不禁，笑眯眯地望着儿子，温声说，“到时候我做点好吃的，好好招待一下你的朋友。”
　　其实廖家父母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是看儿子状态越来越好了，甚至比以前还活泼，就想请他现在的朋友吃顿饭感谢一下，顺便再瞧一瞧是什么样的人。
　　儿子在人际相处上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他们实在不敢再大意。
　　廖延，也就是瞿星，他感动地伸手抱住了廖母。
　　“妈，你真的太好了。”
　　从小到大，他从没感受过真正的母爱。
　　虽然他是鸠占鹊巢，但他还是厚着脸皮接受了这份爱护。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他就是廖延。而他要是说自己不是廖延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当精神病送医院治疗，也惹得这老两口伤心……
　　既然得不偿失，不如将错就错。
　　反正，他一直想要一个家，而真正的廖延只想解脱。
　　于是廖延就拿出手机，打算正式邀请他的小星星来家里一聚。他躺在阳台的靠椅上，一边打字，一边回忆林郁星爱吃的东西。
　　遗憾的是，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弟弟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可能是当时在福利院里，本身没什么好吃的吧。
　　他就记得林郁星不挑食，是给个馒头都能吃得很开心的那种乖孩子。
　　他也记得，林郁星每次有好吃的，总是舍不得吃，要等他一起吃。连一个棒棒糖都要找石头砸开了，大的那块给他，小的那块给自己。
　　他们是双胞胎，从一出生就只有彼此。倘若不是命运嘲弄，他们现在应该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
　　廖延朝上的嘴角逐渐向下。
　　他敲完字还没按下发送键，林郁星的消息就来了。
　　大概是刚才他骂顾钟逸的话让林郁星不高兴了。
　　林郁星洋洋洒洒一大段，极其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我想来想去，这些话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我知道你很为我着想，作为朋友我很感谢你，但我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指责学长。如果这件事学长有错，我一样也有错。可不管对错，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廖延：“……”
　　廖延被林郁星训蒙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哭包弟弟，是个这么护短的人。
　　这就算了，林郁星似乎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唯独对他特别硬气。这种极大的落差，让他备受打击。
　　刚才的他是太生气了，忘了自己现在并不是林郁星的“哥哥”，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普通的朋友。
　　看着这条一本正经的信息，他蹲在地上，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看来，在他摊牌之前，他在林郁星面前，对顾钟逸的态度还是得好一点。
　　否则，林郁星要先一步和他绝交了吧？
　　失策失策。
　　过了会儿。
　　廖延“真挚”的道歉就来到了林郁星的手机上。
　　廖延：[“尊重顾学长”这五个字，我已经从我的人生字典中找回来了，以后我也会牢记这五个字，希望你可以消消气。]
　　对于能屈能伸的廖延，林郁星：[……]
　　廖延：[呜呜呜，你该不会讨厌我了吧？我其实很支持你和顾学长的恋情的，我比论坛里那个ID789还支持你们。]
　　林郁星：[呃……]
　　林郁星有时候真是搞不懂廖延是个怎么样的人，ID789可没他这么讨人嫌。
　　廖延：[呜呜呜。]
　　廖延：[卡通小茶叶哭哭表情×3]
　　廖延：[卡通小茶叶伤心表情刷屏]
　　林郁星：[……我不生气了，别发了。]
　　廖延：[真的吗？]
　　林郁星：[嗯。我得起床了，先不聊了。]
　　不过说起来，林郁星似乎很久没和ID789说过话了。
　　这阵子，论坛的帖子他照旧在维护，但私下，他一次都没有打扰过林郁星，出奇地安静。
　　林郁星本着礼貌原则，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一分钟后，ID789没回复，房间的门倒是被顾钟逸打开了。
　　“睡醒了？”顾钟逸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外套还没脱掉，沾染了点寒气。他走到林郁星身边，道：“我去买了烤红薯。”
　　“烤红薯？”
　　林郁星想起昨晚自己随口一提的话，开心地拉住了顾钟逸的手，冰冰凉的。
　　再看顾钟逸身上的外套，并不厚实。
　　“你没有开车去吗？”
　　“我记得附近有，没必要开车去。”顾钟逸不想冻着林郁星，抽回了手，“我去碰了碰运气。”
　　林郁星看到顾钟逸连耳朵都冻红了，知道他肯定是在附近转悠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卖烤红薯的。
　　林郁星心疼顾钟逸，他重新握住顾钟逸的手，稍稍一用力，就让顾钟逸顺势坐到了床边。林郁星给他焐手，搓搓又揉揉，十分认真仔细。
　　顾钟逸身上的寒气被驱散了不少，勾起嘴角：“谢谢。”
　　林郁星边给他暖手，边絮絮叨叨地说：“烤红薯以后吃也一样的，不一定非要今天吃。”
　　“不想让你等。”如果可以，他昨晚就买了。
　　林郁星心疼道：“天这么冷，你就穿这么点出去。”
　　顾钟逸望着他，待手暖了，就去抚林郁星的脸颊：“烤红薯再不吃就冷了，起床吗？”
　　“起！”
　　林郁星不忘往顾钟逸脸上亲了一下，轻快地说：“昨天没来得及说，新年快乐。”


第57章 ID789又来了！
　　【57】
　　寒假结束，林郁星火急火燎地搬回了宿舍。
　　当顾钟逸把车停在北幢宿舍门口，并下车帮林郁星拿行李时，不少同学目瞪口呆。
　　有一位同学手里的煎饼果子还十分应景地掉在了地上，以表示自己的惊讶：“我靠，我的晚饭！”
　　同学一：“我是眼花了吗？他们是住一起了吗？”
　　同学二：“不对啊，我怎么记得林郁星是申请寒假住校的……”
　　同学三：“他们该不会假期同居了吧？！”
　　…………
　　林郁星不是眼神不好，他自然看到了这些同学的吃瓜表情。本来还想和顾钟逸温存一下再分开的，现在看来他是做不到了。
　　他接过顾钟逸手里的行李，迫不及待地催促对方：“我进去了，你快走吧。”
　　林郁星转头就奔向宿舍楼大门。
　　顾钟逸忙不迭拉住他的手，不顾他人的目光，单手揉了揉林郁星微烫的耳朵，说：“周五傍晚，我来接你。”
　　“什么？”
　　“周末去我那边住。”顾钟逸道，“说好了的。”
　　林郁星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回想了一圈：“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你可以现在答应。”
　　“……”
　　林郁星想抽手又抽不出，众目睽睽之下，顾钟逸眸里笑意满满。他拗不过顾钟逸的依依不舍，口是心非地说：“我才不去。”
　　顾钟逸哑然，用自己的信息素来表示自己很受伤。
　　林郁星被带了涩味的苦橙香勾得心神不定，他盯着顾钟逸拉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害羞到结巴：“除非你、你也答应我，晚上不许总那样，我周末就去住……”
　　顾钟逸跟着压低了声音：“哪样？”
　　林郁星拧起了眉，嗔怪道：“……你别太过分了。”
　　在顾钟逸眼里怪可爱的。
　　林郁星低头，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去。”他一副说到做到的态度。
　　眼见着林郁星的脸越来越红，耳根子都要熟透了，顾钟逸不再捉弄他：“好，我听你的。”
　　但这句“好”，也就是说说而已。
　　开过一次荤的顾钟逸十分满意自己这具年轻的身躯，原来有时候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也是如此幸福美妙的一件事。
　　林郁星问：“你怎么还不松手？你看这些看热闹的同学，都不肯走了……”
　　顾钟逸答非所问：“你这学期的课表可不可以发我？”
　　林郁星有点摸不着头脑。
　　顾钟逸理由充足地说：“我男朋友脸皮薄，不愿意和我同居，那我总得知道他的时间安排，方便我来找他约会。”
　　林郁星对上顾钟逸的视线，心尖酥酥的，他羞赧地看了眼周围，小声道：“那我也要你的，交换。”
　　他们现在不是老板和员工了，他也可以要顾钟逸的课表了。
　　“当然。”
　　顾钟逸等的就是林郁星这句话。
　　林郁星心里头开心，便偷偷地抿起嘴角。不过很快，他就收敛了，小力地抽了抽自己的手。
　　“我真的要进去了。”
　　顾钟逸顺势松开了手，说：“好，晚上早点睡。”
　　他一松手，林郁星如同得了“大赦”，拎着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宿舍。
　　顾钟逸看着飞速逃跑的林郁星，顾自低头笑了下。
　　当日校内论坛又有瓜了。
　　标题：[信息素研究系的传奇人物林郁星，交往不到四个月，竟然已经和顾校草甜蜜同居！]
　　一楼是一张现场牵手图，照片上，林郁星低着头害羞，顾钟逸笑容甜蜜。他们脚边的行李刺眼，证据确凿。
　　一秒钟内，楼下就刷出了五条评论。
　　二楼：[妈呀，有些糖是现场发的，有些人是现场没的！我没了！]
　　三楼：[这论坛怎么回事，顾校草的下凡日记吗？能不能发些别的……]
　　四楼：[楼上要看别的内容就去别的板块呀，这里本来就是八卦区，真是多管闲事多吃屁。]
　　五楼：[一楼还真随便啊，连同学都能嗑。]
　　六楼：[可惜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七楼：[慕了，还挺般配。]
　　五楼与六楼秒被删。
　　接下来，八楼和九楼，十一楼和十四楼……
　　删黑评负责人杨青看着手机上顾钟逸传来的消息，摇摇头，不懂恋爱中的Alpha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黄河水。
　　杨青删评删累了：[钟逸，要不我直接砍了这个帖子吧？]
　　顾钟逸：[嗯。]
　　杨青正要删帖，有两个新留言出现。
　　五十八楼：[仔细看看，林郁星长得其实挺不错的。我记得寒假前，我们班一个Alpha还问我要过他的联系方式呢，不过我说他和顾校草正在谈，那个Alpha立刻退缩了。]
　　五十九楼：[楼上的，马甲掉了哈，你这是把你们班的这个Alpha公开处刑了哈。]
　　顾钟逸立刻一个电话打过来：“杨青，帖子要不留两天吧。”
　　杨青：“？”
　　顾钟逸：“留一周也行。”
　　杨青：“……”
　　顾钟逸道：“想追郁星的人太多了。”
　　之前有一个徐向池，现在又来个不知名的Alpha。
　　实在太多了。
　　不了解内情的杨青汗颜道：“麻烦你对自己自信一点好吗？这学校哪个Alpha比得上你？”
　　顾钟逸不是不自信，更不是不信任林郁星。
　　他只是小心眼。
　　他深思熟虑道：“我还是希望，全校都能知道郁星和我交往了。”
　　他生怕有漏网之鱼，也生怕有人误会他们感情一般。他希望每个人都看到这个帖子，知道林郁星与他感情甜蜜，并且已经同居过一阵。
　　这事儿传得越广越好。
　　他谈恋爱之后，心眼只有针孔那么大了。
　　很夸张，但顾钟逸眼下确实如此。
　　杨青第一次吐槽他，调侃地说：“钟逸，我看你要不拿个喇叭去学校里喊一圈吧，这样比较直接，比删评论轻松方便多了。”
　　顾钟逸认真回答：“郁星会不高兴。”
　　言下之意，要是可以他早干了。
　　杨青傻住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顾钟逸吗？这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草”吗？
　　他错愕地沉默了会儿，试探着问：“要不我给你要个权限，你自己去删怎么样？我们这一来一往的，挺浪费时间。”
　　顾钟逸食指滑动平板上的论坛页面，来来回回地看那张被人偷拍的照片，心情愉悦，顺手保存。
　　他道：“好，谢谢。”
　　权限落在了ID789这个号上。
　　这就等于把论坛的生杀之权，交给了一个“昏君”。
　　当晚，所有对林郁星不善或者稍微不友好一点的留言，都被ID789狠狠删除。
　　从此之后，学校论坛有了个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顾钟逸已经被林郁星这个颇有手段的Omega迷得神魂颠倒啦！
　　而这一晚的“血雨腥风”，林郁星压根不知道。
　　他和苏霂许久没住在一起，兴奋地聊到了深夜。一觉起来，论坛的帖子里全是好话。
　　苏霂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端倪，看破不说破，啧声摇摇头。
　　新学期在林郁星的忙碌中开始了，他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去烘焙店做兼职，要么就接一点少得可怜的跑腿活儿。
　　到了周六，他依然是张园远的家教。惯例两小时，地点改成了张园远家。
　　但因为张园远实在是太小了，林郁星能教的知识范围有限，也不能过于超前教学，给孩子太大的压力。所以，他大多数时候是陪着张园远做作业。
　　为了心安理得，他和张经理谈了谈。
　　张经理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他满口感谢道：“我家小远之前在学校是中等成绩，这次开学测试，他直接拿了年级第一。林老师，你就不要和我们客气了，这些家教费都是应该的！”
　　林郁星听了，全当是张经理家不差钱，没起疑心。
　　结果不巧，谈话后的第二周。
　　林郁星和顾钟逸去餐厅吃饭时，恰巧碰到张经理。他这才知道，张园远的父亲一直是顾钟逸的员工。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林郁星担心自己会给顾钟逸添去不必要的人情麻烦，果断决定辞职。
　　张经理慌慌张张地拦下了他，好说歹说一番，最后以降低时薪来留人。
　　说实话，张经理第一次遇到这种砍价现场。
　　张经理：“380。”
　　林郁星：“不适合吧。”
　　张经理为难道：“330？”
　　林郁星皱了皱眉，认定张经理另有所图。
　　张经理的妻子方梅是个机灵的人，她赶紧上家教网搜了搜，拿着平板过来说：“林老师，网上说C大的学生做家教，市场价是150～200元一小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折个中，就180？”
　　张经理应声：“林老师，可不能再低了，你再低就破坏市场价了呀！”
　　方梅：“是啊林老师，180不高了。你教得这么好，都不该是这么低的价格。”
　　她说着，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背，示意张园远也帮忙说点好话。
　　张园远抓住机会，趁着林郁星还在和张经理谈话，默默地对方梅伸出三个手指，一根手指代表一个变形金刚。
　　方梅脸一黑，伸出两个手指。
　　张园远知道做人不能得寸进尺，便妥协了。
　　他立刻上前抱住了林郁星的手臂，悲伤地耷拉下脑袋，三分是戏，七分是真情流露地道：“林老师，你要是走了，我的学习就完蛋了。”他那张可爱的脸庞透出点可怜，他叽里呱啦一通说，“这样我就会上不了好初中，接下来就是上不了好高中，最后我会和C大擦肩而过，我们国家会因此损失一个人才耶，真的太可惜了！”
　　林郁星：“……”
　　张经理&方梅：呃。
　　张园远为了变形金刚拼了，他捂住自己的心口：“林老师！你要是走了，我恐怕会吃不下饭，暴瘦十斤……”
　　林郁星认为这不是坏事：“你最近太胖，减减肥也好。”
　　张园远就一屁股赖在了地上，使出了他全身的拙劣演技，假惺惺地声泪俱下：“林老师，你别走——”
　　连方梅都看不下去了，太假了。
　　可稀奇的是，林郁星居然没戳穿，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张园远。
　　林郁星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在张家的三重攻略下，他为难起来了。
　　看着张园远强行眼泪汪汪的眼睛，林郁星反复思量：“张先生，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学……顾钟逸，才花这个钱。”
　　张经理暗暗抹了一把汗，辩解说：“林老师，我家孩子左右是要请个家教，这怎么能说是为了顾老板呢？顾老板只是看我找不到合适家教，牵了一根线，仅此而已。”他睁着眼说瞎话，“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得到了张经理肯定的答复，林郁星才安心地重新接受了这份兼职。
　　当天晚上，张经理与方梅商量过后，私下联系了顾钟逸。
　　他们一致认为林郁星教得很好，孩子也很乐意听林郁星的话。所以，方梅再三考虑后，不想失去这位合格的家教老师。
　　从这一周起，他们希望可以自己支付180元/时的家教费。
　　顾钟逸真的变成了一个单纯的牵线人。


第58章 Alpha的那里有多大？
　　转眼。
　　春天来得悄无声息，学校里的杏花盛开。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一飞一停间，蹬落了些许花瓣。
　　-
　　C大F楼。
　　上午第二节 课，插花课。
　　苏霂对着面前这篮插得奇形怪状的作业，产生了审美上的自我怀疑。他身旁的林郁星也一样，对着眼前的“东西”发愣，不知道该如何点评。
　　半晌，林郁星客气地说道：“是艺术。”
　　苏霂一怔，诧异后，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在他们身旁，这“东西”的作者廖延特别大方地对林郁星表示道：“我也觉得是件艺术品，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了。”
　　林郁星一言难尽，他根本不想要这玩意儿。
　　但廖延十分热情，就差给这篮花贴上林郁星的名字，亲自送到他们寝室去。
　　林郁星极力婉拒：“你家不是就在本市吗，这是第一次作业，你还弄得这么用心，这么艺术……是不是拿回去送给你家里人比较好？”
　　廖延心想：我的家里人可不就是你吗？
　　不过面上，他只得应付道：“那我妈肯定赞不绝口。”他也趁机说，“说起来我都邀请你好几次去我家吃饭了，你好歹也赏次脸吧？”
　　贴在林郁星身边站着的苏霂耳尖，他狐疑地瞅了瞅廖延。
　　公平起见，廖延慷慨地对苏霂说：“你想来也可以来啊。”他颇为傲娇地解释说，“谁让你是郁星的朋友。”
　　苏霂满脑子救命，内心直呼谁要去啊！
　　“谢谢哈，我挺忙的。”
　　林郁星跟着道：“谢谢你邀请我们，但我最近也挺忙的，就先不去了。”
　　而区别在于，林郁星是真忙，苏霂是假忙。
　　廖延还想说什么，他身边就围上来了几个同学，把他“拥”回了自己的座位处，叽叽喳喳地问着什么。
　　即使是喷了抑制剂伪装成Beta的廖延，也因帅气高挑的外表吸引了不少同学的注意。
　　一般来说，会来上插花课的学生，基本都是Omega，或者少数Beta女生。
　　由于Omega天生对信息素格外敏感，对各类香气更是如此。因此在这一方向上的专业领域内，Omega具有天赋，是旁人不能比的。
　　可惜廖延就不一样了，他之前是Omega的时候，在这门课上就拿过不及格。现在成了Alpha，更是对这门课头大。
　　但他的自信不减。
　　苏霂凑到林郁星身边，小声质疑：“我们学校有这么帅的Beta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
　　林郁星在苏霂耳边同样小声：“他之前貌似不太来学校。”他说，“廖延就是油嘴滑舌了一点，其实人还不错。”
　　“他人还不错？！”
　　苏霂瞥了一眼在人群中瞬间变冷脸的廖延，总觉得这个人表里不一，值得防范。他提醒林郁星：“我也不是故意要说他坏话……他长得是很好看，可看着真不像个好人。你怎么会和他交朋友？”
　　按苏霂对林郁星的了解，林郁星一向不擅长对付廖延这种性格的人，以往都是能避开则避开。
　　林郁星低头捣鼓自己桌上的花，很认真地插到一个简易的花篮中。
　　“廖延他是挺啰唆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他讨厌不起来。”林郁星总觉得廖延有时候，会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可那感觉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苏霂听后，惊讶不已，误会道：“你该不会是对他——”
　　林郁星一把捂住苏霂的嘴：“不可能！”他万分坚定地告诉苏霂，“在我心里，学长是最好的。”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变心了，他林郁星也绝对不会变心。在他眼里，顾钟逸是最好的，没有任何可以与之比较。
　　苏霂的睫毛一动，望了眼隔壁桌投来目光的同学，示意林郁星先松手。
　　林郁星讪讪地收回手，他凑到苏霂耳边，轻声说：“廖延喜欢女生，他最近暗恋一个Beta女孩，正准备追对方。”
　　“……你信？”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对他没那个意思，这点说清楚就行。”林郁星将与廖延的分界线拉得清楚，事事也都和顾钟逸商量，根本不怕有什么误会。
　　苏霂“哦”了一声，纳闷地说：“可是他嘴这么不好，什么女生能喜欢他啊？”
　　“还好吧。”
　　林郁星还想帮廖延解释几句，转头就看到苏霂“醋意横生”。
　　苏霂戏瘾大发，长吁短叹地靠在桌边：“我还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结果你这么快就有别的狗了，还挺帮他的。”
　　“你不是还有顾暖？”林郁星算起账来，清清楚楚的，“你们寒假出去吃火锅也没喊我。”
　　“……”
　　苏霂没想到自己会给自己挖个坑，他是有口难言了。
　　主要那家火锅店的价格不便宜，他和顾暖又是去帮人捧场的，不得不去。他知道林郁星家境不好，平时节俭，又不爱占别人便宜，所以他才没约林郁星。
　　只是这种体贴说出口，弄不好就变成了同情与怜悯。
　　苏霂委屈地提起一口气，扭捏地杵在原地。
　　就在他左右为难，脸色都快变了的时候，林郁星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语气诚恳地说：“所以我们要补一顿火锅，我请客。”
　　“？”
　　“不带学长，就我们三个。”
　　“！”
　　“我寒假赚了不少家教费，想请你们吃顿饭。”林郁星和苏霂做了一个学期的室友，他哪能不知道苏霂的心思和善意。
　　以前林郁星过得抠抠搜搜，一分钱当两分钱用，现在日子轻松了，当然要感谢一下朋友们前段时间的关照。
　　林郁星说着，终于把手里的花篮调整出了自己满意的形状。
　　他一脸坚定地道：“苏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顾暖呢？”
　　“第二好吧。”
　　苏霂兴奋地扬了扬下巴，小孩子气地朝着廖延的方向问：“那他呢？”
　　林郁星哭笑不得，顺着苏霂的心思哄他：“都没你好。”
　　苏霂心情瞬间好了，喜笑颜开地剪起花枝，嘚瑟得不行：“我就知道我俩最要好。”
　　旁人可能不知道，林郁星还能不清楚吗？他的室友苏霂平时是嘴巴快了点，还爱赌气，但其实是个特别好哄的人。
　　廖延被几个同学围着，面色逐渐不耐烦。
　　可他不能给林郁星添麻烦，便硬着头皮对同学们保持友好的“笑容”。
　　他一边应付旁人，一边抬眼。当看到林郁星和苏霂相谈甚欢时，他不禁舒了一口气。他的哭包弟弟，看来变化真的挺大的，还学会交朋友了。
　　一时间，廖延对苏霂这个“嘴巴不饶人”的Omega，稍微改观了一些。
　　他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重新来到林郁星身边：“做得这么好看，是要送给谁啊？”说完，他伸手撩动了一下林郁星花篮里的一朵迷你向日葵。
　　苏霂故意说：“送给顾钟逸呗。”
　　反正不是送给你。
　　廖延：“……”
　　再看林郁星，耳朵微红，老老实实地应下：“嗯，我想送给学长。”
　　廖延：“那下次的——”
　　苏霂神气地说：“郁星说了，之后第二份作业，他要送给我。”
　　廖延：“……”
　　林郁星想了想，没拆穿苏霂。
　　苏霂挑眉：“不好意思啊，谁让我是郁星最好的朋友呢。”
　　言下之意，你廖延想要林郁星的插花作业，下辈子吧！
　　廖延语塞，几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一瞬间，廖延对苏霂的印象分又往下拉了点。
　　可他的真实年纪已经有30岁了，实在不应该和一个19岁的小孩置气。廖延看在林郁星的面子上，不计较了。
　　一节课的时间过去得很快，临近下课的时候，廖延接到了一条消息。
　　他看后，收起手机，帮林郁星收拾桌面，清理修剪下来的花枝和叶子。
　　廖延问：“郁星，你喜欢猫吗？”
　　“宿舍不让养猫。”
　　“你想哪去了。”廖延说，“我爸公司之后要准备一个展会，主要展示一些宠物用品，要一些临时工。”
　　他给林郁星看了看临时工要求：“如果你去的话，就和我一起去猫咪展馆帮忙。”
　　林郁星好奇地定睛看去，苏霂也跟着凑上来。
　　他们看到页面里写着一条简单明了的要求：长相适合戴猫耳，愿意穿猫咪装。为人热情开朗，思路清晰，喜欢小动物。
　　附图：猫咪侍从装与猫咪女仆装。
　　负责内容：介绍产品，分发产品传单，提供产品试用服务，负责展厅卫生清洁。
　　再看招聘时薪，简直是心动的讯号！
　　林郁星热情举手：“我去！”
　　苏霂由于总是和梁撷互送礼物，手头正紧。他看着这份时薪不错的工作，欲言又止，蔫蔫地想举手又怕被拒绝。
　　廖延看出了苏霂的小心思：“行了，我没这么小气，你一起去呗。”
　　苏霂正要道谢。
　　廖延说：“林郁星下个插花作业是我的，别忘了哈。”
　　苏霂：“……”
　　下课后，廖延接到一个电话，声称自己有事，脚步贼快地走了。
　　苏霂和林郁星下午都没课，两人去食堂吃了饭，慢悠悠地往宿舍走。
　　一路上，杏花开了满枝头，芬芳沁人心脾。
　　苏霂饭饱神虚，伸了个懒腰：“又到周五了，时间真快啊。”他问，“你以后真的每周末都去顾钟逸那住啊？”
　　说起这件事，林郁星就后悔。
　　顾钟逸上次答应他的事情，根本不作数！也怪他自己没定力，经常气氛一到位，他就软了腿脚，连步子都拖不动了，没个三两下就被顾钟逸骗到了床上。
　　他捧着手里的花篮，步伐沉重。
　　苏霂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我问你个问题。”
　　“？”
　　苏霂把他拽到一边，他左看右看一阵，扒拉着林郁星的耳朵，鬼鬼祟祟地问：“你们是不是那个了？”
　　林郁星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苏霂一副“我不说是给你面子”的表情：“你每次从他那回来，身上全是他的信息素味。你真以为我是个假的Omega，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林郁星彻底尬住了，他明明回来之前洗了澡的。他正踌躇着，想找一个借口或是说辞，就又被苏霂问住了。
　　苏霂把他一路拖回了宿舍，关上门，上了锁，神神秘秘。
　　“郁星，你老实告诉我。”
　　苏霂咽了口唾沫，喉结象征性地滚动了下：“Alpha那里，是不是我们的十倍大？”
　　“……”
　　被这个问题震惊到的林郁星，差点把手里的花篮掉地上。
　　还好苏霂眼疾手快，稳住了花篮，邀功似的说：“你看看你，多不小心。万一摔坏了，顾钟逸那小气鬼非得伤心坏了，还好有我吧。”
　　紧接着，苏霂言归正传：“你怎么不说话？”
　　林郁星像看变态一样看着苏霂。
　　苏霂振振有词：“干吗这样看我？漫画和小说里都这么描述。我又没见过真的，我问问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他扭捏地挠了挠鼻尖，小声道，“梁撷答应之后工作空闲点就和我见面了，到时候，万一发展到那一步……反正就是万一嘛，我也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太没见识。”
　　苏霂想得挺多，也想得挺美：“你要知道，我家梁撷有190的身高，比顾钟逸还高1cm。”
　　林郁星：“……”
　　苏霂拍了下林郁星的肩膀，故作坦然：“我没有在炫耀。”
　　林郁星头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霂恍惚地感叹一声，全当是林郁星承认了，心里又期待又紧张。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大概了解了。”苏霂心大地坐到了书桌前，没事人一样打开电脑，居然准备玩游戏了。
　　须臾后，林郁星拖着自己的椅子坐到苏霂身旁。
　　“苏霂，虽然我们关系很好，但我和学长……你也知道的，我们都是性格比较内敛的人，确实不太方便说这种私密的事情。”
　　林郁星拉着苏霂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平时也少看点不正经的漫画和小说，人类的器官不可能那么夸张。我们要讲究科学，不要迷信，更不要对这种东西充满夸张的幻想。”
　　说着，林郁星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林郁星还在喋喋不休地教育苏霂做人要正经一些，不要总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没心思拿手机。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苏霂便好心帮他拿过来，结果林郁星的消息提示没有保密设置。屏幕上的三条消息清晰地呈现在了苏霂眼前。
　　顾钟逸：[我去校外便利店买几盒安全套，会晚一些过来接你。]
　　顾钟逸：[在学校里买容易被熟人撞见。]
　　顾钟逸：[上周买的这周估计不够用，我多买几盒备着。]
　　苏霂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但他的眼睛确实已经看到了。
　　苏霂哑然：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内敛啊。
　　林郁星：“……”
　　林郁星：重金求一双没看过消息的眼睛。
　　他要给苏霂安上！


第59章 摊牌。
　　顾钟逸的车进入校园后，速度放慢了许多。
　　在经过一幢Alpha宿舍楼时，他的眉头一皱。
　　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他看到徐向池和一个人起了争执。徐向池正对着顾钟逸这边的方向，一张脸表情愠怒，愤愤地说着什么。
　　而徐向池面前的人身材修长，他轻而易举地挥开了徐向池的手，并一把抓住了徐向池的衣领，完全没把徐向池当回事儿。
　　顾钟逸对徐向池没多大兴趣，却在停车礼让几个同学时，看到了那个人的正面。
　　是廖延。
　　恰好，廖延也看到了他。确切地说，廖延是看到了他的车。
　　就在顾钟逸心生困惑之际，廖延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他车旁，敲了敲玻璃。顾钟逸迟疑了下，他还以为廖延会假装没看到自己。
　　窗外，廖延厚着脸皮再次敲了敲。
　　顾钟逸不得不降下车窗，神情严肃地道：“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招呼吗？”廖延转过头去，他看到徐向池已经进了宿舍，不禁轻扯了下嘴角。廖延撇了撇嘴，说：“我要去C幢教学楼，顾学长载我一程吧？”
　　顾钟逸冷着的脸显得他格外不近人情，可他却出乎意料地打开了车锁。
　　“坐后面。”
　　一关上车门，廖延就感受到了车内顾钟逸的信息素，他哂笑道：“顾学长，你这车也就郁星才敢坐吧，这么浓的信息素味儿。”
　　顾钟逸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是Alpha。”
　　“为什么这样说？”
　　“你的样貌和身高很出众，不像Beta。”
　　“冒昧问一句，顾学长你性别歧视吗？”
　　顾钟逸对廖延的戏弄感到乏味，淡然道：“你刚才压制住了徐向池，他是个Alpha，不至于会怕你。”最重要的一点是，“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
　　廖延一上车就露馅了。
　　顾钟逸知道他是故意的。
　　顾钟逸喊道：“廖延。”
　　“嗯～”
　　“你帮过郁星，所以我不干涉你和郁星交朋友的自由。你和别人有什么恩怨我也不感兴趣，但你如果因此接近郁星，伤害到他，我不会坐视不管。”
　　通过一面后视镜，两人再一次四目相对。
　　廖延漂亮的眼眸眨了眨，他微微躬身，手肘压在自己的大腿上，掌心托着下巴，没有说话。他像是听进去了，也像是无所谓。
　　但顾钟逸的警告很明确了。
　　廖延收回了目光，少顷，他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你好死板啊，你对着郁星也会这样吗？”
　　这句话等同于是在挑衅顾钟逸。
　　顾钟逸把车停在了路边，冷声道：“到了。”
　　廖延不敢不下车，因为顾钟逸的信息素越来越浓烈，在无形之中开始攻击他。廖延对信息素的控制度没有顾钟逸高，他抵挡不过这份强烈的信息素，唯有乖乖下车。
　　不过，这一次他有些无奈。
　　“顾学长，我不是说了吗？你别总是这么冷冰冰的，记得多笑笑，郁星不喜欢被冷落。”
　　“……”
　　“顾学长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是想说什么吧？”
　　顾钟逸冷漠地开车走了。
　　廖延却愣在原地，他没想到顾钟逸会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这使得廖延忍不住眉头一蹙，他摸了摸下巴后，抱肩自我反省：“……是我说得不够明显吗？”
　　难道他要直接说自己就是瞿星吗？
　　可他真的不确定，这个顾钟逸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和他一样来自于未来。
　　毕竟，他在两年前改变了一些事物。所以，就像是蝴蝶效应一般，在那之后的一切，都有几率发生巨大的改变，产生一个全新的世界。
　　廖延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子背影，微微皱眉，他打算站在原地等待几分钟。
　　而开着车的顾钟逸并非毫无察觉，他对廖延的印象不好，自然潜意识中带有偏见。等他平静下来，他是越想越不对劲。
　　廖延说的话似曾相识。
　　他在脑中搜寻一阵，终于，一道声音突兀地划过他的记忆。随之而来的，是当年在医院中，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
　　那个躺在病床上看着候鸟飞过的人，也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一个急刹车，车子茫然地停在了路中央。还好这个点，这条路上没什么人。
　　顾钟逸面色渐渐回温，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手机铃声不适时宜地响起，是私家侦探打来的电话。
　　顾钟逸按了通话键：“请说。”
　　…………
　　几分钟后，顾钟逸在C幢教学楼前，果不其然地看到了等着他的廖延。
　　顾钟逸下车，屏着一口气走上前。
　　他面前的廖延有着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眸子里却是久别重逢的笑意。
　　“我还以为是我猜错了。”廖延松了一口气，缓缓道，“不过幸好，你反应过来了。”
　　廖延朝着顾钟逸的车子走去，打开了后座的门：“这里不方便说话，你有地方推荐吗？”
　　顾钟逸紧跟上前，坐上了驾驶座。
　　“有。”
　　下午两点左右。
　　张经理十分意外地看到顾钟逸带着一位个子很高的男性进了餐厅，他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除了林郁星，顾钟逸从来不带任何人一起过来。
　　通常，在没有林郁星的情况下，顾钟逸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
　　顾钟逸要了一间隔音效果很不错的包厢，让服务员准备一壶茶和一些水果。
　　廖延张望着这间装修典雅的餐厅，很自然地坐到了椅子上。他的反应和林郁星初次来时的忐忑，截然不同。
　　可想而知，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他的生活一直要比林郁星的优越得太多。
　　服务员很快端上了茶水和果盘，其中一样是单独装盘的菠萝。
　　合上门，廖延笑道：“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像是最后一轮试探结束了。
　　顾钟逸万分确定地喊他：“瞿星。”
　　这一声名字，喊得眼前的廖延指尖一颤，许久没有人这样喊过他了。慢慢地，他眼底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一声叹息后的疲惫。
　　“好久不见，顾钟逸。”
　　他并没有去吃桌上的菠萝，而是抱歉且遗憾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你在一起，菠萝永远有一股医院的消毒水味，让我咽不下去。”
　　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在彼此的记忆里，都算不上一段好时光。
　　顾钟逸转变了自己针锋相对的态度，温和地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大部分相处的时间，都是在医院里。”
　　这次重逢并没有让顾钟逸有过多的激动与惊讶。
　　因为就在刚刚，他的私家侦探联系到他，告诉他，给他发消息的人查到了，是个有檀木香信息素的Alpha，名叫廖延。
　　只是诡异的事，远不仅此。
　　私家侦探说，他终于找到了瞿星的下落。
　　可惜结果并不好。
　　瞿星死了，死于两年前的一场车祸。一辆酒驾车将他从D市的天桥上撞落，落入江水之中。随即而来的暴雨天气，导致搜救队错过了最佳时间，以至于尸体至今仍未找到。
　　警方通过周遭掉落的东西，很快把死者身份确定到了一个几天前才回国的17岁少年瞿星的身上。
　　但当他们联系到瞿星身在国外的家属时，却被对方告知，他们并不关心瞿星的死活，也不在意他的尸体是否能被找到，或是应当如何处理。
　　当时肇事司机已经被捕，加上之后瞿星家属的漠不关心，这件事很快就结束了。
　　也正是在这一天。
　　同样是17岁的林郁星，在一场车祸中，奇迹般地死里逃生了。
　　顾钟逸有太多想要知道的问题，他纹丝不动地看“廖延”一阵，微微低头给他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唯有从最简单的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想了想，说，“到你目前的这具身体里。”
　　“去年10月。”
　　顾钟逸点了点头：“去年12月，我收到了署名为林郁星的一束玫瑰，是你安排的？”
　　廖延倏地抬起头，奇怪道：“你居然从这个问题开始问我？”
　　“一样样来吧。”顾钟逸说，“这也很重要。”
　　廖延无奈，摊了摊手，承认了。
　　“你太磨叽了，明明已经注意到星星，却迟迟不去追他。我看不下去，就伸手推了你们一把。”
　　顾钟逸回答他：“我迟迟不追，是因为郁星的突然出现，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发生过改变，也或许它根本不是我原来身处的世界，因此我想先观察一下。”
　　顾钟逸道：“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
　　一束玫瑰，给了顾钟逸一个恰当的机会，巧妙地拉近了顾钟逸和林郁星之间的距离，让顾钟逸更早地站在了林郁星的身边。
　　“瞿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没在去年10月就来找我？”
　　唯见廖延呼出一口气，道：“其实当我知道你也在C大时，我有想过来找你，但我不确定你是否和我有一样的情况。不瞒你说，我在两年前改变了一些事物，那之后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包括现在的我。”
　　顾钟逸的眉头动了动，没听明白最后一句。
　　廖延苦笑道：“怎么说呢，就是我的身体……不太好。”他动了动自己这一双宽大的手，彷徨地说，“有时候，我会短暂地失去意识。即便每一次都只有几秒钟，或是几分钟，但我能够感觉到，它不完全属于我。”
　　直到这两个月里，他的身体情况才松缓了些，不会时不时地出现状况。
　　“最麻烦的是，我不能离开C市。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哪也不想去，也许他的灵魂还活着吧，我不知道。”
　　在种种不确定的因素下，他是不打算与顾钟逸相认的。
　　但最近他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认为，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或许不太妥当。
　　廖延沉思了片刻，没有把他发现的事情立刻道出。
　　他需要先和顾钟逸交换一下信息。
　　他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你在那边也死了吗？”
　　这句话要是放在旁人耳里，肯定会觉得廖延是在骂人。可顾钟逸只是平静地回答他：“是。”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在你的葬礼后，出了事故。”顾钟逸直接道，“徐向池来参加了你的葬礼，他告诉我，郁星很早之前就死了。”
　　“所以你伤心到出车祸？”
　　“不算是。我当时和他打了一架，应该是伤到了眼睛。”
　　廖延怔了怔，捏紧了拳头：“这个狗东西……”
　　“没关系，要不是他，我不会拥有这次机会。”
　　如果不是徐向池那一拳，让顾钟逸的一只眼睛在开车时突然失明，他或许还在那个世界里浑浑噩噩，孤独地活着。
　　顾钟逸抿了一口茶，看着廖延的脸，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太适应。
　　廖延看出了顾钟逸的心思：“看不惯这张脸吗？”
　　“有点。”
　　“我觉得挺好的，够帅，还能促进你和星星的感情。”他若无其事地把顾钟逸吃醋的事情挑明了，惹得顾钟逸忍不住轻咳一声。
　　沉重的话题里，难得有了一丝轻松。
　　半晌，廖延的指尖摸了摸杯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我会变成别人，而不是和你一样以自己的身体醒过来？”
　　“光是睁开眼回到过去，就足够不可思议了。”顾钟逸的接受能力很强，他甚至已经将思路整理清晰，“仔细算一算，我应该是比你晚了一年回到这里。可你又一次死了，这是你的第二次重生。”
　　依然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中，却并非是自己的身体。
　　顾钟逸没有对他隐瞒：“我回到这里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找你，让你告诉我郁星的下落，也想阻止你和徐向池在一起，走当年的老路。”
　　廖延的身躯一颤，腺体病变腐烂的痛苦犹在心间。
　　顾钟逸说：“当时我还没能够脱离我父亲的掌控，无法找人帮忙。我记得你是C大毕业，就把志愿填在了C大。可开学后，我连你的人影都找不到。”
　　“……”
　　“后来，我让私家侦探找你。得知你两年前便和养父母断绝了关系，回国了。”
　　顾钟逸：“但你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就在顾钟逸绝望之际，林郁星出现了。他晚了一年入学C大，成为了顾钟逸同专业的学弟。
　　这很奇妙，就像是断掉的缘分再次被连上了。
　　而顾钟逸直至今日才知道，这份断掉的缘，是瞿星帮他们连接上的。
　　林郁星在曾经的世界里，确实死了。
　　死于他17岁时的一场车祸，死于顾钟逸根本赶不到的一个时间点。
　　“瞿星，你说的‘改变了一些事物’，是指人行道上的那场车祸。阻止郁星过马路的人，是你，之后被肇事车辆撞入江中的人，也是你。”
　　并非疑问，而是陈述。


第60章 我想和哥哥一起生活。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包厢内，廖延安静地坐着。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茶香不经意间萦绕在他低落的心上。他答非所问，轻声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星星他……提起过我吗？”
　　顾钟逸无言。
　　半晌，他在对方恳切的目光中，如实回答：“提过，只有一次。”
　　“他说了什么？”问出这句时，廖延不安地低下了脑袋。
　　这模样，既是期待，更是惶恐。
　　他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紧张到一双手互相捏紧。这个小举动，几乎与林郁星紧张时如出一辙。
　　顾钟逸说：“他说你违背了承诺，抛弃了他。”
　　顾钟逸看到他的表情变得僵硬，眼眶中有了一些湿润的光泽。
　　就像是猜到了林郁星会说什么一般，廖延深呼吸，整个人轻轻发颤，指甲掐进掌心。他唇色变得有些苍白，而后咬紧了牙关。
　　见此，顾钟逸垂眸，停住了自己的声音，他想给对方一个缓冲的时间。
　　在林郁星口中，瞿星是狠心抛弃了他的背叛者。可在顾钟逸片面的了解中，瞿星从未放弃过林郁星。
　　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
　　顾钟逸对瞿星这个人做不了任何评价。
　　但因为曾经在医院的那段相处，他们在后来变成了以林郁星为交点的“朋友”。
　　顾钟逸沉吟良久，如实说道：“郁星说过，那时候你才8岁，被收养之后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可以理解。”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郁星不再记恨哥哥，但他在心里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牢笼，强行同自己和解。
　　可以说，林郁星在林秀凤家中备受折磨却不离开，实则是受了哥哥的影响。
　　他最信任的人抛弃了他，让他备受打击，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无家可归，无人所爱。因此，他接受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家”，年幼的内心渴望在这个“家”中填补失去哥哥的空虚与痛苦。
　　或许就连林郁星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是后来顾钟逸的出现，才让他在被爱中有了勇气，敢于摆脱过去。
　　话音刚落。顾钟逸看着廖延那张近乎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罕见的自嘲。
　　顾钟逸顿了顿，说：“我不知道你和郁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这条时间线中，你救了他，让他活下来了。”
　　“……”
　　顾钟逸感激他不顾一切地拯救林郁星，便试图安慰他：“你们福利院的院长开导过郁星，让他不要记恨你，他听进去了。”
　　但顾钟逸不清楚的是，他这句安慰，在眼前之人的心上，是如同利刃割肉般的酷刑。
　　廖延猛地抬头。
　　“不记恨？”
　　顾钟逸道：“是，他不记恨你了。”
　　廖延微红的眸子忽然认认真真地盯着顾钟逸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顾钟逸竟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也是在此时，廖延才终于有了一丝瞿星的模样。
　　病态，固执，眼底压着一股说不清意味的戾气。
　　廖延的齿尖上下一碰，声色清冷：“顾钟逸，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和星星都在一起了，甚至都做过爱见过他的伤疤了，却还能对我态度友善。”
　　顾钟逸被廖延露骨直白的话语击得眉头一紧。
　　只听廖延了然道：“看来，是星星没有把话和你说全吧？”
　　顾钟逸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便稍稍提高了音调，失笑了下，语气里掺杂着后悔与痛苦，唤出了弟弟的全名：“林郁星不可能不记恨我，绝对不可能！”
　　顾钟逸的神情一变，听到对方说出了一个更为让人惊悚的秘密。
　　“顾钟逸，你应该看到他背上和腺体上的烫伤了吧。”他的目光不经意地从茶杯上移开，望向一处角落，似是在逃避。
　　“……那是我的原因。”
　　他的声音轻微，如同尘埃，在顾钟逸耳中却压成了一块巨石。
　　“也是我，抢走了他的收养机会，取代了他。”
　　12年前，L市福利院。
　　年仅8岁的林郁星躲在一片树荫下，拿着树枝戳地上的蚂蚁，一脸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脑袋。
　　不远处，院长正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说着话。
　　酷暑之中，男人的额角渗出一些汗液，他转身，朝着林郁星望去，亲切地同他挥了挥手。
　　林郁星一惊，急忙别开了脑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力地戳着地上的泥坑。
　　谁料到，这个男人竟是径直朝他走来。
　　顷刻间，高大的男人融入了这片树荫之中，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话梅糖，弯腰递给林郁星。
　　男人名为瞿苓年，有一张极为正派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他讨好般地将手伸过去，手背和掌心都有一条巨大的疤痕，尤为显眼。
　　林郁星胆小，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你是坏人吗？”
　　“嗯？”
　　“你手上的疤。”林郁星指了指，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害怕。”
　　瞿苓年便耐心地半蹲下来：“叔叔不是坏人，叔叔的手虽然以前受过伤，但可以弹出很好听的钢琴曲。”他非常诚心地想将糖果送给林郁星，轻声轻语地哄着怕生的孩子，“小星星不爱吃糖了吗？”
　　林郁星盯着漂亮的糖果移不开目光，他咽了口唾沫：“我、我不爱吃糖了！”
　　然后，他努力地提高了声音，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我也不会跟你走，我不要你做我的爸爸！”
　　男人丝毫没有生气，他直接将糖果塞到了林郁星的口袋里。
　　林郁星惊慌失措地为难起来，像一只吓坏了的小狗。
　　“瞿叔叔，好多糖……”
　　“是啊，都是给我们小星星的。”瞿苓年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里全是温柔，“叔叔明天再来看你。”
　　林郁星耳朵一红，居然有些后悔这样粗鲁地对待瞿苓年。
　　他别扭地将手捏紧，讪讪着抬眼。
　　“瞿叔叔，对不起。”
　　瞿苓年见此，伸手一把抱起了在同龄人中个子偏小的林郁星。
　　“啊！”林郁星惊呼出声。
　　瞿苓年却对着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得出神，像是透过这双眼睛，在看另一个人。他伸手抹了抹林郁星湿了的额头，像极了一个好父亲。
　　林郁星扁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瞿苓年急忙回过神来，无奈地放下了他，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
　　院长见状，赶过来说：“瞿先生，孩子这边，我再做做思想工作。”她怕瞿苓年心里不舒服，解释说，“虽说被您这样的家庭收养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但小星星已经满8岁了，我们还是要尊重一下孩子的意愿。”
　　“我明白，那就辛苦您了。我和这个孩子很有眼缘，我也希望他能真心地接纳我。”
　　院长点点头，送他到车前。
　　在瞿苓年关上车门的前一刻，她委婉道：“瞿先生！这孩子其实就一个想法，他想和他的哥哥一起被收养。”
　　瞿苓年看上去并不差钱，要是真想收养孩子，一对双胞胎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经济负担。
　　可瞿苓年很坚持地说：“我只打算收养小星星。”
　　“您之前和两个孩子都接触过，他们真的都很乖很懂事的。”
　　瞿苓年不得不打断了院长，抱歉道：“我常年出差，家中就我太太一个人。我太太不喜欢雇保姆，我们要一个孩子就够了。”
　　他礼数周全，微微一躬身：“请您理解。”
　　院长看着车子扬长而去，忧愁地拧起了眉。
　　她一转身，林郁星早就揣着糖跑没影了。
　　夏天的午后如此漫长。
　　风吹过林郁星的耳边，他一路奔跑，来到福利院的厨房。
　　他从外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对着里面正在择豆芽的男孩挥了挥手，欢快地喊道：“哥哥！”
　　里头的林郁恒一抬头，是一张和林郁星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林郁恒阴沉着脸，像是在生闷气，完全不理会林郁星。
　　林郁星伤心地撇着嘴，从正门走了进去。
　　他看到林郁恒面前的一大盆豆芽，拍马屁地说：“哇，哥哥你已经择了好多豆芽了！哥哥好厉害！”他蹲到林郁恒身边，伸手想去帮忙。
　　林郁恒蔫蔫地拍开了他的手。
　　“哥哥……”林郁星委屈地看着林郁恒，然后起身，把口袋里的话梅糖全部拿了出来，放到了林郁恒身旁的小板凳上。
　　林郁恒说：“拿开，我不要。”
　　林郁星抿了抿唇，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林郁恒的手臂：“我没有答应瞿叔叔。”
　　听到这句话的林郁恒手一顿，像是更恼火了。他摔掉了手里的豆芽，生气地站了起来，个子足足比林郁星高了半个脑袋。
　　“为什么？”
　　“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林郁星眼眶红了，扭捏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唯听林郁恒一声呵斥，他别扭地坐下，道：“这种条件的收养家庭，你知道有多难遇到吗？换成别人，他们早同意了，你是笨蛋吗？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了什么，在想什么！”
　　林郁星委屈着不说话，眼见着就要哭了。
　　林郁恒继续择菜，不理他了。
　　林郁星站累了，低着头抽泣。
　　最后还是林郁恒软了心，他的语气平静了点：“下次不要拒绝了。”
　　林郁星摇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豆大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见哥哥和自己说话了，他便乖乖地蹲身去择豆芽。
　　他边择边哭，好不凄惨。
　　两兄弟很快把一盆豆芽都处理好了。
　　“哥哥，今晚又吃豆芽。”
　　“嗯。”
　　“哥哥，没事的，你讨厌豆芽，我可以帮你都吃掉！”
　　林郁恒比林郁星要壮一些，他轻松地端起了豆芽盆，踮起脚，放到了桌上。
　　林郁星委屈巴巴地紧跟着哥哥，像一条小尾巴。
　　林郁恒说：“别跟着我。”
　　“呜……”林郁星吸着鼻子，站在原地揉眼睛。
　　林郁恒却走到一个橱柜前，从里面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碗红豆粥。他拖了一张小凳子过来，放到林郁星面前。
　　在福利院中，每天的餐费有限，黄豆芽这种便宜的食物是孩子们餐桌上的必备菜。
　　而择豆芽这个工作，会由7岁以上的孩子轮流负责。轮到的孩子在这一天里，可以得到一碗村口卖四毛钱的红豆粥当作奖励。
　　每次轮到林郁恒时，他都会等林郁星过来一起吃。
　　林郁星也一样。
　　这次，兴许是因为林郁星哭了，林郁恒没有和他一起吃，反而是看着弟弟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眼泪都掉进了粥碗里。
　　林郁星的嘴角被豆沙糊了一层浅浅的颜色，连脸上的泪痕都染上了红豆的甜味。
　　“哥哥，你不吃吗？”
　　林郁恒摇摇头，转身去拿毛巾，帮林郁星擦了擦脸。
　　吊在天花板上的风扇让屋内变得清凉。
　　林郁恒突然说：“瞿叔叔是个钢琴家，说不定家里还有一架大钢琴。”
　　“钢琴又不可以吃，我不喜欢。”
　　林郁恒语塞片刻，颇感无语道：“谁让你吃钢琴了？我是说你跟着过去后，可以学钢琴，以后像他一样到处演出，过很好的日子。”
　　“……哦。”
　　林郁星突然想起上次，福利院组织他们去一所小学参加歌唱比赛时，林郁恒一直盯着音乐老师的钢琴看。
　　他问：“哥哥，你喜欢钢琴吗？”
　　林郁恒闷声道：“喜欢有什么用？”
　　瞿苓年只想带走小星星。
　　林郁星小嚼着稀碎的红豆，低声嘀咕：“可是你连歌都唱不好，喜欢钢琴干吗？”
　　林郁恒皱眉：“弹钢琴不需要会唱歌。”
　　“……哦。”林郁星垂下脑袋，“你要是喜欢，我长大后赚钱给你买好了。”
　　林郁恒不接话。
　　他起身去一旁拿扫帚，准备把地上的豆芽残渣清扫干净。
　　林郁星放下勺子去帮忙，没走两步，一不小心被一张小凳子绊了一下，幸好林郁恒眼疾手快，丢下扫帚一把抱住了林郁星。
　　林郁星惊魂未定地呆了呆。
　　林郁恒则习惯性地将一只手护在了林郁星的脑袋上，一揉：“笨蛋星星，怎么总是这么不当心！”
　　林郁星眨了眨眼睛，泪花沾在他微长的睫毛上。然后他在哥哥怀里，贴着哥哥的胸膛，开心地傻笑了一下。
　　可他嘴里的“哥哥”还没出口，林郁恒就道：“去吃红豆粥吧，这里不用你帮忙。”
　　林郁星委屈地一撇嘴，好像又要哭了。
　　林郁恒对这个哭包弟弟真是无奈。
　　过了一会儿。
　　林郁恒捏着扫帚，说：“你要是跟着他走的话，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糖和薯片，还可以喝汽水。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不用和讨厌的人挤在一起。衣服鞋子都能穿新的，晚上……晚上看电视，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这些事情，和哥哥你在一起就不能做吗？”林郁星哽咽地吃红豆粥，把自己甜齁了，“等我们长大了，不就可以这样生活了吗？”
　　“那要很久以后。”
　　“我们又不是明天就死掉了。”
　　林郁星一张小嘴叭叭的，真争论起来，他可不输给林郁恒。
　　林郁恒一时气恼，往林郁星脑袋上敲了一下，力道根本不大，甚至说不上疼。
　　但林郁星在哥哥的保护下，娇气得不行，立刻号啕大哭：“之前明明、明明说好的啊，我们不分开！你现在总是因为瞿叔叔就骂我，你还打我了！”
　　“我没打你！”
　　“哥哥，你打死我好了！可、可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跟瞿叔叔走！我就是不和你分开！”
　　“林郁星！”
　　林郁星被喊了大名，抽噎一声，不服气地问他：“如果是你要被瞿叔叔带走，难道你就会丢下我吗？”
　　林郁恒想都不想地道：“我当然……不会！”
　　说完，连林郁恒自己都愣住了，他心虚地退后了一步，转身跑出了厨房。


第61章 这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61】
　　从林郁恒与林郁星5岁起，他们就住在这家福利院了。
　　由于他们的父亲偶尔会从不同的地方寄衣物过来，兄弟俩便不算是父母双亡。因此，他们不符合被收养的条件。
　　直到他们满8岁这年，警方带来了父亲过劳死的消息。
　　从那以后，络绎不绝的家庭想要领养他们，但都只要一个孩子，且都选择了哥哥林郁恒。不为别的，只因为林郁恒看上去更聪明，更健康。
　　而弟弟林郁星个头矮小，永远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动不动就掉眼泪，看到个陌生人就吓到脸色苍白。
　　幸好平时有哥哥的保护，他才没被福利院中别的小孩欺负得太狠。
　　于是，林郁星在得知自己会和哥哥分开后，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郁星越来越瘦，也越来越黏林郁恒。
　　林郁恒心疼他，为了不让他继续这样伤感下去，就主动拉钩：“星星，我们约好了。除非是愿意一起收养我们的人，不然我们哪都不去。”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了。
　　林郁恒拒绝了每一户想要收养他的家庭。
　　他的家人只有林郁星，他们在一起就可以了。
　　但这一次，瞿苓年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瞿苓年在经过福利院的审核后，经院长的同意，他带着两兄弟出去玩耍过一次，限时三小时。
　　也就是在那一次里，林郁恒见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瞿苓年的财力过人，学识更是。他不同于任何一个家庭中的爸爸，他更像是一位温柔的老师，娓娓道来着林郁恒所不知道的事物。
　　他是早熟的林郁恒唯一一次，有过心动，有过犹豫的收养家长。
　　林郁恒憧憬着瞿苓年给他们描述的未来，暗暗地提醒弟弟要一起好好表现。可他身旁的林郁星吃完手中的冰淇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完全没把哥哥的话当一回事儿。
　　所以在林郁恒的认知里，他的弟弟这次又悬了，瞿苓年一定不会想要收养。
　　正当林郁恒的内心挣扎时，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回到福利院后，瞿苓年破天荒地握住了林郁星的手，而不是他的手。
　　那一瞬间，他是错愕的，茫然的，也是不敢置信的。
　　他第一次，产生了对弟弟的嫉妒，即使这种感觉一晃即逝。
　　-
　　按理说，像瞿苓年这种条件优越的家庭，想要孩子，应该会去更好的福利院收养。可他却偏偏来了L市这种小地方，也偏偏选择了两兄弟中毫不起眼的弟弟。
　　瞿苓年的回答很简单：“我和这个孩子，有缘分。”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林郁星的眼睛。
　　炎热的下午，天气热得像个蒸笼。
　　林郁恒坐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根枯枝，折了又折。他和林郁星不一样，对戳蚂蚁和玩泥巴都没有兴趣。
　　福利院漫长的生活让他感到烦闷与枯燥，他望着蔚蓝的天空，差点被太阳灼伤了眼睛。
　　他低下头，心情复杂。
　　-
　　背后的走廊中，慢慢地出现两个人影。
　　一个是院长，一个是近期过来帮忙的志愿者。
　　林郁恒没有站起来打招呼，他继续折着手里的枯枝。
　　他听到院长和志愿者聊着下午孩子们的点心，是瞿苓年让人送来的牛奶和巧克力面包。院长温声叮嘱志愿者，让他在分发之前做好标记，哪些孩子乳糖不耐，哪些孩子巧克力过敏。
　　听得林郁恒耳朵生茧。
　　随后，他听到院长一声叹息：“其实瞿先生送这些东西过来……也无济于事，他还不如直接把两兄弟一起领养走。小星星这孩子实心眼，认定了要和郁恒在一起就不松口的。我真是劝也劝不好，还怕把话说重，伤了孩子。”
　　“瞿先生看样子也不差钱吧？”志愿者问，“那他这样下去，小星星是不愿意走的，这次领养岂不是要泡汤了？”
　　“瞿先生的家境不错，人也确实不错，小星星要是能去这个家里生活，不是件坏事。”
　　志愿者经常过来帮忙，对孩子们也有点熟悉了，不免感叹道：“说起来，这个瞿先生也是奇怪，怎么就选了小星星？一般来说，都会选懂事一点的郁恒吧。小星星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生活自理能力都要差一些，要靠郁恒帮忙。”
　　院长却道：“其实知道他选了小星星后，倒让我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清楚，林郁恒不缺想要收养他的家庭。这次要是能把小星星送走，之后林郁恒的领养事项，也就好安排了。
　　院长可惜地摇了摇头，慢慢地朝前走去。
　　眼下僵局一片，她再烦恼也没用。
　　院长不愿再聊这件事，对志愿者转移了话题：“小宋啊，我家亲戚今早送来一批玉米，都是他自己种的，特别好吃。你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儿，就留下来和孩子们一起吃晚饭吧。”
　　“谢谢院长，这都三点多了，那我现在赶紧去煮上吧？”
　　“不用，我刚才已经让张阿姨去煮着了。”
　　两人的身影慢慢远去，声音也逐渐模糊。
　　坐在角落里的林郁恒把手里的枯枝捏成一捆，抱膝坐了许久。
　　烈日退下去了一点，有一片乌云毫无预兆地盖了过来。
　　马上，就会迎来一场夏日的雷阵雨。
　　林郁恒匆匆地跑回宿舍，去阳台上把自己和林郁星晒在外面的衣服收了进来。其余孩子看到了，也纷纷动手。
　　今天是周日，大家都是自由活动。
　　一场雨很快就落了下来。
　　林郁恒叠完衣服，坐在床上发呆。他平时的狠劲儿似乎都没了，一声不吭。几分钟后，他抬起头，发现宿舍里并没有弟弟的身影。
　　林郁恒一想不对，赶紧跑去了厨房。
　　他这个傻弟弟，估计还在原地等他回来和好……有时候，林郁恒真的觉得林郁星是又傻又倔，打架还菜。
　　不过这好像都是他惯的。
　　厨房的门关着，因为门锁常年损坏，上面挂着一块[勿进]的牌子。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做饭的张阿姨有事临时走开，但又不放心孩子们进去，才挂了这个牌子。孩子们只要看到这个牌子，就都不会进入厨房。
　　林郁恒也一样。
　　只是，他听到了厨房内有轻微的声响。
　　“星星！”
　　他推开门，看到的却并不是林郁星，而是睡在林郁星上铺的那个Alpha男孩。他的左手拿着一个啃了没几口的玉米，右手正在把板凳上的话梅糖一一装进自己的口袋中。
　　看他那娴熟的样子，应该是没少来厨房偷吃。
　　-
　　一旁的灶台上，炖着一大锅玉米。
　　因为男孩偷拿了玉米，锅子有些移位了，不太稳当地架在灶台上。
　　林郁恒没注意到这点，他上前一把抢走了男孩手里的糖：“这是星星的糖，你别动！”
　　糖撒了一地。
　　男孩当即怔了怔，然后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他们俩平时就不对付，这回更是因为几颗糖产生了矛盾。
　　男孩比他们大一岁，明天就要跟着领养家庭离开福利院了，今天自然也不怕林郁恒：“这上面写你们名字了？”
　　“没写也不是你的。”
　　男孩气得把玉米砸在了林郁恒的身上，林郁恒没动，蹲身捡地上的糖果。
　　结果男孩认为自己被无视后，故意说道：“喂，我听说你弟弟马上就要和有钱人走了，你是被留下来了吗？”
　　“……”
　　“哈哈，是不是因为你平时就像只疯狗，所以没人要你啊？”
　　林郁星没应声，把话梅糖重新放回了板凳上。
　　男孩得不到回应，赌气地踢翻了放着糖的板凳，挑衅道：“没想到你弟弟那么蠢都有人要，你居然没人要？”
　　男孩口中最后一个字，是在林郁恒的拳头中消失的。
　　他把男孩压在了地上，用力地抓住了男孩的头发，拽紧了：“你说谁蠢？你再说一遍？！你找死。”
　　另一边，张阿姨领着林郁星从外边回来。
　　暴雨冲刷着夏日的炎热，林郁星捧着一小篮土豆，开开心心地仰头问同样拿着一筐土豆的张阿姨说：“张婆婆，晚上可不可以多给我一个土豆呀？”
　　张阿姨是个六十岁左右的本地村民，为了赚钱给家里的儿子还债，这个月刚到福利院当做饭阿姨。
　　她学着林郁星说话，笑眯眯地瞧着他：“为什么呀？”
　　“我惹哥哥生气了，想多给他一个。”林郁星补充说，“我自己那个也给他。”
　　“哎哟，那怎么办呀，晚上阿姨做的可是土豆炖排骨啊。”
　　“那就多给一勺好不好？”林郁星亮晶晶的眼睛惹人怜爱，“我想和他和好。”
　　张阿姨哪能拒绝林郁星的请求，她答应道：“好好好，看在你这么努力帮我忙的分上，晚上阿姨偷偷多给你们——”
　　张阿姨的话还没说完，林郁星手里的篮子突然就掉在了地上，几个不大的土豆滚落在地。
　　伴随着一声：“哥哥——”
　　林郁星已经冲进了厨房，直接上手。他和林郁恒一起，与Alpha男孩扭打在了一起。
　　张阿姨年纪大了，一时焦急，上前拉架也拉不开，居然掉头出门喊院长去了。三个孩子一同撞到了灶台，不稳当的锅子一晃，整个倾斜了过来。
　　林郁星仰头，第一个反应过来，想要拉着林郁恒躲开：“哥哥，锅子要倒了！”
　　可林郁恒和男孩打红了眼，互相掐着对方的领子谁也不放开谁。
　　林郁星急得大喊，无济于事。
　　傻乎乎的他也因此没能走开。
　　甚至，在锅子从灶台上翻倒的时候，林郁星一下子趴在了林郁恒的身上，下意识地保护了哥哥。
　　滚烫的水和玉米悉数倒在了三个孩子身上，腾起一阵白色的雾气。
　　世界像是突然失去了声音。
　　林郁恒转过头去，看到林郁星痛苦得五官拧在了一块。
　　他喃喃：“星星……”
　　再之后，救护车的声音高低循环。林郁恒只能听到它的声音，它在他耳中成了散不去的余音。
　　三个孩子一起被送到了县城的医院。
　　林郁恒是腿上被烫着了，Alpha男孩则是手臂。
　　林郁星伤得最为严重，不仅整个背部，就连他的腺体都被烫伤了。
　　张阿姨和院长一起，陪着孩子们来到医院。
　　她慌张地同院长一个劲地解释：“我真的在门上挂了牌子，当时我要去储藏室拿一些土豆，我还把赖在厨房的小星星一起领走了。孩子们会在里面闹起来我是真的没办法，院长，我……我……”她的喉咙里带着哭腔，就怕院长要她负责要她赔偿。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院长没心情说这些。
　　“好了！现在孩子最要紧，小星星伤到了腺体，还在抢救室里，你现在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呀？”
　　张阿姨低声抽泣起来。
　　坐在一旁的林郁恒微微垂眸，这聒噪的声音冲击着他的听觉。
　　许久后，他抬起头，看到医院的走廊很长，长到一个8岁的孩子居然望不到尽头。
　　林郁恒呆若木鸡地望着雪白的墙面，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第二个月，林郁星出院了。
　　瞿苓年来看望过他一次，给他买了很多玩具和零食，却不打算带他走了。
　　每个领养家庭的初衷，都是希望能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他们与福利院的孩子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牵连，便不会在萍水相逢中产生过多的感情。
　　瞿苓年惋惜地看着林郁星那双失了神的眼睛，无声良久，他缓缓地将目光望向了站在床边的林郁恒。
　　这一次，瞿苓年的手，握住了林郁恒的手。
　　如同挑选商品一般，他终于选择了对他心心念念的林郁恒。
　　说到这里，廖延像是陷入了一个长久的噩梦中。
　　他无数次地在梦中挣扎，无数次地后悔，无数次地怨恨自己。
　　“后来的事情，星星应该和你说过了。”廖延闭了闭眼，往事令他的内心沉重不堪，“我狠心抛弃了他，跟着父亲去了国外，改了名字。”
　　顾钟逸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在这种沉默里，廖延像是被架到了绞刑台上，缓慢地面对恐惧。他低下了头，双手抱肩，指甲掐进了胳膊中。
　　顾钟逸这才道：“为什么？”
　　“……”
　　“就因为瞿苓年家境好，学识高，可以教你钢琴？”这种理由过于荒唐，顾钟逸不认为对方会因此而丢下卧病在床的亲生弟弟。
　　若瞿星真是这样的人，林郁星何必对他念念不忘。
　　“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些才离开了郁星，你回国后必然不会再去找他，更不会在这个世界中去阻止他的死亡。”
　　顾钟逸在面对林郁星之外的人时，总是条理清晰，将方方面面都分析到位。
　　他连一丝糊弄都不愿容纳：“瞿星，这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第62章 赎罪。
　　霎时，廖延起身吼道：“那是因为我要赎罪！”
　　桌上的茶杯被他的手碰倒，微凉的茶水漫延在桌上，廖延那双浅色的眸子中，填满了悲哀。
　　“医生说，如果星星的腺体不能及时治疗，后续就会坏死，但我哪有那么多钱给星星治疗？所以我每天都做噩梦……我不停地，不停地梦到那一天的场景。我埋怨自己，更讨厌擅作主张保护我的他！”
　　他惨然地失笑：“分明、分明以前都是我在保护他，他就是个胆小鬼，就是个哭包，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傻瓜。他凭什么……”
　　他双手捂住了脸，声音戛然而止，身体也不断地颤抖。
　　那段回忆，始终是他抹不掉的痛苦。
　　他们是同卵双胞胎，他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却因为一个瞿苓年，一场本该避免的事故，成了陌路。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去面对受伤的星星，自责快要将我吞没了！就、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突然选择了我！我内心煎熬，我不愿跟他离开，因此父亲‘帮’了我一个忙。”
　　“他说，他说愿意承担星星治疗腺体的费用，交换条件是，我要立刻跟他走。他也答应我，会让院长帮忙保密这个条件，这样我走了……星星也不会内疚。”
　　说到“内疚”两个字，他反应迟钝地扯了扯嘴角，认为并不大合适。
　　多么理所当然的条件，好像在他的内心深处，瞬间将自己从一个罪人，变成了一个牺牲者。
　　瞿苓年巧妙地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这让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是为了林郁星才走的，他不是为了他自己。
　　“我没有办法忘记星星哭泣的样子，他拉着我的手，求我不要走……我就对他说，我会说服父亲，我一定会回来接他。”
　　他的眼泪迟迟不落下，盘旋在眼眶中：“可是我根本没能做到！”
　　要想说服一个家庭接受一个残缺的孩子，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瞿苓年从一开始，就只要一个孩子。
　　顾钟逸可以明白这点，但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顾钟逸看到眼前的人情绪逐渐崩溃，他听到对方问他：“你知道父亲为什么那么想要收养星星吗？”
　　林郁恒，也就是瞿星，更或者说，是现在的廖延。他抬起眼，眼泪失控地从他的脸上滑落。
　　但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一个精致的人偶：“因为他和他的妻子，有一个7 岁就夭折的孩子。那个孩子，和我们兄弟俩长得十分相似。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几乎与星星一模一样。”
　　瞿苓年的妻子因为孩子的离去，伤心到连精神都失常了。
　　他也是在跟着瞿苓年回到国外的家中后，才发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瞿苓年从某种方面来说，确实是一个“好父亲”，更是一个好丈夫。他在那栋开满蔷薇花的别墅中，为妻子构造了一个美梦。
　　梦境中，他们的孩子没有死，妻子也没有疯。
　　他们一家依然幸福地生活着。
　　“父亲根本不是想要一个孩子，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妻子找一个替代品，越像越好。所以星星才是首选，没了星星，就选择了我。”
　　他说：“瞿星根本不是他们特地为我取的名字，那是他们过世的孩子的名字。多么巧合，也叫星星。”
　　他在自己的人生中，只短暂地做了8年林郁恒，便成了瞿星。
　　“我到了国外后，父亲对我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我想学习钢琴，他就亲自辅导我，哪怕我没有天分。我初到那边，在学校受欺负，就容易打架惹事，父亲却从不会无故责骂我，反而……他居然会偏袒我。”
　　除了弟弟林郁星，他从未被人偏袒过，信任过。
　　他苦笑着说：“他对待我，就像对亲生孩子一般。我的养母更是如此，在见到我之后，她的症状开始好转，又或许，根本没有好转。”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孩子？
　　养母给了他超乎一切的母爱，这是他从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在这个家中，他有父亲，有母亲，他时常会恍惚地感到幸福。
　　唯有一个词，是这个家中的禁语。
　　瞿苓年十分忌讳他提到小星星：“你现在是我的孩子，是瞿星。你没有弟弟，这个家里也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孩子，这些话绝对不能被你母亲听到！”
　　瞿苓年很自然也很温柔地喊了他的新名字：“瞿星，我不能接受有人破坏我的家庭，特别是伤害到我的妻子。你作为我们的孩子，应该拼尽全力地去爱护你母亲，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刺激。”
　　彼时，瞿苓年刚好为他买了一架崭新的钢琴。
　　这是一个礼物，也是一个警告。
　　“我会给你我力所能及的所有关爱，但如果你不听话，我会舍弃你。”
　　再去找下一个替代品。
　　瞿苓年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如果这个养子违背他的意愿，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丢到国外的福利院，让林郁恒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上无依无靠的生活。
　　瞿苓年会收回自己给他的一切宠爱，也会让他付出辜负自己的代价。
　　林郁恒对瞿苓年来说，无非就是一个安抚妻子的工具，抑或是一只宠物。
　　8岁的林郁恒在瞿苓年的恐吓与“爱护”中，逐渐沦陷于这份从未体验过的家庭温暖，迷失了自己。
　　优越的生活条件，把他变成了瞿家真正的小少爷。
　　他更是没让瞿苓年失望，事事都能做到很优秀的他，也成了瞿家父母引以为傲的存在。
　　人一旦从淤泥中爬出来，感受过阳光的美好，便再也无法回去了。
　　瞿苓年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不断地给他洗脑：“你和你弟弟有不一样的人生，这是你们各自的命运，没有谁是必须要绑在一起的。没有了你，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可有的时候，林郁恒还是会想起林郁星，想起这个可怜的弟弟。
　　为此，瞿苓年体贴地给了他一本日记本，为他排忧解难：“如果你还是思念他，就把这些当作日记写下来。记录自己的生活与想法不是什么坏事，但我真的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任何一句，关于你弟弟的话了。”
　　于是，年幼的他把对弟弟的思念，藏进了日记本中。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淡忘林郁星，还把两人唯一的一张合照，压到了抽屉最下面。
　　写日记也成了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习惯。
　　然而不到几年，这个美梦就开始破碎。
　　一切都是假象，“爱”成了枷锁。
　　随着他的长大，他变得越来越不像“瞿星”。
　　他的养母对孩子的印象，永远停在了孩子7岁那年。面对逐渐长大的他，养母的情绪异常不稳定。
　　她偶尔会发病，会回到现实。
　　她会质问他，自己的孩子去了哪里，为什么家中的一切都被他代替了？她声嘶力竭，认为是因为他的出现，真正的瞿星才会消失。
　　在她不发病时，她又会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对儿子百般呵护，无微不至。她会在家中准备丰盛的晚餐等待放学后的他，也会亲手在冬日里织一条围巾给怕冷的他。
　　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给予自己真正的孩子的，并非“鸠占鹊巢”的林郁恒。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林郁恒不敢做错任何事情，更不敢表现得不像“瞿星”。因为只要稍稍有一点失误，养母就会发病。
　　瞿苓年经常出差，可家中居然没有聘请保姆。
　　原因则是那个夭折的孩子，正是因为保姆的一个疏忽，才丢了性命。也因此，林郁恒必须独自照顾养母，承担着她的爱与恨，和她共同生活了九年之久。
　　在他17岁这年，同样被妻子折磨到憔悴不堪的瞿苓年领来了一个新的孩子。
　　这是这栋别墅中出现的第二个Omega小男孩，与7岁的“瞿星”有着一张几分相似的面孔。
　　就像是他当年来到这里一样，这个孩子也将走上与他一样的道路。
　　而在这之后的某一天中午，林郁恒莫名其妙地心绞痛，全身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地疼，这种感觉，就说是被车子撞飞了也不为过。他浑身冒着冷汗，唇色苍白，不一会儿就昏倒在了路边，被路人送去了医院。
　　医生没有检查出他身体的任何不适，只叮嘱他近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瞿苓年却觉得，这是他为了博得他们的关注，装出来的一场病。空荡荡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无人探望他，寂寞到令人害怕。
　　这个时候，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想到了林郁星或许一直身处于这种孤独之中。
　　他的心空落落地开始疼，如千万根针落下，刺得他的眼泪浸湿了枕头。
　　他开始频繁地梦到林郁星，梦到福利院厨房中，那场本该避免的事故。
　　在梦中，林郁星神情痛苦，背上冒着烫水泛起的白烟，微弱的哭音折磨人心：“哥哥，别丢下我……不要丢掉我……我会乖，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真的……”
　　画面一转，是抢救室的灯灭了。
　　林郁星浑身是血，站在他面前，恶狠狠地质问他：“是你抛弃了我，对吗？”
　　林郁星步步逼近，双目没有瞳孔。
　　“是你毁了我，对吗？！”
　　“啊——”
　　林郁恒挣扎地从噩梦中惊醒，汗液从额角滑落。
　　他发着抖，在深夜的月色下，不断地忏悔。他祈求上天，让林郁星的生活好一些，再好一些，哪怕把自己的运气都给林郁星也没关系。
　　他对不起弟弟。
　　只是他还有什么运气可言。
　　家中有了新的孩子后，养母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她把住在家中的林郁恒当作客人，微笑地对他介绍着自己的儿子：“这是我家小星，和我长得很像吧？他很乖的，是个体贴我的好孩子。”
　　她温柔地笑着，抚摸着“瞿星”的脑袋。
　　新的小“瞿星”甜甜地笑了一下，亲昵地抱住了养母。这是个机灵的孩子，比他更懂得讨好养母。
　　只是他的存在时常会让养母恍惚，分不清谁才是自己的孩子。
　　瞿苓年见此，毫不留情地让他搬出了别墅，住到了一间私人公寓中。
　　一年后，在他年满18岁的生日那天。瞿苓年来公寓找他，给了他一张卡，里面有足够他念完大学的费用，以及一笔生活费。
　　瞿苓年这般道：“你成年了。”
　　话中的意思，便是瞿家不用再为他负责，也不用再照顾他的生活。
　　一张卡，一笔钱，瞿苓年自认仁至义尽地断开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你留在这里，你母亲偶尔还能撞见你，不大好，她现在更加受不了刺激。你很优秀，不管去哪里都会很好。就是委屈你……要继续用‘瞿星’这个名字。当然，如果你不嫌麻烦，改回去也可以。”
　　“……”
　　林郁恒无言以对，他再次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瞿苓年难得露出一抹愧疚，不管怎么说，都是相处了多年的“家人”。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回国去找你弟弟吗？去找找他吧，也许……他还在等你呢？”
　　听到瞿苓年的这句话，他诧异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自嘲的笑。
　　-
　　怎么可能？
　　他也在内心无声地嗤笑了一声。
　　十年了，林郁星再傻都不可能还在原地等他这种恶劣的哥哥。
　　但他确实想知道林郁星现在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是否还和梦中一样，是个经常觉得委屈到不行的小哭包？
　　在失去了一切后，他不要脸地开始想念林郁星。
　　想念那个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放弃他的小星星。
　　林郁恒回了国，进了C大念书。他在徐向池的帮助下，一直在找弟弟，他几乎为此花光了养父给的生活费。可他的弟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见踪影。
　　直到某一天，他和徐向池去外地写生时，撞见了自己的姑姑林秀凤。
　　林秀凤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欣喜万分，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与弟弟重逢时，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林郁星死了。
　　死于一场车祸，死于短暂且仓促的17岁。
　　听说，林郁星是在打工送外卖的途中，在人行道上出的意外，当场死亡，连送医院抢救的机会都没能拥有。
　　车祸的日期，以及林郁星死亡的时间，正是他心绞痛到被送医院的那天中午。
　　都说双胞胎会有心灵感应。
　　也许他昏死过去的那一刻，正是林郁星停止心脏跳动的那一刻。
　　难怪那种痛是如此刻骨铭心，因为它是林郁星死前唯一的感知，像是一道呼救，传到了双胞胎哥哥的身上。
　　他颓然，原来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弟弟，唯一的亲人。
　　甚至，他在林秀凤的家中，都没能找到一张林郁星留下来的生活照。
　　他们的姑父程嵘一边酗酒，一边骂骂咧咧，无情地讽刺林郁星是个赔钱货，早死的贱种。
　　“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养他，到头来，他还没把钱还给老子，他就死了！真是没福气的晦气东西，亏本买卖！林秀凤，你瞧瞧你家这些玩意儿！我就不该听你的，我就该早点卖了他，好歹还能回点本！你看看现在，你看看？”
　　程嵘不依不饶地抓准了机会，辱骂着林秀凤。
　　林秀凤则一声不吭地忙着手里的活儿，眼泪湿了脸颊，她敢怒不敢言，又或许根本没有怒可言。
　　这种态度，就像是她也默认程嵘的话。
　　她不是不心疼死去的林郁星，可她更心疼自己的儿子程韶华。
　　毕竟她多年的心血，在林郁星死亡的那一瞬，全部化作乌有。她想不到以后还有谁能帮她照顾程韶华。
　　“……”
　　林郁恒这才知道，自己的弟弟这些年过得有多么凄惨，多么糟糕，多么无助。他虽现在失去了一切，但也享受过这个世间短暂的美好。
　　林郁星呢？
　　林郁星什么都没有，唯有一身人间疾苦，最后还惨死于一场无端的事故中。
　　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害的。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林秀凤的家，跑到了一处逼仄的角落里，不断地干呕。
　　太恶心了……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恶心，包括他自己。
　　他掐着自己的喉咙，跪在地上，脑袋抵着脏兮兮的墙面，眼泪是当下最无用的东西。只是他除了眼泪，什么都没有了。
　　他嘶哑着喉咙，呜咽出声。
　　“是我不好……我不该走的，我不该听他的话把你忘了……星星对不起，对不起……”
　　他得赎罪，他必须赎罪。
　　在这之后，他因徐向池而经历的一切苦难，都被他当作是自己的报应，无法解脱。
　　他想，如果有来生，即便是豁出这条命，他都要换回弟弟的命。


第63章 蓄意谋杀？
　　此刻，下午五点左右。
　　顾钟逸把车停到林郁星宿舍楼门口。
　　四月的天气还没完全转暖，他却在车中闷热得度秒如年。今天听到的这番话让他头疼欲裂，情绪也不免有些浮躁，他伸手解开了衬衣的一颗扣子。
　　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可一贯守时的林郁星，迟迟没从宿舍出来。
　　顾钟逸直接下车等待，修长的身体靠在车旁，无意间成了一道风景线。
　　这栋宿舍楼的Omega似乎都习惯了顾钟逸的出现，即便这位校草非常惹眼，他们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好奇围观，更不会频繁地去论坛议论些什么了。
　　反正只要是说林郁星不好的，一律会被删除，没劲得很。
　　顾钟逸给林郁星发了一条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他等了十分钟左右，给林郁星打了一个电话。
　　林郁星挂掉了。
　　紧接着，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林郁星：[等着！]
　　顾钟逸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两个字里，透出了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于是他没有回复消息询问，而是安静地等待。
　　其间，他用手机搜索了当年林郁星死里逃生的那场车祸事件。与“廖延”所说的一样，有一位记者在自己的博客中，写了一篇文稿。
　　标题为：[20xx年，D市车祸案背后的隐情]。
　　顾钟逸打开页面，密密麻麻的字段很快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仔细阅读，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就在刚才——
　　廖延，也就是林郁恒，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提起了这次与顾钟逸相认的目的。
　　“两年前，那个造成人行道多人死亡的肇事司机，与将我撞下天桥的那个肇事司机，是同一个人。”
　　顾钟逸知道这点：“新闻有报道，我后来去搜索过。”
　　林郁恒微妙地动了动唇，问了顾钟逸一个问题：“那你认为，一个酒驾司机造成了这种重大事故，是无差别撞人吗？”
　　“从人行道上的伤亡情况来看，是无差别。”
　　毕竟司机根本不知道那天的人行道上，会经过哪些人。
　　顾钟逸道：“但从他在天桥上的行为来说，更像是……和你有仇？”
　　“是。”
　　林郁恒便是对这点存有疑惑，他来到“廖延”的身体还不满半年时间，对上一次重生记忆犹新，他娓娓道来：“那是我回国的第五天。我为了阻止这场事故，每天都在观察星星的生活。我发现星星每天中午，都定点定时地出去送外卖，经过那个人行道。因为在那条马路对面，有一家理发店，几乎每天都在这个时间点叫外卖。”
　　老板为了省下外卖员的钱，这种近距离的单子，基本会让勤快的林郁星过去送餐。
　　林郁恒随即顿了顿，底气不足地说：“我对重新活过来这件事感到太多困惑，也对星星有太多的内疚……所以我并不敢立刻与他相认。”
　　他垂眼，回忆道：“阻止了星星过马路后，我的双手一直发抖。可能是因为改变了这段历史，让我有些后怕。我觉得呼吸不顺，就拿掉了口罩和墨镜。”
　　那天，他为了平复心情，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天下着雨，他撑着一把伞，感受到低沉的气压，压得他心口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想找个地方避雨时，雨停了。
　　天桥两侧的人行道上，人烟稀少，他便收了伞，想透透气。
　　当时的时间，与他阻止林郁星过人行道的时间，间隔了约莫20分钟。
　　他只记得有人朝他大喊，让他小心迎面而来的车子。
　　“那辆车第一次撞过来时，我经人提醒，幸运地避开了。那辆车也撞到了天桥的栏杆上，熄了火。我因为恐惧，双脚发软，挪不动步子了。在这种情况下，按理说，他就算再次启动车子，也应该是为了逃跑，而不是……”
　　他回想起那天骨头被撞裂的痛感，皱紧了眉头：“而不是倒车后，再次撞向我。你不知道，那辆车它……它好像就是冲着我来的。”
　　顾钟逸的神情逐渐严肃。
　　林郁恒马上道：“我被撞到后，整个人飞了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断了。再之后，我掉到了水里，无法呼吸，又浑身剧痛到不能动弹。我分不清自己是被撞死的，还是被淹死的，我好像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睛，我就变成了‘廖延’。”
　　林郁恒搜索过这个事故的结局。
　　司机是酒驾，事后也承认了自己是醉酒后神志不清，无差别撞人。但由于第一次事故中，死伤人数过多，第二次事故又是两次针对性撞击，恶意成分较大，他被判了死刑。
　　“或许大家都会把它当作一起恶劣的意外交通事故，可是……”
　　林郁恒抬眼，眸中是深深的恐惧：“肇事司机常年从事的士行业，不至于会在工作时间这样酗酒……”
　　林郁恒继续说：“据我所知，他的儿子患有白血病，他们一家为了给孩子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非常努力地赚钱，怎么可能会在工作时间酗酒？但是，在他被判死刑后，他的妻子居然立刻带着孩子，毫无经济负担地搬来了C市。”
　　顾钟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在怀疑，这是有人花钱雇了他，蓄意谋杀？”
　　“是。”
　　“等等——”
　　“你听我说完！在他们搬到C市之后，很快就有一位匿名者，负担了孩子所有的治病费用，还让孩子幸运地做了骨髓移植。在此之后，她带着康复的孩子去到了M市定居，在一个地段极为不错的小区。他们居住的房子虽然不在她名下，但那里的租金，她绝对付不起。”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顾钟逸一颗心悬起，指尖有些发麻，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有一篇报道，近期的。”
　　“近期？”
　　“是一个无良记者发的，他专门靠挖掘这种故事来吸引大众的眼球，获取流量。他的出现，让司机的妻子非常抗拒，两人甚至多次起了冲突。不过奇怪的是，那个女人并没有报警，更像是不敢报警。”
　　事后，这个记者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发在了网上。可怕的是，这篇报道还没引起众议，就被火速删除压下了热度。之后，记者不管去哪里发，都会被删掉。
　　记者家中也收到了恐吓物品，他更加笃定这是一起谋杀案，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最后，事故的影响力逐渐淡去。
　　记者也在两年后，也就是近期，把这个稿子发在了自己的小号博客中，而非主流媒体平台。
　　距离事故已经过去太久，除非是有心人士刻意去搜索。不然，基本没有人可以发现他这篇点击量极低的博文。
　　林郁恒拿出手机，和顾钟逸加上了好友，把博客的名字发给了顾钟逸。他让顾钟逸有空可以去搜一下这篇报道，里面的内容太多，疑点也很多。
　　眼下他身为“廖延”，局限太多，能力财力都有限，无法去调查这些疑点。
　　他迫切地需要顾钟逸的帮忙。
　　“顾钟逸，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只是一个替死鬼。”
　　“……”
　　“那司机本来要撞的人，就是星星。而我的出现，让司机误会了，所以他才有了那样不合理的行为。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
　　桌上的茶凉了。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深感恐惧地道：“可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林郁星还活着……那他会不会经历第二次相同的事情？
　　这是谁都没办法保证的未知数。
　　林郁恒定定地看着顾钟逸，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无力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也做不到。”他诚恳地拜托顾钟逸，“但你可以。”
　　如果是一个误会，那就去核实，证明它真的是一个误会。
　　如果是蓄意谋杀，那顾钟逸就该找出真凶。
　　否则，没人能够确保历史不会重演。
　　-
　　另外，林郁恒对顾钟逸还有一个请求：“不要喊我‘瞿星’了，这个名字夺走了我太多东西，也给了我太多不好的回忆。之前是因为我已经成年了，改名字过于麻烦才没有改。可现在，不管我是谁，我都不会再是‘瞿星’。”
　　他像是如释重负了。
　　回想到此，顾钟逸深吸一口气。
　　他沉思着，不断地在脑中反复回忆林郁恒说的那些话。
　　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顾钟逸！”
　　顾钟逸忙不迭地转过身，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手中，锁了屏幕。
　　唯见林郁星抱着一个花篮，沉着脸，抑或说是羞红着脸，站在他面前：“你在干什么？我喊了你好多遍，你都不理我。”
　　非要林郁星喊全名才反应过来。
　　顾钟逸启唇，话音未出，林郁星就一把将手里的花篮塞到了顾钟逸手中，显然是在生气。
　　顾钟逸一愣，他细细想来，林郁星好像从来都没有对他发过什么脾气，更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发呆而生气。
　　眼下，看着林郁星气鼓鼓的模样，他既觉得新奇又捉摸不透。
　　“我刚在回复工作。”顾钟逸说，“是餐厅的事情。”
　　他也不算说谎，张经理确实发了一份餐厅的新菜单给他，他还没回复。
　　林郁星直接坐上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一言不发地瞪了顾钟逸一眼。那架势，颇有一种回家再算账的意思。
　　顾钟逸抱着花篮，绕过车身，去了驾驶座。
　　关上门，顾钟逸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林郁星不说话，顾钟逸望了眼手里的花篮，语气温和：“这是你今天插花课的作品吗？”
　　林郁星点了点头。
　　“是要送给我的吗？”
　　“嗯。”
　　顾钟逸马上说：“很漂亮。”他瞧见林郁星依然板着脸，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
　　林郁星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给顾钟逸看蒙了。
　　“你总是这样。”
　　“哪样？”顾钟逸是真不了解情况。
　　“你的心长毛了吧？”
　　还问哪样？
　　顾钟逸被这句话堵得一时找不到话接，语塞着对上了林郁星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一点委屈。
　　林郁星拧着眉，嘟囔着说：“你表面一本正经，私下……私下就乱七八糟的！”连发消息都那么乱来，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给说完了。
　　害得林郁星从今往后，哪还能在苏霂面前抬起头来。
　　找个地洞钻还差不多吧。


第64章 床单不够换了。
　　顾钟逸没能理解林郁星说的乱七八糟是什么意思，但他第一时间将这个词和两人周末的生活联系在了一起。
　　都说Omega在发热期之外的时候，对那方面的需求不高。
　　顾钟逸怀疑是自己太勉强林郁星了，导致林郁星在周五这种日子里，对他产生了抵触心理。
　　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
　　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分后，顾钟逸深呼吸，一路深刻反省。
　　他决定从今往后，恪守A德，不能再继续任性妄为地勉强林郁星了。
　　-
　　回公寓的路上堵起了车，他们在一处地方迟迟未动。
　　顾钟逸几次试图和林郁星搭话，林郁星都没有理睬。顾钟逸没办法了，就想了个办法，他挑了一个林郁星一定会参与的话题：“晚上吃什么？”
　　林郁星果然很快回答：“葱油面，加两个蛋。”
　　上周顾钟逸做的葱油面完全俘获了林郁星的胃，别说加两个蛋了，就是给林郁星盛两大碗面，他说不定都能吃下去。
　　顾钟逸欣然道：“我多熬点酱汁，下周你可以带学校里拌面吃。”
　　林郁星心里的火气下去了一些，他抿了抿唇，面对顾钟逸的好脾气，一贯不会骄纵的他有点后悔对顾钟逸发脾气了。
　　他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对顾钟逸摆脸色？
　　林郁星用手指摩挲了下自己的裤子，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生气。”他犹豫着，慢慢道，“是你发的消息太过分了，这次……反正这次真的是你不对。”
　　“？”
　　什么消息？
　　顾钟逸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愣了两秒：“我跟你说去买安全套的消息？”
　　林郁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从耳根子开始羞红到脸。
　　前面的车子开始动了，林郁星这个举动无疑是会妨碍到顾钟逸开车。他赶忙收回手，微声苦恼道：“苏霂全都看见了，怎么办啊……”
　　顾钟逸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林郁星的面子没了。
　　原来刚才他的一路反省，都是白费力了，方向就错了。
　　林郁星坐在副驾驶上，开始极其认真地和顾钟逸约法三章。从今往后，以防万一，在校期间，顾钟逸不能给他发这么露骨的消息。
　　顾钟逸的重点却在别的地方：“你不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可以发吗？”
　　“当然不可以！”
　　“我总要问问你再买。”
　　林郁星捂不了他的嘴，以为顾钟逸是故意的，干着急道：“非要问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用的，你摸着良心说，那是我用的吗？”
　　趁着又一次的堵车，顾钟逸探身拉开了副驾驶处的储物盒。里面塞满了两个尺寸的安全套，尺寸一大一小，明明白白。
　　顾钟逸同样认真地告诉林郁星：“我给你也买了几盒。”
　　“我、我我？！”
　　林郁星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去，他用特别奇妙的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英俊帅气的顾钟逸。然后，在他思绪神游去到不该去的地方时，顾钟逸点醒了他。
　　“最近雨天多，床单不够换。”
　　“……”
　　顾钟逸较为专注地看着他。
　　林郁星沉思了一分钟左右，在今天，第二次喊了男友全名：“顾钟逸，你不要脸了。”他决定保持沉默，避免火气上涨，伤及无辜。
　　但仔细想想，这辆车上除了他，没有无辜。
　　从学校到公寓的车程因为堵车，漫长了很多。
　　后面的车按着喇叭，前面的车不动，天空隐隐飘落四月春季的雨。
　　林郁星靠在座椅上生闷气，气到不禁打了个哈欠。在适宜的温度中，他不知不觉地浅睡过去。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
　　顾钟逸将车驶入公寓小区的负一楼停车场，他停稳后，率先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他伸手轻抚林郁星的脸颊与耳朵：“郁星，我们到了。”
　　林郁星昏昏沉沉地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顾钟逸按开了林郁星的安全带，握着放到一旁。他下车，从副驾驶那一侧将林郁星直接抱了出来。
　　林郁星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蹬了下脚，要自己走。
　　顾钟逸：“我今天惹你生气了，所以我要抱着你走。”
　　他的死皮赖脸独有一份，仅供林郁星享用。
　　林郁星闷声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
　　林郁星差点被他的回答气笑了。
　　顾钟逸就像是林郁星描述的那样，表面一本正经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实际又不顾场所地在林郁星额头亲了一下。
　　十分“乱七八糟”。
　　林郁星缩了缩脖子，压根没躲开。
　　顾钟逸成功哄好了人，淡定地道：“事实证明，没联系也不妨碍我实施。”
　　归根究底，是林郁星太乖了。
　　顾钟逸是个见好就收的人，他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等林郁星说什么，他就直接抱着人进了电梯。
　　林郁星贴心地拿出电梯卡，帮双手不便的顾钟逸按下楼层，看样子是真的没什么气了。
　　在电梯密闭的空间中，林郁星一双手亲昵地搂住了顾钟逸的脖子，不再同在外边那样小心翼翼地保持点距离。
　　“你下午去哪里了？为什么今天推迟了时间？”
　　周五这个点，一向是交通最拥堵的时间。往前，他们都会避开这个时间点，提早回家。
　　“有点事情耽搁了。”
　　“什么事情？”林郁星懂事地说，“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不是不方便。”顾钟逸想了想，道，“只是一个小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顾钟逸无意对林郁星撒谎。
　　但林郁恒多方面考虑后，他不想，也无法和林郁星相认。因此，他要求顾钟逸替自己的身份保密。
　　顾钟逸没有反对他的想法，毕竟“重生”和“借尸还魂”这种说法过于离谱，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而按林郁星的性格，没准还会负责任地筹钱，把他和林郁恒都送去医院检查脑子。
　　想想就觉得头疼。
　　顾钟逸并不希望自己被林郁星误会成是精神错乱。
　　到了家，林郁星想先去洗个澡。
　　顾钟逸则换上居家服，系上围裙，去厨房熟练地熬葱油。
　　这要是被顾庄知道，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此刻全身心地投入家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怕不是要气得吐血。
　　顾钟逸也不是没想过这点，可如果能把顾庄气到这种程度，让顾庄少点坏心思和精力，他认为不是什么坏事。
　　另一边，林郁星冲澡的速度一流。他换上睡衣，扎了一个舒服的小辫子，在卧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这间公寓在林郁星多次居住下，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林郁星校外的家。他不会像第一次来时那么拘谨，对家中的一切也都熟悉了。
　　有时候，还会贡献一点什么。
　　比如今天的一小篮花，就被林郁星放到了茶几上。
　　林郁星一溜烟地来到厨房，手里拿着什么，一进门先给了顾钟逸一个吻。
　　前一秒还在考虑要不要切点水果的顾钟逸，下一秒便是一如既往地没吻够。在他倾身向前时，林郁星用四指挡住了他的唇，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塞到了他的手中。
　　“谢谢你做晚饭，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林郁星挑了下眉，不忘叮嘱：“看看吧，专门为你写的。”说完，他神采飞扬地端着两盘面走出了厨房。
　　顾钟逸的信息素似在跳跃，他盯着被林郁星关上的厨房门，意犹未尽地打开了纸条。
　　只见上面规整地列了一排“禁词”。
　　安全套光荣上榜。
　　顾钟逸：“……”
　　林郁星为了避免被人撞见的尴尬，要求这些禁词，顾钟逸以后都要用“那个”来代替。
　　这不仅是林郁星给顾钟逸的晚餐回礼，更是他被顾钟逸在车上说到哑口无言的“回礼”，着实让顾钟逸见识到了乖巧听话的林郁星也有记仇的一面。
　　且报复得很故意很幼稚，挺“那个”的。
　　顾钟逸失笑，来来回回地把纸条上的“那个”记了个彻底，诚恳领罚。
　　当晚。
　　顾暖那边传来了喜讯，他终于追到了他心尖上的Alpha，顺利恋爱了。
　　林郁星的手机第一时间收到了顾暖的消息——[各位亲爱的朋友，在四月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我，顾暖，终于和我的Alpha两情相悦了。]
　　一看就是群发，比较没诚意。
　　-
　　比起这个，更让人意外的，是顾钟逸常年没动态的朋友圈，竟然在今天，有了第一条动态。
　　顾钟逸：[他送的花。]
　　附图：林郁星插花课的作业，一个以小向日葵为主的清新小花篮。
　　顿时，顾钟逸的朋友圈炸开了锅。
　　一分钟内，二十三个点赞，十几条评论。
　　杨青：[我靠，我没看错吧？你在秀恩爱？你，顾钟逸，在朋友圈秀恩爱？]
　　杨宙：[牛啊，我以为我瞎了。]
　　杨青回复杨宙：[你的确瞎了，给你打几个电话了，在外留宿不知道说一声？有了对象你心挺野啊，婚礼都还没办呢，你死皮赖脸地在人家家里住上了？]
　　杨宙：[……]
　　杨青骂完自家哥哥，嬉皮笑脸地继续评论：[向日葵，寓意真不错！学弟真上道，挺会整啊！]
　　季幕：[祝长久（微笑脸）。]
　　顾暖：[哇，今晚我们顾家双喜临门吗？]
　　季幕回复顾暖：[什么意思？]
　　顾暖回复季幕：[咳……没什么！]
　　顾暖回复季幕：[等等，这不是钟逸哥的朋友圈吗？你们什么时候加好友的？！]
　　苏霂：[这就是内敛人的爱情吗？（坏笑）]
　　篮球队队友1：[嫂子手真巧啊！羡慕。]
　　篮球队队友2：[单身狗流下了羡慕的泪水，真怀念嫂子上次给我们送的水，那甘甜的滋味，原来就是你们爱情的甜蜜吗？]
　　篮球队队友3：[老二你神经啊，说的什么玩意，这辈子没喝过矿泉水吗？明天我给你买！]
　　队友2回复队友3：[你再说一句试试？你上次在篮球场打我那一巴掌我还记着呢！]
　　队友3回复队友2：[那不是你喊我打的吗？做人老实也要挨骂吗？（流泪）]
　　篮球队队友4：[老二老三你们别吵了！咱嫂子眼光真好，我这种没审美的大老粗看了都觉得漂亮（大拇指）。]
　　林郁恒今天的情绪不太高涨，他拿着手里廖延的手机，默默地给顾钟逸点了个赞，什么都没说。
　　苏霂吓到跳起来：[艹，廖延你怎么在这里？]
　　林郁恒没理他。
　　但不管顾钟逸的朋友圈怎么热闹，它主人现下都无心去参与什么。
　　因为顾钟逸正在把林郁星的教导学以致用，他身体力行地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作床上“那个”。
　　并且，他还会亲切地低沉着嗓音，询问林郁星：“需要用‘那个’帮你‘那个’吗？”
　　“……”
　　“‘那个’用着是不是很不错？”
　　“……”
　　“我的‘那个”怎么样？”
　　“……”
　　“郁星，别咬着嘴唇。‘那个’的时候，你的声音最好听了。”
　　不得不说，他开始赞同林郁星的提议了。“那个”两个字，包含万物，连以前难以出口的羞耻词汇，现在他也能自然地说出口了。
　　于是，顾钟逸满口那个，那个，那个！
　　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充满了神秘感。神秘到林郁星叫苦连连地蹬着脚，想要逃跑，又被顾钟逸握住脚踝一拽，沉沉压下。
　　林郁星泪眼蒙眬地睁开眼睛，哑着喉咙举手抗议：“作废！我，我要求作废！”
　　他发誓，他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学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吸着鼻子，“不要‘那个’了……”
　　顾钟逸驳回，一板一眼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你的要求，我必须严格遵守。”
　　林郁星：“？？”
　　顾钟逸看着事事都温和，发起疯来也不好惹。
　　无奈，林郁星无助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真是萝卜个腿儿，今天吃大亏了！


第65章 你们一周几次？
　　六月初夏。
　　C市研究所。
　　林郁星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抽了一个工作日，去研究所中做了腺体复查。
　　次日，他被季幕再次喊到研究所。
　　他第一次进季幕的个人办公室，这是一间朴素到除了工作文件与必要物品，没有任何多余物件的屋子，除了桌上的一张全家福。
　　“随便坐。”
　　天气还不算太热，季幕随手打开了窗户。
　　他动作熟练地泡了一杯茶，还让助手帮忙准备了一点健康的蔬果干作点心。他和林郁星经过几次接触后，已经不算生疏了。但林郁星面对季幕，还是有些拘谨。
　　毕竟季幕是个长辈。
　　“谢谢您，又给您添麻烦了。”
　　季幕看着有些冷淡，语气倒是很亲切：“不麻烦，快坐吧。”他也一起坐下，同医生问诊一般，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份腺体检查数据。
　　林郁星忧心忡忡：“是我的复查结果不太好吗？”
　　“没有。”
　　林郁星不太明白，既然没问题，季幕为什么要特地喊他过来一趟。
　　忽然，季幕问他：“我给的药剂，你有坚持涂抹吧？”
　　“有。”林郁星回想了下，“就是年前有事耽搁了，那几天没抹。”
　　“感觉怎么样？”
　　林郁星思考了下，说：“我身上的信息素最近好像变浓了，我室友也这么觉得，以前他老说我信息素很淡。还有就是，我对他人信息素的感知能力提高了一些。”
　　他想了想，认为自己在季幕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先前我对学长的信息素比较敏感，对其他的人一般。”
　　林郁星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按季幕的话来说，腺体因后天创伤而感知过弱，并不是个好现象。
　　幸好林郁星坚持用药，这次的检查数据一切正常。
　　甚至，它还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季幕盯着数据再三看了看，他结合了林郁星和顾钟逸77%的契合度这事，以过来人的角度，沉默少顷后说道：“林同学。”
　　季幕发现自己还没有给林郁星倒茶，有条不紊地斟满后，将茶杯放到林郁星面前。
　　“我需要问你一个极其私人的问题，你要是不方便回答，就不回答。可出于你腺体的状况考虑，我希望你可以如实告诉我，我也能给你最正确的建议。”
　　“好。”
　　林郁星捧起茶杯小饮。
　　季幕略微唐突地问道：“你和钟逸发生关系了吗？”
　　“咳！”林郁星被一口茶水呛住。
　　季幕将纸巾盒推过去，神情淡定地等他答话。
　　林郁星特别不安地握着茶杯，在顾家长辈的询问下，他支支吾吾地红透了脸，紧张地将下巴往后一缩，声音比什么都小：“……嗯。”
　　季幕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拧了拧眉。而季幕每次思考时，都会习惯性地冷着脸。
　　林郁星被季幕这张严肃的脸吓得正襟危坐，马上说：“季叔您放心！我虽然年轻，但我会负起一个成年人该负的责任。我、我也是真心喜欢学长，不会辜负他！”
　　都说老一辈的人思想会比他们这一辈保守些，林郁星不知道季幕会不会有责备他的意思。
　　可就算这样，他也做好了受批评的准备。季幕对他这么好，说他几句，他不会觉得怎么样。
　　然而谁能想到，面对林郁星的一番自剖真心，季幕竟然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你和我说这些干吗？”
　　林郁星怔了怔，讪讪地问：“那，我要说点什么？”
　　季幕摸了摸下巴，他还真有想知道的关键问题：“你们一周几次？”
　　林郁星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地上。他万分震惊地望向季幕，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了。
　　他不敢相信，看上去如此正经的季幕，居然对晚辈有这方面的好奇？
　　林郁星一言难尽地想要拒绝回答。
　　“嗯？”季幕作为研究所的一员，仔细地再次查看了数据，完全没注意到林郁星的误解，“怎么了？”
　　季幕久久得不到林郁星的回答，淡然道：“你和钟逸的契合度不算低，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行为越亲密，他的信息素就能越好地促进你腺体的二次发育。”
　　林郁星自己也是这个专业的学生，反应的速度还算快。
　　他立刻就明白是自己脑补太多，误解了季幕的用意，不禁整个人都快羞死过去。
　　“……”
　　“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我是同专业的，这应该是你上学期就学到的知识点。”季幕有了点说教的意思，“林同学，谈恋爱固然是好，但平时的学习也要认真。”
　　林郁星无法坦言为自己辩解，硬着头皮认下了：“季叔，我会努力的。您、您请继续说吧……”
　　季幕无声叹气，耐着性子同他说：“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他的信息素对你的腺体，可以起到‘疗伤’与‘修复’的作用，是一种比任何东西都要有用的‘特效药’。”
　　逐渐地，它也会使林郁星曾受过伤却没有完全恢复的腺体重新活起来，将内里断裂的缺口衔接上。
　　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说到这，季幕再次问道：“现在方便回答了吗？”
　　林郁星咬了咬下唇，报了一个数。
　　这回轮到季幕手里的茶杯一抖，差点没拿稳。
　　林郁星在专业知识面前，保持着信任的态度，开始知无不言：“主要都集中在周末。”
　　季幕：“？”
　　“可能听上去是会有点夸张吧……”
　　他们还处于热恋期，林郁星面上觉得不好意思，心里却觉得正常。
　　不过，就连这种时候，他都还想为顾钟逸解释几句：“学长在恋爱后比较黏人，可是我平时却总是要打工，还任性地想要住校，他又不得不迁就我……所以，我们只有周末才有比较多的时间待在一起。”
　　林郁星老老实实地握紧了自己的一双手，难为情地说：“就多做了几次。”
　　真是越解释越无力，越描就越黑。
　　林郁星对天许愿，希望可以翻篇了。
　　季幕平静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顾家的Alpha果然都是狗啊。
　　他伸手，感同身受地握了握林郁星的手背，郑重其事道：“辛苦你了。”
　　林郁星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答道：“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季幕：“……”
　　季幕暗暗想道：年轻人，真了不起。
　　震惊与尴尬的气氛过去了一点后，季幕轻咳了一下。
　　然后，他扶额几秒钟，总算搞清楚了：“怪不得你的腺体才几个月时间，就和上次的检查相比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林郁星眨了眨眼睛，安静地听季幕说话，脑袋已然红成了一个番茄。
　　季幕看出来林郁星脸皮薄，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他。
　　“既然有钟逸在身边，我给的药剂你不用每天涂抹了，隔两天用一次就可以。你也不用觉得害羞，你和他多接触，对你的腺体有益。”
　　所谓的一举两得，恐怕就是如此。
　　林郁星惊喜地问：“您的意思是，我的腺体之后可以彻底正常了吗？”
　　“按目前这个情况来说，是恢复得不错。”季幕回答道，“林同学，我这句话也许有些为时尚早了，但如果你们往后感情一直很稳定，或许可以提早考虑一下标记的问题。”
　　提到标记，林郁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标、标记？”
　　“契合度极高的标记，应该能让你的腺体尽快稳定下来。当然，这个看你自己，也不是必须。”
　　季幕认为林郁星在专业课的学习上，真的极其不认真。他这次不解释了，直接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专业书籍，放到林郁星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大学就这几年，你要好好把握。”
　　“……”
　　“像你这种情况，让契合度较高的Alpha标记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季幕的指尖点了点书本的硬皮封面，“这本书送你了，回去好好看看，里面都有写，我就不一一给你细说了。”
　　林郁星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又闹了个笑话。
　　虽然季幕所说的知识点，都是他们专业课上会一字一句教学的东西，但由于今天都是围绕着他本人来说，实在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林郁星尴尬地抬手，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处：“好，谢谢您。”
　　此次季幕喊他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探讨这些知识点。
　　季幕从抽屉中拿出一只包装较好的盒子，轻轻地推到林郁星面前。
　　盒子是纯白色的，上面没有印任何文字和花纹。
　　林郁星礼貌地望向季幕。
　　“给你的。”季幕说，“是顾氏集团新研发的产品，腺体贴。在有些场合中，Omega很容易被Alpha意外强行标记。虽说现在去除标记的手术很快捷，但终归是要动刀子，对Omega的身体有一定伤害。”
　　因此，顾氏集团与研究所合作，在近几年的时间内，研发出了这款腺体贴。
　　“有了它，就算被Alpha咬了，也不会留下标记。”
　　顾氏集团还没推出这款新产品，目前季幕手中这盒，是检测合格的正规试用品，更是非卖品。
　　已经被标记多年的季幕一看到自家Alpha带回来的这个产品，便想到了总是穿着高领的林郁星。
　　上回季幕推荐的医生治疗价格不低，他估计林郁星目前是无法承担这笔费用的，也相信林郁星必然不会去麻烦顾钟逸。
　　季幕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他理解自尊心这种东西是个难解的题。
　　于是，这盒腺体贴来得恰是时候。
　　“我挑了一款最适合你肤色的，成分我也看过了，你不过敏。哦还有大小，我拿了最大号，这个尺寸不仅可以遮住你的疤，还能帮你往下遮一点。”
　　这样的话，林郁星夏天就可以穿正常的圆领，清凉不少。
　　这只盒子里没有使用说明书，季幕便充当了解说员。
　　“盒子里附带一瓶清洗液，你用它在腺体贴周围一擦，它可以自然脱落。腺体贴都是一次性的，每次不要超过8小时。”
　　林郁星受宠若惊地捧起盒子，感动不已。
　　“季叔，我……”
　　“也不是无条件给你的，你到时候得给我说说试用体验。要是觉得不错的话，我再送你几盒，算是试用报酬。”
　　林郁星连忙摇摇头，他珍重地拿着盒子，再次道：“谢谢您。”
　　面前这盒是季幕的一番心意，他就不拒绝了。
　　林郁星说：“我会好好使用的，但之后我要是想再用，我就等上市了去买，当是支持顾氏集团的产品了！”
　　季幕挑了挑眉，随便他了。
　　反正顾钟逸也是个足够机灵的人，不至于让季幕多操心。
　　林郁星离开研究所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
　　他算了算时间，回到学校得五点了。
　　在站台等公交车的间隙里，他拿出刚换没多久的新手机给顾钟逸发了消息：[检查做完了。]
　　顾钟逸不知道在忙什么，等林郁星上了公车后，他那边才回复了消息：[怎么样？]
　　林郁星：[季叔说我恢复得还不错。]
　　林郁星：[季叔还送了一盒腺体贴，可以贴住我的疤，我夏天不用穿领子那么高的衣服了。]
　　顾钟逸：[这是公司新产品，我有帮你准备。]
　　林郁星不可思议地问：[你和你爸都闹翻了，还能去拿公司的产品吗？不会挨骂吗？]
　　顾钟逸：[脸皮厚点就行。]
　　林郁星：[小仓鼠惊恐表情]
　　林郁星担心顾钟逸受委屈，赶忙说：[我现在手头挺宽裕的，之后要用可以花钱买。你别去拿了，拿了我也不要。]
　　很快，顾钟逸就给林郁星打了一个电话，他听到林郁星那边公车的广播正在播报一个站点，问：“刚上车？”
　　“嗯。”
　　顾钟逸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在电话里低沉温柔：“这一块不归我爸管，别担心。你要是之后想自己买，那我们就自己买。”
　　林郁星被顾钟逸的声音磨得耳朵痒，心中喜欢，便点了点头。随后，他突然想到顾钟逸看不到他点头，才出声：“嗯。”
　　他想告诉顾钟逸关于腺体的具体事情，可在公车上不太好说，也觉得在手机上或许说不清，他就想等顾钟逸回家了再聊这些。
　　林郁星动了动唇，开口问：“你呢，那边忙得怎么样了？”
　　顾钟逸还未回答，身旁就有人在询问他什么。顾钟逸只得对林郁星说：“我有点事要先处理，等会儿我再给你电话。”
　　“好，你先忙吧。”
　　电话被挂断了，林郁星失落地沉下肩膀。
　　截至今天，顾钟逸已经“出差”两周了。
　　他非常想念顾钟逸。


第66章 裤子变裙子。
　　林郁星没有多问顾钟逸究竟是去干什么了，他明白顾钟逸从小与自己就是两个生长环境，许多差距是不可避免的。
　　他想，也许顾钟逸早早地就在考虑将来的工作问题了。再加上，近期顾钟逸频繁地“出差”，更是让林郁星笃定了这点。
　　而他呢，自从恋爱后，似乎在各方面都有些松懈了。连季幕同他说专业上的问题，他都没能顺利地接上话。
　　为此，林郁星靠在车窗上，皱紧了眉，他冥思苦想一阵，暗暗发誓：好，那我也得更努力了！
　　绝不能拖顾钟逸的后腿。
　　他打算今晚就把季幕送的书一口气读完。
　　说来也巧，他刚下定决心，顾暖就前来报到。
　　顾暖：[热乎乎的第一手消息来了！我们公司暑期要招一些名校实习生，薪水不高，差不多一个月两三千吧。食堂包饭，还有高温补贴和免费下午茶。]
　　顾暖是个乐于助人的好青年：[我记得你之前好像问过我，你要去吗？]
　　林郁星惊呆了，这不是天降大饼吗？
　　能在大学初期就去顾氏集团实习，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去呢？
　　林郁星：[我今晚就回去做简历！]
　　顾暖：[不用，我和家里打个招呼就行。]
　　林郁星万分感谢。
　　末了，他有点忧心地问：[那我要是去了，容易碰到顾叔叔吗？]
　　顾暖：[哪个顾叔叔？里面可能有好多顾叔叔。]
　　林郁星：[学长的爸爸。]
　　顾暖：[安心安心。]
　　顾暖：[那坏老头属于高层，你这种小实习生见不到。]
　　林郁星呼了口气。
　　顾暖坏心眼地说：[你要是想见，我可以引荐的。]
　　林郁星：[不用了，谢谢。]
　　车程漫长。
　　林郁星憧憬着暑期的实习，把这个好消息发给了顾钟逸。
　　发完后，他才意识到恋爱真是神奇。和顾钟逸在一起后，他变得爱分享了，什么都喜欢和顾钟逸说一说。
　　-
　　这辆公交车直达C大的一个站点。
　　林郁星脚程快，下车走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一打开门，苏霂正在找剪刀。
　　“你回来了啊。”苏霂翻箱倒柜地说，“剪刀放哪去了？廖延刚让跑腿给我们送了这周末打工要穿的衣服。”
　　林郁星也没找着，就用钥匙划开了箱子上的胶带。
　　苏霂期待地探头一看，他石化了。
　　“靠，这什么玩意儿？”苏霂拎起一个猫耳，一个心形围裙，头都大了。然后，他从箱子里抓起了一条短裙和一条能绑在腰上的黑色小尾巴。
　　苏霂晒干了沉默，过后，他暴跳如雷：“我就说呢，时薪这么高！原来是要让我们穿裙子！”
　　他们两个男性Omega，送来的居然是猫咪女仆装？这要是被熟人看到，简直要笑掉大牙吧？
　　苏霂心生退意，压根就不想去了。
　　可他们临时放主办方鸽子，恐怕不大好。
　　苏霂蔫蔫地耷拉下脑袋，生无可恋地说：“我就知道廖延心思没那么单纯，他是不是想拍我们的丑照？”
　　林郁星却觉得奇怪，他当时明明看到猫咪女仆装是给女生准备的，他们应该是猫耳侍从装。他给箱子里的衣服拍了个照片，发给了廖延。
　　为了沟通方便，林郁星打了个电话过去。
　　苏霂举手提议，哼声道：“开个免提，让我听听，廖延能放出什么屁来。”
　　结果那边的林郁恒也头大着。
　　“别提了，这次有三个女生临时有事去不了，就换成了三个男生。主办方男装不够，在看了大家的照片后，就决定说，让我们三个改穿女装，他们认为我们比较合适。”
　　林郁星：“好随便的决定。”
　　“……你们试过了吗？”
　　“没，你试过了吗？”
　　“我这套是给一个女性Alpha准备的，她个子高，尺码对我来说刚好。你们也试一下，尺码不对就赶紧找人改改。我爸就是怕我们穿着不合身，提前拿给我们了。”
　　林郁恒是自己闯祸自己收拾，他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让我爸去问问能不能只戴个猫耳朵？实在不行，你们不去算了。”
　　苏霂盘腿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吐槽：“廖延！你爸不觉得你穿裙子像金刚芭比吗？”
　　“我爸当然别扭……但这事儿是我自己要报名的，我不想给他添麻烦，随便穿穿得了。”
　　林郁恒这语气里，透出了一股十足的无奈。
　　要知道，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曾遭受过严重的校园霸凌，廖家父母为了避免这事再次发生，肯定不愿意儿子穿女装。
　　可林郁恒不想给他们在工作上添太多麻烦，便一口答应下来：“既然是我自己接的工作，那不管出了什么问题，我都得认真完成。而且我一个大男人穿裙子好看，那也是我的本事，是廖……是爸妈把我生得好！”
　　这话把廖家父母感动得一塌糊涂，廖母更是偷偷抹起了眼泪。
　　林郁恒也不是真心愿意放弃林郁星他们，他很快就开始游说林郁星：“有句话吧，我觉得我必须要说。郁星，还有那个什么苏霂，我觉得你们穿这个一定好看，这点错不了！”
　　“……”
　　“你想啊，为什么主办方要给我们三个发女仆装？可不就是因为我们三个是所有人中，颜值最高的吗？”
　　苏霂又不是自恋狂，他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苏霂：“我颜值高个屁。”
　　林郁星：“我颜值也不高。”
　　“怎么不高了？！”林郁恒一听，急了，他是话里有话，唯恐自己的弟弟听不出来，“郁星，要不到时候我给你拍个照，发顾学长？”
　　“你敢？”
　　林郁恒被林郁星果断拒绝，直接喊话苏霂：“苏霂，你相信我，到时候你穿着这个，我给你好好地拍张照。你一发你男朋友，保证他口水直流三千尺！”
　　苏霂呸呸两声：“我男朋友又不是变态！”
　　林郁恒啧声，攻不下林郁星他还搞定不了苏霂吗？他强词夺理地说：“这就是你不对了，喜欢猫咪女仆装怎么就变态了？你这是赤裸裸的偏见！”
　　“我不想穿就是有偏见？你怎么不说你对我有偏见！！”
　　和林郁恒斗起嘴来，苏霂可来劲了。
　　林郁恒拿出了杀手锏：“你不是说你至今还没和他见过面吗？你听我的，给他发这个照片，当天他就能出现在你面前！”
　　这种粗糙劣质且夸张的谎话，世界上没有人会信。
　　可林郁星一转身，苏霂已经拿起爱心小围裙在身上比画了。
　　林郁星：？
　　苏霂背过身系上了围裙，拎着小短裙，他对着镜子快乐地转了个圈。
　　真是世风日下。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后天就得去展会现场。
　　林郁星自然知道这种时候放主办方鸽子，确实不太好。
　　林郁星蹲到箱子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女仆装的内搭。这是一件有花边衬衫领的衣服，也不露背。其实他一开始会接受这个工作，正是因为看到猫咪侍从装的领子比较高。现下一对比，女装的也还不错。
　　反正工作嘛，不偷不抢，都不丢人。
　　林郁星看到拎着小短裙，对着镜子一脸愁苦的苏霂后，对着手机说：“廖延，你能不能帮忙问问，这个衣服我能改吗？”
　　“什么意思？”
　　“我想把裙子改成裙裤。”林郁星说，“你的我也可以帮你改，这样大家都方便点。不然我们三个都是男生，没穿过裙子，到时候工作起来会有点不习惯。”
　　“你、你还会裁缝啊？”
　　林郁恒对林郁星有太多的不了解，他们错过了彼此的成长。
　　不等林郁星回答，苏霂心情瞬间明朗，说：“郁星会的多了去了！上回隔壁宿舍那谁，裤子磨了一个大口子，郁星三两下就给他缝好了，和新买的一样。”
　　林郁星忙说：“没那么夸张。就是从小习惯了，我表哥每次把衣服裤子弄破，都是我给他缝的。”
　　“怎么夸张了？你上学期在认识顾钟逸之前，光是靠帮人缝扣子缝衣服就赚了好几百吧。我回家给我爸妈说，他们都夸你聪明能干，什么都会。”
　　听着苏霂唠唠叨叨地夸奖，手机的另一边，林郁恒忽地没声了。
　　林郁星喂了两声：“廖延？”
　　林郁恒的声音有些闷，他停顿了一下，道：“我去问问我爸。哦对了，盒子里有当天一些产品的说明书，你们都好好记一下。”
　　他挂了电话。
　　廖家阳台上，林郁恒抹了一把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曲伸，几次摸向口袋里的烟盒，然后握拳，放弃了这个行为。他舔了下干涩的唇，坐立不安地起身走到了房间内。
　　骨节分明的手从抽屉里拿出做成棒棒糖样式的话梅糖，胡乱地塞进了嘴里。
　　牙齿与糖块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
　　他坐在书桌前，好久才平复下心情。
　　林郁恒给顾钟逸打了个电话，顾钟逸好一会儿才接起。
　　没等林郁恒开口，顾钟逸说道：“M市这边的事情进展不多，之后我回来再和你商量。我有点事正在忙，你长话短说吧。”
　　“……”
　　林郁恒没办法长话短说：“一会儿说吧。”
　　他挂了电话。
　　过了不到半小时，顾钟逸回过来电话。
　　顾钟逸拿着一些文件的复印件，像是走过了一个风口，身旁有树叶摇晃的“窸窣”声。
　　他说：“M市的那套房子，的确不在李晴的名下。但在她公公的名下，她公公今年八十了，人在老家住着。”
　　李晴便是两年前那场事故中，肇事司机汪帆的妻子。
　　“你猜得没错，这大概率就是蓄意谋杀，只是我们目前没有过于确切的线索和证据。我已经让人去查，是谁将这套房子买在她公公名下的，目前还需要一点时间。”
　　顾钟逸走了几步，大概是现在的坏境不适合聊这些，他问：“你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林郁恒的神色总在和顾钟逸交流时，变得焦虑不安，他单手插进了口袋里：“我托人联系了一个医生……”
　　“什么医生？”
　　“是做伤疤恢复的，她说星星的情况涉及到腺体，所以费用不低。治疗后，也不会恢复如初，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他咽了口唾沫：“我准备了大概15万。”
　　林郁恒把吃完的棒棒糖棍拿在手里：“顾钟逸，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对星星说这次治疗是免费的。”
　　“林郁恒？”
　　“你在研究所不是有亲戚吗，就一起撒个谎骗骗星星。”
　　顾钟逸生怕他走歪路，无意间想到了他之前和徐向池拉扯的情景：“你哪来的钱？”
　　“你别误会，这不是廖延的钱。”
　　他不会动廖家的东西。
　　“这笔钱是我从徐向池那要的，这是他欠我的。他本来就该给我，我还要少了！你放心，我手上有威胁他的东西，他不会报警，我们也签了合同。”
　　顾钟逸听完后，没有任何停顿道：“我不能答应你。”
　　“你说什么？”
　　“郁星如果知道实情，不会高兴。”
　　“……”
　　“你有没有想过，难道我没有考虑过要为郁星做这件事吗？别说15万，就是150万，对我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可我为什么没有立刻做这件事？”


第67章 他很想我，你不知道？
　　【67】
　　顾钟逸告诉他：“在郁星眼里，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有想过他是否愿意接受吗？”
　　林郁恒有些气闷，扯着喉咙道：“顾钟逸，你怎么重活一次还是这么死脑筋，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说完，他懊恼地别过了脑袋，手在桌子边沿无意识地一摸。道歉的话哽在喉咙里，他不该对顾钟逸发火的。
　　“……”
　　顾钟逸却没有因为对方的迁怒而生气，只是淡定地说了四个字：“免费治疗。”他问，“你觉得，你弟弟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吗？”
　　顾钟逸拿着文件，疲惫地坐进一辆回酒店的车，喉咙沙哑了些：“郁星连收我送的礼物，都会要求不许超过100元。平时我们出去买个菜，轮到我付钱那天，他会只选一些打折的东西。上回我暗中牵线给他介绍了家教工作，他怕影响到我，也坚持要辞职。”
　　诸如此类的情况，多不胜数。
　　不是林郁星把顾钟逸当外人，而是他不想让自己时时处于一个弱势者的地位，不断地去麻烦别人，他也不希望受到欺骗。
　　他们彼此之间的好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一味地付出或接受。
　　顾钟逸道：“你觉得我们这个行为，万一哪天被他发现，他会怎么想？”
　　林郁星根本不会接受。
　　顾钟逸早在和林郁星心意相通后，就私下见过季幕，询问过腺体与伤疤的问题。
　　季幕明确地告诉过他，自己给了林郁星一张医生的名片。可林郁星至今只字未提，他心中揣着的是什么想法，已经不言而喻。
　　顾钟逸不在意林郁星有没有疤，他只在意林郁星会不会不高兴。
　　平时他在一些小礼物的吊牌上做手脚，那都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可涉及到这个金额，一旦被发现，林郁星只会受到无形的伤害。
　　每个人都有自尊。
　　并不是一个身处弱势的人，他就失去了拒绝的权利，可以不被别人考虑心情地强行赠予。
　　那只是别人的一番自我感动罢了。
　　归根究底，也是现在的林郁恒根本不了解长大后的林郁星。
　　在他心里，林郁星还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豆芽。哥哥给什么，他就要什么，从来不会拒绝，只会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林郁恒落寞地垂眸，拿着手机的手无端捏紧。
　　听筒中，顾钟逸不紧不慢地吐一口气：“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
　　“不说我就挂了，我答应郁星，忙完后要第一个给他打电话。”
　　顾钟逸话里的意思是：你耽搁我谈恋爱了。
　　林郁恒哑然，半晌后说：“我没怎么，我只是……知道他一直过得很辛苦，心里不舒服。我就是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好到可以还清自己的“欠债”。
　　可他也不懂，究竟到哪一步，他才能还清呢？
　　恐怕还不清了。
　　他低落地告诉顾钟逸：“三天前，我在家中失去意识足足半小时之久。醒来后，我发现我房间里的电脑被打开了，客厅的茶几也很混乱，东西都掉到了地上。我以为进了小偷，就查看了客厅的监控，才发现那是我自己。”
　　他悲催地坐下，无力地抬了抬手：“我对这段记忆完全没印象。”
　　往好了想，是梦游症。
　　往另一个方面想，那就是真正的廖延还活着。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或许，车祸案是一个契机，因为它并没有结束，所以我的赎罪也没有结束。可等这些事情都处理完后……我很有可能就会消失了。”
　　现在，他所担忧的事情有了顾钟逸的帮助，大概很快就能得到一个结果。
　　他微声道：“我这几天总是在想……想着我要是能来得更早一点就好了。”
　　他和顾钟逸说出了一般的话。
　　顾钟逸情绪复杂地望向车窗外的景色。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抱歉，我安慰不了你。”
　　因为他也有同样的烦恼，并一直深陷其中。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
　　林郁恒忽然问他：“那这15万怎么办？”
　　顾钟逸给不出任何建议：“既然这是徐向池欠你的，你自己做别的安排吧。”
　　林郁恒纠结道：“我还想把这笔钱留给星星。”
　　顾钟逸不免头疼：“你会吓到他。”
　　这时，顾钟逸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显示了林郁星的消息。
　　林郁星：[小狗给你捏捏肩表情]
　　林郁星：[新手机多放点表情包也不会卡，可爱吧？]
　　林郁星：[忙完了没？在吃晚饭吗？]
　　林郁星：[今天什么时候可以和你视频？]
　　顾钟逸的心情一改沉重变得轻松，他想了想，对电话那头的林郁恒直白地道：“我曾经也想过，要是自己能来得早一点就好了。可郁星的苦已经吃了，这是改变不了的现实。但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地去对他好。”
　　把每一次都当作最后一次，也算不枉这一趟旅程。
　　林郁恒有一些动容。
　　只是顾钟逸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林郁恒瞠目结舌。
　　顾钟逸没有开玩笑，他说：“比如你现在可以挂掉这个电话。”
　　林郁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钟逸：“六点了，这是我和郁星视频的时间。”
　　顾钟逸：“他很想我。”
　　林郁恒：“？？”在他的印象里，顾钟逸一直是个沉稳的闷葫芦。
　　现下，这些话从顾钟逸的嘴里蹦出来，着实让他大为震撼。
　　林郁恒：“你……没事吧？”
　　顾钟逸回击起来毫不留情面，“义正词严”地道：“情侣之间互相思念，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是撮合我们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知道吧？
　　吧？
　　林郁恒浑身上下的悲伤瞬间烟消云散了，他秒挂电话，沉思反省自己到底给弟弟找了个什么对象……
　　而另一边，什么都不知道的林郁星拿着女仆装的短裙，坐在椅子上发呆。手机上，顾钟逸还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他一看时间，都六点了。
　　苏霂刚泡好两盒酸辣粉，正在往里面加卤蛋：“郁星，你要加几个蛋？”
　　“我吃不下。”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苏霂把酸辣粉放到他面前，“新口味，你尝尝？”
　　林郁星低头嗍了一口，即刻竖起大拇指。
　　苏霂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米锅巴，拆了往自己盒里放一半，再给林郁星放一半。酥酥脆脆的锅巴吸满了酸辣鲜香的汤汁，一口下去，在味蕾上开花。
　　“吃点好吃的是不是就没那么想顾钟逸了？”
　　“……我没想。”
　　“你天天犯相思病，还没想呢？”苏霂嗍一大口粉，两腮鼓鼓的，“你就不能学顾暖那样，实诚点？”
　　林郁星咽下嘴里的酸辣粉，对顾暖的Alpha实在有些好奇。
　　“先前一直没机会没问你，顾暖是怎么追到那个Alpha的？我上次还听顾暖说，那个Alpha只想躲着他。”
　　林郁星非常不理解，顾暖这么好，是什么Alpha瞎了眼，让顾暖苦追这么久？
　　苏霂一口一个卤蛋，试完裙子胃口好得出奇：“那个Alpha叫韩杨，是顾家的养子，他俩从小一起长大。”
　　不过，苏霂和韩杨从小就不太对付，他说：“我之前老觉得他瞎了，总让顾暖伤心。”他顾自摇摇头，“我都以为他俩没戏了，一眨眼竟然好上了。”
　　现在看来，就是瞎矜持。
　　林郁星对“韩杨”这个名字仍有印象。
　　除夕那晚，顾钟逸提起过，并很确定地说他是顾暖的Alpha，后面又说是自己记错了。
　　他不确定地问：“韩杨是大明星吗？”
　　苏霂不给面子地呛住了，他抽了张纸巾捂住嘴，咳嗽得厉害。林郁星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他连着喝了半杯才好些。
　　苏霂特别无语的样子，道：“什么大明星啊，是不是顾暖又和你胡说八道了？韩杨才刚进娱乐圈打杂，网上连他的个人资料都没有。”
　　“这样吗？”
　　“你别听顾暖吹牛！他不仅在你面前这样说，在我面前也天天说韩杨是影帝，我耳朵都听得生茧了。”
　　林郁星点头，以为顾钟逸也是听了顾暖的话才有所误解，便不再多问什么了。
　　一盒酸辣粉还没吃几口，林郁星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他风一样地拿着手机去到了阳台。
　　“咚——”门被他无意间使出的力道关上，吓得林郁星和苏霂各自一惊。
　　被留在室内的苏霂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习以为常地继续嗍粉。
　　阳台上。
　　林郁星接通了顾钟逸打来的视频电话。
　　画面里，顾钟逸应该是刚到酒店。林郁星举着新手机与自己平视，清晰的画面让他抿起了嘴角：“学长！”
　　顾钟逸坐到床上，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手指了指自己的左嘴角示意：“今晚吃了什么？”
　　“酸辣粉，苏霂买的。”林郁星赶紧抹掉了左嘴角上沾着的一丁点汤汁，耳朵微红，“我帮他改了一条……”
　　“裙子”两个字还没出口，被林郁星换成了：“我帮他改了一条裤子，他就请我吃晚饭。”
　　林郁星捋了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不忘夸奖道：“这部手机画面好清楚啊，你连我嘴巴上沾了汤汁都能看清楚。看来贵有贵的道理，分期12个月也值了。”
　　顾钟逸去M市的第一晚，两人视频，结果林郁星的手机又卡像素又低，愣是不知道视频了点什么，只能听声音了。
　　第二天也是如此。
　　等到了第三天，林郁星用上了新手机。
　　顾钟逸明知故问地道：“为我换的？”
　　林郁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感激地说：“是苏霂陪我去的，他懂得真多。”
　　这下子，顾钟逸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下次我陪你去。”
　　林郁星想了想：“那下次应该要好多年以后吧，我想用到它彻底不能动再换。”
　　“手头钱够花吗？”
　　“嗯！周姐给我涨薪了，家教的工作我也做得很好，廖延也老给我介绍兼职。哦对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交往时间久了，大家习惯了，有些同学还会找我跑腿拿快递。”
　　他一看到顾钟逸就有说不完的话，他笑道：“总之换手机在我钱包承受范围内，你别担心。”
　　没有顾钟逸在身边的日子，林郁星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就会窝在周婕的烘焙店里做兼职。
　　周婕的店近来由于顾钟逸频频登门，生意逐渐红火，她大方地给林郁星涨薪许多。考虑到林郁星还有别的兼职，又要兼顾学业，周婕便多招了一个同学。
　　那个同学知道和自己一起干活的人是“大名鼎鼎”的林郁星，当即就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每一版爱情故事全盘告知给林郁星。
　　什么林郁星以一敌百，徒手摘得高岭之花啊；什么C大雨夜，由一把伞开始了一段奇缘啊；什么冰山大少重伤于深夜，被平民Omega拯救，于是坠入情网啊……要多乱七八糟就有多乱七八糟。
　　林郁星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同学便眼冒星星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啊？”
　　林郁星思考了片刻，居然认下了当初那束玫瑰：“是从我给他送玫瑰花开始的。”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没有说谎，这确实是他与顾钟逸的开始。
　　但顾钟逸与他的开始，要追溯到更早之前。
　　同学感叹一句：“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
　　林郁星当时只是红了红脸，谦虚地说出了一句气死旁人的话：“和他谈恋爱，被羡慕是应该的，因为他真的很好。”
　　他们谁都不知道，顾钟逸不仅有帅气的外表，还有无比温柔包容的内心。
　　所以……被羡慕当然是非常应该的。
　　林郁星的脑中，反复思量着这句话。
　　于是，他喊道：“顾钟逸。”
　　顾钟逸不讨厌林郁星喊自己的全名，他觉得林郁星每次喊他名字的时候，都喊得很好听：“嗯？”
　　林郁星靠在阳台的墙边，脚尖不经意地踢了踢空气，轻轻地晃了两下。
　　他的一双眸子里像是有掩藏进流云中的一片星河：“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呀？”
　　最后一个“呀”字，被林郁星融进了思念，一并传到了顾钟逸的耳朵里。
　　他抿了抿唇，说：“我想请你看电影了，你还记得吗？”
　　林郁星就差把“我好想你”贴在自己的脑门上了。


第68章 廖延，你认识林郁恒吗？
　　【68】
　　周六这天，林郁星和苏霂起了个大早，带着改好的猫咪装去了市中心的展厅。
　　林郁恒今早蹭了廖父的车，比他们早到1小时。他早早地换上了女仆装，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金刚芭比。
　　只是“廖延”这副身体个子太高，裙子显得有些短了，腿毛也有点多。
　　林郁恒心中暗暗道：Alpha的腿毛真可怕，改天帮他刮了吧。
　　苏霂傻了，他第一次见茂密的腿毛配短裙这种操作。
　　“看什么看？我的腿毛多性感啊，你想要还没有呢。”林郁恒指了指转角处的更衣室，“快去换衣服，今天我们三个职位有别，我是小组长，都得听我的。”
　　苏霂预感不好：“你可别整我。”
　　林郁恒故意抬手揉苏霂的脑袋，几下就把他的头发揉得很乱：“放心吧，哥哥我可是个大好人～”
　　再看林郁星，已经快速地避开了两步远。
　　林郁恒抬起的手空落落地收了回去，他很快整理好了心情，笑了下道：“快去换衣服啊。”
　　在林郁恒的催促下，两人赶紧进了更衣室。
　　苏霂换装速度极快，三两下就穿好，对着镜子开始整理胸前的蝴蝶结。林郁星动作也很快，没一会儿就从拉着帘子的试衣隔间里出来了。
　　因为林郁星的头发有点长，他扎了一个小辫。在后颈处，以防万一，他贴了个腺体贴来遮伤疤。
　　苏霂眼前一亮，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苏霂举起两副猫耳，一副白耳朵有浅色蕾丝蝴蝶结，一副黑耳朵有银色圆铃铛。
　　“你要白的还是黑的？”
　　林郁星无所谓：“我都行。”
　　苏霂把黑色的给了林郁星：“这个比较搭你。”
　　林郁星把它戴在了脑袋上，铃铛发出声响。
　　不得不说，这套猫咪女仆装仿佛是为林郁星量身定做一般，一点都不显勉强。
　　-
　　出去前，苏霂急匆匆地把手机递给林郁星：“你给我拍一个，我也给你拍一个。”
　　林郁星按照苏霂教的，蹲在地上，调整角度，给苏霂拍了几张照片：“好了。”他说，“我就不用拍了。”
　　“你不想发给顾钟逸看？”
　　林郁星不敢想那情景，总觉得自己穿成这样很奇怪，难为情地说：“他笑我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就是相信他会对着照片流口水，也不信他会笑你！”
　　苏霂让林郁星站好：“我没骗你，你穿这个真的好看！”他念叨着，“等下出去不让拿手机了，现在不拍多可惜啊。”
　　林郁星拧不过他，只好拘谨地站着，随便苏霂拍。
　　在他不配合的情况下，苏霂再能折腾也拍不出多好看的照片。苏霂唯有放弃，他翻看相册，勉强留下了两张还能看的。
　　忙完了这些，苏霂才有时间给梁撷发了一张自己比较满意的照片。
　　苏霂：[今日福利，喵～]
　　梁撷：[……]
　　苏霂：[喵喵喵喵？（不好看吗？）]
　　梁撷：[好看。]
　　苏霂开门见山，勇往直前：[好看就来和我约会，怎么样？]
　　他反手就发了个定位。
　　梁撷没有回复。
　　苏霂有一点儿失落，但他能屈能伸：[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工作忙，理解万岁！]
　　展会从早上九点开始，到下午四点结束，中午包饭，午休时间30分钟。
　　林郁星所在的猫咪展馆人流量火爆。
　　他们三个人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儿分别给客人介绍一些关于猫咪饮水吃饭的机器，以及介绍不同种类的猫咪玩具。
　　售货柜台上，是印有卡通小猫咪的各类周边产品。
　　因为客人太多，背后那个小仓库里的库存很快就卖完了。林郁星力气大，和林郁恒一同拉着推车去较远的储备仓中运货。
　　他走在前面，林郁恒走在后面。
　　林郁恒偷着拍了一张林郁星的背影照，发给顾钟逸。
　　林郁恒：[可爱不？]
　　林郁恒继续发了个定位：[啊呀，忘了你在M市，赶过来天都黑了吧？]
　　顾钟逸：[……]
　　前头的林郁星抹了抹额前的汗，扭头就说了他：“廖延，别玩手机了，抓紧时间！”
　　林郁恒面对林郁星，他就是脾气再不好，也只能乖乖地跟上去：“我不玩了。”
　　到了储备仓，林郁星拿着单子清点了货物后，顺手就把一个箱子抬到了推车上。这些箱子重量都不轻，但林郁星搬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一旁的林郁恒是想帮忙都没能帮上。
　　他第一次和林郁星一起打工，也第一次清楚地见识到，那个小时候总黏着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的小星星，早就消失了。
　　“廖延，你怎么在发呆？”穿着可爱的林郁星利索地搬起两箱货物，再次往推车上一放，“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林郁恒连忙道，“我来搬吧，你再清点一下。”
　　“好。”
　　由于展会来的人太多，各类展馆的员工都过来取过几次货，所以这边有些乱糟糟的。林郁星去仓库管理员那签了个字，小跑着过来时，一不小心被地上的胶带卷绊了一跤。
　　幸好林郁恒眼疾手快，丢下箱子一把抱住了林郁星。
　　就像是惯性一般，林郁恒的一只手护在了林郁星的脑袋上，一揉，心跳也加快了速度，显然是被林郁星吓到了。
　　林郁恒用着廖延的面容，眉头紧蹙，脱口而出：“笨蛋星星，小心点啊！”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郁星蒙了，他的脑海里，似乎想到了一个被红豆粥粘住的夏天，糊在他的嗓子中，无声无息的。
　　当时，也是这种场景，他的哥哥高声一句：“笨蛋星星，怎么总是这么不当心！”
　　而他的哥哥也总是会在这种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护在他的脑袋上，然后一揉。
　　不等林郁星再有什么反应，林郁恒忙不迭地先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林郁恒没多说什么，更没解释那句熟悉的称呼，他顾自蹲下身，检查被他摔在地上的箱子。
　　当看到箱子上贴着“抱枕”的字样时，林郁恒松了口气。
　　他恢复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挑了下眉：“里面要是别的东西，我们今天就白干了。”他抱起箱子放到了推车上，用一根绳子稍作固定后，说，“差不多了吧？”
　　林郁星点了点头：“嗯。”
　　“走吧，再不回苏霂估计要炸了。”
　　林郁星轻轻地摸了摸自己被林郁恒揉过的脑袋，握住了推车的把手，却发现自己推车上原本的重箱子，都被转移到了另一辆上。
　　天气逐渐炎热，今天更是温度高得如同酷暑。
　　两人步伐快速地往展厅赶。
　　林郁星顶着烈日，时不时地朝前边的人看去。他嘴里含着一句话，左右是不敢问出口。
　　直到对方问道：“我有这么好看？”
　　林郁星霎时尴尬住了，闷声道：“没有。”
　　林郁恒倒是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被这个笑容晃了眼的林郁星倒霉地踩到了垃圾，他踉跄了一步：“……”随后，他弯腰把地上的易拉罐捡起，丢到了一边的可回收垃圾桶中。他侧过身去，看到“廖延”就站在原地等他。
　　阳光下，“廖延”的脸与林郁恒的没有任何一点相像。
　　微微的，有一阵风拂过林郁星的发间。
　　“廖延。”
　　“嗯？”
　　“你刚才为什么叫我‘笨蛋星星’？”
　　林郁恒心虚地抱着臂，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随口叫的，怎么了？”
　　林郁星拿着围裙习惯地擦了擦手，擦完才意识到这不是家中的围裙。他边走边抚平了围裙，重新握住了推车的把手。
　　“你认识林郁恒吗？”
　　这个久违的名字从林郁星嘴里蹦出来，显得很不可思议。
　　林郁恒没有犹豫，轻描淡写地道：“不认识，他的名字和你好像，是你的谁吗？你问这个干什么？”
　　得到了答案后的林郁星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林郁恒也胆怯于从林郁星脸上看到一种明确的态度，但令人庆幸的是，林郁星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
　　林郁星继续朝展厅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说：“林郁恒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他也许和我长得一样，也许不太一样。”他说完，顾自笑了下。
　　他想，他也是傻，如果廖延真的和林郁恒认识，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不管自己和林郁恒如何变化，他们都是同卵双胞胎，总归是长得很相似的。
　　不过是一句“笨蛋星星”和一个熟悉的动作而已，竟让他产生了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
　　产生了哥哥是不是来找他了的愚蠢想法。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哥哥怕是早就不记得他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还是林郁星在前，林郁恒在后。
　　林郁恒问他：“你和你哥哥……”他停顿了一下，突然不知道怎么问。
　　林郁星驻足，不想将事情搞得太复杂，坦然地说：“我和他很早就不联系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你刚才喊我的‘笨蛋星星’，是只有他才会喊的称呼，所以我误会了。”
　　他说：“不好意思，廖延。”
　　林郁恒的手心出了一层汗，他感觉自己如鲠在喉。
　　头顶的太阳更是晒得他焦躁难安起来。
　　“你之前说，你不喜欢别人喊你‘星星’，也是因为他吗？”
　　“嗯。”
　　林郁恒心里被刺了一下，他想说抱歉，但他没有资格。
　　他现在既不是廖延，也不是瞿星，更不是林郁恒。
　　他的一生，总是在做别人。
　　“郁星！”
　　“嗯？”
　　“你是不是很讨厌他？”林郁恒站在原地，眸色暗淡，一动不动地问，“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廖延你今天是怎么了？”
　　“你告诉我吧！你这么讨厌他，一定是因为他做了很不对的事情。下次有机会我见到他，我会好好揍他一顿……帮你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听起来无比幼稚。像是小孩子之间定下的约定，当不得真，又灌了满腔的真情。
　　林郁星拧眉，瞬间无语：“别闹了。”
　　林郁恒却很坚持，坚持到林郁星不得不回答说：“我是讨厌他。”
　　林郁恒感觉自己的心不仅被刺了一下，还从中间裂开了。
　　可马上，他的心就开始愈合。
　　因为林郁星紧接着便说：“可比起揍他一顿，我更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吧。”
　　如果可以，林郁星希望能和哥哥再见一面。他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对方……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还有没有意义。
　　而林郁星的问题很简单，他只想知道哥哥为什么没有回来接他。
　　不管答案会让他失望还是遗憾，告诉他一下就好，免得他总是在梦里傻傻地等，重复回忆年幼时的约定，怎么也走不出来。
　　同样地，即便林郁星再讨厌不守信用的哥哥，却也希望对方过得好。这样，才算对得起哥哥当初抛下他一走了之的决定。
　　不是吗？
　　因此，林郁星说道：“我希望他过得好一点。”
　　林郁恒张了张口，上下的齿尖轻碰了下。
　　此时，太阳太大。
　　林郁星没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更看不到林郁恒落寞的神情中，徒生了一丝愣怔。


第69章 猫咪女仆装是奖励吗？
　　【69】
　　回到展厅内，舒适的空调凉风吹得林郁星舒展开了紧皱着的眉。
　　大厅的人少了很多，林郁星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十二点了。不少展馆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
　　后勤人员依次往展馆里按人数发盒饭，三种搭配，随机发放。
　　林郁星闻到了菜香，被勾得饥肠辘辘。忙了一早上，他迫不及待地擦了擦手准备吃饭。
　　几个人拿着小板凳围坐在小仓库里的一张矮桌边，今天的午饭是盖饭类型，还配一杯紫菜蛋花汤。
　　苏霂累到爆炸，嫌弃地朝他俩瞪了一眼，喉咙哑了：“你们两个是坐在龟壳上去运货的吧，怎么不等太阳下山了再回来？”
　　林郁恒：“虐待小动物犯法。”
　　苏霂：“我虐你个头。”
　　林郁恒自知理亏，他不和苏霂争了：“别生气了，等会儿我请你吃雪糕行不行？”
　　苏霂不是个小气的人，他哼哼两声：“这还差不多。”说着，他拿过盒饭，一打开，雀跃道，“哇，廖延，你爸公司给临时工的伙食真不错啊！”
　　三个人的盒饭都不一样。
　　苏霂的是红烧鸡腿盖饭，林郁恒的是豆芽虾仁盖饭。而林郁星的一打开，他傻眼了，是菠萝糖醋肉盖饭。
　　林郁星将目光无助地投向了苏霂。
　　苏霂也不爱吃菠萝，可他回想起林郁星过敏时的惨状，忍痛端起鸡腿盒饭：“请你一辈子都要记住我的好。”
　　话音刚落，身旁的林郁恒抢先一步拿过了林郁星的饭盒，把自己的放了过去。
　　“我不爱吃豆芽，我们交换。”
　　没等林郁星说什么，林郁恒转身去不远处的工作人员那领矿泉水。在他走开的间隙里，林郁星看着盒饭中的豆芽，顿了顿，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他也不喜欢吃豆芽……”
　　坐在他对面的苏霂嚼着大鸡腿，含糊地一连三问：“谁也不喜欢？你？你不是除了菠萝以外都吃吗？”
　　林郁星心里头似乎压着事儿，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豆芽：“没什么。”
　　很快，林郁恒就拿了三瓶水回来。
　　苏霂是吃啥啥香，满足地说：“这大鸡腿炖得真软烂啊，给我三只我都能吃了。”
　　林郁星低头扒饭，直到苏霂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他一抬头，顺势说道：“我能一口气吃五只。”
　　苏霂笑出了声，可不敢比，林郁星的食量他是见识过的。
　　当然，即使林郁星有心事，也不影响他的胃口。今天这一餐，他压根没吃饱。
　　末了，还是林郁恒帮忙走了个后门，用廖父的工作卡，从工作人员那又要了一份红烧鸡腿盖饭。
　　林郁星感激地接过，两三下就解决了。那架势，能吃五只也不奇怪。可说到底，林郁星忙了一早上，消耗了太多体力和精力，吃两盒饭并不过分。
　　离上班时间大概还有10分钟，林郁恒跑去展厅角落里的冷饮柜前，大方地买了三只价格最贵的雪糕。
　　“那人说这是什么网红雪糕，特别受欢迎。来，尝尝。”
　　林郁星咬了一口，觉得它和学校里的奶味雪糕差不了多少。他见时间不早了，没几口就解决了雪糕，独自一人去洗手间漱了口，洗了脸。
　　顿时，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忙碌半天后的疲倦消失了不少。
　　他呼了口气，走出洗手间，往猫咪展馆跑去。
　　然而没等他跑几步，他就感受到了附近有一丝熟悉的信息素味。林郁星猛地回身，在稀疏的人流中，四下寻找。
　　他焦急地握紧了手。
　　再回身，顾钟逸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郁星。”
　　一如既往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勾起了林郁星这大半个月以来的思念。
　　林郁星是惊喜之中带着点诧异，他甚至忘了自己身边都是人，也忘了自己穿着猫咪女仆装。
　　他愣愣地握住了顾钟逸的手，捏了捏，以确定不是自己吃太撑出现了幻觉。
　　毕竟顾钟逸来得很突然，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那种突然。
　　林郁星在只有他才感受得到的苦橙香信息素中，隐隐地红了眼眶：“你、你怎么来了？”
　　顾钟逸并未在此刻多言半句，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林郁星的一身穿着，看得林郁星后知后觉地捋了捋自己的裙裤。
　　林郁星的重点歪了，小声解释：“这是裤子，不是裙子。”他吸了下鼻子，为自己辩解，“是工作要求，我没办法才穿的。”
　　他缓缓低头，脑袋上的猫耳铃铛发出微小的声音。
　　顾钟逸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光，像是湖泊里的倒影闪过的斑驳。他反握住了林郁星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人来到了楼梯转角处的一面墙前。
　　对视须臾，林郁星问道：“你不是说要乘晚上的飞机回来吗？”
　　顾钟逸道：“改了。”
　　因为他非常想见林郁星，再加上手头的事情提前做完了，所以他改成了早上的航班。中午林郁恒给他发定位的时候，他正巧刚下飞机没多久。
　　林郁星误以为是自己给顾钟逸说过地点，便没有多想。
　　林郁星伸手轻碰顾钟逸的眼角，发现顾钟逸的眼底有一些红血丝，便担心地问道：“这些天忙到都没好好睡觉吗？”
　　“还好，就是有些睡不安稳。”
　　“那你过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家好好休息啊。”
　　“想你了。”
　　随着顾钟逸的这句话，一个吻如约般落下，如耀阳落在林郁星的心尖上，分分钟将思念之苦驱散。
　　他们吻得漫长缠绵，像是初夏的果实，酸涩却又如此甜蜜。
　　林郁星情不自禁地仰起下巴，唇齿的碰撞尤为激烈，信息素更是失控地将这一角楼道占领。
　　他气喘吁吁，在大脑还清醒时，努力地将顾钟逸抵开了一些距离。
　　“等……等等！”他胸膛起伏，喑哑道，“这里可能有监控。”
　　顾钟逸同样哑着声音：“这里是死角。”
　　说着，他又一次与林郁星缠绵，然后又一次被林郁星喘着气推开半分：“你怎么知道？”
　　“提前观察。”
　　林郁星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大脑当机了几秒钟。他不敢信，顾钟逸来到展厅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来找自己，而鱼ｂ希椟Ｇ伽是找个监控死角？
　　就为了和自己接吻？
　　林郁星对此实属无话可说，却又实在忍俊不禁。
　　反倒是顾钟逸，暂缓了思念的苦后，他开始过分注意林郁星头上的猫耳，绑在腰后的猫尾，以及这一身引人遐想的装扮。
　　“你穿得这么可爱，为什么不告诉我？”
　　“……哪、哪里可爱了？”
　　“我觉得很可爱。”
　　静谧的楼道里，顾钟逸揉到了他的猫耳朵，手指刻意地碰到了铃铛，使得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林郁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也许是生怕被人发现，林郁星瑟瑟地将顾钟逸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别闹了。”
　　顾钟逸的眼眸带着笑意，眷恋地望着他。
　　林郁星被看得心动，便轻啄了一下顾钟逸的指尖，捏着自己的理智说：“你别闹了，我得回去干活了。”
　　“好。”顾钟逸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也带着不舍。从他们在一起后，从未分开过如此漫长的时间。
　　顾钟逸沉声道：“抱歉，我就是太想你了。”
　　林郁星舍不得让顾钟逸伤心，于是，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后，伸手搂住了顾钟逸的脖子。他踮起脚，亲昵地在顾钟逸耳边轻语。
　　就好像以前顾钟逸对他说“听话”一般，他对顾钟逸说：“你乖一点。”
　　顾钟逸沉吟片刻，问：“怎么乖？”
　　顾钟逸像是在耍无赖，说：“我不懂的，你要教我。”
　　林郁星听了，脚底像是踏着一片软土，绵绵的。他被这样的顾钟逸抓得死死的，连语气都温和到了极致。
　　“首先，你要放我回去工作，不许再亲了。”
　　嘴巴肿了会社死。
　　顾钟逸的信息素里，有了一点点的涩味，这个Alpha果然不开心了。
　　“其次，你现在就得乖乖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顾钟逸不大愿意，他想在这里等林郁星一起回家。那个公寓两周多没有人住了，一定充满了寂寞的味道，他不想一个人进去。
　　那是他们的家，理应一起回去的。
　　就在顾钟逸想要拒绝时，林郁星抢先一步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巧妙地把人先给稳住了。
　　“你如果听话……”林郁星的眼眸中，幽幽然的，好像有一盏跳跃的灯火在其中，让人望着便安下了心，愿意细听他的话。
　　他说：“我一会儿就去问问，能不能把这身衣服买回家。”林郁星脸颊越来越红，害羞地低下了头，又慢慢抬起来，“我会给你奖励。”
　　顾钟逸有些怔然，毕竟要从林郁星嘴里听到这方面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林郁星见他发呆，就捻了下顾钟逸的耳朵：“如果它很贵，我就从网上买套新的。”
　　“再贵也买，我出钱。”
　　“……”
　　林郁星感到有够无语的，片刻后道：“我今天出了一身的汗，就算把这套买回家，也要洗洗才能穿了。”他说，“但是奖励我说到做到。”
　　顾钟逸的眉间是一个“川”字。
　　“顾学长，所以你要不要乖一点啊？”林郁星的声音轻轻柔柔得像一朵棉花似的云，“不是我不让你在这里，展厅闹哄哄的，你看上去已经很累了，在这里会不舒服。这次听我的好不好？早点回家休息。”
　　他又说：“我会担心你，会没有心思工作。”
　　“……”
　　“会拿不到工资。”林郁星较真地说，“会没钱买猫咪装。”
　　顾钟逸的脑袋一低，果真听话了。
　　下午两点左右，外面的日头暴晒。
　　为了不让林郁星中暑，林郁恒自告奋勇地表示要一个人去搬货。他往外走了两步，回来把苏霂拎走了。
　　苏霂愤愤不平：“凭什么受苦受累的都是我！”
　　林郁星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一起留在展馆内，一点也没偷懒。
　　这时，进来了一家三口。
　　父母看着都不年轻了，可孩子似乎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他们在一位工作人员的解说下，对着一件产品看了些许时间。
　　小男孩扭头喊道：“母亲，我不想要这个，我想要那只猫咪水杯。”
　　林郁星不禁望了过去，他很少听有人会将“妈妈”如此正儿八经地称作“母亲”，想来是家教严格吧？
　　可就在男孩说完之后，那个被称作“母亲”的女人一改脸上的淡漠，无比温柔地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好，小星喜欢的，我们都买。”
　　她拿出了一张卡，递给了工作人员。
　　孩子扭头看到了一旁给猫咪自动喂水的机器，拉着女人的手就过去看。男人则耐心等待着，时不时地，他会不放心地看一眼自己的妻儿。
　　工作人员熟练地刷卡，还要对女人解释产品的特色，就转头对林郁星喊道：“帮忙装一下2号猫咪杯！”
　　“好的！”林郁星放下手里的活，几步走进小仓库。他从货架上拿了一只崭新的猫咪杯盒子，贴上封条，装入印有公司标识的纸袋里，再丢进去一张印有公司网店二维码的名片。
　　一系列流程极为熟练。
　　林郁星恭敬地走到男人面前，面带微笑地将袋子递了过去：“先生，请您拿好。”
　　然而，男人看着他的脸，却莫名地像是见了鬼。
　　林郁星不解地看向他：“先生？”
　　“……”
　　男人这才惊醒过来，面色中满是慌张。但很快，他就在林郁星困惑的眼神中，迅速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伸手接过了纸袋，手背和掌心都有一条巨大的疤痕，尤为显眼。
　　男人慌忙转身，头也不回地将妻儿带离了这间展馆。


第70章 他说他要去救你。
　　【70】
　　待林郁星追出去时，男人也正在往回走。
　　这回男人的身边，没有跟着他的妻儿。他们彼此对望，男人面露异色，他没想到林郁星会来找自己。
　　人潮中，林郁星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应该是找了他好一阵了。
　　“瞿叔叔。”林郁星的嘴里，微妙地喊出了这个称呼。
　　时隔多年，瞿苓年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再不同当年那般意气风发。他沉着步子朝林郁星走近，看着对方不得体的打扮，瞿苓年沉默着。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旁，找了个人少的角落。
　　“好久不见了，小星星。”
　　林郁星没有应声，好半天过去，他才道：“真的是你……”他茫然地望向瞿苓年手上的疤，如何也忘不掉那个酷暑中，瞿苓年递过来的一把话梅糖。
　　正是因为那把糖，也正是因为瞿苓年，那个夏天才变得格外难熬。
　　瞿苓年顺着林郁星的视线，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一下子懂了：“我本来在想，你怎么会突然认出了我。”这两条疤形状独特，很难让人忘记。
　　并且，他还是当年拆散他们两兄弟的罪魁祸首，林郁星便更不能忘了。
　　展馆内人声嘈杂。
　　瞿苓年没有很多时间能与林郁星叙旧，再者，他看林郁星有点沉闷，大抵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问什么。
　　所以，他给了林郁星一张名片。
　　“我的妻子和孩子还在等我，我不便多留。如果你有时间，我们私下见个面，我有些东西要给你。是瞿……”他的一双手背在身后，言语之间，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闪躲，他改口道，“是你哥哥的东西。”
　　显而易见地，林郁星的肩膀抖了一下。
　　就在瞿苓年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林郁星控制不住自己般上前拦住了他，生硬地问：“他在哪？”
　　瞿苓年驻足。
　　林郁星像才缓过神来，口中有着数不清的问题要问他：“林郁恒在哪？”他挡在瞿苓年身前，面色苍白，“你们回国了？他人呢？”
　　瞿苓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还在工作，我先不打扰你了。”
　　林郁星不愿意放他离开，固执地问道：“为什么要把他的东西给我？你们把他怎么了？”
　　说罢，林郁星自觉不礼貌，便改口问：“他怎么了吗？”
　　瞿苓年看上去颇有些为难，声音低沉：“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
　　瞿苓年还是那句话，私下再约时间。
　　他的态度让林郁星心生困惑，更是有了几分惶恐。在瞿苓年侧身离开时，林郁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紧紧地握住，咬牙道：“你把话说清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说不清的，唯有不想说。
　　两人的对峙让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瞿苓年看了眼时间，沉了沉眼神。
　　本对旁人没有过多耐心的他，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心虚，他退让了。
　　他示意林郁星松手：“稍等。”
　　瞿苓年拿出手机打通了助理的电话，让对方帮忙将妻儿先送回酒店。
　　随后，他平静地问林郁星：“你的工作还有多久结束？我可以等你。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这里不太合适。”
　　林郁星哪还有心思打工，他毫不犹豫道：“我现在就可以结束。”
　　瞿苓年却对他身上的穿着不免皱眉抵触。
　　林郁星马上说：“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换了。”
　　-
　　瞿苓年的助理得到消息后，为他们喊了一辆车。而车子去往的地点，是一处酒店附近的咖啡厅。
　　瞿苓年特地要了一间靠里的包厢，他看着菜单，问：“要喝点什么吗？”
　　“谢谢，我不渴。”
　　瞿苓年直接给林郁星点了一杯林郁恒爱喝的，他想双胞胎的喜好应该差不到哪去。
　　可瞿苓年忽略了一点，林郁星这种家境，这种成长环境，是从来都没有时间在午后去细品一杯咖啡的。
　　林郁星也从未喝过这种一小杯就要几百元的咖啡。他看着眼前这杯不适合自己的饮品，一口未动，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喝。
　　他在等着瞿苓年给他一个答案。
　　瞿苓年却迟迟不说，只对他道：“这次，我是特地带妻子回国来散心的，也想和许久未见的亲戚们聚一聚。”
　　“瞿先生，我对这些没兴趣。”林郁星一改小时候的怯懦，直白地说道。
　　瞿苓年本着不想让气氛太尴尬的意思，笑了笑说：“你变了很多，不过你和郁恒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林郁星不置可否地垂下了眼帘。
　　忽地，林郁星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是备注名为“廖延”发来的消息，以及1个未接来电。
　　林郁星回复了下。
　　瞿苓年喝了一口咖啡，问：“朋友？”
　　林郁星简短地应了一声。
　　瞿苓年全然不了解地道：“没想到，现在的你倒是比郁恒要开朗些。”
　　“……”
　　直到现在，瞿苓年才发现林郁恒在国外那么多年，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瞿苓年双手交握，放到了桌子上，他的大拇指上下摩挲着，这般说：“郁恒不太爱说话，没什么朋友。”
　　可真正的情况，却不是如此。
　　林郁恒每天一下课，就要回到那栋开满蔷薇花的别墅中，扮演好“瞿星”这个角色。这成了他生活在瞿家的基本任务，如果他不能好好完成，就会被无情地一脚踢开。
　　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去交朋友。
　　但在瞿苓年眼里，福利院的孩子不管去到哪，都不过是在讨生活罢了。
　　他高高在上地认为自己给了林郁恒无与伦比的成长环境，将他培育成才。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觉得自己并不亏欠林郁恒。
　　以至于在林郁恒第一次同他顶嘴时，他狠狠地甩下了一巴掌。他认为让林郁恒身无分文地滚蛋，是对这种不会知恩图报的人，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不喜欢忤逆自己的孩子。
　　D市的车祸之后，瞿苓年接到了从国内打来的电话。他还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结果，在对方的一次次坚持与解释中，他才确信了这个事实。
　　他的养子死了。
　　死于一场荒唐的车祸，连尸体都没了。
　　那一天，正在赶往一场钢琴演出的他，忽感一阵晕眩。
　　瞿苓年即便是对林郁恒有再多的不满意，却也在这些年里，对林郁恒有着一点微薄的“亲情”。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他深感惋惜。
　　然而，他依然在钻牛角尖，失望地觉得这都是林郁恒自找的，是林郁恒不听话的代价。
　　并非他的过错。
　　想罢，他越来越觉得是林郁恒自己的错，便怒称不关心林郁恒的死活，随便怎么处置。
　　如今，两年多过去了。
　　瞿苓年老了不少，铁石心肠的他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开始回忆起一些往事，细数自己的遗憾。
　　他对林郁星不再隐瞒任何。
　　“两年前的某一天，郁恒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性子变得十分暴躁，将家里搞得鸡犬不宁。还疯疯癫癫地说他必须回去找你，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惊雷响起。
　　林郁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望向窗外，只见漫天乌云层层叠叠，外面的一切都被裹进阴霾之中，令人呼吸不畅。
　　林郁星格外讨厌没有顾钟逸在身边的下雨天，他总能遇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瞿苓年的语气沉闷，伴随着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求我放他回国，理由仅仅是他要去找你。”
　　林郁星不禁愕然：“什么意思？”
　　瞿苓年仿佛提起了一件荒诞的滑稽事，他看着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林郁星，失笑一声：“他说如果他再不回国，你会死于一场车祸。他说他必须要去阻止，要去救你。”
　　林郁星的瞳孔一缩，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冰水之中，思绪缓慢。
　　眼前，瞿苓年的喉结一滚，这般形容。
　　“他好像疯了。”
　　回忆起那段争吵，瞿苓年仍觉得头痛欲裂：“当时的他才17岁，我对他有责任和义务。可他像是吃了枪药，不断地与我争吵，还挑衅了我的妻子。”
　　“……”
　　“这是我的底线。”瞿苓年万分无奈道，“那是我第一次打他，我这一双手是用来弹琴的，他还这样激我！”
　　瞿苓年为自己的暴力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后，道：“他挨了打，不服气，便扬言要和我断了关系。所以，我没有给他一分钱，但准许了他回国。”
　　当时，瞿苓年合理怀疑林郁恒是因为新的小瞿星的到来，受到了打击。他想，福利院的孩子就是这样缺爱，一点点不顺心便要死要活地威胁他们。
　　现在想想，他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去置气什么？
　　要是他当初硬着脾气，就是不同意林郁恒回国。现在，说不定林郁恒还活得好好的。
　　瞿苓年闭了闭眼，心痛之余，他悲伤地望向了林郁星。
　　得到的，却是林郁星冰冷的眼神，那视线像是要将他的皮囊剥开。
　　瞿苓年咽了口唾沫，别开了目光：“其实……我不是不让他回国。我有给他准备一笔钱，想等他18岁时给他，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说：“比如，让他回国找你。”
　　“……”
　　在瞿苓年的声情并茂中，林郁星不知为何，只看到了假惺惺。
　　可惜，林郁星无暇顾及这份真假，他满脑子都是两年前在人行道上推了自己一把的“陌生人”。
　　难道当初那个人，是林郁恒吗？
　　不，这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那个人是林郁恒，那为什么林郁恒会得知有这场车祸？救了他之后的林郁恒又去到了哪里？为什么林郁恒没有立刻与他相认？
　　这样的逻辑漏洞实在是太多了，连林郁星自己都觉得荒谬，觉得离谱。
　　没过多久，包厢的门被助理敲了两下：“瞿先生，是我。”
　　“进来。”
　　助理拿着一个体积不算小的黑色皮盒进来，轻着力道放到了桌上。
　　瞿苓年说：“这些都是他的东西。”
　　林郁星忙不迭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林郁恒学生时期的用品，以及一只有密码锁的盒子。
　　“里面那只盒子的密码我不清楚，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瞿苓年索性一并交给了林郁星：“我把这些给你，也算是一种物归原主吧。”他接着道，“里面还有一张卡，密码是你们的生日。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原本打算要给他的那笔钱，现在也都——”
　　“够了！”
　　林郁星压制着情绪，假装“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在种种猜测中，他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
　　林郁星眉间缓缓地呈出愠怒：“你啰唆这么久，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了？”
　　他句句烦躁不堪，这是他从不曾表露过的情绪。
　　“瞿先生，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耗。林郁恒到底在哪里？我只想知道这一点。”
　　林郁星没明白瞿苓年的操作的用意，也不想明白，他始终不愿意往坏处去想。但他的手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垂到了腿边，寒意窜到了掌心。
　　他在发抖，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他迫切地希望瞿苓年可以告诉他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偏偏，瞿苓年无比残忍。
　　“我此次除了带妻子回来探亲，也是想将这些带回国，烧在这里，就当是还给你哥哥了。可今天遇到你，我思来想去，不如交给你。”
　　瞿苓年唉声叹气道：“你是他唯一的亲人，理应得知他的死讯。”
　　又是一道惊雷，初夏六月的暴雨坠落，无情拍打着窗户。
　　林郁星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一瞬间，他瘫坐在了椅子上。
　　瞿苓年告诉林郁星：“20xx年8月2号，他在D市天桥上，被肇事车辆撞入江水中，因暴雨天气，至今仍未找到他的遗体。”


第71章 他没有食言。
　　【71】
　　临近傍晚，展厅里已经没有参展的客人了。
　　苏霂为了多拿点工资，扯着刚换好衣服的林郁恒一起留下来帮忙收拾展品。
　　“那么大雨，你一个人打车多费钱啊，还不如等我一起。”
　　苏霂底气不足地笑笑，为了赚点谈恋爱的经费，他讨好地说：“而且这不是你爸的公司吗？”
　　“我爸又不是老板。”林郁恒脸上不乐意，身体却老老实实地封着箱子。
　　他边干活边担心林郁星，也不知道林郁星去干吗了，走得这么匆忙。
　　林郁恒扭头望向展厅外，滂沱大雨还在下，像是要一鼓作气地把C市浸泡到水中。退去午时烈日的天空，一下子失去了色彩，灰蒙蒙的叫人郁闷。
　　林郁恒有点不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心口，脸色发白。
　　“怎么了？”
　　苏霂以为他是累着了，赶紧蹲下来询问。
　　林郁恒摇摇头，气闷道：“从下午开始，我老觉得胸口闷得慌。”
　　“是因为天气吗？我妈也这样，一下雨就这疼那不对劲的，你去歇一歇吧。”苏霂不嫌累地把剩下的活儿都揽了，嘴里碎碎念道，“也不知道郁星干吗去了，居然连工资都不要就走了，太可惜了。”
　　林郁恒已经把自己的一半工资转给了林郁星，他骗苏霂说：“我帮他领了半天的。”
　　苏霂惊讶：“不干完全天，不是不给工资吗？”
　　问完，他就想到廖父是这家公司的员工，便又觉得这个后门开得合情合理了。
　　苏霂发自内心地道：“你对郁星还真的挺好的。”
　　“那当然。”
　　苏霂立即脑补了一出单恋戏码。
　　他猜测“廖延”喜欢女生这件事，肯定不是真的。说不定是“廖延”看到林郁星身边已经有了顾钟逸，才故作坚强。
　　“廖延，我发现你其实蛮好的，加油吧。”
　　林郁恒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突然给我发好人卡干什么？”
　　“我就是想劝你朝着正确的方向加油。”苏霂是好心劝他，“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就不兜圈子了。我直说吧，顾钟逸在郁星心里的地位，大概是没人能撼动了。”
　　林郁恒一脸莫名其妙，他细细一想，看来是苏霂这小子误会了什么。
　　顿时，林郁恒的玩心上来了。他故意不着调地说：“你说得没错，我努力的方向完全错了。”
　　苏霂欣慰地点头，觉得孺子可教也：“再说了，我们C大这么多帅哥美女，何必单恋一根不属于自己的草呢。”
　　林郁恒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他坏笑了下：“那我决定追你了，怎么样？”
　　话一出口，吓得苏霂连连后退了几步，惊慌失措地拒绝：“别别别，你别冲动！”
　　林郁恒起身，顶着一张Alpha到爆的表情，步步逼近。
　　“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冲动，也很容易喜欢你这种笑起来有小虎牙的Omega～”
　　“靠，我明天就去拔牙！”
　　苏霂抄起身边的扫帚就生硬地耍出一套花拳绣腿，把林郁恒挡在一米之外。
　　“我告诉你啊！我男朋友比顾钟逸还高1cm，我很爱他！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放弃我吧！”
　　他捏着扫帚，噼里啪啦，不带喘气地一顿输出。
　　林郁恒受不了了，他越看苏霂越觉得他像只夸张的仓鼠，忍不住地捧腹大笑。
　　苏霂意识到对方是戏弄自己后，马上羞红了脸：“笑屁！我、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不配让我好好说话！”
　　而苏霂不知道的是，在展厅的二楼一角，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纹丝不动地看了他许久。
　　在看到他与别人这般亲近时，男人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轮椅的扶手。
　　身旁的保姆张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恭敬地询问道：“梁先生，您这样坐着已经很久了。您看场子都快散了，是还要看什么吗？”
　　她实在不晓得这个向来不出门的东家，今天是抽了什么风，非要在这种暴雨天气，来这边看个什么宠物用品推广展会？问题是家里也没养宠物啊。
　　她委婉地提醒：“您看时间不早啦，司机也在外面等了好久。”
　　梁撷这才缓缓地收起了自己眷恋的目光。
　　他隔着口罩，低落道：“走吧。”
　　在他坐着轮椅背过身去时，苏霂总算是仰起了脑袋，仓促地捕捉到了一个梁撷的背影，很快便被推着轮椅的张姐挡住了视线。
　　苏霂好奇地说：“都这个点了，二楼怎么还有人？”
　　“一个坐轮椅的，他朝我们这儿看了好久。”
　　苏霂纳闷：“我们这有什么好看的？”
　　林郁恒和苏霂的关系近了不少，越加无节制地逗他：“大概看上你了吧。你等着啊，我去帮你要个微信？”
　　苏霂“呸呸”两声，故意凶巴巴地将扫把塞进了林郁恒手里，说：“你消停点吧，休息好了赶紧过来帮忙！”
　　整理的工作做得很快，封装好的箱子被几个推车运走。
　　苏霂和林郁恒走到展厅外，找了一个地方避雨。苏霂拿出手机，正准备打车，有一辆车就对他们打了下双闪。
　　苏霂惊声：“这不是顾钟……顾学长的车吗！”
　　顾钟逸把车停到他们面前，两个人也不见外，赶紧上了车。
　　“顾学长，郁星下午两点多就走了，说是有急事，具体什么事儿我们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苏霂一张嘴，把顾钟逸要问的问题都提前回答完了。
　　顾钟逸确实不知道，他在家一觉睡醒，看外面下着大雨，就赶忙开车来接林郁星下班。出门前，他给林郁星打了电话发了消息，都没得到回复。
　　不巧的是，路上碰到堵车，他耽搁了点时间，便晚到了一些。
　　林郁恒系安全带的手一顿：“郁星说的急事，不是去找你吗？”说完，林郁恒赶紧给林郁星打了个电话，没通。
　　他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苏霂的手臂：“你下午和郁星联系过吗？”
　　苏霂翻看了下手机，发现自己发的消息林郁星一条也没回。
　　“他一直没回消息。”
　　顾钟逸二话不说，驱车前往学校。
　　一般来说，现在的林郁星但凡有什么要紧事，那都是在学校范围内的。可不管是什么事，林郁星都会习惯性地同顾钟逸打个招呼，也从不会无故消失。
　　有了D市车祸这个例子在前，顾钟逸和林郁恒的脸色都难看得要命。
　　苏霂被车内突然安静的气氛吓到坐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怎么了？是郁星有什么事吗？”
　　没人回他。
　　苏霂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大对劲，就给隔壁宿舍的同学打了电话，询问林郁星有没有回寝室。
　　那边也是热心肠，接着电话就去敲门了。
　　但林郁星并不在宿舍里。
　　顾钟逸的车越开越快，苏霂心惊胆战地缩在位子上，被车内的信息素压得大气不敢喘。
　　奇怪的是，车上这份让他感到不自在的信息素并不是顾钟逸的苦橙味信息素，而是一份较为陌生的檀木香信息素。
　　里面充斥着焦虑与惶恐。
　　苏霂有些轻微的不舒服，他无助地望向身边沉默的“廖延”，又瑟瑟地望向开着车一脸严肃的顾钟逸，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而身为Alpha的顾钟逸又怎么会没有发现？
　　经历过上一次的交谈，顾钟逸就能感受到，现下的林郁恒，似乎还不能控制好自身因情绪而暴走的信息素。
　　为此，他打开了车内专门清理信息素的换气功能。
　　雨没有停。
　　酒店附近的咖啡厅，包厢内只剩下林郁星一个人。
　　瞿苓年的悲伤有限，他完成了一个拖延过久的任务，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安静之中，林郁星默默地坐了很久。
　　他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是冰冷刺骨的，宛如冬日里往上蹿去的一根寒冰尖凌。
　　他的喉咙里哽着什么东西，是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来。
　　没办法，林郁星唯有闭上眼睛，努力调节自己的呼吸，尽力地使自己平静。
　　哥哥的死讯像是压在他心里的一抔尘土，看似不重。风一吹，它居然散至满地，处处硌人，怎么也收拾不干净。
　　此时此刻，林郁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接受这个消息。
　　木讷须臾后，他从这个大盒子里拿出了那个有密码锁的盒子。
　　抱着试试的心态，他按下了他们的生日，没有解锁成功。
　　林郁星指尖发麻，停顿了一会儿后，他怔怔地再次输入了一个日期，是他们从福利院分开的那一天。
　　解锁成功了。
　　-
　　盒子里没什么别的东西，只有几本日记本。
　　林郁星安静地从白天看到了傍晚，连手机没电了，他都没有察觉。
　　这些日记本中间缺失了大概好几本的内容，不知道是丢了还是根本没写。但第一本的时间，是林郁恒去到国外不久后，而最后一本，截止在新的“小瞿星”来到别墅的那一天。
　　在这之后，都是空白页面。
　　林郁星坐在位置上发了很久的呆，他的脑子里想了许多的事情，却又疲惫于这些断断续续的回忆。
　　第一本日记本中，夹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是一小束头发与一张纸条：纪念14岁第一次做公益，捐献头发给癌症小朋友——林郁恒，20xx年x月x日。
　　第二本日记本中，夹着一张他们小时候的合影。
　　画面上，他和林郁恒亲密地贴坐在一起，无比幸福地笑着。
　　他想起那一天，一贯对什么都很不在乎的林郁恒神采飞扬地对他说：“院长妈妈说她也要和我们一起拍，你觉得这样像不像是一家人的照片？星星，等下我们一定要笑，知道吗？”
　　因为家庭合影里，大家都得开开心心。
　　林郁星茫然地闭了闭眼，他深呼吸，将照片翻到背面，看到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被放出了匣子。
　　林郁星的鼻子泛酸，他猛地收起了照片，情绪翻涌至极，焦躁难安。他摸出手机，发现没电后，起身踉跄了几步，去到咖啡厅的大堂。
　　在他的再三恳求下，一个女孩子将笔记本电脑借给了他。
　　林郁星搜索了两个新闻。
　　一个是D市人行道那一次的事故，一个是林郁恒在天桥上被撞入江水中的事故。
　　他也搜到了两段事故视频。
　　虽然画质比较模糊，看不清楚人脸，可林郁星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在人行道上推倒自己的人，与第二个视频中被撞入江水中的人，竟然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连体形都是一样的。
　　林郁星的指尖哆嗦，缓缓地滑动鼠标。
　　页面上，规整的文字清楚地写着“受害人瞿某，17岁，H国长大，回国第五天”这些字样。
　　而瞿某，瞿星，正是林郁恒日记本里，那个令人饱受折磨的名字。
　　顷刻间，林郁星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断地掉落。意识中，无数不见形状的疼痛蜂拥而至，将他逐步击溃。
　　那个人真的是林郁恒，真的是哥哥。
　　哥哥没有食言，哥哥真的来找他了……
　　借给他笔记本电脑的女孩见到他哭成这样，很是惊慌地抽了几张纸巾给他。
　　林郁星单手捂着脸，无声地哭泣着。他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能完整地说出口，就跌跌撞撞地去到了洗手间。
　　他用冷水抹着脸，一遍又一遍。
　　无数遍。
　　但心中的痛感仍未减少半分。
　　林郁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他淋了雨，把地板弄脏了。
　　雨水拖出长长的痕迹，像一条安静的水蛇。
　　林郁星呆若木鸡地望向窗外，想起林郁恒出事的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这些雨滴猛烈地砸到了他的心脏上，将他击至千疮百孔。
　　他对这件事有太多的不理解，也根本不懂林郁恒为什么会知道那场车祸，为什么会被车子入江中……
　　可林郁恒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他魂不守舍地把盒子放到茶几上，去阳台拿了擦地板的抹布，用力地擦着自己弄脏的地方。他一直擦一直擦，擦了很长时间，却总感觉擦不干净。
　　淋湿的单衣贴着他，他的视线模糊，眼泪不断地落到自己的手背上，抹布上，地板上。
　　怎么能擦得干净呢？
　　他哭不出声来，也说不出话来。
　　他固执地纠结于擦不干净的地板，埋怨自己怎么什么都做不好，连少给林郁恒添点麻烦都做不好。
　　蓦地。
　　林郁星像是放弃了一般，怔然地瘫坐在了地上。


第72章 我没有哥哥了。
　　【72】
　　顾钟逸在得到物业通知家里的灯亮过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小区。
　　当他打开公寓的门，里面已经漆黑一片，静悄悄得像是没有人来过。幸好，屋内一丝泛着苦味的柑橘信息素，告诉了他方向。
　　顾钟逸打开了灯，在卧室的一个角落里，他找到了抱膝埋头的林郁星。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郁星。”
　　林郁星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用这个姿势睡过去了一样。
　　顾钟逸缓步走上前，摸到的是林郁星冰凉的手臂。
　　湿漉漉的单衣贴在林郁星的身上，让顾钟逸暂且管不了别的了，他一把抱起了身体僵硬的林郁星，几乎是用了一种极为“粗鲁”的方式喊醒了昏沉的林郁星。
　　迷迷糊糊间，林郁星倒抽了一口气，眼皮重得睁不开。
　　顾钟逸将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果不其然，林郁星发烧了。
　　顾钟逸没有一句苛责，也没有追问林郁星发生了什么。他迅速地脱掉了林郁星的衣裤，拿起床边的一床小毯子裹住了林郁星，当作毛巾一般，把林郁星身上潮湿的水珠擦去。
　　“唔。”
　　林郁星颤颤地缩成一团，下意识地躲避。
　　顾钟逸不容分说地将他塞进了被窝中，紧接着便是去拿了吹风机，再次将林郁星折腾起来，让他靠坐在自己的怀里，为他吹干了半湿的头发。
　　林郁星被暖风吹得口干舌燥，吃力地睁了睁眼。他的声音格外沙哑，哑到后半个字没了音：“学长。”
　　“你有点发烧，我去拿药。”
　　林郁星迟钝地反应着顾钟逸的话，整个人发麻，脑袋重得好像一块大石头在往下掉，他微声说：“每一次，我都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顾钟逸揉了揉他的耳朵，柔声说：“你不是我的麻烦。”
　　林郁星鼻子酸了酸，轻轻地说：“我很难受。”
　　顾钟逸道：“我马上回来。”
　　林郁星在顾钟逸离开房间后，干涩着眼眶，内疚地抱住了被子。
　　两周多无人居住的公寓里没有热水，顾钟逸烧了一壶，又从储藏室中拿出一瓶矿泉水。等待水开的三分钟内，他给林郁恒和苏霂分别打了个电话：“人在我这里，不用担心。”
　　林郁恒不是个好糊弄的，他问：“星星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钟逸看到水开了，便顾不上和林郁恒细说：“我还不清楚，他淋了雨，有点发烧。我们晚点说。”他道，“包括M市的事情。”
　　顾钟逸挂了电话，从客厅柜子里的医药箱中，取出一板退烧药。
　　茶几上的黑皮盒子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不自在。
　　顾钟逸上前打开，双胞胎的照片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心下一惊，再随手一翻，他在一本日记本中，看到了一张银行卡。
　　顾钟逸皱紧了眉，翻了几页日记后，大概明白了今天是谁来找过林郁星。能有这些东西的，除了瞿苓年，没有别人了。
　　他没想过瞿苓年会找上林郁星，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
　　一想到林郁星现在的模样，顾钟逸极其不悦地合上了盒子。
　　虚掩着门的卧室里，传出几声猛烈的咳嗽声。
　　顾钟逸明白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回到桌前，在杯子里倒了小半杯热水，又掺了点矿泉水进去，确定水温合适后，他才端着它们进了卧室。
　　床上，林郁星撑着身子，慢慢地挪，靠在床头，咳到有些干呕。他捂着嘴，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眼眶红涩到让人心疼。
　　顾钟逸坐到床边，动作小心地喂林郁星吃了药。
　　林郁星渴坏了，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沙哑的喉咙才好受些。他浑身使不出力气，没两下就被顾钟逸拥到了怀里。
　　他靠在顾钟逸的身上，微声道：“我浑身疼。”
　　“发烧是会这样。”顾钟逸用微微的力道揉着林郁星酸痛的手臂，“等药效起来了，就会好些。”
　　顾钟逸的信息素甘甜，这对于Omega来说，是最好的安抚信息素。
　　在这种环境里，林郁星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不再和刚才一般紧张。
　　他转身，脸颊贴着顾钟逸的胸膛，闻着顾钟逸身上甘甜的气味：“学长，我还是很疼。”
　　“哪里疼？”
　　他咬紧了牙关，微弱地说：“哪里都很疼。”
　　夜色沉沉，半拉开窗帘的窗户外，是连绵的雨。
　　顾钟逸的掌心抚着林郁星的背脊，抚去发烧带来的痛感。
　　在安抚信息素所建造的环境中，林郁星如生锈的机器般迟钝的脑袋有了思绪。他的手无力地揪着顾钟逸的衣角，眼泪不断涌出，浸湿了顾钟逸的单衣。
　　林郁星的哭泣毫无声息，如同埋藏在云层里的一滴雨。
　　于是，顾钟逸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抚摸着他。
　　林郁星被顾钟逸的掌心摸得发晕，便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尝到了一股铁锈味，勉强地保持着清醒。
　　他蹭了蹭顾钟逸，温热的湿意在顾钟逸的胸膛蔓延。
　　因为林郁星的呼吸，胸膛始终炙热。
　　顾钟逸的眸色深了深，万般心痛地搂紧了怀里的人。两人平躺下，林郁星以一种依赖的姿势，完完全全地贴紧顾钟逸。
　　良久的沉默里，林郁星得到了一丝宽慰，也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他终于张开了嘴，与顾钟逸倾诉。
　　“我今天，见到了哥哥的养父。”
　　“他说……我哥哥死了。”
　　短短两句话。
　　沙哑，心碎，叫人眼眶发热。
　　林郁星反复咬紧下唇，哭不出声音，情绪如火山即将喷发一般，积压在心里，更是如鲠在喉，卡得他喘不过气。
　　“他说我哥哥死了……”
　　安抚信息素好像失了效。
　　林郁星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周身发抖，似是一场晚来的崩溃。
　　但其实他已经崩溃了无数次，在心里，在意识里。
　　“我没有哥哥了，”他怅然若失，重复一次又一次，“我真的没有哥哥了。”
　　本该悬于夜空的月亮在今夜没了踪影。
　　林郁星呼吸急促，因为病着，他的脸颊滚烫得异常，退烧药貌似失灵了。要不是有顾钟逸的安抚信息素，以及顾钟逸耐心地阻止，他恐怕要把自己的下嘴唇咬烂。
　　顾钟逸为了打断林郁星失常的行为，将自己的大拇指塞入林郁星的口中，强行阻止了他无意识的行为。
　　林郁星舍不得咬顾钟逸，却无法停止这种行为。他痛苦地在顾钟逸的手指上磨蹭，还是不当心地留下了几排牙印。
　　“唔……”
　　顾钟逸忍着痛，安抚道：“郁星，哭出来。”
　　“……”
　　“不要忍着。”顾钟逸的声音温和低沉，他不断地说，“听话，哭出来会好受很多。”
　　林郁星匆匆抬眼，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眼泪被他的睫毛碰掉了。
　　云层中的雨滴落了下来。
　　他的视线短暂地清晰了几秒钟，在看清顾钟逸满面的心疼和担忧后，林郁星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
　　直到顾钟逸抽出了自己的大拇指，轻碰林郁星的脸颊时，林郁星才呜咽一声，委屈地伤心大哭起来。
　　他哭得很响，仿佛一个被人抢走糖果的孩子。
　　他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福利院中，他在林郁恒面前号啕大哭，因为无助弱小的他唯有哭泣才能抒发心里的郁闷。
　　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什么都没办法做。
　　此刻的他，也已经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他有回来找我的……两年前是他救了我，他没有不要我……”
　　林郁星语无伦次地将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他又把我丢下了……是不是因为我总、总是给他添麻烦，我总是不听话……”
　　顾钟逸拥着他，手臂发力。
　　林郁星痛苦道：“我那天心脏很痛，真的很痛，我感觉呼吸不过来，像是被人丢到了水里……”
　　书上曾说过，少数双胞胎在遇到生死关头时，会有心灵感应。
　　而林郁星直至今日才知道，当年他并非是因为见到了车祸才大病一场。那场病，是林郁恒的死亡音讯的传达。如今在林郁星眼里，那更像是哥哥发给他的求救信号。
　　他全然不知。
　　顿时，林郁星被一种无力感充斥了全身。如潮水般的愧疚翻涌在心间，他冒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喃喃自语：“……是、是他代替了我。”
　　同一天，同一辆车。
　　是林郁恒代替了他？
　　想到这里，林郁星突然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用力捶打。他不能再想了，他的心脏要爆炸了，他难过到要疯了。
　　顾钟逸抓住了他的手：“别这样！”
　　这一刻，林郁星就像是溺水之人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不顾一切地反握住了顾钟逸的手，从不任性的他祈求着，诉说不切实际的愿望。
　　“你能不能帮帮我？”
　　“郁星。”
　　“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你帮我把哥哥找回来好不好？”
　　他无助到开始说胡话，身体的热度将他的理智完全搅乱了，他哭着说：“我想他，我一直在想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他……”
　　林郁星近乎失声道：“他怎么又不要我了？”
　　顾钟逸欲言又止，他只能轻拍林郁星的背脊，陪着林郁星宣泄心中的苦楚。
　　卧室里的柑橘信息素苦到发涩。
　　林郁星就这样撕心裂肺地哭了很久，哭到嗓子都哑得难听了，他信息素里的苦味才渐渐淡去一半。
　　他还是孩子般哽咽着：“我想哥哥……帮我找找他，帮帮我……”
　　声音越来越小。
　　他像是哭不动了，却还坚持着。
　　顾钟逸沉声道：“我帮你找他。”
　　“不要骗我。”
　　“不骗你，我一定帮你找到他。”顾钟逸保证道，“一定。”
　　终于，这一整天的辛苦与压抑，变成了无数疲惫，悉数压向了林郁星。他抽噎着缩成一团，以他最熟悉的姿势沉沉睡去。
　　顾钟逸吻他紧皱的眉心，用指腹抹掉了他眼角的泪花，轻轻地掖好了被子。
　　望着哭到连鼻尖都发红的林郁星，顾钟逸心情沉重不堪。


第73章 在梦中听到的真相。
　　顾钟逸在卧室中留下了足量的安抚信息素。
　　他再三看了看眼前熟睡的人后，才放心地起身去到客厅。他坐在沙发上沉思，回想起林郁星方才的失控，他苦恼地叹一口气。
　　这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私家侦探给他发的消息，顾钟逸打开，看到一张购房合同的图片，上面有购买人的签名：方则。
　　私家侦探将方则的照片发了过来：[顾先生，我查到两年前买下M市这套房子的人，是这位名叫方则的男性Alpha。后续将房子过户给李晴她公公的人，也是他。]
　　顾钟逸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细查一下他。]
　　私家侦探和顾钟逸合作多年，知道顾钟逸出手阔绰，便不吝啬地附赠给顾钟逸一张照片。
　　画面上的主角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她正在自拍。
　　但女孩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家酒店前，方则微微侧身，站在一辆车旁。而他身边的男性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背对着镜头，正在往台阶上走。
　　顾钟逸对这个模糊的背影很眼熟，拿着手机的手不禁一动。
　　陈华？
　　他的脑子里，跳出了顾庄秘书的名字来。
　　他放大了照片，反复查看，不敢轻易确定。
　　私家侦探道：[这是一年前，在M市的xx酒店前，有人无意间拍下的照片。日期恰好是房子过户的那一天，方则并不是一个人在M市。]
　　顾钟逸：[他身边的人是谁？]
　　私家侦探看着手里的线索，如实道：[顾先生，方则和这个人我可以查。但别的或许您报警调查会比较好，这件事不简单。]
　　顾钟逸没有一点犹豫地给他转过去了一大笔钱：[先查。]
　　私家侦探无奈道：[请您等我的消息。]
　　顾钟逸再次看照片，他的手机也再次振动了一下。
　　屏幕上显示的是林郁恒的消息：[我在你们小区楼下，买了点吃的，能麻烦你下来拿一下吗？]
　　顾钟逸去玄关处用显示屏打开了门锁，直接让林郁恒上了楼。
　　待林郁恒走出电梯时，顾钟逸已经打开了公寓的门。
　　只见林郁恒提着几袋子东西，有水果，有药，也有粥。因为买了太多的东西，他没手撑伞了，下了出租车后，他淋着雨一路小跑，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看着脸色不大好的顾钟逸，局促地站在门口：“这些……”
　　“家里都有，你不用买。”
　　林郁恒吃了“闭门羹”，也不进门，讪讪道：“我想到了就买了……是给星星的，不是给你的。”
　　顾钟逸接过东西：“我给你拿套衣服。”
　　林郁恒朝里望了眼，支支吾吾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星星好点了吗？我想看看他……我进去会不会吓到他？毕竟他还不知道我……”
　　他停住了声音，尴尬地看向顾钟逸。
　　林郁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他们了，他明白自己现下的举动确实不妥，也难怪顾钟逸看上去脸色不佳。
　　可刚才，他一听到林郁星病了，不由自主地就做了这些事。
　　他扯了扯嘴角，知趣地说：“算了，太晚了，我不进去了。”
　　顾钟逸却侧身：“进来吧，他睡着了。”
　　听到这句话，林郁恒才放心地跨动了步子，踏进了玄关：“星星怎么会淋雨？他干什么去了？”
　　顾钟逸没答话。
　　林郁恒再次问：“我到底能不能看看他？”
　　“不能。”
　　林郁恒捋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想反驳又没底气，他闷声道：“又不是你弟弟。”
　　顾钟逸道：“当然。”
　　林郁恒语塞。
　　“等我一会儿。”顾钟逸去卧室拿了一套干净的居家衣裤，他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把衣裤丢给林郁恒，压低了声音，“洗手间在那边，柜子里有吹风机和一次性的毛巾。”
　　林郁恒背过身，悄悄地低头嗅了嗅，生怕有顾钟逸的信息素沾在上面。
　　顾钟逸：“衣服是新的，没穿过。”
　　“……你看你说的，我怎么可能嫌弃呢？”
　　“你已经说出来了。”
　　林郁恒赶紧溜进洗手间。
　　等他冲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时，顾钟逸已经泡了两杯热茶。
　　林郁恒一屁股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我们好不容易重返青春，怎么还这么养生？”
　　顾钟逸说：“没给你加枸杞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林郁恒发现顾钟逸这人比以前会开玩笑多了，他笑了下，目光落到了茶几上的黑皮盒子上。碍于是在别人家里，他没好意思多问。
　　反倒是顾钟逸，把盒子往他面前一推。
　　“瞿苓年回国了，”他示意林郁恒打开，淡然道，“他来见了郁星。”
　　林郁恒端着茶的手僵住了。
　　他放下茶杯，猛地打开了盒子。映入眼帘的东西让他的瞳孔一缩。
　　林郁恒身体里有一股怒火瞬间蹿了上来，手背的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道：“父……瞿苓年他疯了吗？！”
　　竟敢来找林郁星？
　　“冷静点，这可能不是一件坏事。”顾钟逸坦然道，“抱歉，我刚才随手翻看了几页你的日记。”
　　“……”
　　“郁星应该是看完了。”顾钟逸说，“他大概是去查了新闻，也知道了当年是你救了他。”
　　林郁恒哑然，他其实是不希望林郁星知道这件事的。
　　他不想林郁星对自己有任何愧疚。
　　顾钟逸察觉到林郁恒的心思，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卧室那处。
　　“我回来时，郁星就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整个人失魂落魄，连自己发着烧也不知道。”
　　“……”
　　“他情绪不稳定，刚才大哭一场，好不容易才睡下。”
　　很凑巧的，顾钟逸翻看的那几页日记，正好是林郁恒到国外没多久时写下的内容。里面充斥着对林郁星的思念，也写了瞿苓年的威胁，也寥寥几笔地提到了离开的理由。
　　顾钟逸问他：“我之前说过，郁星没有在记恨你，你不信。那现在，他这副样子，你还觉得他会记恨你吗？”
　　林郁恒低下头，胸口闷疼，眼睛有些发红。
　　时间开始变得漫长。
　　顾钟逸原封不动地把之前的一句话还给了他：“你怎么重活一次还是这么死脑筋？”
　　“……”
　　顾钟逸道：“郁星对你的‘记恨’，说白了，从来都只是一个等你的借口。”
　　就像林郁星曾对顾钟逸吐露过的心声一般，他懂哥哥的难处，也理解哥哥想要一个家的心思。可他就是希望哥哥能够来看他一次，一次就好。
　　如此简单的心愿。
　　林郁恒抬起了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往下扯。
　　顾钟逸叹气道：“无关两年前的真相是什么，他只是想见你。”
　　林郁星从未真正恨过林郁恒。
　　而这一句“他想见你”让林郁恒心中起了千层浪，他的鼻子彻底酸了。
　　他倏忽想起白天的时候，林郁星告诉自己——“我希望他过得好一点。”
　　话中的“他”，正是他林郁恒。
　　玻璃窗外，雨逐渐变小。
　　林郁恒捏着一本日记本，手掌反复用力。
　　他动了动唇，又抿紧。随后，他单手捂住了脸，狼狈地揉掉了眼里的泪水。
　　他早该知道了，他的弟弟是世界上最笨的人，笨到连记恨他都做不好。换作是别人，怕不是已经埋怨了他千万遍。
　　可林郁星便是林郁星，不管被时间如何打磨，林郁星都不会变。
　　“我……”
　　林郁恒不争气地在顾钟逸面前哑了声音，他忍不住地又问顾钟逸：“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顾钟逸果断道：“不能。”
　　“我也想他。”
　　“你现在是‘廖延’。”
　　万一林郁星中途醒了，一准会被出现在床边的“廖延”吓到。况且林郁星还病着，顾钟逸不想让他受到惊吓。
　　林郁恒失落地耷下眼。
　　顾钟逸为了让他好受点，另找了个理由：“卧室里都是我的安抚信息素，你现在身为一个Alpha，进去会不舒服。”
　　林郁恒就是烦这点，为了不让廖延的信息素影响到林郁星，他才时时刻刻喷抑制剂。
　　他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几乎和林郁星平时的习惯动作一致。
　　怪不得是双胞胎。
　　林郁恒第三次被拒绝后，他实在是耐不住了。他的性格一贯是有点横冲直撞，他对顾钟逸道：“我要告诉他，我就是林郁恒……”
　　林郁恒罕见地结巴了：“他、他会相信我吗？”
　　顾钟逸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会。”
　　“可——”
　　顾钟逸打断他：“他会觉得你精神有问题。”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林郁恒当然知道这点。
　　关于重生这种天方夜谭的情况，这世上能有几个人相信？
　　林郁恒苦恼地垂下脑袋，一双手相互握紧，万般无奈下，他向顾钟逸求助道：“你去说，他会信吗？”
　　“我不确定。”顾钟逸道，“除非我们有办法证明。”
　　比如，顾钟逸说：“预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这可把林郁恒难倒了：“之前在这个时间点，我还在和徐向池纠缠。这点现在已经被改变了……你呢，近期有你印象深刻的事情要发生吗？”
　　“我之前在这个时间点，去国外留学了。”
　　同理，顾钟逸如今的存在，也如蝴蝶效应般改变了许多事物。
　　他们要是按照曾经的时间线来预言未来，不一定准确。如果他们贸贸然地去做，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增加事情的复杂程度。
　　“我们需要预言一些没被改变的事物发展，不一定非要是与我们自身相关。”顾钟逸举了一些例子，“比如彩票中奖号码这一类大方向的，应该没有受到我们的影响。”
　　林郁恒被难住了，他的运气一直不大好：“我连微博抽奖都没中过。”
　　“我只是打个比方。”
　　“顾钟逸，你之前是不是没想过要告诉他？”
　　“嗯。”
　　在曾经的世界里，顾钟逸与林郁星连一个真正的重逢都不曾拥有过。这些苦难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
　　毕竟现在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的开始。
　　顾钟逸道：“不过情况不一样了。他想见你，而你也还活着。”
　　只要是林郁星的心愿，顾钟逸便会想办法达成。
　　顾钟逸看时间是真的不早了，把车钥匙递给林郁恒：“今天你先回去吧，之后再商量。”
　　林郁恒郁闷道：“廖延没考驾照。”
　　“我送你。”
　　“我打车就行，你照顾星星吧。”
　　半晌，林郁恒站在玄关处回身，忧虑道：“直接说真的不行吗？我可以把小时候的事情全部详细地说出来。”
　　“不太够。”
　　以一个正常人的思路来说，林郁星听到这些后，大概只会误以为“廖延”和林郁恒认识。
　　顾钟逸送他下楼，客厅的灯亮着。
　　在关上门没多久后，卧室的门竟然缓缓地由里向外打开了。
　　林郁星赤着脚，无力地从里面走出来，脚步无声。但他的身体很沉，思考得也很慢，喉咙干得发疼，火燎一样地烧。
　　他本来想出来喝点水的，结果走到房门口时，他脑袋晕乎得厉害，控制不住地滑坐在地上，靠着房门缓了许久。
　　隐约地，他听到客厅有轻微的交谈声。
　　是顾钟逸和……廖延的声音？
　　他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廖延怎么会来这里呢？
　　由于林郁星病得恍惚，所以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在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了一段不可思议的对话。
　　林郁星满心困惑，越听越急。他慌忙地想开口问问清楚，却如同沉浸在一个梦中，没有力气，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直到一记关门声后，外面没了动静，他才稍稍缓过神来，逐渐有了点力气。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摸着墙到了客厅。
　　空荡荡的客厅里无一人，就连顾钟逸也不在。
　　林郁星身体里的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去，他愣愣地盯着桌上冷却的两杯茶出神。然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茶几上的杯子有了重叠的影子，让他分不清到底有几杯了。
　　他张了张嘴，无声道：“我是烧糊涂了吗……”
　　林郁星叹气，刚才果然是出现了幻听，他居然会听到廖延就是林郁恒这种荒唐的话语。
　　他继续扶着墙，吃力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水后，缓慢地回了房间。


第74章 别太贪心了。
　　电梯门开了，顾钟逸送林郁恒到了公寓小区大门口。
　　一阵风迎面而来。
　　林郁恒想起了什么，心事重重地问：“M市的事情，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
　　顾钟逸本想之后再提，现下听林郁恒问起，他说：“既然我们怀疑是蓄意谋杀，就要确认你们是否有仇家。”
　　能做到这一步，想来也不会是普通的仇家。
　　顾钟逸事无巨细地道：“林秀凤和程嵘我都去查过了，程嵘属于窝里横，不敢真的与人结仇。我想知道，你对父母还有印象吗？”
　　林郁恒毫无感情地回答：“我们5岁就被丢在福利院门口了。”但他依稀记得父母的名字，便拿出手机，把父母的名字发给了顾钟逸。
　　顾钟逸把名字转发给了私家侦探。
　　不过，林郁恒一头雾水地问：“就算是我们的父母有仇家，但他们都走了那么多年……谁会大动干戈地来伤害星星？”
　　买凶杀人并非儿戏。
　　林郁恒真是越想越奇怪，根本不明白是哪来的“仇家”。这桩事故又属实怪异，显然不是意外。
　　顾钟逸蹙眉，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林郁恒忙问：“你是不是有怀疑的人了？”
　　登时，顾钟逸的面色阴沉。他别过脸，没有明说：“我再调查一下。”
　　林郁恒是个聪明人，他不再多问。
　　林郁恒打了车，等待时，他闻到雨后泥土的腥味。他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也不喜欢雨天。他盯着路灯，眯了眯眼，双手插兜。
　　夜色中，Alpha修长的身姿美得像是一幅画。
　　“顾钟逸，其实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林郁恒突然说道，“但我很感谢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顾钟逸的眉头放松了些：“应该的。”
　　林郁恒不仅是林郁星的哥哥，还是顾钟逸的朋友。
　　“这世上没什么应不应该的。”林郁恒果断地拿出了手机，边翻边说，“所以我想给你一点‘谢礼’。”
　　“？”
　　顾钟逸想要婉拒。
　　林郁恒没给他时间婉拒。
　　唯见林郁恒一口气往顾钟逸手机上传了大概三十几张照片，全是林郁星今天穿着猫咪女仆装的照片，还都是高清原图。
　　顾钟逸的手机不断地振动起来，他定睛一看。这回，换成他手一抖，反过来向林郁恒道谢了。
　　顾钟逸一改淡漠的表情，视线一刻都离不开这些照片，眼神中也透着雀跃。他逐一保存下来，万分认真道：“我会好好珍藏。”
　　大概是林郁星的猫咪女仆装实在是太可爱了，顾钟逸的耳朵竟有点红。
　　“以后要是还有这种照片，请务必发给我。”
　　“你也别太贪心了。”
　　林郁恒无语地心想：Alpha都一个德行。
　　特别是廖延这副身体，平时他一不小心在网上刷到点刺激的都能起反应，简直青涩到令人无话可说的程度。
　　车到了。
　　在换位思考后，林郁恒很理解地拍了下顾钟逸的肩膀：“走了。”
　　结果，就在顾钟逸转身要进大楼时，林郁恒所坐的出租车又调转方向开了回来。
　　林郁恒一着急，踉跄地下车。
　　他跑到顾钟逸面前，欣喜若狂地道：“我想到了！”
　　在顾钟逸不解的目光中，林郁恒突然举起手机，指了指自己消息列表上的一个人——徐向池。
　　顾钟逸如同看到一个垃圾：“他把你怎么了？”
　　“他现在不敢对我怎么样。”
　　顾钟逸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郁恒现下这副高大的身体，想想也是。
　　“重点不在这里。”林郁恒收起手机，情绪起伏很大，激动道，“你不是说彩票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吗？”
　　没等顾钟逸发问，林郁恒一口气道：“徐向池中过彩票！那次是我陪着他去的，号码是他随机选的，我记不清了，可能得等到当天。”
　　林郁恒心有余悸地说：“中奖金额只有3000元，所以我差点忘了！”
　　顾钟逸问：“他什么时候会去买？”
　　林郁恒回忆了下：“下个月中。他要是不去，我拎着他去。”
　　顾钟逸不是想泼他冷水：“他这次不一定会选到那个号码，郁星可能也只会将此当作巧合。”
　　“试试吧，我们可以多积累一些这种‘巧合’，一点一点提高星星对这件事的接受度。”林郁恒迫切道，“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吧？”
　　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点下来，他对着顾钟逸灿烂一笑：“走了，下个月见。”
　　次日早晨。
　　待顾钟逸醒来，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影子。
　　昨晚，顾钟逸发现林郁星睡得不太安稳后，就一直在旁细心照顾。他轻抚林郁星的背，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一个动作，让林郁星从噩梦跨入了美梦。
　　而他自己则是撑到了凌晨四五点才困得睡过去。
　　-
　　现下，顾钟逸第一反应是去厨房找人。
　　当他推开厨房的门时，他松了一口气。
　　“睡醒了？”正在热粥的林郁星看到他，指了指手里的粥碗，语气与平时无异，“我在冰箱里看到的，是你昨天买的吗？”
　　顾钟逸没有否认，他走上前，伸手探了探林郁星的额头。
　　林郁星的眼睛还肿着：“我没事了。”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昨晚那般悲伤，反而微声笑了下，“我们早饭就喝粥吧。”
　　他转身把粥碗放到了微波炉里，按了三分钟。
　　接着，他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
　　顾钟逸靠近了些，宽大的掌心包裹住了他的手：“我来吧。”
　　林郁星安静地抽出了手：“我真的没事了。”
　　他转身开了火，在平底锅中加了点油，等待油温上来的间隙里，他低了低头，思绪停滞了一会儿后，说：“昨天……抱歉。”
　　林郁星知道顾钟逸并不需要他的道歉，他也无需道歉。可他只觉得昨晚任性大哭且提着无理要求的自己，简直神志不清到过分。
　　他应该道歉的。
　　林郁星难过地歉声说：“我说了很多胡话，肯定让你担心了吧？”
　　微波炉里的粥散发出咸鲜的香味，林郁星没什么胃口。他茫然地看着平底锅发愣，在顾钟逸的手揉到他脑袋上时，迟缓地抬起了眼。
　　顾钟逸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说：“去休息吧，听话。”
　　在顾钟逸的坚持下，林郁星放下了拿在手里的锅铲，安安静静地站在顾钟逸身旁，不肯离开厨房半步。
　　顾钟逸回身抱抱他，惹得他又红了眼眶。
　　林郁星抓着顾钟逸的衣服，道：“我想要你的安抚信息素。”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自己的Alpha讨要这些。
　　他怕自己又掉眼泪，也怕自己的情绪又会变得如昨晚那般无法收敛，他瑟瑟地呼吸着，直到温柔的苦橙香将他包围。
　　顾钟逸亲了亲他的额头，用指腹抹掉了他眼角的湿润：“不能再哭了，眼睛会不舒服。”
　　林郁星点了点头。
　　几秒钟后，林郁星轻着声音道：“学长……”
　　“嗯？”
　　“你一直释放安抚信息素，会不会很累？”
　　“我是比较厉害的Alpha。”
　　“……”
　　林郁星抿了抿唇，心情稍稍好了些：“学长。”
　　“嗯？”
　　“锅里的油冒烟了。”
　　顾钟逸连忙松开手，转身把鸡蛋打入锅中，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顾钟逸轻轻晃动平底锅。
　　林郁星寸步不离地黏在他身边，毫无隐瞒：“我等会儿想再去见一次我哥哥的养父，我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他。”
　　林郁星将顾钟逸的担心收入眼中，依然是抱歉地说：“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但我现在脑子很乱，心里也很乱。等我……等我都整理好了，我再和你说好吗？”
　　顾钟逸关了火，再次回身把林郁星揽入了怀中，抱紧了，沉声说：“好，不着急。”
　　林郁星下意识地回拥住顾钟逸。
　　唯见顾钟逸揉了下他的耳朵，没有多问任何一句，只道：“一会儿我陪着你去。”
　　林郁星想拒绝，顾钟逸温声坚持道：“我在车里等你。”
　　有了顾钟逸一起，林郁星节省了不少路途上的时间。
　　他坐在副驾驶，寡言地望着车窗外。
　　顾钟逸打开了电台广播，里面的节目一如既往地枯燥，他们也没什么心情听。顾钟逸刚想按掉它时，广播中又开始说起一些时间穿越的娱乐话题。
　　顾钟逸收回了手，捏紧了方向盘。
　　他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林郁星，发现对方对此没什么兴趣。
　　-
　　上午十点左右，顾钟逸的车停在了林郁星昨天到过的咖啡厅附近，林郁星去的还是那间包厢。
　　林郁星推开门，看到是瞿苓年的助理李真。
　　李真礼貌道：“瞿先生有事要忙，我代替他过来。”
　　林郁星像是猜到了瞿苓年不会来，他没有过多地惊讶，而是将口袋里的银行卡放到了桌上。
　　李真认出了这张卡，颇为不解地问：“您这是？”
　　林郁星说：“麻烦您帮忙转交。”
　　毕竟里面放着钱，丢了谁也说不清，林郁星才决定亲自送过来。
　　李真可不敢贸然收下。
　　林郁星也没想将此推到李真一个打工人的头上，他拿出手机，给瞿苓年拨过去一个电话。
　　过了许久，瞿苓年终于接起。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不像是在室内。
　　林郁星没有率先提起还卡的事情，他不喜欢兜圈子，张口就说了来意：“既然瞿先生很忙，那我就在电话里直接问吧。我想知道，我哥哥在回国之前，除了对你说过我会出车祸以外，他还说了哪些话吗？”
　　瞿苓年正在陪伴妻儿逛商场，他不清楚林郁星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冷淡地表示自己没那么多时间。
　　林郁星直白道：“这对我很重要。”
　　他心知瞿苓年不想再与自己有瓜葛，故意“威胁”地说：“如果你今天没空，我明天会再来拜访。”
　　这招果然很有效。
　　瞿苓年快速地走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当时他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说他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是上天给了他机会，他必须要回国去救你。”
　　“还有呢？”
　　瞿苓年深深叹气，完全不想提起这些胡言乱语：“他三番两次对我出言不逊，他为了让我不要再管他，甚至污蔑我——”
　　说到这，瞿苓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郁星不免催促道：“他说了什么？”
　　瞿苓年面色严肃，不快道：“他在发疯的第一天里，污蔑我抛弃过他两次。说第一次是我把他赶出了家，第二次……第二次更离谱。他居然说他在大学时，被一个契合度极高的Alpha囚禁虐待，还说我对他的求救置之不理！”
　　莫须有的罪名被荒诞地强加在瞿苓年身上，他如何会高兴？
　　“他才17岁啊，连高中都没毕业，他和我说大学里发生的事情？他真是疯了，把家里搞得一团乱。”
　　瞿苓年看了眼身后的妻子，不禁又走远了几步。妻子向他投来关心的目光，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假装这是一个工作电话。
　　妻子体贴地点点头，带着孩子继续挑选衣服。
　　瞿苓年心中忐忑，只想快些挂掉这个电话：“差不多就这些了。”
　　林郁星却捕捉到了一点：“契合度极高的Alpha？”
　　“对。”
　　“叫什么名字？哪个大学？”
　　对于林郁星如同审问般的语气，瞿苓年敷衍道：“叫徐什么池，C大吧。”
　　林郁星心慌了下：“什么？”
　　“我记不清了。”
　　“瞿先生真的是记不清了吗？那好吧，我明天再来问问。”
　　瞿苓年没办法，仔细回忆了下，终于想起来了：“徐向池，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林郁星心下一惊，追问：“哪个徐向池？！”
　　瞿苓年对养子的胡话一句也不信，可听到林郁星诧异的声音时，他也不禁好奇了，语气一顿，接着道：“怎么，真的有这个人？”
　　林郁星咋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整个C大，只有一个徐向池。
　　不知为何，林郁星脑中突然闪过了顾钟逸的声音，以及当初顾钟逸误会他和徐向池契合度很高时，那张焦急难安的脸。
　　以及昨晚，他迷迷糊糊间听到的那些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对话。
　　他的心不禁慌张起来，全身蔓延出一股道不明的冷意，让他的脑中生出一些混乱来。


第75章 时空穿越？
　　【75】
　　直到那一头的瞿苓年不耐地催促林郁星，他才赶紧定了定神，淡漠地提到：“我把卡交还给你的助理了。”
　　他刚要挂电话，瞿苓年喊住了他。
　　在瞿苓年听似温和的声音中，充斥着高高在上的态度：“这笔钱本来就是要给郁恒的，如今给你也是一样。”
　　“我不需要。”
　　瞿苓年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大言不惭地教育林郁星：“你昨天会穿成那样去打工，一定是生活上有难处。孩子，坦然接受别人的帮助，是一种好习惯。”
　　仅这一段话，让林郁星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郁恒也会希望你收下。”瞿苓年见他不接话，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草草道，“好了，就这样吧。”
　　这回，换成是林郁星阻止了瞿苓年挂电话。
　　林郁星的声音温度骤降，冷得如同十二月的冰：“收下这笔钱，让你心安理得吗？”他本不想再多费口舌，却在瞿苓年轻蔑的言语中反悔了。
　　他不客气地问：“我为什么要成全你？”
　　林郁星讽刺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福利院的孩子能被你这种家庭收养，能被你这种人施舍，是我们难得的运气，所以，我们应该要感恩戴德地接受你给的一切？”
　　真是好笑。
　　林郁星不等瞿苓年做何反应就道：“我和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是你骗走了他。”
　　当年，瞿苓年并没有承担林郁星的医药费。他带走林郁恒后，便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双重原因，将医药费抛之脑后。
　　即便林郁恒问起，他也是随意应付几句，转眼又忘了。
　　说到底，便是目的已达成，因此他没将事情放在心上，也不认为这个谎言有什么问题。
　　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包括他现下的一切行为，都很虚伪。
　　林郁星也清楚地记得，那阵子，院长为了自己的医药费，日夜不休地跑了许多流程，无比艰辛。
　　他的命是院长给的，不是瞿苓年给的。
　　瞿苓年没想到这件旧事会再被提起，他更不知道是林郁恒的日记起了作用，便腹诽起院长，误会是她多嘴。
　　“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疏忽，所以我现在给你的这张卡——”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什么？”
　　林郁星冷然道：“你肯定想说，这些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我明白，硬要说你做错，也没有意义，都过去了。”
　　瞿苓年哑然。
　　在林郁星这些话面前，什么辩解都是无效的。
　　瞿苓年：“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你把卡交给李真就好。”
　　可现在，是林郁星不愿意就此结束了。
　　“瞿先生，你知道你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林郁星？”
　　只听林郁星话音一转，厉声怒斥：“你最大的错，”他深吸一口气，唇齿微颤，“是你费尽心思地收养了他，改变了他，却没有一刻真正地去爱护过他。你为了你所谓的家庭美满，牺牲了他！”
　　林郁星的情绪如翻滚的沸水，不断冒泡。没了顾钟逸的安抚信息素在身边，他无法镇定下来。
　　他直呼其名，将心中压着的话全部吐出：“瞿苓年，你对我哥哥犯下的过错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不是你用钱就可以买下的安心，没有人会原谅你。”
　　他这般语气，吓得一旁的李真抹了把冷汗。
　　林郁星什么也不怕：“当然，你是个自私的人。你连伪善都做得破绽百出，可能也无需任何人的原谅，不是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如刀尖般锋利。
　　但瞿苓年也不是好惹的。
　　瞿苓年完全没有反省，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他同样冷了声音，不悦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会死，是因为他要回国来找你，不是我造成的。”他故意一针见血，幽幽然道，“归根究底，是因为你。”
　　最后这一句话，直戳林郁星心中的伤口，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林郁星猛然一怔，瞳孔微缩。他生生咬紧了牙关，止不住地屏住了呼吸。
　　瞿苓年听林郁星不说话了，便咄咄逼人地反问：“当年在福利院中，你除了给懂事的他添麻烦，还给过他什么？而我至少养大了他，给了他最好的生活，这还不够吗？”
　　甚至，他为了自己心底的一丝“亏欠”，亲自来了C国。
　　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不懂这些孤儿为什么总是这般不知足，给得越多，便贪得越多。
　　“我不要求你们感恩戴德，可至少不该这样反咬一口。”
　　瞿苓年自认仁至义尽了，他甚至宽慰林郁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我明白，你哥哥的死，或许对你打击很大，让你口不择言了。”
　　他素来是喜欢给一棍子再给一颗糖：“我能够理解你。”
　　林郁星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孩子了，他不再好糊弄。
　　“瞿苓年，你常年居住国外，连‘猫哭耗子假慈悲’这句话都记不清了吗？”
　　“你——”
　　林郁星再次打断他，以牙还牙地揭人伤口：“说到底，你这种人更可怜。你的过家家游戏，又能玩到什么时候呢？”
　　瞿苓年根本不知道林郁星是从何得知这些的，在他愣怔之时，林郁星毫不留情道：“你的施舍，还是好好地给自己留着吧。”
　　林郁星挂了电话，毅然地离开了包厢。
　　今日天晴。
　　可林郁星的心情像是盖了一层乌云，透不出一点光亮。
　　与哥哥分别的真相就像一块沉重腐烂的破布，揭开时，谁都不好受。
　　他和林郁恒是如此，瞿苓年亦是如此。
　　林郁星面色苍白，步伐绵软无力。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这里，咬着牙快步走出了咖啡厅。
　　不远处，顾钟逸站在阳光下，靠在车边等待。
　　时光静好，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林郁星驻足，忽而呆呆地看着顾钟逸。
　　一时间。
　　D市的车祸案，昨晚昏沉中听到的对话，瞿苓年所说的一切，包括顾钟逸曾经的失口之言与廖延对自己的称呼和动作，等等。
　　悉数信息一股脑地塞入他的大脑，叫他无可招架，措手不及。
　　他想到了方才车中电台的广播。
　　时间穿越。
　　他喃喃自问：“怎么可能？”
　　要真是这样，顾钟逸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而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又或许……他的生命早该结束在17岁那年？
　　他越想越心慌，更加茫然地看着顾钟逸。
　　他再次道：“怎么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顾钟逸什么都不告诉他？
　　林郁星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种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去思考这些。
　　但林郁星不打算贸然去问顾钟逸，他需要一个开口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便是徐向池和林郁恒的契合度。他想到了盒子中的那一束头发，心中暗暗地做下了一个打算。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线索，才能试着去相信这个过于离谱的猜测，才能更加坚定地把自己所要问的问题，放到顾钟逸面前去求证。
　　不然，一切都显得太离谱了。
　　要是事实并非如此，他的贸然询问，恐怕也会让顾钟逸产生更多的担心。
　　想罢，林郁星收起了满腔的困惑，只字未言。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咖啡厅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Alpha男人两指间夹着一只烟，缓慢地吐出一个烟圈。
　　在他身旁，停着一辆黑色的高档车。
　　坐在车后座的男人落下车窗，不苟言笑道：“方则，上车。”
　　方则掐灭了烟，坐上驾驶座。
　　陈华作为顾庄多年的秘书，他面色冷峻地继续刚才的说教：“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这样是怕别人看不到你吗？”
　　“顾少爷又不认识我……”
　　“方则。”
　　方则像只听话的大狗，对着身为Beta的陈华立刻道歉：“哥，对不起。”
　　陈华说：“回去吧。”
　　方则开着车，试图缓解气氛：“今天巧了，出来办事儿还能撞见顾少爷。”
　　陈华闭眼小憩。
　　“哥？”
　　陈华不接话，他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表面一贯冷淡。
　　方则却习以为常，他傻傻地笑了下，好奇地问：“我要是没记错，刚和顾少爷在一起的Omega，是两年前你让我在D市——”
　　陈华脸色一变：“闭嘴！”
　　方则被吼得差点踩下一个急刹车，好在他稳住了。
　　陈华语气不善：“莫须有的事情，管住自己的嘴！”
　　方则年纪不大，失言也是家常便饭。可陈华从未有一次，是像此刻这般严厉。
　　后视镜中，陈华的眼神如毒蛇一般锐利。
　　方则慌忙坐直了身子，不敢再张口。
　　后座，陈华很快恢复了平静：“让人去查，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他问，“少爷最近跑了D市、M市，还有呢？”
　　方则又报了两个城市。
　　陈华的眉毛不明显地跳了下：“把这些都交接一下，之后不需要你负责了。”
　　“哥？！”
　　陈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去国外躲一阵，没我的命令，不许回国。你是我的人，不能给顾总添麻烦。”
　　不然，他们会一起遭殃。
　　“哥，我……”
　　陈华听着方则一声一声地喊“哥”，冰冷的面容有了些许缓和：“这是为了你好。”
　　方则不敢违背。


第76章 各自行动。
　　【76】
　　夏季，临近暑假。
　　顾钟逸无暇专注期末。
　　上个月，他的私家侦探突然将钱退回，并无理由地与他断了联系。不仅如此，李晴母子也迅速离开了M市，不知去向。
　　顾钟逸不得不忙于外省和学校两头跑，心力交瘁。
　　一下子，不管是任何线索，都被瞬间切断了。他一无所获，心中答案却逐渐清晰。
　　事实越是如此，就越能表明，顾庄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因此，顾钟逸那不好的预感，隐隐被落实。他不敢相信，又觉得果真如此。
　　从小到大，能在他身边做到这个地步的人，除了顾庄，别无他人。
　　除了顾庄，无人能如此心狠手辣。
　　当意识到自己的父亲也许就是曾经杀害林郁星的凶手时，顾钟逸的心一阵发寒。他比谁都痛恨顾庄的冷血自私，也更是为自己是顾庄的儿子，而感到恶心悲哀。
　　可偏偏这个时候，不知怎么的，一件往事蓦地从脑海中冒出来。
　　那是在曾经的世界中，顾庄入狱后的情景——
　　空荡荡的顾家别墅已经被搬空了，28岁的顾钟逸黯然坐在偌大的玄关处。
　　敞开的大门外，映入他眼帘的，是萧瑟的庭院。
　　身后，踏着一双高跟鞋的许万玲走到他身边。许万玲沉默良久，对着胡子拉碴的他平淡开口：“我要走了。”
　　顾钟逸没有应声，在他的印象里，他们之间是无须道别的关系。
　　许万玲停留须臾，问：“你在为他伤心吗？”
　　顾钟逸脸上的表情麻木，他在心中自问，他看上去像伤心吗？倒不如说，他是迷茫了。他一直是顾庄的机械，是听话的人偶。
　　顾庄入狱了，他得不到指令，便只能进入待机状态。
　　这样子，看上去居然是伤心吗？
　　不。
　　他在心中否认了，面上依旧淡漠。
　　在他看来，许万玲的误解又有什么关系，他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而得不到否认的许万玲垂下了眼帘，说不清是在可怜他，还是一个惯性的动作。
　　她是一个举手投足都极其优雅的人，便连嘲讽的话语都说得温柔缓慢：“我以前，想过要一个孩子，想过听顾庄的话去调理身体……是你让我改变了想法，让我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孩子。”她伸手将头发别到耳后，眼底怅然，“有顾庄这种人当父亲，简直糟糕透顶。”
　　许万玲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她从未有一天，是像今日这般话多。
　　她说：“顾庄……他是罪有应得。”
　　她看着庭院中杂草丛生，对于顾钟逸的寡言，没有一点不悦。
　　他们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许万玲望着目光空洞的顾钟逸，不忍心地说：“别再为他伤心了，他不值得。他的罪远不只此，他杀死了你最珍贵的……事物。”
　　事已至此，她唯有点到为止。最后，她只道：“保重。”
　　他们之间并无太多温情，也无丝毫刻薄。
　　而现下想来，许万玲从不是一个会多发牢骚的人。她话中藏着的话，是不能明说，又不忍藏着的真相。
　　顾钟逸记得许万玲是个非常得体的人，怎么会轻易说出“杀死”二字。
　　这一刻，顾钟逸醍醐灌顶。他双目赤红，猛地抹了一把脸。
　　顾庄不想让他知道的真相，顾庄想要隐瞒的东西，其实全部都不言而喻了。顾钟逸没有过多的时间犹豫，他经历过顾庄的一切荒唐的行为，于是在此刻，决定先一步做好反击的准备。
　　要知道，愤怒、伤心、绝望，这些都无法击倒顾庄。
　　唯有在所有证据都被摧毁之前，先发制人。
　　顾钟逸跌倒过一次，他不愿重蹈覆辙。
　　于是，他当机立断，第一次主动拨通了许万玲的号码。
　　对方接到电话后，很是诧异，再三确认：“钟逸？”
　　顾钟逸礼貌地询问，问她近期是否可以见一面。他道：“玲姨，您要是愿意和我见面，我会安排时间和地点，以及见面的方式。不瞒您说，我现在可能已经被爸监视了，我也不在C市，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去找您。”
　　他只能委屈许万玲配合自己。
　　许万玲先是愣了一下。
　　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指尖轻点了一下桌面，姣好的面容上嘴角微勾：“抱歉，钟逸。我不想，也不能将自己卷入你们父子之间的任何矛盾中。”
　　这是顾庄给她的约束。
　　顾钟逸却问她：“您知道为什么您的品牌始终做不大吗？”
　　许万玲被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问得蹙起了眉。
　　“爸不赞同Omega在事业上过于出彩，他支持您，是为了维系和您的关系，得到许家的支持。但私下里，爸一直在妨碍你，还颇有技巧地推到了不同的对手公司身上。”
　　顾钟逸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张口就道出几个不为人知的例子。
　　听得许万玲顿时握紧了手，忙不迭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在她眼里，顾钟逸还是一个处于和家长吵架的叛逆期的大学生。
　　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顾钟逸当然知道。
　　在往前的世界里，顾庄对许万玲的干预持续了很多年。直到他入狱前一年，许万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切。
　　她在得知的那一天，脸上褪去了所有温柔的颜色。她直冲进顾庄的书房，发生了他们婚后第一次尤为激烈的争吵。
　　顾庄冰冷地羞辱了她，字字苛刻到骨子里。
　　只是，许万玲对顾庄的话语毫不在意，她早知道顾庄是怎么看自己的。
　　她在意的，是她的心血被顾庄无情践踏。她在意的，是许家和顾庄落在她两肩的枷锁。无人理解她，无人赞同她。
　　大家都让她做一朵温室里的花，许万玲却悄然在绿叶隐蔽之下长出了玫瑰的尖刺。
　　可以说，顾庄入狱，有她一份功劳。
　　虽微不足道，但她尽力了。
　　因此，除了顾钟逸，看似与顾庄夫妻和睦的许万玲，大概是最盼望顾庄倒台的人。所以此刻，顾钟逸递过去的橄榄枝，她一定不会拒绝。
　　保持着确信的决心，顾钟逸说道：“比起顾夫人这个身份，我想，您更希望别人称您为许总。”
　　被猜透了心思的许万玲没有立刻接话。
　　她盯着办公室角落的一盆绿植，在脑中来回思虑了多遍。利益权衡之下，她恢复了温和的表情：“好，我最近都有时间。”
　　与此同时，忙碌的午后。
　　期末的C大学生们，为了应付期末考试，争分夺秒地抢占图书馆位置。
　　苏霂和林郁星争不过，索性留在寝室复习，偶尔的，顾暖还会来串门。
　　不过确切来说，三个人里，只有苏霂一个人在复习。
　　林郁星属于平时勤奋型，顾暖属于天资聪慧型。只有苏霂，连C大都是顾暖手把手给他复习功课，他才勉强考上。
　　这下好了，三个Omega齐聚一堂。两个吃喝玩乐，一个苦命学习。
　　苏霂悲伤地坐在书桌前，黑眼圈一个顶两个大。他背着背着，一头栽进已经吃空的半个西瓜里。
　　好在林郁星眼疾手快，把他捞了出来。
　　半个西瓜摔在地上，惹得顾暖“啧啧”两声。林郁星忙着帮苏霂擦脸，担心地说：“你熬了两个大夜了，睡一会儿吧？”
　　苏霂是一沾到枕头就呼呼大睡过去，连鼾声都出来了。
　　林郁星无语地摇摇头，正准备收拾，转身就看到顾暖已经在捡西瓜皮了。
　　“我来吧！”林郁星抢过了顾暖手里的活儿，还贴心地给顾暖再拿了一点他自费买的零食。
　　这些零食乍一眼看上去没什么，仔细一瞧，全是顾暖喜欢的。
　　情报来自于苏霂。
　　林郁星将零食一堆一堆摆到顾暖面前，笨拙地拍马屁：“顾暖，你这件衣服是新买的吗？真好看，很适合你，你的眼光还是那么好。”
　　这种情景已经不止一次了。
　　顾暖来几次，林郁星就拍几次马屁，每一次都特别生硬。
　　顾暖僵了僵手，喝着草莓奶：“那什么……要不你直说吧？”
　　林郁星：“那、那我直说了。”
　　顾暖：“只要不干坏事儿，我能帮的忙，一定帮你。”
　　他实在不想吃零食了，再吃下去，他都快成顾胖了。
　　林郁星闻言，以为是自己的诚心打动了顾暖。他捏了捏自己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装了一小撮头发。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办法拿到校内学生的体检资料吗？”
　　顾暖蒙了：“啊？”
　　林郁星闭了闭眼，他厚着脸皮，一口气将自己的请求说出了口。
　　“我想要大二艺术系徐向池的信息素资料，也想请你帮我去研究所，用这份头发和徐向池的做一个契合度检测。其中产生的一切费用，我会全部负责。”
　　顾暖和林郁星不同专业，必然不知道在头发中提取信息素是极其困难的，因此普通的医院里压根没有这项技术。
　　这种能力，在C市，只有季幕所在的研究所具备。
　　而季幕最近去外省参加研讨会，没有具体回来的时间。林郁星听苏霂说，顾家在研究所不止一个亲戚，就想求助于顾暖。
　　林郁星解释清楚后，忐忑说道：“这件事我想暂且对学长保密……我的意思是，等之后，我会和学长说清楚，只是现在不方便。”
　　他唯恐顾暖生疑，继续说：“学长最近一直很忙，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顾暖忽然对此很感兴趣：“钟逸哥在忙什么？”
　　“工作方面的。”
　　“工作？”
　　“学长为了我，不打算回顾氏集团了。”林郁星没有说谎，他歉声说，“顾叔叔好像没办法接受我，我也不打算和学长分开。”
　　顾暖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啊……那你之后还要去我们公司吗？”
　　长期在公司发展的话，林郁星与顾庄的碰面是在所难免的。
　　林郁星考虑过这点：“顾氏集团是人人梦寐以求的大公司，今年暑假，我能进去实习是一件能够积累经验的好事，我不打算放弃。可毕业后……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拖学长的后腿。到时候，我会另找工作。”
　　顾暖哑然，他真希望顾庄早点退休。
　　半晌，林郁星再次问：“顾暖……我刚才说的，你能帮我吗？”
　　林郁星做好了顾暖会拒绝他的准备，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像他这种麻烦的请求，即使顾暖不愿意，他也觉得不奇怪。
　　稀奇的是，顾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顾暖就是好奇透明袋子里头发的主人，但见林郁星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他主动铺了个台阶说：“这头发是你朋友的对吧？”
　　“……是、是的！”
　　顾暖好脾气地说：“郁星，私下测别人契合度这个行为其实不太好。我可以帮你，所以你要对我保证，这件事不会对他人产生任何影响。”
　　“我保证！”
　　林郁星语气万分坚定地说：“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第77章 顾氏总裁要和我做亲戚。
　　令林郁星惊讶的是，顾暖的行动简直快到超出他的想象。
　　不出两日，顾暖声称全部搞定。
　　他们约在一家校内比较偏僻的冷饮店中见面。林郁星早到半小时，提前给顾暖点了一份店内爆款草莓薄荷牛奶沙冰，自己则要了一杯便宜的柠檬水。
　　手机屏幕上，是顾钟逸发来的一条消息：[我明天晚上八点的航班，想来学校见你一面。]
　　林郁星担心道：[我直接回家里等你吧？学长，你要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林郁星很想顾钟逸，但不管他发什么，顾钟逸总是要隔很久才回复。他不想打扰顾钟逸工作，就不问了。
　　近来，顾钟逸很忙，他们联系得很少。
　　反倒是备注为“廖延”的消息一直跳出来。
　　廖延：[在宿舍吗？]
　　廖延：[南门炸鸡店出新口味了，要吃吗？]
　　林郁星：[谢谢，我不吃了。我在外面，有事忙。]
　　廖延：[你对我好冷淡哦。]
　　林郁星：[……啊？]
　　廖延：[小茶叶流泪表情×3]
　　廖延：[你明明会给苏霂发仓鼠捧心，你对我只有冰冷的文字T-T～]
　　廖延：[为什么酷暑天，我的心会那么冷，呜呜呜。]
　　林郁星自从对廖延有了难以置信的怀疑后，就对廖延的“委屈抱怨”开始于心不忍，做不到忽视了。
　　他的脑子里，总能浮现出那天廖延下意识护在他脑袋上的手，温柔宽大，像极了他的哥哥。
　　林郁星的指尖滑动表情包的页面，发愣间，他不小心点到了一个仓鼠丢大便的表情。
　　“……”
　　林郁星焦急地想撤回，不想，对面却给自己发了三个感叹号。
　　林郁星：？
　　另一边，林郁恒在看到小仓鼠表情的一瞬间，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星星终于也给他发小仓鼠了！
　　以前他只有羡慕别人的份，今天他如愿以偿！林郁恒忍不住勾起嘴角，帅气的面容让周遭的人频频投来目光。
　　身旁，被他强行拎来彩票店选号码的徐向池一脸倒霉，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林郁恒头也不抬，一脚踹在徐向池的屁股上，语气与表情不符：“别磨叽，号码挑好了没？”
　　徐向池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发作。他有太多的把柄被对方握在手里，生怕对方一不高兴，就让他被C大开除。
　　徐家最重视面子，他不想被父亲扫地出门。
　　徐向池暗暗咬牙，在自己顺利毕业前，他只能忍耐。等他毕业了，他一定要好好收拾……
　　“在考虑怎么收拾我？”林郁恒冷不丁地出声，“我说过我不喜欢把事情搞得很麻烦吧？”
　　“不、不是。”徐向池怂了，硬着头皮把自己选的号码递了过去，讨好地笑道，“你误会了，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让我来买彩票？”
　　“关你屁事？”
　　“……”
　　林郁恒今天心情好，没时间和徐向池多废话。他接过彩票，奇迹般地没动怒：“行了，滚吧。”
　　转眼，他给顾钟逸发了条消息：[买好了，什么时候给你？]
　　顾钟逸：[后天吧，我们约个见面时间，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林郁恒：[有进展了？]
　　顾钟逸许久才回：[见面说吧。]
　　而林郁星那边，正处于一种在“撤回”和“不撤回”之间的纠结心态。
　　在他思考时，“廖延”的消息轰炸是一直没停过。
　　廖延：[小茶叶比心表情×3]
　　林郁星：[……]
　　林郁星的良心备受谴责：[你吃沙冰吗？我请你。]
　　廖延：[！]
　　林郁星看着感叹号，嘴角渐渐扬起，他拍了一张菜单过去。
　　廖延：[橘子牛奶冰！]
　　林郁星：[好。]
　　廖延：[小茶叶转圈圈表情×3]
　　林郁星：[不要刷屏了。]
　　廖延：[嗯嗯。]
　　正午的太阳暴晒，顾暖迟到了几分钟，他满头大汗地推开了冷饮店的门。冷气带起的凉风让顾暖的脑袋清醒很多，直呼“得救了”，桌上的沙冰也吸引了他的目光。
　　顾暖急匆匆地挖了两勺沙冰进嘴，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紧接着，顾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契合度数据报告：“给，都弄好了。”
　　林郁星心跳不知不觉地漏了一拍，双手接过：“谢谢！”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份报告，映入眼帘的，是高达90%的恐怖数字。
　　林郁星拿着报告的手蓦地轻颤了一下。
　　这样一来，这和瞿苓年所说的便完全符合了。
　　林郁星抬起头，恰好对上顾暖的眼睛。
　　顾暖会错了意。
　　“保密工作你可以放心，这份检测报告我没看。”顾暖没苏霂那么八卦，他善意提醒林郁星，“我就是听说徐向池人品不怎么样，你注意些吧。”
　　“我知道。顾暖，真的很感谢你。”
　　“和我客气什么？”顾暖笑了笑，想起什么，道，“对了，我亲戚告诉我说，研究所的数据库里居然有徐向池做契合度检测的记录。”
　　林郁星没听明白。
　　“简单来说，就是上次有人用徐向池的数据测过一次契合度，而且……”顾暖小声道，“是用的你的信息素去测的。”
　　顾暖呼一口气，庆幸道：“你们契合度只有9%。”
　　林郁星立刻猜测到这是顾钟逸所为，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他问道：“你知道是谁去检测的吗？”
　　“这个没有记录。”顾暖见林郁星尤为迫切，不确定地说，“我帮你再问问吧。”
　　他是说做就做，当即拨通了亲戚的电话。在他客气的一番交谈中，得到了有用的两点信息：帮忙做检测的人是季幕，以及检测日期是在林郁星第一次去研究所那天。
　　这么一核对，林郁星百分百确定了是顾钟逸。
　　林郁星以前听别人说过，由于同卵双胞胎的信息素相近，所以大概率地会和同一个Alpha产生相同的契合度。
　　恰好，林郁星和林郁恒又都是柑橘信息素。
　　怪不得……顾钟逸曾对徐向池如此防备，甚至到了要偷偷做检测的地步。
　　出神间，他不禁再次想到了那个似梦非梦的夜晚，客厅中模糊的对话……
　　廖延的声音不断徘徊在他耳边，叫他握紧了手。
　　他心中喃喃：真的是哥哥吗？
　　他还是不敢确定。
　　“郁星？”顾暖伸手在他面前一晃，“你怎么了？”
　　林郁星猛地眨了下眼睛，收起了检测报告。虽说，他现在想找廖延一问究竟的心情已经十分迫切，但他还是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感激不尽地对顾暖说：“你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顾暖轻咳一声，红了红脸，婉拒：“我最近忙着约会。”
　　林郁星差点忘了顾暖的Alpha是明星，时间宝贵。
　　不过他是真心想向顾暖道谢：“那就等你有时间，行吗？”
　　顾暖挠了挠鼻尖：“与其请我吃饭，不如帮我个忙吧。”
　　眼见着一份沙冰见底，顾暖拿出手机，给林郁星发送了一个二维码。
　　顾暖组织语言中：“这是我哥……”
　　“你还有哥哥？”
　　“不是！他是我的Alpha，我们一起长大，我习惯这样喊了。”顾暖羞涩地说，“他的电影上映了，我包了几个电影院，过几天你和钟逸哥能去捧捧场吗？”
　　林郁星霎时抬头，对包了几个电影院这种“豪”无人性的行为，当场愣了几秒钟。唯见顾暖羞涩地介绍道：“他会在电影四十分钟之后出场，演一个变态。”
　　林郁星诧异：“变、变态？”
　　“是个小配角，不过我哥演技特别好！”
　　顾暖都明示到这个份上了，林郁星必然是要去的。说起来，他最近心里压着事儿，完全把要请顾钟逸看电影的事情忘在了一边。
　　可林郁星沉默的模样，让顾暖误会了。
　　顾暖耷拉下脑袋，委屈地说：“没兴趣就算了，我哥还是个小演员嘛……”
　　林郁星慌忙一口道：“当然有兴趣！”
　　“真的吗？”
　　林郁星见不得顾暖失落，倾身握住顾暖的肩膀，万分坚定道：“韩杨以后一定会是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他担心顾暖不信，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顾暖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顾暖眼冒星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话音刚落，顾暖从包里拿出一沓韩杨的签名照，往林郁星手里塞：“给，别客气！”
　　林郁星蒙了。
　　原来顾暖的沮丧都是假的，装的……
　　毕竟顾暖也姓顾啊。
　　离开冷饮店前，林郁星要了一份橘子牛奶冰打包。店员在收款前给他推荐了店里的新品蛋糕，价格小贵。
　　林郁星破天荒地买了三份，他把其中一份给了顾暖。
　　顾暖刚挂掉一个电话，开心地拎着蛋糕走到店外，朝着不远处的一辆私家车招了招手。
　　那辆私家车稳当地停在了他们面前，驾驶座的车窗落下，是一个相貌俊逸的中年男性Alpha。
　　顾暖二话不说，推着林郁星上车，边推边对Alpha说：“父亲，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郁星。天太热了，先送他到宿舍楼吧。”他举了举手里的蛋糕盒子，在家长面前就是个小孩子，“他给我买了蛋糕。”
　　父、父亲？
　　林郁星还没坐稳，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当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便是顾氏集团如今的总裁顾远琛时，心下一慌，嗓音清亮地打了招呼。喊的不是“顾叔叔”，而是“顾总”。
　　林郁星提心吊胆地想下车，顾暖拽着他的手臂，俨然一副好朋友的态度：“太阳这么大，等你走到宿舍，沙冰还能吃吗？”
　　顾远琛也不像是新闻里那么不苟言笑，他的语调与普通家长无异：“你好，我是小暖的父亲，听小暖说，你平时很关照他。”
　　“没，没有，顾总。”林郁星正襟危坐，“是顾暖比较照顾我。”
　　顾暖突然插嘴：“父亲，别说这些客套话了，郁星会紧张。”
　　林郁星从小没感受过正常家庭的温暖，自然不知道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与父母相处的方式。他误以为顾暖为了他要和顾远琛顶嘴了，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扯了扯顾暖的衣角：“我、我我不紧张啊……”
　　顾暖：“……”
　　就当林郁星以为顾远琛会生气时，一声爽朗的笑声将车内的气氛变得融洽。
　　顾远琛被两个孩子的反应逗笑了：“小暖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林郁星微微怔住，又听顾远琛笑着问他：“郁星，你和小暖是一幢宿舍楼对吧？”
　　林郁星听到顾远琛喊自己“郁星”，心里痒痒的。仿佛从小就没有印象的父亲，一下子在他脑中有了模糊的形象。
　　他依稀想起幼年时，他的父亲似乎也用这种温和的语气喊过他。
　　他怔然，随后用力点点头。
　　顾远琛对C大并不陌生，他今天也是有事才过来找留校任教的老同学，结果被儿子抓个正着还要蹭车。
　　他看了眼后视镜中的林郁星，不顾儿子的反对，问道：“郁星，我听小暖说，你和钟逸是在交往？”
　　顾暖拧了拧眉：“父亲！”
　　林郁星连忙按住了顾暖的手，表示没关系。
　　“是的，顾总。”
　　他一口一个“顾总”，听得顾暖头都大了。
　　林郁星原以为顾远琛作为顾家的长辈，势必要反对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恋情，但他居然听到顾远琛和蔼道：“既然这样，你和钟逸一样喊我堂叔就行。”
　　顾远琛说：“往后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拘谨。”
　　这话差点没让林郁星昏过去。
　　堂堂顾氏大总裁突然成了自己的亲戚，还有比这更刺激的吗？
　　于是，林郁星战战兢兢地咽下一口唾沫，听话地喊道：“堂……堂叔。”


第78章 你是哥哥，对吗？
　　从冷饮店到北幢宿舍楼，开车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一路上，林郁星这声“堂叔”喊是喊出口了，但他全程纹丝不动地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到下车，他都没能好好地缓过神来。
　　待私家车扬长而去，林郁星才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轻呼一口气。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新闻上的大人物。
　　由于蹭车，他早到了一会儿，就先去宿舍将其中一份蛋糕给了苏霂。然后，他提着剩下的那份蛋糕和沙冰，来到大门口。
　　这一来一回，时间刚好。
　　不远处，“廖延”一路狂奔而来。
　　“郁星！”
　　他的声音洪亮，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他全然不管，几步跑到林郁星面前，灿烂的笑容是烈日也盖不住地耀眼。
　　林郁星仰起头，有些看蒙了。
　　一个恍惚的瞬间，林郁星把“廖延”的脸，看成了哥哥的脸。即便林郁恒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可他似乎能想象出哥哥的神情动作，恰恰好与眼前的“廖延”相符合。
　　他想，如果他的猜测都是真的，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哥哥……
　　那就好了。
　　他希望哥哥还活着，哪怕这种愿望听上去无比贪心。
　　林郁星下定决心要问清楚，他把拎着的东西推到对方手里。
　　“怎么还有别的？”林郁恒声音带着雀跃，他看了眼包装，是个五寸的小蛋糕。他顺势把自己拎着的几袋子炸鸡递过去：“你和苏霂一起吃。”
　　这是林郁恒特地绕去南门排队买的，他不想让林郁星久等，几乎是一路跑着过来，出了一背脊的汗。
　　大概是怕自己的汗味会让林郁星反感，林郁恒刻意地往后挪了半步。
　　林郁星不可能没察觉到对方的小心翼翼，他默默地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擦擦汗。”他微声说，“南门人很多，你排了很久的队吗？”
　　林郁恒得到了林郁星的关心，不由得抓了抓自己后脑勺，高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以至于他的脸上出现了一副别扭的笑容：“也没很久。”他说，“你要是喜欢，我之后还去买。”
　　“天太热了。”
　　“没事，我又不怕热。”
　　说着，他的额角被晒得落下一滴汗。
　　林郁恒＆林郁星：“……”
　　一时之间，两人都无言了，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宿舍楼旁。
　　橘子牛奶冰在包装中缓慢地融化，黏糊糊的像是一个被人遗忘又忆起的夏天，在湖水中咕咚冒泡。
　　林郁恒期待了很久，在买下彩票的那一刻，他整个身体都积满了喷薄欲出的欣喜。他期待顾钟逸向林郁星的坦白，他期待以哥哥的身份与林郁星重逢。
　　他也幼稚地担心会吃不上弟弟给买的沙冰，温声说：“你进去吧，外面太晒了。”
　　他转身要走，却被林郁星在后边揪住了衣角。
　　轻轻的，和小时候一样的力道。带着几分小孩子不懂事的无理取闹，又在此刻混入了成年人的克制。
　　林郁星问得格外真挚：“廖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朋友之间当然会很好啊。”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做朋友？”
　　林郁恒心中紧了紧弦，问：“怎么问这个，是我做了什么吗？”
　　林郁星摇头，目光中是犹豫不决的热意。
　　“郁星？”
　　“不一样。”林郁星后知后觉道，“你对我和别人，不太一样。”
　　这番话语在他人耳中，绝对会成为暧昧的言语。可林郁星会将它说出口，是在追求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他深深地望着“廖延”。
　　然而，在他面前的林郁恒却谨记着顾钟逸的话，不想将事情搞砸。他以为林郁星是误会了自己，急急道：“我对你不是那种意思，我一直是喜欢女生的，你不是不知道。”
　　林郁恒扯着谎，生怕两人的关系在关键之际变得复杂。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林郁星越看“廖延”越觉得他像林郁恒，连焦急起来的举止都那么像。
　　为此，林郁星很是后悔自己的粗心，为什么他没能更早察觉呢？
　　他听不进去对方的辩解，一心道：“廖延，你能不能……”
　　林郁星顿住了声音，眼眶微热，说不清是晒的，还是情绪所致。在他的眼眸中，更是有着点点星辰，落满了无尽的期待，又唯恐这是一场黄粱美梦。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林郁恒长相截然不同的人，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竟想再次确认。
　　他鼓起勇气：“你能不能像上次在仓库那样，和我哥哥一样，再喊我一次。”
　　顷刻间。
　　不言而喻的气氛让林郁恒的心脏同样升温，面对林郁星的请求，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隐隐地，他嗅到了橘子糖精的味道，混着牛奶，甜腻到叫人发昏。
　　沙冰彻底融化了。
　　林郁恒愣怔在原地，迟迟地问：“为什么？”
　　林郁星厚着脸皮，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却又生硬的理由搪塞过去。他支支吾吾地说：“因为……很久没有人那样喊过我了。”
　　“你上次，”林郁恒困惑不解，“不是说不喜欢别人这样喊你吗？”
　　林郁星深吸一口气，突然豁出去了，说得理直气壮：“我现在又喜欢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上一次更久，久到林郁星混沌的大脑开始反驳自己。
　　廖延怎么会是哥哥？
　　廖延如果是哥哥，怎么会对自己这个小小的要求犹豫不决？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无言之中，林郁星的猜测与想法反复跳跃。
　　渐渐地，他为自己无理的要求感到羞愤至极。
　　但不等他逃跑，眼前的“廖延”忽然伸手，如他所愿，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宽大的掌心便连力道都同小时候的记忆重叠，一下两下，伴随着不再如幼年时那般稚气的声音：“笨蛋星星。”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闯进了林郁星的心，打开了一扇泛旧的门。
　　是夏日被偷走的时光也好，是甜腻到他不再喜欢的红豆粥也好，是分别后漫长的午后也罢，“廖延”掌心中的温度，拂开了他内心所有的焦躁不安。
　　林郁星微微一愣。
　　一模一样。
　　林郁星眨了眨眼睛，低着头，泫然欲泣。他不敢抬头，呆呆地看着地面，喉咙中含着的那冰块，正在迅速融化。
　　他颤了颤。
　　林郁恒看出了林郁星的异样却不敢瞎猜，他收回了手，压下心里的担心，故意轻松一笑：“沙冰要化了，我真走了。”
　　林郁星猛地再一次揪住了他的衣角。
　　这次，林郁星的力道不再轻，他紧紧地攥着那一方衣角，惊慌失措地睁大了眼睛。
　　“别走！”
　　像是小时候那般，他攥紧着哥哥的衣角，扭捏地不肯放手，生怕哥哥跑到他不知道的地方。
　　他总是害怕哥哥离开自己。
　　因为他是个比哥哥笨很多的孩子，大家都这样说。可他不在意，因为他明白，只要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哥哥就舍不得抛下他。
　　他的笨拙里，有一半是为了让哥哥别丢下自己的小聪明。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是分开了。
　　林郁星的眼底渐渐地被一层莹莹的薄雾蒙住了。
　　眼泪一滴、两滴地落到了地上，在夏日中打湿了地面。现下，连迎面而来的风都是温热的。林郁星的柑橘信息素发涩发苦，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
　　林郁恒见此，心慌不已。
　　“郁星，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半晌，林郁恒觉得不妥。
　　即便是炎热的午后，也不乏有学生进出宿舍。他们两个站在这里，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林郁恒一贯独来独往，不怕人际上的麻烦，但他不愿意给林郁星添麻烦。就在他手足无措时，林郁星几乎是一个踉跄，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撞在了林郁恒身上。
　　“哥哥。”
　　林郁恒的心在这一秒钟内，似乎停止了跳动，世界在他耳中变得安静无声，他只能听到林郁星喊他的这一句“哥哥”。
　　下一秒，蝉鸣声打破了宁静。
　　他脸色骤变，怔然地看着林郁星，眸中填满了不敢置信。
　　林郁恒的唇动了下，失了语。
　　林郁星拽紧了他的衣角，喑哑着问他：“你是哥哥，对不对？”
　　这闷闷的一声，带着哽咽，将整个夏天按下了暂停键。
　　片刻后，在路人不解的目光中，林郁恒先一步做出反应。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握住了林郁星的手，闷声不吭地将他带离了宿舍楼。
　　一路上，林郁星急急地迈着步子，紧跟在林郁恒身后。他单手揉着眼睛，模糊的视野依然被泪水充斥。然后，他的手一松劲儿，拎着的炸鸡袋子落到了地上。
　　林郁恒弯腰捡起，拎在了自己的手里。
　　转眼，他们进到了一个小巷子中。这里是两幢楼中间的阴影处，比日头下凉快不少，也没其他学生路过。
　　周五的下午，很多人没课，根本不会来教学楼这边。
　　林郁恒是什么都不顾了，他伸手去抹林郁星的眼泪，一只手不够，他就把拎着的所有东西都放到了脚边。
　　他双手捧着林郁星的脸，用指腹将眼泪抹去：“不要哭。”
　　林郁星吸着鼻子，抬眼望他，执拗地要一个答案。
　　“回答我……”
　　“是我。”唯见林郁恒满目的心疼，“我不是廖延，我是林郁恒。抱歉，一直瞒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以为你不会相信——”
　　不等他说完，林郁星一把抱住了他。
　　没有任何的疑虑，也没有任何的犹豫。
　　林郁星的眼泪在他的衣服上晕开，他的一双手抬在半空中，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这是廖延的身体，但林郁星并不是廖延的弟弟。
　　最后，他将手局促地垂到了身体两侧，握紧，他依然歉声道：“星星，不要哭。”
　　“哥。”
　　“我在。”林郁恒的语气头一回如此温柔。
　　林郁星哑着声音：“哥。”
　　“我在的。”
　　林郁恒不厌其烦地重复，他想继续解释，又无从说起。他觉得很乱，突发的状况毫无逻辑，毫无章法，可他们就是彼此相认了。
　　都说双胞胎的心灵感应是无比奇妙的东西，林郁恒以为在他从廖延身体中醒来的那一刻，这种东西就不复存在了。
　　没想到，林郁星一哭，他的心好像就活了。
　　他的心脏开始变得炙热，仿佛燃了一把当年未尽的火。将幼年时的不甘和无助，烧得干净。
　　而林郁星说不上是喜极而泣还是惶恐不安，就算眼泪填满了眼眶，他也还是睁大着眼睛，一直望着林郁恒。
　　他多害怕这是“廖延”善意的谎言，他多害怕一眨眼，哥哥又不是哥哥了。
　　他这副不安的模样，叫林郁恒备受折磨。
　　林郁恒的鼻子也酸得要命，但他们两兄弟总不能一起哭吧？总有一个人，要担起停住眼泪的责任。
　　于是，为了让弟弟不再哭泣，林郁恒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他笑了一下，压住了哭音，使出了小时候的话术：“再哭眼睛会掉。”
　　林郁星的哭意像是打了个嗝，真的停住了。
　　听到这句话，他知道了，这不是梦。
　　林郁星抿了抿唇，整张脸委屈地皱了下。他盯了林郁恒好半天后，终于破涕为笑：“我都20岁了，你还这样骗我。”
　　“这招很有效啊。”林郁恒道，“你又被我哄好了。”
　　林郁星的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晶莹点点，很是漂亮。
　　林郁恒望着长大的林郁星，时光如梭，感慨万千。他本着不想让廖延的身体越线的心思，压制着自己想要拥抱林郁星的想法。
　　是林郁星主动牵住了他的手。待哭够了，依林郁星的性格，便是要开始刨根问底了。
　　“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郁恒唇齿一碰。
　　千言万语，他在脑中练习了无数遍，真到了这场景，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
　　“哥？”
　　林郁恒只好反问道：“你呢，怎么发现的？”他现在的手掌比Omega时的大了不少，可以轻易地反握住林郁星的手，“又是怎么确信的？”
　　日头下沉了些。
　　两兄弟平静了下来，索性找了个人少的咖啡厅角落，坐下来慢慢交谈。
　　林郁星一五一十地将从碰到瞿苓年那天起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林郁恒。当他说到他半寐半醒间听到的谈话时，林郁恒不禁抹了一把脸。
　　“顾钟逸买的公寓隔音真差啊。”
　　“哥，现在是抱怨隔音差的时候吗？”
　　这个年纪的林郁星很少在顾钟逸之外的人面前有小孩子脾气，他对着林郁恒努了努嘴，罕见地露出了委屈可怜的模样。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会任性，会撒娇，也会小小地埋怨。
　　“你们都不告诉我，害得我也不敢和学长说，怕他担心我脑子出问题了。只好自己先找答案……幸亏顾暖人很好，帮了我很多忙，我才及时知道了你和徐向池的契合度。”林郁星的声音弱了下来，“你们的契合度……很高。”
　　林郁恒也不瞒着，直言道：“我和他有90%。”
　　林郁星难过地低了低头，他难以想象，和这种人渣绑在一起，哥哥究竟是受了多少苦。
　　见此，林郁恒岔开了话：“所以你就相信了重生这种天方夜谭？”
　　他和顾钟逸想方设法地积攒证据，却没料到林郁星已经误打误撞地踏进了他们想要坦白的事实中，还自己找上了门。
　　林郁星鼻子微红，轻声反问：“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信？”
　　况且，猜错不丢脸，失去才可怕。
　　“哥，我想知道你的事。”林郁星说，“之前的，现在的，都想知道。”
　　但林郁恒的故事很长，也不够好听。
　　林郁恒黯然道：“就算听了不会开心，也要听吗？”
　　林郁星一直握着林郁恒的手，不愿放开：“嗯。”
　　因为是你。
　　与此同时。
　　一座高架桥上，车辆拥堵。
　　顾远琛皱了皱眉，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在他身侧的副驾驶座上，顾暖专心致志地给韩杨发消息。
　　顾远琛不用想都知道儿子在干什么，问道：“韩杨今晚回来吃饭吗？”
　　“哥说回的。”
　　韩杨作为顾家的养子，备受顾远琛的信任。本来等他毕业，顾远琛是想安排他先进公司，往后同顾暖一起继承家业，没想到他一头扎进了娱乐圈。
　　眼下，顾远琛只得尽早培养顾暖：“你平时有空，多去公司学习。等你接手公司后，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服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顾暖耳朵都听得生茧了。
　　他知道公司那群老古董是什么态度，他们不就是看他是个Omega，所以觉得他不行吗？
　　顾远琛摸了摸顾暖的脑袋：“不高兴了？”
　　“没有。”顾暖闷声道，“为那群老古董生气浪费时间。”
　　顾远琛低笑着鼓励道：“Omega从不比Alpha差，凡事用心就好。”
　　前面的车子动了，顾远琛稍稍踩下油门，忽然问他：“你最近和钟逸走得很近？”
　　“还行吧。”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问起这个，顾暖来劲了。他细数顾钟逸恋爱后的改变，一条一条说得十分详细，真心道：“钟逸哥人挺不错的，我感觉和堂叔不太一样。”
　　顾远琛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指尖却轻点了一下方向盘边缘。
　　最近顾庄在公司里的动作不小，顾远琛有些顾忌，也怕顾钟逸是刻意接近顾暖。
　　不想，看似单纯的顾暖心里清楚得和明镜似的：“父亲，你放心吧。钟逸哥除了郁星的事情，压根不和我联络。而且他好像没有毕业后进公司的打算。”
　　“什么？”
　　“我听郁星说，他可能在准备创业。”顾暖悄悄地告诉顾远琛，“你不知道他和堂叔断绝关系了吗？”
　　顾远琛眉头一紧。
　　顾暖絮絮叨叨地说：“堂叔那么势利，绝对不可能会接受郁星。我本来也不确定，但想起上次，钟逸哥确实为了郁星，连除夕都不回家了。你也知道，堂叔的性子死板，最看重这些做戏给外人看的节日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顾暖是打死都不相信顾钟逸会违背顾庄的命令的。
　　可现在，他亲眼目睹了，甚至他们还一起放烟花跨年了。
　　“郁星都知道，我看他私下里其实没少担心吧。反正我是觉得堂叔这种人，自私自利，断了就断了——”
　　顾远琛打断了顾暖的无礼：“小暖。”
　　顾暖委屈了一下，嘀咕：“以前堂叔总是有一点不满意就家暴钟逸哥，还不许我们插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远琛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
　　顾暖这才咬了咬唇，有些不服气地打住了。
　　他一贯不明白父亲这点。
　　可顾暖不知道的是，顾远琛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顾远琛对许多事情担心归担心，可他也想在顾暖身边放个得力的顾家帮手。
　　作为养子的韩杨没这个意向，那他就要再挑选一个。
　　在小辈中，论能力，论人品，顾钟逸是个绝佳人选。
　　可惜，顾钟逸身为顾庄的儿子，哪怕此刻倒戈，他都不敢轻信。
　　借此机会，顾远琛想私下观察一阵。要是能把顾钟逸收为己用，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顾庄和顾钟逸相处模式畸形，父子情淡薄。
　　他明白，顾钟逸对顾庄更多的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恐惧和顺从，而今看来，顾钟逸改变了。
　　顾远琛想罢，心中有了点打算。
　　碍于他谨慎的心思，他不想那么快做下决定。再者，孩子们年纪尚小，自己也还没到退休的岁数，不着急。
　　再观察观察吧。


第79章 幸福。
　　午后的时间漫长。
　　林郁星坐在咖啡厅的角落，气到涨红了脸。不管是对瞿苓年，还是对徐向池，他都恨得牙痒痒。
　　这些从林郁恒口中淡然吐露的遭遇，比林郁星自己经历的那些更让他反感，厌恶。他的眉头从刚才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展开过。
　　撇开自私自利的瞿苓年不说，对于徐向池这个垃圾，林郁星恨不得现在就去揍他一顿。
　　而林郁恒不愧是林郁星的亲哥哥，他贴心地说：“我去揍过不止一顿了，很解气。”
　　林郁星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郁恒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的位置，特别骄傲地说：“就是知道啊。”
　　这一个亲昵的动作，让林郁星总算有了点笑容。
　　林郁恒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用最坦然的语气，说着较为疯狂的话：“Alpha的身体真的很有优势，稍稍一锻炼就有肌肉，力气也很大。就算我现在想杀了徐向池把他埋了，也不费吹灰之力。”
　　没了契合度，徐向池什么都不是。
　　林郁星吓到了：“哥！”
　　“嗯？”
　　“我们换一种方法好吗？不犯法的那种。”他保证道，“我会帮你一起教训他。”
　　林郁恒差点没喷出一口咖啡来，他享受着弟弟单纯的关心，哭笑不得道：“笨蛋星星，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人去做错事？”
　　错误的人生经历一次就够了。
　　林郁星纠结地拧了拧眉：“他害死了你。”
　　光是听林郁恒说着那些过往，林郁星就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绝望和痛苦，以及深深的恨意。
　　仔细一想，换作是谁都会疯掉吧？
　　然而，林郁恒却用一种让林郁星放心的语气道：“怎么说呢，虽然徐向池还是那个徐向池，可在这个世界里，他并未对我怎么样，我也不必非要让他用命来抵。你说得对，换个方式，我们自己爽就行了。”
　　林郁星听了，果真安心下来。
　　但林郁恒放在桌下的一双手紧握在一起，指节用力到发白。他心底的恨意无法淡去，面上则是一副不让弟弟担心的温和笑容。
　　“我曾经在徐家被关了那么久，也不是一无所获。等时间差不多了，我有办法对付他。”
　　对于徐向池这种人来说，失去钱财地位，比让他去死更为痛苦。
　　林郁恒早有了对策：“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知道怎么处理。”
　　关于徐向池的话题到此为止，林郁恒不想让垃圾占用他们兄弟俩太多时间。他拆开了林郁星买的蛋糕，盒子里面的冰袋坚挺。
　　可惜沙冰是彻底不能吃了。
　　林郁恒不舍得丢，非要尝两口，被林郁星拦住：“明天还给你买。”
　　“真的？”
　　“你如果喜欢，我以后每天都给你买。”林郁星目光灼灼，特别高兴地说，“我也不怕热，排队什么的都不怕。”
　　两兄弟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林郁恒说：“知道了，不过不要浪费钱。”
　　“不会，我现在兼职做得特别好，很赚钱的。我最近还从打工的地方学会了做面包，下次我做了给你尝尝吧？”
　　林郁星像个刚从幼稚园放学的小朋友，絮絮叨叨地同哥哥说这说那，一刻也停不下来。
　　可怜那几袋炸鸡，孤零零地被放在一旁，看来苏霂今天是吃不上热乎的了。
　　等蛋糕吃得差不多了。
　　林郁星才慢吞吞地咽下一口果汁，悄悄地朝林郁恒瞅了两眼。
　　林郁恒：“怎么了？”
　　林郁星有点难为情，他这副表情，很明显是在告诉林郁恒，他想问问顾钟逸的事情。
　　“哥，你说你在住院期间，都是学长照顾你。那是不是我和学长……”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根据实际情况发问，“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吗？不然他为什么会去找我？还阴差阳错地帮到了你。”
　　还如此深情，叫人感动。
　　“按我的理解，在我17岁之前，你们谁也没重生。这意味着，那段时间线没有被打乱。可我……没有和他见过面的印象。”
　　林郁星不太好意思在林郁恒面前说这些，脸上生了一些热度，期待地问：“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就像是顾钟逸对他表白时所说的那样，一见钟情。
　　简单明了，又如命运般神奇。
　　林郁恒听后，第一反应是：“顾钟逸连这都没和你说过吗？”
　　“说什么？”
　　“他喜欢你的原因。”
　　“就、就可能是一见钟情啊。”
　　“一见钟情个鬼，他还真能扯。你看他这种人，像会对别人一见钟情的样子吗？”
　　“……我看着挺像的。”
　　“……”
　　林郁星小声问：“那是什么原因？”
　　林郁恒深沉道：“这原因不随便，挺执拗的。”
　　也正是见识过顾钟逸的决心，林郁恒才订了那束玫瑰，为他们牵了线。
　　林郁星百思不得其解。
　　林郁恒却觉得荒谬，他不理解顾钟逸怎么想的，连这都瞒着。照道理来说，林郁星要是知道了顾钟逸就是阿熠，该有多高兴。
　　这么多年里，能有一个人这样执着地念着他，寻着他，以死亡为代价，回到这个世界来爱他。
　　林郁恒叹气，搞不懂顾钟逸什么想法。出于好意，他不打算把话说透了：“要不让他自己和你说吧。”
　　“……”
　　林郁恒见不得弟弟失落，忍不住补充道：“你们有过一个约定。”
　　“约定？”
　　林郁星愣了愣，心脏里莫名地阵阵酥麻。
　　因为除了哥哥，他就只和一个人定下过约定。
　　林郁星的脑子从来都不笨，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是阿熠？”
　　林郁恒拿着咖啡杯的手一抖，预感到了顾钟逸那张冷脸，撇清了关系：“这可不是我说的。”
　　他这样，几乎是肯定了。
　　紧接着，林郁星的脸上出现了丰富的表情。没有任何愤怒和排斥，有的，全是欣喜和激动，他不敢相信地问：“学长是阿熠，他真的是阿熠？！”
　　林郁星的眼眶又红了。
　　这一瞬间，他仿佛看懂了顾钟逸所有的不安，也终于听懂了顾钟逸反复提起的那句“要是能够早点来就好了”。
　　这是阿熠的心里话。
　　隔了那么多年，顾钟逸终于告诉了林郁星。
　　林郁星喃喃：“他是阿熠……”
　　林郁恒见他这样，还以为自己多话了。
　　却见林郁星一吸鼻子，自责道：“哥，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了。是我不好，我骗了他，我说我不想见阿熠。”
　　在那个下着雪的夜晚，是林郁星亲口拒绝了顾钟逸的坦诚。
　　其实林郁星从未怪过阿熠，他连林郁恒的离开都不曾真心怨过，又怎么会去责备另一个年幼无助的同伴。
　　林郁星清楚，那时候他们都太小，有太多身不由己。
　　别说哥哥，别说阿熠，便是他自己，都没办法拒绝林秀凤的收养，去到那个让他窒息的“家”。
　　还是顾钟逸的到来，才将他从淤泥中一把拉出。
　　所以，在得知顾钟逸就是阿熠后，林郁星怎么可能会有一点点生气的情绪？
　　他一想到顾钟逸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受了伤，就心疼不已。
　　林郁恒看他这副表情，大概也了解了，放心地说：“顾钟逸可能比你想象中更爱你，他……他也很不容易。”
　　林郁恒曾听人说过，执念过深的人，无法安心离去。上天就会在其中挑选几个人，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幸运者。
　　林郁恒扬起嘴角，坦然地把口袋里的彩票递给了林郁星。他将他们的计划，和他们做的准备，统统告知。
　　“星星，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今天的我，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林郁星接受着他们满怀的爱意，内心是日积月累的温暖。它们被装在一个瓶子里，在这一刻，到达了瓶口，满胀着溢出了幸福。
　　林郁星拿着这张彩票，指腹摸了再摸：“真的能中3000元吗？”
　　“也许？”
　　“要是没中要怎么办？我不相信要怎么办？”
　　林郁恒坚持地说：“那就再想办法，不停地想办法，直到成功。”
　　林郁星垂下了眼帘，缓缓地，他抿起唇。
　　“我以前，老是觉得自己很不幸，很倒霉。我以为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我，也不敢期待未来会有美好的人生。想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对我来说，好像是一个很遥远的奢望。”
　　可现在。
　　林郁星说：“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原来，当年那些离开他的人，一个都没有忘记过他。并在今时今日，他们都努力地回到了他的身边，给他超过一切的爱意。
　　他从未被人抛弃过。
　　那些他所以为的失去，其实都是为了更好地重逢。
　　林郁星深呼吸，压下了想哭的情绪，眸中笑意盈盈，铺满星河。
　　他笑得特别好看，说：“哥，我好幸福啊，真的好幸福。”
　　只是，望着如此满足的林郁星，林郁恒动了动唇，将“廖延还活着”这句话，咽回了口中。
　　他不想打破林郁星的快乐，至少此刻，这份快乐不能被打破。
　　林郁恒也隐隐地在心中说出了一句自私的答案。
　　他知道廖延可以听到，他们曾以一个奇妙的方式对过话。


第80章 他的答案。
　　【80】
　　就在一周前。
　　廖家。
　　林郁恒和小区里的Alpha打球结束后，顶着一脑袋的汗回家。他一打开家门，满屋都是红烧牛肉的香味，引得他饥肠辘辘。
　　廖母抱着一个箱子，从狭小的储藏室出来，笑意盈盈：“回来啦？”
　　“妈，你在干吗？”
　　“储藏室太挤了，我理一理，不要的东西就丢了。”
　　她拆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几样旧物。
　　林郁恒上前帮忙，无意间瞟到一张奖状。由于时间久远，纸张发了霉，以至于林郁恒只能看清上面“福利院”这三个字。
　　“这是什么？”
　　“你不记得了？”廖母拿起它抚平了，怀念道，“这还是你7岁的时候，我们带着你去福利院做好事，你爸给你弄的奖状呀。”
　　林郁恒机灵地找补：“那会儿那么小，我都记不清了。”
　　廖母惋惜一声，将奖状用纸巾擦了擦，唠叨地说着往事：“你那会儿在福利院还交了朋友呢，分开时，哭得要死要活的。不过也难怪你舍不得，你当时——”
　　她还未说完，一旁的厨房的移门从里打开了。
　　廖父系着围裙，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廖母的叙旧，让她赶紧来厨房帮忙。他也不忘对林郁恒催促道：“快去洗个澡，马上要吃饭了。今晚啊，老爸给你露一手！”
　　廖母假装不情愿地起身，笑着抱怨：“你爸呀，难得做次菜就嘚瑟，显得自己是个五星级大厨一样。”
　　自打儿子好转，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
　　林郁恒喜欢温馨的家庭氛围，他发自内心地羡慕廖延。但他明白，这些都不属于他，所以他格外珍惜在廖家的每一天。
　　他沉了一口气，回房间准备冲澡。
　　可大概今天是廖父去阳台收的衣物，他总是放错衣柜，林郁恒的浴巾并不在自己房间。
　　他毕竟不是“亲儿子”，便想打声招呼，再进“父母”房间拿浴巾。
　　结果，厨房的油烟机声音过大，廖家父母没有听到他过来的脚步声。
　　也因此，林郁恒听到了一段不该听到的对话。
　　又或许，这是一段廖延不该听到的对话。
　　夫妻俩背对着林郁恒，手上各自忙着活儿。
　　廖父边切菜边说：“小延真是变了很多，我记得他以前特别讨厌打篮球，成天就喜欢躲在房间里打游戏。”
　　“兴许是这里的人和善，就隔壁楼那个男孩，不是老来喊他打球吗？”廖母这般说着，随即也感叹道，“不过小延是变了好多，不管是口味，还是性格。”
　　她手里掰蒜的动作慢了下来：“有时候……我，”她的眼神闪躲了下，“我总感觉他不是小延，像是另一个人。”
　　“瞎说什么呢，神神道道的。”
　　廖母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自我安慰着说：“不管他的性子怎么变，他都是我们的儿子。”
　　林郁恒听到这里，对廖延的歉意逐渐增多。
　　他的性子太要强，没办法好好地扮演内向的廖延。
　　可本是温馨的一段对话，却突然在廖父口中变了味。
　　他拿过菜筐里的辣椒，粗略切了几刀：“我倒觉得，他这样更好。”
　　廖父回想起之前的廖延，总觉得经历了一场噩梦，他沉声说：“他现在挺好的，是该这样改变，以前的确懦弱了点。”
　　廖母不说话了。
　　“Alpha嘛，总该是这样的。”廖父见妻子不接话了，讪讪地收了声，须臾后又道，“咱们再注意点吧，就照医生说的，我们感情好，对孩子的影响就好。他之前……你和我都累，都折磨，我不想再回到那种日子了。”
　　廖母起初是不吭声。
　　廖父说：“孩子活着最要紧，他变得坚强，有了改变，这是好事。我们不能再让他变回以前那样了，那样不行，不好！”
　　而“活着”这个词触动了廖母的心，她迟迟地应道：“是啊。”她缓缓抬眼，眸中的疲惫似乎一点都没减少，“活着就好，其他不重要。”
　　林郁恒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番话，他多希望廖延听不见。
　　在廖家父母做出选择的一刻，他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捏住了。他捂住心口，不顾一身汗水，躺倒在床上。他大口呼吸着，有过两次死亡经历的他，生怕自己窒息而亡。
　　他能够感受到廖延在心痛。
　　他无能为力。
　　林郁恒无意抢夺廖延的人生，他唯有真诚道歉：“对不起。”他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请求，“廖延，如果你听得到，能不能把身体再借给我一段时间。”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的声音。
　　林郁恒苦恼地闭上眼睛。
　　当晚，月色暗淡。
　　睡眠很浅的林郁恒，意外地进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一夜无梦。
　　次日早晨，当他醒来时，书桌上的电脑开着。林郁恒不记得自己有在睡前使用电脑，也很诧异它没有自动黑屏，是就这样亮了一个晚上吗？
　　他打着哈欠走到书桌前，身体顿感疲惫。
　　电脑桌面上，一个文档页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上面写着——
　　[我的人生，你需要吗？]
　　林郁恒几乎是吓到脸色苍白，踉跄地退后两步，他惊慌地环顾了四周。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第一时间冲到了浴室，对着镜子望了许久：“廖延？”
　　镜子里的自己丝毫没有变化。
　　他等了许久，最后紧绷着神经回到电脑前，怔怔地望着这行字。
　　约莫半小时后，他的指尖游走在键盘上，打了很多字，又删除了很多字。
　　最终，他只打下这一句：[廖延？]
　　又一次，林郁恒一闭眼，一睁眼，明明好像只是一秒钟的间隙，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却显示已经过了两分钟。
　　屏幕上，有人回答了他。
　　[我是廖延，好久不见。]
　　林郁恒忽略了这句“好久不见”，他心情忐忑，指尖生了点凉意。他的恐惧不在于死亡，而是在于廖延的苏醒是否会让他离开这具身体。
　　到时候，他会去哪里？
　　他还能和星星见面吗？
　　怀揣着所有不安，林郁恒尽力稳下情绪。他拿出手机，用支架立在自己面前，按下录视频的开始键。
　　然后，他在文档上打下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你可以随时拿回自己的身体吗？]
　　待他再次回过神来，第五排已经有了新的消息。
　　廖延：[是。]
　　林郁恒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抓过了手机，结束录制。在相册中，他僵硬着手指点开这段视频。他看到画面中的“自己”，在某一秒钟，神情骤变，目光空洞地望向了镜头。
　　“他”，也便是真正的廖延，对着镜头说：“我可以看到和听到你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你所有的记忆。”
　　就像林郁恒也能看到廖延过去的部分记忆一般。
　　廖延知道他想问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心，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的身体，而我们的灵魂同在其中。但是……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视频中的廖延闭上眼。
　　再睁眼，就是林郁恒。
　　视频结束了。
　　林郁恒再顾不得什么，他再次利用电脑打字的方式与廖延交谈。
　　林郁恒：[你一直都在？]
　　廖延：[嗯。]
　　林郁恒：[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出现？]
　　廖延：[逃避。]
　　林郁恒：[什么？]
　　廖延：[我极度厌恶身为Alpha的自己，也无法忘记那段痛苦的过去。]
　　林郁恒：[所以你躲了起来，默许了我使用你的身体？那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时间不多了？]
　　廖延没有回答。
　　林郁恒不死心：[廖延，回答我。]
　　廖延还是没有回答。
　　林郁恒：[拜托你，我想知道我的时间究竟还有多久。你可以看到我的记忆，你知道我想要干什么。]
　　林郁恒哀求他，示弱道：[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很害怕。]
　　几分钟后，屏幕上被打下几行字。
　　廖延：[我曾希望能有一个和我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来代替我成为他们的孩子。那是我弥留之际许下的愿望，它被实现了。但你的到来，将我的灵魂一并推回了这个容器中，造成了一个不凑巧的失误。]
　　他将自己的身体比喻成容器，言语之间，毫无留恋。
　　廖延：[一个容器无法同时存放两个灵魂，副作用会越来越多。你无法踏出C市一步和你经常会失去意识，那都是副作用。]
　　廖延：[我们两个，只能留一个。]
　　看着荒唐的字，林郁恒并不诧异。他也不认为廖延眼下说这些话，是会放弃身体的意思。
　　人只有死过一次后，才知道活着的意义。
　　廖延若是改变了想法，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林郁恒悲观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很快就要消失了吗？]
　　廖延却回答：[我的父母已经做出了选择，我没有存在的意义。]
　　原来时间不多的，是指廖延自己。
　　林郁恒心惊，这才看懂了廖延所说的话。
　　他不禁迅速打字，追问道：[你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你父母去做选择？！]
　　一问完，他就后悔了。
　　林郁恒并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他想留在弟弟身边，就需要廖延的身体。他的话无疑是在为自己挖坑，他后悔地想要删除，但想必廖延已经看到了。
　　他不做无用功，紧张地闭起眼睛。
　　再睁开。
　　廖延只留下简单的一句：[如果你需要我的人生，就在心中告诉我，我愿意给你。]
　　在这之后。林郁恒一口气在屏幕上打了许多问题。
　　例如——
　　[你真的愿意？]
　　[给我做决定的时间有多久？]
　　[你会中途反悔吗？]
　　[要是你反悔了，会给我一个和弟弟告别的机会吗？]
　　[算了，我们都再想想吧。这是你的家，你的人生。]
　　[廖延，你真的打算消失吗？]
　　…………
　　[其实我很感谢你把选择权给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人生的意义，无需他人定义。]
　　[廖延，我会仔细考虑后给你答复，你也重新考虑一下吧。]
　　然而，廖延再也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也不再以这种形式出现。林郁恒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望向时间，才过去半小时。
　　由于身体中灵魂交换的次数过多，他感到一阵晕眩，脑袋沉得要命。他起身，没走几步，就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要不是屏幕上满满一页对话，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而林郁恒也没想到，在一周后的今天。
　　在他和林郁星面对面的这一刻，他就给出了答复。
　　[廖延，我需要你的人生。我向你保证，我会将它过得很好，并让你的父母以“你”为荣。]
　　他只想让弟弟的幸福能够久一点，哪怕多上一分一秒。
　　这也是他眼下最为真实的想法。
　　离别的话语，他自私地说不出口。
　　他承认，他除了受到上天的眷顾得以重生外，在他的本质里，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有贪念有私欲，有明知道不对，却依然想做下的选择。
　　林郁恒从不完美。


第81章 试试就试试
　　次日早晨，林郁星按掉闹钟，精神饱满地醒来。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后，出门骑上他的二手单车，去食堂买了两份早餐。
　　来回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进门时，林郁星大声喊道：“苏霂，起床复习了！”
　　隔壁床铺的苏霂身体反应及时，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他挣扎着去摸手机：“我不是才闭眼吗，怎么就要起了？啊啊啊，今天是不是周六啊，我能不能睡个懒觉啊……”
　　“已经九点半了，你不想挂科就起来背书。”
　　林郁星把早餐放了一份到他书桌上，自己几口就解决了两只菜包。他蹲下身开始收拾东西，把衣物和生活用品都往行李箱里塞。
　　“我这阵子去学长那住，暑假后再搬回来。”
　　“什么？又去！”苏霂顶着个苦瓜脸依依不舍，“你不打工了吗？”
　　“周姐一到假期就关门，她提早去旅游了。”
　　“那考试呢？”
　　“坐公交车回来考呗。”林郁星说，“偶尔还能搭学长的顺风车。”
　　“哼，他肯定天天送你。”苏霂早看透了顾钟逸黏人的功夫，他摆手，蔫蔫地说，“你长大了，我留不住你了。”
　　林郁星难为情地嘿嘿一笑，他和哥哥约好了，今天要给顾钟逸一个惊喜，所以他们昨天谁也没告诉顾钟逸。
　　苏霂看他傻笑，伤心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暑假记得找我玩噢，别见色忘义。”
　　林郁星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道：“知道啦。我先走了，拜拜。”
　　“拜～”
　　林郁星刚到楼下，就被宿管阿姨叫住了。
　　宿管阿姨正好要去林郁星的寝室敲门，就见他拖着行李箱出来了。在她身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林郁星的专业的老师，一个是戴着金丝框眼镜的陌生男人。
　　“林郁星，你怎么不接电话？”
　　这个老师不如邱宋那般温和，语气里有指责林郁星耽搁时间的意思。
　　林郁星一脸倒霉地摸出手机，看到两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可能刚才路上蹬单车，没能注意到。
　　“抱歉张老师。”
　　张老师示意林郁星出来。
　　三人一起走到了宿舍大门口，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对林郁星道：“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陈华。”
　　他举止优雅地递过去一张名片，在林郁星困惑的目光中，换了一种介绍方式：“顾总便是顾钟逸少爷的父亲。”
　　他转身对张老师官方地笑道：“人已经见到了，其余没什么事情了，麻烦张老师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张老师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识趣地离开。
　　陈华这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林先生，顾总要见您。”
　　林郁星捏着名片的手指僵硬，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行李箱。
　　他不太了解顾庄的为人，但在和顾钟逸的相处中，他知道这对父子并不亲近，感情甚至到了恶劣的程度。
　　再者，顾庄不待见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邀请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
　　他不该去。
　　-
　　陈华识人无数，一眼便看穿林郁星的心思。
　　“林先生，您最好不要拒绝，这也是对少爷好。”陈华打开了后备箱，准备帮林郁星放行李，他滴水不漏道，“您是少爷看重的人，顾总同样很看重您。此次，您不会有任何损失。”
　　林郁星无奈，明白自己是不得不去了。
　　“行李我放宿舍吧。”
　　林郁星留了个心眼，等会儿一言不合他就跑，要是行李被扣在后备箱，那就完蛋了……
　　宽敞的车子内，林郁星如坐针毡。
　　一路上，陈华安静地开车，未向他搭话一句。
　　直到车子驶入一个装修清雅的酒店庭院时，陈华才出声：“林先生，到了。”他下车，主动为林郁星打开了车门。
　　这种彬彬有礼的待遇，给林郁星的感觉却是笑里藏刀。
　　他紧张地挪动步子，跟在陈华身后。
　　他们穿过大堂，穿过重重走廊。
　　庭院之中别有洞天，景色美到如同藏匿在都市中的世外桃源。林郁星看得吃惊，又不敢慢下脚步细细观赏。
　　陈华有条不紊地将他带到了一间包厢前，轻叩两声，他推开了门：“林先生，请进。”
　　林郁星拘谨地走进包厢，顺着眼前的方向望去。
　　主座上，坐着一个与顾钟逸眉眼极其相似的中年Alpha。这种相像度，都无需介绍，林郁星就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一旁，服务员礼貌地为他拉开了椅子：“先生，请坐。”
　　林郁星停留在原地，没敢坐下，也没出声打招呼。
　　不是林郁星不懂礼数，是他在踏进这间包厢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善的信息素袭来。这股信息素蛮横无理，霸道地压制着他的感知。
　　作为一个Omega，林郁星可以确定，顾庄厌恶他。
　　他受信息素的恐吓，呼吸略微沉重，一双手握紧了自己的衣角。在信息素的压迫下，林郁星看上去气势全无。
　　身后，服务员和陈华已经退出了包厢，轻轻地合上了门。
　　顾庄抬眼，淡漠的眸子中，是十二月的寒意。
　　他冷声：“不会说话？”
　　林郁星被他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怵，满额冷汗。
　　在这之后，林郁星战栗地对顾庄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好，不是恭敬的话，而是：“顾叔叔，如果您是真心想要和我交谈，就请收起信息素。”
　　顾庄闻言，指尖轻碰了下茶杯边沿。
　　“Omega和Alpha一样，都有优质、平庸、劣质之分。你连这点信息素都承受不了，应该是属于劣质吧。”
　　林郁星是信息素专业的学生，他对带有歧视性质的区分称呼感到不悦。只是对于腺体受过伤的他来说，他的确属于顾庄口中的“劣质”Omega。
　　“不论我是哪一种Omega，都不会喜欢负面情绪下的信息素。”
　　林郁星抑制着自己的呼吸，没有示弱的意思：“您要是不愿意，今天的谈话，恐怕得到此为止了。”
　　顾庄微微挑了挑眉。
　　他不喜欢无礼的Omega，哪怕是自己无礼在先。
　　不过无妨。
　　他收起了自己的信息素，对此掌控力极强的他，很快就让包厢内恢复了正常。
　　“坐。”
　　桌上放满了各色茶点，品相不差，味道估计也很好。林郁星却毫无胃口，他方才被顾庄的信息素折磨得想吐，面色苍白。
　　当然，顾庄的本意也不是让林郁星来喝茶聊天：“钟逸是优质Alpha，交往的Omega不说自身是否优质，至少身份要相配。”
　　林郁星：“……”
　　顾庄话锋一转：“但是，他钟情于你。”
　　慢慢地，顾庄眼底划过一丝戾气，如同毒蛇瞄准了猎物。在他看来，林郁星就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
　　于是，顾庄假惺惺地说道：“我作为父亲，拗不过孩子，只能认了。”
　　他细细地打量着林郁星，像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Omega能把顾钟逸迷得神志不清。在今日见了真人，他只觉得林郁星平庸至极。
　　在顾庄看来，这种Omega要是踏进顾家的大门，恐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可惜，他的儿子翅膀硬了。
　　不仅如此，顾钟逸还想插手不该做的事情，叫顾庄不得不暂且做出了让步。他是个死板的人，思想更是陈旧。他只有顾钟逸这一个Alpha孩子，一个继承人，他必须将顾钟逸留在身边。
　　既然现在无法折断顾钟逸的羽翼，那他就先退一步。他得先抓住顾钟逸的软肋，往后再想办法，将那双翅膀折去。
　　若还是不行，“手”和“腿”都可以折断。
　　顾庄沉声道：“你和钟逸一起出国吧，我会给你们安排好学校。往后，我不会亏待你。你的生活费，包括房子、车子，还有其他，我都会给你。”
　　林郁星差点没听懂这几句C国语。
　　“什么？”
　　顾庄道：“我无需把话重复第二遍。”
　　他轻叩一声桌面，陈华便从外进来，将准备好的资料放到了林郁星面前。
　　顾庄如是说：“这是学校和医院的资料，我会让你在国外接受最好的治疗。”他稍稍一动两指，指了下自己的脖颈，“既然要做顾家的Omega，就不能有任何被人诟病的可能。我希望你明白，也谨记这点。”
　　他的态度看似平和，可透出的意味，是比瞿苓年更为高高在上的施舍。
　　在他那违背常理的思想中，林郁星就是底层的蝼蚁，是应该匍匐在他脚边的乞丐。
　　他给了什么，林郁星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收下什么。
　　毕竟，顾庄是绝不可能让林郁星长久地留在顾钟逸身边的。
　　这些都是缓兵之计。
　　他要装出和解的样子，他要让顾钟逸放下离开顾家的想法，他也要尽快将两人送出国，极力切断顾钟逸调查车祸案的心思。
　　等一切安稳下来，也等顾钟逸被他“改造”完成。
　　那么，到时候林郁星也就没用了。
　　要不是那场车祸的失误，又怎么会多生出这些事端来。
　　偏偏，顾庄的演技太差。又或者，他根本不愿意演。
　　望着一言不发的林郁星，顾庄有点不耐烦了：“你还有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可林郁星看着眼前这些诱人的条件，只无动于衷地坐着。金钱堆砌出的“亲情”，充斥着冰冷的铜臭味，叫人很不好受。
　　林郁星在顾庄傲慢的一字一句中，大概了解了顾钟逸成长的环境。
　　他问：“当年，他没有回福利院接我，是因为您吗？”
　　顾庄皱了皱眉。
　　林郁星问：“您是因为知道我身上的伤疤，才反悔了吗？”
　　陈华怒目，想要制止林郁星的无礼，被顾庄制止。陈华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顾总，接下来的，我来处理吧？”
　　顾庄冷着脸，没应声，陈华闭上了嘴。
　　林郁星见顾庄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怔了怔，问：“当年……他的腿是您打的吗？”
　　顾庄依旧没有回答。
　　林郁星懂了。
　　顷刻间，林郁星内心悲伤惆怅，似乎陷入了对阿熠的种种回忆中。
　　他看到年幼的阿熠总是闷闷不乐，也总是没什么自信。分明是如此优秀的人，却自卑地用沉默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阿熠不是不愿意与人交流，而是不敢。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或许是苏霂那样，或许是顾暖那样，但绝不是阿熠这般。
　　林郁星更是记得阿熠刚到福利院的那天晚上，在幽暗的灯光下，阿熠脱下衣服，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吓得林郁星紧紧抱住了对方。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抚摸阿熠的背：“以后……以后都不会痛啦，我保护你。”
　　那天的阿熠推开了他，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眸，将枕头打湿了。
　　如烙印般落在林郁星的心中。
　　想到这，林郁星终于起身。
　　他清楚地拒绝了顾庄的“美意”，没有一点拖沓迟疑。
　　“抱歉，您说的每一样，我都不会接受。感谢您今天邀请我喝茶，告辞了。”他起身，微微躬身，正准备转身打开大门时，顾庄冷哼了一声。
　　林郁星驻足，他侧过身，不卑不亢地望向顾庄。
　　顾庄根本不是要好好商量的语气：“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顾叔叔，看来您是说服不了他，才退而求其次，来找我商量的吧？”
　　“……”
　　林郁星回答他：“但我拒绝您了。”
　　顾庄不禁恼怒地揉了揉眉心，道：“我可以让他放弃你一次，就能让他放弃第二次。”他问，“要试试吗？”
　　林郁星没有迟疑：“好啊。”
　　顾庄愣了愣：“……”
　　陈华也愣住了。
　　“好啊？”
　　这是什么回答？
　　林郁星动了动步子，正对顾庄。
　　他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好好说道：“您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有误会过是他背弃了约定。虽然我不怪他，但我伤心过。今天我特别感激您，您让我彻底清楚了他对我的真心，明白了当年他会离开我，果真是不得已。”
　　顾庄没兴趣听他扯这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郁星面色冷静，说：“顾叔叔，我是穷了点，可我没钱不代表我没脑子。您这么讨厌我，根本不会接受我和他在一起。同样的，您给的好处，想必将来的代价，我恐怕根本还不起吧。”
　　这份代价是什么，林郁星心知肚明。
　　有意思的是，但凡顾庄刚才能够假装得真诚一点，都不至于让林郁星将他的虚伪和算计看得如此透彻。
　　“您说您可以让他再放弃我一次，那既然您想要这么做，我也拦不住。您试试吧！”
　　“你！”
　　顾庄气得捏紧了拳头，危险的信息素隐隐攒动。
　　林郁星不想再次被信息素欺负，他见机不对，长话短说：“可就算顾钟逸真的被迫放弃我了，我也会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死缠烂打地粘着他，等他。”
　　总之，绝对不会辜负他。
　　林郁星这一番话，把顾庄气得冒烟，信息素简直到了可以被C国警方抓走拘留的浓度。
　　幸好林郁星机灵，跑得快，才没被殃及。
　　随着林郁星的离开，包厢的大门再次被关上。
　　顾庄猛地将手边的茶杯砸到了地上，上好的瓷器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华躬身，哪怕感受不到信息素，也不敢正常呼吸。
　　顾庄暴怒地咬牙，面色近乎狰狞：“陈华，你该做事了。”
　　“顾总，且不说少爷手里捏着您的把柄，最近顾远琛那只老狐狸也不安分。要是您真动了林郁星，少爷一激动，各方面对您都很不利。”陈华理智地分析，“我们该从长计——”
　　“那就对顾钟逸下手！”
　　陈华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地张了张唇。
　　顾庄狠厉地下了吩咐：“我不管你是弄断我儿子的腿，还是折断他的手。最迟下个月，我要在医院看到‘听话’的他。”
　　“顾总，这、这可是少爷啊……”
　　顾庄自认很了解顾钟逸：“他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脑子聪明得很。他算准了我需要一个继承人，所以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但抓不到手中的东西，毁了又如何？
　　摧毁了，说不定还能乖些。
　　“钟逸到底年纪还小，缺少历练和魄力，也不够了解我。陈华，在他意识到可以投靠顾远琛之前，我需要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陈华立刻道：“是，顾总！”
　　而蝴蝶效应远不只此，顾钟逸的改变，直接导致了顾庄的变化。
　　顾庄沉下脸，阴鸷道：“既然许万玲不愿意生，那我和许家的合作，也应到此为止了。”反正想给他生孩子的名门小姐，要多少有多少，何需专注她一个。
　　该舍弃的，他顾庄是该舍弃了！


第82章 小别胜新婚
　　等林郁星停下脚步时，他已经离开酒店一大段距离了。他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他由衷地佩服自己那不怕死的精神。他要是再慢个一秒钟，大概就要被顾庄的信息素扼住喉咙，窒息晕厥了吧？
　　“吓死我了……”
　　在逃离了危险的环境后，林郁星浑身都没了力气。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路边，任由风吹散他身上沾到的信息素。
　　他坐了好一会儿，仍是心有余悸。
　　手机上，是顾钟逸的消息：[事情忙完了，改早了一班飞机，你在家里了吗？]
　　本来还没觉得什么的林郁星，一看到顾钟逸的消息，鼻子不争气地酸了。他拨通了顾钟逸的电话，声音闷闷的：“学长。”
　　“怎么了？”
　　“我能去机场接你吗？”
　　顾钟逸听出林郁星的不对劲，着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想去接你，不行吗？”林郁星低头，咕哝地说，“你最近很忙，我很想你。我不能去接你吗？”
　　顾钟逸怎么可能会拒绝。
　　挂了电话后，顾钟逸的航班信息很快发到了林郁星手机上。
　　林郁星摸出了口袋里的彩票，小声自言自语说：“你瞒了我这么多事情，不讲义气地独自承受。那我就骗你一次，不过分吧？”
　　林郁星抿了抿唇，起身拦下一辆出租车。他也不顾时间还早，直奔去了机场。
　　下午一点左右。
　　顾钟逸神色匆匆地推着行李箱出来。
　　人群中，林郁星对顾钟逸用力挥手，雀跃地高声喊：“学长，我在这里！这儿！”
　　没等顾钟逸跑过去，林郁星奔向他，径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顾钟逸嗅到林郁星身上淡淡的柑橘香，不安的心情被抚平了许多：“郁星。”他喊着朝思暮想的名字，双手紧紧地拥着林郁星，下巴轻轻地搁在了林郁星的肩膀上。
　　他们与机场中许多久别重逢的情侣一样，热烈地相拥。
　　林郁星闻到顾钟逸身上的信息素变甜，浮躁的心情逐渐变好。
　　“学长，”林郁星踮脚啃了一口顾钟逸的肩膀，“我来接你，你高兴吗？”
　　“高兴。”
　　顾钟逸松开了手，抚摸林郁星的脸颊，仔细检查对方的眼睛，看看是不是又偷偷哭过了。在确定林郁星没有哭鼻子后，他嘴角上扬，温声问道：“怎么会想到来接我？等很久了吗？累不累？”
　　“不久，不累。”
　　林郁星喜欢顾钟逸关心自己，重新将脸蹭到他的肩膀处，抱紧了，小声说：“我想见你就来了。你呢，出差是不是累坏了？”
　　“不累，见到你就一点都不累了。”
　　顾钟逸舍不得放开林郁星，他轻嗅对方发间的信息素，也嗅到了洗发水的味道。和家里的不一样，是林郁星宿舍的洗发水的。
　　他嘬了一口林郁星的耳朵：“昨天没有回家住吗？”
　　林郁星被嘬痒了，缩了缩脖子：“苏霂天天复习到半夜，我要出去给他买夜宵。”
　　顾钟逸和恋人分开了多日，心中落寞，居然什么醋都吃：“你对他真好。”
　　林郁星摸了摸顾钟逸的脑袋，给他顺毛：“毕竟最后一个晚上嘛，总要对他好点的。”林郁星看他没听明白，就悄声说，“我打算在暑假结束之前，都住家里。开学后，我把兼职时间调整一下，尽量也都住家里，好不好？”
　　顾钟逸讶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郁星没开玩笑，认真地说：“我想要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为表真心，林郁星不顾周遭人来人往，亲了他的脸颊。
　　顾钟逸下意识地欲吻他的唇，被林郁星按惯例挡住了唇。顾钟逸拧起眉，有些沮丧。这种表情，他只在林郁星面前有。
　　林郁星的从容消散了不少，他红着脸颊，知道顾钟逸想干吗，也知道顾钟逸一接吻就容易停不下来：“别……”
　　顾钟逸理直气壮地说：“是你先亲我的。”
　　林郁星微声辩驳：“明明是你先亲的。”
　　“亲耳朵不算。”顾钟逸克制地说，“我要亲回来。”
　　“……这里人太多了。”
　　“我们去车上。”
　　林郁星纳闷：“车上？”
　　“我出发前，把车停在了这儿。”顾钟逸不知道林郁星愿不愿意，但他觉得今天是林郁星先招惹他的。可他那么喜欢林郁星，总会妥协一些：“你要是不愿意，回家也行，我……不着急。”
　　最后三个字，怎么听怎么假。
　　这阵子，他们各忙各的，顾钟逸都没好好地吻过林郁星。
　　然而，林郁星从他的怀里挣出来后，自觉地与他十指相扣，还不停地捏捏。他一向乖巧，慢悠悠地眨了下眼睛：“我没有说我不愿意啊。”
　　顾钟逸从不知道林郁星有这么坏心眼。
　　他被林郁星捏得掌心痒，心也痒。要不是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恨不得现在就抱着林郁星压到墙上去亲。
　　他确实也做到了。
　　只不过地点换成了机场的停车场，墙面换成了车内的座椅。
　　顾钟逸拽着林郁星，大步走到车前。他按下开锁键，将行李粗鲁地丢进了后备箱。碰撞间，行李箱凄惨地翻了个身。
　　林郁星跟在他身后，直呼小心。
　　顾钟逸回身，温馨提示：“你也要小心。”
　　不等林郁星说话，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将林郁星护住脑袋，一把推了进去。而他紧随其后，脸上是外人从未见过的迫切。
　　待车门一关上，狭小的空间内就被填满了顾钟逸的信息素，让林郁星整个人都宛如跌进了棉絮中，轻飘飘的找不着北。
　　林郁星怯怯地抬眼，眸中氤氲水汽。他感到顾钟逸的信息素让人沉醉，却不晓得自己的信息素更勾人。
　　顾钟逸西装笔挺，他一把扯开了领带，修长的手指游走在林郁星的胸膛上。
　　一个吻径直落下，带着黏腻的缠绵，炙热的悸动占据了心头。
　　林郁星被亲得云里雾里，直到裤子都被用力扯下了，才恍然大悟顾钟逸要的绝不只是亲吻那么简单。他惊慌地抵住了顾钟逸连绵的吻，一着急，话又说不好了：“这、这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
　　顾钟逸吸吮他的唇，声音沙哑，求知欲旺盛：“哪句不一样？”
　　“说好的！只、只接吻……”
　　顾钟逸亲他挡过来的手：“是吗？”
　　“是啊！这、这可是车上。”林郁星越说声音越微弱，指尖戳了戳顾钟逸的肩膀，在厮磨间欲拒还迎，“我们说好的……”
　　顾钟逸咬了一口他的指尖，不讲道理：“我可没说过。”
　　“……”
　　“我只听到你说……”顾钟逸俯身下去，鼻尖摩挲林郁星的鼻尖，暧昧地勾动了气氛，他彻底脱掉了林郁星的裤子，“你说你没有不愿意。”
　　林郁星耳后一热，下一句话，被顾钟逸深深的吻堵住了。
　　夏天的汗味被信息素的味道覆盖，若隐若现的腥味叫人昏沉，车内交流也从语言变成了克制的喘息。
　　好在停车场没什么人，不然林郁星怕是八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人生的放肆，大概就是如此地不可言说。
　　一个小时后。
　　顾钟逸容光焕发地坐在驾驶座上，理了理衬衣，顺便收敛了自己肆无忌惮的信息素。
　　身后，一条光溜溜的腿轻轻地在他胳膊上踹了一下。
　　顾钟逸心情不错，低笑出声。
　　车后座，伴随着一声小小的埋怨：“变态。”林郁星又踹他一下，“居然在车上放了安全套……”
　　是不是早就想着要在车上做了？
　　顾钟逸一点都不介意林郁星踹他，他一把抓住了林郁星的脚踝，在小腿上亲了一口：“嗯，我就是变态。”这举动吓得林郁星连忙把脚收回去，不踹了，生怕再惹出一把火来。
　　顾钟逸发动车子，笑着说：“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什么？”
　　林郁星哀怨地问他：“我这样还能去哪里吃？”
　　“是我过分了。”顾钟逸认错认得迅速，认得坦诚，“我让餐厅送些饭菜过来，你想吃什么？”
　　林郁星抱膝坐在后面，一股脑地报出一串菜名：“金丝鲍鱼粥、藕片糖醋肉、红烧肘子、梅菜扣肉、松鼠桂花鱼、油爆虾、青椒炒牛柳……”
　　“你确定？”
　　“我今天被迫做体力活了。”
　　林郁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他总是不愿意多点，怕浪费也怕让顾钟逸破费，今天居然想通了，甚至还委屈上了。
　　顾钟逸哪能错过这个机会，他改口：“我的意思是，点太少了。你看你最近瘦的，是得补补。”
　　林郁星忍俊不禁。
　　顾钟逸认真考虑：“再加一只帝王蟹怎么样？”
　　林郁星不太会吃这些，正想拒绝，顾钟逸说：“我给你剥。”
　　趁着一个红灯停车的间隙，林郁星凑上去亲亲顾钟逸的脸颊。今天的他格外主动热情，他不逗顾钟逸了：“你随便点两个菜就好了，我都喜欢吃。”
　　顾钟逸哪会真的只点两个。
　　他点了三荤两素，外加一只帝王蟹。他算了算时间，等他们到家洗个澡，差不多饭菜也就到了。
　　路上，林郁星找了个机会，坐到了副驾驶。
　　他努力地调着车上的广播，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上回的那个频道。
　　还是一样，两个主持人谈天说地，就喜欢聊一些奇幻的话题，左右是围绕着重生和时空穿越，也偶尔会读一些听众投稿。
　　顾钟逸看林郁星没有换台：“你喜欢听这些？”
　　“我上次在你车里听到过，觉得很有意思。”
　　顾钟逸若有所思地握紧了方向盘，他没想到林郁星会留意，上回他还以为林郁星对此毫无兴趣。
　　当然，他这点小小的动作早被林郁星收入眼帘。
　　林郁星假意认真听广播，新奇地说：“居然还有人投稿说自己是重生的。学长，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重生的人吗？”
　　“……”
　　“学长？”
　　顾钟逸停顿了下，缓了缓问：“你觉得会有吗？”
　　林郁星毫不犹豫：“我相信会有。”
　　他的一句话，让顾钟逸近乎是莽撞地将车子停到了路边。
　　“……你说什么？”
　　林郁星不明说，他佯装不懂：“我说我相信啊，世界这么大，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眸色干净，轻声问，“难道学长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顾钟逸惊异地动了动唇，胸膛里闷着一股气。
　　午后的阳光灼烤着大地，夏日的景物，会在日光中变得扭曲。
　　顾钟逸的掌心渗出了些许汗液，他的指尖也随即掐入掌心，发疼后，他的思绪会清晰一点。他从不认为机会是要争取才能得到，有时候偶然遇到的机遇，便是最好的时机。
　　顾钟逸沉吟片刻，深呼吸：“我相信。”
　　他蓦地握住林郁星的手，指腹摩挲间，是试探，也是小心翼翼，他开口：“我不仅相信……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从很多年以后的世界来的，你会相信我吗？”
　　恰好，电台频道里也提到了时空穿越这一点。
　　林郁星睫毛一颤，一动不动地看着顾钟逸。
　　顾钟逸喉结一滚，紧张到身体发麻，他不想陷入僵局：“郁星，我……”
　　林郁星却抽出了被握着的手，顾自摸了摸下巴，深思后说：“既然这样，你把近几年的彩票中奖号码报一下吧？”
　　“？”
　　顾钟逸实在是被问住了，他罕见地一脸局促，后悔自己没能早一天回来，去找林郁恒把彩票先拿过来。
　　他正准备解释。
　　就见林郁星一脸不离不弃的表情，说：“要不改道去医院吧？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坚持治疗，总有希望痊愈。”
　　顾钟逸是无话可说。
　　顾钟逸的心中更是沉沉落空，果然……在没什么确切证据的佐证下，让林郁星相信他这些离谱的话，是行不通的。
　　上个月，他还在说林郁恒欠考虑，这会儿自己就犯傻了。
　　他抹了一把脸，落寞地收了声。
　　哪晓得，林郁星不依不饶地问：“真的没有彩票吗？”
　　顾钟逸忽然有些丧气，闷声道：“没有。”
　　林郁星慢悠悠地“哦”了一声。
　　顾钟逸闭了闭眼，一想不对，头疼地反驳了自己：“也不是没有。”他靠在座椅上，面色凝重，心乱如麻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直到林郁星往顾钟逸手里大方地塞了一张彩票：“那你要是没有，我的给你好了。”
　　顾钟逸一怔，费解地拿着手里带着温度的纸张。
　　林郁星不再逗弄顾钟逸了，他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亲了亲顾钟逸，语气软绵绵地说：“听我哥说，这张可以中3000元，是不是很厉害？你跟我关系这么好，我送给你啦。”
　　这番话里，充满了林郁星的小嘚瑟。
　　顾钟逸猛地望向他，瞪大眼睛。信息量太多，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他瞧见了林郁星眼里的开心，仿佛在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
　　紧接着，林郁星没有给顾钟逸缓冲的时间。
　　林郁星心疼地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阿熠，谢谢你回来找我。”
　　顾钟逸唇齿一抖，满目温热，呼吸都快停止了：“你……喊我什么？”
　　“阿熠。”
　　“再喊一声。”
　　林郁星坚定道：“阿熠。”
　　顾钟逸顾不得问林郁星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他僵硬得只能问出一个问题。
　　“你不怪我了？”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那天，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也不想去打扰阿熠的生活，所以我撒谎了。我一直都很想你，很想你。知道你就是阿熠后，我很开心。”
　　-
　　顾钟逸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他等这一声“阿熠”，等这一声“原谅”，等了很多年。
　　本以为再无机会听到，却在这一秒，他被林郁星温柔地抚摸了心脏最深处的伤疤。
　　它奇迹般地开始愈合。
　　顾钟逸失了言语，少见地泪流满面。
　　林郁星伸手去抹顾钟逸的眼泪，歉声说：“你瞒了我这么多事，我今天就逗你这一回。现在我们扯平了，你不许生我的气，也不要再瞒着我了。虽说我是比你们少活了十多年，但我会努力追上你们的脚步长大。”
　　他要和他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同甘共苦。


第83章 
　　原文锁章待补。


第84章 完结！！！
　　（上）
　　林郁星没有跟着顾钟逸一起进书房，他坐在客厅等待。
　　其间，顾暖和他说这说那的，还想留他们吃午餐。
　　由于林郁星和林郁恒约好了要一起吃饭，他就婉拒了。
　　顾暖觉得很可惜：“这可是你能够和国际巨星吃饭的机会，你确定要放弃？”
　　“……确定。”
　　“好吧，机会以后也多。”顾暖抱肩，很能给自己找台阶下，问道，“钟逸哥到底来找我父亲聊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到他来你家，就想来找你玩。”林郁星良心不安地撒了谎，他总不能说顾钟逸是来大义灭亲的吧？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顾暖，你们家好漂亮，像城堡一样。”
　　“这个啊，因为我父亲对装修这一块品味比较好，要求也比较高。”顾暖顺着林郁星的话，拉着他的手就要带他去后院看自己的草莓园，“父亲还在后院弄了个草莓园，下次等季节到了，你和苏霂来摘草莓吧~”
　　林郁星第一次晓得，家里还能有草莓园：“好厉害！”
　　“厉害什么呀，钟逸哥以后估计更夸张。”
　　林郁星谦虚地摇摇头：“我们没有别墅。”
　　顾暖拍拍他肩膀，仿佛看透了一切：“钟逸哥那脑子，很难买不起别墅。”
　　林郁星赞同：“嗯，学长很聪明的，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不过林郁星认为，自己只要能和顾钟逸住一起，就算是个破房子他都开心。他惊叹地跟着顾暖一路参观，等回到客厅时，差不多是四十分钟之后了。
　　韩杨端来了一些保姆阿姨刚烤好的饼干，无意打扰他们聊天，对顾暖温和着说：“你和你朋友聊着，我去回复一些工作消息。”
　　顾暖乖巧应声：“好~”
　　一下子，林郁星似乎又看到顾暖屁股上的尾巴出现了，对着韩杨使劲摇晃。
　　可在林郁星面前，顾暖还算是比较收敛。
　　搁平时，顾暖恨不得挂在韩杨身上，他从小就是韩杨的小跟屁虫。
　　等韩杨一走，不待顾暖发问，林郁星很给面子地竖起两个大拇指：“杨哥看上去就有国际巨星的风范。”
　　“你很有眼光！”顾暖和林郁星的关系在夸奖中更上一层楼，“怪不得你男朋友也这么帅。”
　　林郁星害羞地笑笑：“哪有，还是杨哥帅一点。”
　　顾暖摆摆手：“别别，钟逸哥更帅点。”
　　林郁星：“不不，当然杨哥帅。”
　　话罢，两人表里不一地都拿起果汁，喝一口压压惊。毕竟他们都说了谎话，内心里的碎碎念才是他们真正的想法。
　　顾暖：对不起了郁星，钟逸哥再帅也没我哥帅，我哥天下第一！
　　林郁星：对不起了顾暖，我还是觉得学长比较帅。
　　两人同时放下果汁，对视一眼。
　　顾暖：“钟逸哥可是校草。”
　　林郁星：“杨哥是未来的巨星。”
　　顾暖被夸得找不着方向了，一锤大腿：“顾钟逸哥是C市最帅的Alpha！”
　　林郁星为了不扫兴，气势不输：“杨哥是娱乐圈最帅的Alpha！”
　　“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的互夸，林郁星和顾暖惊地齐刷刷站起身。
　　一回头，只见一脸黑线的顾远琛从二楼缓缓走下来，他清了清喉咙，无情地打断了顾暖和林郁星这段没有营养的对话。
　　在他身后，是脸色不太对劲的顾钟逸和韩杨。
　　三个Alpha心思各样地沉下了脸。
　　顾远琛：我儿子这样接手公司真的没问题吗？算了，他还小，他还小……
　　顾钟逸：他就这么想夸韩杨吗？
　　韩杨：他忘了我和顾钟逸打过架？
　　林郁星和顾暖也不是不要脸的人，他们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后，两人羞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避一避……
　　而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回家的路上。
　　车内气氛凝重。
　　顾钟逸安静地开着车，不知道在想什么。林郁星坐在副驾驶上，手握安全带，悄悄地瞄了顾钟逸好几眼：“学长……”
　　“嗯。”
　　“你和杨哥关系不好吗？”林郁星发现顾钟逸和韩杨在道别时，彼此的目光里，都有一闪而过的火光。
　　顾钟逸不骗人：“嗯，不好。”
　　林郁星扶额，明白自己错哪了，他马上把称呼改了：“我不是真心夸韩杨的。”他解释，“人要知恩图报，顾暖对我这么好，我是不是也要对他好点……等顾暖的恩情还完了，我和你保证，他们想再从我嘴里听这些夸奖就难了！”
　　顾钟逸打了个转向灯。
　　林郁星耷拉下眉头，讨好地说实话：“在我心里，学长你最好看了。”
　　顾钟逸的手一紧方向盘，眉梢往上扬了扬。
　　“真的？”
　　林郁星见他接话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真的！你可能不知道，在开学第一天你上台演讲时，我就挪不开眼睛了。我每天都很努力打工，没时间关心别人，可我偏偏记住你了。因为这事儿，苏霂还笑话过我，不信你可以去问他！哦还有，我给你送花那天，你从我手里把花拿过去的时候，都要把我帅晕了！篮球赛那次也是，我的心一直跳！还有还有……”
　　他不停地说着话，极力证明韩杨的帅只是普通的帅，顾钟逸的帅才是他心里最好的帅。
　　顾钟逸憋着笑，很受用地听着。
　　林郁星注意到顾钟逸微微颤动的肩膀，沉默了。
　　顾钟逸没听够，追问：“怎么不说了？”
　　林郁星侧过身子，红着脸，无语道：“还有个屁。”他发现顾钟逸这个人，他就不能惯着，会惯出问题来！
　　顾钟逸心情特别好，伸手一揉林郁星的脑袋，好声道：“再说一点给我听吧？好不好？嗯？郁星？”
　　“……”
　　“星星？”
　　听着顾钟逸的死皮赖脸，林郁星没办法了，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那、那就再说一点好了，就一点！”
　　真是惯而不自知。
　　车子驶入了餐馆的停车场。
　　林郁星说累了，忙着下车去见哥哥，归心似箭。
　　顾钟逸解开了安全带，紧随其后，一把拉住了林郁星的手，往后一拽。林郁星背对着他，踉跄着撞进了他的怀里。
　　顾钟逸从后搂住了林郁星，下巴靠在林郁星的肩膀上。
　　林郁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催促道：“我哥该等着急了。”
　　顾钟逸低声：“郁星。”
　　“嗯？”
　　“堂叔答应我，他会尽快让我们安心。我给的那些证据，怎么说也是帮到了他。作为交换，他近期会让人保证我们的安全，干涉顾庄的行动。”
　　林郁星好好地听着。
　　顾钟逸：“他对我的做法感到诧异，开始他不太相信，在看了我给的东西后，他问我了一个问题。”
　　“问你什么？”
　　“他问我，毕业后想不想去顾氏工作。他会把我们家之前负责的东西，都交接给我。当然，他为了保障自身的利益，会大幅度削减其中的实权。只不过那些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顾钟逸相信顾远琛的为人，也在曾经受过顾远琛的关照，他道：“我答应了。”
　　林郁星尊重顾钟逸的选择。
　　顾钟逸告诉林郁星：“等到时候，我在公司的作用，大概就是顾暖的左膀右臂。我会成为他的辅助，让他坐稳这个位置。直白一点，就是你欠顾暖的那一点人情，我会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顾钟逸稍稍松了手，林郁星连忙回身。
　　两人面对面，目光灼灼。
　　顾钟逸吻了他一下，小气地沉声：“所以，不许再夸韩杨了。”
　　他幼稚地一挑眉：“虚情假意地夸也不许。
　　林郁星忍不住笑了起来，赖在顾钟逸的怀里：“你哦，有时候像小孩子，明明都这么大了。”
　　顾钟逸勾起嘴角，耍赖着说：“我怎么大了？我分明才20岁啊，要给你看看我的身份证吗？”
　　林郁星推了推他，反被搂紧了点。
　　没办法，林郁星回亲了一下顾钟逸，轻声问到，“那过几天，韩杨的电影我们还去看吗？顾暖给了不少票，我还想把我哥也带去来着。”
　　“去，这点面子总要给他这个小演员。”
　　时间不早了，顾钟逸牵着林郁星的手，聊着天，漫步走进了餐厅。
　　今天是他们三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聚。
　　（下）
　　夏天的脚步匆匆，阳光在树下投落斑驳的影子。
　　眨眼就是九月。
　　在这两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例如顾暖和韩杨确定了标记关系，顾暖恨不得大摆宴席昭告天下。
　　也例如苏霂如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梁撷，有多年感情打底，他一点都不介意梁撷的情况，火速开始了一段甜蜜的恋情。
　　而和他们不同的是，林郁星的爱情早就开了花，眼下已经在专心工作了。
　　他在顾氏集团的实习很顺利，因为在小组中表现出色，还额外拿了实习奖金。
　　唯一的阻碍，可能就是他在公司食堂撞见顾远琛时，一紧张，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堂叔好！”
　　林郁星的声音洪亮，让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郁星：“……”
　　林郁星：完了，喊错了。
　　顾远琛是难得来一趟食堂，瞧见林郁星时，他还纠结要不要打个招呼。毕竟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在公司被人发现自己有关系。
　　比如他的养子韩杨，就从不在外说这些。
　　没想到，林郁星根本不避嫌？
　　既然这样，他顾远琛又有什么好顾虑的，他当着众人的面，爽快应道：“工作辛苦了，郁星。”不仅如此，他还火上添油，“这周末记得和钟逸一起，来家里吃饭。”
　　顿时，林郁星的组员全部在风中凌乱了，一个个仔细回忆有没有为难过林郁星。
　　林郁星也就此成为了公司内，颇有实力且勤劳能干的“空降兵”。
　　林郁星欲哭无泪：我真不是故意的……
　　午休时间，林郁星习惯性地给哥哥林郁恒打电话，躲在茶水间里诉苦。
　　林郁恒眼下不在C市。
　　自从他将心中的答案给到廖延后，他身上的副作用就消失了。从那天起，他可以离开C市，也不再会短暂地失去意识。
　　他猜测，或许廖延已经离开了。
　　他抬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心中五味陈杂。
　　但本该落寞的心，在弟弟喋喋不休地话语中，逐渐使他露出一个笑容来：“笨蛋星星，你怎么会喊出‘堂叔’啊，这不是摆明了要在公司走后门吗？”
　　林郁星唉声叹气：“哥，我感觉我没长脑子。”
　　林郁恒安慰道：“好了，反正也不是说谎，他确实是你‘堂叔’。”他边走边说，“我傍晚的飞机，晚上要一起夜宵吗？”
　　“我今天有约，下午请了假，一会儿就下班了。”
　　“和顾钟逸是吧？”
　　“不要对我用读心术！”
　　“你这点心思还需要读心术？”林郁恒哭笑不得，他只是一个重生了两次的普通人，哪会什么读心术。
　　他吐槽弟弟：“你对顾钟逸的喜欢，我看都要印在脑门上了，需要猜吗？”
　　林郁星耳后一红，忙不迭扯开话题，故意拿林郁恒的事儿来说：“哥，你管管自己吧，苏霂说你都快成校内渣男榜第一名了！”
　　“……”
　　林郁恒不再喷信息素抑制剂后，就像是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哪个系都有人追他。
　　当然他也不是故意到处“留情”，他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廖延的信息素，以至于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不守A德的败类，到处勾引Omega。
　　他心想自己还是把抑制剂再喷上吧。
　　两兄弟扯皮扯了会儿，林郁星问：“哥，你那边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林郁恒心情愉快，笑了笑：“还挺顺利。”
　　他成功等到了一个时间点，举报了徐家行贿的勾当。并在这之后，他把从徐向池那拿到的钱，捐给了曾经那所福利院。
　　“我今天过来一看，院长早就换人了。她貌似回老家了，我要了地址，我们有空去看看她吧。”
　　“好，等我忙完暑期实习就去，我也很想院长妈妈。”
　　林郁星不忘说：“对了哥，那张彩票根本没中奖。”他抱怨道，“徐向池这人真是做什么都不行。”
　　林郁恒又被逗笑了。
　　除此之外。
　　最重要的一件事，莫过于顾庄被捕，大概率死刑没跑了。他手下的陈华和方则，以及其余人，也都被陆续被带走。
　　顾远琛是斩草除根，势必要趁着这个机会把顾庄的留在公司里的爪牙挖干净了。
　　近期的新闻都在播报这件事，使得顾钟逸也成了大众的焦点。校内论坛为此多出了不少帖子，有冷嘲热讽的，也有假意和真意担心的，更有围观吃瓜的。
　　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杨青愤愤不平，连夜删帖。
　　最后，还是顾钟逸拦下了杨青。他并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本来就是堵不住嘴的。况且，顾庄恶贯满盈是事实，他作为顾庄的儿子，左右逃不掉这一环。
　　不如就让大家说个痛快。
　　而接下来的事情，同顾钟逸记忆中一样。
　　临近傍晚，别墅内空荡荡的，佣人都散了。
　　许万玲收拾了简单的行囊，踩着一双高跟鞋离开。很多东西她不要了，也不会留恋。
　　不同的是，这次顾钟逸没有失魂落魄地坐在玄关发愣。他平淡地同许万玲告别，一个人踏进了从小就布满孤独的别墅。
　　这不是一个“家”，却是他长大的地方。
　　顾钟逸径直走向了顾庄的书房，里面已经被清查过一遍，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了。顾钟逸耐心地翻找各个柜子，终于找到了一个陈旧的文件夹。
　　他打开，拿走了里面的一张照片，是他的母亲苏莜。
　　他看着照片，默默地收到了口袋里。
　　然后，他把文件袋里的资料都烧掉了。
　　多年过去，他对母亲的渴望已经随风而散。他无心去打扰苏莜的新生活，他只是不希望苏莜的任何东西，被放在这间别墅中，被放在顾庄的过往中。
　　他们都是因为顾庄而不幸的人，从现在起，噩梦结束了。
　　顾钟逸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别墅，关上了大门。
　　不久后，这里将被拍卖出售，和他再无关系。
　　顾钟逸坐上自己的车，手机上，是林郁星发来的消息。
　　林郁星：[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别迟到哦！]
　　顾钟逸扬起嘴角：[保证不迟到。]
　　另一条消息来了，是林郁恒发来的：[多谢你的帮忙，徐向池和他爸私下的勾当太多，已经被警方带走了。作为报酬，星星手机里有两张猫咪女仆装的私照。不是偷拍角度，估计是苏霂给他拍的。]
　　林郁恒：[加油，听说今晚你们要约会，能不能拿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顾钟逸：[我是那种对这类照片很执着的人吗？]
　　林郁恒：[你不是吗？]
　　顾钟逸头大，他收起手机，已经在盘算今晚怎么要照片了，他可没忘记林郁星答应过自己的猫咪女仆装play。
　　话一旦出口，那总归是要兑现的。
　　另一边。
　　林郁星穿着新买的西装，做了个简单的发型。他那清秀的长相在这番精心打扮中，格外加分，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可没人敢上前搭讪。
　　因为林郁星正站在电影院门口，手捧一大束玫瑰，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西装是拜托苏霂帮他挑的，发型是求着顾暖带他去做的，手中的玫瑰是他自己去花店订的，即将要看的电影是他千挑万选的爱情片。
　　林郁星看着手机上，一分钟之前发过去的消息，紧张地看了眼时间。
　　他居然早到了一个小时，他没好意思告诉顾钟逸。
　　踱步间，他担心自己的发型会乱，所以他放慢了步伐，最终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地方坐下，耐心等待。
　　玫瑰在他怀中如盛开的火焰。
　　林郁星低头轻嗅，微微勾起嘴角。他想到了自己和顾钟逸“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一束错误的玫瑰，开始了一生的喜欢。
　　他拥紧了玫瑰，轻呼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反复斟酌，不断练习。
　　首先，他想告诉顾钟逸。
　　他在暑期的实习中表现不错，除了实习工资，还拿到了一笔奖金。并且，在顾远琛的默许下，他往后在校期间，只要有空，就可以去顾氏集团打工学习，工资按时薪算。
　　其次，他也决定拿着这次赚到的钱，去咨询腺体伤疤修复的相关事项。
　　现在C国为了保障Omega的权益，在这方面，允许了Omega提交申请后，可以分期付款的新政策。
　　上次季幕也说过，他的腺体很适合被顾钟逸标记。
　　所以，他想问一问顾钟逸，到时候……愿不愿意标记他。
　　虽说这种问题，问了等于白问，顾钟逸百分百会答应。可浪漫是需要仪式感的，林郁星不想在恋爱中做一个枯燥的人，抑或是，他想和顾钟逸发生一点浪漫的事。
　　他震惊于自己想法的多变。
　　换做是以前的他，一定没这么多“花花肠子”。
　　不过，林郁星很满意现状。
　　他期待地看着手里的花束，哀叹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他低头又抬头，几次之后，明明距离约会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却远远地看到了朝他走来的顾钟逸。
　　林郁星起身，郑重地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林郁星跑了起来。
　　他带着一大束玫瑰，在顾钟逸眼里，如同星星奔来，璀璨耀眼。
　　林郁星抖落了玫瑰花瓣上的露珠，他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第一句话必须是——
　　“顾钟逸，我喜欢你。”
　　这是真正属于林郁星的那一束玫瑰。
　　由他亲手拥抱着，奔进了顾钟逸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