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也是个高危职业 作者:山横小青野   文案:   周晏穿成了一本修仙文中同名同姓的反派大师兄。   他有一个清冷师尊,还有一个未来要和师尊发生段旷世绝恋的主角师弟。   在原著中,他的师弟对师尊存了畸形的爱恋,于是他成长、他强大、他黑化、他称霸了天下!   师尊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而周晏,他嫉妒、他扭曲、他是两人爱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在他被炸成烟花的那一刻,师弟和师尊迎来了美好结局。   穿来的周晏:不,我拒绝,快逃,让我逃!   系统:达咩!   系统告诉周晏,没有反派的爱情就像一盘沙,风一吹,就散了。   没有周晏的师弟师尊,怎么能称之为神仙爱情!   所以周晏需要一直在师弟身边待到他和师尊在一起,尽反派的义务。   为了尽快跑路,又为了不因为太反派被师弟当成烟花放了,周晏开始了他的反派之旅。   他带着师弟给师尊送伞,带着他入秘境给师尊打神兽,手把手教他怎么说动人情话……   终于在周晏(自以为)步步为营的布局下,宗门中流传起来了师弟师尊的爱情传言。   就当周晏以为他可以功成身退时,却见他那被养的凶狠霸道的师弟一转弯,进了他的房间。   周晏:“?!你的爱情在师尊那呢师弟,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   又名《他们那个喜欢师尊的师兄和大师兄在一起了》   《继师尊后的又一高危职业》   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攻×自觉自己心机深其实被套路不自知受   阅读指南:   1、1V1双洁,he。   2、攻没有喜欢过师尊,师尊也没有喜欢过攻,攻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笨蛋师兄。   3、系统和穿书不是传统意思上的系统和穿书,说多了会剧透,如果很在意的宝子,这篇文可能不合你口味。(对不起啦抱抱)   立意:爱与被爱,让人跨越山海   内容标签:年下,情有独钟,仙侠修真,古代幻想   主角:周晏、沈妄|配角:谢长青、谢疏桐、池楹|其它: 第一卷 :同光宗 第一章 反派竟是我自己   同光宗,三月初春。   山水远阔,桃花艳艳。   无极峰封顶一禁闭石洞外,虽站着几个弟子,可却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几人恭敬垂首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沉寂的石洞内突然有一阵灵气荡开,百丈内,树林无风自动,婆娑声响起,沙沙一片。   等待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有个单眼皮的弟子惊喜道:“大师兄要出关了!”   随着他的话,就听见石洞处一声轻响,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开门声。光霎时间打了进去,冲破了石洞内的黑暗,勾勒出一道纤长身影。   纤长身影动了动,抬脚走了出来,站到了阳光下。   他似是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不太习惯突如其来的猛烈阳光,于是便伸手挡了挡眉眼处的光。   以单眼皮弟子为首,几个等待的弟子大声道:“恭喜大师兄出关!”   正在用手当脸,拼命眨着眼睛的周晏被吓了一跳。   他在黑暗中呆的久了,猛然见到阳光,一双眼酸涩无比,仿佛瞎了一般,听见有人声,就眯着眼去瞧声音处。   然后就看见了四个青衣负剑的人站在不远处,八只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周晏试探地回了一声:“师弟们好?”   “师兄好!”单眼皮哎了一声,咧着嘴,“师兄感觉怎么样?”   周晏心道你师兄如果脚程快的话,下辈子投胎到哪里都选好了。   但他显然不能这么说,于是便端出一副师兄的样子,温声道:“无妨。”   他穿到这本书中已经过了一夜了,所以也能勉强接受这个离谱的事实了。   彼时他刚刚苟完毕设,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结果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一个漆黑石洞中。   脑子里还带着一个奇奇怪怪的系统。   系统告诉他,他穿到了本叫《师尊他不想谈恋爱》的修仙恋爱文中,主角就是他的师弟沈妄和师尊谢长青。   而他,是书中最大的反派。   作为反派,周晏的下场当然是要得到点报应的,所以在最后,他被他的师弟当成烟花给放了。   给放了……   周晏当即就想跑路,但系统却道:【只有你努力履行反派的义务,等主角攻沈妄和主角受谢长青在一起后,你才能离开。】   周晏还想问什么,就听系统干脆道:【不要问你如果不这么做会怎么办,问就是任务和被抹杀你二选一。】   周晏:“......”   他想到自己说不上平安无事,但绝对是尸骨无存的下场,莫名觉得峰顶的风有些刺骨。   单眼皮弟子注意到他的异色,关切道:“师兄闭关了两百年,谢仙尊今日有事,便嘱咐我们来给师兄讲讲同光宗这两百年来的变化。”   周晏稳住心神:“我师尊在忙些什么?”   “谢仙尊今日在掌门处呢,”单眼皮弟子听他这么问,连忙道,“这几日是咱们宗门的收徒大典,掌门便常常让谢仙尊去帮忙。”   听到收徒大典这四个字,周晏心中警铃大作:“收徒大典什么时候开始?”   “ 一切准备就绪,再过三四日就开始了,”包子脸弟子热情介绍道,“本来是明天就开始的,但昨日山下沈家不知为何满门被屠,今天刑法堂的师兄师弟们去调查,事关重大,收徒大典就推迟了几日。”   听他这么说,周晏刚稳住的心又是一颤。   收徒大典正是沈妄和谢长青的初遇。   那时沈府刚刚被屠,沈妄作为沈家唯一遗留下来的血脉,悲痛欲绝,谢长青作为同光宗刑法堂堂主,在收徒大典进行时见过沈妄一面。   沈妄对他一眼万年一见钟情,至此心中存下妄念。   又因为谢长青对他的示爱屡屡拒绝,于是沈妄黑化,开始玩囚/禁师尊的戏码,谢长青逃,他追,最终两人都插翅难飞。   周晏回忆着剧情,牙酸了酸。   沈妄见到谢长青后,因为自知不配谢长青,便潜伏成同光宗外门弟子,专心修炼了二十余年,直到修为强大后,才入长青峰拜谢长青为师。   周晏决定为了自己尽快跑路,缩短剧情进行时间。   这不正是收徒大典,你当师来我当徒,凑起来得了。   他虽然答应了系统当这个反派,但怎么反派,按不按原来剧情的发展,就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反正最后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反派,但不完全反派。是周晏给自己定的发展路线。   想到这里,周晏对等待他的几个弟子笑着道了谢:“麻烦你们了,我去沈府看看。”   他眉眼精致,但笑起来,却带着点懵懂的少年意气,像三四月天里树梢上的阳光。   等周晏掐诀走远,等待的四人中,有人问单眼皮弟子:“王师兄,周师兄怎么一出来,就要去沈府?”   单眼皮弟子敛了笑容:“他去哪里,是你能问的吗?”   那弟子就噤了声。   单眼皮弟子整了整被风吹皱的衣袖,淡声道:“我们走吧。”   同光宗首席去哪里,不是他们这种弟子能问的,配问的。   同光宗地处南面,常年多雾,天气阴晴不定,不过是一个下山的时间,倾盆大雨便笼头浇了下来,周晏翻了翻储物戒,翻出来了把青竹伞,就这么罩在头上,才踏上了山下小镇的青石板路上。   雨越下越大,小镇狭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避雨的行人,也有孩童贪玩踩水玩,笑闹声飘了整个巷子。   不知道为何,这本叫《师尊他不想谈恋爱》的文他不过是看了一遍,剧情就清晰的印在了脑子中,周晏的记性向来不太好,但是这篇文中的所有细节,哪怕已经过了七八年,他都能背出来。   所以他顺利地找到了沈府。   负责沈府被屠案的刑法堂小队队长张旻,见到他后先是震惊,等反应过来后,就兴奋地拽着他去看尸体。   周晏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他拽着看了上百具尸体。   张旻长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就忠孝两全的样子,挠着头不解道:“师兄你看,屠沈府的人,要么为财宝要么为报复,可沈府整府人虽死光了,但每个人连点血都没流,可见是一点痛苦都没有就死去了。若是为财报,沈府可是连个针线都没有丢。”   周晏蹲下去看脚边躺着的一具尸体,那是一个中年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绸缎,满脸的富贵气,周晏伸手捏了捏他已经生了尸斑的手腕,没有感受到丝毫被灵气攻击到的气息。   看想去倒像是安稳地睡熟了,可确实是没有了一点生气。   “这是沈府的主人沈老爷,”张旻在旁边解释道,“他是最早死亡的,可他死了四五日,这满府的人都没有发现,真是奇怪。”   起身后,周晏望着脚下的尸体沉思,努力回忆着原著的剧情。   他的脑子不知为何,不该记住的记的清楚,该记住的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想了许久,也没想起原著中沈府被屠的真相。   张旻拧着两道浓眉:“若是能找到沈老爷还活着的那个儿子,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听到他这话,周晏微微侧目。   见他感兴趣,张旻便道:“他是沈老爷的儿子,因出生时被算出不祥之兆,煞气太重,就被沈老爷扔到了郊外的一破落庄子里,便再也没有管过他,所以他逃过了这次沈府之灾。”   他话音落下,就看周晏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好看的过分的眉眼弯起来:“我去帮你找到沈妄,你给我帮个忙,好吗?”   张旻也被他的笑容感染,拧着的眉舒展开来:“如果师兄能找到沈妄,师兄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倒也没什么难事,”周晏举着他的小青伞,抬手将一缕被雨打湿的发弄到了耳后,“这届来同光宗参加收徒大典的名册中,你帮我写上沈妄的名字。”   他生的白,湿发沾在鬓边,再被素白指尖挑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张旻无意间瞧见他的这副动作,兀地觉得刚刚讲话有些多了,喉咙竟有些干。   “对了,”周晏没注意到他,认真补充道,“意愿入哪个峰的那栏,就填我师尊的长青峰,麻烦张师弟了。”   张旻吞了口口水,问道:“名册上加上他的名字倒没什么,不过为何要在意愿峰那栏填长青峰呢?”   周晏抬了抬眸,就看张旻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一副请师兄赐教的诚恳样子。   周晏拿着他的小青伞笑的意味深长:“这就说来话长了,师弟还没道侣吧,等你有了喜欢的人,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呢。”   张旻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听到道侣两个字,轰的一下脸就红了起来。   周晏卖完关子,心情颇好,晃晃悠悠地就要离开,却被张旻顶着一脸柿子红给叫住了,人高马大的男人伸手指了指周晏的伞:“师兄其实可以掐个避雨诀,这样就不会被雨淋到了。”   和凡人不同,他们修道之人,掐个诀,确实能在很多事上轻松很多,周晏这种下雨打伞的,在道门中像喜欢游泳的猫一样罕见。   周晏还没完全适应修道者的身份,握紧了手中的伞,笑道:“我还是打伞比较习惯,就打伞吧。”   就这样撑着摇摇欲坠的青竹伞,周晏穿过了小半个镇子,停在了一条巷子深处的破落小院门前。   雨越下越大,周晏推开少了半边的木门,弯腰通过了低低矮矮的拱道,进去了小院子。   小院子方方正正倒也宽阔,周晏的记忆中,沈妄正在这个院子中受苦。   可他一抬眸,就看到一截踩着人脖子的靴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他说他叫周晏,是什么首席   那靴子的主人坐在屋檐下,只伸出一只穿着黑靴的脚踩着一人的脖子。雨越下越大,在院子中砸出一个个小水洼,被踩着的人撅着屁/ 股趴在地上嚎叫。   而黑色的靴子毫不留情的将他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哭声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男人嚎的撕心裂肺:“我不敢了!不敢了!救命!救命!”   听到他的救命声,那穿着靴子的脚又轻轻动了动,男人的脸就又往地上陷了几分,连哭叫声都沉闷了几分。   雨水从屋檐上撒下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帘,靴子的主人就坐在水帘后,周晏轻轻一抬伞,就看清了他的容貌。   少年虽说一只脚踏在人脖子上,可整个人都显得闲适极了,就连带着锋利的俊朗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奈何眼中的狠戾掩盖不住,他似乎也发现了院中多出来了一个人,便抬了抬眼皮,淡淡往周晏处瞥了一眼。   周晏顿时皮都紧了起来,仿佛被荒原中的恶狼扼住的咽喉。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少年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又将眼睛垂了下去,重新去盯住被他踩住的人,似乎这人比周晏还要重要许多。   周晏一瞬间就确定这人是沈妄。   他讶异地扬了扬眉。   原著中谢长青第一次见到沈妄,沈妄正被一群人围殴,去抢他最后一个馒头,可谓是在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现在的沈妄,哪是小白花,分明是恶霸山大王,随时下山强抢民女的那种。   周晏拢了拢宽大衣袖,举着伞朝沈妄走去。   沈妄注意到了他来,却没做一点反应,他向来谁都不在意,放在膝上的指尖点了点,朝地上的人扯开一个文质彬彬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可怖:“一炷香时间,一只手。”   地上的人只有一只眼睛漏出来,被雨水浇着,也遮不住满眼俱意,手握着沈妄的靴子试图推开它,但却撼动不了它丝毫,只哭嚎着:“没...没了......”   他就在哆哆嗦嗦求饶的时候,雨水突然消失了,男人斜着眼睛往上瞟,就看见一块青色的伞面,和一截弧度完美的莹白下颌,以及撑着伞从广袖下漏出的白皙手腕。   周晏撑伞来到男人旁边,隔着雨帘去看沈妄。   有人打扰到他办事了,沈妄的注意力才从地上男人转移开来,因他是坐着,周晏站着,所以沈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周晏的脸,而是他的腰。   青年罩着一席月白色的广袖暗纹锦袍,衣摆处用暗银线密密织着成片的鹤羽绣纹,动作间才能瞧见银光飞逝,华贵非常。   沈妄在他那令人作呕的爹身上,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   除了衣摆处的银线锈纹,他浑身上下便没一点儿其他装饰了,只有劲瘦腰间松松系者一块苍绿色的玉牌。   此时雨下得大,瓢泼大雨浇着灰蒙蒙的白墙黑瓦,一切都是烦闷单调的潮湿,这抹苍绿像闯入黑白水墨画的一滴水彩,一下子点破了暗沉的底调。   玉牌上用苍劲的草书写着两个字:周晏。   沈妄眼珠动了动,顺着玉牌一路往上看,就看到了周晏精致如玉的眉眼,青年眼皮薄些,微微垂下,在眼尾处勾勒起柔和弧度,轻柔的像飘在江南水上的雾。   干净的不像该出现在这个破落的,满是泥泞雨水院子中的存在。   雨下得愈发大了,天似乎都漏了一个窟窿,青竹伞在周晏腕间微微晃动,两人一个仰头一个垂首,周晏低垂着眸,道:“我是同光宗首席,周晏。”   沈妄还没有理会他的话,倒是被踩着的男人精神一振,推着沈妄靴子的手换了个目标,直直抓住了周晏的衣摆:“仙长...仙长救救我!救救我!”   听到他的求救,沈妄踩着男人脖子的脚又沉了沉,激起男人一阵更惨烈的痛呼声,他看着周晏,微微歪了歪头,轻声道:“滚。”   不欢迎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周晏自然不会因为他一个滚字而离开,他弯腰俯身,头上的青竹伞打断了雨帘,两人便能彻底看清楚对方了。   他绣着鹤羽的袖摆垂下来,右手往沈妄踩人那条腿的膝盖上靠近。   但却没整只手贴上沈妄的膝盖,而只是用指尖点了点。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压迫力,但沈妄却觉得整个人都动不了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素白的指尖这么点上了他的膝盖。   沈妄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周晏指尖点在沈妄膝盖上的下一瞬间,就有澎湃灵力自他指尖泄出,灵力直奔沈妄而去,将他掀翻在地,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后面房屋的柱子上,再从柱子上嘭的一声砸到了地下。   变故发生在瞬间,猛烈的疼痛自脊髓处往全身蔓延,但沈妄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从地上干净利落地爬了起来,十五岁的少年郎,站起来将将和周晏一般高,竟丝毫没有落入下风的败气。   只不过眼中露出的凶狠光芒不那么和蔼可亲。   “你别这么看着我,”周晏抿了抿唇,垂眸淡声道,“你一介凡人,而我是修道之人,纵使你再厉害,在我看来,也不过如蝼蚁一般,随便就能捏死。”   所以快点拜入同光宗去长青峰努力修炼吧少年!   他说完这些话,懒得再理沈妄一般,转而去问脚下的男人:“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被救,劫后余生说不出话来,只会朝周晏磕头:“谢谢仙长救命...谢谢仙长救命...”   “这玩意儿欠了我二两银子,你说怎么办?”一道声音传来,周晏侧目望去,就看见沈妄冰冷的笑容。   听到钱,男人磕头的频率又大了起来:“我都赌没了...老爷行行好救救我...救救我...”   周晏恍然大悟。   合着来人家是在要债呢。   可他是反派人设,虽然心里也厌恶这个赌博的男人,但是却装出个十足十为虎作伥的模样,广袖翻飞,一绽银子就咕噜噜地滚到了沈妄脚下。   周晏扔的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随意道:“我替他给了。”   沈妄弯腰捡起银子,阴阳怪气道:“仙长好大方。”   周晏像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一样,微微扬起下巴,像只骄矜的天鹅:“自然,我是同光宗首席,天底下还有我拿不到的财宝?”   所以修道不但能变强还能暴富啊你明白了吗!   沈妄看着他的眼中满是厌恶。   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和他爹一样令人作呕。   看到沈妄眼中的厌恶,周晏就放心了。   书中他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今天自己这样侮辱他,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而想要找自己报仇,就只能趁着收徒大典成为内门弟子进同光宗,到时他再安排沈妄和他师尊见面,入长青峰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周晏,计划通。   “你这种资质,即便同光宗最近要办收徒大典,可你成为外门弟子都难,”周晏温声道,“你这样恨我又如何,只怕你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我了,我也只是为了沈府被屠之事才屈尊降贵地见你一面而已。”   沈妄看他的眼神已经犹如在看一个死物了。   三月的风刮来,还带着隆冬未消散完的寒意,周晏被吹得喉咙泛痒,他这具身子的底子似乎不太好,就这么一吹,满怀的冷意,他速战速决道:“我给你一刻钟,你还有什么事赶快办,一刻钟后,跟着我回沈府。不要想着拒绝,你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青竹伞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院子。   见月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外,沈妄也不在意,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不知为何,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他心中嗤笑一声。   一股淡淡的槐花味,和刚刚靠近他时一模一样。   地上的男人见屋檐下的阎王爷收了爪子,什么也不顾了,连滚带爬的往外面跑去。   沈妄没有理会他,他将银子一抛,就准准地顺着窗户抛进了身后的屋子中去。   只听屋子中哎呦一声,不一会儿跑出来一个细瘦的身影,只有八九岁,留着一截随风飘扬的鼻涕,朝沈妄感恩戴德:“谢谢沈大哥谢谢沈大哥。”   沈妄皱了皱眉:“谢我干屁,连自己老娘抓药的钱都能被偷,这点出息。”   骂完人,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踢了踢小鼻涕:“同光宗最近是不是在办收徒大典?”   小鼻涕哪知道这些劳什子宗门收不收徒,但他不知道也得知道,幸而他急中生智,眼珠一转,低声道:“沈大哥,收徒这事我不太清楚,但刚刚那位仙长腰间系的,就是代表同光宗弟子身份的玉牌,这个做不得假。”   “仙长?”沈妄将这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放嘴里琢磨了两遍,又问道,“他说他叫周晏,是什么首席,你知道同光宗首席有着什么特点吗?”   “灼日剑!” 这个小鼻涕倒是知道,“同光宗首席弟子周晏右手腕上带着把银色的软剑,叫灼日剑,东头老许仙器谱上就有这把剑!”   沈妄回想起他刚刚点在自己膝盖上的手,绣着鹤羽的广袖下,确实带着的一个银白色的软剑,那软剑一圈圈环绕在他手腕上,像是一个精美的装饰品。   确定了周晏身份,沈妄眯了眯眸子,小鼻涕见他这么一副样子,震惊道:“沈大哥,你不会真想找他麻烦吧?他可是同光宗首席啊。”   沈妄扯了扯嘴角,锋利俊朗的眉眼硬生生多了丝匪气:“人家都这样说了,不就是要让你去参加收徒大典入宗门吗?”   真当他看不出来,装的一副老爷派头,被自己一吓,就咬着牙抿着唇,眼神都不敢给他对视。   兔子一样。   这反而激起他的好奇心了,他骨子里存着压抑不住的野性,遇见了感兴趣的,即便是刀山火海,都敢去闯一遭。   他倒要看看,这个莫名出现的小仙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三章 他的名字,你们叫不得,我能叫得   周晏撑着伞在院子外不过站了一小会儿,就看见沈妄从院子中走了出来。   雨下得大,他没有打伞,不过小小的一段路,身上衣服就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胸腹间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流下来,他倒没有丝毫狼狈的样子,反而透着一种野性的狂妄。   周晏看到后,默默举牢实了自己手中的伞。   等沈妄走近后,他掐了一个诀,银光飞逝,右手手腕上的灼日剑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脚边。   周晏都站在剑上了,回头望去,就见沈妄淡漠地看着自己。   他眨眨眼,才发觉沈妄此时还未灵气入体,不过是一介凡人。   周晏挪了挪步子,示意他站上来。   御剑这个东西,一个人站在一柄剑上是潇洒俊逸,但两个人站到一柄剑上,就显得拥挤非常了。   周晏收了青竹伞,又掐了个避雨诀,可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沈妄的强烈存在,他身上似乎有个火炉,尽管淋了雨,可身上的热气还是一阵阵地传来。   加之周晏是刚穿来,当真是第一次御剑,所以灼日剑虽在没有一丝阻碍的空中,依旧飞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曲折感。   周晏站在前面板着脸,耳尖都是红的。   丢人丢红的。   刚刚装的逼,一下子全没了。   哪个同光宗首席,御个剑,御出个开碰碰车的效果。   沈妄站在后面,没法看到青年的表情,他微微抬眼,只能看到他漏出的一截通红耳尖,和垂在身侧,抓着衣裳的紧绷指尖。   沈妄心中嗤笑了一声。手动了动。   周晏正在全神贯注地御着他的碰碰剑,腰间就突如其来地多出了一双手,那手紧紧地锢着他的腰,仿佛要将它掐断。   灼日剑一顿,直接从空中垂直砸了下去,最终堪堪停在屋檐上方,离屋檐也不过几寸的距离。   周晏手忙脚乱地稳住灼日剑,扭过头去,冷声道:“你不要命了?!”   “第一次乘剑,不太适应,”沈妄丝没有丝毫刚刚差点就死了的劫后余生之感,他恶劣地笑了笑,“你们同光宗都是这样教御剑的?力求不稳。”   周晏被他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望着还掐在他腰间的手,语气冰冷:“拿下去。”   气氛静了静,腰间的手终是从他身上离开了,不过离开前,还在他腰侧擦了擦,刚刚淋的雨,就这么被周晏身上上好的衣料给吸收了。   这是拿他衣裳当毛巾用了。   周晏磨了磨牙,第一次生出了要和主角决一死战的心。   不安分的手老老实实地背了起来,沈妄歪了歪头,催促道:“怎么还不走。”   走哪,送你上西天吗?周晏冷笑了一声,他甩给沈妄一截袖子:“给我老老实实抓紧它,手敢往前一寸,我帮你剁掉。往后一寸掉了下去,我给你收尸。”   他话音未落,灼日剑如同离弦之箭,往沈府冲去。   到沈府的那一刻,万幸沈妄手脚双全也没有高空坠物。   只是张旻望着周晏腰间一大块的湿意有些疑惑,怎么身上其他地方不湿,就腰上湿了,这雨怎么下的?   周晏没有注意到张旻的疑惑,他将沈妄交给张旻:“人我给你找来了,就先回去了。”   找来了人,沈妄也已经在收徒大典名册上了,今日虽然有小插曲,但想要办成的事均已办成,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执法堂办案的弟子们齐声道:“师兄再见。”   周晏笑了笑,重新踏上了灼日剑,离开之前,他对张旻传音道:“如果沈妄问起谁给他报名的,就说是谢仙尊可怜他,苦心给他选了这么一条路。”   张旻虽不解,但也应承了下来。   等到周晏离开,他就这么给沈妄说了。   沈妄看着周晏御剑离开的背影,问道:“谢仙尊是谁?”   沈老爷的尸体就躺在沈妄的旁边,他见到自己父亲的尸体,脸上没有一点伤心之色,张旻长了一颗孝顺父母的心,见沈妄如此狼心狗肺枉为人子,他心中升起厌恶,听他这么问,冷淡道:“谢仙尊居长青峰,掌管我们刑法堂,是大师兄的师尊。”   “周晏的师尊?”沈妄眼中兴致缺缺。   “大师兄是你能直呼其名的吗?!”张旻厉声呵斥道。   沈妄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刚刚一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这么一看人,眼中猛然乍现出点戾气,张旻心神一震,竟被这眼神看怕了一瞬。   沈妄淡声道:“他的名字,你们叫不得,我能叫得。”   *   周晏回了同光宗,直奔谢长青的长青峰而去,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周晏踏着湿软的泥土,绕过一簇簇开得热烈的花树,最终停在了山腰一间被栅栏围着的小院子前。   围着院子的栅栏也是低低矮矮的,周晏推开栅栏,就看见一个青色身影坐院中石桌上,对面盘腿闭眼坐着一个人,他正在为那人布阵护法。   阳光洒到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仙气。   系统这时冒了出来,它声音轻轻柔柔:【这就是谢长青了,你一定要促使他和沈妄在一起,你才能活下来。】   周晏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轻声踱步到谢长青身后,还未开口,就听谢长青道:“回来了?”   周晏刚刚在沈妄那里给他刷了好感,虽是好感,但谢长青确实没有做过那些事,猛然听见他开口,周晏莫名心虚,他走到谢长青对面,低低应了声是:“弟子闭关这么长时间,出关了是要来拜见师尊的。”   然后就看到谢长请直起身背着手,静静看着他,周晏被他看得越来越心虚,硬着头皮道:“师尊,其实我刚刚先往沈府去了一趟,发现了一个修道的好苗子,师尊要不要有空了去见一见?”   是时候让沈妄的名字出现在谢长青面前了。   周晏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谢长青冷清眉眼弯了弯,他穿过花影重重,带着周晏进了竹屋,待在竹屋里坐好,谢长青狭长眼尾挑了挑,问:“叫什么名字?”   “沈妄。”   时间静了静,谢长青道:“就非他不可?”   周晏见他笑了,笑嘻嘻劝道:“师尊,他身世可怜,家族被屠,整个人无依无靠,但天赋却极高,您不是负责这次沈府被屠之事吗?不如等收徒大典过后,将他接来长青峰,就当白捡了个天赋高的便宜徒弟。”   “行了,”谢长青被他说的好笑,脸上泛出点笑意,“你正好出关了,你还有个师弟最近修炼出了点问题,沈府之事我分身乏术,你如果能将沈府被屠之事调查清楚,而沈妄也能在收徒大典上取得个好成绩,我收他为徒也未尝不可。”   听到他松口愿意提前收沈妄为徒,周晏自然做什么都可以,于是连忙答应道:“谢谢师尊,沈府之事自然包在我身上了。”   “沈妄是沈府唯一活下来的人,收徒大典持续的时间长,你也可以带着他一起去调查这事,”谢长青轻声嘱咐道,“我会让执法堂配合你二人,有什么麻烦,自可来找为师。”   周晏应是。   谢长青似乎是累了,眉目间染上倦意,朝周晏扬了扬下巴:“好了,你刚出关,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有事了再来找为师。”   周晏就这样下了长青峰。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办什么,他没有原身的记忆,只知道因为他是同光宗首席的缘故,所以有个单独的无极峰供他居住,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在沈妄面前这么嚣张,除了要维持反派人设,其实更大的原因是仗着沈妄不知道原身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他走在同光宗里,每遇见一个人都心惊胆战地怕人家发现他不是原来的周晏了。   周晏干脆就地缩在无极峰,谁也不见,躲到了收徒大典的开始。   收徒大典五十年一次,如今人道灵气凋零,收有修道天赋的弟子入宗门,是同光宗数一数二的大事。   因此收徒大典办的极为隆重。   中途周晏又去了几次长青峰,想请谢长青参加收徒大典,但谢长青新收的那个弟子,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新师弟修炼出了点问题,谢长青铁定了心不参加收徒大典。   周晏只能自己一人去了收徒大典。   清钟敲九九八十一下,有鹤长鸣百声,掌门玄机于台上以灵力化灵雨沐浴万人,灵州同光宗五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方才算正式开始。   收徒大典第一项,就是抽签决定自己接下来的对手,经过几轮抽签笔试后,晒下去不够资格的留去当外门弟子,剩下的弟子才是进内门的角逐。   参加同光宗收徒大典的多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沈妄此时刚过十五岁,在人群中也不显突兀,周晏看着他敛眉排在队伍中,规规矩矩地去抽签处抽签。   倒也安分。   周晏看他抽完签,不欲多留,转身回了无极峰,他是同光宗首席,受的拘束极少,隐去身形,很少有人发现能他。   趁着这个时间,周晏将整个同光宗大致走了一遍,为以后谢长青和沈妄找了几个很美的谈恋爱地点。   他向来有耐心。   这一日风和日暖,周晏用灵力化去自己身形,跑到了一不知名的山峰上,正逢春日融融,花长得肆意奔放,能到人大腿处,漫漫地铺了整个山顶,周晏对这个地方非常满意,已经能想到谢长青和沈妄在这里互诉衷肠的样子了。   他绕着漫山遍野的花转了一圈,就要下山,却在山顶遇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弟子,两人手拉着手,头挨在一起,显然是在幽会。   周晏突然闯入人家恋爱现场,纵然脸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悄悄离开,就听到了那男弟子对女弟子说了一句话。   听见这句话,周晏怔在了原地。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两百多年,他倒是有耐心   男弟子絮絮叨叨的对女弟子道:“不用担心,虽是我们清凉峰的小师弟不懂事,差点杀了那个沈妄,但我毕竟是清凉峰的人,总不能不站在我小师弟这边,再说那不过是一个没有家世的准弟子罢了,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   后面的话周晏就没心思听了,他将“差点杀了沈妄”这六个字在心中过了两遍,心中一震,掐了个诀就往山下奔去。   他直奔准弟子们居住的无名峰。   周晏绕着无名峰转了两圈,上万个弟子舍转过来了,也没有找到沈妄。他又放出神识找了两遍,确定了沈妄没有在无名峰上。   周晏去找了无名峰峰主。   无名峰峰主高尚正躺在躺椅上翻着手上的弟子名册,整个人忙的脚不沾地,但一颗心却是神清气爽。   毕竟整个收徒大典将将要持续三四个月,你和谁分配住在哪里,对自身可是有着很大的影响,如若分到一个二缺舍友影响心情,说不定收徒大典时的名次都因为二缺舍友一落千丈。   那么既然想分到一个好宿舍,打点他这个无名峰峰主就必不可少了。   高尚数着五个储物戒都装不下的灵石,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带着收获的快乐光芒。   “扇快点!”他翻着手中的名册,催促旁边为他扇扇子的小弟子。   小弟子忙不迭地点头,又加快了手中的力道。   “高峰主倒是惬意。”一道温润声音传来,打断了高尚的动作。   高尚问声抬头,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截银色光芒,软剑伏在莹白手腕上,兀自闪着内敛的锋芒。   意识到同光宗谁手腕上带的是银色软剑,高尚手脚不齐地从躺椅上爬起来,也不扇扇子了,掐媚笑道:“这不是小周仙长吗?”   周晏虽是首席,但到底是晚辈,高尚身为一峰之主,小周仙长叫的这么顺口,脸倒一点都不红,干瘪的八字胡尖微微颤抖着。   周晏笑道:“高峰主好。”   “哎什么高峰主的,”高尚摆摆手,客气道,“小周仙长来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现如今的玄机掌门便是曾经的首席,同光宗向来把首席当做下一任掌门培养,面对下一任掌门,高尚一个管分配宿舍的,向来认得清自己的身份。   “我此番来想问问高峰主,沈妄现如今在哪里?”周晏也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   以至于他几日没关心沈妄的行程,人就要死了,那他的系统任务还进行不进行了?   听见沈妄的名字,高尚的笑容僵了僵,半晌,他叹了口气:“他现在在药峰躺着,估摸着是不行了。”   周晏呼吸一顿:“怎么就不行了?”   高尚为难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吞吞吐吐道:“收徒大典前几次选拔,他比试起来太不要命了,不知是哪一场比试,他把对面一个弟子的腿给打断了,那弟子咽不下气去,恰巧家中也有些势力,就寻了几个内门弟子……”   他后面的话就没说下去了,但话中意思两人都听懂了。   “小周仙长莫动气,”见周晏眉目间淬了冷意,高尚劝解的话都打了个磕碜,“那被沈妄打断腿的弟子和清凉峰有些关系,找的是清凉峰赵仙尊的亲传弟子,清凉峰最小的小师弟,这小师弟在清凉峰被宠坏了,应是被别人一教唆,一冲动就动手了,这沈妄按理说还不是我同光宗的弟子,小周仙长实在不必为他动气。”   高尚这一段话说的可谓情真意切,周晏是首席,不出意外是下一任掌门,实不应该为了一个沈妄得罪一峰之主,那赵仙尊向来护短得很,特别人还是他向来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徒弟。   周晏没回答他这段话,只朝他笑了笑:“多谢高峰主告知,弟子先告退了。”   “无妨无妨,”高尚还要劝道,“那沈妄家中只剩下他一人,不值得小周仙长大费周章,如果就此没了,也是他的命数……”   “高峰主,”高尚还没说完,就被周晏打断了,他温声道,“沈家被屠之事是我师尊负责,沈妄入收徒大典名册上的名字是我让添上的,他作为我师尊以后的徒弟,我未来的师弟,长青峰和无极峰偏偏不信这命数。”   高尚就不说话了。   周晏敛眉告退。   他在药峰山脚一小屋里,找到了沈妄。   他爬在一方窄窄的木板床上,上身没有穿衣裳,后背结实肌肉上血肉模糊一片。阳光照到他肌理分明的背上,像照在了一片起伏的红色沙丘上。   他得罪了人家一峰之主的宝贝徒弟,药峰对他医治也不太上心,在山脚给灵兽住的灵舍里给他随便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将人丢在里面,扔了瓶灵药就算治了。   所以沈妄正在跟一只灵鸡大眼瞪鸡眼。   他摊着一只手,手上空无一物,伸到了灵鸡嘴下,灵鸡歪了歪头,就伸嘴朝他掌心啄去。   啄了个寂寞。   灵鸡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狠狠啄了一下他的手,扇着翅膀扑棱扑棱地飞远了。   沈妄嗤笑了一声,低低笑道:“蠢鸡。”   他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能给他吃呢。   周晏化去身形,在外面看到这一幕,安下心来。   还能做出这王八蛋行为,看来离死还远着。   他抬脚就想推门进去,却在手碰到木门的那一刻,停住了动作。   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反派。   在外面站了片刻,周晏低下头在脸上捏了捏,再抬头时,一张脸就变成了最普通的路人脸。   又换了身最普通的弟子服,再从储物戒离翻出来两盒灵药粉,周晏才推门进去。   门打开的那一刻,一直趴着的沈妄猛然回头,就看到一个瘦高的小弟子进了屋子。   他垂着头,沈妄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抱着药的细长手指。   白的透明。   “我来给你送药。”小弟子来到他床前,温声道。   沈妄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你们同光宗都把我扔到这了,还管我死活?”   周晏认真道:“谢仙尊听说了你的事,很生气,派了我来送药。”   沈妄手肘一撑,腰一用力,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手肘随意搭在屈起来的膝上,去看周晏,目光中带点审视:“谢仙尊对我这么好?”   “谢仙尊很关心你。”周晏垂眸郑重道,“为了你的事很生气。”   审视的目光又在周晏身上转了两圈,沈妄突然弯了弯眉,眸中审视消散:“那麻烦小仙长为我上药了。”   周晏心中松了一口气,刚刚那几个瞬间,他像被即将发起攻击的凶恶豹子盯上,浑身不适。   见周晏走近,沈妄乖乖背过身去,将受伤最严重的后背露给了他。   许是没人看管医治,背上虽上了药,但可谓是旱的旱死涝旳涝死,有的地方手法潦草的倒了很多,药粉堆在一起,有的地方血肉裸露在外面,方圆不见药粉的影子。   活像孜然没撒匀的一摊烤肉,哪里有味儿全靠缘分。   周晏皱了皱眉,终是没忍住:“这是你自己上的药?”   沈妄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从小一人生活着,受的伤不少,但却没耐心上药,每每受了伤见了血,药粉就一股脑的往伤口处一倒,讲究的就是一个随缘。   周晏:“……”   那药粉一点灵力都没有,是最普通廉价的药粉,周晏先把那药粉从伤口处刮下来,又用指腹沾了他带来的上好灵药,一丝不苟的抹到了沈妄伤口上。   他垂眸抹的认真,微凉指腹碰触到沈妄微烫的皮肉,不多会儿就染上了些温度。   气氛一时静谧。   沈妄指尖在空中点了点,开口打破了这种静谧:“麻烦小仙长回去帮我给谢仙尊带个话,就说我受了伤,接下来的收徒大会上不了了,辜负他一番美意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周晏动作不变,“同光宗峰主若愿意,可以从收徒大典上挑一个弟子跳过收徒大典,直接拜师入峰。谢仙尊说等你伤好了,直接入长青峰就好。正好沈府被屠之事,也需要你的帮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用担心,伤你的那几个弟子,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所以你就只管好好谈恋爱就行了知道吗小兄弟?   沈妄沉默了一瞬:“那我就是周晏的师弟了?”   周晏上药的手一顿。提他干什么?   沈妄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停顿:“你认识周晏?”   周晏温声道:“算认识吧。”   就我是周晏本人这样。   一直恹恹的眉眼有了点兴趣,沈妄微微侧目:“周晏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晏:“……大师兄闭关了两百多年,我只见过一面,与他并不熟悉。”   沈妄哦了一声:“两百多年,他倒是有耐心。”   周晏心道,谢谢夸奖。   说话间药已上好,周晏将药瓶放到沈妄床边,就要离开,沈妄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见过谢长青一面,谢长青为他生气给他送药这话他是不信的,所以只当这个小仙长看他可怜,找了个借口给他送两瓶药来。   他这人不欠人人情,也没收到过多少好意,每一分每一毫,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周晏手揣到袖子里,笑道:“不必了。”   主要是进来的急,忘编了。   他思索了一下,重新走到沈妄身前,扔给了他一个暖玉哨子:“以后遇到麻烦了,吹这个哨子,我就来了。别再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他的药也很贵好吗?   沈妄握着暖玉哨子,看着周晏走了出去。   他刚刚说参加不了收徒大典,就是真不想参加了,对周晏升起的寥寥兴趣抵不过对修道弟子做龌龊事的恶心。   土匪终是融不进仙人窝。   可暖玉哨子在他掌心转了两转,沈妄握住它搓了搓鼻尖,动作顿在了那里。   一股浅淡的槐花味儿在他鼻尖散开。 第五章 我这次来,是为我新入师门的小师弟报仇来的   三月多的桃花树开得正好,周晏从沈妄处出来,抬眼随手一看,不远处就是一棵开得簌簌的桃花树,他上前随便一抬手,就折下来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桃花枝。   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周晏颇为满意。   拿着桃花枝,他先去了一趟刑法堂。   张旻正在刑法堂忙沈府被屠之事,已经过去多日,整个沈府都被他们翻过来了一遍,可还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堂前无风,张旻将关于沈府被屠之事的卷轴往案边随手一扔,伸手去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再一抬首时,就看到了从远方缓缓走来的青年。   他呼吸一滞。   上次他见到周晏时,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雨,他精致五官氤氲在雾气中,柔和的像岸边柳,这次天和日清,青年的五官被太阳照得清晰分明,眉目中还含着冷意,可怀中却是松松抱着一枝缠绵桃花,淡红花瓣从青衣臂弯中羞涩地探出头来,花蕊轻颤,又是另一番光景。   像悬在崖上的一柄桃花剑。   张旻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上次心中焦灼口中泛渴的感觉又回来了。   周晏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他笑着给张旻打了声招呼:“张师弟,这次过来我想问问你沈妄和清凉峰的事,同光宗中如果有打架斗殴这类事发生,我记得刑法堂都有记录的对吗?”   张旻深深看他一眼,继而垂下头来,双手握拳:“大师兄等等,我这就给你拿来。”   等张旻拿来卷轴,周晏也没进屋,他就站在院中,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将卷轴重新还给张旻,周晏朝他道谢:“多谢你了,以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见他就要走,张旻急忙道:“大师兄这是要去哪?”   周晏弯了弯眸,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清凉峰。”   不费几番周折,周晏就找到了赵仙尊的清凉峰。   清凉峰赵望是同光宗第一刀修,一座清凉峰中也多是刀修,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弟子各个背上背着一把刀,平日里胆小的女弟子都不太敢靠近清凉峰。   周晏怀中捧着一枝桃花,上了清凉峰,倒像是来郊游的。   他踏上清凉峰的那一刻,清凉峰顶赵仙尊的亲传弟子们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   不过一刻钟,就有一腰间系着宝蓝色玉牌的人来到了周晏面前。   周晏看了一眼他玉牌上的名字——李响。   李响的目光在周晏的身上转了转 ,在他手中的桃花枝上多停留了一下,弯了眉眼笑道:“大师兄拿着桃花来我们清凉峰,倒给我们清凉峰添了几分春色。”   周晏垂眸看着他也笑道:“我来办个小事,不知道刘栖雪在吗?”   听见他说出刘栖雪的名字,李响的眉心一跳,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他笑道:“小师弟最近修炼多有感悟,正在闭关,大师兄来得不巧了。”   他说话黏黏糊糊,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配上那副虚假的笑容,周晏看着,只觉这清凉峰上的空气都腻歪了起来。   周晏淡淡道:“这不是还没感悟出来吗,我见一见又怎么了?”   李响被他噎的一顿。   不管李响的脸色,周晏自顾自的往峰顶行去,李响连忙跟上他,柔声道:“大师兄找我小师弟有什么吩咐?不如给我说说,师弟不才,但如果为师兄办事,那绝对是两肋插刀一往无前。”   “不用了,”周晏道,“你我又不熟。”   李响:“......”   他这个大师兄会不会聊天啊?!   不理会李响的叽叽喳喳,不过一会儿,周晏就径直来到了清凉峰顶,一个大殿出现在他面前,大殿前,一穿绛红色衣裳的少年正盘腿坐在殿外草坪上。   他容貌姣好,发也未束,眉眼中一股骄矜之色,正在把玩着手中一柄短刀,而在他旁边,有个背刀的弟子,正捧一条发带,小心翼翼地低声哄着他些什么。   两人都发觉到有人来了,少年抬头,先是懒懒扫了李响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到了周晏身上,他扫视了周晏两眼,仰着下巴点了点周晏怀中的桃花枝:“你怀里那枝桃花开得正好,给我拿来吧。”   他说的如此顺口,好像这桃花枝本来就该是他的一样。   旁边的李响听见他这句话,手抖了抖,连忙跑到他面前,低声道:“小师弟,他是无极峰的大师兄。”   周晏微微笑了笑,温声问道:“你是刘栖雪?”   刘栖雪听了李响的话,又听到周晏问他,随意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你既然是大师兄,自然更要让着我了。”   “你当时用哪只手,将沈妄丢下清凉峰的?”周晏指尖轻轻点了点怀中的桃花枝,又问道。   李响和捧着发带的弟子心中俱是一惊,刘栖雪还没回答,李响就上前挡到了他身前:“大师兄,当时是我小师弟不懂事,伤了沈妄之后,我们已经让他在殿前站了两日作惩罚。”   “当日你用哪只手,将沈妄丢下了清凉峰?”周晏没有理会李响的话,又问了一遍。   刘栖雪撇了撇嘴,头一仰,无所谓道:“两只手都推了,怎么了?”   “你自己承认了就好。”周晏微微颔首。   说完,他收起笑容,手腕一转,伏在臂弯处的桃花枝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就枝头朝下,被他右手握着斜斜地垂在了身旁。   枝头与他虎口齐平,是握剑的姿势。   下一瞬间,周晏就出现在了刘栖雪跟前,充满着灵力的桃花枝上每一朵桃花瓣都变成了坚硬的剑刃,桃花枝狠狠地抽到了刘栖雪膝盖上。   刘栖雪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被抽得蜷缩在了地上。   “第一下,沈妄收徒大典名声在外,下一轮对手与你清凉峰有些关系,那人因惧怕求了求你,你就给了那人稀骨符,中稀骨符者全身骨头灵根俱碎,此生无法入道,你说你该不该打。”   周晏淡淡道,神色不变,手中桃花枝一杨,下一瞬就抽到了刘栖雪背上。   刘栖雪哀嚎一声,逃无可逃。   “第二下,”周晏转了转手中桃花枝,“沈妄避开了稀骨符,还打断了阴他人的腿,那人心生不忿,你与他勾结,叫了几个内门弟子,将沈妄骗到清凉峰上,仗着沈妄还未灵气入体,便想折断他双臂双腿,折辱他来取乐,你认还是不认?”   花枝再次杨起落下,同一个地方两次被抽,花瓣划破袍子,染上了鲜红的血色。   周晏微微歪了歪头,眉目间冷意流转:“第三下,没想到的是,你们三个内门弟子差点连沈妄都打不过,于是便设计将沈妄推下清凉峰,将他逼入死境,这些记录在刑法堂卷宗中,你们以为沈府被屠,沈妄一介凡人无依无靠,所以刑法堂追查你们都懒得做丝毫伪装的全盘托出,对吗?”   刘栖雪拜入清凉峰后,便被如珠似宝地养了起来,一点油皮都没破过,哪被这样抽过,此时蜷缩在地上涕泗横流,说不出话来。   周晏转了转身,对旁边目瞪口呆缓不过神来的李响温声道:“站两日算什么惩罚。”   他拿桃花枝轻轻点了点地下的刘栖雪弯着的脊背:“这叫小惩。”   周晏俯身,分别捉住了刘栖雪的两个手腕,轻轻一扭,咔嚓两声,他的两条胳膊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弯曲了起来。   刘栖雪张了张嘴,无声的哀鸣。   “这样放才能大诫。”周晏起身,温言道。   垂眸去看刘栖雪,周晏笑道:“你推沈妄下去时说什么?你说杀死他连刀就不用拔对吗?真巧,我若想抽你,只需随手折一株桃花,也无需祭出灼日剑。”   将手中那一株桃花随手扔到刘栖雪面前,失了灵力的桃花瞬间变回了柔软,淡粉的花承受不了灵力带来的冲击,纷纷从枝头落下,沾了血的花瓣落到刘栖雪面前,滚入泥土中。   “你不是说喜欢它吗?”周晏道,“给你了。”   泪水糊了一脸,刘栖雪望着他,俱意中含着恶毒的恨。   周晏教训完人,眉目间冷意散去,施施然的就要下山。   经过如化石般的李响跟前时,周晏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直面着他。   他看着李响道:“我这几日都不太会出无极峰,等你师尊回来后,如果心疼他的小徒弟,大可来无极峰找我。”   李响终于缓过来神,抿了抿嘴,他声音暗哑:“那沈妄不过是一个凡人,你就算是同光宗首席师兄,也不用这样事事都管。”   他说话终于不黏黏糊糊的了,周晏听起来舒服了些,于是他好声好气的跟李响解释道:   “倒也不是这样的,沈妄参加收徒大典的名字是我让写到名册上的,如果不出意外,收徒大典后他就要入长青峰。”   周晏眉眼弯弯:“所以我这次来,是为我新入师门的小师弟报仇来的,你们的小师弟有师尊宠的无法无天,我的小师弟自然也有师兄为他报仇雪恨。” 第六章 就比如师兄身上,有股槐花香   周晏在无极峰等了几日,也没等到赵望的到来。   他去清凉峰的那日,赵望因事没在清凉峰,两日后他回来清凉峰后,竟也没到无极峰来找周晏。   没来就罢了,他回来后,还派弟子来了无极峰,送了好些灵药,让弟子告诉周晏,刘栖雪很对不起沈妄,是他这个做师尊的教导无方,送来灵药,望沈妄早日康复。   周晏自然不信赵望如此好意,但还是把那些灵药收了,只有这样,整个同广宗四十九峰,才知道沈妄惹不得。   沈妄才能专心谈恋爱。   转眼到了五月初夏,收徒大典接近尾声,近万人中选了五百五十名弟子入内门四十九峰,同光宗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这留下来的五百五十名弟子,从集体宿舍无名峰出发,前往各自拜入的峰,至此后修道之路便有了归处。   周晏站在谢长青身后,在长青峰叠叠的花树下,又一次见到了沈妄。   几个月间,他又长高了不少,一身黑衣短打,配上锋利俊朗的眉眼,倒能称得上一句艳艳少年郎。   原著中沈妄和谢长青可谓是一眼万年,周晏恨不得捧着瓜子花生围观这爱情的开始,结果他看来看去,越来越发现两人这也太正常了。   这他么就是正常的拜师啊,这也太不正常了!   沈妄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给谢长青磕头,又规规矩矩地叫师尊。   谢长青坐在那里,和蔼笑道:“你受了伤,如若为师开口,你本应能直接入长青峰,可你伤好后,又去继续了接下来的比试,为师很欣慰。”   沈妄规规矩矩的敛眉道谢。   谢长青指了指周晏:“你好好认认,这是你大师兄周晏。”   “这是柳三眠,”谢长青又指了指他身旁一言不发神色冰冷的少年,“他是在你师兄闭关的时候拜入长青峰的,算你的小师兄。”   沈妄眼珠一转,先是对柳三眠说了声小师兄好,目光就看到了周晏身上,他仔仔细细从将周晏从头看到脚,看得他浑身发毛,一直没有什么波澜的脸才扯开一个笑,一字一句道:“师兄好。”   周晏差点听成杀了你。   他内心心惊胆战,但面子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谢长青揉了揉眉,声音中含了点疲惫:“咱们长青峰没有什么规矩,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好,为师累了,先去休息,你和你的师兄们认识认识吧,对了,你们家的事现如今是你大师兄负责,你好好配合他,早日调查清楚。”   他说完就起身,柳三眠抱着他的披风,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远了,显然没有好好跟沈妄认识认识的打算。   不过一会儿,长青峰清幽的小道上,就只剩下两人了。   一道风吹来,吹落了万千花树。   周晏沉默了半晌,对沈妄道:“你也看出来了,师尊他身体不太好,很容易就累了。”   沈妄点点头:“那我少去打扰他。”   周晏:“……”   我是让你多去关心关心他好吗?   “师尊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应当关心关心他。”周晏轻咳了一声,觉得应该适当点拨一下他。   却没想到沈妄突然上前了两步。   两人本来就离得不远,他此时猛然上前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周晏恍惚间又有了那日站在灼日剑上的感觉。   他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随即,他就感受到一温热指尖落到了自己耳畔,周晏一惊,像乌龟受到刺激缩回壳子里,又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他向沈妄看去,就看见沈妄站在他面前,已经收回了手,将手放在了两人中间。   他掌心中卧着一个小小的青虫。   下一刻,那青虫就被他捏在两指之间,轻轻一碾,就死了:“刚刚有风过来,师兄耳边被刮来一只虫子。”   周晏揉了揉被他拂过还带点痒意的耳朵,听他这么说,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   人家给他捉虫子,他虽是反派人设,但也不好意思给人家使脸色。   沈妄笑笑,他将捏过虫子的手背在身后,去看周晏:“忘了谢谢师兄,为了我去了清凉峰。”   听见他这么说,周晏早想好了说辞,他冷淡道:“别这么自作多情,如果不是师尊让我去,我怎么会为了你去清凉峰得罪赵仙尊。”   似乎不欲在这里与沈妄纠缠,周晏理了理袖子:“明日辰时,你跟着我去沈府一趟。”   他说完,也不理会沈妄的反应,与他擦肩而过,离开了长青峰。   沈妄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却在与他擦肩的那一刻,他伸手抓了一下什么,待周晏走远后,他摊开了手掌。   这次落入他手掌的,是周晏身上落下的一瓣花瓣。   第二日天明欲曙,离辰时还差一刻,周晏来到了沈府,推开沈府的门,他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沈妄。   他身上还沾了点清晨露水的寒气,显然是早早就到了这里。   院子中的尸体早就被安葬了下去,因为找不到凶手,加之整府被屠太过惨烈,所以同光宗在院中给设了个简易的灵堂,沈妄就站在灵堂前,神色无悲无喜。   周晏默默来到他身后,心想着他终究还是伤心的吧,毕竟在原著中,沈妄入同光宗原因有两个,除了对谢长青心怀妄念之外,还有着对沈府遭此大灾的悲痛欲绝,想成为仙门弟子,有朝一日找到灭门之仇。   周晏这么想着,就看到沈妄上前一步,进了灵堂当中,拿下最中央沈老爷的牌位,缓缓靠向自己。   周晏看着这一幕,思考着等会儿沈妄抚着牌位大哭说些我一定会报仇雪恨之类的话时,他要不要退出去当做没看见,但紧接着,周晏就看见沈妄将沈老爷的牌位放到自己膝盖上,咔嚓一声,把牌位掰成了两半。   他把自己爹的...牌位...掰成了...两半...   见如此孝子贤孙的场面,周晏觉得自己的三观也随着沈老爷的牌位裂开成了两半。   沈妄将碎成两半的牌位随手扔到了地下,神色淡淡地拍了拍手,似乎是嫌弃那牌位脏了自己的手,他回过身去,就看到他的师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青年面部虽没有表情,但那双漂亮眼睛深处却藏着震惊。   沈妄心中的恶劣因素又开始蠢蠢欲动,他走近,十五六岁的少年纵使高,还没高过去周晏,于是他微微抬头,伸处一只手拽住周晏的袖子,想将他往灵堂拽,声音低沉:“师兄要不要给我爹上柱香?”   周晏咬了咬牙,从沈妄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查事。”   可纵使查事,两人至日薄西山的时候,也没查出来什么。   刑法堂将这座府邸翻来覆去地翻了几个月,都一无所获,怎么会让两人轻易找到些什么。   最后一丝夕阳的光从天边落下的时候,周晏望着摆在地下的两样东西沉思。   一个是一颗贝壳,一个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炭。   贝壳是在沈老爷的卧房中找到的,他似乎很喜欢关于海的装饰,卧室中有不少含有海的因素的雕饰,而他床头放着一个玻璃大缸,缸中装着满满一缸他从各地搜集过来的贝壳。   不过几乎全是从他们灵州的海边捡来的。   周晏将缸中的贝壳每一个都过了一遍,捡出了他现在放在地上的这颗贝壳。   这块贝壳不大,但打开它,里面却是淡淡的粉色。是一种只产在瀛洲岛的贝壳。   灵州在十三洲的最南面,而瀛洲岛却在十三洲的最北面,中间横跨了十二洲,修道之人御剑飞行,都要飞两个月的时间。   沈老爷如果大费周折地找来一颗瀛洲岛的贝壳,怎么只会将他与灵州随处可见的贝壳丢在一处?   而另一块黑炭,虽是普通,但周晏还是将它单独挑了出来。   因为沈妄说这上面,浸了马缨花的花汁。   在一整天的调查中,周晏忙前忙后,沈妄可以说是毫无作用,他从小没待过沈府,周晏问他什么,他就一笑,三个字总结就是不知道。   周晏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知道他是心中烦自己,倒也不指望他了。   所幸当他捡到这块炭要扔时,沈妄总算开口阻止了他:“这上面有马缨花的花汁,师兄确定要扔了它?”   马缨花是只有青州有的一种花。   周晏停住了动作,去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鼻子比较好,向来闻东西比别人清楚些,”沈妄笑了笑,见周晏看他的目光有些不相信的惊讶,少年长眉挑了挑,朝周晏扬了扬下巴,“就比如师兄身上,有股槐花香。”   周晏:“......”   狗东西。   眼见着天暗下去,周晏将这两样东西收回储物戒:“今天就这样了,走吧。”   沈妄也起身,却道:“师兄等我一下。”   他转身进了院子,往后院跑去,不过一会儿,就跑了回来,他跑的快,呼吸有些重,但眼中却含着笑:“我好了,走吧。”   周晏看了他两眼,虽然不解,但也没问什么,两人一起出了沈府。   回了无极峰,周晏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屋子,他一进屋,就往床上一扑,滚了两圈,顿时像个死尸一样一动不动了。   追查沈府之事倒不累,和沈妄相处简直太累了。   要维持反派人设,加之沈妄与他不对付,简直处处给他使小绊子。   周晏将脸埋在柔软枕被中,微微闭着眼,假装自己是一个长在床上的蘑菇,什么也不用管,只用等人被摘了,然后下锅。   会有谁这么丧尽天良逼一朵蘑菇去工作呢?   然后,周晏腰间就一阵震动,他摸索着从腰间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暖玉哨子,正微微震动着。显然是对面有人正吹动它,想让周晏过去。   周晏望着震动的暖玉哨子,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这杀千刀的沈妄,是永动机不用休息的吗?! 第七章 我心悦于他   月明星稀,今夜同光宗的月光似乎格外的慷慨,将一切都照得亮亮堂堂。   也将周晏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沈妄坐在他院中一条粗大树枝上,一条长腿蜷起,另一条长腿松松晃悠在空中,他微微低着头,眼睫温顺地垂下,连带着凌厉眉眼在月光中都温存了些许。   他手中拿着一个东西,正在鼓弄着什么。   听到院中有脚步声,沈妄抬了抬眼,就看到那个白的过分的小弟子踏着月光而来。   他就笑了,手撑着树枝一纵,轻巧地从几丈高的树枝上落到了地上。   倒把周晏吓了一跳。   “没事,”沈妄坐到院中的小石桌上,安慰他道,他拍了拍身旁空着的石座,“过来坐。”   周晏坐到了他身旁,自那次给他送过药后,沈妄每几天都要吹哨见他,周晏见了他许多次,以这个身份来说,也与他不陌生了,他闷闷道:“你晚上不睡觉的吗?”   沈妄歪了歪头,伸手递给他一个东西,随意道:“给你了。”   周晏一看,就看到他掌心躺着一块白玉牌。   那玉很好,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皎洁的光,玉牌上,雕刻着两个字——燕溪。   是周晏为了这个身份随便取的名字。   沈妄本人,从小没人教导他,摸爬滚打活命时只学会了怎么当土匪,一颗心一双手只擅长拼命和沾血,这样一双手做写字这些文化行当不如杀了他,所以燕溪两个字雕出的效果当得上是见之落泪。   不过却难掩认真,瞧得久了竟也顺眼很多。   周晏望着白玉牌眨了眨眼,一时竟不敢伸手去接。   见他愣在原地,沈妄直接捉起他的手,将玉牌放到了他手中:“我今天去了一趟沈府。”   “你给我送药,”他道,“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以前得了个这玉牌,我看你连刻名字的玉牌都没,这个就给你了。”   他好不容易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一抬眼,就看到周晏还是傻傻地坐在那里,沈妄啧了一声,将玉牌从他手里抽出来,道:“起来一下。”   周晏下意识地起身了。   他回过神来,就看到沈妄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将系玉牌的带子在他腰上饶了一圈,系在了腰上。   他的腰比平常男人要细一些,平日里穿上衣裳不显,可这样双臂一绕,就能清楚的感受到了。   所以沈妄不用起身,只是微微倾身,就轻松将玉牌系在了他腰上。   “可以了,”他整了整玉牌,“现在你也有玉牌了。”   周晏闻言,低头拨弄了一下系在腰上的玉牌,低声道:“谢谢。”   纵然只是他披的一个身份,可被这样认真对待,他也很难不感动。   送完玉牌,沈妄似乎很高兴,听到周晏的感谢,他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丝:“没其他事了,你回去吧。”   他这么费劲的把周晏叫过来,不过是想送他自己亲手雕的一个玉牌而已。   周晏带着玉牌,一身的脾气被他弄得无影无踪,说话的声音也带了点笑意“那我回去了,晚安。”   他说完晚安,怕沈妄不明白,又解释道:“晚安是我家乡的一种招呼,意思是祝你晚上有好梦。”   沈妄听完他说后,也道:“晚安。”   他就这么注视着周晏走远,良久,风似乎都沉寂了下来,沈妄垂下头来,嘴中溢出一丝轻笑。   带着不可名状的兴奋。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握住一截空气,可心中却一遍遍的回想着刚刚的一个动作。   刚刚被他环入怀中的那截腰肢,竟和那日灼日剑上,他的好师兄一般粗细。   周晏从长青峰回了无极峰,洗漱完毕后,他散着还有些湿气的发,卧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玉牌,青年好看的眸子转了转,最终还是没有将玉牌放到床头的柜子里,而是收进了随身带着的储物戒里。   *   自那日过去后,周晏又带着沈妄去了几日的沈府,可却再也没有发现如贝壳和黑炭一般有用的线索了。   如此找了几番之后,周晏彻底确定,在沈府中,是再难有什么有用的发现了。   这一日清晨,他和沈妄又一次来到了沈府,周晏却没带着沈妄进沈府,而是带着他在镇子中转了起来。   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天,虽没下雨,但整座镇子上笼罩着雾气,天也阴阴沉沉的,好在正是赶集的日子,也算热闹。   两人在最靠近沈府的那条街上转了两圈,最终停在了一个老人的铺子前。   那是一个卖玉的老人,成色或好或坏的玉器满满地摆了一个铺子,铺子最中间空出来了一小片,摆的是一个玉雕成的莲花,旁边立了一个小纸牌,上面写道这是新得的赤玉。   周晏停在了铺子前,他垂眸在玉器铺上挑挑拣拣,做出一副想要买的意思。   玉器铺老板见两人都是一副同光宗弟子打扮,又好看的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忙不迭地起身,热情道:“两位仙长不妨看看,我这玉成色可是各个顶好的,不说咱们同光宗了,就是灵舟别的宗门弟子,也常常来我老李这里买玉呢!”   周晏并不比玉逊色几分的素白指尖在一片玉中饶了几圈,最终停在了赤红的莲花上,他拿起玉莲花,笑道:“这个倒是别致。”   “仙长好眼光,”老板附和道,“这个是瀛洲岛特有的赤玉,我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得来的,整个灵州恐怕只有这一份呢。”   捏着赤红的莲花,周晏兴趣满满:“我实在喜欢,但却不明白灵州也不缺卖玉的,您老人家哪里得来这独一份的赤玉莲花呢?”   听他这么问,老板胡须抖了抖,压下声音道:“不满仙长说,前几个月有个从瀛洲岛来的客人,问了我些事,我给他说了之后,他便给了我这个赤玉莲花做答谢。”   在旁一直没说话的沈妄突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瀛洲岛的人,就凭这个赤玉莲花?”   “那可不是,”老板连连摆手,“他操着一口瀛洲岛那边的口音,我年轻时去过瀛洲岛,听得那边的口音呢。”   周晏道:“您给那人说了什么,他竟然给您这赤玉做答谢。”   老板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在虚空中斜斜地指了一个方向。   正是沈府所在的方向。   “既然这赤玉莲是真的,我就买了。”周晏看了他的动作后,笑道。   他放了一片金叶子在铺子上:“这些够么?”   “自然是够的。”老板捧着金叶子,满脸的皱纹笑的叠在了一起。   随手将赤玉莲放到储物戒里,周晏便没有再逛了,而是带着沈妄直直地往同光宗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线索,就没必要在逛街上浪费时间了。   沈妄一直微微落后他一步跟着,就在两人踏入同光宗地界时,少年开口叫住了他:“师兄很了解玉?”   周晏看了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沈妄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看看师兄刚刚这样胸有成竹,就想让师兄帮我找个人。”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放到了周晏面前,少年那双侵略意味十足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认真问道:“师兄知道同光宗哪峰弟子,是用这样的暖玉哨子联系的吗?”   周晏望着他亲手交到沈妄手中的暖玉哨子,沉默了。   良久,他道:“这种哨子随处可见,不过是仙门弟子普通的通讯工具之一,不是哪个峰特定能用的。”   他伪装的这么好,沈妄肯定不会怀疑他和燕溪是同一个人,周晏说的肯定万分:“既然入了长青峰,就好好在师尊处修炼,别整日里弄这些没用的。”   听到他这么回答,沈妄啧了一声,有些遗憾道:“可惜了。”   周晏转身就走的步子顿了顿,心底的好奇还是压抑不住,周晏用最随意的声音问道:“可惜什么?”   “送我这个哨子的人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他是哪个峰的弟子。”沈妄给周晏解释道。   周晏心道那是自然,我肯定不能告诉你我住哪。   他边走边竖起耳朵,听沈妄后面的话。   就听到沈妄可惜道:“我心悦于他,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我心悦于他,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周晏一个趔趄,差点头朝地栽了下去。   沈妄惊讶的声音响起:“师兄这是怎么了?”   周晏稳住心神,他抿了抿嘴角,又抿了抿嘴角,猛地转身去看沈妄:“你不能喜欢他!”   他说的急,声音大了些,回荡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内。   沈妄眉眼含笑,一张脸无赖极了:“怎么,师兄管天管地还管我能不能喜欢谁不成?”   他目光在周晏脸上转了转:“难不成是师兄心悦于我?”   周晏立马道:“胡说!”   “那不就成了,”沈妄一根手指头勾着系在腰间的玉牌,一下下的在空中转着圈,一步步地朝层峦叠嶂的同光宗中走去,走得活像个满身逆骨的土匪。“待我找到他,一定好好对他,将他捧在手心里,与他好好过日子。”   一个个字砸到了周晏耳朵里,周晏穿越到现在,还没听过像这段话这么恐怖的东西,他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一时间竟缓不过神来。   沈妄走了一段路,见周晏没有跟上,他转了个圈,回身去叫周晏:“师兄怎么不走了,我还等着回宗门,找我的心上人去呢。”   周晏咬牙切齿道:“你想都不用想!” 第八章 师兄师妹都不太正常就是说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见不远处的沈妄看着他,眼中笑意不断地放大,最终化为大笑从口中流露出来。   少年放肆的大笑声响彻在同光宗门前,就连阴沉的天都明媚了几分。   周晏被他笑的耳尖通红,才明白过来沈妄是在开玩笑。   他藏在广袖中的手抓着衣裳,在衣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褶皱,才稳住心神。   不动声色地从沈妄旁边掠过,周晏声音四平八稳:“回去,再多说一个字,你的嘴不用要了。”   可比平常匆忙几分的步调,不管怎么看上去,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慌张。   到了晚上的时候,周晏还是以燕溪的身份,去找了沈妄一趟。   拜入长青峰后,沈妄就开始灵气入体正式修道,周晏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后院练一套剑法。   普通的木剑被注入了灵力,尽管在周晏看来还很微小,但是却隐隐蕴含着煞气,是只有沾染过真正的鲜血后,才能有的杀戮之气。   感觉到周晏的到来,沈妄的剑法并没有停,带起的凌厉之气直冲周晏面门而来,周晏轻轻一抬手,一道更加强大的灵力就将这道凌厉之气压制了下来。   沈妄见此,停了攻击,随手将剑往石桌上一放,走进周晏,他脸上因练剑生出了薄汗,一靠近,周晏就感觉到属于少年的热气朝自己扑面而来。   “怎么来了?”沈妄倒是随意,他从周晏身边走过,朝他身后的小水井处走去,边走边问道,“你这还是第一次来找我。”   周晏回过身,还没回答他的话,就见沈妄脱了上半身衣裳,他拿起水井旁的一个小水桶,直接照着脖子浇了下去,冰凉的井水划过沟壑分明的肌肉,再顺着肌肉流到下半身,最后没入地下。   虽已经五月多,可周晏有时还常常觉得在峰上昼夜温差大,此番见沈妄如此操作,要问的什么都忘了,他结结巴巴道:“......不冷吗?”   倒是沈妄奇怪了:“不都是这样的吗?”   像他们这种修道之人,平日里甚至都不用洗澡,掐个诀什么都解决了,如沈妄这种还是习惯用水冲一下的,都是这样随便一冲,再掐个诀使个清洗术就完事了。   一直用木桶拿热水泡澡的周晏闭上了嘴。   待沈妄回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再出来后,周晏将今日来找他的目的宣之于口:“我接了宗门一个任务,这几年可能不会再回宗门了,所以来给你告个别。”   沈妄那个玩笑话后,周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燕溪这个人消失比较好,就编排了这个理由,等过几年沈妄和谢长青有情人终成眷属后,就更记不得燕溪这个人了。   沈妄的动作一顿,不知这里面话哪里惹恼了他,他敛了笑容,表情阴晴不定:“你这是开玩笑都开不得了?”   周晏以为他不信,觉得自己是在与他开玩笑,于是认真道:“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接了任务要离开宗门一段时间。”   他笑道:“你好好保重,以后要还能相见,一起喝酒去。”   当然,到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是最好了。   气氛沉寂了下来,周晏心下顿时喘喘不安了起来,就当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沈妄脸色突然转晴:“好,那你也好好保重,一定会再相见的。”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但周晏此时正满心的不用再玩角色扮演的欢喜,沈妄那一长句话,他就听进去了个好字,连忙嗯嗯地点头。   解决完燕溪身份的事,周晏满身的轻松,回想起宗门面前沈妄的玩笑话,也能只当做玩笑来看了。   而沈府那边的进展,自那日买了赤玉莲花后,周晏就一直想找一趟谢长青。   他觉得沈府之事如果要追查清楚,应当去瀛洲岛一趟。   可谢长青最近因为修炼之事,需闭关一段日子,周晏只能静心等谢长青闭关出来。   如此过了七八日,这一日周晏正在同光宗和灵兽峰的小师妹看新来的一批灵兽时,突然感受到长青峰一阵灵力波动,养灵兽的小师妹抬头笑道:“这是谢仙尊出关啦!”   周晏起身,温声笑道:“我师尊出关,我先去看看,明日无事,师妹来无极峰找我,我将生噎草给你准备好。”   他今日一早就被灵兽峰的小师妹找来,说灵兽峰进了一匹长耳灵兔,但新到同光宗不太适应,一不小心受到了惊讶,开始不停地打嗝,就这样,灵兽峰一整夜都回荡着几千只兔子的打嗝声。   而周晏无极峰上特有的生噎草恰巧能治好兔子打嗝,天没亮,负责照顾这批灵兽的一个叫白枝的师妹就来到了无极峰拜访。   周晏也是没见到过兔子打嗝,于是便亲自装了一储物戒的生噎草,来灵兽峰拓展视野来了,却没料到这一储物戒的生噎草只够这几千只兔子吃两日,而治好打嗝,需连续吃七日才好。   周晏就让白枝明日再来他无极峰一趟。   白枝抱着一只长耳灵兔站了起来,脆声道:“师兄,我跟着您跑一趟吧,无极峰就在长青峰前面一点,我现在也没事,正好去割点生噎草,本也就是我们灵兽峰的事,麻烦师兄了一次,不好麻烦第二次啦。”   她怀中雪白的长耳灵兔余嗝未消,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慢悠悠地打了个嗝以表同意。   周晏被一人一兔的配合给逗笑了:“这样也好。”   两人就这样往长青峰走去,却不料半路中突然下起雨来,虽也不大,但这样走过去,衣衫终究难逃一湿。   周晏为两人掐了个诀,在一片风雨中来到了长青峰下。   到达长青峰下后,周晏却见到了令他惊奇的一幕。   沈妄和谢长青正结伴从小道中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沈妄落后了谢长青一步,正是初夏,葱郁的绿色层层叠叠,隐隐绰绰间,两人的相伴而行的身影异常和谐。   周晏看到他们后,愣了一下,连忙拉着白枝躲进了一块假石山后。   白枝不解,但也配合他乖乖躲在了石山后。   许是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白枝压低声音道:“师兄,那不是谢仙尊吗,我们怎么不上前?”   周晏差点热泪盈眶,这两人多少天了,终于有了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他只要脑子正常,当然不会这个时候上前。   “师兄自有师兄的道理,”周晏也压低声音回答白枝道,“你刚刚有没有看清楚,我师尊和师弟是不是没打伞也没有用避雨诀?”   白枝肯定道:“我刚刚看清了,谢仙尊和沈师弟确实没有打伞也没有用避雨诀。”   周晏脑子中顿时闪现过无数个经典影视剧中恋人们一起避雨的经典片段。   “那就好,”周晏弯了眉眼,温声道,“小师妹,你能帮师兄一个忙吗?”   他从储物戒中翻出一把伞:“你帮我把这把递给我师弟吧。”   白枝看了他一眼,她觉得她这个师兄好看是好看,但脑子实在不怎么好使,但她们养灵宠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态宽容,和理解一些不是人能理解的东西。   于是白枝接下周晏手中的伞,宽容道:“师兄怎么不自己去给呢?”   周晏伸出四根手指头:“四个储物戒的生噎草。”   白枝立马搂紧了手上的伞,又将怀中一直抱着的长耳灵兔塞到了周晏怀中:“师兄这就客气了,帮我照顾一下灵兔,我去去就来。”   周晏将温热柔软的兔子在自己怀中妥帖安放好,想了想又给自己掐了一个隐身诀,就这么蹲在假山后,伸出一只眼睛去看白枝走向沈妄和谢长青。   周晏本以为,白枝会以师妹的身份,设计一些偶遇,再将伞巧妙地送到沈妄手中,然后沈妄自然会打伞,也自然会不好意思自己打伞,就会自然而然的和谢长青共打一伞了。   却没想到,白枝就这么直愣愣地走了过去,在沈妄和谢长青两人跟前停下。   她没说一句话,就将手中的伞塞到了沈妄手里,少女利落道:“师弟,给你一把伞。”   说完这句话,她就径直掠过沈妄,走向了远方。   走之前,还不忘秘密传音给周晏:“师兄,我不好回去暴露你的位置,就先去无极峰割草了。”   周晏:“.....”   他就知道,能在几千只兔子打嗝声中活下来的人不太正常。   好在沈妄接过那伞后,真的打开了,周晏精神一震,又开始关注事情发展。   雨朦朦胧胧,沈妄撑开伞后,往谢长青那边靠了靠。   周晏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   接下来他就看见,谢长青从沈妄手中接过了伞,接过伞后,沈妄便后退了一步,恢复了两人刚刚的距离。   雨还在下,两人就这样一个打伞一个淋雨的往远处走去。   好一个长幼有序,尊师重道。   蹲在假山后面的周晏石化了。   这完全不按剧情发展啊。   他虽然没淋雨,但避雨诀却挡不住寒风刮来,这么一刮,就有着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冷,他这具身子不知为何,纵有强大的灵力,但身子骨却常常连普通人都不如。   周晏借着怀中长耳灵兔的一丝温暖,尽力抵抗着无处可逃的寒冷。   沈妄和谢长青尊师重道地走远了,他也没有蹲在这里的必要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周晏刚想站起身来,就听见了一阵踏着雨水的脚步声。   他伸出头一看,竟是沈妄又折了回来。   周晏站起来的动作停滞了。   沈妄没有打伞,正一步步往长青峰走回去,他走到假山时,不知为何,竟绕到了周晏这面,从他面前过去。   周晏绷紧了身体。   尽管掐了隐身诀,他还是蹲在地上尽量缩成一团。屏住呼吸,周晏小心注视着黑色靴子从自己身旁走过。   看着黑色靴子掠过了自己往前走去时,他松了一口气。   而下一刻,黑色靴子突然停在了原地。   可周晏已经顾不得去关注沈妄了,他惊恐万分又手足无措的去看自己怀中的长耳灵兔。   一只突然开始疯狂打嗝的长耳灵兔。 第九章 一只打嗝兔子引发的惨案   隐身诀能隐去身形,却不能隔绝声音。   沈妄的靴子又重新出现在了周晏视角中央,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处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传来不停歇的诡异声音。   少年脸上不笑的时候,用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睛去看人,有一种令人恐惧的淡漠感。   特别是配上他凌厉的面部线条。   周晏只仰头看了他一眼,就匆匆低下了头。   他悄悄地撤掉了避雨诀,有了避雨诀,空中的雨便落不到实地上,一看就知道有人在这里。   他低着头,雨便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裸/露在外的后颈上,令他一个激灵。   周晏一动不动,怀中的长耳灵兔还在打嗝,他后知后觉地甩给它一个消声诀,使它从一个闹钟变成了一个震动模式的闹钟。   令人恐慌的寂静下,周晏目不转睛地拿余光注视那双黑色靴子,心中默默祈祷它赶快离开。   可那靴子的主人长腿一弯,竟蹲了下来。   两人此时的距离只有一指之隔。   周晏整个人贴在了后面的假山上,沈妄就蹲在他对面,将他困在他与假山之间这个小小的空间内,他的鼻子正正停在周晏侧颈处,温热的呼吸全打在了他耳畔。   他的目光盯着空气,却将周晏一寸寸地扫视而过。   周晏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就在这时,沈妄的右臂一动,袖子中划出来一截匕首,他握着匕首,手一仰,注入了灵力的匕首就狠戾地朝周晏捅来。   不管这团空气中是什么,沈妄想的竟是先杀了再说。   周晏连忙用灵力阻挡,就在这一瞬间,沈妄左手掐了一个诀。   隐身诀不过是简单的一类诀,没什么不容易破的。   周晏的身形就这么暴露了出来。   沈妄一手掐诀,等空气中的人显现出身形来的那一瞬间,他右手的匕首角度一变,找准了目标,刁钻地朝周晏心脏处袭来。   带着毫不犹豫要杀死他的意图。   可在下一瞬间,沈妄一抬眸,看清楚了那人的侧脸。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右手的匕首来不及收回,只能匆匆往上一提,冰冷匕首虚虚擦过周晏的侧脸,整个没入了他身后的假山里。   咔嚓一声轻响,假山顶部出现了裂缝。   一切都在瞬息变化之中,空气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滴滴答答的雨声重新响起。   周晏现在的状态跟假山一样。   他裂开了。   他低着头专注看着在怀里震动的长耳灵兔,寒冷使他脑子混沌,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头埋的低低的,露出一大片后颈来,假装沈妄是空气。   可却听到空气冷笑一声,沈妄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无不含着愤怒:“周晏,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刀都要捅死你了你竟不知道躲?”   他向来都是叫师兄,这次咬牙切齿地喊出来周晏两个字,使周晏的眼睫一颤。   头又低了一些。   沈妄看着垂眸不语的周晏。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衫,极淡的青色,在深浅浓绿的季节里显得不那么起眼,可却衬的他本就白的肌肤更白了,呈现出瓷器般温润的色彩。   淡青色流水般的衣摆和广袖散落在地上,显得他像青莲中洁白的簌簌花蕊。   沈妄想起了他少时,有次逃跑后被沈老爷追回去,沈老爷那时刚得了一个名妓,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连带着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他时,都不忘让这名妓在旁边擦手伺候。   阴沉屋子中,许是不论怎么抽,沈妄都一声不吭,沈老爷的兴致便转移到了名妓身上。   他覆在名妓身上,将一张大脸埋在她怀中,喃喃地赞叹她肤若瓷器那样温和洁白,说她身上的香味却比瓷器更动人。   彼时沈妄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闻到名妓身上的脂粉香,却只想呕吐。   他扭了扭头,将鼻子靠近鲜血,恹恹地将自己埋在血腥之气中,淡漠地想,这个世界上不论男女,身上的味道都是难闻的,只一张脸比什么都大,敢将自己比作冰瓷。   可他此时,触目的是素白的肌肤,少年鼻尖动了动,便闻到了鼻尖前侧颈上散发来的浅淡槐花香,淋了雨的,带了点若即若离的清凉。   沈妄自有记忆来一直压抑在血腥之味中的嗅觉,第一次真切地闻到了不令他厌恶的味道。   连带着因见周晏差点受伤而来的奇怪愤怒都消散了不少。   见周晏低着头不看他,沈妄有些好笑:“我听闻师兄上清凉峰那次好不威风,三下抽的刘栖雪一个月爬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现在怎么连看我都不敢了?”   周晏听他这样说话,便想回去瞪他。   但他此时被冻得哆哆嗦嗦,外加被沈妄一吓,这一瞪,当真没什么威胁力。   沈妄见到后,弯了弯唇,也不逗他了。他从假山上将匕首抽回来,站起身,朝周晏伸出手来:“现在师兄可以起来了?”   周晏揣着长耳灵兔,忍着寒冷,将手放在了沈妄掌心,扶着他站了起来。   可能是他的手太凉,连点热气都没,沈妄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了一块冰,他不由得轻轻一拉,顺着手去碰了碰周晏的手腕。   和手一样冰凉的温度。   而周晏被他这么一拉,竟晃了一下,差点没站住。   沈妄眉目一禀,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他仔细看了看周晏。   青年面色苍白,只有唇上有点润色。   沈妄沉声道:“我背你回去。”   “不用,”周晏下意识地反驳道,他长睫垂下,“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说完,就见沈妄眼珠微微动了动,扯开一抹冰冷的笑,少年凑近他,阴沉道:“周晏,你不会真以为我忘了你揍老子的那一顿吧,你再敢说一个不字,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揍回去,让你爬着回无极峰。”   这哪是仙门弟子说出来的话?   周晏恍恍惚惚地想。   沈妄说完,松了手,转身在周晏面前蹲下,将背露给了他。   周晏看了两秒,弯腰趴在了他背上。   沈妄将背上的人稳稳当当地托起,一步步地往无极峰走去。   背上的人很轻,除了在他颈边浅浅的呼吸声,沈妄都觉得自己背上没有背人。   他紧了紧手臂。   朦胧雨幕中,初夏的浓绿似乎将天地都吞噬掉,路上偶然冒出的黛色屋檐上,或疏或密地爬着青苔。   听风听雨,路板桥斜。   可周晏爬在沈妄背上,却只觉得温暖干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用灵力将衣裳都弄干了,加上又有避雨诀,风雨此时都淋不到周晏身上。他的头卧在少年颈边,感受着难得的温度,不由得轻轻蹭了蹭。   沈妄呼吸一顿。   但到底没说什么,只一步一步背着他走的结实,像他早已这样背着他走过很多路一样。   一路风雨未消,沈妄一步步背着他上了无极峰。   这是他第一次来无极峰,他想去问周晏他住哪,但周晏此时爬在他背上,瞌着眼,正昏昏欲睡。   沈妄就没叫醒他,好在无极峰只有周晏一个人住,走了没多久,山腰上就有一个小院子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他进了屋子,将周晏放在床上。   周晏屋子布置与他在长青峰的布置差不多,同光宗统一的桌椅和简单的柜子,只一张床上一看就费了心思,用最软和的好绵,周晏一坐上去,就陷下去了几分。   从到了床上的那一刻,周晏就醒了,沈妄背着他走了一路,此时气都没喘一下,正在摆弄桌子上的茶具。   他手指修长,拿茶具拿出了持剑的姿势,偏生做的是端茶倒水的事。   两人谁都没说话,屋中一时静谧,周晏脑中昏沉,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道:“我要去瀛洲岛一趟。”   沈妄正皱眉望着手中的白瓷茶壶,听见他的话,嗯了一声。   周晏垂着眉:“你就不用跟着了。”   一声轻响,沈妄将茶壶放到了桌子上。   须臾,他拿着一个杯子走过来,塞到了周晏掌心。   一杯温热的茶水。   沈妄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一副你继续说的样子。   周晏捧着热茶,回过来了点气儿,脑子就清明了一点。   于是他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在长青峰陪着师尊。”   沈妄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   好点了,就越来越气人了。   少年眼睛弯了弯,说出的话让人琢磨不出来意思:“师兄要走,师尊也要走,你让我跟谁?”   周晏道:“自然是师尊。”   沈妄皮笑肉不笑道:“休想,你让我跟着师尊,我偏生跟着你。”   周晏:“……你是小孩子吗?”   他还要说话,突然有一阵寒风刮来,穿过半掩的门扉,直直撞了周晏满怀。   周晏喉咙一痒,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咳嗽声,他磕地弯下腰来,手里杯中的水摇摇晃晃地洒了出来。   就在这时,周晏觉得一个东西朝自己兜头盖下来,沈妄扯开床上的棉被,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周晏好不容易稳住气,从棉被中抬起头来,他见沈妄拿着杯子,还要再说什么的样子,连忙道:“你不能跟着我去。”   沈妄从他手中拿出水杯,放到他唇边,垂眸啧了一声:“没让你带着我,让你喝水。” 第十章 百年修得同船渡   到最后,沈妄还是要跟着他往瀛洲岛①走一趟。   第二日醒来,周晏好了点后,就去找了谢长青一趟。   谢长青在自己屋子中,正在收拾衣裳,见了周晏笑道:“你来得正好,你小师弟修炼遇到瓶颈,所需丹药中缺了一味灵犀,为师有位老友便存着一味灵犀,我准备带着你小师弟去一趟老友处求药。”   柳三眠站在他身侧,顶着一张毫无情绪的脸,对周晏颔了颔首,权当打了招呼。   周晏与他不熟,也不在意,只说了自己要去瀛洲岛后,对谢长青道:“师尊这次何不一起带着沈妄,也让他长长见识,权当历练了。”   谢长青停了手中动作,直起身子,眉目清澈:“让他跟着你吧,去瀛洲岛同样能涨见识。”   周晏还要再说什么,就见谢长青摆了摆手,一锤定音下来了这件事,再没有周晏反驳的余地。   确定之后,接下来准备便快了许多,谢长青和柳三眠比他们晚走几日,在周晏两人走的前一日,谢长青将沈妄叫过去,给了他一把剑。   虽说是剑,但那把剑浑身漆黑,剑背宽阔,如果不仔细分辨,一眼看上去倒更像刀一些。   整把剑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只黑线缠着的剑柄上,垂了一个淡青色的剑穗,使这把看上去有些邪气的剑多出些人间的亮色来。   周晏第二日见到沈妄的时候,他背上就已经背着这把剑了。   他看了眼剑,没说什么,淡淡道:“走吧。”   瀛洲岛与同光宗所在的灵州隔了整整十二洲,周晏和沈妄夜以继日地御剑了一个多月,终于堪堪到达了瀛洲岛所在的环碧海。   越往瀛洲岛飞,景色也与灵州千差万别。   他们到瀛洲岛所在的环碧海时,正是黄昏时分,海边多有火烧云,如火的云漫漫铺了整个天际,火红的云罩在湛蓝的海上,站在岸边一眼望不见尽头,只觉天地万物都要被这云融化了。   两人收了剑,落到一个码头上。   天渐暗,洋洋洒洒的大小渔船从远方海平面向码头驶来,周晏拦住了一个赤着膀子的码头工问道:“劳烦小兄弟,知道瀛洲岛在哪个方向吗?”   码头工一抹头上的汗,抬起头来,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听你就不是环碧海的人。”   周晏笑道:“我确实不是。”   “不过你算找对人了,”小码头工笑容大了几分,“我家渔船是专门去瀛洲岛的,半月一趟,下一趟正好是后天,你们坐吗?”   “自然是坐的,那麻烦小兄弟到时带着我和我师弟了。”周晏道。   传闻瀛洲岛在环碧海深处,破难寻到踪迹,只有最有经验的渔夫,才能找到入口,因此即便是周晏和沈妄,也需要乘渔船而往。   与小码头工敲定了时间,到了日子,周晏两人去了一个大早,就见着小码头工正站在一条船尾处,还是赤着膀子的样子,穿着一条短裤,在太阳下笑得灿烂,正朝他们挥手。   架船的人,是他的爷爷,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这次去往瀛洲岛的船上,恰巧只有周晏和沈妄两人,他二人和小码头工坐在船舱中,倒也不显拥挤。   小码头工叫隗朗,他见沈妄背着一把剑,许是有些害怕,便缠着周晏聊天。周晏初来乍到,对瀛洲岛什么都不了解,便也有意与他聊了起来。   这么一聊,果然知道了许多。   比如因为两百多年前的一场天道浩劫,人道受到波折,天地之间灵气凋零,修道之人难修炼,普通凡人也是民不聊生。   直到两百多年后的现在,都还是如此。   凡人界没有强有力的王朝出现,凡人想得到安生,便只能寻找仙门庇护,如今十三洲三岛,只有强大仙门庇护下的人间,才有灯火阑珊叫卖喧嚷。   而一方地界中最强大的仙门,不但庇护着凡人,也保护着那方地界中其他小的宗门。   譬如同光宗之于灵州,瀛洲岛之于环碧海。   没有强大宗门的州界,不过是小宗门互相倾轧,凡人界更加痛不欲生罢了。   隗朗挠挠头,笑容有些羞涩:“其实环碧海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我阿奶是瀛洲岛人,我们家也就算瀛洲岛的人,所以环碧海的人不敢欺负我们。”   周晏笑容柔和:“那瀛洲岛的人想来生活的很好了。”   沈妄也看向隗朗。   “那是当然!”隗朗微微睁大眼,笑的自豪,“瀛洲岛的岛主曾经是天上的仙人呢,下凡来庇护我们,比所有人都厉害。”   他说的天上便是仙道,同光宗这样的宗门,门中弟子求仙问道,所求的便是有一日飞升天道,成为仙人,不受寿命禁锢之苦。   可自天道浩劫后,两百多年了,只有寥寥几人成功。   周晏从同光宗来前,专门了解瀛洲岛时,就知道了这个岛主,只不过同光宗的记载中写道,瀛洲岛的岛主飞升天道没多久,就因犯了大错被剔去仙骨,贬下人道。   倒与此时隗朗所说的不一样了。   周晏问道:“那他岂不是就是神仙了?”   “莫听他瞎说,”苍老的声音自船舱外传来,隗爷爷笑道,“他小孩子心性,听风是雨的,岛主他早脱了仙格,不是神仙了。”   “谢谢老伯了。”周晏朗声道谢。   隗爷爷这么一说,便与同光宗记载的一样了。   此时瀛洲岛的岛主,便是一个被脱了仙格的曾经仙人。   随着渔船越行越远,四周浓雾渐起,隗朗忘了一眼船外,回头对周晏道:“再等等,马上就要到了,过了这片同渡湾,就是蓬莱岛了。”   雾越来越大,小船飘在分不清方向的海面上,像浮在一片虚无之中。   周晏自身未觉什么,但却能感觉到坐在他身旁的沈妄绷紧了身体。   船舱中一时寂静下来。   隗朗瞪着一双大眼睛,左右看着两人,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最终只羞涩地朝周晏笑笑,露出安抚的意味。   似乎感受到船舱中的紧张,船舱外隗爷爷的声音飘来,带着笑意解释道:“客官别看这同渡湾雾气大,其实好过着呢,平日里老有小伙子带着姑娘来这里。”   隗朗接话道:“周大哥,你知道这片海湾为什么叫同渡湾吗?”   周晏配合他,笑问道:“这是为何?”   “百年修得同船渡,”隗朗裂开嘴,头上的翘毛一晃一晃,“我们环碧海有个传说,一男一女如果有相爱,就乘船来同渡湾,如果能乘船走出同渡湾,就是两人曾有一百年修来的缘分,让他们这辈子在一起呢。”   海边风气开放,十三四岁的少年说起爱来丝毫不脸红,只带着对美好情爱的向往:“咱们这趟船上没有姑娘,我也就讲讲,周大哥听个乐呵。”   周晏没听过这个说法,倒也新鲜,笑道:“等你以后有心仪的姑娘了,可要带她来这里一趟。”   隗爷爷满脸的皱纹堆在一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还有,这片有鲸,如果小伙子带姑娘来同渡湾,听到鲸鱼叫声,是代表下一辈子还在一起呢。”   “我阿爷带着我阿奶第一次来同渡湾,就见到了鲸,”隗朗插嘴,眉眼弯弯,“每一次有人乘我们的船,我阿爷都要讲一次。”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缥缈的声音。   隗朗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惊喜道:“是鲸!”   他朝声音处看来,周晏两人也朝他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船舱外,有水柱升起,比海水颜色要深些的庞然大物从海面跃起些脊背,停驻片刻,又重新将躯体埋入了深海之中。   隗爷爷的船与它相隔不远,从船上的视角看去,鲸像平行于船边伴随了他们一路,此时现于海面,像深海来客与他们惊鸿一瞥。   见了鲸,隗朗一路上兴奋不已,直至出了同渡湾,他还望着鲸的方向,隗爷爷的身影将他拉了回来:“我们到喽!”   随着他的呼喊,周晏几人出穿看去,就见不远处,一片岛屿浮现在他们眼前。   站在船上,周晏看了一眼他身旁低着头的沈妄。   他似乎很不习惯待在漂浮在海上的船上这样“无依无靠”的空间内,整个人像捆在笼中的巨兽,周晏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焦躁。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沈妄的肩膀,少年抬起头来,一张脸面无表情,眼中压抑着阴郁的焦躁。看了一眼周晏后,他复又地下头去,不再去看他。   “你刚刚看鲸鱼吐出的水柱上面那道弯弯的彩色了吗?”周晏只低声道,“那叫彩虹。”   沈妄掀了掀眼皮。   周晏声音浅淡:“我家乡那边都说,看见彩虹,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他极轻地歪了歪头,鬓边乌黑的发朝沈妄这边垂来,连带着目光也都注视到了他身上:“所以别绷着了,你刚刚是遇见好运气了。”   沈妄呼吸一滞,他抬头去看周晏,嘴中却道:“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周晏啧了一声,这倔小孩。   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我说我会造彩虹你信不信?”   “所以你好好听我的话,我造很多彩虹给你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一直忘说了,瀛洲岛取名自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 ̄) 第二卷 :瀛洲岛 第十一章 这次可是在我的剑上   瀛洲岛不大,不过是几个零星的岛屿连在一起,除了主岛大一些,其他岛每个也就仅仅能供十几户人家生活。   但却非常热闹。   隗爷爷的船停在了主岛边上,船上的人还没下来完,就已经被一群人围了上来。   都是刚刚坐在岛边晒太阳唠嗑的凡人。   阳光在这个岛上都似乎格外闲适,有个头发花白的奶奶对隗朗笑道:“小朗啊,这次来了是不是月底再走啊?”   隗朗大声道:“是嘞,我阿奶家总要有人收拾。”   奶奶道:“啊?你说什么?”   隗朗把两只手放在嘴边,聚成个喇叭的形状:“是...的...!”   他说完,挠挠头,转过身对周晏介绍道:“这是我们瀛洲岛的巫奶奶,她耳朵不太好,所以给她说话要大点声。”   巫奶奶:“...小王八羔子说我什么呢?!”   围观的众人都笑起来。   似乎才注意到有陌生人来,巫奶奶上前了几步,往周晏这边看去,待看清周晏沈妄后,她哎呀一下:“好俊的两个小伙子!”   周围人也都七嘴八舌道: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初来乍到的,我们给你出出主意。”   “怎么会想来瀛洲岛呢?”   ......   周晏被这些疑问弄得不知道如何招架,隗朗一跨步子到他身前,伸出双臂大声道:“别问啦!周大哥过来自有他的事,巫奶奶,能不能让他们现住你家?”   巫奶奶拄着拐杖,就对周晏和沈妄道:“你们两个小伙子跟我来,不住我家你们还能住哪?”   见他们要走,围上来的人也都零零散散地要散开,隗朗扶着隗爷爷,对周晏热情笑道:“我们瀛洲岛不像环碧海码头,没有客栈,来了客人都是住巫奶奶家,周大哥,你们先住着,我和阿爷去阿奶家一趟,明天来找你!”   他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少年自在,像蓬莱岛每日都有的自由海风。   周晏自然说好。   隗朗就扶着隗爷爷走远了,周晏和沈妄也跟着巫奶奶往她家走去。   途中,周晏将那枚贝壳拿出来,放到巫奶奶眼前,提高声音问道:“巫奶奶,你知道这个贝壳产自瀛洲岛哪个地方吗?”   巫奶奶眯着眼睛凑到贝壳上看了看,嗤笑了一声:“哎呀这个,我们瀛洲岛到处都是,这不就是嘛。”   她说着停住了脚步,拿拐杖指了指地下,周晏低头一看,小道上果真随意躺着几个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贝壳。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周晏不死心,又问道:“那蓬莱岛前几个月有谁出去过吗?”   “谁要想出去,就给小朗说,”巫奶奶道,“这里月月都有人出去。”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巫奶奶的家,她家没有院子,只在空地上搭起几个茅草小屋,巫奶奶把周晏和沈妄带到一间茅草屋前,笑眯眯地对两人道:“你们就住这吧。”   从茅草屋进去,没走两步,就是一大片凉席铺成的床,中间用一块帘子松松隔开,也算个简易的双人间了。   虽说简单,但是却非常干净,海岛的阳光照进来,亮堂一片。   两人进了屋子后,没有多久,巫奶奶就叫人送来了吃食,椰子叶上面放着些七彩的抓饭,能明显的看到里面掺杂着新鲜的海虾。   送饭的是个小男孩,皮肤是阳光晒成的健康赤铜色,干净利索的像海中的一尾鱼。   他捧着椰子叶,弯腰将食物放在凉席上后,只憨涩一笑,怯怯地看了周晏两眼,就飞快地跑走了。   修道辟谷之人按理说已经不用吃食物了,可周晏还是捧起沉沉地椰子叶,把它放到他和沈妄之间。   沈妄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   周晏拿起一个粽子样式的包饭,递给沈妄:“尝尝。”   沈妄眉尖动了动,伸手接过,周晏指尖擦过他掌心,微微的凉。   沈妄心中略安,总算不像上次他握着的那样冰了。   周晏也低头咬了一口抓饭,海边的食物新鲜,就算只简单得放了些盐,吃起来却鲜甜异常。   他正吃着,突然听见一声喂。   周晏抬头,就看见隗朗站在不远处朝他们笑。   他这次没有光着膀子,身上穿了件麻布衣裳,黑色领口用白线绣着繁复的图案。   衣服很旧了,洗的有些发白,但看上去却很干净。   隗朗两下蹦到门前,朝周晏歪头笑,衣裳上干爽的皂角香气刮来,他大声道:“周大哥,我阿爷要单独陪陪我阿奶,让我带你们逛逛瀛洲岛。”   周晏道:“好啊。”   独立于海上的岛有着连暴风雨都打不破的宁静,南面有一大片海滩,隗朗带着他们绕着不大的岛转了一圈后,等到了海滩时,就是火烧云布满天际的时候了。   周晏看到,海滩上一群古铜肤色的男人们正聚在一处,搭着一个硕大的烤肉架。   而旁边的妇人们,正一个个传着肉串,或两两三三地处理着一些海鲜。   一派热闹的景象。   周晏问隗朗:“你们要聚会?”   “不是呢,”隗朗笑容灿烂,“是周大哥你们来了,你们是客人,我们蓬莱岛来了客人,我们就用烤肉招待他们。”   因此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周晏和沈妄被邀请去参加了一个盛大的烤肉宴。   空中漂浮着肉类被炙烤的香味,周晏和沈妄盘腿坐在人群的边上,抬眼去看男女老少们一边吃着烤肉一边载歌载舞。   怀中松松抱着一个小酒坛,周晏没有吃多少烤肉,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沈妄就坐在他旁边,他怀中也有一壶酒,却一口没喝。   只不时淡淡地扫周晏一眼。   不多时,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一时沉寂,周晏朝人群望去,就见一个明艳的少女,正将手中一串贝壳做成的项链递给对面一个少年。   姑娘眸光闪闪,周晏看不清对面少年的神色,却能看见他后颈却一片通红。   人群屏气凝神,注视着两人。   没有过多久,少年伸出手,接下了姑娘手中的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沉寂的人群在那一刻欢呼起来,人们手拉手,开始围着两人转圈,唱一些周晏听不懂的歌。   每个人都在看着少年和姑娘笑,每张脸上都含着欢快的祝福。   少年转过身,脸上也含着笑,他伸出胳膊,将姑娘松松拦在臂弯里,姑娘也弯着眸子,脑袋往往少年肩膀上埋去。   烤肉配着星星,笑容映着歌声。   周晏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但也看明白了两个人这是终成眷属了,这样单纯质朴的爱情总令人开心,他脸上也染上淡淡的笑。   隗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旁,少年贪杯喝了些酒,眼中亮晶晶的,对周晏道:“周大哥,在我们蓬莱岛,如果姑娘看上了小伙,就送他一串自己做的贝壳项链,如果有小伙喜欢姑娘,就去悬崖上给他摘束红珊瑚。”   “如果对方拿了你给的贝壳项链和红珊瑚,就要一辈子对你好。”他最后总结道,“所以贝壳项链和红珊瑚,一定要送给你一辈子想对他好的那个人手里。”   “我们那里没有这些习俗,”周晏歪头看着他笑道,“那你有想送红珊瑚的姑娘吗?”   他本意是个小小的调侃,隗朗却真的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来一抹不好意思的笑,用力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突然指了一个方向,对周晏低声道:“周大哥,你看那里。”   周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个束着两股麻花辫的姑娘坐在不远处,鬓边插着几朵小白花,在一群热闹的星星中安静的像一弯月亮。   “她叫阿月,”隗朗认真道,“是我喜欢的姑娘。”   周晏被他认真的语气感染到,捧着小酒坛笑道:“那你为她爬悬崖摘过红珊瑚没?”   隗朗声音就低了下去:“阿爷说红珊瑚一生只能摘给一个姑娘,我还太小,考虑不清楚,不能随便把红珊瑚送出去,对阿月和我都不好。”   “不过,”他声音又扬起来了,“阿月说她也喜欢我,她说我今年不给她摘红珊瑚,她明年就给我串贝壳项链。”   周晏被他这么一说,指尖点了点小酒坛:“你考虑清楚了,真的喜欢阿月吗?”   “喜欢!”隗朗认真道,“可是悬崖危险,没有阿爷带着,我不敢去悬崖。”   “那我带你去给她摘红珊瑚去吧。”周晏笑道。   隗朗一怔,眼睛睁大了几分:“真的?”   周晏道:“自然是真的,等烤完肉后,我带你去给阿月摘红珊瑚。”   月明星稀的时候,周晏真的带着隗朗去了悬崖。   经历了一夜的狂欢后,整个瀛洲岛岛都陷入了安静,沈妄不知道去哪里了,周晏便没有叫他,他站在悬崖边,去看开在崖壁上的红珊瑚。   悬崖不高,崖底有着一片礁石,汹涌的海水不断地拍打着悬崖壁,一朵朵红珊瑚在悬崖上开得热烈。   周晏将身上碍事的锦袍换成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腰带勾勒出劲瘦腰肢,腕间的灼日剑嵌入崖壁。   据说摘红珊瑚要自己爬下去姑娘才算诚信,周晏就没有用灵力御剑,而是一只手握剑,另一只手拽着隗朗,让他去够悬崖中间开得最美的那朵红珊瑚。   有着他的帮助,不过片刻隗朗就摘到了那朵红珊瑚,他喊了声:“周大哥,好了!”   周晏笑着嗯了一声,腕间注入了点灵力,轻轻一甩,隗朗就被他轻巧送到了悬崖上。   将隗朗送上去后,周晏脚一用力,握剑的手一松,整个人就朝下坠去,可下一瞬,灼日剑从崖壁上飞身而出,飞到了他脚下,将他稳稳当当地托了起来。   隗朗在悬崖上惊呼了一声,周晏御着剑,抬头对他笑道:“无妨。”   他相中了一朵红珊瑚,只觉得它开得漂亮,但他无心悦的姑娘,便也不在乎心诚不诚了,御剑就往那朵红珊瑚处飞去。   许是喝了酒,周晏整个人脑袋晕沉沉的,伸手摘红珊瑚时,灼日剑晃了两下,周晏没有在意,只不过红珊瑚颇难摘了些,他手下微微用力,红珊瑚脱离了悬崖,但后劲也让灼日剑一下子晃得更厉害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海风刮来,灼日剑一个不稳,周晏就要往下栽去。   下一瞬间,一声轻响,灼日剑碰到了另一个剑身。   紧接着,一双手伸出来扶上了周晏的腰,只轻轻一带,他就被带到了另一个剑上。   灼日剑剑身上没了主人,剑铮鸣一声,安静伏回了周晏腕上。   周晏被猛地拦着腰拽到另一个剑上,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流畅的下颚。   周晏迷迷糊糊间道:“放开。”   可这次,腰上的手却没有顺从地拿下去。   沈妄低眸,借着月光去看青年的脸,他喝的醉了,脸颊连带着眼尾红了一片,连鼻尖都是泛着红的。   那声放开可没有上次有威胁力。   沈妄愉悦地笑了一声,他一字一句道:“师兄,你看清楚了,这次可是在我的剑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喝酒不开剑,开剑不喝酒,不然是要被捉去调戏的(bushi 第十二章 池楹   周晏:“......”   这段对话怎么这么熟悉。   他本就有些醉了,此时被海风一吹,脑中更加混沌起来,他动了动灵力,发现脚下站的剑一点都没动,果真不是自己的。   原来是站在人家剑上,还让人家松开。   周晏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这也太不讲理了。   “对不起,”周晏面前的脸渐渐出现了两个重影,他看不清人,但还是眨眨眼认真道,“那麻烦你把我送上去吧。”   沈妄一时都被他气笑了,报复的快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道:“周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对不起,”周晏听他问,以为他没听清,又凑近了些,小声而郑重的道,“站了你的剑真是太对不起了,我还这么说你,麻烦你把我送上去吧,谢谢你了。”   青年眉眼精致,脸颊眼尾泛红,微微垂眸的样子,被朦胧月光一照,真带了些可怜的意味。   “我是谁?”沈妄磨了磨牙,又问道。   周晏思索了一下:“你把我送上去,就是好人。”   不知道这句话中哪里取悦了他,听见这句话,刚刚还咬牙切齿的沈妄兀地弯了眉眼。他握着周晏腰的一只手掐上了他的下巴,左右轻轻晃了两下,低声笑道:“那你可记好了,我是个好人。”   助人为乐的“好人”沈妄就这样御着剑将周晏安全地送到了悬崖上。   隗朗早已经等在悬崖上了,见周晏和沈妄上来,他揣着红珊瑚,笑着对突然出现的沈妄问了好。   周晏倒还记得他,他将自己怀中的红珊瑚递给隗朗看了看:“你帮我看看,我这朵怎么样?”   隗朗仔细看了看:“周大哥,你这朵是除了我手里这朵,整个悬崖壁上最大的呢。”   周晏就开心地笑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红珊瑚收在了怀中,不忘对隗朗道:“夜深了,你快回去吧,等找个好时候,把红珊瑚送给阿月,再不回去,你阿爷阿奶就要担心了。”   隗朗一愣,道:“忘了给周大哥说了,我阿奶去世了。”   话题来得太突然,周晏收红珊瑚的动作停在了那里。   月光澄清一片,还是隗朗自己打破了沉默,十三四岁的少年抱着红珊瑚笑道:“没事的周大哥,我阿奶年纪大了,走得很安详。阿爷说,爱的人死了,我们应该记住她,然后往前走。”   周晏的酒意被这个消息惊醒了一大半,听隗朗这么说,他抿了抿唇,伸手揉了揉少年略有些粗硬的发:“你能这么想就好,是该不忘记的往前走。”   三人结伴往岛内走去,气氛不知为何有些沉闷,周晏就笑道:“其实我也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隗朗一直垂着的头扬起来,视线放到周晏身上的,带点好奇:“人还会忘记以前的事情吗?”   沈妄也向他看来。   “当然会忘记,”周晏温声道,“我是修道之人,闭关了两百多年,闭关醒了之后,就没一丁点儿闭关前的记忆了,只记得自己叫周晏,是同光宗的弟子。”   他到底是觉得有些可惜的,他一个外来的魂魄,平白占了人家身子,但却没一点儿这具身子之前的记忆,连带着这具身子有什么遗憾,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都不知道。   他想做点弥补都无处下手。   周晏笑着问隗朗:“是不是有些好笑?”   “岛主也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隗朗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他说他还是神仙的时候,天道的天帝曾经有一个爱人,他有一天弄丢了自己喜欢的人,再次找到他时,那人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晏听了,温声笑道:“那天帝倒挺可怜的。”   “是啊,”隗朗赞同道,“听说天帝喜欢的那个人不属于三道之内,是他在最冷的极地捡回来的一缕风,极地是三道之外最荒芜的地方,可有一日却生起了一阵风,第二日那风就化形成了一个人。”   “天帝好奇,去一探究竟,最终带回来了他喜欢的那个人。”隗朗说着说着就忘了刚刚提起阿奶时的伤感,摇头晃脑道,“那风吸天地灵气幻化成人,什么都不懂,天帝将他带回去,一点点地教导他,再喜欢上他。”   随着他的描述,一个深情的天帝跃然纸上。   周晏见他没那么伤感了,便也配合着他顺着话题聊了下去,边聊边走间 ,不一会儿就到了巫奶奶的家。   隗朗站在门口给两人道别。   他将红珊瑚小心翼翼地拢在手掌间,捧着它朝自己家跑去。   周晏注视着他走远后,才转身进屋,可刚要进去时,却忽然觉得心神一震。   修道者对危险的敏感让周晏瞬间回头。   而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明亮月光照在无人的夜路上,一些都显得有迹可循。   但周晏还是在那一瞬间,觉察到不知名的黑暗处,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当他回头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沈妄比他早进屋些,此时声音在屋内传来:“师兄还不进来吗?”   周晏在原地停驻了两瞬,微微摇了摇头,进了屋中。   许是他自己感觉错了。   可这种感觉,在深夜达到了顶峰。   周晏是被一阵触摸给惊醒的。   他虽保持着每晚睡觉的习惯,不过睡的极轻,所以当手指落到他脸颊上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周晏几乎同时睁开了眼。   没有人。   屋内黑沉沉的一片,有月光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溜进来,周晏坐起来,环视了一圈,蕴含着灵力的目光扫视完每一个角落。   什么都没发现。   凉席直接铺在地上,周晏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那上面的触感似乎还在,但又仿佛像几个时辰前的那道视线一样,只是一种错觉。   他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竹帘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   随着竹帘往上,沈妄盘腿坐直的身子露了出来:“怎么了?”   屋子并不大,还被一分为二。两人本就离的很近,只有一帘之隔,而这帘子此时被沈妄这么一掀开,周晏一抬眼,连沈妄说话时微动的喉结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垂眸哑声道:“没事,打扰到你睡觉了。”   沈妄嗤笑一声:“整个同光宗,恐怕只有师兄一个人亥时睡,巳时起了。”   他这个师兄,别人晚上修炼时他埋在被子里睡觉,每日都要用桶装了热水泡澡。   已经辟谷了,偏生爱吃,来瀛洲岛的这一路,每到一个地方先去买吃的,买的不少一样只吃一两口就饱了,剩下的就囤在屋中,每日皱着脸思考怎么将剩下的吃食解决完。   衣食住行,无不精细。骄矜习惯,不知悔改。   沈妄指尖微微动了动,起身站起来将帘子固定在头上,对对面的青年道:“睡吧。”   这样的人,不适合修道这条孤寂的路,需被娇养着,处处为他安排的妥帖周到。   比如包容他梦中突然惊醒的慌张。   这些自己动手的事沈妄从小都做,他动作娴熟,等做完后一看,对面的周晏却没有重新躺下。   周晏盘起腿,摆起修炼的姿势,道:“我也不睡了。”   沈妄看了他一眼:“真厉害。”   周晏:“......”   总感觉受到了讽刺。   不过所幸一夜无事。   瀛洲岛人少,天亮后一家家的房顶升起炊烟,再响起不时的说话声,清晨才有了些人气。   昨夜被触摸的感觉恍若一场梦,在屋外巫奶奶对孙子的叫嚷中消散于无形,周晏出了屋子后,就见到巫奶奶正拿着一个锅铲,悬在孙子的头上欲落不落:“让你大早上跑出去,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我没给你讲过?你不知道吗?”   她那精瘦的小孙子把手背在身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能从那撅着的嘴中窥见丝些许的脾气。   见到周晏出来,巫奶奶的锅铲一顿,下一瞬,锅铲就被她背到了身后,巫奶奶笑得客气:“孙子不成器,乱窜。”   周晏笑道:“小孩子都爱乱跑,不妨事的。”   小孙子斜着眼瞥了他一下。   巫奶奶还要再说些什么,整个村子却突然沸腾了起来。   瀛洲岛每家每户挨的近,这家咳嗽一声,可以穿过中间那家传到第三家,只不过大家说的都是当地土话,周晏听了两下,没有听明白。   倒是巫奶奶细细听了两耳朵,面上突然笑开了花,她用土话对小孙子说了一句话,小孙子一怔,开心地蹦了起来,就往屋外冲去。   见周晏站在那里一脸困惑,巫奶奶笑着对他道:“祭祀节要开始了,岛主回来了。”   那个曾在人道灵气衰竭后飞升天道,被抽神骨贬下人道的瀛洲岛岛主回来了。   “一直都听您说岛主岛主的,”周晏笑问道,“能否问一下这位岛主尊姓大名?”   巫奶奶愣了一下:“池楹。”   池,一个不是瀛洲岛本土,而是十二洲内的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5 14:56:20~2021-10-19 19: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醉还来花下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疼就对了   周晏随着人群来到岛上唯一一个能停船的沙滩时,沙滩上已经站满了人,人群围着沙滩旁海域上停泊的一艘小船,目光殷切地望着船顶。   那船并不豪华,甚至还比隗爷爷的船小上些许,但整艘船乌黑一片,周晏看了几眼,没有看出这船是什么材料做出来的。   船帘被掀开,里面堆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木箱,小小的船舱被塞得没有一丝空隙。   船中唯一的人正坐在船顶,他似乎一路都是坐在船顶上跋涉而来,发被风吹得微乱,一条长腿从船顶上垂下,闲适地搭在一个木箱上。   整个人舒服极了,只有腰间别着的一对双钩露出些凌厉来。   周晏在人群中找到了隗朗,他正仰着头看船上的人,见到周晏后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一双眼睛中含着狂热的激动之色:“周大哥你看,这就是我们蓬莱岛的岛主!”   原来他就是池楹。   周晏顺着隗朗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池楹一只手撑着船顶,微微用力,就从船上跳到了沙滩上,他长得高挑,比人群高出一个头来,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从船上跳下来的那一刻,池楹就被人群包围起来了。   “岛主,岛南面的椰子林被雨摧毁了。”   “岛主,今年祭祀节在哪办?”   “岛主,那船上是不是您带回来的药?”   ......   池楹微微低头,一个个问题回答的有条不紊:“去年储存的椰子搬出来大家伙先吃着,明天找几个小伙儿跟我去岛中央画祭祀节的大阵,隗叔,找几个人把船上的木箱搬下来,那是我带回来今年要用的药。”   他一路从沙滩那边走过来,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但是刚刚嘈杂没有秩序的沙滩随着他一道道的命令,开始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走到周晏和隗朗身边,池楹停了下来。   池楹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他上下扫了隗朗两眼,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笑了,他伸出手揉了两下隗朗的头:“倒是长高了不少,大半年不见,都到我胸这里了。”   隗朗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表扬一样,眼睛激动地睁的大大的。   说完这些,池楹似乎才意识到旁边的周晏,他看了周晏一眼,弯了弯眼:“来我们瀛洲岛玩的?那边好好玩,过几日是祭祀节,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他笑起来,周晏才发现他虽长了一双桃花眼,但却有两颗兔牙。   这个瀛洲岛的岛主丝毫不像曾经在天道做过神仙的人,满身的烟火气,利落而干脆。   周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池楹回岛,刚想开口告诉他自己不是来瀛洲岛玩的,能否找个时间问他些事。但却没料到池楹说完,对他一点头,就转身和一个人边聊边走了。   周晏正要跟上,却突然怔在了那里。   他看到池楹后面,垂着一只兔子耳朵。   那兔子耳朵只有一只,从他左边的头顶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周大哥你怎么了?”旁边隗朗从激动中回过神来,见周晏愣在原地,抬头问道。   周晏眨了眨眼,低头问隗朗:“你们的岛主,原身不是人吗?”   “对啊,”隗朗没有丝毫意外,理所当然道,“岛主他原身是只兔子,被贬下人道时,受刑法过重,就有一只耳朵收不回去了,一直垂在身后。”   隗朗问道:“是周大哥觉得很奇怪吗?”   周晏又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尖:“......没有,就是和兔子有过一些缘分。”   特别是长耳朵的兔子。   见过了池楹一面,可到底没说上话,于是在傍晚的时候,周晏带着沈妄又去找了池楹一趟。   这次周晏递出了同光宗的玉牌。   池楹在岛中的大堂接待了两人。   他将苍绿色的玉牌还给周晏,引着两人在座位上坐下,利落道:“本以为你们是来玩的,没想到是同光宗首席,我们瀛洲岛向来与同光宗没有往来,你们来干什么的?”   话中意思显而易见:没想跟你们有关系,没事来干嘛?找茬?   周晏指尖动了动,看来人家欢迎游客,但并不欢迎同光宗弟子。   他笑了笑,温声道:“其实我和师弟并非奉师门之命而来,不过是游玩至此,有点私事想请教岛主,今天看岛主忙,才出此下策,希望岛主不要怪罪。”   我们见不到你,才这样子办的,和同光宗没有关系。   他话中意味已经非常友善,可池楹听见了这话,反而挑了挑眉,他双手抱臂,有点惊讶的感慨道:“没想到一百多年没见了,你们同光宗的人说话终于会说人话了。”   周晏:“......”   这天还聊不聊了?   “找我什么事,说吧。”见周晏一脸无语的神色,池楹一直板着的脸有了点笑容,桃花眼闪闪的,“我正巧无事,勉为其难的帮你们处理一下私事。”   “......”周晏磨了磨牙,将贝壳递给了池楹,“我朋友府中不幸被屠,这是在他府中发现的贝壳,是瀛洲岛独有的贝壳,但是我们到了瀛洲岛后,却发现这种贝壳随处可见。”   他想了想,到底没有把被屠的是沈妄的家人说了出来。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沈妄看了他一眼。   伸手接过周晏手中的贝壳,池楹将它举起来放到了眼前,看了一会儿,池楹扭过来头,诚恳道:“我也看不出来。”   周晏:“......真的一点东西都看不出来吗?”   池楹看着周晏的眼睛,认真问道:“问你个事,我给你个灵州随处可见的石头,你能给我看出杀人凶手是谁吗?”   周晏:“......”   贱,是他自己贱。   他面无表情:“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听见他的话,池楹哈哈大笑起来,他将贝壳重新抛给周晏,笑的兔子耳朵一晃一晃。   “逗你玩的,”池楹话语中满是快意,“你看不出来本岛主偏生能看出来,不过这几日我要准备祭祀节大阵,没有精力给你办这事,等祭祀节过了,我设阵给你看一下都是谁碰过这个贝壳。”   他说话不怎么好听,但心却是好的。   如此被戏弄了一番,周晏也不生气,好声好气给他道谢:“那多谢岛主了,我和师弟先告退了。”   从大堂中出来时,天已经暗了,道上无人,周晏和沈妄一起走到道上,突然听他问道:“师兄为什么不说是沈府被屠了?”   周晏一怔,扭过头去看他,就撞进的沈妄的眼睛。   少年眸色沉沉,神色不明。   他怔了一下,扭过来头,哦了一声:“要想说,你自己去说。”   他没有没事去那别人伤疤引起注意的爱好。   当时池楹说话那么冲,如果真对他们二人心生轻视,他将是沈妄家被屠之事说出来,只会引得池楹嘲笑,还不如说是自己的朋友,这样池楹捉弄,也只会拿他捉弄。   对于自己被戏弄这事,周晏本人倒无所谓。   又不会少块肉。   周晏说完,以为沈妄听了他的冷言冷语,不会再追问下去,却没想听到一声轻笑。   他再次侧目看去。   就见沈妄正勾着唇笑,见周晏看过来,他并肩跟上周晏。   今日的云格外的热烈,火红色的云翻滚在海面上,沈妄看着云霞下盈盈站着的青年:“以后我的所有,师兄都可以说出去。”   “我是不喜欢别人拿我的事出去说,谁说的我不高兴了我就杀了他,”他跟上周晏,将当着路的贝壳踢开,去看周晏,“不过以后,师兄可以说了。”   *   从那日和池楹聊过之后,如此过了三日,周晏都没有再见过他。   祭祀节一年一度,瀛洲群岛的人聚在主岛广场中,由池楹设阵,大家祭祀瓜果吃食,乞求天道赐他们风调雨顺,保佑接下来的收成不遭受灾害。   这自然是整个瀛洲群岛最盛大隆重的节日,从池楹回来的那一日,主岛上的人就多了许多,每日都有越来越多分岛上的人登上来,周晏就算一整天都待在屋中,都能听到门前时常有人经过。   不止见不到池楹,就是隗朗,这三日也仅仅见过一面,他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被池楹捉去帮忙布置大阵了,直到第四日的早上,他才有时间来巫奶奶家找周晏。   “周大哥!我带你们去看大阵!”少年趴在门外,皮肤又黑了些,但笑容却比前几日灿烂许多。   周晏出了门,笑问道:“我们是可以去看的吗?”   听巫奶奶说祭祀节是瀛洲岛内事,他们这类外人是不允许去参加的。   “祭祀节后天才开始,我提前带你们去看看大阵,没关系的,”隗朗悄声道,“岛主昨天深夜才画好今年的大阵,好看着呢,我先带你们去看看。”   周晏还是觉得不好,正要拒绝,就见隗朗干脆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边走,嘴中碎碎念叨:“周大哥跟我来吧,没事的,我还能害你不成。”   “好,你先放开我。”周晏被他拽的一趔趄,无奈笑道,“我跟着你去就是了。”   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隗朗的手就松开了。   被迫的。   少年捂着手,单腿跳着在原地转圈,尾音都变了调:“疼!”   沈妄将刚刚拍隗朗的剑收回来,抬眼去看他,语气不咸不淡:“疼就对了,下次就能记得,别什么人都上手去抓。”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我点了一键感谢霸王票与营养液它在作话中怎么不出现,原来是我后台本来有七八章存稿,要再继续上传章节后它才出现的。所以感谢一直迟到了七八章的时间。   晋江它是有一些规则在身上的,是我太笨了写上一本的时候没发现,这本的时候还是搞不懂到现在才明白。(挠头_(:зゝ∠)_   不过还是谢谢宝子们的营养液与雷,感谢会迟到,但爱意是无价的,比个用胳膊放在头顶的大心心~ 第十四章 毒死你都没人给你收尸   瀛洲岛主岛中央被一片森林覆盖着,森林外围散布着不多的人家,再外面就是和海水紧挨着的沙滩了。   进森林的路只有多年踩出来的一条小道,小道狭窄,周晏三人甚至不能并肩行走,只能前后磕磕绊绊地前进着。   森林虽说不大,但只靠两条腿走,也走了近两个时辰,隗朗走在最前面,不时地回头道:“周大哥,马上就要到了。”   等他说第六个马上就要到了的时候,周晏开玩笑:“再不到,我都要怀疑你是把我和我师弟骗过来杀人抛尸了。”   隗朗一怔,反驳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害周大哥?”   “给你开玩笑的,”见他有些激动,周晏歪了歪头安抚他,温声道,“还要走多长时间?”   “应该是到了。”一直走在后面的沈妄道。   周晏听了这话,抬头望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小道在前方不远处戛然而止,汇入了一个方圆五六里寸草不生的空地中,那空地很大。呈现出一个极为规整的圆形,周围都是参天的古树。   他们一路走来,参天古木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只有这片地方得了灿烂阳光,恍然间如若被上天眷顾的福灵之地,一片圣洁之意。   隗朗对这里很熟悉,继续领着周晏两人往前面走去,边走边介绍道:“这片地是岛主废了好大劲在这片林子中开辟出来的,如果不出意外,我们瀛洲岛每年都在这里举行祭祀节。”   跟着他踏上了空地,周晏才看见空地中央设立着一个小圆台,那台子有三丈高,不大,上面能站三四个人的样子。台上矗立着一根木桩,那木桩浑身漆黑。与其说木桩,不如说棍子更为合适些。   周晏看了两眼,发现那木桩的材料似乎和池楹船的材料是一样的。   以圆台为中心,空地上绘着杂乱的线,多以红色为主,掺杂着些许的黑线,密密麻麻地在空地上铺展而开。   隗朗带着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线,来到了圆台地下。   圆台表面粗糙,隗朗抱着圆台,脚下使劲,没几下就爬上了圆台,他在圆台上招呼周晏:“周大哥你上来,在这上面能看清阵的样子。”   周晏听了他的话,和沈妄一起上了圆台。   三个人站在圆台上便有些挤了,隗朗一只手拢着黑柱子,剩下半只身子都探出了圆台,他兴致勃勃地指着南边一处对周晏道:“周大哥你看那边,那边的最上面的那道线是我画的呢!”   周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第一次看清楚了整个大阵的模样。   只看一眼,他便认证了心中刚刚的猜测。   他此时所站的这个地方,正是大阵的阵眼。   周晏眉心跳了跳。   他看了沈妄一眼,正巧碰见沈妄也看着他,只是这一眼对视,周晏就明白了此时沈妄和他有着一样的疑惑。   阵法之类,如若祈福之用,无需设置阵眼。   隗朗还在旁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周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你画的很好,你那两处正是此阵的一方小阵眼,你笔触流畅,启动此阵后灵力也自能流畅衔接和运行。”   他夸人向来真诚,隗朗被他夸的眼睛一闪一闪,两只胳膊抱着柱子,露出一个有点开心又有点羞涩的笑:“周大哥,我下次一定更努力。”   “已经很好了,”周晏笑道,“我能不能问问,你们瀛洲岛往年的祭祀节阵法都如这般吗?”   隗朗点点头:“对的,往年和这个阵法是一样的。”   他指了指正被他抱在怀中的柱子:“它从祭祀节开始就在了,一直用到了现在。”   周晏笑道:“我明白了。”   也许是他想错了,阵法一道,最为变幻莫测,他闭关了两百多年,也许人道真就有了有阵眼的祈福之阵。   理顺了这一点,周晏带着看祈福之阵的眼光重新去审视这个阵法,第一次见带阵眼的祈福之阵,他心中不免升起好奇。   同光宗作为灵州最强大的宗门,也有专门的阵峰,而他师尊谢长青扬名十三洲,除却一手惊鸿剑使得出神入化,用阵上也自有一套体系,周晏身为他的大弟子,阵法之道自然不缺人指点,而他也向来有些天赋。   如今遇到了没有见过的阵法,他自然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可他看了细细将阵法看了一遍,不觉得蹙了蹙眉。   尽管他在心中给自己做了这是祈福之阵的预设,可这阵法红黑线交错,极为复杂,怎么看都不像祈福之阵。   周晏看了一遍后在心中将阵法复刻出来,随着他在心中自己一笔一划勾勒出来这个阵法,感受到的并非祈福之时的祥和之意,而是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但这事显然不能在这里说。   将心中疑虑压在心底,周晏对隗朗笑道:“我能去看看你画的那个小阵眼吗?”   隗朗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可以!”   周晏便跟着他下了圆台,来到他画的阵眼之处。   那是南面一个小阵眼,是用来聚集灵力的,不过是这阵法十几个小阵眼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周晏一撩衣袍,在那个阵眼前蹲了下来。   他伸出指尖,顺着隗朗画的那道红线描绘着,莹白柔软的指腹最终停在了一处。   小阵眼的阵心。   隗朗在旁边一瞬不瞬地看看周晏,又看看他的手,见他停下就问道:“周大哥,是这里出了问题吗?”   “不是,你画的很好。”周晏低垂着眉眼,指尖动了动,往阵心处注入了一点灵力。   天地在这一瞬倏地停住,连阳光中的浮尘都凝固在了原地,周围森林一刹那间静止了下来。   下一瞬间,自阵法中迸发出一道凶悍磅礴的灵力,那灵力荡的四周空气都是一震,周围古木如遇见台风一般疯狂摇动。   无数树叶从树冠上抽离,如刀一般飞向周晏。   周晏紧绷下颚,腕子上灼日剑嗡鸣一声,飞离了他的手腕,剑身舒展,笔直的剑横在了周晏三人的前方,如同一条银色的蛟龙,闪着凌厉的光。   他神色未变,只轻呵一声:“静。”   他的声音并未有多高,但是随着这声不高不低的静字,一切就真的静了下来,如一个个刀片飞来的树叶停止了攻击,纷纷柔软打旋地落到了松软泥土中。   只剩一片沙沙声。   而周晏指尖下的阵似乎动了两动,如困兽被锁链锁紧,狰狞地怒吼了两声,但面对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最终还是选择安静地匍匐在了笼子里。   变故不过在一瞬间,周晏起身后,隗朗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地想靠近周晏给他解释。   但是被一柄剑挡住了去路。   沈妄横剑立在周晏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在少年毫无感情的眸子中,隗朗似乎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他皱了皱鼻子,去看周晏,一张口满是词不达意的慌乱:“周大哥...不是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横在他身前的剑还是没有拿走。   “把剑放下,不是阵法的问题。”周晏伸出手,拍了拍沈妄的肩,他碰阵的指尖不知何时被挂了道口子,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流下来,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他抬头对隗朗笑道:“我师弟脾气有些冲,你多担待。”   他的手碰到沈妄肩头的那一刻,沈妄僵了僵,顺从的将剑收了回去。   周晏绕过沈妄,走进隗朗,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揉了揉捏了捏少年慌乱的脸颊,笑道:“是我不好,你们岛主应当是这个阵法的主人,我擅自将灵力注入阵心,自然会遭到阵法的反噬。”   隗朗吸了吸鼻子:“真的是这样吗?”   周晏笑了笑,眸中一片柔软:“我还能骗你不成?”   “周大哥没事就行!”听了他的解释,少年心思浅,转眼又开心起来,“那我们回去吧,周大哥受了伤,我家有治伤的药。”   周晏储物戒中此时有一大堆可以轻轻松松治好他这点伤的药,但为了不让隗朗愧疚,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就按照来时的路线,就这么出了森林。   从隗朗家拿了药,再回到巫奶奶家时,周晏和沈妄正好看到巫奶奶从他们屋中出来。   在巫奶奶家住的这段时间,巫奶奶从未进过这间屋子,此时见到巫奶奶从他们家出来,周晏不免有些惊讶:“巫奶奶是找我和师弟有事吗?”   “你们不是跟着隗朗那小子出去了吗?”巫奶奶没有回答周晏的问题。   周晏笑道:“遇上了点事,便先回来了。”   “哦,”她点了点头,举了举怀中的东西,“我去屋中拿点东西。”   他怀中抱着一个鼓囊囊地包裹,被布包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周晏也没有多问,就这么跟沈妄进了屋。   沈妄进屋后,就开始四处转悠,周晏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东西,只是对他解释着刚刚森林里发生的事情:“那阵你就当没看见过,不管是祈福还是什么的,我们当日也不会过去,到底与我们无关。”   沈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见沈妄不回答自己,周晏也不打扰他在那寻摸,低头为自己处理伤口。   那伤口虽小,却极深,隐隐能见到里面的骨头了,周晏将隗朗给的药粉往伤口处一倒,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很疼。   下一秒,他就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住了自己,周晏一抬眸,就看到沈妄蹲在了他面前。   少年伸手将他的收拾是手指拽到自己腿上,低头将伤口上的药粉转眼吹了个干干净净。   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用手指挖了一点里面洁白的膏体,一点点摸到了周晏伤口上。   他动作小心,面上却冷笑一声:“给你你就用,毒死你都没人给你收尸。”   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就罢了,怎么别人给什么就用什么。   沈妄一颗心在胸腔中横冲直撞,只觉得隗朗送来的药粉哪哪都不行,说是淬了毒的药也不为过。   总之不能抹在周晏手指头上。   药粉带来的刺痛被含着灵力的药膏的清凉覆盖,周晏得了便宜,难得的没反驳沈妄,就这么乖乖任他上药。   药上好后,指尖又被沈妄小心的包扎了起来。   被包扎好后,周晏还主动去帮沈妄收拾散落在凉席上没用完的药粉药膏。   沈妄见到他罕见的乖顺,一颗沸腾的心不知为何又这么安静下来了。   可周晏却咦了一声。   他另一只手完好的指尖停在了凉席边缘的一处,那一处没什么异常,只不过顺着边缘处,隐隐有几寸红色的轮廓。   若不是周晏坐在这里上药,也不会发现。   沈妄也看到了这里。   他似乎终于找到了想要找的,手就要去掀凉席。   周晏配合他站起身子,待沈妄掀起凉席后,两人都沉默在了原地。   凉席下,是用红黑线画成的一个阵法。   那阵法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屋子,和森林中他们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十五章 与君入林   两人沉默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终是沈妄打破了沉默,少年冷冽眉眼瞥了他一眼:“现在能明白,不是什么人都是好人了?”   至少刚刚进了这个屋子中的巫奶奶不是什么好人。   趁他们去森林中的时间,趁机来屋中布下阵法,如果不是周晏试探了一下那个灵阵,早回来了一些时间,一切都显得这么天衣无缝。   周晏垂首,他视线一点点扫过那个和森林中一模一样的阵法,很久后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含着些疲惫:“你从来都没相信过巫奶奶他们?”   将凉席往地上一扔,沈妄随便往上面一坐,长腿屈起,扯开一个凉薄笑容:“我从来没相信过这个岛上的任何一个人。”   从上了船的那一刻就是了。   不过是周晏一门心思地觉得他们都是好人,他才没有说出来,如果这岛上的人不伤害他们,他们是不是好人沈妄也并不在意。   就当陪着周晏玩罢了。   周晏咬了咬牙,道:“我要去找池楹一趟。”   这是一个子母阵,他们屋中的为子阵,森林中的为母阵。   母子阵成,祭祀节那日,森林中母阵法有什么样的威力,屋中的子阵法就会有同样九成的威力。   如果他们刚刚没有发现藏在凉席下的子阵法的话,当祭祀节主阵法开启那刻,可想而知,屋中的他们会遭受些什么。   到那时,便不止是手指被割破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子母阵,”周晏给沈妄简单解释了一下子母阵的原理,下结论道,“子母阵非洞虚以下的修者不能布成,而整个瀛洲岛,只有池楹有这个能力了。”   以祭祀为阵,布绝杀之局。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去找池楹一趟。   周晏叭叭地说了一大堆,一扭头就见沈妄支着下巴,不知盯着哪一出目光涣散,他顿时一口气没提上来,伸手狠狠地敲了他一下的额头,冷声道:“认真听我说。”   青年说是狠,但到底没有下大力气,这点疼痛对沈妄来说不过毛毛细雨,他嗯了一声,眼珠转了转,目光很轻很快地从青年腰间略过,又换了个手支着下巴,懒散道:“师兄继续说。”   他的师兄刚刚指着阵法说得认真,沈妄看着这阵法只觉得脑壳子疼,不知何时看着周晏指尖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腰上。   他今日没带玉牌,消瘦腰间空空如也,沈妄看着那处,眨了眨眼。   总想系上些什么。   他恍若黑夜中在万丈悬崖边行走的恶狼,不去想前路如何,只知道抬头,去盯着悬在天边上的那弯尖尖月亮。   “明白了么?”周晏又讲了一遍,侧目去问他。   沈妄点点头。   “如此便好。”见他这么说,周晏满意地收了手。   两人又将凉席铺好,盖住了下面的阵法,屋中的一切被粉饰起来,一片安宁景象。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   随即,他们屋中的门就被掀开,一个小小的头颅探了进来。   是巫奶奶的小孙子。   他还是举着一个大盘子,上面铺着些吃食,将盘子放到周晏面前,他也不说话,就朝周晏伸出了手。   这是这几日养成的习惯,每当他来给这两个人送饭,高一些的那个好看哥哥都会给他几个灵药丸,再温声细语地说谢谢他。   他将这些灵药收好,转手在环碧海码头卖出去,便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周晏从储物戒中拿出了几颗灵药丸,递给了小孙子,笑着随意问道:“你奶奶呢?”   小孙子抬头瞥了他一眼,将灵药装在怀里,飞速说了几个字:“给岛主办事去了。”   他说完不等周晏再问,脚下使劲,就溜了出去。   周晏失笑。   从小孙子这里打听不到什么,第二日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去找了池楹。   来到池楹的院子前,周晏却被告知,每年祭祀节的前一天,池楹都不见人。   因为这天是他妹妹的忌日。   周晏站在禁闭的院子门前,正在和守在门前的侍卫相持时,门中传来了一道声音:“岛主说了,让门外的客人进来。”   是隗朗的声音。   听见这道声音,周晏抿了抿唇。   如果他们所猜想的是真的,那么这一环中,隗朗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周晏实在想不通隗朗为什么会想要害他们。   十四岁的少年像树上青果,在海岛上野蛮生长,无拘束地长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细数一下,周晏自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沈妄,便是和隗朗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了。   沈妄是男主,以后要和谢长青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不敢和他有太深的交集,只当他是个任务目标,而隗朗,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交的第一个朋友。   门被打开,隗朗对周晏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周大哥,你们跟我来。”   周晏眼睫颤了颤,笑道:“好。”   隗朗带头,两人绕过前院来到后院,首先入眼的,便是院中央的一个小小坟包。   那坟包旁有两棵树,中间架起一个可以躺的秋千,池楹就卧在秋千里面,只露出来一只长长的兔子耳朵垂在外面。   听见脚步声,他从秋千里探出头来,一脸美梦被打扰的恶霸语气:“有什么事快说,没事就滚蛋。”   周晏扬了扬眉,这也没有妹妹忌日的伤心啊。   见周晏一脸疑惑的模样,池楹明白了什么似的,扭朝隗朗扭去:“ 是不是隗圭又在外面瞎说了?”   “他总是这样,”池楹没有等隗朗的回答,双腿一晃从秋千上荡了下来,“今天不是我妹妹忌日,我就是偷懒想休息,所以不见人而已。”   他指了指旁边小小的坟包:“不过我妹妹就在这里,当然你也没有机会给她打招呼了。”   周晏:“......这我还是知道的。”   池楹似乎格外喜欢看他被呛到无语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说说看,这次让我来帮你什么忙?”   周晏看着他道:“我去看了看岛主祭祀节的阵。”   “嗯,”池楹嗯了一声,弯下腰去将坟包上新长出的一颗杂草拔了下来,“是我让隗朗带着你们去的,都说同光宗首席周晏于阵法上颇有研究,看了我的阵法,你觉得怎么样?”   他答的随意,语气中一片的云淡风轻,让人捉摸不透意味。   “很不错,”周晏弯了弯眉眼,温声道,“不过倒是有几分子母阵的意思。”   “我可不会什么子母阵。”池楹直起身来,朝周晏笑了笑,“不过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很会布子母阵,你从哪里瞧出来像子母阵的?”   他眼底一片坦荡,周晏看着,却只觉得心凉。   “许是我看错了。”周晏垂首,伸手抚了抚坟包前小小的墓碑,那墓碑上只简单的刻了几个字——池楹之妹池暖之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   他扯开话题道:“是我来得急了,竟也没给岛主妹妹带束花。”   “她死的时候还没化形,你带花也没用,她见了恐怕也只会想到吃,”说起妹妹,池楹眸中柔和了些,“我真是嫌弃死她了,什么都不懂。”   他伸手拍了拍墓碑:“但我到底只有这一个妹妹,我们出生时不知来处,她死了我到哪里便把她带到哪里,也算她在哥哥身边有个归处。”   “不说她了,”池楹收回手,“你那个跟屁虫师弟呢?”   “他身体不适,我让他在屋中休息,”周晏笑道,“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岛主了,便先走了。”   池楹闻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周晏,你来了就是来问我这个的?你真是有病。”   被骂了,周晏也见不生气,好声好气道:“我和师弟过几日应当就要走了,谢谢岛主这几天的招待。”   池楹冷笑一声:“你俩最好现在走。”   *   从池楹家中出来回到巫奶奶家时,沈妄还没有回来,周晏独自坐在席子上,一边回想着刚刚和池楹的对话,一边伸出手,在空中虚虚比划着。   正是祭祀大阵的形状。   池楹一张嘴密不透风,周晏也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装的,只有这阵已成,不管如何,都要找出破解之法来,   他将阵法一点不错的在虚空中描绘出来,又盯着虚空瞧了一会儿,皱了皱眉。   他竟看不出破解之法。   整个阵法天衣无缝的和谐流畅,就算将阵心破坏掉,也没法破坏整个大阵。   灼日剑松松绕在他腕子上,周晏反复临摹整个阵法,随着他手法越来越快,银白色的剑像个镯子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最终被一只手固定住。   是沈妄。   少年不知何时回来了,他衣裳发间都沾满了泥土,可是一双眼睛亮的过分,抓住周晏的腕子道:“成了。”   听见这句话,周晏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成了就好,这样我们就能有几分保证,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好了。”   如此一等,便到了深夜。   整个瀛洲岛寂静一片,每家每户的窗户内都是漆黑一片,所有人都汇聚到了森林之内,周晏和沈妄走在路上,仿佛置身荒郊野岭之中。   两人又来到了森林入口的小道上。   这次没有慢慢行走,两人一前一后,动用了灵力,不过几刻种,就到了布满阵法的空地边缘。   途中,周晏甩给了他和周晏一人一个隐身诀。   随着两人离空地越来越近,渐渐听到了越来越响的声音。   但那声音却不是说话的嘈杂声,而是一些训练整齐才能发出来的脚步声。   直到周晏能看到空地景象的那一刻,他一瞬间握紧了手。   隗朗祈福之阵的说法,简直是可笑。   漆黑空地上,只有高台上燃着几个零星火把,下面的阵法每个小阵眼之上,都站着一个人。   一个个拿着兵器的人站在小阵眼上,神情肃穆地注视着高台上的那个人。   池楹。   而池楹微微垂首,隔着阵法和人群,目光轻轻落到了有着隐身诀的周晏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3 13:07:30~2021-11-01 17: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090344 50瓶;我的菩提玉斋呢 20瓶;玓冉 11瓶;芒果精馋哭了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阿晏   周晏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灼日剑游蛇一般从他腕间滑到手心,他握着剑柄,往前了一步,将沈妄挡在了身后。   他神色淡淡地接着池楹投来的视线,没有丝毫要退后的意味。   被他下意识笼罩在身后的少年却是一僵。   高台上,池楹的视线在周晏身上停驻了两瞬,神色不变地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发现周晏在这里。   周晏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拉着沈妄往阴影处躲了两步,低下头来嘱咐他道:“你接下来只用跟在我身后就好。”   不多的月光将给他脸上渡上了一层阴影,青年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瞳都藏在黑暗中,声音浅淡却珍重:“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我在,就能保你无事。”   沈妄罕见的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目光沉沉。   交代完这些事,周晏便不再理会沈妄,而是转过身去,去瞧高台上池楹的动作。   整片森林寂静的一丝风都没有,夜色浓稠地抹不开,空地大阵上,一个个黑衣人如同一把把沉默的尖刀,无条件地听从着高台上池楹的指挥。   池楹声音没有起伏,一个个调动的字眼从他嘴中蹦出来,再由棋子一般的黑衣人一一完成。   不过须臾,每个小阵眼上就已经精准地站上了人。   离子时还差一刻钟。   月亮升到了最高处,淡薄地挂在天空中,从周晏的方向看去,那满月像从池楹背后升起,堪堪悬停在他头顶。   月光冲不破森林的暗,却能将高台之上他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冷峻的眉眼,面上一片冰寒。   他殷红的唇中吐出两个冰冷的字:“阵成。”   随着他这两个字落下,站在每个小阵眼上的人都在下一瞬伸出了胳膊,他们沉默而快速地拿出一把短刀,往自己胳膊上毫不留情地割去。   顿时血流如注。   红色的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汇入到地下的阵法之中,随着越来越多的血流下来,一个个小阵眼开始闪烁着微弱的血红的光,血光闪烁间,黑衣人流的血转眼见就消失不见了。   被地下的阵法吞噬而去了。   周晏注视着这一切,忍不住咬牙道:“丧尽天良。”   以血为祭的阵法,极尽天下恶毒之用,召出来的也都是邪祟之气,人道十三洲三岛,这类阵法,是被明面禁止的。   却没想到在瀛洲岛,被身为岛主的池楹带头布置了出来。   周晏的目光掠过一个个仿佛不知疼痛,又要往自己身上割第二刀的黑衣人身上,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阵法南边一处。   那一处的小阵眼上,站着一个比周围人都略矮一些的身影。   他显然还没长开,十四五岁的样子,正举着小刀往自己身上割下第二刀。   汹涌的血从他胳膊上流了下来,让他不由得晃了晃,少年一咬牙,使劲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可脸上的痛楚之色到底遮不住。   是隗朗。   周晏握剑的手一紧。   他身后的沈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顺着周晏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隗朗。   顿了顿,沈妄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他从没什么慈悲为怀的心,一颗心在脏污之处泡的久了,世俗的道德早不能束缚他,见到隗朗这样子,他心中便升起止不住的欢愉。   如此这样,他的好师兄就能看清,是谁背叛了他。   又是谁一直在陪着他。   那厢,众人的动作并未停止,随着两道见骨伤口留下的血,阵法中血光之色越来越重,到最后,肆无忌惮的血光几乎将站在小阵眼之上的人给吞并掉。   连月亮都被映射出月红之色。   血红之色持续了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开始紧紧地盯住高台之下的一小片被空出来的地方,那地方是全阵中唯一没被血色占领的地带。   就这么又盯了一刻钟,那空地上什么都没发生。   而鼎盛的血红之色也慢慢有了褪去的迹象。   沉默无声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道:“岛主,他们没在屋中!”   周晏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了巫奶奶焦急的面容。   人群沉不住气了,可高台上的池楹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听到巫奶奶这么问,他终于露出今夜的第一个笑:“当然不会在屋中,人家这不是在旁边看着我们的吗?”   随着他这句话,他腰间别着的双钩被他抽出,呼吸间,其中一个双钩就已被池楹甩出。   那双钩蕴含着强大的灵力,直直朝周晏方向刺来。   “从我们布阵开始看,周晏,可看清楚了?”   周晏呼吸一顿。   自从他们踏入森林的那一刻,池楹就已经知道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周晏干脆也一掐诀散了隐身诀,双钩转眼到了他身前,他手腕一转,灼日剑就接住了双钩。   剑与钩撞在一起,铮鸣之声响彻方圆天地。   周晏握剑的手一用力,灼日剑迸发出一阵银光,袭来的双钩就硬生生被他折断了方向,朝它的主人池楹飞去。   周晏收了剑:“不过一个阵而已,也没什么好看的。”   池楹显然不以为甩来一个双钩就能将周晏给伤了,他伸手稳稳握住飞来的双钩:“是没什么看的,不过引你来了就好。”   他说完这句话,厉呵一声:“起阵!”   周晏眉目一转,才发现太平静了一些。   所有人的反应都太平静了一些。   他扫视了一下那些注视着自己的人,发现所有人对于他出现在这里似乎都不惊讶,甚至有一丝终于出现了的理所当然。   他最终看向望着自己的隗朗,少年接触到他的目光,下一瞬,就将头扭了过去,不再与他对视。   一直在他身后没有出声的沈妄突然冷笑一声:“好一出大戏。”   听了他这话,周晏仿佛被一通冷水浇了下来,一瞬间恍然大悟。   真是好一出大戏。   带他们故意来看阵,又在他们回去之时特意让他们看到巫奶奶从他们屋中出现,引得他们发现屋中的阵,从而怀疑到子母阵身上,去找池楹试探出一个说法。   最终池楹话中的棱模两可,使周晏决定来一探究竟。   周晏扬了扬眉,低声道:“屋子中的,根本不是子母阵。”   只不过是按照子母阵的画法,让他顺理成章地认为那是子母阵。   沈妄磨了磨牙,扯开笑容:“师兄和我想一处去了。”   周晏也笑了:“是不是子母阵,都没关系了。”   池楹设计让他来,他便来了。   他来了,这也不过就是一个阵而已了。   见他丝毫没有惧色,站在高台之上的池楹笑道:“知道你不怕,但是周晏,你仔细看看,这是几个阵?”   他话音落下,整个森林开始摇动。   空地之上的阵法一刹那血光之气冲天,而无数的树叶从树干中脱落,脱落的那一瞬,翠绿的树叶如染上血一样变得猩红,铺天盖地地将周晏的身形吞没。   阵中之阵。   空地为阵,亦是阵眼。   而完整的阵则是整个森林。   或者说整个岛也不为过,此时此刻,这岛上的每一片树叶,都变成了能杀死周晏的利刃。   双目被血红之色充斥的那一刻,周晏无奈地笑了笑。   他上辈子是杀了池楹父母?值得让池楹用如此心力布置这样的大阵来对付自己。   灼日剑在他手中被舞地看不清剑身,只剩一道道清影,他凭强大的灵力硬生生在漫天猩红树叶中割出了一道口子,将他和沈妄稳稳地护在了当中。   可这种平衡也没有持续多久。   一道刁钻的刃破开了周晏的剑法,毫不留情地朝他颈子捅来。   手腕一抖,灼日剑隔断了双钩。   周晏望着不远处站着的池楹,笑道:“我得罪过你?”   池楹被猩红树叶包裹着,众多树叶却没伤他一毫,冰冷坚硬的刃全都对准了周晏和沈妄。   疯狂的,一寸寸向他们推来。   池楹看着他握剑的手。   再强大的人也没法全部避开无孔不入的树叶,周晏握着灼日剑的手腕被割的鲜血淋漓,连带着他露出来的颈侧脸颊也受了不少伤。   束好的发凌乱散开,铺在肩头,好不狼狈。   “也不是得罪,”池楹眸中没有表情,只盯着他,“是你太蠢了。”   他说完这句话,两人之间再也无话,双钩被他握在手中,池楹整个人朝他袭来。   两人纠缠在一起。   周晏一边要躲避树叶,一边要应对池楹的攻击,一开始还能应对,可慢慢地就被被缠的分身乏术。   当他再转身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沈妄不见了踪迹。   周晏本就急促呼吸顿时凌乱了几分。连带着握剑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抵挡之势连带着弱了几分。   池楹眉目一禀,钩就刺入了他肩头。   飞升天道的人,即便被抽了神骨,到了人道,也不是周晏能轻易折杀的,刺入他肩头的钩将周晏狠狠带着往后,最终将他钉在了一颗树上。   珰的一声,灼日剑从周晏掌心滑落,落入了地下。   他的手也无力垂了下来。   胜负,似乎在这一刻有了结果。   池楹却没有丝毫停顿,一只手将他用钩禁锢着,另一只手拿着钩就要朝他肚子上捅去。   竟是要将他当场在这里开膛破肚的意思。   周晏微微睁大了眸子。   就在双钩碰到他衣裳时,漫天纷飞的树叶在这一瞬突然停止了动作。   猩红树叶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天地一下子澄明起来。   池楹一顿。   就是这一顿,地上的灼日剑飞起,以种极为刁滑的姿势,狠狠刺穿了池楹要捅周晏肚子的手,剑身带着他将他掀翻在地。   入土三分,池楹再无法动作。   从周晏被禁锢到池楹被灼日剑困在地上,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周晏无力垂下的手扬了起来,碰上了肩头的钩,他五指合拢,握住钩,将它一寸寸从自己身体中拔出。   他一步步挪到池楹身边,将钩扔到他身上,青年呼吸凌乱急促,满身的狼狈,但面上却有着畅快:“我说了,不过是一个阵而已。”   他让沈妄按照他的方法添了几笔,就变了。   破不了,那就让阵换个主人。   再以身作钩,拖住池楹,待大阵运行到他添的那几笔上,接下来的阵如何运行,就全凭他做主了。   同光宗首席破阵的方法,向来粗暴。   池楹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听周晏这么说,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才有了些许情绪,似怨恨又似解脱。   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间浓雾四起。   浓雾来的声势浩大,不过几个呼吸间,天地就变得白茫茫一片。   周晏一下子充目都只有白色,他试着叫了一声:“池楹?”   没有人回答。   他又唤了一声沈妄。   依旧寂静无声。   吸了几口浓雾,周晏脑中便开始泛疼,幸而灼日剑还听他的召唤。周晏将灼日剑握在手中,努力稳住心神。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似从天边传来,温柔缱绻,两个字自唇边呢喃而出,勾人心魄。   他喊道:“阿晏。” 第十七章 不要叫我阿晏,也不要碰我   听到阿晏这两个字时,周晏怔愣在了原地。   那声音还在叫着他,一声又一声,从白茫茫的远方传来,又似在他耳边。   “阿晏......”   将灼日剑横在身前,周晏冷笑道:“只会叫人却不现身,你是地鼠?”   他这句话说完后,那声音果真不叫他名字了,周晏刚刚听到“阿晏”两字升起的恶心感才稍稍落下。   四周沉寂了一会儿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阿晏,你还是这样。”   他说完后,还轻轻叹了口气,含着点无可奈何的包容。   周晏:“......”   有病吗这是?   所幸那道叹息声过去后,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一步一步,响彻在这方圆天地。   周晏调转了身子,灼日剑剑刃朝下,直直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茫茫天地间,慢慢出现了另一抹白色。   那白色更亮些,服帖柔顺地贴着男人,显得男人的发与眸暗沉极了,他束着白玉冠,恍若九天之上下凡渡世的仙人,半丝污浊沾不了身。   可通身的气度却不容人置喙。   和他相比,周晏此时一身月白衣袍凌乱地沾着血,束发的带被割断,肩头颈上错落地散着发,连手腕上,都是深深浅浅的口子。   只一张脸苍白地过分。   可男人望向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嫌弃,只有深切的思念,像看着独属于自己的一份珍宝蒙了尘,他朝周晏伸出手来,无奈笑道:“阿晏,怎么我不在,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周晏眉毛都没动一下,而男人伸出来的手,碰上的不是青年柔软手掌,而是冰冷剑尖。   灼日剑剑尖指着男人掌心,周晏平复着呼吸,忍着肩头的痛,淡声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剑就不是指着你手了。”   灼日剑往上移了几寸,掠过男人手掌,直指向他喉咙。   周晏在威胁他。   男人狭长的眼中含了笑,像望着不懂事的孩子那般:“阿晏,我找了你很久。”   周晏道:“我不认识你。”   【你认识他。】   一个声音自他心底响起,幽幽道。   是系统。   自从给他颁布了任务后,系统就像去冬眠了一样,周晏平日里唤它,轻易唤不动,大多数时间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慢慢的,周晏几乎忘了他还有个系统。   此时系统主动冒了出来,告诉周晏他认识这个男人。   男人的话他不信,可系统的话他却是相信几分的。   难不成我真的认识他?   青年咬了咬舌尖。   许是看他没这么反抗了,男人笑了笑,他悠悠地伸出手,手背贴着灼日剑剑刃,只一使劲,就让灼日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向旁边斜去,不再隔在他和周晏中间。   没有了阻挡,男人上前一步,一伸手就能碰到周晏了。   他比周晏高了些许,此时稍稍低头,大半个身影就罩在了周晏身上。   像是把他拥在了怀中。   他伸手碰了碰周晏脸颊上的一道伤口,无不怜惜:“疼么?”   可下一瞬间,他伸手就能碰到的人离开了。   周晏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微微抬头:“我忘了许多事,其中包括你,如果我曾经欠过你什么,你跟我说我还你,如果我们两不相欠,以后就当作不认识便好。”   他抬眸,长眉下向来温软的眸子此时清冷冷一片:“所以,你只用说就行。”   他一字一句道:“不要叫我阿晏,也不要碰我。”   他不认识这人,那么这人只能是原身的故友,如有相欠,他替原身还了,如果没有,他也没兴趣和这个男人做朋友。   男人被他的话说得一怔,他眸中泛起兴趣,可出口尽是委屈:“阿晏,我亲自看着植入你身体里的那段神骨,此时还安放在你体内,你说这样的话,真教我伤心。”   植入他体内的那段神骨。   周晏握着灼日剑的手颤了颤。   “上古之神的神骨,这人道天道,独此一份,”男人叹道,“是我看着放到你身体内,救你性命的。”   他眨眨眼,面上泛起一点笑容,像猫戏弄怎么也逃不出他掌心的老鼠那样,语气温柔而残忍:“阿晏,这情你如何还我?”   空气沉默了一瞬,周晏看着他,毫不犹豫的道:“如果你要,还给你就是了。”   “那我可舍不得,”男人柔声道,“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一根骨头,给你就给你了。”   周晏被这段话和男人的语气说得直泛恶心。   调戏他的兴致落了下来,男人似乎不再愿意在这里多费口舌,他又一次朝他走过来,声音轻轻柔柔却不容反驳:“阿晏,跟我走。”   他竟是要带他走。   周晏下意识地连退几步,灼日剑横在胸前,灼日剑平日里笔直的剑身此时也轻轻颤抖着,不像是惧怕,而是有些生气的铮鸣。   见他这副样子,男人轻笑一声。   他甚至没有伸手,周遭无边的白雾就疯狂地涌向周晏,那白雾到了周晏身边,似乎就有了重量,从四周无处不在地挤压着他,慢慢使他动弹不得。   周晏触目呼吸都是这些白雾,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四面不透风的墙挤压着,那墙越来越近,他挣脱不得,到最后呼吸都是疼痛的。   他攥紧了在袖中的手。   绝对实力的碾压,他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力。   那白雾还从头顶压来,灼日剑被周晏用剑尖抵着地,稍稍抵抗着头顶的压力。   不多一会儿,周晏口中就弥漫起了血腥之味。   男人看着他低垂着眸,撑着剑不断颤抖的手腕,和不肯弯下去的脊背。   他叹息了一声:“阿晏,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他语气中含着脉脉温情,可是下一瞬,压在周晏身上的白雾就又浓了一倍!   周晏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灼日剑已经半截剑身入了地下。   他整个脊背陷了下去,发从他肩头散落,凌乱地旖旎在地上,只有握着灼日剑剑柄的苍白手掌还支撑着。   显得无力极了。   男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正要弯腰去碰他,就见一直低着头的人抬起了头,他发丝凌乱,满脸满颈都是被逼出来的冷汗,只向他投来一个清凌凌的目光。   男人的动作在这个目光下蓦地一顿。   周晏微微仰着头,哑声道:“滚。”   他被压制着,没法反抗,然后,对着压制他的男人说了一声滚。   白茫茫天地间,男人嘴中溢出一丝冷笑,他欲抚摸周晏头顶的手方向一转,伸向了他的脖颈,白皙柔软的颈子被男人掐在手掌间,男人的手愈收愈紧,直至周晏被他掐的面上一篇潮红。   “阿晏,你要听我的话。”   不要这样,不要他不管怎样,都掐不断折不弯这把嶙峋瘦骨。   周晏被他掐的恍惚,他想呼吸,却觉吸进胸腔中的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棉絮。   他要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神经病掐死了。   真可惜,握着灼日剑的手腕一点点松开,周晏有点难过的想。   他心道:我还不知道沈妄此时是否安然无事。   是他拖累了他,带着他来瀛洲岛,嘴上说护着他,却让他迷失在漫天树叶的阵法中。   他当时便该求求谢长青,好好求求谢长青,让他找故友时也带着沈妄,师尊这么厉害,总能护住沈妄,不像他这个没用的师兄。   青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叹了口气。   带着些柔软的愧疚。   男人看着掌心中慢慢垂下的头,心中被刺了一下,他正打算松开手时,却突然感受到肩头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就看到左肩被利刃划过了一道见骨的口子,于此同时,一阵凌冽的风从他耳边飞过,也穿过周晏身旁的空气,最终没入他身后的土地中。   那是一把宽剑,割伤了男人肩膀,逼他不得不松手,再整根没入到了地上,只留一把漆黑剑柄在地面上微微颤抖着,连带着剑柄上的青色剑穗在空中纷乱,可见剑的主人使了多大的力气。   太久没受过伤了,男人僵立在那里良久,似乎才明白受伤的是自己。   他捂着伤口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的白雾中,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少年眉目间染了鲜血,配着他本就有些凌厉阴沉的五官,此时显得格外可怖。   更可怖的是,他眸中的暴怒。   见男人望过来,他一伸手,周晏背后没入地的漆黑长剑,似受到召唤,飞身而起,霎时间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握着剑,语气甚至有些轻柔:   “你的手,不用要了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2 10:44:52~2021-11-03 18:0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090344 80瓶;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   少年提着剑,一步步地朝两人走过来。   待看清他面容后,男人突然笑了,嘴中有些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沈妄。”   他说的斩钉截铁,好像两人很熟的样子。   沈妄没有理会他,而是快步走到周晏面前,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蹲了下来,张开双臂接住了他摇摇晃晃的师兄。   周晏握着灼日剑的手终是完全松开了,他整个人跌落在沈妄怀中,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大口地喘着气。   随着沈妄的到来,他终于是能呼吸了。   沈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一只手拦着他的腰,将手放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   少年狠戾的目光在看到怀中人脖颈上被掐的粗红印子时闪了闪,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更轻柔地拍着周晏的背,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粘在周晏脖颈上的发丝给拢到一边。   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破碎的瓷器。   周晏呼吸顺畅后,神智便清明了些许,他从沈妄怀中抬起头来,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   他声音还哑着,此时一说话,被掐的狠的喉咙就有种撕裂的痛。   沈妄的动作僵了僵,随即笑了,他碰了碰周晏受伤的肩膀,只低声笑道:“师兄还疼吗?”   周晏缓过来后,拾起来灼日剑,就要撑着剑从他怀中站起来,听见他问,道:“不疼了。”   就是疼,也不能在这里说。   男人还站在不远处,沈妄一个刚入道不到一年的新弟子,刚刚能伤得了男人已经算是撞大运,必然不能再伤他第二次。   周晏站起身后,稳住身形脚步微动,将沈妄挡在了身后,淡声道:“无妨了。”   不远处的男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在嘲讽什么:“阿晏,他害你一次不够,你还要让他害你第二次么?”   回答他的,是一把呼啸飞来的剑,漆黑长剑几乎没有一点时间耽搁直奔向他头颅,男人下意识转身避开,可到底被割断了一缕头发。   沈妄从周晏背后出来,掀了掀眼皮看他。   男人被他砍伤了肩膀,割断了头发,此时面对着沈妄的目光,竟是什么都没说。   长剑又飞回了沈妄手中,他拿起长剑,做了个起势的动作。   孤原上的狼崽恨上了人,哪怕那人手上握着火把提着长刀,它宁愿就算被烧死,也要从那人身上扯下一块肉来解恨。   男人面无表情,与他对峙了片刻,终是拂了拂袖。   随着他拂袖的动作,弥漫在天地间的雾气开始散去,泼天浓雾来的厉害,消失至尽也不过是一瞬间,随着雾气的散去,周围的景象便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天还未亮,奈何暑夏的太阳东升的早,森林的轮廓边,已经被朝阳渡上了一层浅浅的灿烂金黄。   不算强的曙光,但也足够照清楚此时的一片狼藉。   周晏和沈妄此时站的地方,正正好是整个空地的中央,在他们身后不过几步,便是祭祀大阵的高台,而男人就站在森林小道汇入空地的入口处。   虽说是入口,但也已经被纷落的树叶遮完全,看不清楚了。   从周晏的视线望去,最近几丈的参天古树,全都已经秃了,地上到处是落下的树叶,已然将空地上的祭祀阵遮了个完全。   在三人的不远处,池楹正低垂着头,斜斜坐靠在一颗古树边。   站在小阵法上的那些人,包括隗朗,都已不见了踪影。   待浓雾散去后,池楹也看见了周晏三人,他的目光扫过周晏和沈妄,最终停留在了白衣男人身上,池楹扬了扬眉,对男人道:“我就猜是你。”   他语气熟稔,显然与男人认识。   男人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目光放到周晏身上,柔声道:“阿晏,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便先回去了,阿晏且等等我,我总会来找你的。”   他倏尔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沈妄,又道:“阿晏,不要相信他。”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四周空气一荡,他便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像一阵风,不知姓名,来得突然,去的也没有踪迹可寻。   随着他消失,气氛终是不再这么压抑。   周晏将目光转向看起来和这个男人很熟的池楹身上。   此时周晏满身是伤,而池楹情况也不太好,只有一个沈妄,虽眉目间沾了血,但其他地方确是没什么问题。   “还要杀我么?”周晏问。   池楹甩了甩手中的双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他都来了,杀不成了,不杀了。”   他歪了歪头,露在外面的兔子耳朵就跟着垂了下来,一晃一晃的:“你信我吗?”   灼日剑重新伏回他手腕上,周晏温声道:“你既然说了,我就信。”   现在不信也没办法,他和沈妄只能赌一把。   “不问我为什么杀你?”池楹用没有受伤的手一撑地,站了起来。   “先不问这个,”周晏笑了笑,“想问问你刚刚那个人是谁。”   池楹沉默了一瞬:“云芜,我在天道认识的一个故人。”   “别问我知不知道你们两人的事,”他咬了咬牙,“我一个兔子,哪明白你们那些劳什子破事!”   周晏失笑,他环顾一圈:“你们兔子布阵,都挺废叶子的。”   他这句话含着些调侃的意思,清清淡淡,池楹听了,一直提着的心竟放了下来。   昨晚上的你死我活,刚刚相互试探的剑拔弩张,似乎都在周晏这句话中消散了。   池楹扬了扬下巴,走进周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认识很久的朋友那样,道:“你先好好休息,醒了之后来找我。”   他说完,不等周晏回答,就率先出了林子。   见他走远,周晏才收了笑容,他伸手揉了揉额角,再睁开眼,就看到沈妄正盯着他。   周晏勉力对他招了招手,沈妄上前了一步。   看准了方向,周晏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一闭,就向他怀中载去。   失去意识前,周晏还不忘呢喃嘱咐道:“麻烦师弟了,记得把师兄背回去。”   池楹走后,他才敢泄了最后一丝力气,放心的晕过去。   沈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接了满怀的槐花香。   怀中的人很安静,他刚刚抱他时只有满心的愤怒,此时万籁寂静,他拦着周晏的腰,只觉有些他的师兄太轻了些。   他一只手就能拦着他的腰。   此时森林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周晏的头枕在他肩,垂下的发也散了他满身,纤细柔软的眼睫扫在他耳畔。   天地为幕,落叶纷飞,明明是寂静无声,沈妄却能听见胸腔中一颗心如惊雷般跳动。   分明是不合时宜,可他又想起混迹在镇子中逃命的那段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一串铜板就能雇他去杀个人,他杀了人,就拿着钱去听书喝茶,日子混混沌沌一眼望不见尽头。   他依稀记得有一日,东头老许讲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一介凡人恋上一个仙人,檀板一敲,有人笑道:“一个土匪,竟被仙人勾去魂了。”   一个土匪,竟被仙人勾去魂了。   此时仙人在怀中,满身槐花香,土匪却只觉得不过是他区区魂魄,仙人既要,拿去便是。   灵魂带着筋脉,血和着肉筑成块垒,尽数送去给仙人把玩,如若换得仙人一笑,是他一身躯壳获无上赏赐,终得了个尘埃落定,发出了点轰鸣声响。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①   鬼使神差的,沈妄没有听周晏的话背起他,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周晏膝盖,将他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劲瘦腰肢被他禁锢在臂弯中,轻的随时都能逃离他掌控。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妥。   抱着他的仙人。   前路漫漫,他只怕再没这样的时刻。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出自南北朝萧钢《咏萤诗》。   我自己很喜欢的一个解释是:如果您拾取我这发光的小虫,我将毫不吝惜自己的微躯。【解释出自“古诗文网”APP~】   感谢在2021-11-03 18:05:20~2021-11-04 16: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有什么事,我醒了和师兄一起去   周晏醒来的时候,天光大好。   他整个人被安置在柔软棉被中,身上盖了一层很厚的棉被,五六月的天,给他盖被子的人似乎怕他冷到一样,棉被一直盖到了他鼻梁处,堪堪遮住他的眉眼。   以至于周晏整个人被裹在被子里,看不清四周的情况。   所幸周晏本人就体凉,此时卧在这被褥之内,也不觉得闷热。   他的伤口都已经被妥善处理,受伤的地方被抹了上好的灵药,此刻正是一身清爽。   他刚醒,脑子懵懂一片,见周围没有人,就趋于本能一般,拿着脑袋小兽一样拱了拱遮盖着他大半个头的棉被。他没有束发,发上无冠,棉被就被他用头拱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圆润的包。   是他脑袋的形状。   周晏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由得闷闷地笑了起来。   带点傻气。   他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就这样头埋在被子中摸索了良久,他才伸出手,将被拱的乱七八糟的被子从自己头上掀开,顶着一头更乱七八糟的发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周晏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笑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眸中。   他笑容僵在了脸上。   沈妄正坐在床头边的一个凳子上,怀中松松抱着他那把漆黑长剑,低垂着头看他。   见他抬头看过来,少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很久没阖眸的眼中泛起了点笑意。   显而易见的,刚刚周晏办所有的蠢事,他全都看见了。   周晏腾一下子缩回了被子中。   丢人丢大发了。   脑中不停歇地回荡着这句话,直到他感受到有一双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沈妄有些喑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师兄好些了吗?”   平复好呼吸后,周晏才慢慢钻出被子,端着师兄的气势,淡声道:“没事了。”   可待他看清楚沈妄的样子后,接下来要说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少年还穿着一身那日没换的黑衣,血在他眉目间凝成血块,布满血丝的眼中是遮不住的疲惫。   周晏不由得抬手碰了碰他的发,发间全是深夜还未消散的寒凉。   “我晕了几日?”周晏抿了抿唇,问道。   沈妄站在他床边,眉眼柔和了些:“三日。”   再没说些什么,周晏催促他道:“你快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他这么说,沈妄便真的去了,可当沈妄带着一身刚洗完澡的湿气回到他床边的时候,周晏不解了。   看他要上床,周晏连忙道:“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沈妄侧目看了他一眼,认真解释道:“师兄,我们现在在池楹的院中,他家现在只有这一间空房了。”   他说完,就坐到了床上,少年满脸疲惫,紧紧挨着床沿躺着,声音中有些委屈:“我守了师兄三日都未合眼,我就睡一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晏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看沈妄甚至不敢往里面躺,他连忙往里面去了去,伸手把他往里面拉了拉,“你往里面躺些,会舒服一点。”   沈妄就顺着他的力气往里面躺了躺。   周晏才松了一口气,他有太多疑问,还想再问些什么,一低头,就看到沈妄已经闭上眼睛,似是睡熟了。   周晏就闭上了嘴。   屋内静谧一片,他动都不敢都一下,恐惊了沈妄休息。   如此僵持了片刻,周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扯了一层被子,轻轻盖在了少年身上。   连呼吸都斟酌着放轻。   床不大,周晏使劲往里面缩了缩,后背紧紧的贴着墙面,还是有些怕耽误沈妄睡觉。   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思索又思索,还是轻轻起了身,想从沈妄身上跨过去,离开这个床,让沈妄好好睡一觉。   可当他动作到了沈妄正上方的时候,不知道动到了他哪里,身下的少年眼睫颤了颤,手微动,就抓住了周晏悬在空中的脚腕。   他脚上什么都没穿,清瘦的脚腕直接被沈妄微热的手捉到了掌心里,少年轻轻往里面一带,他就重新跌了回去。   “师兄好好待着,”沈妄没有睁眼,“有什么事,我醒了和师兄一起去。”   周晏半天没缓过来神,待他反应过来,沈妄已经又一次睡熟了。   再也不敢去打扰他,周晏就缩在床里面一侧,乖乖等着沈妄醒来。   这一等,便是暮色四合。   沈妄醒来张开眼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周晏歪着头,眯着眼打瞌睡的样子   他双手抱着膝,头埋在膝盖里,正眯着眼睛泛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沈妄看着,就笑了。   被他的笑声惊醒,周晏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睡够了?”   才过去不过几个时辰。   “睡够了。”沈妄低声道。   他不是贪睡的人,几天不睡觉,睡个一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这次一下睡四五个时辰,不过是周晏在身边,令他心安,一不小心便睡多了。   “那就走吧,”周晏动了动酸涩的腿,“我们去找池楹。”   两人从屋中出来,直奔向池楹的主屋方向。   似乎料到两人会来,池楹并没有出门,而是盘腿坐在他妹妹坟前,正一根根拔着杂草。   见周晏和沈妄过来,他拍拍身边:“过来坐,陪我跟我妹妹聊聊天。”   周晏:“......”   两人还是坐到了他身边。   “想问什么就问吧,”池楹道,“除了云芜的事情,那个我不能说。”   周晏也伸出手帮他除草:“沈府的贝壳,是你留下来的吧。”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池楹点了点头:“但沈府的人不是我杀的。”   “我去的时候,”他道,“沈府就已经满府被屠尽了,我想要的东西没找到,那贝壳,实则也是我故意掉在那里面的。”   他想把他们引到瀛洲岛。   “那便是沈府有的东西,有人先你一步拿走了,可你知道沈府你想要的那个东西在我和沈妄身上也有,”周晏袖中的手拢了拢,“你便设计让我和师弟来了瀛洲岛,是这样吗?”   拍手的声音响起,池楹笑了笑,转而问:“想不想知道我想要沈府的什么东西?”   周晏没吭声。   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池楹为什么杀他,从他毫不犹豫地捅向他腰腹的双钩,又从莫名其妙出现的云芜那里给他说的话。   但他不想说,也不想承认。   池楹没有给他逃避的空间,周晏不说,他便开口了:“因为沈府一直藏着一截神骨。”   “上古之神的神骨。”   “周晏,你身体里,也有一截上古之神的神骨。”   池楹随意弯了弯漆黑的眸:“我想要的,就是你这截神骨。”   周晏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话。   是哪方神拔神骨,救他命。   如此大恩只是听着,便叫他不知如何奉还。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他放在膝上的手被拍了拍,沈妄看过来,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看向池楹:“这截神骨是谁的,你要这神骨又有什么用?”   周晏的目光也落到了池楹身上。   池楹被两人如此严肃珍重地注视着,反而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上古之神的神骨,谁又知道呢,两百多年前天道几尊上古神遁入虚无与天地同在,早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又如何知道那神是谁。”   “至于我要这神骨干什么,”池楹轻轻拍了拍跟前的坟,“周晏,你有想要留住什么吗?”   他没有等周晏回答:“我想留住的是我妹妹。”   两百多年前,当今天帝与弟弟争夺天帝之位,害得人道民不聊生,不过是一只未化形的兔子,受到波及死便死了,连一滴泪都赚不得。   只有个没甚本事的哥哥,飞升天道后为了再见她一面,去偷了天帝的转命盘,不幸被发现,剔去仙骨贬下人道,做了个瀛洲岛岛主。   “转命盘可转时间,”池楹低下头,伸手碰了碰腰间的双钩,“我当时马上就要碰到它了,只要拨转一下,时间倒回两百年前,我便能再见到我妹妹了。”   他喃喃道:“只要拨转一下,就好了。”   到底天不如人愿。   “被贬下人道后仅凭修炼飞升,再过百年千年我也入不了天道,”池楹看了周晏一眼,“可你体内的这截上古之神的神骨,我炼化了,便能即刻飞升。”   “然后再去偷转命盘,”沈妄冷笑了一声,“再一次被剔仙骨贬下来?”   周晏在旁边点点头,也觉得此计不可行。   池楹咬牙道:“那你们觉得该如何。”   沈妄道:“杀了天帝,转命盘自然就是你的了。”   周晏:“......”   这个方法好像更不可行。   “不聊这些了,”池楹叹了一口气,他柔软的目光从坟边转过来,将情绪抽离,又成了那个杀伐果断的瀛洲岛岛主,“答应我一个事,我告诉你们是谁拿走沈府那截神骨。”   周晏问道:“什么事?”   “你们要去追查那截神骨么?”   思量了片刻,周晏道:“我是要去的。”   沈妄也道:“我跟着师兄。”   “如此便好,”池楹扬了扬下巴,“带上我。”   “我差点杀了你,内心总是愧疚的。”他将半个身子靠在坟旁的墓碑上,这话说出来对于他来说似乎很艰难,但他还是敛眉开口,叹息声轻的听不见,“不管你信不信。”   周晏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静了片刻,只是道:“你说吧,是谁拿了那截神骨。”   池楹松了口气。   对于他来说,这句话已经够了。   “你还记得吗,沈府沈老爷被杀后几天,全府都没人发现他的死亡,”池楹道,“青州的魔修,有一个手段,将人炼化成尸魔,供他们驱使,一旦被练成尸魔,表明虽与常人无异,但实则已经成了傀儡,一举一动,皆听炼化之人指示。”   “沈府的众人,早在沈老爷死的数日之前,就尽数被炼化成了尸魔。”   *   和池楹告别后,周晏走出来,还在消化着这个消息。   他微微垂头,袖子突然被拽了拽。   周晏看了眼拽他的沈妄。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生气了,见周晏看过来,只冷着脸看了眼斜前方。   周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人立在黄昏下。   是隗朗。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疫情有点严重,我们学校已经封了,看文的宝子们做好防护哦!出门记得戴口罩呀,安全第一!(握拳.jpg)   感谢在2021-11-04 16:06:02~2021-11-05 10: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090344 36瓶;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把你右手给师兄看一下   他就站在不远处,泼墨般的火烧云笼罩在这个小岛上方,显得他整个人都渺小极了。   周晏只扫了一眼,就看见他胳膊上还绑着绷带,显然是伤口还没有好。   见周晏望过来,隗朗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只露给他了一个头顶。   周晏停住了要走的脚步,他对沈妄说了一声:“你先回去,或者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就朝隗朗那边走去。   待周晏走进,隗朗竟是一伸手,把一个东西递到了他眼前。   周晏一看,居然是那日他在阵眼上割自己用的那把刀。   “我对不住周大哥,这次是来给周大哥道歉的,”他声音低低,却满含着愧疚,“周大哥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周晏被他一席话说的错愕。怎么现在的小孩儿,动不动就要自残。   他伸手接过了刀,但却没像隗朗话中的意思拿来“处置”他,而是手一翻,将背在了身后,开口的声音中含了些笑意:“你们岛主可是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呢,你又是为什么答应做这些事。”   隗朗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池楹的院子。   周晏弯了弯眼,看着他的动作,从喉咙间吐出一个嗯字,意思是你不信大可进去问问。   少年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终于信了他说的话,他突然变得局促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声如蚊呐:“我就是想让阿奶回来......”   他说到最后,带着周晏去了自己家。   和上一次给药时让他站在门外不同,周晏跟着他穿过低低矮矮的门檐,看到屋里的情况后,不由得愣在了原处。   隗朗家的屋子并不大,但和其他人家屋中央供奉着神佛不同,隗朗家的屋子正中央,却是停着一口棺材。   那棺材没有阖上,而是敞亮打开着的,隗朗带着他走到棺材旁边,周晏微微一低头,就看到棺材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老人。   她已经很老了,头发全白了,薄薄一层皮覆在枯瘦的骨头上,每根骨头相连间的棱角都凸出的一清二楚,有的地方骨头撑着皮,看着都让人害怕它把皮给刺破掉。   一看便知这老人已经死去多日了,只不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保存了下来,到现在尸体还没有腐烂。   即便尸体被人细心精致地护养着,可到底阻挡不住满身的尸斑。   她穿着干净精致的衣裳,只剩骨头连着皮的腕间带着雕琢华美的银镯子,白发一丝丝被梳的妥帖。   而棺材其他地方,则被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珊瑚花。   底下的一层已经枯萎了,而更上面的一层,却是刚被摘下来,开得艳艳的红珊瑚花。   她被红珊瑚花拥簇着,而被放到她胸前的那一朵,周晏认得,是那天夜里他带着隗朗去摘的那一朵。   是这个季节中,整个悬崖峭壁上,开得最好看的一朵。   自进了屋子后隗朗什么话都没说,可是当周晏看到躺在棺材中的那个老人时,都已经明白了。   你能付出多大代价,去唤醒已经离去的人。   从几个月前池楹出现在灵州同光宗那个镇子下开始,瀛洲岛便已经计算好了他们要付出的代价。   引他来,祭祀节布阵,杀了他取神骨。   一环扣一环,整个岛的孤独一掷,换来几分不可能实现的缥缈希望。   棺材横着放在屋中,周晏和隗朗站在一侧,另一侧传来几声声响,一个满头白发的头颅伸了出来。   是隗爷爷。   几日不见,他看上去恍若苍老了数十年的光阴,一头白发已经和棺材中的隗奶奶如出一辙,皱纹沟壑一般蜿蜒在他脸上。   再没那日撑船时候的精神抖擞,他抬头看了一眼周晏,就佝偻着身子去握巫奶奶的手,声音苍老而疲顿:“对不起啊小伙子。”   他同样布满皱纹的手腕间,晃晃悠悠地缠着两圈贝壳项链。   阴暗屋子中处处充满了一种老人的味道,岁月似乎都在这里老去,唯有从闪着瑰丽光芒的贝壳项链上,依稀能窥见些生死相隔之前的豆蔻岁月。   隗朗立在棺材旁,深深垂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再一滴一滴地砸到地上。   周晏什么都没说,他从储物戒中拿出那夜他摘的那朵红珊瑚花,储物戒中无光阴流转,红珊瑚花丝毫没有一点要枯萎的迹象,周晏弯下腰,将红珊瑚花放到了棺材中。   他转身出了屋子。   隗朗跟在他身后,一直将他送到了小道上。   就在周晏要走了的时候,他开口叫住了他:“周大哥,我阿奶后天下葬。”   周晏回身,就看到少年略微慌乱地转开了眸子。   心中一叹,上前一步,周晏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温声道:“隗朗,不管怎样,周大哥都希望你能明白,所有的挽回,不能以伤害他人为代价。”   隗朗慌乱地点点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周晏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去给你阿奶告别吧,我后天应该还不走。”   少年这才擦擦泪,转身回了屋子。   而周晏看他进屋后一扭头,就看到沈妄站在不远处等他。   两人一起并肩往回走,周晏歪头看了看他冷着的一张脸,感觉很有趣:“谁又惹你生气了?”   沈妄看了他一眼:“别人的头很好揉?”   揉了一次又一次。   他又道:“别人的脸也很好捏?”   捏了一次又一次。   是他有头我没有吗。少年磨了磨牙。   愣了一下,周晏笑了,他想伸手去揉揉沈妄的头,却不料一抬手,就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   周晏被疼的吸了一口冷气。   沈妄顿时顾不得生气了,他伸手攥住周晏的手腕,就要去看他的伤口,眼中的担心真真切切,周晏被他攥着手,给他的目光烫了一下。   他不知为何,伸出手揉了揉沈妄的头。   少年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沈妄,”周晏低眸,鸦羽般的眼睫划过小小的弧度,“我格外喜欢隗朗的原因是......”   他心道:接下来的话我不该说出口。   可他还是说了:“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被很好的照顾长大,不受一点苦的话,如今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高兴了会大笑,汲取爱长大的小树苗,仰起头来底气都比别人多几分。大地上的荆棘束缚不住他,快意的像天生该当属于长空,哪怕是有险峻高峰挡在他面前,他也有勇气爬上去,与最壮阔云朵相遇。   只有从小很苦的小孩儿,才会抿着唇挺着背,骨头被打碎搀着血也要自己走,连句我也想要一个拥抱都不敢说出口。   周晏弯了弯眸,用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语气道:“把你右手给师兄看一下。”   他说完,没有伸手去那沈妄的手,而是轻轻柔柔地看着他。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沈妄低着头,自己将右手递给了他。   微微颤抖着。   周晏细长手指握着他的手,另一只将他的袖口往上挽了两折。   随着他的动作,少年结实的手臂上露出来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口子,只粗粗抹了薄薄一层药,连绷带都没系。   他刺向云芜肩膀的那一剑,用了最大的力气,剑脱手的那一刻,虎口就已经被震碎,哪会什么伤都没受。   周晏低着头,从储物戒中拿出来灵药和绷带,一点一点地给他处理好伤口。   到最后他恶趣味地在沈妄手腕上系了一个蝴蝶结,拍了拍他头:“你以后受伤了,不用去寻别人,只管来找我。”   他道:“只要是你来找我,我总是在的。”   *   隗奶奶下葬的那天,大半个瀛洲岛的人都来送葬了。   周晏和沈妄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静静注视着载满红珊瑚花和老人的棺材阖上,再被埋入土中。   和十二洲人的习惯不同,瀛洲岛如果有人死去,大家便载歌载舞地欢送她离开,岛上的人觉得人世总是太多苦,死亡是一种解脱,彼端便只剩下快乐。   这是一件好事。   隗奶奶被隗爷爷和隗朗强留在人间这么长时间,也终是要去往没有悲苦的那端了。   隗朗来邀请周晏一起去跳舞欢送隗奶奶,周晏笑着拒绝了,只和沈妄站在人群最外面,隔着一道人流,去看那端的歌舞。   歌声晃晃悠悠地持续了一整天,到结束的时候,隗奶奶的坟上被放满了水果和鲜花,还有七彩的贝壳,这些东西将坟盖住,消散了些许三尺黄土的凄凉之感。   到最后葬礼完成,等人群散去后,隗爷爷跪在坟前,将一朵新摘下来的红珊瑚花,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所有东西的上面。   他将身子埋在坟上,脸朝下伏在干枯臂弯中,良久地无声,红珊瑚花正正好在他雪白的发上面,海风吹来,吹的他白发纷乱,也吹的红珊瑚花瓣微微颤动。   而不远处,麻花辫的阿月将一串贝壳项链套在了隗朗脖子上。   周晏将这些画面尽收眼底。   他们并没有过多停留,在送别完隗奶奶后,他和沈妄来到了南边的沙滩上。   沙滩上停留着一艘漆黑小船,池楹正坐在船尾,腰间别着双钩,等待着两人。   见周晏和沈妄来了,他笑了笑,指指船:“上来走吧,我们去青州。” 第三卷 :青州魔 第二十一章 良久后,他轻轻碰了一下周晏眉心   小船荡荡悠悠地往前飘走着,周晏坐在船尾,双腿垂在船外,伸出头去看船下的景色。   这艘船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被做成了池楹出行时的灵器,行出环碧海后,在池楹的操作下,它便荡荡悠悠地飞上了天。   如今小船已经在天上飞了半个多月,周晏抬头伸手,触目皆是云海。苍茫大地在他们身下掠过,周晏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问躺在船舱上的池楹:“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到青州?”   同行的前几日,他还能跟池楹好好说话,如今三人大半月都在这小船上渡过,周晏就越来越发现,这兔子的嘴真是不能要。   就没这么欠的。   池楹躺在船舱上,正无聊地揪着他那只没法收起来的耳朵玩,闻言懒洋洋一抬眼皮:“你猜。”   周晏:“......”   是他嘴贱。   不再理会池楹,周晏转而去看自己脚下飞速而过的山河,青州地处奇特,常年被冰雪覆盖着,此时从他们脚下掠过的绿色正越来越少,一片片枯木色开始在大地上蔓延。   周晏便以此推测,他们如今在飞行了大半个月后,离青州应当不远了。   果真又过了几个时辰,躺在船舱上装死兔子玩的池楹坐了起来,他伸出头往下面看了看,开口道:“到了。”   随着他的话,一直在船舱中闭目修炼的沈妄也睁开了双眼。   小船开始往下落,三人站在最宽阔的船尾处,一点点地感受着船下落,最终停留在一片荒芜之上。   船落下之后,罩在船上的灵气罩当即自动消失,周晏顿时感觉到有丝凉意落到了他额上。   他抬首往上看去,恍然发现竟有细细的雪从天上漫漫地落下来。   雪花很小,不仔细看都感受不到在下雪,可还是有无数的雪花无声从天空坠下,再消融在大地上。   “青州方圆一年四季无时无刻不在下雪,”池楹见他惊奇,“十三洲最寒苦之地,魔修也只能在这里生活了。”   魔修本就不容于人,生□□作乱,修炼方法更是与十三洲背道而驰,十三洲宗门经过商议,给魔修挑了青州这个地方居住,只有在青州,魔修有活下去的资格。   但凡魔修出现在十三洲其他地方,一旦被修士发现,都可被任意诛杀。   与其说是生存,不妨说是魔修被十三洲流放在了青州。   所幸魔修本就数量稀少,平日里也只在青州地界作乱,千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不过苦了本就生活在青州的凡人,魔修自然没庇护弱小的自觉,反因被十三洲变相“处决”而对除魔修之外的所有都心存怨恨,从而搅的青州鸡犬不宁。   百年来,青州凡人逃的逃死的死,慢慢的,整个青州竟就鲜少能见凡人的踪迹了。   此刻周晏三人落地的地方,就是青州曾经数一数二的一座繁华城池中。   也只能称一句曾经了。   如今他三人在其中走了半刻,都没见到一个人。   周晏随处一看,便能瞧见数间荒芜的屋舍,可可怜怜地立在那里。   池楹随意踢开挡在他们面前的一截枯枝:“我们已经进入了青州的地界,青州那些魔修最仇视的就是你们这种灵修,我们是来找人办事的,等会儿遇见魔修后态度好些。”   周晏揣着袖子:“我们三个态度最不好的不是你吗?”   沈妄不说话,他脾气自认向来不错,只有池楹一个,跟兔子耳朵上绑了个炮竹一样,一点就炸。   池楹听了他这句话就要跳脚,却被周晏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拐了一个弯,周晏看向不远处出现的一座小庙,道:“那里面似乎有人。”   池楹和沈妄朝他话中的方向看去。   阴沉灰暗天空下,出现了一座红墙黛瓦的寺庙,那寺庙不过三四丈高,小小一座,紧闭的门扉中幽幽传出来了一点明灭火光。   有人的样子。   三人一对视,慢慢地往庙门口走去。   这庙中是人还是魔修此时他们并不清楚。如若是凡人还好,如若是魔修,他们三个外来之人,只能万分谨慎小心。   等到了庙门口,到了伸手就能推开门的距离,那点烛火还在安稳燃烧着,显然里面的人还没有察觉到外面有人。   和池楹对视了一眼,周晏伸出手,缓慢推开了半圆的庙门。   长久没被推开过的庙门微微一顿,发出了悠长的一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庙中的一切就完全展现在了三个人的面前。   并没有人。   小小的寺庙一眼就能尽收眼底,庙内只地上杂乱地散着些许干草,并未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   而那个吸引他们来的光亮,也非什么烛火,而是庙中央圆台上的一盏灯。   和普通的寺庙不同,这庙里中央供奉神佛的台子上并未有什么大宝鼎,而是燃着一盏琉璃灯。   一阵风刮来,刮上了他们身后的门,庙内地上的干草也被风揉的乱飞,唯有琉璃灯中的烛火纹丝不动,连一丝弧度的颤抖都没有。   “这是一盏长明灯。”周晏斩钉截铁道。   长明灯千年不灭,每一盏长明灯后,都含着一个最诚最真的愿望。   神佛不保佑,点盏长明灯,不问神佛,只求天地万物生灵。哪怕是身无分文的乞丐,完成了点长明灯之人的愿望,都可以拿走这盏长明灯,至此成为能庇佑他人的威望之人。   而他们眼前的这盏长明灯明显是无主的,可见点这盏长明灯人的愿望并未被实现。   “什么长明灯供奉在寺庙之内?”沈妄突然道。   这周晏便不知道了。   “天帝点的长明灯。”池楹接下来了他的话,他声音有些冷,但面上却奇异地浮现了几丝笑意。   有兴趣,但更多的是周晏看不懂的嘲讽。   上前两步,池楹伸手提起了长明灯掂量了一下,灯在他手中晃了晃,他抬起头看向周晏:“我在天道时,早就对天帝点的长明灯好奇已久,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这玩意了。”   周晏摸了摸下巴,好奇道:“天帝还点长明灯?”   整个天道人道,还有天帝求不得的东西?   “那是自然,”将灯随手放回原处,池楹声音淡淡,“天帝上位后,没多久他的爱人就死了,为了纪念他,他在天道人道各点了九十九盏长明灯,没想到青州竟有一处。”   听完他的话,比起点长明灯,周晏更惊讶的是天帝的爱人死了。   “不过他爱人也算该死,”说到这,池楹面上突然冷了几分,“被天帝宠的无法无天,连天都敢捅出个窟窿,害得人道民不聊生到如今。”   “天帝英明,只在喜欢人这方面眼光差了点。”   池楹咧了咧嘴,最后总结道。   天帝的□□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段无关的风月往事,此刻天已经黑了,庙内温暖,还有一盏不灭的长明灯燃着,三人一合计,这一夜便歇在了这寺庙中。   长夜无尽,屋外雪不知何时忽地变大了起来,周晏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就被吹了满身风雪,思索片刻,他掐了一个诀,狂风大雪就被隔绝到了门外。   不过六七月份,在阳光烂漫地海岛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周晏一时间不太适应这青州的风雪漫天,池楹早已靠在圆台边睡去了,沈妄坐在他旁边,又一次进入了修炼状态。   周晏斜斜靠在墙上,睡不着,就盯着台子上的长明灯发呆,昏黄灯火照在他半敛着的眼尾上,映着他眼中湿润润一片。   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他靠着墙,睡的并不舒服,微微蹙着眉,沈妄睁开眼的那一刻,就看到他对着长明灯的那一面,蜷缩在墙边。   少年眼中情绪翻涌,片刻后他伸出手,抚上周晏的发,给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天地都是俱静,他扶着周晏时,周晏的呼吸声轻轻打在了他腕间,泛出微微的痒意。   连带着心都是痒的。   手腕停留在他脸颊边良久,沈妄喉咙动了动,伸手碰了碰周晏的唇。   微凉,柔软。   像碰到什么不能碰的东西一样,沈妄心虚般地缩回了手,良久后,他又轻轻碰了一下周晏眉心。   碰到一片温软。   似是被这片温软荡了神,沈妄收回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轻轻放到了周晏手中。   那东西被他一路从瀛洲岛带到青州,连储物戒里都不敢放,他怀揣着他它,就像怀着他那卑劣的不可见人的龌龊心思一般,烫的他不知所措,连闭眼修炼都修不进去,一路诡异的沉默。   现在把它放到了周晏手边,他一直憋在心中的气才松了出来,转而又冒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红珊瑚花静静躺在周晏手边,无言地呼应着沈妄的心思。   可大半个月过去后,红珊瑚花早已枯萎,此刻显得垂头丧气的。   沈妄看了片刻,一伸手,又把花拿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疯了。   *   第二日醒来之时,昨夜的鹅毛大雪复又变成了细雪,不过天地经一夜后已是俱白,周晏打开庙门,便被吹了一怀的刺骨寒风。   没有停歇的,三人继续往深处走去。   直到来到了一处。   那是一座漆黑的城墙,立在大雪中,一片寂静的肃穆。   青州分为十处,每一处有个修为最强大的魔者掌管,十方魔者再臣服于最强大的魔修。   此刻绵延在他们面前的城墙,不知是哪方魔者的领地。   三人来到城墙下,城墙上渡了一层冰,摸上去刺骨的寒,找了许久,三人都没找到城门。   “干脆御剑飞过去吧。”到最后池楹揣着他的耳朵,自暴自弃道。   周晏侧目看了他一眼:“是你说的青州魔修最恨灵修,你来到人家地盘,不走正门,御剑翻墙,也不怕被群殴。”   池楹忿忿地揣着耳朵踢墙门。   就在周晏想悄悄放出点灵力探查城门在哪里时,一道声音自城墙上响起,带点不敢相信的惊讶:   “周晏?” 第二十二章 如今赏个花算什么   听到那个声音后,周晏一抬头,就看见有三人立在城墙之上,其中一人一袭蓝衣,正从城墙上遥遥朝他们看过来。   正是谢长青。   周晏脱口而出道:“师尊?!”   竟是在这里碰到谢长青了。   听见他这声师尊,谢长青弯了弯眉眼,他视线轻轻巧巧掠过城墙底下三人,转而对旁边一男人轻声道:“下面是我两个弟子和他们一朋友,劳烦让他们上来吧。”   他旁边的男人一身墨衣黑发,面容疏朗,听到谢长青的话后点点头,伸手在空中虚虚一点,只听轰隆隆一声,便有一截梯子从黑色城墙上伸了下来,正正好落到周晏三人脚边。   感情这城墙本就没有门,是靠梯子走上去的。   三人拾阶而上,转眼来到了谢长青跟前。   谢长青站在右边,与他并肩的男人便是刚刚能催动这城墙之人,而柳三眠稍后他二人一步,立在谢长青身后。   周晏在打量他们三人,谢长青旁边的男人同样也在打量周晏三人,他饶有兴趣的目光转了转,最后在周晏身上停驻良久,他朝谢长青笑道:“这就是你的那个得意弟子?”   没有回答他的话,谢长青只是朝周晏点了点头,介绍道:“周晏,这是青州魔君阳羽魔君。”   周晏眉心一跳,他们随便一闯,竟闯到人魔君的地盘上了。青年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温润:“晚辈周晏拜见前辈。”   沈妄和池楹也跟在他后面一一见礼。   周晏也对谢长青道:“师尊,这是池楹,跟着我和师弟一路而来的朋友。”   “池楹,”谢长青笑了笑,“瀛洲岛岛主,久闻大名。”   阳羽也在旁向他施了施礼:“是本君狂妄了,竟让岛主给我施了晚辈礼。”   池楹一路走过来被冻的哆嗦,现在正值风雪漫天,你给我施礼我给你施礼,他攥着半截耳朵揣怀里,可剩下半截到底还在寒风中,耐着性子冻到现在,瀛洲岛岛主终是没了耐心。   他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道:“你们不冷吗,有什么话进去说它说不出来是么?”   阳羽魔君被他说的一愣,转而笑了:“是我疏忽了,诸位请。”   他话中含着歉意,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城墙内墙外瞧上去无甚差别,一眼望去也是白茫茫一片,只零零散散落着几座高塔,阳羽领着他们进了中央的一座高塔内,顿时感受到一片温暖。   高塔内布置简单,连张桌子都没有,只有几个石椅。待谢长青等人走坐好后,一问,周晏才明白原来他师尊的故友就是这个阳羽魔君。   谢长青本以为柳三眠修炼中的问题来这求一味药就好了,却没想到自同光宗来青州后,被阳羽一瞧,才发现柳三眠的情况不是简单的一味灵药就能行得通的。   左右同光宗无事,阳羽又有办法,谢长青便带着柳三眠在这里住下了,由阳羽慢慢调理着。   “你小师弟也快好了,我们今日无事,去城墙上逛了逛,就看到了你们,”谢长青拢了拢袖子,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周晏和沈妄,声音浅淡,“你和沈妄不是去调查沈府之事,怎么会来青州?”   周晏抿了抿唇,正要想说些什么,旁边的阳羽先开口了,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在这你们师徒不好叙旧,你弟子应当要在这住些日子,我先去给他们看看有没有能住的空房间。”   他说完,一扬手,就他袖子里抛出一个东西,精准砸到了不远处低垂着头的池楹耳朵上。   凭着瀛洲岛岛主的身份,池楹也捞了一个椅子坐,甫一来到温暖塔内,他正被暖气烘烤的昏昏欲睡,就被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砸中了耳朵。   竟是一个小小的雪球,被阳羽魔君从外面攥回来,还没来得及化掉。   他这个动静惊动了塔内所有人,见众人望过来的目光,阳羽魔君耸了耸肩:“我见这个兔子都快睡着了,便想问问他要不要跟着我找个房间睡觉。”   已经拔出双钩的池楹:“......”   可到底困意战胜了脾气,池楹一颠一颠地跟着阳羽走了。   小小空间内就只剩下了师徒四人。   周晏这才放心的把所有的事情给谢长青讲了一遍。   在瀛洲岛上称得上跌宕的经历由青年温润嗓音缓缓将来,莫名悠长。   说完后,气氛陷入漫长的沉寂。   谢长青缓缓道:“为师与魔君只能称得上熟悉,已然麻烦过他一次,便不好麻烦他第二次。这件事情,你们只能慢慢在青州摸索了。”   周晏本也就没想到会遇见谢长青,自然也没有依靠他帮忙的想法,听了他的话后便道:“师尊放心,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的住下来,”听完他的保证,谢长青露出丝笑意,“不必着急,慢慢寻找即可。”   周晏点头称是,他见谢长青就要起身,心中的踌躇终是被压了下去,周晏脱口而出:“师尊,弟子想问您件事。”   没等谢长青反应,周晏便道:“弟子体内这截神骨,师尊可知道些什么线索吗?”   所有人都是周晏来到这个世界后新认识的,只有谢长青,是原身几百年前拜师的师尊,周晏抓住这点,像抓住一丝遥远的链接。   牵着这跟绳子,拨开迷雾,去看看何方神佛赐他如此恩情。   听见他的话,谢长青怔了怔,他突然笑了,清冷面容上带了丝谁都没察觉的微弱愧意。   “阿晏,对不起,师尊不知道。”   再没有停留,说完这句话,谢长青带着柳三眠离开了两人身边。   *   周晏一行人就这么在阳羽魔君的黑塔内住了下来,和周晏想象的不同,阳羽魔君像一个常年被关在森林中的野人,对每一个碰到的陌生人都抱有着巨大的好奇心。   尤其是对周晏,简直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你去过哪里?”   “受过什么伤”   “有没有喜欢的人?”   ......   周晏被他问的烦不胜烦,他本想在这段时间内一一拜访完青州十大魔者,但却被阳羽魔君困的分身乏术。   终是有一日,周晏出了黑塔,没有再见到阳羽的身影。   他万分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青州的雪似下不完一般,池楹和沈妄不知道去了哪里,周晏沿着黑塔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一个青竹般的身影在雪地里练剑。   那身影也发现了周晏,待周晏走近,他收了剑,对周晏点了点头:“师兄。”   周晏没想到柳三眠会在这里,他没来几天,也发现这个小师弟实属谢长青的跟屁虫,除了睡觉,不会离开谢长青超过五步远。   “师弟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练剑?”周晏藏住心中惊讶,笑问道,“师尊呢?”   说到谢长青,柳三眠本就冷的脸不知为何又冷了三分,他站在那里,皱着一双长眉,一张口就是一团团的白气往外冒,可话中却带着几分莫名的委屈:“师尊叫了沈师兄过去,不让我跟着。”   他顿了顿,瞧着周晏,认真道:“师尊从来没不让我跟着他。”   自从沈妄来后,就第一次开口说先不要跟着他。   听到他的话,周晏也是一愣。   他没想到沈妄是被谢长青给叫走了。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堵塞,周晏动了动藏在袖中,被冻的微微麻的手指,出口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许是师尊叫沈妄有些事情罢。”   “师兄,”柳三眠抬眼看他,“什么事需要在梅林中煮着茶,赏着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来商量?”   周晏被他问的一噎,答不上来。   他想告诉柳三眠,如今赏个花算什么,许不久的将来,两人还要海誓山盟共赴余生。   今日的风雪似格外大了些,周晏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柳三眠,叹了口气,像把心中的郁结之气都给叹完那样,再开口,青年声音一片温凉:“我看你自己在这练剑也没意思,师兄陪你练练?”   柳三眠没有拒绝他。   少年现在自然打不过周晏,交锋中周晏便有意引着他,让他不至于受伤,但能打的尽兴,到最后柳三眠果真打的颇为痛快淋漓,眉间抑郁之气都少了三分。   一阵交锋过后,周晏收了剑,看着眼前微微喘气的少年,笑着夸奖他:“不错。”   “什么错不错的,”池楹的声音遥遥传来,“趁着人都不在,我们把我们的事情给办了去。”   周晏见他跑来,问道:“沈妄呢,他不去么?”   池楹抖了抖耳朵上的雪:“我刚刚去叫他了,他和你师尊聊得正开心,我看短时间内聊不完了,就想着你我二人先去探一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8 20:34:53~2021-11-09 17:3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玖玖大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倒真像有蝴蝶从檐上飞下来,落到了她鬓边   他话说完,耳朵上的雪也抖完了,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两个听他说话的人脸色都不太好。   将耳朵上的毛捋顺,池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周晏抿了抿唇,垂眸笑道,“我们走吧。”   他说完,就见柳三眠一声不吭地收了剑转身就走,连声招呼都没打,用行动告诉两人他很不对劲。   “他怎么了?”池楹抱着干净耳朵指了指柳三眠,问周晏。   抬手将落在眼睫上的雪拂掉,周晏温声道:“小孩子闹脾气,没什么。”   柳三眠是小孩子,他不是。小孩子难过时能转身就走,他不能。   周晏淡淡笑了笑:“走吧,我们去办我们的事情。”   “好嘞,”周晏既然不在意,池楹也没在意的道理,“你准备怎么查?”   周晏说出了他的打算:“青州不大,拢共被分为十个地方,魔君这里看起来是没有的了,我们两个每人各自负责五个地方,一个个地方的搜查过来。”   他又想起来在沈府发现的沾了马缨花花汁的那一小块炭,嘱咐池楹道:“着重注意有马缨花的地方。”   “我记着了。”池楹对他摆摆手,“魔君的地界在最中央,南北各五界,我往北你往南,现在就走吧。”   两人商量好后,在原地分开,周晏一人往南行去。   他用上了灵力,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出了阳羽魔君的城墙,出了城墙,再往外便是他们前几日来的那个城池了。   周晏在城池中没有丝毫的停留,离开城池后,就彻底入了无人之境。   雪下的愈发大了,刚开始周晏还能不时地伸手拂掉落在他眉间发上的雪,可到了后来,不尽的雪花扑面而来,他指尖被冻的发红,也就没心思去弄落到身上的雪了。   他亦不敢掐诀避开风雪,阳羽魔君这种对待他们态度友好的魔修不过是因为他们是故友之徒。更多的魔修对于赶他们来青州的灵修恨之入骨。   十三洲规定魔修出青州后十三洲人皆可除之,相对应的是,灵修一旦踏入青州,魔修亦可除之。   魔修对灵气敏感,他如果用灵气掐诀,无异于兔子行至狼群中。   他只敢小心放出一点灵力供自己行走,不敢再外泄一丝,如此行了百里,周晏鼻尖脸颊都被冻的泛红,一头乌发也被风雪染白。   直至他看见一抹明黄。   雪地中兀地出现了一座小亭子,亭子四面无遮蔽风雪之物,一身明黄的人坐在亭中,风雪便毫不留情地浇灌过去,他半截身子已经埋在了风雪中,可他垂眸敛目,面容平静。   无一丝一毫的痛楚。   吸引周晏的,除却莫名出现的他,还有这人头上戴着的是一顶凡间帝王才能带的冕旒冠。   这曾是一个帝王。   他与亭子正正好挡在周晏面前,周晏来到了他跟前,帝王一直闭着的眼就慢慢睁开了。   那眼中一派温和之意,他有些老了,眼角浮现出遮不住的皱纹,可配着眼中平和的光,凭白增加了几分令人信服的意味。   灼日剑已经在腕间蠢蠢欲动,藏在广袖中的手却不动声色,周晏声音温和:“您是魔修?”   和缓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转,帝王声音平静:“按你们修道之人的说法,朕如今便是魔修。”   周晏就笑了:“不管修道还是修魔,都没有自称朕的说法,前辈这是凡间的叫法。”   帝王点了点头:“在凡间,朕确实为皇。”   他没有攻击周晏的意思,周晏就也这么和他聊着:“前辈是这十方魔者之一?”   “是也。”   “那前辈好好一个皇帝,怎么就成了魔修?”   帝王的眉尖颤了颤。   在凡间享不尽荣华富贵的皇帝,怎么就堕落成了被十三洲流放在青州的魔修。   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为赎罪。”   看着被风雪埋了一半的帝王,周晏道:“前辈赎的什么罪?”   这个魔者好脾气的样子,周晏便想趁机摸清些他的底细,如若等会儿打起来了,也好多些胜算。   帝王一直平和的眉眼这才多了些波动,含了些悠长的怀念,以至于声音中也多了些笑意:“朕欠了个姑娘一个苹果,从此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周晏:“???”   “五百年前,朕还小,十三四岁的年纪,朕生母卑贱,为父皇不喜,朕便上不得年宴的桌,”帝王缓缓道,“大年三十的夜晚,年宴结束后,朕的生母一日未入一滴水,朕便混在装泔水的车队里出了宫,想求些吃食,却不料朕挨家挨户求了又求,满帝都求不来一粒米。”   “朕回宫时,路过皇兄府前,就遇到了她,她是看门的粗使婢女,见朕可怜,便将怀中仅剩的一个的苹果给了朕。”   说到这里,他抬眸:“朕就喜欢上了她。”   “可当朕成为皇帝时,她已经被皇兄临幸,成为了皇兄的侧妃。”   “她喜欢皇兄,朕就杀了皇兄。她不舍家人,朕就将她家人流放千里,终于她成了朕的妃子,朕却没想到她在朕与她度过的第一个年宴上,从鹊楼上跳了下去。”   雪轻了些,一动未动过的帝王终是抬了抬手,苍白的手拂了拂落在他冕旒冠上的雪:“后来朕巧得机缘,堪破天机,知晓朕与她缘定三生,她投胎再转世,注定还要再遇见朕。”   “朕便在这里入魔,愿天道宿命垂怜,避过她的后两世。让她再不要遇见朕。”   他说完,手落了下来,扒掉了埋在他下半身的雪,周晏看着他的露出来的下半身,吸了一口凉气。   帝王的下半身什么都没有了,出现在周晏面前的,是交叠的森森白骨。   “天命到底难为,”帝王温和道,“可朕实在也没有颜面再去见她了。”   他手扬起,明黄色的皇袍袖子落下,露出的手臂上也是同样的伶仃白骨,周晏于一霎那明白,他眼前这个人,与天命抗争了太久,已然要魂飞魄散了。   手无力地垂下去,帝王似乎耗尽了力气:“说来可笑,五百多年过去了,朕现在已经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   “可朕总还记得,”说到这里,他眼中有光亮了亮,在雪中显得粲然,“那日朕初见她,正是大年,她虽只是一婢女,也得了个蝴蝶样式的红色珠花,她向朕跑来的时候,珠花就在她鬓边微微颤动,倒真像有蝴蝶从檐上飞下来,落到了她鬓边,那是朕第一次感受到过年的喜庆。”   周晏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眼前帝王的言语。   五百年的时间太久,他忘了许多事,就连心上人的面容都被风雪侵蚀掉了,却在将将要魂飞魄散之际,给一个陌生人细细道来心上人曾戴着的一朵珠花。   周晏微微垂着眼,看着帝王讲完后,稍稍动了动,就从他袖子里滑出来了一个红色的珠花。   蝴蝶衔珠的样式,被雕刻的栩栩如生。   帝王白而微青的手轻轻触摸着被他捧在怀中的这朵珠花,对周晏招了招手。   顿了顿,周晏抬脚上了小亭。   亭子很小,周晏站在帝王面前,衣摆离垂死的帝王不过几寸的距离,连看他都要低下头。   帝王仰起头,颤抖着手将珠花递给了周晏:“你怕是朕遇到的最后一个能出青州的人了,帮朕一个忙,你带着它,带着它出了青州就好,随便送给谁都行,只不要让它被埋在这雪中。”   皇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周晏低头,能从衣缝中看见他上半身也都是枯骨。   袖子中的手动了动,周晏弯腰伸出了手,将珠花接到了手中,低声道:“好。”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在周晏碰到红色珠花的那一瞬,帝王平和的面容突变,他一刹那眼珠翻白,口中殷红的舌垂了出来,直直垂到肚子上。   一股恶臭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递给他珠花的手下一瞬直直朝周晏脖颈伸去,含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周晏眉目一禀,灼日剑瞬间被他握在了手中,雄厚的灵力自剑尖爆发,截住了伸向他脖子的手。   魔气灵气相撞,不甚结实的小亭子下一瞬就被掀翻,四处散落在厚厚的雪地中,转眼又被雪掩埋掉,没留下一丝痕迹。   周晏脚尖一点,向后飞身退去,与帝王拉开了些许距离。   刚刚灼日剑剑气已然削断帝王半截手掌,可他眉毛都没皱一下,拖着一身枯骨顽固地朝周晏爬来。   这人显然已经死了。   他刚刚说的话是真的,给珠花也给的情真意切,可这人就是死了。   行为动作与常人无异,甚至能自己简单的回忆,记得些许的往事。   但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行尸走肉。   再不会思考,只听从命令。   这是被制作成尸魔后,才能变成的一个形态。   沈府沈老爷就是这样被满府的尸魔杀死的。   帝王使完那一招后,显然已经筋疲力尽,可他受人催动,依旧执着缓慢地朝周晏爬来,周晏斜斜挥出一道剑气,就打散了他满身的骨头。   皇袍随骨头四分五散,消散在了风雪中。   而随着这个尸魔的彻底死亡,周晏周围的空间也开始慢慢扭曲,不过片刻,天地便换了景色。   大雪还在下,可大雪之上,却长出了片望不见尽头的马缨花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9 17:33:47~2021-11-10 20:0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好久不见,周晏   如今虽说是七八月份,正是马缨花盛开的季节,可青州天气极端,漫天飞雪下,连条虫子都难见到,哪里有盛开满林花树的条件。   周晏提着灼日剑,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林间。   淡红色的马缨花开得极好,一一簇簇地挤在枝头,恍若团云被染了色,再安放在枝桠上头。   灼日剑剑柄与虎口齐平,周晏入眼都是马缨花,他紧绷下颚,一步步走的缓慢,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马缨花林似乎没有尽头,如此走了一刻钟,周晏没有瞧见花与雪之外出现过其他任何一个东西。   而当花与雪成为了唯一的调色后,周晏走了这么长时间,都还像是在原地踏步。   没有丝毫的急躁与不耐,灼日剑的剑尖都没有一丝的颤抖,周晏怀揣着最大的耐心。   既然一刻钟走不到尽头,那么就两刻钟三刻钟地走。   只要这不是幻境,总有走出去的那一刻。   就这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马缨花林还是开得热烈,但周晏的视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小院子被花树拥簇着,安然立在风雪中,一眼望过去有种恍若桃源的遗世之感。   周晏提着剑,像是一个外来之客惊扰了一场安稳美梦。   院子被一圈低低矮矮的青竹栅栏围着,中间留了个小小的栅栏门,正半掩着,推开垂手就能够到的栅栏门,周晏就进到了方方圆圆的院子里。   他正要探查院中是否有人,却瞥见了角落里坐着的一个身影。   院子是竹楼的样式,一层没有房间,支撑房间的柱子旁就设了一个小小的圆桌。   而男人就安静坐在圆桌旁。   他一身凡人打扮,穿着一席青衫,头上戴着同色的方巾,一动不动地坐在圆桌旁,周晏一眼瞧上去,还以为那坐了个教书先生。   可他抑制不住外泄的魔气终究暴露了他魔修的身份。   从周晏出现在他视线的那一刻,他就盯上了周晏,此时周晏看过来,便刚刚好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只一眼,周晏就忍不住扬了扬眉。   这个魔修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满脸疲惫,双目中密密麻麻地布满着红血丝,尽管衣冠整洁,可连发都没有束好,杂乱地披在肩背上。   一个魔气都抑制不住外泄的魔修,显然已经是强弓之末。   被周晏发现后,他慢慢地扶着圆桌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周晏身前。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魔气泄露的更厉害了,灵气魔气天生相斥,周晏被扑面而来毫不遏制的魔气逼的皱了皱眉,后退了一步。   魔修挡在了他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黑眸乌发,一身青衣,面色惨白。不像是魔修,像从九层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刚刚那个尸魔是你炼的?”见他如此,周晏思索片刻,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   “不错。”听周晏这么问,他眼珠动了动,良久似乎才明白周晏问的是什么。明白过来后,他竟是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不过我也没打算用他拖住你。”   他语气中尽是疲乏,声音沙哑:“可总想能拖住一刻是一刻罢。”   “你如今情况不算好,”周晏缓声道,“如果是你全盛之时,那尸魔未必不能拖住我。”   从刚刚尸魔全力一扑后的力竭,周晏就隐隐有了推断,如今这魔修话语中一片坦荡,周晏干脆也与他开诚布公了:“我来此只问一件事,灵州同光宗旁沈府的神骨,是不是你拿走的?”   提起神骨,魔修眼睛才生出几分神采,周晏找到了这里,事已至此他也没了瞒下去的必要,于是道:“是我。”   从灵州到瀛洲岛再到青州,周晏终于找到了屠沈府满门之人。   回想起刑法堂案宗上写得沈老爷比沈府众人后死亡几日,再加上体会到了刚刚魔修炼化的尸魔的厉害,周晏一想,便想明白了些许其中的来龙去脉。   他道:“你不知沈老爷把神骨藏在了哪里,就把沈府众人练成了尸魔,直至找出神骨的具体位置,再杀掉了沈老爷,拿走神骨。尸魔没了主人,自然也就完全死亡,所以就有了沈府一夜之间被屠门的假象,是不是这样?”   魔修没吭声,但也没有反驳周晏的话。   那就是认了。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见他如此,周晏声音冷了几分,“杀了满府无辜之人,你也该想到我会查到这里。”   魔修眼中闪过几丝挣扎之色,似是含了些悔恨,他低声道:“对不住。”   沈妄作为沈府唯一的幸存者,他不在这里,魔修的这声对不住自然没有该受之人,周晏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没有拿剑的另一只手:“神骨在哪?”   魔修又不吭声了。   周晏一动不动地,用充满着耐心的眼光注视着他。魔修被他看的满身不适,到最后一低头,干脆道:“没有。”   这是不打算给了。   清瘦手腕收回来,周晏指尖点了点灼日剑剑柄:“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说完,灼日剑飞鸿般地朝魔修刺去,强悍的灵力也随之席卷而来。   魔修一咬牙,强撑着身子抵抗,他虽情况不好,但好歹也是这十方魔者之一,还曾吞噬掉过一方魔者,将他练成尸魔供自己驱使,用来阻挡周晏。   两人纠缠到一起,一时分不出胜负。   随着两人打斗在一起,满林的马缨花开始摇乱,花成片成片地落下来,再被雪给浸湿。   树林仿佛一瞬间经历了春冬,开始冒出光秃秃的枝丫。   花林的反常引起了周晏的注意,而随着花树的掉落,魔修周遭的魔气也更加不可控了起来。   两厢一结合,周晏于一瞬间恍然大悟。   马缨花之所以能在大雪中不畏严寒,开得热烈,是因为魔修一直在用魔气蕴养它们,支撑马缨花开放的魔气太过于庞大,大抵是导致魔修魔气外泄的原因之一。   来不及过多思考,魔修攻击过来的招数含了破釜沉舟的决绝,招招奔着周晏的命穴,可他到底已经濒临力竭,周晏与他纠缠数招,他就隐隐没了招架之力。   眼看自己开始落了下风,魔修转眼收了攻击之势,边防守边引着周晏往院子外去。   周晏自不会如他的意,他飞快的掐了几个诀,最终灼日剑从他手中飞出,准确地没入了一点。   阵成。   他在打斗中布成的简单阵法,以灼日剑为阵心,灵气被编织正阵线,就这么将魔修困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竹屋上厚厚的雪被阵法灵力震的扑簌簌往下掉,院子外马缨花下的纷纷扬扬,魔修像困兽一般,跌倒在阵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周晏站在阵外,又问了他一遍:“神骨呢?”   魔修一僵,寒气入肺,引起他一阵强烈的咳嗽,就在这一阵咳嗽中,竹屋内传来了一道柔柔的声音:“云哥哥,你怎么了?”   那是一道女子的声音,清和柔软,像盛夏山顶被太阳蒸腾的温热山泉水,虽然浅淡,但给被大雪覆盖的庭院覆上了一层暖意。   周晏抬头往竹屋内看去,就看到漆黑一片的竹屋内慢慢悠悠地升起了一道烛光。   她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句:“云哥哥,是来人了么?”   她生息淡薄,周晏放出灵力才勉强感受的道,已然是个将将时日无多的垂死之人。   烛火被举起,缓慢地往门边靠近,举着它的人脚步虚浮,导致烛火在空中有些凌乱,要灭不灭的样子。   而困在阵中的魔修,自听到那阵声音后,像被掐了死穴,急急喊了一句:“慕娘莫出来。”   被他唤做慕娘的女子显然没听他的话,步子反而更急促了。   魔修红了眼,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伸手向怀中一掏,掏出来个什么东西,捏碎了它。   下一瞬,一道比魔修凶悍百倍的漆黑魔气自他掌心迸发出来,将他裹挟在了里面。   灼日剑沾上了那魔气,急急颤抖着,不过一个呼吸后剑从雪地中脱身而出,飞回了周晏手中。   像是在寻求庇护。   而周晏布的阵,就这么轻飘飘地被魔气撕碎了。   周晏被那魔气逼的一时间靠近不得,看不清浓稠魔气中魔修的情况。   如此过了半刻钟,从那一团魔气中伸出了一双手。   还是那个魔修的手,但那手握了握拳,再伸展开,就一连串的关节响动声冒了出来。   那手伸出一根手指,朝竹屋一点。   一道魔气从他指尖飞出,封上了门,那个叫慕娘的女子顿时被困在了屋子里。   随手解决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麻烦一般,那手在空中轻轻甩了甩,而绕在他身上的魔气一震,像中心有个什么吸盘一般,转而疯狂地往中心钻去。   胳膊、肩膀、双腿、脸......   浓稠魔气被吸食干净,中间人的身影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   还是刚刚那个魔修的样子,但控制这个身子的人,却不是刚刚的那个魂魄了。   他还坐在地上,此时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周晏的目光。   他露出一个笑来,带着点久别重逢意味,似见故人:   “好久不见,周晏。”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0 20:05:43~2021-11-12 17:1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他语气中满含着熟稔之意,惹得周晏皱了皱眉。   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刚刚那个魔修了,但却比那魔修厉害了许多。   “怎么,这是不认识我了?”见周晏神色淡淡,坐在地上的魔修散漫地笑了笑,一手撑地,就这么轻轻巧巧地站了起来,“我以现在这副样子见你,还不是你造成的?”   他想到了什么一样,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生出滔天恨意:“我那好哥哥呢,怎么没在你身边?”   他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周晏只是微微撤退了一步,声音淡淡:“我不认识你。”   这个突如其来附身的魔修,以及那个在瀛洲岛那个莫名其妙来的云芜,他通通不认识。   不认识,也就不想纠缠。   而对面的魔修听说了他的话后,兀地笑了。   怨恨大笑声持续良久,他死死盯着周晏,满眼怨毒:“就算你不认识罢。”   他问道:“那你总认识神骨罢。”   话音落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在周晏面前晃了晃。   周晏呼吸一顿。   那是一块骨头,白皙圆润,被阳光一照,加之雪色的反射,竟隐隐有些玉质的透明,而中间却是有金光流转。   几乎在一瞬间,周晏就断定了那是真的神骨。   而他体内,也有着一根一模一样的。   从魔修把神骨拿出来后,许是心理作用,周晏脊背处隐隐有灼烧之意,看了神骨几眼,他却发现,这神骨只有半截。   “剩下半截神骨在哪?”周晏攥紧了袖中的手。   神骨就这么被魔修把玩在手中,听他这么问,他笑了笑:“当年你将我镇压在哪里的,就在哪里。”   “你不是不认识我么?”他眼中恶意满满,啐了一口,“那你就永远别想知道剩下那半截神骨在哪里了。”   神骨被他抛起又落回到他掌心,周晏望着那截神骨,只觉时间都缓慢了几分,金光流转在这白茫天地间,只余那抹金色粲然。   一霎那所有一切都像澄明了,周晏眨了眨眼,突然问道:“云芜是你什么人?”   抛神骨的手一顿,神骨再落下竟是没有被他拿稳,咕噜噜地跌到了雪里。   魔修的脸色变得狰狞又可怕,连周遭的魔气都动荡了几分。   周晏长睫颤了颤,温声道:“你附身的这具身子情况本就不好,你可不要再生气了,这具身子要毁了,你连在这发疯都没地方了。”   他好声好气,话中一副为魔修考虑的样子,可魔修听了他这话后,魔气动荡的更厉害了。   周晏心中一叹。他心道:这也太不经激了。   “听你刚刚这么说,”他语气又轻了些,神色认真,“他是你哥哥吗?”   他这句话说完,对面的魔修倏尔笑了,那笑容中含着满不在乎:“本尊没有他这个哥哥。”   可伴随着他这句话,被他附身的那个魔修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始皲裂,血一丝丝从皲裂中的肌肤里流出来,看上去恐怖无比。   他分明在乎极了。   那就是他哥哥了。   得到这个信息,周晏有心想要再问些问题,摸清楚这人和云芜到底有些什么过往。   且附身的人再这么激动下去,恐附身不了多久了。   他正要再开口时,却听到一声门被推开的响动声。   魔修也听到了这声响动,两人一同望过去,就看到被魔气封住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从门中跌了出来。   是那个叫慕娘的女子。   她不知用什么办法冲破了魔气打开了门,但她打开门后显然已经力竭,直接从屋中跌到了雪地上。   碧蓝的裙摆凌乱散落在地上,慕娘从雪地上抬起头开,温婉脸上一片泪痕,她看着已经被附身的魔修,轻轻叫了一声:“云哥哥。”   听到这声云哥哥,魔修身影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之色,可这丝清明之色转瞬即逝,变成了一双充满怨怒的眸子。   魔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手一抬,就有一道凌厉魔气直奔慕娘而去,竟是想要把她直接诛杀在当场。   慕娘望着奔来的魔气,睁大了眼睛。   可那道魔气却没有碰到她,一柄飞剑挡在了她面前,剑身上银光流转,稳稳地化解了那道魔气。   魔气被化解后,灼日剑飞回到周晏手中,他走到慕娘面前,想了想,弯下腰,将她轻轻扶了起来。   等慕娘起身后,他上前一步,想把她挡在身后,可当他站在慕娘身前的时候,他的袖子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了拽。   周晏回头,就看见慕娘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温婉道:“谢谢仙长,接下来让我试试看吧。”   她从周晏背后走出来,一步步的走向被附身的魔修。   而随着她的走动,女子身上开始冒出点点青色的灵力。那灵力星星点点地围绕在她身旁,先她一步慢慢靠近魔修。   她竟是个灵修。   周晏不放心她自己一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那青色光点也有些许落到了他身上。   他顿时感觉到一阵温暖,刚刚打斗时流失的灵气登时充盈了不少。   感受到这一点,周晏不禁看了慕娘背影两眼。   她不但是个灵修,还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医脉体灵修。   十三洲灵脉觉醒后方可修道,而修道之人九成九的灵脉觉醒后只能汲取天地灵气来进行修炼,每一个境界一历劫,是最普通的修道方法。   其中便有那不到一成的人,灵脉天生异种,不但能吸收天地灵气,也能反哺给天地以自身净化过后的精纯灵气。   其中一种,十三洲称之医脉体。   不用灵丹,医脉体的灵修本身就是难见的一味药。   可正因为医脉体的难得,每个医脉体灵修的寿命并不长。   就比如这个慕娘,显而易见的就是要油灯枯尽了。   周晏转瞬在脑中想了这么多,而这边,慕娘已经走到了触手能碰到魔修的地方,附身魔修的那个人自然不愿意被慕娘碰到,可随着慕娘的到来,他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这具身子。   这具身子的本体在反抗,他不想伤害慕娘。   清明之色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多,慕娘轻轻拉起了魔修已经迸裂的斑驳的双手,轻轻道:“云哥哥,回来吧,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青色的灵气光点将魔修柔柔裹住,她这句话像是一场战曲的最后一个音符,音符落下,魔修眼中终于恢复了正常人的光彩。   而附身他的那人却不着急,只笑道:“周晏,本尊等着你来找我。”   才消失在这方天地间。   经过那一场折腾,魔修身体到处都是魔气肆虐留下的口子,像从血河里走过一遭,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慕娘的脸,开口哑声道:“慕娘......”   竟是带着哭腔,含着这世间最沉重的绝望。   慕娘轻轻摇了摇头,她将魔修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离开魔修走了几步,弯腰捡了一个东西。   是那半截神骨。   魔修和周晏都盯着她手中的那半截神骨。   碧蓝色的衣裙来到周晏跟前,慕娘把神骨递给了周晏,柔声道:“实在对不住仙长,从我夫君拿回来神骨时,我便想把它送回去,奈何这具身子实在病病歪歪,以至于拖到今日仙长亲自拜访而来。”   “如今仙长既来,这神骨自然要物归原主,”她绽放了一个轻轻柔柔的笑,“至于为何只有半截神骨,我和夫君的身子都有些受不住这屋外的严寒,屋中正好温了酒,仙长是否愿意进屋听我和夫君细细道来?”   周晏垂眸将半截神骨收到了自己掌心间,听她这么说,温声道:“自然都听夫人的。”   慕娘就对他笑了笑,转身去唤魔修:“云哥哥,你快来扶着我,我好像又有些没办法走了。”   魔修本眼巴巴地看着周晏收了神骨,闻言连忙跑过来扶住了她,声音中没有一点责备,只剩下着急:“你怎么不早点唤我?”   “云哥哥再弄些引人附身的把戏,”慕娘斜起眼瞥了他一眼,柔声笑道,“说不定我就再也唤不了你了。”   魔修顿时不说话了,将头埋的低低的,扶着慕娘往屋中走。   两人一言一语中无不亲昵,一派恩爱景象,连漫天风雪都似乎被羞的小了些。   周晏抬手摸了摸鼻尖,收起灼日剑跟着他们进了屋子。   一进屋,便是浓浓的暖意,屋子不大,可正当中却燃着一个大大的炉子,将整个房间烘烤的暖烘烘的,不是灵气造成的暖,而是炭火燃烧带来的扎实暖意。   炉子旁是一张够双人躺的床,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盛满马缨花的花篮。   周晏瞥了一眼炉子中正燃着的炭,发现着炭中掺杂着些花瓣。   炭火佐花,满屋子飘着两人认真生活的精致烟火气。   引着周晏在椅子上坐了后,慕娘也坐到了床上,魔修被她赶着去里间处理伤口去了。   给周晏倒了杯清酒,慕娘捧着自己手中的酒低头喝了一口,酒入肠带起微微暖意,她才抬头,拉家常似的问道:“仙长自哪里来?”   周晏将清酒放在桌子上:“同光宗弟子,周晏。”   “同光宗啊,”慕娘弯了弯嘴角,眼中一片笑意,“我倒是认识你们同光宗现在的宗主,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2 17:17:28~2021-11-13 19:4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你师弟曾是这神骨的主人   她这句话一出,屋内顿时一静。   反应过来慕娘话中的意思,周晏有些惊讶的开口:“......前辈?”   “不是不是,”慕娘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声音温温柔柔,“我与夫君早已隐退十三洲多年,算不得前辈了。”   “你们掌门的师尊当年倾慕慕娘,对慕娘纠缠不已,被她挂在了同光宗主峰上三天三夜才下来。”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魔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拿着一条薄毯,给她盖在了腿上。   不放心似的,他又弯下腰来,细细地给她掖了掖边,这才直起身子来看向周晏。   他面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低声道:“对不住,也谢谢你刚刚愿意替慕娘抵挡下那道攻击。”   周晏没有受他这句对不住:“你屠的是我师弟满府,给我说对不住是没用的。”   “我们应当走不住这片马缨花林了,”慕娘的声音传来,“实在对不住仙长师弟,我和夫君自会给仙长师弟补偿,只不过这声对不住烦请仙长带给你师弟了。”   周晏没说什么,只是问道:“劳烦前辈告知,剩下半截神骨在哪里?”   他这个问题一出,慕娘呷了一口酒,才弯了弯唇开口:“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罢,那半截神骨就是被刚刚附身在云哥哥身上的人拿走了。”   “那前辈可知那人是谁?”周晏问道。   慕娘没有说话,将眼神轻轻放到了魔修身上。   魔修坐在他身旁,低着头,感受到慕娘的视线后才张了张嘴:“我不知那人是谁。”   他缓缓道来:“只有一日有人找上了我,说他知道灵州有神骨,而有了神骨,我才能救慕娘......”   “那不叫救我,”在旁的慕娘打断了他的话,清丽的脸上难得显现出严肃的神色,“云哥哥,你那叫执念,错误的执念。”   她话音响彻在这小小房间内,魔修抬起头看着她,翕动着嘴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   慕娘笑了笑,又柔声安抚他:“所幸现在我们挽回了些不是么?”   魔修喉中挤出一丝痛苦的哭腔。   周晏静静坐在旁边,看着这对前辈小小的争执,他从刚刚进到了屋中的那一刻,就看到墙壁上悬挂着一对剑。   杀人的剑和救人的剑所散发的剑意是不一样的。   而那双剑中散发出的剑意,周晏只能感受到一阵清正之气,显然这双剑下救过无数生灵。   至于为何曾经救人的手堕落成能将满府人炼化成尸魔的样子,恐怕只有这两人能讲清楚了。   “现在我们没走到最后一步,我也不怕给你说了,”慕娘捧着酒,微微眯着眼睛,“你也看出来了,我身子不太好吧?”   周晏点了点头,岂止是不好。   “那就是了,”慕娘歪了歪头,去看魔修,“我恐怕时日无多了,所以云哥哥就入了魔,想将我炼化成尸魔,这样就可以永永远远地陪着他了。”   周晏睁大了眼睛。   见他眸中的惊讶之色,慕娘盈盈一笑:“而普通尸魔只是装着回忆的一个尸体罢了,云哥哥想把我炼化成会回忆会思考的尸魔,就在他找寻办法之时,有人告诉他同光宗下沈府存着一截上古之神的神骨。”   “神骨难得,即便是上古之神,也仅仅有两截神骨,“慕娘道,“如果能将神骨植入我体内,再把我炼化成尸魔,说不定我就能成为云哥哥想象中的尸魔,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只要他在,我就在。”   魔修这时也抬起了头,眼中闪过疯狂之色:“我年轻时和慕娘游历十三洲,曾见过如此之法,那人告诉我我得到神骨后要给他送去半截,可是上古之神的神骨,哪怕只有半截,都能让慕娘成为最好的尸魔。”   周晏被这一段话说的震惊无比,他拿起桌上的酒,低头喝了一口,才堪堪压住心中的惊愕。   “云哥哥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才告诉我一切,”慕娘笑道,“他想到了一切,却没有想到我会不同意。”   正因为她一直不同意,神骨才得以保存到现在。   看着周晏有些慌乱地去喝酒,慕娘突然生出了点好奇,她声音中带了点调侃:“如果是你,你会同意吗?”   她曾经周游十三洲,即便见过无数人,周晏也是她少见过的漂亮面孔。   这样好看的年轻人,应当不缺爱慕者。   青年因沾了酒有些湿润的唇中斩钉截铁地吐出来两个字:“不会。”   慕娘就笑了,轻轻道:“暮雪逢知己。”   “不说我们了,”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听她这么说,周晏抬眸问道:“晚辈想知道,给二位神骨信息的人在哪里。”   “他说他在端州秘境之内。”魔修回答了周晏的问题,“他说他被秘境镇压着,如今出不来,所以差人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我如果需要帮助,捏碎玉佩他就能附身到我身上。”   所以刚刚他眼看着不能对付周晏,而慕娘马上要出来,他恐怕周晏伤害慕娘,就捏碎了玉佩引得那人附身。   端州秘境。   听到端州秘境四个字,周晏怔愣了一下。   端州秘境五十年开放一次,秘境内宝物林立,引得无数十三洲人趋之若鹜。   而如今离端州秘境的下一次开放,还要十年的时间。   他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遍:“真的是端州秘境吗?”   魔修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骗你的必要了。”   一双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拍了拍,魔修扭过头,就看到慕娘澄澈的眼神。   慕娘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弯下腰去,另一只手从床内侧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放到桌子上,轻轻推到了周晏跟前:“我们夫妻二人对不起你师弟,劳烦你把这个带给你师弟,不能弥补他万一,只算做我们的一点心意。”   慕娘笑道:“你打开看看。”   木盒质地温润,安安静静躺在桌子上,周晏垂眸,伸手一拨,就打开了它。   盒子不大,中间静静躺着一块褐色的东西,像是老树的根。   “它是我们游历十三洲时,偶得的一个机缘,熬煮喝下后可中和神骨中的灵力,使人吸收时不至于因为灵力太过庞大导致爆体而亡,本是云哥哥为了炼化我时用的,”慕娘见他打开了盒子,“现在归你师弟了,你师弟如果愿意,可以在炼化神骨时用上它。”   “炼化吸收了这半截神骨,一是如果你们要去端州秘境,也可有所准备,拿走剩下半截神骨的那人,并不好对付。二是有了炼化这半截神骨的经验,等你们到端州秘境得到剩下半截神骨时,再炼化时也更能得心应手。”   她说了这么一通,话语中满是长辈经历过的经验之谈。   到最后末了,慕娘道:“虽说你师弟和这神骨机缘颇深,但如果炼化,还是小心为上。”   她说前半段时,周晏捧着酒杯默默的听,直到最后一句话出来,周晏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后却意识到了慕娘话中的意思。   酒杯砰的一声被他放在了桌子上,青年说出来的话竟已是有些杂乱无章:“...机缘...什么叫...机缘颇深?”   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慕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握着魔修的手捏了捏,魔修道:“我当日找到神骨,杀沈老爷之时,你师弟也在府中,我本想顺道杀了他,可当我对他下手时,却遭到了神骨的阻拦......”   “能遭到神骨的阻拦,只有一种可能,”他话中也有一丝不敢相信,“那么就是你师弟曾是这神骨的主人。”   周晏在袖子手攥紧:“可这神骨不是上古之神的吗?”   上古之神离开这方世界的离开这方世界,遁入虚无的遁入虚无,怎么还会有上古之神在人道轮回。   魔修也很认同他的话,点头道:“我也觉得是我看错了,所以不敢肯定你师弟是这神骨的主人,只觉得他和这神骨有大机缘。”   他话中只说不敢肯定沈妄是神骨的主人,却不直接说沈妄或许曾是上古之神,可见他从心底里觉得这是天大的不可能。   可就是这几句话,就足以让周晏心神大乱了,他匆匆起身:“我先告辞了。”   慕娘和魔修一起将他送出院子,他来时满林的花艳艳开放,他走时满林花树已然纷纷掉落。   慕娘走在周晏身边笑道:“我喜欢马缨花,云哥哥就在这里载满了马缨花,用魔气蕴养着,让我一开门,就能赏到花。”   周晏听到这句话,抿了抿唇。   他蓦地想起,此时沈妄就在和师尊赏花。   从院子中走了一段时间,慕娘夫妇两人就停住了脚步,周晏想了想,还是回身看着魔修道:“不管你有多少难言之隐,但是你杀人,炼化尸魔这事属实,我回去自会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师弟。”   “至于我师弟会怎么做,我都选择支持他。”   魔修垂头道:“好。”   “那烦请快些,”慕娘在旁笑道,“我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魔修小心翼翼地将她拢在臂弯中,为她挡着风雪,听了这句话后放在她肩头的手不禁握成了拳。   周晏将这些尽收眼底,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往花林外走去。   他来时小心翼翼,如今走出去便快了许多,出了花林后,他没有一刻停留,飞快地往阳羽的黑塔赶去。   风雪愈发大了,可他刚刚喝了酒,加之些说不明的意乱心慌,竟察觉不到寒冷。   如此赶了一段时间路程后,大雪纷飞中,周晏听到了有人喊他师兄。   他从皑皑白雪中抬头,就看到沈妄站在不远处。   他似乎走了很久,风雪兼程地向他赶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天越来越冷了,宝子们记得穿厚点,大家暖暖和和地过冬!(猫猫点赞.jpg)   感谢在2021-11-13 19:44:37~2021-11-14 17:0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可以吗?哥哥   看到是沈妄后,周晏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指尖轻轻颤了颤。   他现在最想见到的是沈妄,可最不想见到的也是沈妄。   沈妄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几步来到他跟前,微微抬头去看他,少年目光沉沉,看了他几眼后开口问道:“师兄喝酒了?”   他来到周晏跟前,就闻到一股浅淡的果酒味道,仔细看了看后就发现周晏虽面上不显,可唇却比平日里红上几分,微微带点湿润。   周晏嗯了一声,小声道:“只喝了一点,小半杯。”   他没喝酒那本事,可别人让他喝他也不拒绝,喝完后就比平常乖一些,正巧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沈妄既然主动开口问他,他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   他低着头,眼睫柔顺地垂下来,露出的脸颊在风雪中莹白一片,沈妄从梅林出来后找不见他,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时生出的暴戾的想要杀人的冲动,就突然平静了下来。   变成了一种从心底生出的痒意。   他想伸手碰碰周晏今日格外红的唇。最好是那唇允许他拿手指细细碾磨,绽放出更瑰丽的嫣红来。   手虚虚握了握,沈妄将蠢蠢欲动的手背在身后,开口却是不动声色:“师兄走吧,我们先回去,我有事要和师兄说。”   周晏点点头,乖顺地跟在了沈妄身后一起往来处走去。   沈妄比他稍稍往前一步,替他挡住了斜着刮来的风雪,走了一段时间后,周晏转头去看少年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凌厉的侧脸,突然道:“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好,”沈妄扭头看他,“回去了我们一起说。”   周晏遇到沈妄的地方离黑塔不远,不到一个钟头,两人就回到了他们住的那座黑塔下。   谢长青和柳三眠不知去了哪里,阳羽魔君也不在,池楹还未回来,整个黑塔里便只有周晏和沈妄两人。   两人的房间挨着,中间只隔了一道石墙,站到两扇门之间,周晏突然无措了起来。   他和沈妄既然都有话要说,那么去哪里说。   沈妄的目光此时也投了过来。   和少年的目光一对视,周晏脑子一懵,张口就道:“我们去你的房里吧。”   他突然想到他醒后向来不爱叠被子,此时床上被子乱糟糟一片,一定不能让沈妄看到这一幕。   他说完,就见沈妄笑了,少年不知为什么突然高兴了起来,推开自己屋子的门,舌尖顶了顶上颚,道:“师兄请进。”   周晏就稀里糊涂地进了沈妄的屋中。   黑塔内客房都不怎么大,布置相同,沈妄的房间和他的房间完全相同,整个房中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   唯一一点不一样的是,沈妄的被子此时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   沈妄率先往桌子旁一站,回头语气自然:“师兄就坐我床上吧。”   屋中只有一个凳子,他坐凳子周晏便只能坐床上了。   许是他话中太过于理所当然,加之屋中温暖,他在慕娘家喝的酒,经过这暖气一蒸,此时才慢悠悠的有醉意反上来。   周晏竟也没有觉得奇怪,就这么听话地坐到了沈妄床上。   他在雪中走的久了,又没有使灵力遮蔽风雪,此时一碰上温暖干燥的被褥,才觉得出一丝暖意来,不由得轻轻呼了一口气。   沈妄一直注意着他,他一呼气,下一瞬一盏盛着热茶的瓷杯就到了周晏手中。   周晏捧着杯子,对沈妄说了声谢谢。   他坐着沈妄站着,少年微微一低头,就能将他捧杯子的手看的一清二楚,故而也就看到了周晏食指根的那颗小小的痣。   世间美人长痣多长在眼尾处,眉目流转间尽是看得见的风情,而周晏的痣却生在了他细瘦指尖,隐在白而薄却又坚韧有棱角的指骨上。   只有靠近他,才能从他微微张开的指中窥见些不轻易为人知的艳来。   似怕再看一眼就要越界,沈妄退了一步,低声问道:“师兄要给我说什么?”   周晏眉心动了动,道:“你先坐。”   待沈妄坐下后,他把在马缨花林中的所有一切一点没有遗漏地复述了出来,就连慕娘和魔修的争执,慕娘送别时说的话,他都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沈妄。   唯独隐去了一句话。   “至于我师弟会怎么做,我都选择支持他。”   周晏想了想,到底没好意思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说完后,垂着眸去看手心杯子中微微晃动的茶水,那厢沈妄良久的无声,等了许久,周晏被屋内的寂静压的想要落荒而逃,他咬了咬牙,去看沈妄:“其实我觉得,那神骨就是你的。”   “沈妄,我觉得你曾是上古之神。”   不知为何,从魔修说出神骨和沈妄有大机缘后,周晏就有了这个肯定,如今说出来后,这种笃定不减反增。   沈妄曾是上古之神。   周晏想,是该这样的。   他脑子不大清晰,接下来说出去的话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慌乱,可又必须要说。   “这是我刚刚拿回来的半截神骨,”他把我在手心握了一路的神骨递给了沈妄,“我身体内还有一截,我找个时间给你取出来,你炼化了它们,到时候去端州秘境要回剩下半截就更方便些。”   却见沈妄接下来了那半根神骨,曾经生在他体内的神骨,轻悠悠地被他拿在手中转了两圈,就被转而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沈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子,就从凳子上站起了身。   他两步一跨,就到了床边,离周晏不过咫尺的距离。   一道阴影拢头罩了下来,周晏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沈妄弯下腰来。而他则被一阵热意环绕住。   沈妄俯下身来,竟抱住了他。   周晏睁大了双眼。   而沈妄的声音就在他耳畔边炸响:“师兄让我看看,我曾经把我的神骨放到了师兄哪那处脊椎上。”   他说这话时,微微转了转头,带出的呼吸声就尽数打在了周晏耳畔。   周晏只觉的脑子在这一刻挺住了运转,半晌过去,他只懵然地挤出来了几个字:“我不知道。”   连尾音都是凌乱的。   沈妄在他头顶低低嗯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才要找找,师兄说是不是这样?”   周晏眼珠微微转了转,似乎不太能理解沈妄的意思,冒出来一个嗯字:“嗯?”   可接下来他就连嗯都说不出来了。   沈妄将手指点在了他后脖颈上。   那块没有衣裳遮挡,少年微热的指腹就直接覆在了他肌肤上,堪堪挺在脊椎最上方。   周晏身子一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的一抬头向后仰去,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眼前沈妄的胸前的衣襟,抓的关节泛白,在衣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褶皱来。   那印上来的指腹像滚烫的烙铁,烫的他连呼吸都不会了。   偏生少年低沉的笑声此时从他头顶传来:“师兄,是这里吗?”   周晏狼狈地摇了摇头。   “好。”见他在怀中摇了摇头,沈妄笑了笑,他身子又往下沉了沉,一直手撑着床,另一只手的指腹从温凉肌肤上离开,隔着衣服,印在了周晏第二节 脊椎上。   他手下的肌肤才经风雪熨烫过,触手恍若质温润的玉,又含着肌肤独有的细腻,沈妄指腹离开时,不由自主地轻轻碾了一下。   怀中的人就又是一抖。   将指尖嗯在第二节 脊椎上,沈妄问怀中的人:“师兄感受一下,是这块吗?”   周晏像被提着后颈皮的猫,浑身毛炸起,往后缩了缩,就想躲开沈妄的手,他好不容易找回些理智,连忙急急道:“你先起来,我...我自己给你找。”   他本以为说出这些话,沈妄就会离开,也以为此时此刻,已经是最难以应付的场面了,却没想到他头顶那人看着周晏僵持在自己怀中,突然想到了刚刚他复述马缨花林里事情的样子。   屋内气氛安静绵长,沈妄没想神骨的事,反而想起刚刚周晏复述途中说云哥哥的模样,湿润的唇张合间,因是模仿慕娘说话的语气,带出的哥哥两字尾音中都含着些绵软。   沈妄心中突然痒了一下,他笑了一声,胡乱叫道:“我想自己找。”   “可以吗?哥哥。”   听到哥哥那两个字从沈妄嘴中出来,周晏像是被最后拼劲全力的一击击中,丧失了所有反抗的力量。   他只听慕娘叫魔修云哥哥,也听过隗朗叫自己周大哥,不过是最平常的一个称呼,此时被沈妄胡乱叫出来,周晏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冒烟。   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他握着沈妄衣襟的手指蜷缩起来,脊背弓起,在沈妄掌心绽开柔韧的弧度。   沈妄看着在因为被叫了一声哥哥,在自己怀中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周晏,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一样,眉眼弯起,嘴中一刻不停:“周哥哥,看来这里也不是。”   周晏只会沉默而没有章法地摇着头了。   沈妄的手指还在顺着脊背往下,一截脊骨一句哥哥的问,周晏在他怀中被他哥哥叫的弓起腰来,又随着他指头的往下复而直起脊背。   像一张柔韧的弓弦,随沈妄地拨弄而变化。   到最后沈妄微微偏头,就能看到周晏伏在他肩头,无声地摇头,只有一截耳尖从鬓边的墨发中露出头来,一片殷红。   直到沈妄的手停到他腰窝上方的一截脊骨上,周晏才感受到一阵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灼热,他呼吸顿时一紧。   沈妄感受到了,笑道:   “那就是这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4 17:09:22~2021-11-16 17:3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倒v开始) 他也不过是想抱一抱周晏而已   他说出这些话, 似乎宣告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周晏胡乱地点点头:“就是那里。”   “我会给你的,”他细细地喘气, 似乎沈妄把他拥在这里, 是把他周围的空气也都给挤走了似的, “你先走开。”   “倒也不急, ”少年垂眸,“师兄不妨听听我要告诉师兄的事情。”   他轻声道:“人都有三魂七魄,三魂七魄俱在,魂魄才算完整。师兄曾经是不是说过, 你不大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因为,”他声音放的极轻极柔,似乎是怕吓到了怀中的人,“师兄缺了一魂一魄。”   他想起梅林中谢长青给他说的话。   “阳羽对这方面颇有心得, 从看到你师兄第一眼,他就察觉到了你师兄魂魄似有残缺,一开始他不确定,故而并不敢下断论,直至和你师兄接触了几天后, 才敢肯定你师兄如今缺了一魂一魄。”   梅林并无风,沈妄听到这些话,却觉得从骨子中渗出冷来。   谢长青神色有些疲倦:“而你师兄体内有截神骨, 那截神骨恰巧能稳固他残缺的魂魄, 不让他魂飞魄散。”   “也是我这个做师尊的不用心, ”谢长青淡声道, “他少了一魂一魄, 我以至于现在才发现。”   沈妄低头看着已经凉了的茶水, 再抬头时声音淡漠:“师尊既然知道自己不用心时,也已经晚了。”   他语气淡淡却含着些讥诮的冷意,谢长青被这冷意激的一怔。   他第一次认真去看因周晏坚持他才收的这个小徒弟,恍若见发现周晏不在他身旁时,他这个弟子似乎就不愿意给其他人一丝除淡漠外的情绪。   他心中一叹:“你师兄一魂一魄,若要寻找起来,恐怕很难。”   沈妄怎么会不知道很难,他也知道魂魄被抽离时的痛苦。像刀刃破开灵魂,将经脉在体内凝成一团,再一根根地拖拽出身体。   周晏丢了一魂又一魄,就是把这种痛苦体会了两遍。   他是怎么捱过去的,沈妄不敢想象。   他不过是和谢长青谈完事,从梅林出来后,忽觉青州雪冷,而怀中空落落的,便想抱一抱周晏而已。   他也就这么做了。   怀中的人听完他的话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沈妄罕见地温声道:“而这截神骨,是稳定师兄魂魄之用的,师兄不必着急还给我。”   即便周晏三魂七魄完整,这截神骨放在他体内,沈妄也不会拿出来。   前尘往事已经不记得,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有个东西在周晏体内,这件事仿佛让两人有了更深一层隐秘的联系,这个便足以让沈妄高兴了。   不过是一截神骨而已。少年垂眸想。   在端州的那半截他会拿回来,而在周晏体内的这一截,也不过是一截神骨而已。   “我帮师兄找回那一魂一魄,师兄先给我保管着神骨,师兄觉得怎么样?”沈妄微微低头,下巴擦过他头顶,声音中带着点哄骗的意味。   他想,到时找回来周晏的一魂一魄,周晏如果要把神骨还给自己,他再好好哄一哄,看看能不能把他师兄给哄过去。   周晏向来好哄,他说些好话,他就什么都愿意了。   在沈妄怀中想了一会儿,周晏低声道:“好。”   “不过等我找回我的一魂一魄,”他连忙补充道,“我就想办法把神骨还你。”   他被沈妄告诉他的消息震的晕头转向,原来他记不得以前的事情,是因为原身少了一魂一魄。   而一魂一魄去了哪里,沈妄的神骨为何又在他体内。   周晏觉得他需要安静的想想。   但却不是这样在沈妄怀中安静的想想。   他声音尽量恢复平常的冷静:“那你现在可以起来了么?”   他说完这句话,眼睫一扫,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还正紧紧攥着沈妄胸前的衣裳。   周晏:“......”   那衣裳烫手一样,周晏飞快将手一松收了回来,垂眸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事。   一股子的欲盖弥彰。   所幸沈妄真的起身了。   少年起身后,往后推了一步,两人之间就又恢复了规规矩矩的距离。   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连带着空气都疏朗起来,周晏心中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再次低头,发现掌心杯子中的水已经被他弄得洒了一大半。连带着腰腹间的衣裳都湿了一片。   他刚刚竟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周晏忙不迭地起身,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我就先回去换衣服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说完,不等沈妄的回答,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等池楹回来时,已经是晚霞洒满了天际,周晏从沈妄房中出来,就给他折了纸鹤送信,告知他神骨已经找到,大抵是他跑远了,纸鹤找了他许久,才把信送到他手中。   等他回来时,周晏已经换好了衣裳,也冷静了下来,再出房门时,又能端着师兄的样子了。   他觉得刚刚自己是鬼迷心窍了。   酒一喝,风一吹,被沈妄一抱,就晕头晃脑地什么都不清楚了。   池楹的声音遥遥传来:“神骨找到了,现在在你手里吗?”   两人此时在黑城墙上,池楹没有进黑塔,只折纸鹤传了音邀他来城墙上一见,周晏来到城墙上时,就看到池楹坐在城墙上,一只腿闲闲从城墙上垂了下去。   整个人显得利落又拔括。   听见他这么问,周晏笑道:“已经找到了。”   “那就好,”池楹笑了笑,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不用给我细说,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找到了就好。”   周晏也就真没细说下去:“怎么不回黑塔?”   摆了摆手,池楹道:“我跟你过来就是为了帮你找神骨,如今神骨找到,我自然就要回瀛洲岛了。”   他说着这话,脚边就晃悠悠地升起了一艘小船,手撑着城墙,池楹就轻快地跃到了船上。   将手上的雪拍落,他站在船尾道:“如今七八月份,瀛洲岛正是吹海风吃烧烤的日子,在这里淋雪也太难受了。”   他竟是打算此刻就走。   “走了,”小船荡荡悠悠地往天上飞去,池楹利落道,“等所有事情解决了,你再来瀛洲岛玩。”   周晏仰头去看他,也不挽留,只笑道:“好,那且要等一阵子了,我应当还要去端州一趟。”   端州秘境,他的魂魄之事,周晏只觉得,没这么快能解决完。   船升到空中一半,听到端州两个字就突然停了停,不一会儿,池楹低下头来,突然道:“周晏,我多年前曾去过端州一趟,端州风景好,特别是雾潋山一带,你到时可逛逛。”   周晏点头道:“我记得了。”   池楹就没再说什么了,笑了笑,小船转眼消失在了天际。   周晏望着消失的船,突然间想到,他们也该回同光宗了。   不知不觉间,他和沈妄一起走过瀛洲岛和青州,也过去了三四个月的光阴。不知同光宗满宗门的绿是否更浓郁了些。   而端州秘境十年之后才能开放,他们也只能先回同光宗,静静等秘境开放之时。   趁这个时间,沈妄也能将那半截神骨炼化吸收掉。   神骨找到,说回同光宗,也不过是早晚出发的事情,当天晚上,他就和归来的谢长青说了要回同光宗的意思。   谢长青自是没有挽留。   柳三眠的问题还需最后几天的调理,谢长青两人也就不和他们一道回去,告别完看脾气不怎么好的小师弟和师尊,周晏和沈妄出了青州,就御剑直奔灵州。   终于抓住了八月的末尾,回到了同光宗。   同光宗和两人离开时并无区别,宗门的入口隐在小道里,周晏和沈妄踏上小道,眼前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就被一道清脆声音给打破了。   一个穿着粉色衣群的女弟子出现在了不远处,待看到周晏两人,她惊喜道:“大师兄?!”   周晏被她叫的一抬首,一看,竟是白枝。   白枝头上带着象征着灵兽峰弟子身份的白绒球,却丝毫没有和周晏寒暄的样子,只略有惊恐地看向周晏道:“师兄,小心你旁边!”   周晏往旁边一扭头,就看到一个东西朝他扑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6 17:37:27~2021-11-17 18:4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我还会做绿豆糕,到时做给你吃   那东西毛茸茸的, 直直地朝他扑来,也没什么攻击力,周晏顺道一扬胳膊, 那小东西便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周晏低头一看, 扑在他怀中的竟是一只长毛猫, 毛色雪白, 一双眼睛是剔透的蓝,正清凌凌地望着他。   白枝这时也跑到了两人身边,从周晏怀中接回来长毛猫,带点歉意道:“对不住啊师兄, 最近灵兽峰进了一批灵猫,结果进错了,给我们送了一堆普通的猫。”   三人一起往宗门中走去,白枝边走边给周晏两人解释道:“我们也没有管理普通猫的经验, 猫就跑的满宗门都是了。”   她现在天天抓猫,抓到整个人怀疑人生。   周晏伸出手挠了挠小猫的下巴,惹得猫发出一声懒洋洋地叫声,周晏笑道:“是给哪个宗门买的,怎么不退回去?”   白枝垂头丧气道:“咱们同光宗向来在御宠宗进灵宠的, 没想到这次出了这么大纰漏,退也不能退的。”   这就是大宗门的难处了,御宠宗是灵州小宗门之一, 受同光宗庇护, 同光宗灵兽峰进灵兽研究时, 从御宠宗进, 本就有些照顾的意思。   现下出了问题, 如若向御宠宗索赔, 御宠宗自然是赔不起的,所以后果也只能同光宗来担着了。   “灵兽峰这次进了多少只猫?”周晏问。   提到这个,白枝缩了缩脖子,咕哝道:“五千只。”   不但周晏惊讶,沈妄也看了白枝一眼。   被两人一看,不知想到什么,小姑娘就更心虚了,朝周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大师兄,不如你猜猜我们把这五千只猫放到哪里了。”   周晏心头不安地跳了两下。   “不知为何,”白枝缩了缩头,“这些猫从我们灵兽峰跑了之后,都爱往师兄的无极峰去,我们已经抓回去了三千多只,还有剩下一千多只,大多数应该都还藏在师兄的无极峰上。”   周晏:“......”   “师兄莫慌!”见周晏睁大了眼,白枝连忙举起怀中白猫的爪子,“剩下这一千多只,顶多两天,我们灵兽峰就给它抓回去完!”   灵兽峰离宗门口也不算远,白枝这么说完这段话,三人就到了灵兽峰附近,周晏一抬头,就看到了半山头的猫。   山脚下搭着一个个小棚子,棚子下铺着白布,一只只猫就被排排队的放到白布上,一个个吐着舌头,双眼无神,一动也不动。   而不少灵兽峰的弟子在其中来回穿梭,将一个个新出炉的“僵尸猫”放到白布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灵兽峰在晒猫干。   “这是在给猫猫绝育,”见周晏疑惑地望过来,白枝连忙道,“普通的猫太能生了,不绝育明年能再多出来五千只猫!我们灵兽舍地方不大,就只能先放这里啦。”   周晏:“......绝育后你们准备怎么办?”   白枝一手拦着白猫,摆着手指头算:“其他峰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如果有喜欢的,就可以来领养,剩下的就分给宗门下凡人家捉老鼠用。”   她数的认真,突然抬头问道:“大师兄,你要养一只吗?”   她又歪了歪头,去问沈妄:“小沈师弟,你要一只吗?”   沈妄冷漠:“不要。”   “哦,”白枝扁扁嘴,又去盯周晏,“师兄,你养一只吧,可以在无极峰捉老鼠呢!”   周晏心道:再多老鼠也被现在在无极峰的一千多只猫给抓完了。   可他低眸,就和白枝怀中的白猫对上了视线。   白猫挺着粉色的鼻子,歪了歪猫猫头,湛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周晏,轻轻喵了一声。   白枝一直看着周晏,见这个样子,眼睛眨了眨,突然把抱着的猫塞到了周晏怀中:“大师兄,我看这只猫猫就很合适你,它是这五千只猫中最好看的呢!”   “不过这只猫就是不怎么黏人,”白枝积极推销滞留猫猫,“但不知为什么却很黏师兄。”   白猫此时静静躺在周晏怀中,脑袋埋在他臂弯里,一副赖在他怀中不走的样子,乖巧极了。   周晏心下一软,这么稀里糊涂地领养了一只白猫回了无极峰。   无极峰几个月没有主人,除了夏日的叶长的更茂盛了些,之外并无什么变化,而那么大一座峰,白枝说的那一千多只猫,分散在峰中,周晏一路回到他半山腰的院子中,竟也没有见到几只猫。   回到阔别多日的房中后,他先掐了个诀将房中东西清洁了一遍,又将要睡的被褥都给换了一遍,新来的白猫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   所有的一切收拾好后,已然满天星斗,他从柜子中翻出一个没用过枕头,放到了他床下边。   周晏看着白猫,对着枕头拍了拍。   白猫就懒洋洋地踱步了过来,周晏伸手一抱,就将它放在了枕头上。   大小刚刚合适。   “这以后就是你的床了,”周晏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它,却听到白猫肚子叫了一声。   原来是饿了。   周晏失笑,他勾了勾猫的下巴,站起来笑道:“跟我来,我给你做夜宵吃。”   白猫真听懂他的话一般,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隔壁小厨房。   周晏不喜欢灵气一下子弄熟的食物,他喜欢扎实的烟火气,便在厨房放了许多柴火,因是灵气保护着,几个月不在,柴火也都能用,甚至是食材,也都存放的好好的。   周晏挑了一块儿鸡胸肉。   生火、放柴。等细细的炊烟从烟囱中飘远时,厨房内也就飘满了肉被煮熟的香味儿。   一大块鸡胸肉猫吃不完,周晏给它细细碎碎切了一半,放到了白瓷小碗中,让猫大爷先吃。   剩下半块鸡胸肉,周晏想了想,准备给自己下一碗鸡丝面。   就在鸡丝面刚下锅时,小厨房的门被敲响了。   沈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师兄在里面?”   周晏从氲氤雾气中抬头:“进,我在。”   下一秒,门就被推开,少年踏着夜晚的风进了厨房。   他一进来,就看到周晏正弯腰拿长筷子搅拌锅中沸腾的面条,他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瓷白修长的小臂,在烟火中显得轮廓柔和。   整个厨房一片融融暖意。   他本来打算脱口而出的话就怔在了那里,过一会儿才开口道:“师尊的长青峰设了阵,我进不去,便想来师兄这里借宿几日,可以吗?”   各峰峰主都会设阵,防止外来人进入自己的峰,谢长青也不例外,他离开时设了阵,却忘了让阵法认沈妄,沈妄回来后,自然也就进不去了。   也就周晏,自他闭关出来,无极峰便从不设阵,以至于成为一千多只猫的快乐老家。   “好,我院子东侧还有一间房,你就住那里吧,里面被褥都是干净的,”周晏思索片刻,就给沈妄找好了住处,“正好我在下鸡丝面,给你下一点?”   说完这句话,周晏顿了顿。   他本来只用说前半句,可后半句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等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他说了这话。   好像他本就应该问一问沈妄要不要吃他做的鸡丝面。   沈妄竟也没拒绝,少年做到灶台旁的小桌子上,毫不犹豫地将椅子上的白猫扫到了地上,不理会白猫的抗议,拿眼睛盯着周晏。   眼底闪着隐秘的雀跃。   周晏看到他的动作,没有说什么,又往锅里撒了一把面条。想到沈妄还在长个子,他又往锅里打了两个蛋。   两碗鸡丝面放到桌子上,周晏在沈妄对面坐下来,道:“吃吧。”   沈妄看着自己面前这碗明显多了些,甚至放了个荷包蛋的面,良久的没有动作。   周晏拿筷子敲了敲他碗沿,道:“别说你从小没吃过面条,一碗面条还感动上了,再不吃就坨了。”   沈妄就捧起面条吃了起来。   他不是没有吃过面条,有能力搞钱后,他从未亏待过自己。   他只是没有被偏爱过。   少时吃不起饭时,捡别人剩下的东西吃。能养活自己时,吃的起了,也仅仅是吃的起了。   他给钱,别人给饭,公平交易,仅此而已。   夜寒露重,无处可去,敲敲门,只叫声师兄,便有饭吃,有地方住的日子,沈妄只在周晏身边感受过。   感受过了,也就不想再失去了。   沈妄什么都没说,只把碗里的面吃的干干净净。   而周晏看到,顿时又一种自己厨艺得到认可的满足感,他弯眸笑道:“这么好吃吗?”   沈妄点了点头,目光真挚。   “我还会做绿豆糕,到时做给你吃,”见他这样,周晏就笑道,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过几天就做给你吃。”   沈妄也不明白为什么过几天就做给他吃,可周晏说出的话,他便只想点头。   所以他点头道:“好。”   直到从小厨房出来,周晏抱着猫,才想到神骨的事:“这几天准备准备你闭关的东西,你休息一下,就开始闭关吸收那半截神骨吧。”   神骨毕竟珍贵,早日被沈妄炼化吸收,也免得多生郞餛波折。   炼化神骨这种事,周晏毕竟也没经验,只能尽量地给沈妄准备周全。可他却没想到,各种灵丹灵药准备起来,竟是如此顺利。   辅助闭关炼化的灵药毕竟不难找,不过短短三日,便已经准备齐全,而最难得的那味药,慕娘已经给了周晏。   第三日傍晚时分,周晏将沈妄叫到了小厨房。   他将灵丹灵药尽数给了沈妄,又将慕娘给的那位药材使用方法告诉了沈妄。   到最后,他认真嘱咐道:“明日你就可以进石洞闭关了,那石洞我闭关过,又是在无极峰上,到时我再设阵封了无极峰,你在里面安心闭关就是。”   沈妄抱着周晏塞给他的一大堆东西,却看着他道:“我闭关的日子,师兄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周晏突然笑了,他拍了拍沈妄的头,道,“你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我还有一个东西给你。”   他转身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盘子,放到了桌子上。   盘子中是一块块小的绿豆糕,被摆成圆形,垒了三层。   周晏又回头,拿出来了一碗面。   这面和他前几日给沈妄吃的不一样,清澈澈的汤里,是一整根完整的面条做成的面。   一碗长寿面。   将两样东西摆到沈妄面前,周晏笑道:“生辰快乐。”   他平生只会做绿豆糕和鸡丝面两种东西,仗着沈妄不知道,也就装起大厨来,微微扬起下巴:“这是绿豆糕。”   “这样摆是生日蛋糕的样式,”他道,“这个就简单了,是我顺便做的一碗长寿面。”   丝毫没有一下午废了不知道多少碗面条的愧疚心。   谁过生辰谁就是最大的,周晏摸了摸鼻尖:“我回宗门后,翻弟子卷宗才知道你生辰,生辰礼物来不及准备了,就给你做了些这个。”   他有些不自在:“就凑合着吧,等师尊他们回来了,到时候再补给你个好的,我就只有这些了。”   “不要师尊的,”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沈妄道,一字一句清楚异常,“我只要师兄的。”   他道:“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他从未感受过的好。   周晏被他说的高兴,指着绿豆糕对他道:“这个是生日蛋糕,你快对着生日蛋糕许个愿,新的一岁就能实现愿望。”   却没想到沈妄道:“我已经有愿望了。”   周晏挑了挑眉:“什么愿望?”   少年抬头去看他:“我的愿望就是师兄闭上眼睛一刻钟。”   听到这个愿望,周晏眨了眨眼,他虽搞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好了,我闭上了。”   他说完这句话,却没听到沈妄回答。   万籁寂静,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周晏感受到有脚步声响起,少年站在了他身前。   离他不过咫尺的距离。   他说闭着眼,就真乖乖闭上了眼,只余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在夕阳的余晖中搅散些许昏黄空气。   他没等多久,就感受到有个手掌盖住了自己从嘴,连带着下颚一边,都被覆在了那个温热掌心中。   眼睫颤的更厉害了些,周晏只觉得沈妄是不是有点脑子不正常,拿手盖他的嘴干什么。   他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也当然就看不见沈妄的动作。   看不见少年轻轻拿掌心覆上了他的唇,又小心翼翼,珍重万分地隔着自己的手,屏住呼吸,偷偷地给了他一个吻。   像绝途的狼,嚎叫一万年,终于在一湾澄澈见底的溪中,触碰到了他追逐信仰了一万年的月亮。   所幸黄昏还未落完,周晏身后的窗户打开,能遥遥看到天际正逢昏黄褪去黑夜覆来,无边的天被清晰地割成了两种极端的色彩,又在中间因相汇而变得模糊。   天际云海翻涌,勉强做个见证,见证山上唇齿隔着手掌,也算正交融。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7 18:44:50~2021-11-18 23:4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他们灵兽峰的灵兽找配偶,都不会找张旻这种背地里编排人的   清晨的雾气绵绵, 穿过同光宗层层叠叠的峰,等到了周晏院门前时,便显得淡薄了些。   周晏在猫咪轻柔的叫声中睁开了眼。   他一低头, 就看到猫伏在他膝头, 一双湛蓝瞳中隐隐映着自己的面容。   周晏就笑了, 看了看窗外的天, 他伸手勾了勾小猫下巴:“小咪今天想吃什么?”   小咪是他十年前给这只白猫取的名字。   本想叫咪咪,又觉得这个名字太过于泯然众猫,周晏干脆就中和了一下,叫了小咪。   名字是沈妄去闭关后的第二天他给取的, 如今十年过去,小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猫,不比灵猫寿命长,如今也算长成一只中壮年猫了。   周晏下床, 给它的专属小瓷碗里倒了他给它做的猫饭,又从储物戒中拿出来一粒灵丹,两指碾碎,洒到了碗里。   如此顿顿饭以灵丹喂养,再过几年, 小咪说不定也就有了些许灵气。   若它有天赋,能借灵气化形至此入道,也当它陪了周晏十年, 周晏给它的一个造化, 若化不了形, 这么用灵丹喂养着, 它也能比别的猫多活个一二十年。   怎么算都不亏。   故而小咪将猫头埋在碗里, 吃的异常欢快。   周晏修炼了一晚上, 就这么在旁边看它吃饭,心情也好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遥遥传来一道声音:“大师兄醒了吗?”   听见这道声音,周晏顿了顿,从小咪身边站起来,轻声道:“醒了。”   他只不过说了句醒了,他房门就被迫不及待地推开了,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轻车熟路地走到他身旁,扫视了一下他叠放干净的床,转过头来就问周晏:“师兄昨夜修炼了一夜,又没睡觉?”   看他把屋子当自己家一样,直接推门进来,周晏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但因大师兄的身份,他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是。”   只一个字,就再也不肯多说了。   他话语中有些冷淡,张旻被他说的一愣。   但这种怔愣没有多久,他就笑了。   大师兄一定是不好意思给他说睡觉的事情,他声音放低了些,故意将嗓音放粗重了些:“大师兄既然喜欢睡觉,那便多睡睡,我听闻凡间那些女子,就因睡觉多,皮肤细腻光滑,摸上去像水一样。”   他说完,还看了看周晏颈子处,那处露在外面,白莹莹一截,真像是水成了形。   周晏被他这番话说的心中一恶。   他十年前和沈妄回到同光宗,自沈妄闭关后,这个张旻就常常来无极峰找他,本着他曾因刘栖雪的事帮过他,周晏并未拒绝他的接触。   张旻让他帮的忙,他也都帮了。   本以为会这样君子之交,张旻一开始也算正常,却不知最近说的话越来越让人......恶心。   若不是他是男子,周晏还以为他在骚扰自己。   就例如这番话,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   周晏很不喜欢。   他不喜欢,也就表现了出来,青年声音泛冷:“你若来就给我说这事,现在就可以走了。”   张旻这才发觉自己刚刚似乎说错话了,这才讪讪地不提刚才的事,他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到周晏面前,笑道:“我想着大师兄还未用早膳,这是我专门去宗门下的小镇买的牛肉饼,大师兄要不要尝尝?”   周晏不动声色地往后扬了扬身子,道:“不用了,我没吃早膳的习惯。”   “你以前也给我送过,”他帮张旻回忆着,重点在后半句,“我就告诉过你不用,以后也不用,你自己吃了吧。”   张旻又一次被他拒绝,心中就不免有些恼火,面上也带出来了些气:“师兄这样就不给我面子了。”   懒得与他争辩,瞥到小咪吃好了,周晏想着给猫大爷洗碗,就直接道:“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就先走吧,我还有些事要办。”   他话语中赶客的意思不言而喻,张旻心中一惊,才明白他今天显得太过急躁了些。   他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耐心点,耐心点,等再过一会儿,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了。   他十年前追查沈府被屠案时,他这个师兄刚闭关出来,初一见,张旻就觉得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从周晏自青州回来后,他便有意接触周晏,周晏十年自无极峰过,一身血肉皮骨被松间月山中露浇灌着,愈发显得通润。   张旻也越来越觉得,他虽然是个男人不能生育,但这么好的身段,娶回来当个道侣,也够日日销魂的了。   大不了日后他随便找个女人生个儿子给周晏来养,也就够了。   心中这么想着,张旻被周晏呛的气就消失了一大半,脸上甚至浮现一丝笑来。   这丝笑落到周晏眼中,就显得奇怪又泛点道不明的恶心。   “你既然没事,那就走吧。”他伸手敲了敲桌子,把张旻从幻想中敲醒。   张旻连忙道:“有事的。”   “是刘栖雪,”他道,“刘栖雪又去找灵兽峰弟子的麻烦了。”   周晏啧了一声。   他从青州回来后,没过多久,赵望就掩饰不住了他曾经抽过他宝贝徒弟一顿后对他的恨意,十年来周晏要去做什么事,没有一次不被赵望想办法破坏的。   他那个养得骄纵的徒弟刘栖雪,也是一天不找事便不舒服,不敢来找周晏,就找和周晏关系较好的灵兽峰的麻烦。   灵兽峰弟子多是修道天赋不怎么好,选择去了灵兽峰养灵兽,自然没他一个刀修能打。   灵兽峰峰主也不敢来找赵望说理,所幸灵兽峰弟子聪明,一见到刘栖雪,就派人来找周晏。   没想到这次竟是找了张旻来找他。   周晏抬脚就往外走,张旻连忙跟在他身后:“刘栖雪就在灵兽峰山脚下。”   “好。”周晏出了门,和张旻一起往灵兽峰赶去。   张旻就在他耳边一直喋喋不休。   “对了,”周晏突然道,“以后除了这种事,你不要来无极峰找我了。”   他连看都不想看赵望一下:“我不喜欢不熟的人不经我同意,就进我房门。”   “当年你借我看卷宗的情谊,我记在心中,十年来刑法堂需要的忙,只要你喊一声我都没有拒绝,也算是已经还清,所以你也不用每每来找我了。”   张旻被他一席话说懵了:“......师兄来帮我,不是对我有好感么?”   他以为是周晏相处中终是发现了他的好......   周晏看了他一眼,似是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要对你有好感?”   没等张旻回答,两人已经来到了灵兽峰山脚下,周晏遥遥看见一群背刀的人拦在了三四个人前面。   被拦着的人中有个姑娘,身影高挑,站在最前面,伸开双臂护住了身后的两个人。   正是白枝。   周晏赶过去的方向,正是和背刀的那几个刀修相对。   刀修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一身姜红衣裳,正是刘栖雪。   刘栖雪也最先看到了赶来的周晏。   看到周晏的那一刻,他突然就觉得身上疼了起来,狠狠瞪了白枝一眼,刘栖雪恶狠狠道:“你们跟我等着,我看周晏能护你们几时。”   说完这句话,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周晏赶到白枝三人身边时,已经不见了刘栖雪的身影。   他去看白枝,发现白枝连带着躲在她身后的两个小弟子都没有受伤。   周晏这才放心了一点,他声音含着歉意:“对不起,是我的原因,让刘栖雪每每来找你们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白枝连忙摇头,笑嘻嘻道,“刘栖雪就是个软骨头,只会嘴上骂,我让他打过来他都不敢打。”   从那一千多只猫过后,每次他们灵兽峰的灵兽住不下了,去找周晏暂时寄养,周晏从不拒绝,耐心在无极峰给灵兽找好住的地方,没有丝毫的嫌弃。   在灵兽峰看来,周晏简直是活菩萨转世,一个刘栖雪算什么,只当是个人形的红扑棱蛾子。   “也谢谢张师兄,”白枝又对张旻笑了笑,带着点客气,“下次如果真有麻烦,我们自己找师兄就好啦。”   这次的刘栖雪他们本没想找周晏,不过张旻路过这里,一看到这副景象,打着找周晏帮忙的旗号,竟一拔腿就往无极峰跑去,他们拦都拦不住。   白枝有点不喜欢这个师兄。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他对周晏的所作所为。   仗着周晏不太出无极峰,便在同光宗内似乎忌惮,前几日白枝甚至听道他对其他峰弟子道,周晏是他以后的道侣。   他人虽当个笑话,但也难免会在背地里说上周晏两句。   他们灵兽峰的灵兽找配偶,都不会找张旻这种背地里编排人的。   白枝皱了皱鼻子,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语重心长地对周晏道:“大师兄,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给你说......”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张旻突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晏,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师兄,既然白枝师妹这些熟人都在,我就摊开了说吧,我一直想和你说,你做我道侣吧。”   他想了想,善解人意地补充道:“我不会嫌弃你是男人,不能给我生孩子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同志下一章上线,拿着砍刀(bushi_(:3 ⌒?)_   感谢在2021-11-18 23:48:09~2021-11-19 22:2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10瓶;莲狱魂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师兄如今怎么连一只灵兽都打不过了   他这个话太过惊世骇俗, 周晏一时愣在了那里。   还是白枝先反应过来,小姑娘差点一蹦三尺高,举着手急急道:“张师兄我和你可不熟!我们灵兽峰也就是和大师兄熟。”   她大声道:“你别乱说啊!”   被白枝这么喊一通, 周晏似乎才被喊醒, 他没有回答张旻的问题, 而是先对白枝说:“你先带着他们会灵兽峰吧。”   省的张旻再说出什么令人作呕的话来污了白枝几人的耳朵。   “好, ”白枝也不欲在这里久留,点点头,有些担心的看了周晏一眼,“那我们先走啦, 师兄有什么问题灵兽峰就在旁边。”   她面容严肃,目光殷切,一副担心周晏被占了便宜的样子。   周晏失笑:“我知道了,你们先离开吧。”   白枝这才带着两个小弟子飞快跑远了, 等跑出段距离后,她板起脸,正颜厉色地对两个小弟子道:“刚刚的所有一切,你们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要是让我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从我们灵兽峰传出去, 你们就不要在灵兽峰呆了。”   两个小弟子连忙道不敢,白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边周晏见白枝三人走远后,他直接转身就走, 看都没有再看张旻一眼。   张旻在身后喊他:“师兄,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他追上周晏, 拦在他身前, 伸手就想去抓他的手腕, 碰到的却是冰冷剑尖。   张旻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周晏。   他刚刚还在觉得周晏转身走是欲拒还迎, 现在却是有些感受到,周晏是真的生气了。   周晏轻轻吸了一口气,将灼日剑剑尖收回,只轻声道:“刚刚你说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过。”   “但从此往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他看都不想再看张旻一眼,“我看到你一次,我怎么抽刘栖雪的,就能怎么抽你。”   忍住恶心说完这些话,周晏没有再看他一眼,掠过他,就要往无极峰走去。   张旻连忙在他身后叫道:“师兄......”   回应他的是飞来的一把剑,剑直接从他颈边穿过,再飞回到周晏手中,那剑来的猝不及防,等周晏走远了,张旻才感受到,自己脖子被灼日剑割处了一道口子。   血从脖子边流出来,染湿了张旻颈子边的衣裳,他的眼神从恼羞成怒成了愤怒。   他咬了咬牙,啐了一声,嘴里冒出了句不甚能听清的脏话。   周晏回到无极峰后,张旻那段话还萦绕在他心头,他心中直泛恶心,坐在床上良久,又抱着小咪撸了一会儿,周晏心中的恶心才被压下来。   他静了静,出门往山顶走去。   无极峰山顶除了树,并未有什么东西,只西边,有个紧闭的石洞。   周晏每日都要来这个石洞看一眼,今日急着去赶刘栖雪,又被张旻恶心了一遭,此时才来到了石洞前。   手掌贴着关着的石洞门,周晏渡了一丝微弱的灵力顺着石洞门进了石洞内,他的灵力进去后就感受到满洞的充沛灵力,正疯狂的往中间一道身影体内涌去。   他只感受了一下,就把灵力收了回来。   这洞内灵气虽然充沛,但和过去几年相比已然是弱了不少,不过过去几年的万分之一。   周晏脸上这才泛出点笑意。   这就说明消失的灵气都已经被沈妄吸收掉,而洞内灵气平稳,显而易见沈妄炼化吸收神骨的过程也算顺利。   剩下的这点灵力,周晏估计用不了多久,沈妄就可以完全炼化。   而离端州秘境开放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被张旻恶心了一遭,周晏思量片刻,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出无极峰,等沈妄闭关结束出来后,再做打算。   可天不如人愿,不过几日,长青峰便有一道纸鹤飞入了无极峰,送到了周晏手上。   谢长青在信中问道,现在满同光宗传的他答应了做张旻道侣这事,是怎么回事?   周晏这才知道,不过短短几日,张旻已经在同光宗传遍,说周晏答应了做他道侣。   竟是想用众人口舌,逼周晏就范。   周晏坐在屋中,冷笑了一声。   张旻真当他是什么自己的所有物了,好言好语拿不回去,就想办法抢回去。   可还没等他去找张旻,收到信的下午,无极峰就来了一群灵兽峰的小弟子。   以白枝为首,笑吟吟地问周晏道:“我们上半年的兽丹任务还没完成,师兄陪我们去吧?”   兽丹任务是灵兽峰独有的任务,峰中弟子每过半年,都要找时间去同光宗后面一片被划出来的原始森林中取一粒兽丹回来,以兽丹中灵气来评估每年森林中灵气变化,以判断如果灵气衰弱,同光宗是否要为原始森林中的灵兽画聚灵阵。   本是很简单的一个办法,但被划出来的那片原始森林的入口处,有个强大的灵兽把守。   宗门为了锻炼灵兽峰弟子从来没有过的斗志,规定必须要从那里进入森林才算任务合格,但又怕灵兽峰弟子不太健壮的小命被灵兽一巴掌拍死,就规定每次入森林都要有金丹期以上的弟子陪同。   万一真有什么事,也好及时救下灵兽峰弟子。   不过这陪同的人,向来是灵兽峰的长老,这次白枝叫周晏,实属第一次。   周晏心底明白,这是流言传的太过,他们担心自己。   可他又没和张旻发生过什么事,流言喧嚣,终归是会平静下来,周晏不打算拂了他们好意,笑着答应了他们。   白枝一行人顿时欢呼起来,拥簇着周晏出了无极峰,路上遇见些同光宗其他弟子,虽看周晏的目光有些奇怪,可面上还是都叫了大师兄。   他们叫,周晏也就一个个回礼问好。   一路顺遂,到了原始森林边。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灵兽峰弟子独自面对了,周晏找了棵树,盘腿坐在翠绿枝叶间,去看着下面灵兽峰弟子的一举一动。   白枝十年过去,在灵兽峰辈分颇长,很有师姐风范,将带来的弟子分成了两波,一波负责一会儿和那个守森林的灵兽纠缠,另一波入森林,争取早点找到兽丹回来,到时再一起离开。   两波弟子被她指挥的井井有条,看上去取兽丹也不过几刻种的时间。   周晏只当看热闹,在树上看的津津有味。   可等到真正行动,就不是这样了。   “师兄!那边有东西!”   “师兄快过来师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兄......”   周晏被叫的一个掰成两半使,到最后他干脆不动了,坐到树上拿灼日剑敲敲树干,对底下仰头看着自己的灵兽峰弟子严肃道:“七星瓢虫飞过来爬到你们鼻子上吓了你们一跳这种事我是不会再出手了。”   灵兽峰弟子们乖巧地点头。   一刻钟后。   “师兄有蜜蜂一大群嗷!师兄你快过来师兄!!!”   周晏冷笑:“自己解决。”   “师兄守森林的灵兽出现了啊啊啊啊啊啊它好可怕!!!!”   那道声音直冲云霄,周晏伸手揉了揉额角。   灵兽峰弟子们半年来一次这森林,那灵兽半年被他们骚扰一次,杀他们又有长老护着杀不成,慢慢的也觉出来了点味道,站在弟子们面前嗷两声吓吓他们就得了。   反而是灵兽峰的弟子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是这灵兽打左半边屁股就能把它打跑。   所以见到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顿攻击往灵兽左屁股打去。   可怜人家好好一个灵兽,经年累月下来,一转身左边屁股的毛都比右边稀疏一半。   周晏只当他们想偷懒,躲在树上并未下去。   可慢慢的,叫师兄的声音越来越多,不复刚刚的玩笑话,真含了点恐惧。   有弟子吼道:“它这次怎么这么厉害啊?!”   周晏往下一瞥,就发觉平日里看上去一脸老子不在意你们的灵兽此时双目赤红,毛发贲张,一脸暴虐。   周晏立即翻身下树,到灵兽峰弟子们面前,他持着灼日剑,侧目问白枝:“今天来的人都在这里了?”   白枝点点头,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那灵兽:“一个都不少,师兄。”   “好,”周晏点头,“你带着他们回去,今天兽丹是采不成了。”   白枝也明白这点,亦知道他们这群养灵兽的人在这里恐怕要给周晏拖后腿:“那师兄我先走了,我把师弟师妹们送回去后就去长青峰找谢仙尊!”   她说完,带着灵兽峰小弟子们匆匆往同光宗内跑去。   就在灵兽峰弟子离开的那一刹那,灵兽朝周晏扑来。   那灵兽还未到金丹期,周晏与它纠缠数招,本应将它早早制服,却见那灵兽竟不要命般的朝他袭来。   周晏蹙了蹙眉,心中升起怀疑。   他注意着周遭情况,正值夏日,森林中郁郁葱葱,光洒下了一片宁和。   而周晏在下一瞬,瞥到了不远处的树后有一片衣角飘过。   随即,那树后走出了一个人。   是张旻。   张旻朝周晏露出一个笑,瞧着他的目光愤怒又露骨。   周晏被这满是垂涎的目光瞧的一顿。   对面灵兽抓住了这个机会,朝他狠狠一扑,锋利的抓将将要刺到他脸颊。   可到底没有碰到。   一把宽剑飞来,直接穿透了灵兽的肚子,将它远远地抛了出去。   而周晏的腰被一个胳膊一拦,落到了一个宽阔胸膛中。   他衣摆和发被带的蹁跹飞起,又尽数落回禁锢着他腰身的怀抱中。   数十年不见,那人似乎长高了许多,本只能微微仰头看周晏的个子,也能长成拦着他,将下巴放到他头顶的身量了。   就连带着声音都沉了些许,带着成年男性的低缓,在周晏耳边轰鸣炸开:“师兄如今怎么连一只灵兽都打不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9 22:29:44~2021-11-20 23:1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日迟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我不给他当道侣,给你当道侣么?   白枝等人带着周晏来这片森林中的原因之一, 就是因为这片森林中风景极好。   盛夏的森林郁郁葱葱,夏天炽热的风吹进来都凉爽了许多,周晏坐在树上许久, 坐的一身凉意, 似乎都在这个怀抱中融化了。   他扭过头想去看沈妄, 可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一截弧度流利的下颌。   周晏这才发现,沈妄已经高出他不少了。   沈妄抱着他落到地上,喉咙动了动,手臂松动, 不露声色地将怀中的腰肢松开。   下一瞬,周晏就从他怀中离开了。   灵兽从肚子被沈妄的剑通穿,钉在了不远处,此时再也没有刚刚嚣张的气焰, 眼中血红之色褪去,正吐着舌头,蜷缩在地上呜呜地哀鸣。   周晏走到它跟前,它就睁着灯笼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去看周晏, 试图伸着硕大的爪子去勾他衣摆,让他救救它。   像极了小咪讨他要零食时的样子。   周晏叹了一口气,弯下腰, 握着沈妄的剑, 将它抽了出来, 又迅速伸手, 封住了它伤口处的几个关键穴位。   血顿时流的少了, 周晏从储物戒中翻出几个补充灵气的灵丹, 喂给了灵兽。   长毛狮子似的灵兽乖乖伸头吃了灵丹,没有沈妄宽剑的桎梏,它蹬了蹬腿站了起来,伸头蹭了蹭周晏掌心,就转身摇摇晃晃地往森林深处跑去。   周晏给灵兽处理好伤口,这才直起身子,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张旻。   这只守森林的灵兽脾气向来好,灵兽峰才敢让弟子来这里取兽丹,森林灵气并未有大的波动,单只灵兽突然变得暴动杀戮,只能是人为的原因。   如今站在这里的,除了他和沈妄,就只剩下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张旻。   周晏看着他,声音无波无澜:“我上次说的话,看来你都没听进去。”   “师兄,”张旻看着他,“我哪里不好了?我都不嫌弃你是个男人,没法给我生孩子。”   朝周晏走来的沈妄脚步一顿。   周晏拿着宽剑走到沈妄面前,将他的宽剑还给他,只是道:“我不会动你,你操纵灵兽袭击师兄,阻碍灵兽峰弟子们完成任务,我自会将这事告知掌门,你是刑法堂的人,也应当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   他声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见沈妄收了剑,周晏道:“我们回去吧。”   再也没有看张旻一眼。   张旻被他话中的意思说的呼吸急促。   他这几天一直蹲在无极峰旁边,看到周晏和灵兽峰的弟子们出来后,就连忙跟了上来,藏在森林之中。   他没有准备,仓促间心生一计,先深入森林找到了守林的神兽,喂了它迷药,让它去攻击周晏。   等周晏到时被伤,此时正四下无人,平日里鲜少有人光顾,他与周晏生米煮成熟饭,坐实了他这几日在宗门内传的谣言。等那时,周晏怎么样,不就全凭他说了算么。   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沈妄闭关结束,一剑通穿了灵兽。   还抱走了周晏。   想到周晏连他买的早膳都不吃,却被沈妄抱在怀里都不反抗,张旻心中升起怒火,冷声对沈妄道:“沈师弟,师兄马上就是我的道侣了,你手脚放干净......”   他话没说完,就被呼啸而来的剑通穿了肚子。   宽剑上还沾着灵兽的血,就这么没入了张旻的肚子,将他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张旻未说完的话都变成了从嘴中和肚子里喷出的血。   沈妄眼神凶戾地可怕,走到他身边,握着剑柄,竟是在他体内转了转,他磨了磨牙,一字一句地道:“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张旻一身的愤慨被这么一剑捅穿,他只剩摇着头,眼中盛着满满的恐惧。   周晏也被这变故一惊,他赶忙道:“沈妄,回来!”   沈妄听到他的话后,手腕一动,宽剑毫不留情地从张旻身体内抽出来,张旻顿时委顿在地上,血流如注。   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沈妄来到周晏身前,十年前仰头看的师兄此时他只用微微低头,就能将视线放到他身上。   他眼中写的明明白白:   道侣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晏扶了扶额,对他道:“把你剑收起来,我回去给你说。”   等两人回了无极峰,沈妄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周晏只挑简单的说,把张旻的事给他简单复述了一遍。   就见沈妄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周晏有些好笑,抬眸去看他:“我还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你捅了人,这几天就现在无极峰不要出去,”他好声好气地对沈妄道,“等我把张旻的事告诉掌门,他地牢百年之苦总之是逃不掉的。”   沈妄的脸色并未好起来。   周晏就笑了,没再提张旻,屋中只有他和沈妄并一只猫,他便也不讲究坐姿了,只斜斜倚在凳子上,拿手撑着下巴,几缕发从耳边垂下来,落到他莹白腕间,周晏笑道:“长高不少。”   沈妄却突然走近,微微弯腰,伸手将周晏垂下的发撇到耳后:“我会给解决这事。”   他声音淡淡,将心中想杀人的沸腾欲望暂时压抑在最深处。   周晏还不知道沈妄要怎么准备解决这事,但是下午就听说了张旻晕倒在森林中,被赶来的灵兽峰长老发现,现在已经送回来刑法堂回来。   而下午,周晏去找了一趟掌门。   他是首席弟子,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掌门玄机沉吟许久,让他先回去等待,等张旻伤好点,就当着全宗门的面好好处罚他。   周晏称是,推出宗门大殿,回去无极峰后,本想告诉沈妄这事,却发现沈妄没在无极峰上。   而他不知道行踪的沈妄正在刑法堂外。   刑法堂在峰顶,后边有一排弟子舍,刑法堂弟子就住在弟子舍中。而张旻因是一队队长,能分到单独一个房间。   沈妄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张旻的屋子。   那屋子中穿来逼人的血腥气,沈妄这种修道之人,只站在刑法堂外,就能闻到从弟子舍里传来的血腥气。   沈妄站在屋子外,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踹开屋门进了屋子,再将门关上,随手甩了个能隔绝一切的诀。   张旻正半躺在床上,伸手去勾床头放着的一杯水,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后抬头看,就看到沈妄走来的身影。   待看清沈妄的面容后,他顿时顾不得什么水了,脸上一时愤怒,可身体又恐惧地往后缩,哆哆嗦嗦道:“你未经同意进我屋子,当刑法堂是摆设吗?!”   沈妄两步走到他床前,低头看他,只问道:“你碰过他没?”   张旻被他这个问题问的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他话中的他指的是谁,像是炫耀自己的男子气概一样,他扬起一只手,泛起一个意有所指的笑:“碰过,当然碰过,就这只手,我想摸哪里...啊!”   他话没说完,就变成一声惨叫。   沈妄袖中伸出一截匕首,直直地戳进了张旻扬起胳膊的手腕处,匕首戳进去后,又退出来半截,斜斜地顺着他胳膊插了进去。   沈妄手腕一使劲,那匕首竟横着破开了他半截臂膀的肉,噗嗤一声,从里面挑了出来。   那出来的匕首上挂着一根经脉,楠黺沾满血的匕首在空中打了两个转,那经脉就被抽出了些许,在匕首上缠了两圈。   沈妄面无表情,握着匕首柄修长有力的手没沾上一点鲜血,他低头看满脸猪肝红,疼的恨不得在床上打转,但因手被禁锢在他的匕首上而只能轻微扭动的张旻,又问了一遍:“你碰过他没?”   张旻疼的说不出话来,沈妄也不急,就这么拿匕首挑着他的经脉,静静看着他。   好不容易能说上话了,张旻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颤音:“没有...我没有......”   周晏平日里别说让他碰,他只要靠近他,周晏都要往后退,他哪里能碰得到周晏?   粘稠的一声啪哒,经从匕首上划开,弹回了张旻被割的血肉模糊的胳膊上,他抱着胳膊蜷缩在一起,良久才堪堪习惯这钻心的疼痛。   他抬头去瞧沈妄,似乎发现了什么,咬牙问:“你不会也喜欢周晏?”   沈妄不置可否。   见他这副样子,张旻突然笑了起来,他大笑道:“我喜欢周晏还说得过去,你是他嫡亲师弟啊哈哈哈哈哈...说出去你还要不要脸了哈哈哈哈...呃...”   他最后的表情凝固在狰狞的大笑上。   匕首直接从他天灵盖上穿过去,再被毫不犹豫地□□。   张旻的尸体顿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床上,而头随着倒床上的那一下撞击,竟是塌了下去。   诡异又恐怖。   沈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抖了抖手上的匕首,血便顺着光滑的匕首流了下去,没有一丝残余。   *   不过一个晚上,整个同光宗都知道了刑法堂张旻惨死在了自己屋子中,下午森林之事众人还不知道,如今他猛然惨死,死状恐怖,一时间宗门间流言沸沸扬扬。   流言传遍了同光宗,自然也传到了无极峰。   周晏本就要入睡,看到谢长青连夜从长青峰发来的信后,他心中一跳,扬声喊了一句沈妄。   沈妄的房间在他东侧,离得不远,周晏喊了一声,几个呼吸后,他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沈妄进了屋,第一眼就把目光放到了周晏身上。   青年本就已经要睡了,此时重新做起来,下半身还藏在棉被中,上半身斜靠在床上,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衣,整个人被床头便的烛火渡在昏黄光晕中。   像幅彩画。   周晏没有束发,如瀑的墨发倾下来,又消失在被被子隐隐盖住的劲瘦腰间,沈妄一扫,就扫到了他露出的一截精致锁骨。   白腻如脂。   目光一顿,再被他不动声色地转开。   周晏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道:“张旻是不是你杀的?”   沈妄毫不隐瞒地点点头。   周晏:“......”   连解释一下都不解释一下的吗?   周晏气结:“我不是给说你先别出无极峰,我来解决的么?”   沈妄道:“我也说了我来解决。”   “这就是你解决的方法?”周晏磨了磨牙,“把人杀了。”   沈妄看着他:“他让师兄给他当道侣。”   他的目光放到周晏身上,周晏不知为何被这目光烫了一下。   他又一次深刻认识到,沈妄已然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了。   他炼化了神骨,修为变得周晏也摸不清底细,长高了这么多,抽条似的展开,连带着肩膀、胳膊并一双长腿,都比周晏宽硕了些。   此时站在他面前,周晏觉得就算不用神骨,赤手空拳的两人打一架,他都不能打得过此时的沈妄。   长睫动了动,周晏被这变化弄的怔然,口中话竟鬼使神差地顺着沈妄的接了下来:   “我不给他当道侣,给你当道侣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0 23:12:38~2021-11-21 22:0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卷 :端州境 第三十三章 两人这样子,倒像是......幽会   他这话一出, 屋子陷入短暂的寂静。   沈妄也没想到他说出这些话,一霎那目光炽烈地打在他身上,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翻涌。   周晏竟不敢和他对视, 匆匆瞥了他一眼, 低垂下眸:“你今晚好好休息, 明天我们就出发去端州。”   张旻身死, 同光宗势必追查下去,周晏本想着让沈妄再熟悉一下完全炼化完神骨的感觉,再出发去端州。而如今如若再耽搁下去,他和沈妄恐怕都要陷入张旻死因追查的漩涡。   这样下去, 只怕会错过端州秘境的开启。   两人便只能先出发,越早越好。   “你去睡吧,”周晏抿了抿唇,“明早天亮我们就走。”   他这么说, 沈妄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周晏看着屋子的门被沈妄从外面关上,却停在将将要关上的最后一瞬。   低沉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兄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木门碰撞在了一起, 在他这句话的尾音上,彻底被关上。   周晏良久,才明白沈妄这句莫名的话在回答什么。   *   第二日天还未亮, 周晏和沈妄便踏着峰顶薄薄的雾气, 出了同光宗。   两人走的低调, 周晏只给长青峰发了一道纸鹤, 告诉了谢长青两人要去端州秘境, 拜托他把小咪接到长青峰后, 便没有给其他人说两人行踪了。   端州离同光宗并不远,只隔了几个小州,周晏和沈妄御剑,不过十日,就到了端州地界。   而端州秘境,则是在端州南面,一个镇子旁。   小镇子依山傍水,小小巧巧却热闹的熙熙攘攘,周晏和沈妄在玲珑的巷子中没走多久,就找到了一家半掩着门的客栈。   “店家。”周晏和沈妄进了点,敲了敲正趴在柜台上睡觉的小二,“还有房间吗,我们要两件房。 ”   大抵是如今不怎么有生意,小二有气无力地从柜台里抬起头来,道:“上面房间都是空的,随便挑,一晚二十文。”   周晏给了钱,小二才舍得抬头看他一眼,看过后,他却突然怔了一下,又看了周晏两眼,有些疑惑地对周晏道:“我是不是见过仙长?”   周晏笑道:“我第一次来端州,你应该是看错了。”   “不是,”小二摇摇头,似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肯定道,“我一定是在哪里看到过仙长。”   “我们这里后面就是雾潋山,平时不大来什么人,”他无聊久了,说话絮絮叨叨,“我这人记性可好了,外乡人我见过的都有印象。”   听到他说雾潋山,周晏伸手拿钥匙的手一顿,在柜台上点了点:“雾潋山?”   池楹在青州给他说的雾潋山,没想到就在这小镇后面。   “是嘞!”小二用力点点头,伸手一指外面,“就在那,雾潋山是我们端州最高的山,两百多年前还有神仙住里面呢!”   周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不远处层山叠叠,而最前面立着一座最高,瞧上去也是最纤细缥缈的山。   它比周围的山高了太多了,山顶被薄雾轻轻柔柔地饶着,隐隐瞧不真切。   雾潋山,这个名字倒也贴切。   “仙长若是第一次来咱们镇子,一定要去雾潋山看看,风景好着呢!”小二在旁边热情介绍道。   周晏看了一眼,转过身来,将拿过来的钥匙分给了沈妄一把,对小二温声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不客气,”见周晏和沈妄上了楼,他挠挠头,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两人,咕哝道,“一定见过,两个人都面熟……”   两人上了楼,最终停在最尽头的两间房旁,周晏率先推开外侧的一间门,半个身子进去了门,他回头对沈妄道:“我进去了。”   从那晚他说出去那句话后,到现在周晏在沈妄面前都有一种局促感。   他不知道为什么,便本能性的想逃避。   沈妄只是看着他,点点头。   门啪的一声,被周晏从里面关上了,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又因此泄露了些不知为何的心虚。   屋子不大,床旁一个小小的窗子半开着,正是傍晚,有黄昏打在窗户上,又从半开的窗缝中溜进屋中,在地板上积了一片细碎闪动的光斑。   周晏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底下经年累月,已经被踩的光滑的青石小路,和对面人家似乎伸手就能触到的飞檐。   小镇实在安宁又玲珑,两边的檐子挨的极近,又在堪堪碰到时翘起,留下一道细细的天来。   客栈对面似乎是个宅子的后院,围墙边种满了不知名的树,树木很高树叶却不甚茂盛,从院中探出头来,簇拥地趴在外墙上。   碰上此时天气晴朗时的黄昏,从飞檐间的天中投进来,就变成了静影沉璧似的,大片流动在墙上的光影画。   周晏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刚刚小二说的雾潋山。   正巧傍晚无事,他想去雾潋山看看,思量了一下,他没有开门从楼上下去,而是手撑着窗边,衣摆流云般的划过一道弧线,就消失在了屋中。   周晏从窗户跳了下去。   他算是第一次干跳窗的活,但看上去倒是一派轻车熟路的样子,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地上。   周晏仰头,刚想用灵力把窗户关上,却瞥到了旁边的窗子。   正巧和一双眼睛对视上。   客栈的窗户都是并排的,而他旁边窗子的那间房......正是沈妄的。   沈妄站在窗子里,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   此时见周晏终于发现了自己,他叫了声师兄。   周晏从下面微微仰头去看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沈妄的那扇窗户上还有红色的福字,正摇摇欲坠地在空中半挂着,他站在上面,沈妄躲在挂着福字的窗子里面。   此时四下无人,两人这样子,倒像是......幽会。   局促感被这个荒诞的想法冲散了一些,周晏笑道:“我要去雾潋山逛逛,你要不要去?”   四周都是白墙黑瓦,青翠欲滴的叶簌簌地从墙内探过来,周晏就站在这样的撞色下仰头朝他笑。   他鲜少有这样松快的样子,沈妄看着他,只觉得漫天浮光似的黄昏,都揉碎在了他精致眉眼间。   他自然对这样的周晏说不出拒绝来,于是道:“好,我陪师兄去。”   他说完,也是学着周晏手撑着窗子,从二楼跃了下来。   有好好的正门不走,两人偏偏要从窗户上跳下来,成为了这平淡宁静小镇下午唯一的叛逆,朝雾潋山走去。   雾潋山山顶被薄雾罩着,但山脚正是一派盛夏景象。   和同光宗不同,雾潋山的树秀气许多,又多花,周晏和沈妄一路走来,竟看到了四五种不同的花海。   小二说这里曾有仙人旧迹,两人却是没有见到。   但行至半山腰时,两人踏入了一片荒草地。   荒草杂乱,长至人大腿处,只中间被踏出了一条小道,与他们一路看过来的景象格格不入,极为突兀。   而小道尽头,立着一个小院子。   那院子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居住了,东边的一间屋子破破烂烂,半面墙不翼而飞,屋中也被杂草侵占完全。   周围荒凉,几百年没有人踏足过一次的模样。   只院中种了颗槐花树,不知什么原因死了一半,而另一半却长势茂盛,正是槐树要开花的季节,一个个雪白花苞藏在葱茏绿叶中。   周晏和沈妄走近,抬头一看,那枯掉的半面中,一枯枝上竟挂着一截蛇皮。   那蛇皮不知道和这枯枝纠缠了多久,周晏伸手拽了拽,发现蛇皮竟粘在了树枝上,拽不下来。   沈妄看他对这蛇皮感兴趣,就想伸手帮他拽下来。   就在他的手碰到蛇皮的那一刻,他被一道斜着飞来的灵气打中了。   手一下子就偏了。   周晏和沈妄俱是一怔,抬头看向灵气的来处。   就见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衣女子翘腿躺在屋顶上,见两人一脸陌生地望过来,她咧咧嘴,起身换了个盘腿坐的姿势,摇头晃脑地不可思议道:“不是吧,见到师姐都不打招呼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1 22:09:33~2021-11-23 23: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去同光宗前,你们就住在这里   她说完这句话, 见两人还是一脸你是谁的模样,就啧了一声,起身利落的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两步走到两人身边。   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说, 良久后她痛心疾首道:“好师弟们, 怎么不认识你们师姐了?”   她明艳的脸绽放了个笑容, 明明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严肃认真:“我是你们师姐啊,嫡亲的师姐。”   周晏看着这个莫名冒出来说是他们师姐的人,斟酌着道:“你是不是认错了, 我们没有师姐。”   谢长青门下不过他沈妄和柳三眠,从未听说过还有个师姐。   “咱们师尊叫谢长青,”女子见他们不相信,开始低头掰着手指头给他们数, 她扎了个高马尾,一摇头马尾便在空中一晃一晃,“你叫周晏,他叫沈妄,对么?”   一直没出声的沈妄冷淡道:“这并不能证明你是我和师兄的师姐。”   至少只说出他们三个人的名字是不行的。   许是他们在个荒草地上遇见个自称他们师姐的人已经够荒唐的了, 现在两人和女子在这里掰扯她到底是不在他们师姐,竟显得顺理成章了些。   女子歪了歪头,干脆一撩手臂处的衣裳, 将手腕露在两人眼前, 洁白腕子上, 慢慢显现出一个青色的符文。   那小小的符文中, 周晏感受到了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灵力。   谢长青的。   见周晏沉默, 女子就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这下信了吧?”   十三洲灵修拜师后, 师尊通常会在徒弟体内注入一道灵力,以符文的形式呈现在皮肤之上,这种方法需两方都心甘情愿才行,做不得假。   一是为了弟子外出历练时露出符文,他人知道师尊之名便不会轻易被欺辱。   二便是此时这样,若收的徒多了,出门在外遇到同门好相认。   而周晏和沈妄体内,都有这个小小的青色符文。   “其实你们两个不记得我了也算正常,”女子笑了笑,“两百多年前师父带着你入同光宗时,我没跟去,师父应当就没我这个弟子了。”   她爽朗道:“认识一下,我叫谢疏桐,按理说确实是你们的师姐。”   她既然亮出符文,周晏便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温声笑道:“师姐说笑了,师尊既然没收走符文,自然还是认你的。”   “你看你这样说就很乖嘛,”听他这么说,她眼睛弯弯,笑成一条缝,“你们两人来是为了端州秘境?”   周晏点了点头。   谢疏桐拍了一下手:“那感情好,我也是为了端州秘境来这儿的。”   “离端州秘境开启时间还早,”她热情道,“我们接下来就住着等着吧。”   她指了指摇摇欲坠的屋子。   周晏:“……师姐以前就住这?”   谢疏桐点了点头,她朝周晏两人招了招手,带着两人来到主屋门前,示意周晏推开门:“小晏我给你说你别这个表情,你推开看看,里面情况还是很不错的。”   周晏被她这句小晏叫的一僵,但竟没有排斥,他明显不信地看了谢疏桐一眼,但也听话地推开了门。   随即就被屋中冲出来的腐朽气息扑了一脸。   周晏看着屋中已经被杂草淹没的地面,转头去看谢疏桐,又问了一遍:“师姐前几天真的在这里住的?”   住起来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谢疏桐笑盈盈的:“对呀。”   她抬脚进了屋,对周晏道:“脏也没关系,你俩不是来了吗?”   她站在屋中,周晏两人站在屋外,沈妄直接拉住周晏,低声对他道:“师兄,我们回去吧。”   这个人出现的莫名其妙,即便是两人的师姐,沈妄也不想和她多接触。   他刚说完,就见屋中的谢疏桐转过身来,对他道:“你又想劝小晏远离我?”   周晏上前一步挡在沈妄身前,笑道:“师姐为什么说又?”   他是不想就这么走的,端州秘境事关神骨,谢疏桐是两人师姐,虽第一次见面,但周晏却不知为何从心底觉得她不会伤害他们。   这种感觉从心底生出了,莫名而又坚定,带着对谢疏桐盲目的信任,却又不叫周晏抗拒。   周晏决定信这种感觉一次。   而此时她说的又,便耐人寻味了起来。   谢疏桐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又,没有又,你当你和师父去同光宗前,是和谁生活在一起的?”   周晏道:“师姐知道我和师尊去同光宗以前的事?”   “当然知道啦,”她一跳,就跳到了桌子上,蹲在桌子上,却是朝周晏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贝齿,“看你这样子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想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她伸手对下面的杂草指指点点,嫌弃道:“这屋子好脏啊,你们先给它打扫干净,等干净了,我就选择告诉你们一些。”   周晏:“......”   现在倒嫌弃起来了。   但她既然这么说,周晏也就权当做信了,道:“那我们打扫完,师姐一定要告诉我们。”   “知道啦知道啦。”谢疏桐不耐烦地皱皱鼻子,跳下桌子,“我先去睡会儿,你们打扫着,打扫完了叫我。”   她说完,两步走出屋外,就这么将一个烂摊子留给了周晏和沈妄。   不知名的鸟叫声从外面传来,听上去像是胖胖的麻雀,周晏站在杂草丛生的屋中,挽起袖子,对沈妄笑道:“想知道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么?”   他眉眼都含着笑:“那就先打扫屋子吧。”   这实在是个好天气,沈妄看着周晏的笑,觉得如果能一直让他这么开心,那在这个艳阳天里,选择慢悠悠地打扫一间屋子似乎也不错。   管它端州秘境与前尘往事,只在乎这片刻的开心。   于是他点点头,也低声笑道:“我觉得可以。”   说是打扫屋子,实则很多事情只需要掐个清扫诀的事情,只一些桌子的摆放与杂草的清除需要人为的动手。   等房子彻底被打扫干净后,也不过是夕阳柔柔地铺满了屋顶。   此时光线还算明亮,都打扫完之后,周晏才发现这个正厅并不算小,应当是即当客厅用又当餐厅用。   中间铺着一个大桌子,旁边零落散着六个凳子,其中一个奇形怪状,可见屋主人的审美破难琢磨。   黄昏的光照进来,一片亮堂的干净。   正厅打扫完后,周晏想着他们今后要在这里住很久,他干脆将院子中其他四间屋子给收拾好了。   除了最东边屋子缺了半堵墙,其他屋子收拾好后,倒也干净,最起码能住人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周晏叫醒了躺在屋顶睡觉的谢疏桐。   谢疏桐大模大样地逛了一圈被收拾好的院子,满意道:“这看起来就好多了,像这里的主人没有离开过一样。”   她最后带两人来到住的房子前,轻车熟路地给他们两个一人指了一间房。   “小晏你住这边,”她指了指左边的房子,又指了指和它紧挨着的右边房子,“小沈你住这间。”   沈妄眉眼冷淡:“别叫我小沈。”   谢疏桐扭头去看周晏,当没听到这句话:“小晏你等会儿去镇下买两床杯子,再买一些蜡烛,应当就够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晃呀晃的,像哄孩子那样:“打扫好屋子了,就给你们说一条以前的事罢。”   她笑盈盈道:“去同光宗前,你们就住在这里,刚刚我给你俩分配的屋子,就是你们曾经住过的屋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3 23:33:02~2021-11-24 23:0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原来是他喜欢沈妄啊   她这句话说的太过突然, 包含的信息量令周晏一怔,随后才道:“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还要我说干什么, ”谢疏桐拍了一下他肩膀, 笑嘻嘻道, “天马上就要黑了, 你快点下山买点被褥蜡烛回来,好好听师姐的话,师姐告诉你们更多你们不知道的。”   她指挥两人指挥的一气呵成,安排完周晏后, 行云流水般的转过身,对沈妄道:“你就不用跟着去啦,院子里的草还需要除一除,东边屋子也要补一补。”   她说完, 见两人还站着,就故意板起脸凶巴巴道:“怎么还不出发?”   周晏看着她这副样子,突然间从心底升起一阵恍惚的熟悉感,好像记忆深处,他真有这么一个红衣裳的师姐, 喜欢凶巴巴地吓唬他。   这种熟悉感,自踏入端州雾潋山旁的小镇子里开始,就一阵阵的出现, 连带着他也不知不觉间信了几分。   *   山下的镇子不大, 只镇子中间有一条比较宽阔的街, 各色买卖, 也就在这条街上进行。   街不过三四里地长, 大抵因为此刻是傍晚最凉爽的时分, 正是人声鼎沸的热闹,似乎一个镇子中的人,都涌在这条街上了。   周晏从这头走到那头,眼睛被琳琅满目的小吃占据,被褥没买到,两只手却提满了各色吃食。   他自己吃一份还不嫌够,想着沈妄在洞里闭关了十年,就什么也想给他买一份尝尝。   也许他喜欢呢?   这么想着,周晏心中竟升起一阵隐秘的期盼,带着被他自己忽视的欢喜。   就这么找到买被褥的铺子上时,他两手提着满满的吃的,竟一时腾不出手给老板娘指要哪床被子。   镇中只有这一家卖被褥的店,还顺带着弹棉花,老板娘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一双杏眼柔柔着弯着,整个人被软和的棉花包围着。   见是个好看的有些过分的青年,等待似乎也没什么令人焦急的了,她轻声细语地笑道:“客官不急的,慢慢来也无事。”   她慢声和周晏聊着:“我们店一天也没什么客人,客官慢慢挑,要挑着最合适的才好。”   周晏好不容易腾出来一只手,抬头笑道:“劳烦老板娘等我了,给我随便拿两床被褥就好。”   他一抬头,就看清楚了老板娘的全貌,并着她头顶戴着的一个红色蝴蝶样式的珠花。   周晏愣了一下,问道:“老板娘这个珠花是哪里来的?”   他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突兀了,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曾经见过这样的珠花......”   老板娘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伸手扶了扶头上戴的珠花,温温柔柔地给周晏道:“这个珠花是我刚出生时,一云游的高僧路过我家,给了我父母,说是送给我的。”   她没说完,就被斜着插来的一道声音给打断了:“娘子又给别人说珠花的事了?”   周晏朝声音处望去,就见一个硕壮男人背着一摞柴从不远处的人群中走来,进了铺子,就要把柴放到地上,老板娘见了,连忙伸手去给他帮忙。   等他把柴放好,男人直起身子,对周晏笑着招呼道:“仙长好。”   老板娘轻轻呀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呀,没想到您是仙长,我只当您是外乡来的客人。”   男人听到后,笑着转身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亲昵道:“你也不看看,这身打扮就是仙门弟子了。”   而这身气度,恐也非普通的仙门弟子,这点男人怕她不适应,就没有说出来。   两人的恩爱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来,周晏吃了一嘴狗粮,连忙道:“随便给我拿两床被褥就好了,多谢老板了。”   男人此时倒不慌了,接了老板娘手里的活,边给周晏打包被褥边兴致勃勃地给他聊起来了珠花的事:“我娘子刚刚只给仙长说了一半,那高僧还说,我娘子有做皇后娘娘的命呢!”   他笑了,脸上带点得意,骄傲道:“可我娘子没有去做皇后娘娘,而是愿意嫁给了我!”   他加重了声音,无不自豪:“这么好的娘子,愿意嫁给我,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就当你有娘子?”老板娘坐在旁边,听不下去他在这瞎吹一通,脸上染了薄红,“你没看仙长提了这么多东西,一看就是给他娘子买的。”   周晏忙不迭地道:“我没有娘子。”   “那就是心上人了!”男人在旁边一锤定音。   周晏一怔,瞬间话都不会说了:“也不是心上人。”   他急着掩盖什么一样,又说了一遍:“我没有心上人。”   男人和老板娘投向他的目光满眼的不相信,男人指了指他手上提着的东西问道,大声道:“那仙长这些东西是给谁买的?”   周晏张了张嘴,长睫颤了颤,说出去的话转了个弯,欲盖弥彰的道:“一个朋友让我买的。”   “仙长就不要诓骗我们了,”老板娘柔柔一笑,“您每样东西都买了两样,要么是您出来后买什么东西都不忘给朋友带一样,要么是您每样东西都照着朋友给你的单子,也给自己这么都买了一样。”   她看向周晏:“无论那两种情况,都是您心中存了那个人,才会这样做的。”   都是你心中存了那个人,才会这样做的。   夫妻两人一唱一和,周晏被说的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见他无言,男人哈哈大笑,扭头对老板娘道:“看,这就是喜欢了,我当初喜欢你时,就是这样。”   他捆好了两床被褥,递给周晏,又问道:“仙长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时时注意你那个朋友?”   沈妄闭关十年,他每日都要去石洞外探测一番,知道他平安无事才能放下心来做其他事。   “还有见到她和其他人走得近了,就心里难受,”男人哗啦啦地说了一大堆,“可她和你挨得近了,你又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青州黑塔,沈妄不过是和谢长青去梅林商讨事,他心中就犹如被棉絮堵塞着。   也是青州黑塔,那时少年按在他脊背上的手指,烫的他丢盔卸甲。   原来是他喜欢沈妄啊。   周晏突然呼了一口气,连带着过去几天的局促和无措,都似乎消散在他这声叹气中。   是因为他喜欢沈妄,所以处处在意,处处计较,处处患得又患失。   他喜欢沈妄。   这几个字在他心中回响,周晏突然道开口道,声音浅淡却肯定:“我是喜欢他。”   喜欢了就喜欢了,想通了就承认,没什么好逃避的。   青年弯了弯眉眼,他身后是长街熙熙攘攘,但眉目间揉碎着昏黄的天光,说出的话像道不知去往何处的誓言:“我是喜欢他,所以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才想着带给他尝一尝。”   “这样就是了,”男人被他粲然的笑容一晃,伸手接过他给的银子,朗声道,“我就说是喜欢嘛!”   将被褥放进储物戒中,周晏眉目疏朗,对他笑了笑,伸手从储物戒中拿出来一个东西,递给了男人,温声道:“谢谢您和夫人让我看清我的喜欢,这个权当谢礼了。”   他递给男人的,是和老板娘此时戴在发间的,一模一样的蝴蝶样式的红色珠花。   青州帝王身裂的最后一刻,周晏来得及抓住的,就只有这一个蝴蝶衔珠的珠花。   鬼使神差的,周晏将这朵珠花带离了冰雪覆盖的青州,他一直随手将珠花放在储物戒中,此时送给这夫妻二人,也算给了这珠花一个交代。   不管这老板娘与那侍女有什么样的关系,此时就当做拿回了自己的珠花,自此后与前尘再无联系。   周晏笑道:“我给您二人的珠花,和那位高僧不同,只有祝福的含义,祝二位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老板娘欢欢喜喜地将东西收了,开心道:“这和我头上的珠花一个模样,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见过我头上这个样式的珠花。”   “这就凑齐一对了,”她对周晏行了一礼,开开心心地道谢,“谢谢仙长。”   周晏没有提帝王,只温声笑道:“是它本就该是夫人的,如今物归原主罢了,用不上谢字。”   男人也伸头去看珠花,看了一会儿回头对周晏一笑,带点感激的憨厚:“仙长,我们镇旁有个庙祈愿是极灵的,我和娘子过几天要去拜一拜,我和娘子收了仙长的珠花,过几天和娘子去祈愿拜佛时,我们给仙长祈个愿吧,仙长有什么愿望?”   “我没什么愿望,”周晏笑道,他想了想,突然道,“如果不麻烦的话,劳烦二位给我喜欢的人祈个愿罢。”   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模样,人群在他背后纷扰走过,搅碎了黄昏留在今日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剩余天光,却给他的话中添了点珍重。   “他叫沈妄,生性沉默,少时吃了很多苦,但到底一步一步走来,打破世道加注在他身上的不公,长成了心性坚韧的模样,”周晏垂眸,眼尾都淬着醉人笑意,“就拜托神佛,保他前路通顺,寻到前尘事,未来皆快意,不受不该受之苦,多享未体会之乐。”   “且莫教万般苦,困顿住他脚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4 23:05:52~2021-11-26 16:2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飞的路人甲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我想去你屋中看一看月亮   周晏朝两人微微躬了躬身:“多谢二位了。”   “不用不用, ”男人连忙摆手,“我自会将话带到,仙长放心。”   周晏和夫妻两人告别, 又买了些必需的用品, 回到雾潋山的时候, 已经是夜色漫漫地盖了上来。   他穿过山峰漆黑的小道, 过了一片花林,就遥遥看到半山腰小院子中的升起的昏黄灯光。   院子周围的荒草已经被除尽了,露出一片干净的宽地来,东边的屋子被补好后, 灯光自院中升起,下午还破败荒凉的小院仿佛一个假象。   而一个挺拔身影站在院子门口,看到周晏后,喊了一声师兄。   他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山中夜凉,周晏走到他跟前时,只觉得他眼睫上都渡了一层凉气。   周晏抬头看他:“怎么不进屋等我?”   他带着沈妄朝两人的住处走去,也没等沈妄的回答,一股脑地将买给他的吃食塞给他:“这都是我刚刚在山下买的, 觉得不错的东西,你尝尝。”   他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心意,眼角眉梢都挂着欢喜, 纤长眼睫蝶羽一般随着他笑而颤动, 这么罕见的融融愉悦, 被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一照, 竟有惊心动魄的艳丽。   周晏长得清润, 这样张扬绮丽的艳很少能在他脸上出现, 一路行至屋前,他自己不觉得,可所有的一切都被注视着他的沈妄尽收眼底。   沈妄喉咙动了动,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用尽了全身力气,克制地移开目光。   可周晏一唤他,或是一动,他又忍不住去看他。   每看一眼,那些龌龊的见不得人的欲望就在心中蔓延膨胀,连带着那些荒唐的梦和冲动,无遏制地滚成越来越大的雪球,冲击着他为数不多的自制力。   可越是在乎便又越克制,等哪日欲望彻底将他吞噬,沈妄也不知道他能对周晏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所有的一切随着喉结的滚动被他吞噬入腹,等周晏叫他时,他看向周晏的目光就在沸腾的欲望上主动披上了一层温和克制的外衣。   不知在欺骗谁。   周晏站在自己屋前,对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地沈妄温声道:“下次真的不用站在外面等我。”   沈妄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我就进去了,”周晏就笑了,“你吃完后早点睡。”   他说完,就要转身进屋,鬓边却覆上了一只手。   沈妄伸出手,将他耳边的碎发尽数别到耳后,手收回来的那一刻,却鬼使神差的微微一斜,碰上了周晏微张的嘴角。   不过一瞬,柔软的湿润却让沈妄一怔,随即从碰上的那只手开始,窜上一股酥/麻。   梦中不是没梦到过更过分的事情,可现在不过是斜斜擦过嘴角,就让沈妄慌张起来,他掩饰一般:“师兄的头发乱了。”   周晏哦了一声,又说了一遍:“那我进去了。”   可他这话话音还未落完,就见沈妄开了自己屋子们,逃一般的关上了屋门。   周晏:“......”   他下山还记得给人带好吃的,合着人见了自己跟见了鬼一样。   青年失笑,摇了摇头,进了屋。   第二日周晏师门三人是被一个惊叫声吵醒的。   天还未亮,清早的雾潋山一片夜留下的霜露。只有些清晨的鸟在树上你侬我侬。   那声音极高,他不远处的树上蹲着两只肥麻雀,被声音震的一晃悠,扑棱着翅膀飞远了,惹的几片还带着露水的翠绿叶子晃悠悠地从树上落了下来。   周晏从屋中出来没走多远,那叶子被小风一刮,大半都落到他头上脸上。   面无表情地将头上脸上的叶子扒拉下来,周晏对着朝他跑来一脸惊喜的少年道:“站住。”   惊喜少年果然顿住了脚步,但脸上还有掩盖不住的喜色,大声叫道:“周晏!”   “是我,”周晏无奈道,他温声提醒惊喜少年,“看来你认识我,可我忘了许多事,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   惊喜少年立马道:“我叫江淮落。”   沈妄和谢疏桐也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三人围在江淮落身边,听他一本正经地做自我介绍。   他一看便是出身正统的仙门之子,连做自我介绍都一板一眼循规蹈矩:“我叫江淮落,是端州坤岐峰弟子。”   坤岐峰庇护端州,就如同光宗庇护灵州一眼。   恨不得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都给说出来一边后,江淮落珍重道:“周晏,我们曾是朋友。”   他长了一双狗狗眼,看人真诚又灵动,认真道:“好久不见。”   许是他最后这四个字太过珍重,周晏笑了笑,温声道:“对不住,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不过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也可以做朋友。”   眼缘有时就是这么奇怪,瀛洲岛云芜伸出手告诉他他么曾经认识,周晏却下意识地觉得恶心,而江淮落说我们曾是故友,周晏便只想当重新认识故友。   听他这么说,江淮落重重点头:“好!”   他这么说,接下来果然也这么做了,从那日来了之后,几乎每日都回来雾潋山找周晏一行人。   他也认识沈妄,不过不知为何有些怕他,周晏也不强求他和沈妄成为朋友,他自己很快和江淮落熟悉起来,问了很多江淮落自己以前的事情。   比如他和沈妄,谢疏桐以及谢长青曾经住在这里,直到两百多年前才离开。又比如周晏曾经喜欢躺房顶上看月亮,沈妄那时也在,就陪着他,两人在屋顶一躺就是一晚。   又比如他那时常常来他们家蹭饭吃。   周晏扶了扶额角,看着面前正吃着欢的江淮落,无奈叹道:“这个我倒是感受到了。”   周晏欲再问,江淮落有的说了,有的闭口不谈,他闭口不谈,周晏也不深问,等他一魂一魄找回来后,所有的一切,都会记起来。   端州秘境开放在一个月之后,他们来得早了,本以为一个月时光漫长,但每日在江淮落的拜访下,竟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随着端州秘境开放日子的来临,镇子中涌入越来越多的修真界各种各样的人,一开始周晏还会下镇子逛一逛,到最后周晏就干脆缩在雾潋山上,静等端州秘境的开启。   直到八月十五晚,空中飘起了小雪。   主屋门大开着,屋内烛光温暖,周晏坐在敞开的门边,仰头去看八月月圆的雪。   雪不大,却纷纷扬扬地下着。   沈妄坐在他旁边,谢疏桐坐在两人对面,撑着下巴打瞌睡,说话都断断续续:“每次端州秘境开启前两天,都要下场这种雪。甭急,等雪停了,端州秘境就开启了。”   “今年倒是巧,赶上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江淮落那小子怎么还不来啊?!”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夜色里,就有一个身影踩着地上薄薄的一层雪朝小屋飞奔过来。   他怀中抱着一大包东西,跑进院子,来到主屋的屋檐下时,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落雪,江淮落毫不在意,抬脚就要往屋子里跨。   谢疏桐吓的瞌睡虫都没了,大呼小叫道:“小晏,你快叫他抖抖雪,这一进屋不一摊水啊!”   周晏连忙叫江淮落抖雪,江淮落本就伸进来的一只脚又可怜兮兮地缩了回去,他抱着怀里的东西,在屋檐下边蹦边转了两圈,才被允许进屋。   进了屋后,把怀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方,江淮落骄傲道:“饺子皮和饺子馅都买回来了,镇上最好的一家,猪肉都是现切现和的!”   周晏笑了笑,声音中也含了些迫不及待:“那就开始包吧。”   今日这场雪从清早下,来的猝不及防,又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江淮落早上来后,几个年轻人一合计,决定包饺子吃。   这是把中秋当冬至过了。   江淮落去买饺子皮和饺子馅,周晏三人准备热水和锅。   小小的正厅中间架起了一个几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炉子,上面放着锅烧着水,下面谢疏桐扔进去了几个红薯。   中午吃剩的月饼还剩些,被煨在锅边。   周晏和江淮落包饺子,沈妄负责下饺子,谢疏桐就蹲在火炉下,用灵力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的烤红薯。   周晏包着包着就发现,江淮落不时的往谢疏桐周围看。   少年看一眼,就飞快地把目光收回,生怕别人发现一样。   周晏看的好笑,低声对他道:“那是我师姐,看什么呢!”   江淮落没想到偷看被抓包,瞪着一双眼前去盯周晏,突然哽着脖子道:“我喜欢她,怎么就不能看了呢!”   谢疏桐快埋到火炉里面的头抬起来,看向两人:“啊?”   周晏举起饺子皮,笑道:“江淮落说他是北方人,喜欢吃饺子。”   谢疏桐的头这才重新埋下去。   说起南北方,几人的话匣子又收不住了,江淮落表示他南方人冬至吃汤圆。   周晏好奇:“端州在北方啊。”   谢疏桐头也不抬:“他是来端州求道,祖籍在南方,自然是吃汤圆的。”   周晏笑着去看江淮落,却听江淮落对他道:“沈妄在看你。”   周晏抬头望过去,就看见沈妄正低头拨弄锅中的饺子,许是锅里窜出来的蒸气有些热,把他的脸蒸腾的有些红。   挽起袖子露出的结实小臂上青筋凸起。   周晏回头看江淮落,才知道被报复了。   饺子不难煮,不过一会儿便一碗一碗地出锅了。   周晏三人每人端了一大碗饺子,谢疏桐还在惦记着她的红薯,眼巴巴地蹲在桌角等红薯。   屋内烟火气升腾氲氤,屋外薄雪铺满了院子,而空中正是月亮最远的时候,遥遥挂在天上,照在雪上,晶亮一片。   几人捧着饺子碗,看雪赏月,在八月十五,真过出来了些冬至的意思。   周晏一转头,就看到谢疏桐抱着膝盖,抬头望月亮,呢喃道:“真好。”   见周晏望过来,她笑道:“师弟,我们来年还一起过冬至,到时候吃汤圆。”   周晏笑道:“好。”   几人闹了半夜,到最后谢疏桐先去了屋子睡觉,太晚了,江淮落干脆没下山,住进了东侧刚修好的房子中去。   沈妄回了自己屋,推开窗去看月亮,他看了没一会儿,突然出了屋子。   院中月凉如水,他伸出手敲了敲沈妄的门。   下一刻,本就被打开,沈妄站在屋内,垂眸去看屋外的他。   周晏微微歪了歪头,突然道:“你都没和我一起赏过花。”   沈妄被这句话砸的一猛,良久从喉中哼处一个嗯字,低沉尾音弯起,带点疑惑。   周晏又道:“刚刚我在我自己屋中看了一会儿月亮。”   他道:“很好看。”   “但是我看了一会儿,就想到了你,你屋子里能看到月亮么?”   沈妄紧紧看着他,青年刚刚被屋中暖气蒸腾出的眼尾的薄红还未完全消散,此时一笑,像院中的雪,有种单薄的美。   沈妄看着他,像是想把他这副模样刻在心中一样,轻声道:“可以看到月亮。”   “那就太好了,”周晏笑意又大了几分,“你让我进去看看,我看你屋中的月亮,是不是在我屋中瞧的那样。”   他浅淡声音清晰无比:   “沈妄,没一起赏花也没关系,我想去你屋中看一看月亮。”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6 16:20:18~2021-11-27 23:5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忱昭 10瓶;芒果精馋哭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十指相扣,倒也合适   两日后, 雪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两百多年前天帝与弟弟争夺天帝之位,后胜,登上天帝之位后, 天帝将弟弟镇压在人道雾潋山一脉, 却因当时天道被捅破了一个窟窿, 灵气泄露之事刚平, 天帝力竭,镇压弟弟的阵法难免疏漏。   阵法五十年松动一次时,阵法镇压之境也会有短暂的开放,天帝仁慈, 对弟弟终究心怀不忍,除却镇压了他本体之外,直接将他在天道的宫殿也挪到了人道,安置在秘境之内。   身为曾经天帝之子, 如今的天帝之弟,宫殿内何等奢华不言而喻,惹得人道修者无人不垂涎。   端州秘境之名便由此而来。   阵法开动时,困在秘境内的天道残留灵气肆虐,最先松动之地植被受灵气眷顾, 往往一夜之间长势茂盛,连带着比周遭植被都高大许多。   新雪初停,找到一夜之间长大的树或一夜之间盛开的花, 也就找到了这次端州秘境的进口。   进口并不难找, 周晏四人不废什么力气, 就找到了一片各位突出的小树林, 树林一夜之间充斥着浓郁灵气, 四人到时, 树林里还没有什么人,他们到了不过一刻钟,树林中就来了越来越多的人。   周晏四人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扫视着周围三三两两嘈杂的人群。   他在找和青州之时附身魔修身上魔气相近之人。   其实并不难找,来端州秘境的人都是灵修,魔修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大抵那人也知道这个情况,周晏认认真真看过去,一点魔气都没有感受到。   一开始慕娘两人告诉他的那人在秘境里面之事,周晏并不大信,端州秘境五十年开放一次,再神通广大的人,也无法通过天帝设的阵法,跑到端州给慕娘两人送信。   可如今端州秘境马上就要开启,秘境外站的人并无魔修,那便只能去秘境之中找了。   周晏对沈妄三人道:“等会儿进了秘境,劳烦大家注意一下有魔气的人。”   三人点点头。   周晏又看向沈妄:“你吸收炼化了那半截神骨,剩下半截被那人拿着,你既然能感受到我体内的神骨,应当也能感受到那人手中的神骨,到时千万注意。”   他想了想,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嘱咐完的,周晏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周围一阵骚动。   几人望过去,就见不远处的空气一阵波动,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样慢慢掀起了涟漪,周围的树无风自动,树林中浓郁的灵气疯狂向那片波动的空气涌去,似乎空气后面有东西和它们相互呼应。   波动越来越剧烈,到最后空气甚至开始扭曲,当扭曲的空气达到顶峰时,空气的最中间撕裂了一口口子。   那口子从米粒大小越变越大,直至够两人并肩通过。   从外面望去,里面只剩浓稠的黑色,再也瞧不清什么东西。只能感受到疯狂的灵气往里面涌去,那黑色像饕餮张大的嘴巴,毫无节制地疯狂吸食着端州灵气。   虽说阵法五十年松动一次本就是为了汲取灵气修补自身,为了更好的镇压里面天帝之弟,可这么恐怖的灵气 需求,树林里人道的修者们却也是第一次见。   人群静了一瞬,众人仰头望着那道黑洞,有人眼中出现了些许恐惧。   端州秘境开放至少是十日,等十日后,也许秘境不会关闭再开放十日,也许十日一到,秘境就会立刻关闭。   没有人敢赌十日后,因此也就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在开放的十天内寻到自己满意的宝物。   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口子定型时,不过几个呼吸后,便有迫不及待的修者纵身往口子内的黑洞里跃去。   随着第一个人的行动,人群像被线牵动的一串珠子,一个个地往黑洞里奔去。   树林中的人不断减少,周晏四人对视一眼,没有犹豫,往秘境入口处走去。   谢疏桐和江淮落入秘境都是有自己的打算,再者秘境传输并不固定,每个人进入后落的地点不一样,周晏也不勉强四人同行,只再次拜托两人若发现有魔气的修者,记得给他传信。   他和沈妄也好快点赶到。   “知道了知道了,”谢疏桐点点头,嫌他啰嗦,随便摆摆手,“走啦。”   周晏的师姐注意安全还没说完,谢疏桐就转身跳进了黑洞。江淮落也只来得及对周晏两人点了点头,就赶紧跟着谢疏桐身后进了黑洞。   周晏失笑,他转身去看沈妄,想了想,把袖子递给了他一截,温声道:“你抓着我的袖子,我们进去后,好落到一处去。”   明明当初的少年已经被他长得高了,周晏还像他少时那样,把自己的袖子递给了他。   沈妄果真听话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周晏刚要转身,那抓着他袖子的手却是往上移了移,直接将他的手扣在了手心里。   周晏一僵。   倒是沈妄跟没事人一样,握着他的手,就要往秘境里走。   见周晏整个人不动,他低低笑了一声:“这样比抓袖子牢固一些。”   “师兄都去过我屋子里看月亮了,”他道,“手让我牵一下不亏吧。”   周晏眨了眨眼,明白了。   合着来是报复回来了。   他那晚也是被冲昏了头脑,竟要跑到沈妄屋中看月亮,沈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猝不及防,慌忙要让开身子让周晏进去,却不知为何一转身一头撞到了门上。   当时周晏站在门外,笑的连月亮都恨不得躲起来了。   却没料到这人心眼真这么小,这都要报复回来。   周晏倒也不在意,被他握着手,弯了弯眸,一片浅淡笑意。   倒是沈妄被他笑的心中一痒。   两人就这么十指相扣,一起踏进去了秘境入口的黑洞里。   甫一踏进去,视线霎时间变得漆黑一片,周晏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沈妄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下一瞬,他就觉得一阵凌厉的灵力朝自己席卷而来,他衣服头发猎猎作响,握着的沈妄的手遭到一阵强大的撕扯力,竟是想要将两人拉开。   江淮落去过一次端州秘境,他描述的入口并不是这样,他说入口平静无比,除了看不见之外,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能彻底进入端州秘境里面。   撕扯力越来越大,周晏能感受到沈妄握着他手的力气越来越大,可到底抵不过灵力的撕扯,两人的手慢慢松开。   周晏试着叫了一声沈妄。   听不到回答。   就连他的声音说出口后,他自己都听不到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声音。   越来越汹涌的灵力裹挟着周晏,周晏试图用自己的灵力来抵挡些许冲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席卷过来的灵力没有伤害他的意图,却只是沉默而坚定地将他与沈妄相握的手分开。   最后的指尖相擦,两人握着的手终是分开了。   下一刹那,便是天旋地转。   等再次能睁开眼的时候,周晏发现自己在一个大殿里面。   而沈妄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是一个恢弘的大殿,仅仅是入口处的门,便是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汉白玉的门紧紧关着,周晏被传送到了大殿里面,入眼便是四个雕着蟠龙的金柱。   蟠龙柱子撑在大殿的四角,四条蟠龙盘旋在柱子上,从十几尺的高度朝周晏俯视而来,每条龙脸上金须盘旋,怒目圆睁的样子惟妙惟肖。似乎含着无尽的怨恨。   除了这四个柱子,整个大殿一眼望不见尽头,四面都是玉璧,周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沿着大殿饶了一圈。   灼日剑早从他腕子上滑下来,被他握在了手中,一圈转下来,周晏发现,这空旷的大殿除了那扇汉白玉的大门,竟再没其他出口。   像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什么都没关联,只是被雕刻成了一个宫殿的样式。   周晏静下心来,他右手握着灼日剑,左手伸出手触摸在大殿的玉璧上,一寸寸抚摸过去。   不可能有人废如此大的手笔,建个没什么用的大殿在这里。   强行打开门或许会触发大殿的机关,周晏不得不小心谨慎,他心中默想:只转四遍,如果转四遍还找不到机关,就强行破门试试。   他必须出去,找到沈妄在哪里,是否安全。   他挨着四周的墙抚摸了四遍,什么都没发现,周晏站在原地沉吟许久,就在决定强行破门试试时,目光一瞥,对视上了一个东西。   四个柱子上的蟠龙竟在不知不觉中转动了身子,八双眼睛从殿顶处盯着周晏。   周晏心中一惊。   他试着挪动了脚步,从大殿的东边到了西边,一边挪动一边紧紧盯着蟠龙,就见四条蟠龙无声地转动了头颅,再一次和周晏对视上。   它们在监视他。   意识到这一点,周晏稳住心神,提着剑,干脆与蟠龙们对视着,慢慢往其中一条蟠龙金柱边走去。   直到走到柱子边,蟠龙们都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周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近在眼前的那棵柱子,就见这条柱子上的蟠龙似乎无法低下头来,不再转动,而其他三条蟠龙,还是紧紧盯着周晏。   周晏做出假装不在意其他三条蟠龙,而是装作去探查身前这条蟠龙柱的样子。   他本想试探自己这样做,蟠龙柱会不会攻击自己,可他挨着柱子转了一圈,却看到了两行字。   这两行字似乎是用剑雕刻上去的,年代已经久远,第一行字中间有两个字已经模糊起来,看不大清。   可就在其他清晰的字体上,周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是两行字,很短,上面一行字写道:   天道渊虚八千四百三十一年七月,助本帝镇压弟云杉于此。   助字前面本还有两个字,可那两个字似乎被涂上了一层金漆,看上去模糊不清。   周晏拿着灼日剑,用剑尖小心翼翼顺着字的轮廓挑开了金漆。   随着金漆的挑落,模糊的两个字终于清楚起来,两行完整的字显现在周晏面前:   天道渊虚八千四百三十一年七月,阿晏助本帝镇压弟云杉于此。   云芜留。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7 23:57:15~2021-11-29 22:0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日迟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菩提玉斋呢 15瓶;芒果精馋哭了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那我杀了你,你要怎么样我?   两行字清清楚楚出现在周晏面前, 大殿空旷寂静的只有周晏的呼吸声,这两行字被大殿衬托的极小,却在周晏眼中被不断地放大。   天帝, 云芜。   其弟, 云杉。   以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为何云芜出现在瀛洲岛, 而池楹又为什么和他认识,却只愿意告诉周晏他的名字,对他名字之外的任何东西闭口不谈。   而附身在青州魔修身上的那个人,口中一声声喊着他恨的兄长, 如今在这两行字面前,周晏微微一猜测,也就有了答案。   被困在端州秘境中,肉身出不去, 却能给青州魔修送信的那个人,周晏一直往别处想,却唯独没想到那人或许就是被阵法镇压着的云杉。   他垂下眸,眉目间一片肃然的安静,浅色的瞳默默看着第一行中的两个字, 瞧上去竟有种平静的安然。   如果不去看他微颤的眼睫。   周晏握着灼日剑的手攥的紧紧的,淡青的血管从白皙的皮肉里浮现出来,他丝毫没有察觉, 只盯着阿晏两个字出神。   他又想起池楹在青州那个小庙中给他说的话, 连带着隗朗在瀛洲岛给他讲的故事, 被他混混沌沌地回想起来。   他们说天帝曾有个爱人, 是三道之外的极地莫名升起的一缕风化为了人形, 被天帝带回去, 先教养后相爱,最终被宠的无法无天连天道都捅出来了一道窟窿,害得人道民不聊生。   天帝为他平事端,即便他持宠而娇,即便他最后身死,天帝也为他立庙点灯,对他念念不忘。   天帝是云芜,环碧海瀛洲岛上,云芜叫他阿晏,此时此刻大殿金柱上,云芜曾刻道“阿晏助我”。   周晏眨了眨眼,恍然的刹那间,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觉身体内残余的魂魄,荡荡悠悠地离开了这副躯体。   直到金柱的挪动声惊醒了他,周晏回过神般的一颤,就看见本来立在大殿四角的金柱,除了他身前的这根没有动作外,其余三根都缓慢的往他身前这跟靠拢而来。   不过片刻,四颗柱子就两两互为一排贴在了一起。   大殿本就大,四根柱子也格外粗大,分散在大殿四角还不显,如今挤在一起,周晏才发现,它们竟占了大殿四分之一的空间。   像是单独生在大殿中的一个小阁楼。   周晏此刻心神虽乱,但还是提起精神,小心观望着面前不同寻常的柱子。   下一刻,挤在一起的柱子互相贴着的柱身竟然开始旋转,随着柱身的旋转打开,周晏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门。   门内漆黑无比,静静的躺在周晏面前,似乎在无声地邀请他进去。   周晏没有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与门良久地对峙。   柱身旋转后,云芜刻的那两行字就在门旁边,周晏余光一瞥,就能看到那两行字。   良久后,周晏闭了闭眼,轻轻呼了一口气,踏进了门内。   他必须要进去,搞清楚这两行字背后的事情。   纤长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大殿内恢复了空无一人的样子,半晌过后,盘在柱子上的蟠龙的五官开始变动,没过多久,怒目圆睁的怨恨样子竟摇身一变,变成了四张诡笑的脸。   周晏踏进去门里的一瞬,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眩晕之感,但是这感觉没有如秘境入口那样持久汹涌,不过一瞬,周晏就来到了一片陌生的空间。   那柱子围城的门,竟也是一个传送阵法。   周晏眉心一跳,开始观察他被传送到的这个空间。   和大殿不同,这片暗沉空间看上去无边无际,周晏站的地方是一座生在虚空之上的白玉桥,白玉桥一端在他脚下,桥身高高拱起,伸向远方的黑暗中去。   站在桥这边,周晏去望桥的尽头,什么都没瞧见,只能隐约看到桥的那边有个隐隐发光的点。   既然太远看不到,那便走过去看看。   周晏抬脚,踏上了白玉桥。   自他踏上的那一霎那,他脚下的桥的空间荡起了一圈涟漪,涟漪越荡越大,直到和一面起身铜镜差不多大时,才停止了扩张。   周晏低头看去,只一眼,就顿住了呼吸。   那涟漪上,出现了一幕画面。   画面中的人提着剑,半面脸被散着的发遮住,而没被遮住的半面脸却是染着血,他提着剑,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充满着血丝,麻木而冰冷。   竟是周晏的样子。   周晏不敢相信般地蹲下身子,想去触碰涟漪中的自己,可他指尖碰上涟漪时,涟漪一荡,画面就直接消失了。   周晏猛地抬起头,就见桥面的不远处,又荡起了一片新的涟漪。   周晏起身向前,踏上新的涟漪,涟漪荡了荡,果然又出现了新的画面,画面出现不过几个呼吸,就消失了。   就这么十步一涟漪,周晏走了五百步,看到了五十个画面。   最后一个画面出现后,他也走完了整个汉白玉的桥。   青年的脸已经变得惨白。   五十个画面连起来,只说了一个事情:   他提着灼日剑,疯了一般向沈妄刺过去,而他身后,站着微笑的云芜。   虽然没有看到剑刺入沈妄身体的最后一幕,但结果也已经可想而知了。   他第一次见沈妄时,沈妄是同光宗下沈府老爷的私生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没有丝毫的灵力。   神骨是他的,他若为上古之神,能变成这个样子,只有重入轮回这一招方法。   他体内还有着沈妄的神骨,而云芜曾说他体内的神骨,是他亲眼看着放进周晏体内的。   配上白玉桥上往事画面,沈妄重入轮回的原因,似乎也不难看出来了。   可笑他还如此积极地帮沈妄找神骨,来端州秘境,一副为他着想的做派,原来当初是他亲手杀了人家,亲手剜出神骨按在了自己体内。   害得沈妄只能重入轮回,变成什么都没有的凡人。   周晏指尖泛冷,刚刚看到金柱上刻的那两行字时,都还被他稳稳握在手中的灼日剑此时在手腕间摇摇欲坠。   白玉桥尽头的景物完全显现在周晏面前,那是一座恢弘的宫殿,飞檐斗巧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不似人间宫殿,恍若仙宫。   可周晏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一眼了。   当啷一声,灼日剑终是从他掌心滑落,掉到了地上。   周晏往后退了两步,想找个什么东西支撑自己,可后腰碰上的,却只有冰冷的桥壁。   他伸手扶住桥壁,人晃了晃,像被抽走了生气,身子顺着桥壁,慢慢地委顿在了地上。   桥壁冰冷,周晏蜷缩起身子,将脸贴在了桥壁上,竟觉到了一丝温意。   他嘴角紧紧抿起,闭上眼睛,将自己沉于无边的黑暗中去。   此时此刻,他无比地厌恶自己。   就这样过了许久,一道声音叫醒了他。   熟悉无比的声音带了点嘲弄的冷意:“师兄这是怎么了?”   周晏哆嗦了一下。   他抱着膝的手攥紧,细瘦指尖绷紧,在膝盖处的衣裳上留下一道深深地褶皱,终于是缓慢地张开了眼。   他抬起头,眼中噙了点湿意,一片朦胧间看到了沈妄的脸。   他似乎刚从宫殿中出来,一张脸面无表情,下颌绷紧,站在离周晏两步远的距离,微微垂着头看向他。   眼中含着怨恨。   周晏被这怨恨刺的一僵,他本想问沈妄有没有看到桥上的画面,可他眼中含着怨恨,周晏便什么都懂了,   他张了张唇,口中的话才说了出来:“对不......”   最后那个起字化成了一声闷哼。   他被蕴含着强大灵力的一脚踢中胸膛,话都没说完,喉咙一动,嘴中就泛起了血锈味。   沈妄一言不发,又是一脚踢向了他的腰腹间。   周晏脊背不堪负重地弯起,身体本能地折起来,想要保护最柔软的腰腹。可他撑在桥上的手紧紧绷起,硬生生地挺起了脊背,将整个前身,毫不保留地暴露在了沈妄面前。   他微微转了转头,一面脸颊贴着桥壁,机械地睁着眼,看向桥的那头。恍恍惚惚间想着,他是该让沈妄打个痛快的,他剜他神骨,害他至此,只挨了两脚,如何让沈妄泄愤。   沈妄蹲了下来,看着面前一言不发,面色苍白,只唇上因染了血显得格外殷红的周晏,怨毒地笑了一声,他揪起周晏的衣襟,下一秒,拳头就落到了他身上。   周晏只沉默地垂着头,死死地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视线慢慢变得模糊,像是出现了幻觉一般,眼中又看到了一个沈妄。   那个沈妄从桥那头飞奔过来,满脸狠戾,一脚踢开的周晏身前的沈妄。   他蹲下来,扯着他的胳膊,紧紧地将他抱在了怀中。   下巴搁在怀中人的头顶上,沈妄还是无法忘记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他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垂下头去,炙热的呼吸尽数打在了周晏耳畔,咬牙道:“周晏,你是不是不长记性,你都不会躲的么?”   他说完,就感到怀中的人一动不动,沈妄心中顿时一慌,他伸出一只手扣着周晏后脑,微微用力,怀中的人就乖顺地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了头。   哭了。   流泪也是无声的,眼中噙了水光,多的盛不下了,就顺着眼尾流下来,流到下巴上,再一滴一滴地顺着下巴滴下来,沈妄慌忙间竟要伸手去接,手碰到周晏的下巴,却感觉到一片冰冷。   他满心的戾气被这泪水滴的荡然无存,不知道为什么,就只能无措地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些,抬头想去找刚刚冒充他踢周晏的人,就见那人已经跑到了宫殿门口,转眼进了宫殿里面。   沈妄暂且按下心中的暴虐,去看怀中的人,他伸手轻轻擦掉周晏嘴角的血迹,话中含了些自责的歉意:“对不起,我不该怪师兄。”   周晏沉默地摇了摇头。   沈妄的手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手背贴了贴他的颈子。   也是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意。   沈妄安抚地笑了笑,低低地问道:“师兄怎么了,脸这么凉。”   周晏没有回答他。   沈妄也不急,他手继续往下,想去碰碰周晏被踢的地方,可手却在中间被捉住了。   周晏细白的手指攥着他的手,哑声道:“对不起。”   听到他这句话,沈妄低低地嗯了一声,反手将周晏冰冷的手攥在手里暖着,另一只手绕到他背后,一遍遍抚过他颤抖的脊背,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声音道:“师兄给我说说,怎么对不起我了。”   似乎被他安抚到了,周晏睁大着眼睛,给他讲着两人在秘境入口处分开后的事情。   他有些激动,话中甚至有些重复的句子,沈妄没有丝毫不耐,只无限包容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周晏说他怀疑是自己帮助云芜镇压了云杉。   沈妄就用下巴蹭了蹭他头顶,温声笑道:“师兄真厉害,还能布阵镇压天帝的弟弟。”   周晏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语无伦次地说他很害怕那个阿晏说的是他。   “别怕,”伸手将他脸颊上的泪抹掉,沈妄弯了弯眼,“我在,师兄就不用怕。”   周晏又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在桥上看到的画面,他说到这里,垂下头不去看沈妄,整个人从他怀中向后缩去,手也要从他手里抽出来。   沈妄只这个没有如他的意,手臂又紧了紧,强硬地将周晏禁锢在怀中,让他下巴搁在了自己肩膀上。   沈妄垂下头,唇就将将碰上周晏耳尖,他温声道:“嗯,师兄要杀了我,然后呢?”   周晏闭上眼:“那人扮作你的样子,我就想,你打就打吧,该是被你打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感到抱着他的沈妄捏着他的肩膀微微往后一扯,两人就对视上了。   “这点是不对的,”一直顺从着他的人语气严肃了些,“师兄记好了,只有这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师兄动手。”   周晏张了张嘴:“我要杀你。”   他眼泪止住,眼尾连带着鼻尖都是红的,懵然道。   沈妄喉咙动了动,再也忍不住,拿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眸色沉沉:“师兄要杀就杀吧,但是要记住,师兄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动你的。”   他说完,就见周晏眨了眨眼,他眼睫上还挂着泪,此时一眨眼,便有细小的泪珠落到了沈妄手上,像花蕊中掉落的露水。   周晏不解道:“那我杀了你,你要怎么样我?”   沈妄被他的话说的呼吸一紧,他盯着青年红润的唇,一字一句问道:“师兄真想知道,你如果杀我,我会怎么样你?”   周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他就被沈妄扶着后脑,摁在了身后的玉璧上,紧接着,唇上就覆压上了另一张唇。   含着些压抑许久的急迫,不容置喙地占领了他的唇/舌。   周晏一僵,垂在他身侧的手下意识地就要去推开他,可随即就被一只手捏住了手腕,那手强硬地破开他清瘦指尖,十指交缠间,把那只手也嗯在了玉石桥壁上。   远远望去,只能看见沈妄宽挺的背,他怀中禁锢着的人被他严严实实地捂着,只露出些许衣摆,和一只被他摁在桥壁上,显得格外柔顺的莹白手腕。   尽管那手腕细细颤抖着,柔软指腹用力抵着禁锢着它的手背,但到底逃脱不了束缚,只余沉默颤栗着的发白指尖。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9 22:03:54~2021-11-30 21:0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在这里接吻   吻来的突然而激烈, 周晏脑子嗡的一声空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沈妄对他做了什么。   唇舌都被占据着,周晏连喘气都不能, 整个人被他禁锢在怀中和白玉桥壁之间, 连带着手腕也被扣着, 只能从喉中挤出微弱的呜咽声。   沈妄吻上他的那一瞬, 连灵魂都是颤抖的,初次贪欢,心心念念的人在他怀中,连带着压抑许久不可诉说的暗沉欲/望, 都让沈妄一时失了分寸。   倒最后,周晏被逼的狠了,刚清明没多久的眸中又一次覆上了一层水雾。   真是荒唐。   青年眼睫颤了颤,被身上人逼出来的泪颤巍巍地划过单薄的眼尾, 不知道落到了两人谁身上。   周晏恍恍惚惚间想。   太荒唐了,他们两人不知身处何地,不知刚刚那人是谁,也不去弄清楚云芜之事到底是为何。   而是在这里接吻。   直到最后眼看着周晏实在受不住了,沈妄才结束了这个荒诞又放荡的吻, 周晏被松开,他脑袋昏沉着,被沈妄抱在怀中, 本能地大口喘气。   沈妄垂眸, 指腹拂过他被吻得格外嫣红的唇, 低声道:“师兄现在明白了?”   “师兄记好了, 以后如果对我愧疚, ”他突然笑了, 话中带点莫名的旖旎,“不如就让我这么亲一回,就什么都能还上了。”   他怀中人睁大着眼睛,听完他这句话眼珠微微动了动,显得有些无辜的懵然。过了一会儿,似乎才明白沈妄说了什么。   下一瞬,沈妄就被怀中的人屈起腿,一脚踢在了肚子上。   沈妄顺着那力道身子一歪,就坐在了周晏身旁。周晏身前没了桎梏,手一撑地就要站起来。   站到一半却感受到一阵阻力。   他回头,就见沈妄拉着他的袖子,正微微侧着头朝他笑。   他坐在白玉桥坡上,一条长腿屈起,一副把桥壁当做椅子壁的样子,闲适地靠在上面,伸出一只手,无赖般地拽着周晏的袖子。   整个人大爷一样。   见周晏看过来,他眼睛转了转,就往他唇上看。   周晏被他这放肆的目光看得一愣,突然间就明白了些什么,这么多年在他身边沉默的少年似乎都带着些许伪装,本质里的沈妄还是那个大雨屋檐下骨子里带着狠戾与狂妄的少年。   周晏眼睫颤了颤,他并没觉得这样的沈妄有什么不好,但他显然不会被这样的沈妄刚强亲完后还跑过对他说这种样子没什么不好。   他有病么?   没被拽住的手微微一动,灼日剑便从不远处听话地飞回了他手里,周晏什么话都没说,低头拿着灼日剑就要割开被沈妄拉着的袖子。   剑碰到袖子的那一刻,周晏想着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突然愣在了那里。   沈妄此时倒与他心有灵犀了,低低笑道:“师兄这是要与我断袖?”   气氛静了一瞬,灼日剑剑尖一转,下一刻就缠回了周晏腕间,周晏抬头看向他,板着脸命令道:“松开。”   下一瞬,握着他袖子的手就松开了,沈妄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声音中含了些忐忑被放下的松快:“师兄还愿意跟我说话就好。”   似是他刚刚做的一切,都是在试探周晏还愿不愿地在理会他。   他这句话说的太像是被主人抛弃的一只大狗,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周晏心中刚窜起来的怒火被他这么一句话浇灭的无影无踪。   沈妄刚刚吻的太用力,周晏唇上还残留着两人唇齿交融时的触感,他咬了咬牙,到底说了句:“跟在我身后,我们去金殿。”   他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沈妄,转身就要走,没走两步,余光里就跟上来了一个人。   沈妄低沉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桥上的那些东西,不看到最后一幕,师兄就不值得相信。”   他声音并没有提多高,但周晏被这句话一点,醍醐灌顶般地想通了些什么。   刚刚那桥上出现的画面,并未有他把剑捅入周晏体内的画面。   周晏转过头去看沈妄,就见沈妄笑着问他:“想通了?”   他问得如此自然,仿佛刚刚两人之间做过的事情都不存在,周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就点了点头。   就见沈妄突然向前一步,伸手递了一个东西到周晏唇边,道:“师兄张口。”   周晏下意识地张嘴,就感觉有个圆圆的东西进了他嘴里,他用牙轻轻咬了咬,是一丸治伤的灵丹。   “就算师兄杀过我也没关系,其中总有缘由,”见周晏吃了他给的药丸,沈妄笑了笑,“师兄如果愿意,我们一起去看看。”   金殿并不远,两人下了桥,不过这几句话的时间,便已经走到了金殿入口的玉门前。   玉门微微裂着一条缝,周晏两人站着的门外一片虚无的黑暗,从外面望去,门内却是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沈妄的话像是比灵丹更管用的药,周晏自入了端州秘境后灵魂都紧绷起来的紧迫感,连带着没有过去记忆的烦躁和压迫感都在这句话中松弛了下来。   不止他不知道过去,沈妄也不知道。   可是没关系,他们一起去看看。   周晏一直绷紧的下颌松了些许,刚想给沈妄说些什么,就听沈妄带着笑意道:“所以刚刚亲师兄的理由是编的,我只是想亲师兄而已。”   周晏:“......”   推开金殿的大门,周晏留给沈妄一个无语的背影。   两人都进了大殿之后,只听咔嚓一声,门便在两人身后关上了。   周晏走到沈妄身前,低声道:“这里恐怕是云杉在宫中的宫殿,我怀疑刚刚那人便是云杉。”   他嘱咐道:“千万小心。”   沈妄只点点头,稍稍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周晏挡在身后 :“我们先看一下大殿里有什么。”   周晏听了他的话,两人谨慎万分地环视了大殿一圈。   大殿倒不大,却极尽奢华,宫殿两侧每五步便立着一座精致的金漆架子,每个架子顶端放着两颗大小一样,色泽圆润的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得纤毫毕现。   而周晏在前一个大殿上看到的蟠龙柱,在这座大殿两侧各立着九根,每根柱子上的蟠龙鳞片都雕刻着栩栩如生。   和前面那个大殿不同的是,这个大殿的东西两角,各立着一扇紧闭的暗门。   周晏两人环视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发现。   “去看暗门。”大殿发现不了什么东西,周晏对沈妄果断道。   沈妄点点头,两人一人一边,分别往东西两边的暗门走去。   暗门不大,小小的单扇门立在那里,周晏右手握剑,拿左手轻轻一推,小门便吱呀一声地开了。   里面黑暗一片,大殿柔和的白光照进去,周晏借着白光看清了屋子内的布置。   很小的房间,连张桌子都没有,只屋子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床,床上被子乱糟糟一片,而屋子内什么人都没有。   周晏扭头去看沈妄,就见沈妄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东边的屋子内,也是什么人都没有。   两人走到大殿中间,再一次认真审视了一次大殿。   周晏以防万一,十八根蟠龙柱,他都认认真真看过去了一遍,这个殿中的蟠龙柱倒没有上个大殿那么诡异,既不会扭动,面容也都是一片祥和。   指尖轻轻点了点剑柄,周晏问沈妄:“刚刚你确定那人进了这个大殿?”   沈妄点头,就要开口,却听到一阵微弱地咔嚓声。   那咔嚓声极小,像一个人在费力地推一个沉重的柜子,但此时大殿安静,两人便听得一清二楚。   从他们头顶传来。   与咔嚓声一起传来的,是一串尖锐的呵呵笑声。   周晏和沈妄抬头看去,就见大殿顶的最中间,像一扇门那样,被一双手推开了一个口子。   紧接着,便有一张脸从那个口子中露出来了。   他倒垂着头从口子里伸出来,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正正好与周晏两人对视上。   随即,他裂开一个莫名兴奋的笑。   周晏还在和他对视,沈妄却没有这么有耐心,在那头从口子里伸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的黑色宽剑便带着剑鞘直直地朝人飞了过去。   冰冷的剑鞘裹着灵力毫不留情地冲向他的脑袋,砰的一声,那人就头朝地,从大殿顶栽了下来。   直直砸到了周晏两人脚下。   把剑收回来,周晏两人还没有动作,就见那人开始躺在地下捂着脑袋吱哇乱叫:   “疼啊啊啊啊疼好疼啊啊啊啊啊......”   鲜血顺着他的额角留下来,染到地板上。   周晏认得他身上这件衣裳,正是刚刚他扮作沈妄时候穿的。   没有理会那人的乱叫,周晏蹲下伸手,想要将他的手从脑袋上拿下来。   他本以为手下的人会反抗,可却没有遇到丝毫阻力,手就被周晏拿开了。   他也见到了这人真正的样子。   与云芜有七分像。   周晏道:“云杉?”   “是云杉......云杉是我......嘿嘿...”那人听见他的话,胡乱点头,嘴中也颠三倒四。他拿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皱着脸委屈道,“这里......疼......”   周晏仰起头,与沈妄交换了个眼神。   这种情况...是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30 21:00:56~2021-12-02 23:4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帽子侠客、☆子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解优 20瓶;南风知我意、Dive_、糯糯是甜甜~、是美人我就爱、暮岁拾、是岁岁熊 10瓶;55251156 6瓶;28248462、冬雨荟、可乐、简松意、玉藻前、小仙女 5瓶;芒果精馋哭了 3瓶;☆子叶、叮~、42741872 2瓶;钎欤飛ぶ.♀?☆?、梨园、暮云咕咕、瀛瀛大战拖延症、生息、阿月月、矜辰、白若遥……(迷失、银汉迢迢,梦枕星光。、1933?、血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倒v结束) 云杉   人还在那里疯疯癫癫地喊疼, 沈妄冷笑一声,蹲下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刚刚那样子, 怎么可能是个疯的。”   他还记恨着这人踢周晏的那几脚, 看着他的眼神冰冷, 手铁钳般的越收越紧, 淡声道:“再装,就直接去死吧。”   人被他掐的满脸涨红,头上的伤也不顾了,吐着舌头看向沈妄的眼神满是恐惧, 喉咙中挤出嗬嗬声。   眼看着人马上要被掐死了,周晏握上沈妄的手腕:“先松开。”   听见他的话,沈妄松了手中的力道。   男人被他松开,顿时是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 他双手摸上自己的脖子,趴在地上,边咳边干呕。   他似乎很怕沈妄,扭动着身子就要往周晏身后爬,嘴里还不疼地咕哝道:“疼...疼啊...”   不像个大人, 却像个小孩子。   周晏示意沈妄稍安勿躁,他转过身,蹲到男人跟前, 将剑背到身后, 温声问道:“你真的叫云杉么?”   男人双手抱头, 怯怯地看了他一点, 摇摇头又点点头。   只这一下, 周晏心中便有了数, 他声音又轻了些:“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男人没有说话,却兀地抓住了周晏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脸,见周晏看到自己脸上后,他咧嘴笑了笑,与云芜七分像的五官突然开始变化,像一汪树脂被融化,转眼就变成了周晏的脸。   变化不过一瞬,周晏看着对面和自己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沈妄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变回去。”   男人抬眼看了他一眼,被他眼中的寒意惊住,一抖,五官便又开始变化,这次他被吓狠了,融化般的五官在脸上扭曲良久,终于没有成了形状,到最后,脸上本来该安放着五官的地方,露出来了几个黑梭梭的窟窿。   周晏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肯定道:“这恐怕真不是云杉,是真傻了。”   这种样子,恐怕连人都不是,不知是哪里的魔物,被关在了这座金殿之内。   沈妄淡淡瞥了他一眼,拉着周晏后退了两步:“这应当是阵法中心处,有阵法镇压,云杉两百年出不去,说不定和这个疯子差不多了。”   周晏笑了笑:“他是天帝之子,有着无穷寿命,两百多年对他来说应当不算难熬。”   如果被困在这里两百多年便疯了,这人心性对于天道之仙来说,恐不是属于坚韧那一类的。   他这句话说完,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那叹息从殿角传来:“我倒觉得我离疯不远了。”   听见这句话,周晏猛地转身,就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角落里,脸上挂着阴沉笑意,低垂着头看着两人。   他穿着从头兜到脚的黑色袍子,大半眉眼都被遮住,可周晏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却脱口而出道:“云杉。”   听到他说出云杉两个字,那人静了一瞬,随即抬起头来,将帽子从自己头上掀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直直望向周晏,常年不见光使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眼窝深深地陷下去,一双眼睛中眼瞳占了绝大部分,显出诡异的黑。   可尽管这样,也挡不住他与云芜的相像。   一个恍若天人之姿,一个却像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云杉的目光从周晏和沈妄身上分别顿了顿,轻轻呵了一声:“呵,都是熟人。”   他的目光掠过两人,看了一眼爬在周晏脚边的魔物,冷哼一声:“废物。”   可那魔物听到他的声音后,仰着满是黑洞的脸,硬是朝云杉弯出一个渗人的笑来,他趴在地上朝云杉爬去,竟是像蛇一样,脸朝下,扭动地呲溜了过去。   他爬到云杉脚下,再仰脸时,脸便和云杉一模一样了,他顶着这张脸,对云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换来的却是云杉一脚踢到了他脸上。   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云杉将视线重新放回到周晏两人身上,他笑意大了几分,阴沉道:“不过这废物拖的时间也够了。”   他这句话落下,整个大殿开始微微晃动。   不过几个呼吸间,晃动的幅度就越来越大,金殿开始从顶部裂开,不过瞬间,大块大块地墙体就从上方砸了下来。   周晏一侧头,就看到一块缸子大小的墙体正直直从沈妄头上落下来,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伸手拽住沈妄的手将他往自己这里一拉,墙体便擦着沈妄的肩膀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周晏刚想让他注意安全,腰间就多了一双手,沈妄扣着他的腰,在他耳侧轻轻笑了一声:“我自己知道躲。”   现在这种情况,他还竟笑得出声。   情况紧急,两人来不及多说什么,墙体如雨滴般的砸下来,沈妄也只来得及匆匆地抱了他一下,便各自分开。   两人掐诀便躲避着落下来的墙体,边寻找着云杉的身影。   等整个金殿完全塌完了之后,周晏和沈妄站在废墟之中,而云杉已不见了踪影。   周晏扫视了一圈,将目光放在了十八跟完好无损的蟠龙柱上。   整个金殿塌无可塌了,可两侧十八跟蟠龙柱却一点损伤都没有,十八条龙慈眉善目地朝周晏两人看来,令人不寒而栗。   周晏与其中一条蟠龙对视上,他从见到这几根蟠龙柱开始心中呼之欲出的熟悉感一下子得到了答案。   “阵法!”   这十八跟蟠龙柱,是一个阵法!   他话说出,两侧的柱子竟开始咔嚓咔嚓地转动了起来。   咔嚓声停,十八根蟠龙柱组成了一种极为复杂的形阵,将周晏两人围在中间。   阵成。   一刹那十八条蟠龙一个个张开了大嘴,紧接着便有灵力从它们口中吐出,灵力织线,将十八根盘龙柱链接了起来,每条灵力线都蕴含着汹涌的杀意,杀意聚成剑形,以阵法灵力为托,直直朝两人逼来。   来不及解释这么多,周晏对沈妄快速道:“你拖住剑,我去找阵眼破阵。”   沈妄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一点违抗,提起宽剑便迎上了剑形。   周晏持着灼日剑,朝最近的一根盘龙柱走去。   抗阵需蛮力,但破阵则需巧力,周晏从第一个蟠龙柱开始,手覆盖上蟠龙柱体,闭上眼,释放出灵力,用心感受着最细微的差别。   阵法似有灵,竟有意识地抗拒周晏的感受。   周晏碰上柱子的下一瞬,便有磅礴灵力含着杀意朝他袭来。   手上感受着柱子间阵法的流动变化,周晏只来得及匆匆掐个诀护住自己,阵法灵力便已经打到了他手腕上。   护身的灵力被绞碎,手腕霎时间血流如注。   难捱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周晏只颤了颤眼睫,一声未吭。   只微微挪动了步子,将后背露给了沈妄,手却纹丝不动地按在柱子上。   十八根柱子他一根根地感受过去,阵法灵力一次次剜割着他手腕,最后一根柱子感受完,周晏的手垂下来,手腕处已经是血肉模糊,有森森白骨露了出来。   他将受伤的手藏在广袖下,面色苍白,眉间却含着一丝笑意。   另一只手握着灼日剑,十八根蟠龙柱被他用剑一根根地点了过去,每根蟠龙柱点的位置不同,可最后一剑落到最后一根蟠龙柱上时,串联着十八根蟠龙柱的灵力一顿,旋即便开始消散。   没了灵力,和沈妄纠缠在一起的剑形也烟消云散。   剑形消散,周晏只转过身,对着东南角淡声道:“出来罢。”   随着他的说话声,东南角传来一声轻笑,云杉从一折断墙壁后现身,看着周晏的目光快意又嘲弄,他兀地大笑道:“周晏啊周晏,当年你费劲心力布此阵将我镇压于此,如今却亲手破了阵。”   他笑得酣畅淋漓,周晏只淡淡道:“我当初既然能镇压你,现在自然也能。”   沈妄却不欲与他说这么多,他刚想抬脚走过来,云杉却是收了笑容,眼中恶意满满,对他道:“呀,你可不要过来哦。”   他畅快道:“你过来一步,你师兄在我这里的一魂一魄便少一个。”   沈妄的脚步顿在了那里。   他抬起头,盯着云杉,突然笑了,眼中却没一点笑意:“我师兄缺失的魂魄在你哪里?”   云杉只笑道:“你大可走走试试,看看周晏的魂魄在不在我这里。”   “你也别过来,”他对沈妄说完话,笑着去看周晏,眼神残忍而怨毒,“我知道你不在意自己魂魄,但你过来一步,你师姐可就要没了。”   他一挥手,空中一阵波动,便显现出来一副画面,画面中谢疏桐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正蹲在一处悬崖边上,伸着头往悬崖上看,一脸的兴致勃勃。   周晏要上前的步子便停在了那里。   他袖子中的手还在滴血,疼痛从手腕蔓延到全身,可青年苍白的眉目间淬满着冷意。   周晏从未有过这么想杀过一个人。   他万般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别人拿他亲近之人做威胁他的筹码。   沈妄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看向云杉的眼神中显然已经不再把他当做一个活人。   云杉看着两人不得已站在原地,却是酣畅淋漓,他们都有软肋,所以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拿捏在了原地。   他没有,所以他豁出去命,便什么都能得到。   自由能,天帝之位也能。   他站在原地笑的痛快极了,把这两百年被囚禁镇压的屈辱都给宣泄完了,他才止住了笑,畅快道:“云芜将我镇压于此两百多年,每一时每一刻的煎熬我都记得,等我夺回天帝之位。”   他看向周晏:“到时不止他,我定让你二人尝尽被囚禁之苦。”   他一步步朝后退去,他脚下匍匐着的魔物便爬到他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周晏两人,护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他转眼推到白玉桥上,传送阵法就在他身后。   周晏转头和沈妄对视了一眼,不过一眼,两人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云杉此时是最脆弱的时候,断不能让他逃出去。   就算周晏的魂魄在他手中,毁灭魂魄之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成的,只要迅速抓住他,周晏魂魄应当会没事。   周晏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两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向云杉冲去。   见朝他持剑冲过来的两人,云杉露出一个阴翳的笑,他突然伸出手,点了点石桥壁。   下一刹那,石桥壁顿时白光大作,无数纷叠的画面从桥壁中飞出,朝桥上的两人体内钻去。   云杉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中,而周晏两人面前,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2 23:49:58~2021-12-03 23:0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肖战暴毙、摩多摩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九 20瓶;司幽春秋 12瓶;酒笙 8瓶;晚生 5瓶;男仆咖啡 2瓶;钎欤飛ぶ.♀?☆?、芒果精馋哭了、你的心肝大宝贝、饺子里面有糖糕、42741872、雪音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卷 :前尘事 第四十一章 (三更合一) 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光景了   云芜是在暮色四合时赶到极地的。   人道十三洲正是霞雾漫天的暮春好光景, 但极地属三道之外,混混沌沌一片,没有如烈火般烧起的云, 也没有开得烂漫五颜六色的花。   只汪洋海面上零零散散地立着几座冰山, 瞧上去一片冷冽的惨淡。   这片地方向来什么都没有, 岁月都嫌无聊, 不肯眷顾此地一分一毫。云芜来这个地方,也纯属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最后一试。   天帝一月前身死,魂魄归于虚无,天帝之位空悬, 他和弟弟云杉争的你死我活。   云杉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魔物,痴痴傻傻却凶狠又刁钻,只要见过别人一面,便能幻化成他的样子, 轻易瞧不出来,前些日子那魔物便幻化成他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仙君模样,在云杉宫殿前杀了个酣畅淋漓。   他没有办法了,听闻极地有缕风成了形,说是吸纳极地最精纯的灵力才得以化形, 强大无比。   云芜自然是不信的。   极地能有什么灵力,一缕风又能化什么形。   可笑。   可他还是来了,拿着剑, 带着穷途末路的绝望。   云芜速度很快, 不过几刻种, 便穿过了大半个极地的冰川, 来到了极地的最深处。   他穿了一身白衣, 随着越往深处走, 眉眼处便越柔和,配上他格外不错的皮囊,瞧上去一副温柔仙君的模样。   除了他藏在广袖的手指握着的一条细细的绳索。   那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宝物,取龙筋织成,只要被捆绑上,便是他自己,都不能挣脱。   云芜面上一片温柔,心中却恹恹的想,这吸极地精纯灵力化形的风,可千万别和云杉那魔物一样是个丑东西,看了让人平白倒胃口,他这龙筋绳碰上都显晦气。   他这么想着,又绕过来一片冰川,却突然停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一片青色的衣角。   那衣角从一块厚厚的冰川后伸出来,极淡极柔和的青色,流淌在剔透晶白的冰川上,撒在极地淡薄的天空下,像朵青莲。   云芜呼吸顿了顿,广袖下的龙筋绳又蓄势待发了几分,可眉眼却更温柔了些,他轻轻踏上了那块冰川,朝着衣角的主人走去。   绕过冰川,云芜终于看到了冰川后面的景象。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乌黑的脑袋。   那脑袋上歪歪束着一个玉冠,与其说束着,不如说那玉冠在他脑袋上挂着。   一看便知这脑袋的主人不会束发,满头浓密的乌发松松挤在冠里,微微动动脑袋,便有不听话的发随意垂了下来,散落在颈子和挺拔消瘦的背上。   所幸这脑袋的主人也不怎么在意,只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云芜,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捣鼓着些什么。   云芜在他身后站了良久,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自己低头玩的专心致志。   云芜终是忍不住了,手放到唇下,轻轻咳了一声。   底下的身影一僵。   良久,乌黑的脑袋终于是动了动,他扭过来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云芜一眼。   看清他的面容后,云芜呼吸一窒。   那是一张极清润的脸,藏在有些乱的发里,因漂亮的过分,乌黑的发垂在他脸颊耳侧,似乎也成了一种相得益彰的美。   不像是混沌望不见尽头的极地生出来的样子,倒像是江南最柔和烟雨浇灌出来的坦荡漂亮。   云芜回过神来,望着他澄澈的眼,挑了挑嘴角,用最温和善意的声音道:“你好,我叫云芜。”   许是他的神情太温和,对面的人很好的接受了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情况,他仰着脸,眉眼弯起,给了他一个再纯粹不过的欢喜笑容,道:“我叫周晏。”   他想了想,学着云芜那般补充道:“你也好。”   云芜被他这笑容晃了晃,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蹲了下来,和周晏平视,笑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周晏听他这么问,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摊,语气中有些得意:“我在挑名字。”   他认真道:“每个人都应该有个名字。”   云芜垂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眼中闪过淡淡的嫌弃。   这是一本很破的书,封皮都没了,却被周晏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他给自己摊开看的那一页,不知道是从哪里收录来的不知名的诗。   难为他从里面挑出来个周,又挑出来个晏。   眼中嫌弃,云芜嘴中说的却诚恳:“是个好名字。”   周晏就高兴地笑了,他认真道:“这是我偷偷跑出去捡的东西。”   他化形来第一次碰上愿意认真听他讲话的人,便碎碎念地讲了许多,云芜按下心中的不耐,眸中温和,静静听他讲这些无聊至极的琐事。   他说他偷偷跑出极地,却不敢走远,只敢偷偷跑去极地外的那个小村子,捡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来,去学习别人怎么说话怎么写字怎么穿衣裳。   他又去给云芜看他捡来的东西。   那些东西被他护在身后,都是些被人扔掉不要的小物件,破了的毛笔,只剩一半的勺子,还有些已经枯萎的花......   零零碎碎,被他宝贝似的在冰川旁的水里洗干净,又小心翼翼地摆在自己身边。   云芜心中嗤笑一声。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但他说出口的话却一片温和,他紧紧地盯着周晏,眼底渴望情绪翻涌,问道:“你真是风化形的么?”   周晏抱着怀中宝贝似破书,对他笑吟吟地点点头。   云芜垂眸,话中带点诱哄:“我还没见过化成人形的风呢,是不是很厉害,你能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么?”   周晏歪了歪头,束发的玉冠一个不稳,就从他发顶上滑了下来,浓密的发没了束缚,泼墨似的洒下来。他也不介意,伸手随意把发往身后一拨弄,挺直了身子,轻快地点点头:“好。”   他答应的干脆,反而令云芜一愣,心中精心准备许久的借口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眼前这人似乎给他说什么他都能丝毫不怀疑地相信。   太好骗了些。   意识到这点,云芜心中才升起了些许轻松。   来极地的这一趟,或许真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说给他看,周晏便不拖延,他伸出手按在冰川上面,认真盯着自己的手,开始用力。   许是太使劲了,脸颊都使劲到微微鼓起。   下一瞬,汹涌磅礴灵力涌出,风卷残云,地覆天翻。   极地混沌了万年的天开始了地动山摇般的翻腾,云芜这一刻才知道,原来极地也是有云的。   厚重暗沉的云层像煮沸的开水翻腾不休,目光所及之处,不过霎那,整个天空都开始被黑暗笼罩,连带着云层阴沉地仿若能滴下墨汁来。   除了两人站的这块冰川外,浩瀚的海面也开始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他们四周凭空升起了数十个三四十丈高的巨浪来,有巨浪拍打在两人身旁的一个冰川上,冰川登时四分五裂,湮灭在滔天的海水中。   云芜脸上的笑容也随着冰川的开裂越来越大。   翻涌的天与海持续了整整一刻钟,随着周晏的松手化为平静,天空随即明亮起来,恢复了万年不变的混沌灰暗模样。   周晏歪头打量了云芜一眼,见他怔在了那里,似乎是被吓着了。   他顿时便有些无措,急急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平复着心中的激动,云芜再抬眸,眸中又是一片温和,他温声道:“阿晏这么厉害,有没有想过出去看看?”   阿晏两个字被他这么顺理成章的叫了出来,仿佛两人已经认识许久,足以担得起这么亲昵的叫法。   周晏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低下头,有些踌躇:“这个地方很大,那个村子也很大。”   再远的地方,他便不敢去了。   云芜却道:“外面是很好玩的。”   他伸手指了指他周围那堆破烂玩意,温声细语的道:“阿晏要不要跟我出去玩一趟,你这些都是坏了的,你跟我出去,我都给你换成新的好的。”   周晏抬头看了他一眼,形状姣好的眸子里含着些犹豫。   “外面不只有书,还有花,有很蓝的天,山河变幻四季流转,无一不漂亮震撼,”云芜温声道:“阿晏可以先和我出去看看,你如果不喜欢外面,我到时再送你回来。”   他伸手递给了周晏一个东西:“阿晏尝尝,这就是外面的糖丸,甜的。”   周晏看着他手中躺着的霜白丸子,果真和他在村子里见到的糖丸一模一样,周晏弯了眉眼,伸手拿过来放到嘴里,用牙轻轻一咬,一股甜意便从舌尖开始蔓延,他欢喜道:“我还没吃过糖丸呢......”   话没说完,人一僵,整个人便直直地磕了下去,磕在了冰川上。   云芜看他真的不省人事了,才收了脸上的笑意。   一直藏在广袖下的左手伸出来,龙筋绳碰到周晏,便开始自动顺着他的手腕攀缘上去,转瞬间,周晏的四肢就被龙筋绳捆的结结实实。   云芜面无表情看着地下不省人事的周晏,他闭着眼,纤长眼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精致眉眼中一片不知愁的安和。   “蠢货。”   云芜注视良久,吐出来了这两个字。   他伸手,指尖点上了周晏眉心,随即一道灵力从他指尖溢出,直直冲进了周晏脑中。   因周晏没有丝毫防备,灵气进入的异常顺利,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找到了他的识海。   识海深处存着三魂七魄,云芜指尖点在周晏眉心,垂下眸,操控着灵力冲入周晏识海深处,裹挟住他一魄,硬生生的就往识海外拽去。   魂魄离体更胜剜心之痛,即便在昏迷中,周晏还是痛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靠着冰川抖成一团。   他痛的发不出声,只能无声的流泪,奈何手脚都被龙筋绳困住,越抖绳便捆的越紧,绳穿过他颈子,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昏迷中的周晏似乎也发觉了不能在继续挣扎下去,到最后连抖都要忍着,只余鸦羽般的眼睫轻颤,和被他自己咬的血肉斑驳的唇,来抵抗魂魄被剜走的痛苦。   只可惜诺大极地,万年无人路过一下,也自然不会有人来救他一救。   魂魄离体并非易事,就连云芜,也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剜走了周晏一魄。   淡薄的魂魄被他在掌心把玩了两下,眼看着就要消散,云芜才掐了一个诀罩在魂魄上,扔进了自己的储物戒。   他手中有了周晏魂魄,确保以后若周晏不听他的话,他也有办法让他魂飞魄散后,才算完全放下心来。   弯腰将冰川上的人抱起来,云芜面上荡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周晏,他太轻了,这么抱了一怀,似乎不使劲,人就要从怀中滑出去。   似乎疼的麻木了,他的头埋在云芜臂弯中,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气,只剩下发从他怀中垂下来,发梢在空中荡过细微的弧度。   还有手中紧紧攥着的他那本宝贝破书。   云芜攥着他拿书的手腕,连带着书在空中使劲抖了抖,周晏手腕如同被扼制主颈子的鹤,终是松了手。   书从他细瘦指尖滑落,掉进了冰川外的水中,转眼沉没下去。   云芜连扫都没扫一眼,抱着周晏离开了极地。   天地归于平静,极地又恢复了没有人的沉寂模样。   他踏上天道的那一刻,就有青鸟远远地从祥云边飞至他身边,青鸟围着他盘旋了一圈,落到地上化成了一个少年,对云芜跪下行礼道:“见过云芜仙君。”   他和云杉争天地之位,天道被分为南北两个阵地,北面归他,南面归云杉,不过是一个月的厮杀,天道已是哀声四起。   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仙君们哪里经得起战火摧残,化为青鸟的少年眉目都恹恹的,问好后看了一眼云芜怀中的周晏,眼中终于升起了一点好奇,问道:“仙君,这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云芜叹道:“是极地那缕成了形的风。”   “原来大家说的是真的,近来极地真的有风化了形,”少年惊讶地挑了挑眉,伸出头去看周晏,“那他这是怎么了?”   听到他这句话,云芜皱了皱眉,又是一声叹息:“我本是好奇,想去极地一探,却正逢他四处屠杀凡人,我本想出手制止住了他,不甚出手过重,他受不住竟昏了过去。”   “它们这些东西,撞大运吸天地灵气化了形,偏生不堪教化,”听他这么说,少年嫌恶地撇了撇嘴,“仙君还是打散他魂魄,莫让他再害人了吧,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切莫这么说,”云芜眉目温和,没有丝毫不耐,温声和少年说道,“他才化形,虽不懂事,却正是需要引导的时候,我便想先教导着,总要给他一个机会。”   少年听见他这话,咕哝道:“也就仙君您心善。”   *   周晏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无边的黑暗,他被安放在了一方石床上,石床冰冷,周晏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   他蜷缩在床上,抖了许久,才适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自化形,便在极地生存,极地到处是冰川,海水也是冰了万年的寒,可他却从未感觉到寒冷。如今蜷缩在这方小小石床上,周晏却被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冷逼的狼狈无比。   这么蜷缩了许久,周晏半阖着眼,许是麻木了,倒也慢慢适应了起来,他才慢慢试着从石床上爬起来,这才发现周围是没有一点光亮的黑暗。   他静了静,开始伸出手慢慢地摸索,又不知花了多长时间,周晏才大致弄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   像是他在极地外看到的房子,却又和那些房子有些不同。   他呆的这个地方很小,除了石床,能活动的地方五六步就能转完一圈,也不像他看到的那些房子一样,有窗子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周晏摸索出这些,又绕着这四四方方的地方转了两圈后,没有回到石床上,而是靠着石床和墙壁的夹角,重新蜷缩了起来。   他下巴埋在膝盖里,安静地眨着眸子,靠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微弱温度抵抗着没有尽头的寒。   对云芜有点生气。   他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应当和云芜有些关系。   他还要再想想,可身体不知从何而来的疲惫转眼吞噬了他,周晏额头抵着石床,竟是慢慢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晏看到了一道光。   光很微弱,却也能照清楚他现在身处何地,周晏借着微弱的光,终是看清了这个四四方方地方的样子。   原来不像房间,更像是个笼子。   除了石床,四周也都是石壁,光从北边一面石壁上方唯一一扇小窗户上打下了,能让人堪堪分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周晏走到窗户下,才明白自己昨天为什么没发现这个窗户。   它实在是太高了。   周晏的身量尽管算高挑的,可他站在窗户下,拼命踮起脚尖,也只能堪堪看清从窗户上方透进来的一点天光。   可就是这点天光,让周晏不可思议般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片金黄光辉。   正是晨曦,太阳从东方遥遥升起,天道也躲避不了,被洒上一片浩荡的橙红天光。   便有微弱的朝阳光芒,打到了窗户外面。   周晏额前碎发也得天光眷顾,给渡上了一层细碎光影,他睁大着眼睛,瞳孔一转不转,迸发出纯粹的开心,小兽一般努力仰着头,无限欣喜地去迎接漏到窗户里的这点稀薄到可怜的光晕。   他在极地的时候,极地外那个村子,每逢黄昏时分,便是村子中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的人出了家门,在村子中散步唠嗑,周晏怕人,出去玩也不敢挑那个时间段。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太阳升起。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人世间,除了亘古不变的黑夜白日交替,除了极地混沌无望的天,原来还有太阳东升西落,折射出绮丽的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可若逢见,便值得万分欣喜的色彩。   真好看啊。   周晏忘了刺骨的寒,手抵着冰冷石壁,头高高仰起,整个人恨不得贴在窗户上,注视着太阳一点点升起,黄灿灿的光一点点从盛大到微弱,直到窗户外天空恢复白日里普通的样子。   他才恋恋不舍地重新坐回石床。   云芜一直没有出现,周晏便每日算着时间,等着去仰着头看日升日落。   直到第五天,周晏看完日落,再一回头,就看到云芜坐在他身后的石床上。   他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周晏一回头,就撞进了他温和的眸子里。   周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云芜朝他招了招手,温声道:“阿晏,过来。”   周晏走过去,就看到他白衣上有一大片血迹,那血迹还未干涸,瞧上去触目惊心。   周晏立马就慌了,他指着云芜身上的血,声音中含着着急:“你怎么不先止血?”   云芜瞧着他的目光温和,但面容上难掩疲惫,听到他的话后笑道:“不碍事,血已经止住了閬琈,只是瞧上去恐怖。”   “我刚下战场,就想着来看看你,”云芜温声问他,“阿晏住的怎么样?”   听到他没事,周晏才略略放下心来,他垂下头,小声道:“别的没什么,有点冷,还有点小。”   他在极地的时候,整个诺大的极地都是他的地方,来到这个小房间四五天了,还是不适应这么小的住处。   他说完,怕云芜误会似的,又连忙道:“但是可以看太阳。”   他眉眼弯弯:“很好看。”   能每天看到那么一点点余晖,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光景了。   云芜叹了口气:“那天你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晕了过去,我没办法,才把你带了回来。”   “这里是天道,天道的仙君们都不太能接受你是缕风化形的状况,”他无奈道,“我便只能把你先安置在这里,也是保护你,这么小,也确实是委屈你了。”   他又道,看着周晏,带点开玩笑的意思:“你看,也就我这么费心给你找住处了,要是碰上其他人,早嫌弃你麻烦,或是觉得你不是个人,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了。”   周晏听他这么说,心底里的那点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还不知道原来云芜为他做了这么多,有些无措道:“谢谢你。”   “那我在这里也挺好的,”他低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晕过去,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这种事谁说的清呢,”云芜笑了笑,“你只管在这里住着,等我把我弟弟给拉入正途后,就给你想办法找找是出了什么毛病。”   周晏仰起头,捕捉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他问道:“你弟弟?你弟弟怎么了?”   听他这么问,云芜啧了一声,有些头疼地摁了摁额角:“他不听话,入了魔,还非要杀死我,我做哥哥的,自然不能看着他这样堕落下去。”   他苦笑一声:“可我却打不过他。”   周晏睁大了眼睛,充满担忧地看着他:“那你这伤,就是你弟弟弄的么?”   云芜无奈地点点头:“他对我下杀手,我却总不忍心伤害他,一个不察,便这样了。”   “那天刚带你回来,就要去解决这个事情,没想到一去便是五天,到今天才来得及看你,”云芜突然有些羡慕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有阿晏的本事便好了,一定能尽快捉回弟弟,带他步入正途。”   周晏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但听他这么说,似乎自己能帮助到他,便忙不迭地道:“我可以帮你啊。”   他说完,就见云芜望向自己的目光闪了闪,周晏以为他担心什么,便道:“你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伤着你弟弟的。”   “我自然是不怕的,”云芜勾了勾唇,“只是担心阿晏,你从未和别人打过架,没有经验,被我弟弟给伤了怎么好。”   周晏没帮到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可云芜下一句话却令他抬起头来。   云芜看着他,温和道:“不过我这里有几匹灵兽,经验都是使出来的,阿晏愿不愿意先和灵兽切磋一下,攒点经验后再给我帮忙?”   周晏仰起头,听说自己能帮上帮后,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那过几日我带着阿晏去挑个趁手的东西,”他笑容愈发温和了,“阿晏先好好休息,我先回了。”   周晏就注视着云芜出了屋子。   他走到一面墙壁边,伸手敲了敲,那墙就无声地裂开了一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小门,云芜转眼消失在了门里。   周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动作,眼中满是惊奇。   待云芜走后,那门就立即关了起来,与灰暗石壁融为一体,完全瞧不出门的样子来。   周晏走过去,拿手东敲敲西敲敲良久,却没有敲出来哪怕指甲盖大小的门来,只能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来。   他瞧不出什么东西来,自然也就看不到石壁的那头,云芜能将他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更没法知道,石壁的那边,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寝宫。   寝宫极大极宽敞,云芜的床边立在寝宫一角,他从周晏处出来后,入眼便是自己的寝宫,他转过身,心神不过一动,身后的墙壁便渐渐化为虚无,里面出现了周晏敲敲打打的画面。   周晏不知道云芜在那边看着自己,只微微张着唇,有些惊奇地研究着墙壁,眸中闪着细小柔软的开心,未束的发柔顺地垂下来,发梢在腰间如蝶翼轻颤。   云芜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染血的白衣,露出丝毫没有损伤的上身,口中无不嘲讽:   “蠢东西。”   第二日,周晏被云芜蒙着眼睛,从石屋中带出来,来到了一个地方。   云芜说是给他个惊喜,周晏便自己举着蒙眼睛的一条绸巾,乖乖地忍住好奇心,不去看任何东西。   直到云芜说他可以把蒙眼睛的绸巾拿下来了,周晏才拿下绸巾,睁开眼睛。   入眼的便是零零总总的各类刀枪剑戟。   兵器并不多,不过九样,却个个被珍重地蕴养在一个个灵气充沛的玉盒中,从左至右安置在架子上。   见他惊讶,云芜领着他来到一个玉盒上,那里面是一对铜锤。   云芜对他解释道:“这些是上古诸神的灵器,他们□□归于虚无,魂魄离开此方世界,曾用过的本命灵器自然也就留了下来,阿晏挑挑哪个顺眼,便拿去用。”   “不过这东西也靠缘分,需灵器认可你才行,”云芜握着他的手腕摁在了铜锤之上,“不过也不妨事,总归先试试吧。”   周晏严肃地点点头,万分珍重地碰上了铜锤:“嗯。”   可却没任何反应。   云芜笑了笑,温和道:“我们去试试下一个。”   转眼八个都试完了,无一有反应。   直到第九个,那玉盒中放的是一把银色软剑,躺在玉盒中,像一汪月光。   周晏收甫一碰上软剑,下一瞬,软剑就倾斜出了耀眼银光,软剑如活了一般,顺着周晏手腕而上,转眼间缠绕在他腕子间,等缠好,银光敛起,又恢复了内敛的锋利。   周晏看着这变化,眉目间蕴起遮不住的惊喜。   云芜看上去也很高兴,笑道:“这把剑虽然不知叫什么名字,但却认你为主,以后便是你的剑了。”   他温声道:“阿晏有了剑,才能更好的帮我。”   周晏欣喜地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瞥到了旁边的玉盒。   那玉盒静静躺在软剑玉盒旁边,里面却是空的。   云芜见他望过去,笑着解释道:“那也是为一位上古之神所准备的,不过他如今还差点机缘,并未得道,也就没有灵器在这玉盒之内。”   他带着周晏离开了放玉盒的格子,周晏好奇道:“为何独独他没有得道?”   云芜淡声道:“他掌管杀戮,身上沾染的罪恶太多,需入轮回万世,受万世苦,洗去身上罪孽,方可超脱此方世界。”   他不喜欢周晏问太多问题,到最后语气便淡了下来:“阿晏既然拿到剑了,今日便和那灵兽切磋一下吧。”   云杉越逼越紧,他没有时间和周晏玩过家家,只有用死亡不断锻打他筋脉,让他习惯杀戮,才能为他所用。   反正这东西也不是人,就算有三魂七魄血肉之躯,自己还给自己取了名字,可说到底不过是个玩意。   云芜看着周晏:“阿晏到时只有把灵兽杀死,才能出来,明白了么?”   听到杀死这两个字,周晏愣了一下。   云芜不给他说其他的机会,声音淡淡:“阿晏可记好了,是我在你昏迷的时候带你出来,给你住处,你本就不讨喜,没了我你连着天道都走不出去,如今不过是要你杀一头灵兽,阿晏可不要连这都拒绝我。”   周晏被送到关押灵兽的兽圈里时,还是有些怔愣,送他来的仙君面容冷硬,开了兽圈的门,伸手一推,周晏便踉跄地跌进了兽圈里。   他再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双如盆大的血红双眼。   *   冶容来找云芜时,离周晏被送进兽圈也不过一个时辰。   他自小跟在云芜身边,得了云芜信任,凡是也就知道三分。   “两只胳膊折了,身上被抓出几个见骨的口子,”他跪在地下,低头给云芜禀告道,“眼看着血越流越多,我就先把他弄出来了。”   手中的白玉笔被折断,云芜垂眸,声音不咸不淡:“知道他不中用,这次特地使的是温和灵兽,却还是没料到这么不中用。”   周晏没有用过剑杀过东西,他便特意捉了头平日里根本不会攻击人的灵兽,给喂了药才让它如此暴虐,本想着先让周晏杀杀试试,却没料到周晏废物至此。   “下次再杀不了,那药就给他吃吃试试。”云芜笑了笑,“再废物也要会杀人了。”   “倒也不是,”冶容的头垂的更深了些,“他一开始确实犹犹豫豫地往那灵兽腿上割了一剑。”   “可割了之后,他似乎发现仙君找来的这只灵兽有孕,便再也不肯攻击它一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3 23:08:14~2021-12-05 19:4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只是猫而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瑶瑶爱古耽 2个;史迪仔的猫猫、墨染青衣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099467 70瓶;阿晚会上岸 64瓶;馳川 38瓶;沈熙澈 31瓶;矜辰 23瓶;52208877 13瓶;只是猫而已 10瓶;撑死的饕餮 7瓶;玉神七柒あ 5瓶;梓月、俊俊子 2瓶;啊一古~、戒糖、55251156、请叫我组织呀、56193427、48856299、钎欤飛ぶ.♀?☆?、52540240、小猪很飘、饺子里面有糖糕、小江小江、雁向白、平池野?、九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过情关   周晏是被疼醒的, 睁开眼脑中一片眩晕,什么都看不清,良久才明白自己是回到了石屋中。   他在极地自由自在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是跟着云芜回到了天道几日, 便体会到了什么叫冷, 什么又叫疼。   尽管折了的胳膊已经被接好, 身上的伤也被粗粗涂了药,可周晏还是稍一动便是钻心的疼,他只能躺在床上,木木地睁着眸子, 去看空荡荡的屋顶。   就这么躺了两日,他起身走动,身上的伤口才堪堪不会撕裂流血。   两日后,云芜的声音出现在石屋内, 可人却没出现,似乎是不愿意再见到他。   周晏蜷缩在石床上,静静地听着门那边云芜的话,他从没有听到过云芜这么冰冷的声音:“阿晏,我对你很失望。”   他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 你还能做好什么?”   周晏面上一股木然的安静,可眼睫却轻轻颤了颤。   石门外的云芜轻轻叹了一口气,兀地放缓了声音, 却是又道:“不过我也知道阿晏是第一次, 所以没有做好准备, 阿晏下一次一定会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事对么?”   周晏没有说话。   良久, 门外的云芜又问了一遍, 这一遍却不复刚刚的和缓, 话语中含了些上位者的压迫。   周晏这才低低地开口:“我会的。”   他说完这句话,石屋的小门就被打开了,云芜就站在门外,仙宫不灭的烛光打在他背上,他渡上了一层令人生畏的光。   他微微笑着,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单薄身影,眸中是一片周晏看不透的温和:“我又找了几匹神兽,阿晏不忍心杀有孕的,这几批都是我精心挑选的,阿晏去试试吧。和上次一样,杀死了才能出来。”   他笑意大了几分,语气愈发温和:“这次是真的要杀死了才能出来。”   周晏一身伤还未好,便又被送进了兽圈。   这次迎接他的,是比上次要整整大上两倍的灵兽,模样也是比上次的灵兽要狰狞恐怖万分。   周晏看着它,握着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云芜站在兽圈外的一处高地,垂眸静静看着底下被灵兽逼的狼狈无比的人,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冶容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他太清楚云芜了,面上一片温和,可心底里却比谁都淡漠无情。见他眸中的光渐冷,冶容连忙道:“仙君,这次找的是幽冥生性暴虐的灵兽,再等它逼一逼周晏,等周晏被逼到绝境时,应当能反杀回去。”   “两个不是人的玩意,倒是互相心疼起来了,”云芜听见他的话,只淡淡这么说了一句,紧接着便问道,“云杉那边今日有什么动静?”   “我们这边防着,他们倒是没有再进一步,”冶容垂头道,“不过仙君们抱怨的越来越厉害了。”   倒也不怪他们,仙君们自人道沉浮,好不容易一朝飞升天道,却还要为兄弟两人争夺天帝之位而互相厮杀,短时间云芜还能靠一张嘴忽悠一下,时间长了难免会有怨言。   云芜看着兽圈中的周晏,他被灵兽逼到一角,终是退无可退,起身踩到灵兽头上,将剑狠狠地刺入了灵兽体内。   灵兽的血喷了他一身,云芜离他这么远,都能看到他还没缓过来神的眉眼,和握着剑不停颤抖的手。   “成了,”云芜轻笑了一声,又道,“不远了。”   离他的天帝之位,不远了。   周晏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兽圈的,他把剑刺入灵兽脖颈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血刺了他半张脸,灵兽因疼痛咆哮的嘴离他不过几寸,腥臭味扑了他满身。   眼睫上都沾满浓稠的血,云芜含着笑意的脸在他眼中都被蒙上了一层红光。   云芜的嘴张张合合,周晏耳边一片嗡鸣,并未听清出他再说些什么,等他闭了嘴,周晏才开口:“我想洗澡。”   云芜一愣,随即温声笑道:“自然可以,阿晏想要的,我都会满足。”   等洗掉灵兽一身腥臭的血味,周晏反复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味道后,才沉默地跟着云芜回了石屋。   这次没有绸巾蒙眼,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小石屋原来藏在云芜的寝宫内,大抵是他还未反应过来,沉寂在杀灵兽的怔然中,尽管寝宫金碧辉煌,处处精致漂亮,全然是周晏没有见过的东西,可他望过去,眉眼间尽是一片沉寂的安静。   云芜把他送回石屋内,先是给了他几本书,和几根红烛。   “这些都是讲阵法的书,阿晏无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云芜温声道,“我到时会来考阿晏。”   不过几日,周晏便已经明白,他说要来考的意思,便是要自己一定学会。   身上的伤还未好,周晏点了蜡烛,开始抱着书看这些复杂的阵法。   看着看着,便觉出来了些意思,云芜依旧不时的让他去杀灵兽,杀完灵兽,他就在石屋中学习阵法。大抵是没什么其他东西可看,云芜给他的两大本阵法,不过大半个月,他就全记在了心里。   除了这些,每次他杀完灵兽,开始试着给云芜要些东西。   不过是些杂书,他既然要,云芜也就给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后,一天傍晚,云芜告诉他明日他可以去杀人了。   他声音温和,含着笑意:“明日阿晏就可以去战场了,我弟弟和他的手下都在那里,阿晏可要好好帮我。”   周晏没有吭声,他这半月总是梦魇,眉目间一片沉寂,只沉默地听着云芜说话。   云芜独自说了许多,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便觉得有些无趣。   他垂眸理了理袖子,就要离开,就听见一直沉默无声的周晏自他来后说了第一句话:“我帮你捉回你弟弟后,就回去吧。”   他其实也并没那么怀念极地,极地也没有什么在等着他,他这些天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分为天道人道,人道还分为十三洲,而他从前一直待着的极地,是独立于三道之外,不被容纳的存在。   他在三道并未有去处,只是不想再待着这里了。   那就回极地吧。   云芜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不过半月,周晏已迅速消瘦下去,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垂着眉眼,像座没有生气的精致雕塑。   良久,云芜轻笑一声:“好。”   *   没过多久,天道众仙便知道仙君云芜找来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帮手叫周晏,听闻是极地风化形被云芜带回天道,安安静静的,只打起架来准而狠。   他并不杀云杉那方的仙君,却碰上一个废一个,虽不至死,但总要有段日子修养。   而云芜却格外喜欢看周晏在战场上使剑,单薄却挺拔的身影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在众仙围攻下张扬到极致。   他不复以前,用力时脸颊也跟着使劲,微微鼓起一个柔软弧度,而是学会了嘴角抿起,下颌绷起利落又凌厉的线条。   阵法被他运用到剑法当中,往往剑歇阵就紧跟着起,行云流水到扬起的发尾都带着酣畅的快意。   随着周晏的加入,本势弱的云芜方渐渐势起,云杉不断被逼退,最终退无可退,被逼回自己的宫殿。   也不过十日,云杉便陷入穷途末路的境地。   云杉被逼回自己宫殿的那一日,天道众仙漫漫站了漫天,云杉躲进宫殿内,短时间内拿他没有办法。他们就拥簇着云芜,脸上神色各异,看着周晏与云杉找来的魔物纠缠。   周晏多日没歇了,此时已经接近力竭,这个魔物偏生难缠,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它没有五官,一张脸如煮沸的开水般扭曲沸腾。   他渐渐地开始变得麻木,身上粘的血干涸掉又被渐上新的,天道仙君围着他,周晏喘气间四处望去,看见的只是戏弄冰冷的目光,恍惚间他只感觉自己又重新置身于兽圈。   他和眼前这个魔物没什么区别,厮杀到力竭,也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正是霞光漫天的时分,周晏这个天道谁都不喜欢,只喜欢看落日,此时恰逢落日时分,他却来不及看一眼他想看的余晖。   好不容易逼退了魔物片刻,周晏和它各退半步各自喘息。   周晏微微侧目,去看远方的落日,却似出现了幻觉,他的目光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从远处走来,落日给他渡上了曾柔和的光,正是落日浩荡的时分,等他走得近了,周晏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很高的身量,斜斜背着一把宽剑,尽管落日柔和,也遮不住他眉目间的一片冷冽,这么走来,就遮住了周晏大半个视线。   像另一轮太阳。   而后周遭响起一片仙君们窃窃的私语声。   “上神?”   “他此世轮回回来了么?”   “看样子是结束了,听闻只差最后一世,机缘也就到了......”   软剑还被他握在手中,斜斜指着下方,他挺直着背,眉目间一片麻木的凛冽,半边脸染了血,倒显得平日里清润的脸多了丝不近人情的寒。   仙君们还在议论纷纷。   有仙君不解道:“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世的苦都受了一遍,这最后的一世该是受怎样的苦啊?”   他的话顿时引起一阵轻笑,许久才有仙君回答他:   “这最后一世,是要过情关。”   他们的讨论声穿进周晏耳朵中,他太累了,需反应一会儿,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最终来到周晏身前。   周晏望着他,眨了眨眸子,轻声道:“你挡着我看太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5 19:48:08~2021-12-07 00: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只是猫而已 2个;芒果精馋哭了、548692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千幻 166瓶;走过丶路过丶错过 40瓶;Eurus. 30瓶;伊伊 21瓶;小乖、矜辰 20瓶;凰天天天丶、摩多摩多、只是猫而已 10瓶;37217506 7瓶;小小小尾巴、玲隐 3瓶;撑死的饕餮、酒笙 2瓶;钎欤飛ぶ.♀?☆?、我是小Dudu、糯糯是甜甜~、つ゛淡然、容靳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就叫沈妄,你觉得怎么样?   上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微微愣了愣,随后侧了侧身子。   那边云芜匆匆地赶过来,伸手一拽周晏, 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对上神行礼道:“他本是风化形, 并非人, 才来天道,不懂事,惊扰上神了。”   周晏被他拽了,也就微微垂着头, 静静地站在他身侧,安静的没有一声言语。   他麻木紧绷的神经此时才有些放松,因为太累了,他对外界的感知似乎比这里的其他人慢了些, 此时才恍惚间明白他不用再和那魔物纠缠了。   随着上神的到来,那魔物趁机溜回云杉的宫殿,早不见了身影。   他这才敢松弛下来,眉目间冷意散去,露出些软和的意味来, 分明是半张脸沾血,但瞧上去却莫名的有些乖。   上神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云芜, 而是问他道:“灼日剑可是认你为主了?”   上古之神除了他全数超脱此方世界, 他需入轮回万世, 此方轮回结束后他回到天道, 却感知这地方杀气过重。   他掌杀戮, 对于杀戮之气太过于敏感, 本想顺道路过这里一看,却看到了众仙围看着周晏和一魔物在相互搏杀,而周晏手中拿着的正是故人的灼日剑。   故人之剑的去处,他既还在这方世界,便该问一问的。   周晏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问些什么,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这把软剑叫灼日剑。   上神看到他点头,淡声道:“把它给我一下。”   周晏将手中的灼日剑给了他,他握剑的手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口子,因为力竭拿不稳剑,灼日剑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上神没有接,只伸手弹了弹剑刃,随着他这下轻弹,灼日剑周遭空气荡开一阵轻微的涟漪。   随着这阵涟漪,周晏只觉得自拿到灼日剑,便与它一直以来存在的一层隔膜消失了。   他第一次有了与灼日剑心意相通,这把剑属于自己了的感觉。   “从此时起,这把剑便真正是你的了。”上神道。   云芜在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他看到上神帮周晏消除了灼日剑上的印记后达到了顶峰。这印记是灼日剑上个主人留下,算作对灼日剑的保护,印记在,周晏便永远不可能成为灼日剑真正的主人。   印记天道本只能他和云杉消除,云芜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上神。   曾经上古之神的灵器,就这么便宜周晏了。   上前一步,云芜垂首温声道:“上神此番回来,准备何时入下一世轮回,若时间长了,我便将花萼殿给您收拾出来。”   花萼殿是天帝住的宫殿。   上神垂眸看向云芜:“天帝呢?”   “天帝身死,目前天道并无天帝,”云芜笑了笑,“不过上神莫担心,过几日我继位后,天道不出多久即会安定下来。”   他这句话并未遮挡音量,此时响彻在起来,倒令众仙一静。   可却没有仙君反驳。   云杉已经穷途末路,云芜登天帝之位,实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周晏并不关注他们在说些什么,灼日剑游蛇一般缠回他手腕,他轻声向上神道谢:“谢谢你。”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叫周晏,你叫什么?”   这天道除了落日,他终于碰上了不轻瞧他的人,周晏曾听闻这上神是身上罪孽太重,需受万世轮回之苦,可此刻许是落日温柔,他却觉得这位上神并没有比其他仙君罪孽深重到哪里去。   远处落日已然沉下,最后一点余晖的光洒在他眉间,一片柔软的坦荡。   上神听他这么问,顿了顿:“抱歉,我忘了我的名字。”   他轮回万世,名字这东西对他来说早已是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   周晏就笑了笑:“那我给你起一个吧。”   他受了人家恩惠,便想着偿还,周晏眉间疲惫消逝了一些,似乎给人取名字这件事能让他找回些在极地时的感觉,他道:“就叫沈妄,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他看书时找到的一个名字,和他名字一样都是两个字,周晏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妄字乃荒谬不合理的意思,云芜心中一惊,狠狠地拽了他一下,看向他的目光喊着警告:“闭嘴。”   他警告万周晏,就要去给上神道歉,却听上神道:“好,那下世轮回,我便叫沈妄。”   他无所在乎这些,灼日剑和周晏有缘,既然周晏给他取了名字,他便接着便是。   众仙围观,云芜在身旁,他刚经历完一场争斗,满身的鲜血狼狈,实在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   可周晏却绽开了一个再欢喜不过的笑容。   云芜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愣了愣。他恍然间发现,自周晏被他带回天道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而两人对面的上神对天帝之争并不感兴趣,他不过是路过此地,查清楚此地杀伐之气的原因后就要离开,周晏送给他了个名字,他便也对他道:“你与魔物厮杀,却也不可把自己当魔物。”   他言尽于此,掠过两人,朝下一世轮回的入口处走去。   他身影渐远,周晏怔愣了一下,却慢慢弯下腰去。   一直挺直的脊背不堪负重般地弯折下去,周晏肩上的发垂下来,簌簌地抖着。   你与魔物厮杀,却也不可把自己当成魔物。   他们把你当个玩意儿,你却不能也认为自己就是个玩意儿。   杀灵兽,废仙君,无休无止地拿着剑麻木杀了这么多天,周晏本也以为自己和魔物并无什么区别。   都说仙君仁慈,可到最后,这漫天仙人,只有沈妄告诉他,你不是个玩意。   残阳如血,一片澄明。   *   大抵是云杉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了,自那日被带回去后,这次周晏在石屋中休息了很久。   他在石屋中没什么事,就开始算云芜什么时候去把云杉从他宫殿中揪出来。   等云杉彻底被抓到,他就能走了。   这是他和云芜商量好的。   他在石屋中安安静静的,却不知又如何不如了云芜的意,他开始日日过来,说周晏可以去石屋外走动走动。   周晏并不想出去。   他不想出去,云芜便每天傍晚亲自拽着他,在天道四处走动。   每到一处风景不错地方,他便停下,温声问周晏:“阿晏觉得这里好看么?”   这么走了几日,仙君们碰到云芜时,称呼渐渐换成了天帝,看周晏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周晏终是有一日烦了,云芜问他,他掀了掀眼皮:“云杉你还抓么?”   云芜一愣,突然笑了,亲昵道:“自然是抓的,阿晏既然催了,那我们就快些。”   他太清楚云杉的性格了,困着他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困着他让他每日听众仙君唤他天帝更能让他痛苦百倍。   不过他也听够了,此时周晏既然提了,那也就顺手抓了便是。   他刚登上天帝之位,就杀了自己亲弟弟的名声是要不得的,所以云杉不能杀,云芜便想着将他永远镇压在那方寸的宫殿中。   云杉最爱贵气堂皇的热闹,他就把他宫殿内所有的宝物都存着,连带着一起用阵封压了,再阵压于人道,让他只能看着,每看一眼,痛苦就多一分。   镇压的大阵,由周晏来布。   周晏在宫殿外布阵,云芜就带着天帝的姿态,进了宫殿最深处去见云杉。   没人阻止,阵法布起来虽繁琐却不困难,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大阵就已经成了,周晏布完后,倚在宫殿外的蟠龙柱上,抬眸去看无边际的星河。   他想着,等会儿云芜和云杉聊完,阵法启动,云杉被镇压了,他今晚就出发,往极地赶去。   不认路没关系,他可以慢慢问慢慢走,总能回去的,他的诗集还未看完,也不知能否赶上极地的第一场初雪。   他见过了落日,还未见过雪。   他在这想着,却不知宫殿内云芜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云杉惊恐地看着云杉手中的东西,怒道:“你疯了?!”   云杉一身黑衣,坐在殿中台阶上,把玩着手中的金黄灵丹,笑道:“我怎么就疯了?哥哥,是你疯了失了智,以为当了天帝就能随意拿捏我,躲在你那个小情人背后这么长时间,以为万无一失了,才敢亲自来见我了?”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云芜跟前,脸上笑意又大了几分,举着手中的金色灵丹在云芜跟前晃了晃:“哥哥不如猜猜,父亲的灵丹如果碎了,我们谁能活着出去。”   他手中灵丹内金光流转,含着上届天帝一生修炼凝结的灵力,灵丹无意识,在谁手里即为谁所用。   云芜满眼忌惮,一动不动地盯着云杉手里的灵丹,唯恐那灵丹朝自己袭来。   那不压于天帝的一次自曝,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却见云杉笑意又大了几分,他眼神一变,灵丹并未被他扔向云芜,而是高高扬起,直接穿透了宫殿的顶,朝更高出飞去,而云杉的剑紧随其后。   一切变化在转眼之间,云芜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灵丹爆了。   掀起的灵力将宫殿内他和云杉掀翻在地,云芜的头磕在蟠龙柱上,良久未反应过来。   等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时候,云杉的笑声传来。   他也未好到哪里去,灵力震伤了他内脏,他像快被揉皱的破布,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可却笑得快意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破了个窟窿,哥哥你可怎么补啊?”   “补天需主动献祭魂魄,你舍得你的魂魄吗?”云杉怨毒地盯着他,血一股股从他口中涌出来,“不补天,你就等着天道人道俱死完,你做鬼的天帝吧哈哈哈哈哈......”   补了天,一个魂魄残缺的云芜,怎么能困住自己。   云芜已经来不及听他再说些什么了,天破了个窟窿,疯狂地吞噬着灵力,不过片刻,整个天道的灵气已经被吞噬了近一半。   他赤红着眼,用尽全部的灵力,往窟窿口赌去,一身灵力用尽,也只堪堪在窟窿处覆了一层薄薄的灵力膜。   不能支持片刻,就要碎去。   哪是一股灵力就能堵住的,三魂七魄比灵力强韧万分,加之本体不断吸纳灵力,覆上去轻易不被冲散,才能暂时堵住缺口,再用万年的岁月,等天道自行修补窟窿。   可谁又能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魂魄?   云芜绝望地望着天上的变故,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眸子升起希望,喃喃道:“周晏...对...还有周晏.....”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下章就好了,天道的线交代的差不多了,不到初雪的日子,晏晏下章就去过好日子了(什么鬼)   我可是个甜文写手啊(握拳)_(:зゝ∠)_   感谢在2021-12-07 00:00:13~2021-12-07 23:4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走过丶路过丶错过 20瓶;顾氏咩咩 12瓶;桀二白 10瓶;酒笙 8瓶;撑死的饕餮、小小小尾巴 2瓶;梨园、银汉迢迢,梦枕星光、钎欤飛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日光融融,再好不过的天气   周晏听到那声动彻云霄的巨响后, 猛地转身看向宫殿大门。   宫殿大门只微微裂开一条缝,云杉躲在宫殿最深处,里面的情况周晏并看不见。   灼日剑从他腕上滑下来, 被他握在手中, 周晏只不过站在宫殿门口犹豫了几分的时间, 就感觉到周遭的灵力开始迅速地流失。   灵力流失的速度太快了, 整个天道的灵力像底裂开的盆,哗啦啦地往上面流去。   不止是他感受到了,天道其他仙君们也都感受到了,不远处燃气星星点点的火光, 离云杉宫殿进的仙君,疑问的声音已经能遥遥传进站在宫殿门口的周晏耳中。   天道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人道十三洲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况。   所幸灵气的流失不过片刻,过了一会儿却是停住了, 可尽管天道陷入了短暂的平静,还是有越来越多仙君的身影往宫殿处赶来,而宫殿内依旧没有一丝消息。   周晏试着放出了点灵气进宫殿,可转眼也就被吞噬掉了。   他没有感受到一丝云芜的气息。   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伸手推开了宫殿的门, 进了宫殿里。   云杉的宫殿并不复杂,不过是一个大殿套着一个大殿,周晏没有丝毫停留, 持着灼日剑穿过两座大殿, 就看到了云芜的身影。   见到里面的情况后, 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云杉躺在不远处, 整个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陷入了昏迷。云芜靠在不远处的一个蟠龙柱上, 整个人摇摇欲坠,白衣上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而就在他的几步远外,云杉找来的那个魔物,正大张着漆黑的嘴,用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虎视眈眈地对着他。   周晏不知道为何不过半个多时辰,里面就混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在这时,那魔物却是一跃,直直朝云芜扑去。   云芜显然已经没了反抗的力量,只能朝周晏大喊一声:“阿晏!”   周晏被他一喊,下意识地持剑朝他奔去,两人离的并不远,周晏拦在云芜面前,抬剑对上了魔物。   灼日剑上包裹着他雄浑的灵力,悍然对上了魔物。   魔物显然已经筋疲力尽,虽全力一击,但终究没有跨过灼日剑,被周晏逼退到了远方。   周晏打退魔物,正思量着要不要乘胜追击,将魔物打地出了这个大殿。   他背对着云芜,没看到云芜嘴角浮起的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算着周晏进来的时间,算着他灵力还能支撑裂口多久的时间,在这些时间内打晕云杉,引诱魔物来攻击自己。   如果他赌对了,周晏进来的那一刻,便正好能看见魔物要攻击自己。   所幸他赌对了。   云芜微微垂着眸,他的手还在颤抖,可却在周晏逼退魔物的那一刻猛地攥了起来。   下一瞬,云芜覆在裂口上的灵气膜终究支撑不住,连胜轻响都没有发出来,就被搅碎在了旋涡之中。   周晏又一次感受到周遭灵气开始流失,他顾不得眼前的魔物,一转身,就看到自己身后仿佛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缺口,而灵气不要命般的被那缺口吞噬进去。   他顺着灵气消逝的方向抬头,就看见宫殿顶漏了一个洞,而顺着洞往上看去,天上赫然裂开了一个漆黑口子。   周晏面上顿时一片惨白,他低头向云芜看去,就看到云芜望着自己的眼神冰冷无比。   云芜冷声道:“你看看你办的好事。”   “天道的裂缝我好不容易补上,本就脆弱无比,被你这么一弄便裂开了,”云芜看着面色苍白周晏,轻声道,“你说说怎么办?”   周晏不知道他不过出了一次剑,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咬了咬唇,兀自争辩着:“不是我...是你叫我我才来帮你的......”   灵气从他身边飞速穿过,源源不断的被天上裂开的口子蚕食掉,宫殿外传来一声又一声仙君们的惊呼声。   周晏望着云芜,只觉云芜自做了天帝后,以往温声的伪装都不屑于做了,周晏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却在空旷大殿上显得格外微弱渺小:“我刚刚不过使了一点灵力......”   云芜并未听他说完,他狠狠捏了捏手中周晏的一魄,对面周晏未说完的话就变成了一阵闷哼。   周晏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他魂魄仿佛被一直手狠狠地攥着,从灵魂深处带来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顿时摇摇欲坠了起来。   云芜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你害的天破了一个窟窿,该如何弥补?”   疼出的冷汗覆了他满脸满颈,周晏眉目间一片茫然:“我?”   云芜笑了笑:“是你,天裂开了一道口子,灵力被吞噬,整个天道人道将再无安宁,你若不补救,这方世界都会被你毁掉。”   周晏本就苍白的脸随着他的话变得再无一丝血色,他怔怔道:“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捏着周晏一魄的手又用力了些,云芜的声音却异常轻柔,带着些诱哄,“阿晏,你去看看自己的识海。”   他紧紧看着对面痛苦蹙着眉的人,柔声对:“对,就是这样,阿晏看到自己识海深处的魂魄了么?”   周晏望着自己识海内的魂魄,怔怔地点了点头。   云芜的声音又传来了:“好,阿晏找出一缕魂魄...对...把它慢慢地从自己体内拽出来。”   周晏的头深深地垂下去,耳中只有云芜的声音,两种痛叠加在他身上,在极地时,他明明疼的就算被龙筋绳捆着,都要蜷缩起来。可如今这般疼痛加注在身上,周晏只沉默地咬着唇。   灼日剑剑尖抵着地,周晏握着剑柄的手攥到极致,青筋从他手背腕子上凸起,可手的主人却一点点挺起了脊背。   自己剜魂魄总比别人要容易些,小半个时辰后,周晏眉心外就荡悠悠地飘着了一缕魂魄,他疼的连反应都不会了,只睁着眸子,剩眼睫轻颤,懵然地去看飘在自己眼前的一缕魂魄。   他亲手剜出的,自己的魂魄。   云芜再次传来的声音清晰了点:“阿晏快把这缕魂魄往上送。”   周晏眼珠微微动了动,眉心处的魂魄便往上飘去。   魂魄顺着宫殿的漏洞飘上去,不一会儿便到了裂口处,裂口碰上魂魄,不一会儿灵气的泄露就慢慢平息下来。   天道重新恢复了宁静。   周晏用尽全力留着最后一丝感知,感到周遭再没有灵气被吞噬后,才敢闭上眸子,任自己的躯体往下坠去。   云芜接住了昏倒的周晏。   他抱着周晏出了宫殿,就看到宫殿外围了许多仙君。   仙君们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望着云芜的眼中一个个都在要他的解释。   云芜只低头看了一眼他怀中呼吸浅淡到几乎没有的周晏,再抬起头一一看过望着他的仙君,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一句话,所有仙君都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当即有不忿的便站出来道:“周晏恃宠而骄,此番害得天道如此,天帝且不能护着他,定要给我们个交代!”   他第一个出口,应和他的人便越来越多,云芜面对着愤怒的一个个仙君,只能示意众仙安静下来。   他低声道:“本帝先带他去治伤,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事情解决,有了他这句话,众仙才零零散散地散去。   而周晏直到几日后才悠悠醒来。   他醒来后,便一直陷入一种缓慢的茫然。   他只当自己没了一魂,却不知一魂一魄丢失,怎么能这么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他整个人开始陷入一种昏昏沉沉地困倦中,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连带着以往的事,都只能断断续续地记起来一些。   可这在云芜看来,便成了乖顺。   他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周晏将云杉镇压在了人道。   云杉的宫殿被连根拔起,连带着他和手底下那个魔物,被云芜镇压在了人道端州的雾潋山旁。   云芜拿着剑心情颇好的在蟠龙柱上刻下:天道渊虚八千四百三十一年七月,阿晏助本帝镇压弟云杉于此。云芜留。   他刻完后,转身要去找周晏,却见周晏已经不知何时出了宫殿。   人道正是初夏,翠绿深红层层叠叠地在远山间铺了一层又一层。   阵法启动导致雾潋山一片开始下大雪,可初夏时分,再大的雪也挡不住生命鲜活的生机。   周晏安静地站在树下,正弯着腰将几朵花上的雪拂去,他柔软指腹碰到正艳艳盛开的娇嫩花瓣,一直没什么情绪的眸子中才现出几分软和的微弱欢喜来。   云芜走近他,温声道:“阿晏,我们该回去了。”   周晏听见他的话怔了怔,才直起身子。他转过身,对云芜道:“你回去吧,我就不去天道了。”   他道:“我们说好的,你弟弟被镇压后,我就要走了。”   他记忆已经出现断断续续的断裂,可这件事倒记得清楚。   云芜眉目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冷:“你不回天道,还能去哪?”   周晏垂眸,轻声道:“不去天道,在哪都行。”   云芜走近了他,不欲给他说这么多,只命令道:“跟我回去。”   周晏没有理会他,他想着此番离开,以后也不要再见云芜了,那么云芜给他的一切东西就都要还给他。   他现在在身上的,也只有一把灼日剑而已。   这么想着,灼日剑从他腕子上滑下来,他持着灼日剑就要递给云芜,却没料到云芜见他拿出剑来,便以为是周晏眼见着谈不拢,就想伤他。   他的剑比灼日剑更快了一分做出反应,刺进了周晏体内。   周晏低头看着从自己身体内流出来的血,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云芜的剑从他体内抽出,周晏没有理会身上的伤,这次他彻底将灼日剑对准了云芜。   “你再不离开,我真的就要试一试同归于尽了。”   这一切的变故令云芜也慌了神,他看到周晏望过来的眼神疏离而冷漠。   云芜见他垂死的模样,又突然想起天道众仙要他给的交代。   周晏如果这么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在初夏融融的阳光下,周晏拿着剑,一直看着云芜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中。   不知过了多久,灼日剑从他掌心滑落。   周晏捂着肋骨处的伤口,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失了一魂一魄,肉身又遭此重创,整个人糟糕到了极点,记忆潮水般的褪去,周晏渐渐闭上眼,头碰上身侧的树干,昏死了过去。   他昏过去后,身体开始蜷缩缩小,不过一刻钟,树下的青年就成了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孩童。   *   谢长青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走到端州雾潋山,雾潋山离他故土已然够远,他才敢稍稍停下脚步。   人道从前几日开始动乱,不知是何原因,却几乎每处都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天气。   夏日雪,对谢长青来说也不算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只不过他爬雾潋山,爬了一半,却在一颗树下碰到了一个小孩儿。   三四岁的模样,静静蜷缩在树下,谢长青伸手碰了碰,一片没有温度的冰凉。   雾潋山长年无人,他如果就此不管不顾地路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下一个人。   他低头看了良久,又抬头看了看四周。   日光融融,再好不过的天气。端州四季分明,雾潋山也是再好不过的秀美风景。   他跋涉了万里,初逢落雪,似乎在这里短暂的停一停也不错。   这么想着,谢长青笑了笑,弯了腰,伸手将地上的孩子抱在了怀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7 23:47:32~2021-12-09 19: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华灯初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十八岁的胖丫、朽夏煌月、☆子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816279 55瓶;DayToy、进击的吃土少女 30瓶;桂子熙熙、沈熙澈、你的心肝大宝贝 20瓶;朝夕、Tsuki月澜 10瓶;酒笙 8瓶;划拉啦、小小小尾巴、清明、喵汪咩嗷呜 5瓶;被遺忘的回憶、朽夏煌月、撑死的饕餮 4瓶;阿默奇、干水 3瓶;血雨 2瓶;清樽独醉、我为懒癌争口气、32439318、钎欤飛ぶ.♀?☆?、车欠欠、向日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初夏、黄昏、炊烟、师门。   雾潋山坐落在十三洲端州北部, 是端州北部群山之首,因最高挑秀丽的,所得的灵气也就最多。山上深浅翠绿叠叠, 从小路走上去一转接着一转, 每一转都是不同的壮丽风景。   雾潋山山腰风景最为缤纷, 山顶积雪流下来的小溪流经此地, 便被装上许多四季轮转的热闹来,本清澈无尘埃的溪水里挤进去些熙熙攘攘的鹅卵石和倚在溪水里的枯枝。   如今正是七月初夏,溪水上便有许多打旋的碧绿叶子,叶子军顺着平静溪面往下流去, 就被一双手搅和的小漩涡打的七零八碎。   那是一个眉眼英气的姑娘,一身红衣如霞,正倒挂在横在溪水上的一截树枝上,倒悬着头目光严肃, 鼻尖马上都贴到溪水面上了,手伸进溪水里,不知道在捞些什么。   树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她挂在树上,就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她旁边的岸上, 站着一个少年,一身青衣,泼墨似的发利落地高高束起, 露出一张极清润的脸来, 正伸着头, 一脸紧张地盯着红衣姑娘的动作。   眼见着红衣姑娘动作越来越大, 他有些着急道:“别往下了, 我就说这边没有蝌蚪, 有蝌蚪也被你吓跑了!”   “没大没小的,叫师姐,”谢疏桐睁着眼,紧紧盯着水面,“好不容易师父不在家,师姐带你出来抓蝌蚪玩,你还挑三拣四。”   周晏无语:“这是带着我出来玩么......”   他无奈道:“师姐,你是一条蛇啊.....”   原身是蛇,偏生还要来抓蝌蚪,蝌蚪能不被吓跑吗?   当年他们师父第一次登上雾潋山,逢上了一次大雪,谢疏桐原身是条黑蛇,出来觅食时被雪冻僵,师父经过捡起了她,没过多久便化形成了人。   许是原身是蛇的缘故,谢疏桐走到哪,哪里的动物就逃之夭夭。   他在岸上这么说着,谢疏桐却来不及理会他了,她视线中出现了几条蝌蚪,在溪水中对水面上的谢疏桐毫无察觉。   谢疏桐眼睛亮了亮,下一瞬,她挂着树的腿就变成了一条漆黑的蛇尾,蛇尾盘着树枝,谢疏桐的上半身就猛地往下一坠,她两条小臂都浸到了溪水中,手中的木盒飞速地对着蝌蚪们一扣,再利落地手腕一转,木盒就盛着水连带着蝌蚪被她从溪水中捧了上来。   盘着树枝的蛇尾又重新变成了双腿,她松松一荡,就从挂在树枝上变成坐在树枝上,再斜斜往岸边一跃,就蹦到了周晏跟前。   谢疏桐宝贝般地举着木盒,递给周晏看:“师弟你看,有三条呢!”   周晏低头去看,小木盒里果真盛着三条小小的蝌蚪,猛然遭此变故,蝌蚪们在木盒里乱成一团。   周晏脸上也出现了点笑意,伸手小心用指尖点了点盒子里的蝌蚪,惊讶道:“有条已经长出来腿了。”   “可不是,”谢疏桐看着周晏惊讶的目光,颇有些得意,她心中师姐光环作祟,将木盒伸手递给周晏,像小时候随便仍给周晏一个玩具那样,“一抓就抓到了,没什么意思,给你玩了。”   周晏万分珍重地接过木盒:“我不要,不过替你养着,反正你也养不活。”   谢疏桐按理说是和他同一天拜入师门,只不过他被捡到的时候是四五岁的时候,谢疏桐一化形,就化成了个六七岁的姑娘,师父一合计,就让谢疏桐当了师姐。   周晏自认不比谢疏桐小,小时候还好,长大了自然不能让谢疏桐让着自己了。   “还有,”他抬起头,又严肃道:“师父快回来了,我们该回去了。”   谢疏桐抬头望了望天,正是下午最凉快的时候,她们头顶都是郁郁葱葱的叶,七月开始炙热的阳光穿过来,都带着一丝凉意:“还早着呢,师父要买接下来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哪能那么快回来。”   她笑嘻嘻地拍了一下周晏的头,将周晏束好的发一下子拍的散了些,额前的碎发就散了下来。她再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走,山南边的果子熟了,师姐带你摘果子吃去。”   周晏捂着被拍散的头,捧着盒子跟在谢疏桐身后,气的眼睛都睁大了,喊道:“谢疏桐!”   “谢什么谢疏桐,”谢疏桐不成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叫师姐......”   等两人捧着果子从雾潋山南面回到北面的家时,正逢落日时分。   两人穿过一片密密的桐树林,就来到了一个院子前。   那院子不大,建在一片空地上,外面用低低矮矮地木栅栏围着,围成了一个小院子,院子立着五间房,中间那个大些,被当成正厅用,两旁小小的四间房三间是住的,另一间就是小厨房了。   院子中间种着一棵槐花树,因两人平日里喜欢吃槐花饼和蒸槐花,那槐花树就被灵气蕴养着,即便已经过了花期,树上还是漫漫如雪地开着一串串簌簌花瓣。   周晏和谢疏桐平日里被师父管着,好不容易去了一趟山南面,七八月正是瓜果开始成熟的日子,两人一贪心,就摘了许多,捧在怀里,走一步路都要掂量一下。   两人走到院门前,先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爬树摘果子沾上的树叶清理干净,等所有的犯罪证据毁尸灭迹后,才开了门进了院子。   此时院中无人,房屋的门也紧紧闭着,谢疏桐给周晏比了个安静的,蹑手蹑脚地爬在厅堂外的窗子外往里面看了一眼。   周晏跟在她后面,小声问道:“有人吗?”   谢疏桐扭过来头,笑弯了眼:“没有。”   两人又去了旁边师父住的屋子上的窗子外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人。   确定师父没有回来之后,两人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快点快点,”谢疏桐催促周晏,“我们先把果子分了。”   槐花树下安着一个小小的石桌,两人把抱在怀里橙红黄绿大大小小的果子全都倒在了石桌上。   水灵灵的果子在石桌上滚来滚去,除了各色野果,还有三四个罕见的灵果,是他们好不容易摘来的。   两人面对面坐着,周晏把最大的两个灵果挑出来,放到谢疏桐跟前:“师父是注定吃不了了,你不是最爱吃灵果,这两个给你。”   谢疏桐也不推辞,欢欢喜喜地抱着两个大灵果,开心道:“到时候师姐下山也给你买好吃的!”   周晏还没说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嗯,出息了,不听话跑出去玩了一趟,就想着下山了。”   听到这道声音,周晏和谢疏桐僵在了原地,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半边身子趴在了石桌上,四条手臂围着,结结实实地将桌子上的果子挡了个完全。   谢长青被两人这举动气笑了,他举起手,一人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手拿开!”   眼看着被发现了,周晏和谢疏桐才把胳膊恋恋不舍地从桌子上拿下来,乖乖地站了起来。   谢长青绕过两人,弯腰去看石桌上散着的果子,啧了一声:“说你两个出息你们还真出息了,灵果都能摘到。”   谢疏桐站在谢长青背后,朝周晏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口型:“完蛋了。”   周晏也无声回她:“我说师父快回来了吧。”   那边谢长青转过身来,坐到石凳上,去看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不听话徒弟,突然笑了笑:“除了去南面摘果子,还去哪了?”   他伸手制止住要说话的谢疏桐:“你最不安生了,先住嘴。”   “小晏你说。”谢长青抬眼去看周晏。   周晏最怕谢长青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伸手将背在身后的盒子拿出来,低头道:“还去抓蝌蚪了。”   他连忙补充道:“是我想出去玩,师姐才带着我出去的。”   谢疏桐听完大声道:“不是,是我硬拉着小晏出去的!”   “哦,你们倒是同门情深起来了,”谢长青指尖点了点桌子,头疼道,“小溪那边最近来了个颇凶猛的野猪精,果子林那边向来有个不好对付的大妖,你们两个真是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两人被他这一通话说的低头不语。   谢长青眼看着两人嚣张的小气焰被他浇灭了,笑意才真了几分:“为师下山前交代你们干的是什么?”   谢疏桐垂头丧气道:“扎马步一个时辰,和师弟对练一个时辰,还要背三页书。”   “难为还记得,”谢长青冷呵一声,“原来不是让你们两个一个时辰捉蝌蚪,一个时辰摘果子,剩下的时间来分果子。”   两个人的头又底了几寸。   眼看着教训的差不多了,谢长青才勉勉强强放过两人:“练剑来不及了,果子既然摘回来了,把今天的马步扎完才能吃。”   “好哎!”谢疏桐和周晏的小气焰立马支棱了起来,一起喊道,“最大的那个我们留给师父吃!”   谢长青被两人的样子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忍着笑意板起脸来,看着两人的马步扎起来了,才起身去干自己的事。   周晏就和谢疏桐就蹲在院子中面对面地扎马步,正是夕阳漫天的时候,槐花树叶被渡上了层温暖的金黄。   扎马步是最枯燥的时候了,两个人抬头望了一会儿落日,再低头,就突然看见面前出现了几只小鸡崽。   明黄的小小一团,七八个熙熙攘攘挤在一起,似乎有些害怕谢疏桐,就都往周晏那一侧迈腿跑去。   谢疏桐看到眼睛都亮了:“小鸡!”   周晏也高兴,他扎着马步动弹不得,就睁着一双眸子,眼睛亮亮地去看小鸡崽扑棱着小翅膀慢慢靠近自己:“师父这次下山买了小鸡。”   对面谢疏桐突然吞了吞口水:“过几个月就能吃了,我想吃麻辣鸡丁,师弟你想吃什么?”   周晏被她质朴的想法说的一愣,但还是认真想了想,道:“我想喝鸡汤。”   “那就一只用来麻辣,一只用来喝鸡汤。”谢疏桐拍板决定,她突然想到什么,对周晏嘱咐道,“那果子你别吃完,给我留点,我有用。”   周晏看她:“你要干什么?”   谢疏桐看了眼谢长青走的方向,确认他走远了,才低声道:“过几天我要下山去卖了,买其他好东西。”   周晏被她这话一惊:“师父不让我们下山。”   “师父还说不让我们去南边呢,”谢疏桐属于给个棍子就能往上爬的性子,见这次出门玩只是罚了马步,她便动了其他心思,见周晏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谢疏桐朝他扬了扬下巴,“反正我要出去,过几天是村子赶集的日子,你要去师姐就带你去玩,你要不去就在这扎这破马步吧。”   周晏正还要说话,突然闻到什么似的,吸了吸鼻子认真闻了闻,眼睛就亮了,要回答谢疏桐的话转眼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惊喜道:“师父今天炒了酸辣白菜。”   两人同时扭头看过去,就看到小厨房的烟囱上升起袅袅的烟,伴着酸辣白菜的香味,萦绕了整个院子。   谢疏桐闻到味后,气沉丹田,大喊一声:“师父,多放点醋!”   谢长青的声音从小厨房遥遥传出来:“扎你们两个的马步。”   可过了一会儿,他声音便又传来了,带着点笑意:“今晚蒸饭吃,你们两个想吃吃软点的还是硬点的?”   他的声音响在黄昏笼罩的院子中,惊着小黄鸡们一路往被风吹动的槐花树下奔去,周晏就在小黄鸡们稚嫩的啾啾声中笑着大声回答谢长青:“师父,我们要吃软点的!”   夕阳浸满了天,师徒三人住在这个岁月都是温柔底色的院子里,最大的烦恼是山南面那个烦人的野猪精什么时候离开,和思考今晚的蒸饭要不要蒸软点。   *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参与育苗的宝子们,打卡要满30个字哦!(* ̄︶ ̄)   感谢在2021-12-09 19:38:19~2021-12-10 22: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鸡咕咕dei 78瓶;十六祭月 20瓶;平池野? 19瓶;澜歌 15瓶;坐拥帅哥千万的幻想家、酒笙 10瓶;见卿 8瓶;? 已是過去式 ? 6瓶;撑死的饕餮 4瓶;血雨、单人旅途 3瓶;远方、梨园 2瓶;21539736、阙山寒、宓Q、芒果精馋哭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我给他灵果吃,他给了我一把伞   谢疏桐那日给他说要下山, 周晏本以为她就是说说玩罢了,却没想两日后的一个清晨,浓稠夜色还未尽数褪去, 他的窗户就被谢疏桐敲响了。   周晏穿好衣裳后打开窗户, 就见谢疏桐怀中提着一个包裹, 里面装着他们前两日摘的果子。漤倱见他开了窗户, 她兴奋道:“我要下山了,你去不去?”   周晏抬眼看了看天,低头去看谢疏桐:“天还未亮,现在山下有人么?”   “你笨啊,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谢疏桐动了动胳膊,有些得意地朝他扬了扬手中提着的包裹,“赶集的日子大家都起来的很早的, 现下正正是热闹的时候。”   “师父现在还未起,山下也有人,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不去我就去了。”她也没下过山,但就敢这么去哄周晏, “我给你说山下可热闹了,卖吃的喝的玩的,还有杂耍, 杂耍你知道么?”   周晏趴在窗户上, 被她说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自小在雾潋山上长大, 谢长青说修炼讲究清心寡欲, 便也不让两人随便下山。   可他这么大的少年, 哪能不对山下的热闹人间产生向往。   “那我跟着师姐去看看?”他最后有些期待地道。   谢疏桐笑弯了眼,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这才对嘛!”   两人蹑手蹑脚的从院子中出来,便直奔山下跑去。初开始两人还按捺着自己的脚步,可没过多久,不知是谁起了头,就开始跑了起来。   昨夜还未融化的霜气被两人期待的步伐冲散,连带着初夏被带起的花瓣和树叶,在晨曦升起的光中与周晏扬在半空中的衣袖和发尾漫漫纠缠。   不过大半个时辰,两人就到了山脚,山下的小镇开始出现在他们面前。白墙黑瓦的小镇子,氲氤在晨曦的薄雾中,飞檐一叠连着一叠,周晏跟在谢疏桐身后,仰着头去看一个个路过的庭院。   谢疏桐走在他前面,没有来过,但却装出一副师姐的派头。所幸小镇不大,赶集的那条街也只有那么固定的一条,她带着周晏瞎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了主街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   两人穿过一条寂静小巷,走到尽头再一转弯,就看到了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主街。   白墙黑瓦被琳琅缤纷的酒肆店铺与形形色色的人代替,周晏眼中蓦然闯入无数新鲜生动的色彩,一时被震惊到失语,还是谢疏桐带着他,找到了一个小角落,把包裹一解再在地上一摊,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果子摊。   他们找的地方旁边正是一个卖牛肉汤的铺子,煮牛肉汤的锅支在火上,牛肉汤咕噜噜地沸腾着,升起的烟火气就和清晨的薄雾融在一起,氲氤在两人头上。   谢疏桐蹲在周晏旁边,眼巴巴地去瞅牛肉汤,瞅了一会儿,扭头对周晏道:“你等着,师姐好好卖果子,然后买牛肉汤喝。”   谢疏桐是见天好看就想把天装兜里的性格,周晏深知她脾性,没有理会她说的话。他现在已经能渐渐适应长街人声鼎沸的热闹了,也学着旁边的摊子,将他们摊子上杂乱的果子摆的整整齐齐,只担心道:“我们这些能卖出去吗?”   他的担心没过多久便消散了,雾潋山本就很少有人上去,于是只要雾潋山才有的各色果子也就显得稀奇了些,没过多久,谢疏桐带下山的果子就没了一大半。   她捧着一手的铜板起身,仰着头就往街那边看,看了两眼后扭头对周晏笑了两下,有些底气不足道:“小晏帮师姐看着,师姐去街那边看看。”   周晏知道她不靠谱惯了,无奈道:“你去吧......”   他话还没说完,谢疏桐就不见了身影。   周晏:“......”   长街人来人往,周晏安静蹲在小果子摊后面认真卖果子,他顶着莹润一张脸,谁来问果子怎么卖,他都眉眼弯弯欢欢喜喜地回答,没有丝毫不耐,走过路过的人倒也不少愿意光顾他的生意。   周晏这样蹲着没多久,果子就只剩下三四个没卖出去了,而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   吹打的声音由远及近,周晏周围的人群也跟着骚动了起来,大家听到这声音,脸上都开始染上笑意,人群慢慢给中间让出一个道来,众人伸着头往道中央看去。   一派融融热闹的景象。   周晏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子上所剩无几的果子,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想了想,将剩余的果子往怀中一拢,也混在人群中仰头看去。   吹吹打打的声音由小变大,周晏视野中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最前面是一匹骏马,马上坐着个系着红绸花的男人,他身后跟着长长一队红衣裳的人,队伍最中间抬着一顶红幔翠盖的轿子。   是迎亲的队伍。   队伍走到周晏这边,周围的人就开始欢呼起来,队伍慢吞吞却充满喜庆地走过去后,周晏周遭的大多数人也开始跟着队伍后面跟着他们一起走。   “是沈家的大少爷呢!”   “沈府有的是银子,今天大少爷成亲,我们去分些喜钱喜糖来......”   周晏被队伍席卷着,也这么跟着他们一路往沈府走去。   他还未见过结亲,一路眼花缭乱兴致冲冲,就这么走到沈府府门前,门童见这么清凌凌的少年,就抓了格外大的一把喜糖塞到了他怀中。   小门童笑的不见眼,伸出三根手指头在周晏眼前晃呀晃:“咱们沈府摆三天流水宴,您只管进去吃就是了。”   周晏没见过流水宴,听他这么说,就跟着人群进了沈府,顿时被沈府精巧的布置吸引了眼球。   假山林立,雕梁画栋,无一不精巧漂亮。   他顿时忘了什么流水宴,而是不知不觉顺着沈府层层叠叠的假山一路走到了后院。   周晏越走四周便越越静,前院欢庆的嘈杂渐渐消失,他在下了一座格外高的假山后,就再也听不见一丝前院的声音了。   他则看到了一个在府中的小院子。   这个院子似乎被沈府遗忘在了角落里,褐色的院门已然陈旧,连带着墙上对着的瓦片都缺三少四,只不过从院中伸出来了些许枣树枝,懒懒地搭在黑瓦上,随着风而微微地晃动。   如今正是青枣开始成熟的日子,这颗枣树上结的枣自格外多,还未成熟,就一个个嫩嫩脆脆地挂在枝头,一片鲜活的明亮。   周晏在门外驻足了一会儿,兀地发现他已经进了沈府太深了。   谢长青教他未经允许入他人室便是和偷窃没什么区别,意识到这点后,他当下便有些急,转身就要离开,身前的门却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周晏赫然对上一双眼瞳。   那是一双极淡漠的眼,就这么在门口静静看着周晏。   周晏脑中顿时回想起谢疏桐给他讲乱七八糟的山野鬼怪的故事,他还未受到过这样的惊吓,呼吸一顿,还未反应过来,那双眼睛就消失在了门口。   周晏抱着果子站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顺着门缝往里面看去。   他看清的院子,也看清了刚刚站在门后的人。   那是个看样子和他年岁差不多大的少年,却一张凌厉的脸,正提着一把斧子,往院子中间的柴堆处走去。   他也似乎感觉到了周晏在看他,但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刚刚只是路过门口,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不过打开门看了一眼,就看到周晏跟受惊的兔子站在那里不动了。   没兴趣了解这个不认识的人是谁,沈妄提着斧子,走到院子里继续砍他的柴。   看了柴还要补漏了的屋顶,夏日多雨,不马上补好,一下雨连个觉都睡不好。   这便轮到周晏好奇了,他站在门外,头顶便是青青翠翠的枣子树和陈旧水墨画般的黑瓦,他好奇道:“你是住在这里的妖怪么?”   沈妄砍柴的动作一顿,侧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手下的动作。   他既不说,周晏就当做是他默认了,自言自语道:“也是,你要不是妖怪,现在沈府的人都在看成亲,你怎么不去。”   成亲这么热闹的事情,在周晏眼中看来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他下定论道:“有点可怜。”   这是沈妄的院子,沈妄不让他进去,他也就乖乖站在门外,隔着一条门缝和沈妄聊天。怕他听不清,声音就高了些,可怜两个字荡荡悠悠地砸向沈妄,将沈妄的手砸的一歪,斧子下的柴顿时就被劈坏了。   “你要看成亲自己去看,流水宴往东一直走就是,”沈妄收了斧子,走到门前,把门大的大了些,抬眼去看他,“我不是妖怪,你没事可以走了......”   他最后这句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多了一个果子。   周晏见他愿意过来跟自己说话,便开开心心地从包裹中将自己一直舍不得吃的灵果递给了沈妄:“这是灵果,送给你吃。”   他被谢长青养在雾潋山上长大。师门虽只有三个人,可师父疼爱,师姐虽不靠谱,却也从来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总想着为他出头,将他养的骄矜又烂漫。   他好不容易摘来一直舍不得吃的灵果,见沈妄过来,也就愿意将身上最好的灵果分享给他。   沈妄被这莫名而来的善意弄得猝不及防,最后一句话竟是说不下去了,他舌尖顶了顶上颚,终是道:“你是来吃流水宴迷路了么?快晌午了,流水宴马上要开席了,你该去了。”   他向来被沈府众人无视,周晏能摸到他这个偏僻的院子里来,就只可能是迷路了。   而听到他的话,周晏却突然哎呀一声,他匆匆抬头一看,再一算。   如今这个时辰,果真是快晌午了。   他因为看热闹离开长街,谢疏桐找不到他,还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   周晏顿时急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流水宴了:“我要回去了,不跟你说了......”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沈妄喊住:“等一下。”   周晏回头,就见沈妄进了屋,再出来时,他手中就多了一把青竹伞。   将青竹伞递给周晏,沈妄只是道:“马上要下雨了,路上用。”   周晏抬头一看,天空果然一片阴沉,果真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青竹伞一看便是用心打磨的,周晏握着的伞柄一片温润。   他松松抱着青竹伞,给沈妄道谢,等拿着青竹伞出了沈府,回到长街的时候,果真看见谢疏桐一脸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   周晏出现在长街上,下一瞬耳朵就被谢疏桐揪住了,她揪着周晏的耳朵怒吼:“你跑哪去了?!”   “你没下过山,要是丢了怎么办?”她继续骂他,“傻子一样,被人骗走了都不知道,师姐想找你都没处找。”   周晏自知理亏,低着头任谢疏桐揪。   等谢疏桐揪开心了,才低声道歉:“师姐对不起。”   “下不为例知道吗?”谢疏桐最看不得他这副不开心的样子,被他这声对不起说的心一软,到最后一叹气:“也是我不对,丢下你去街那头。”   她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递到周晏面前:“喏,给你买的,快点吃,回去师父肯定要生气,就吃不成了。”   那是一个糖浆做成的小人,谢疏桐颇无做生意的天赋,带下山的果子一个只卖一文钱,而一碗牛肉汤就要二十文。   牛肉汤喝不成,她就跑遍了长街,发现赚的钱只够买一个糖人,她给周晏买了一个糖人吃。   天马上要下雨,长街支起的摊子三三两两的被收了起来,人都匆匆往屋檐下避去,周晏和谢疏桐踏着青石板的街,往雾潋山的家中赶去。   五六岁的时候,谢疏桐给了周晏什么好东西,周晏便扑在她身上,笑嘻嘻地拍她马屁:“师姐是天下第一好的师姐!”   现在大了,周晏虽还觉得谢疏桐是天下第一好的师姐,但却也不能随便往她身上扑了,糖人很大,用两根棍子支撑着,周晏就将它从中间掰开,故意掰成一大一小,先低头咬了一口小的,再把大的往谢疏桐手里一塞。   “回家吧,”他道,“师父肯定要罚我们了。”   谢疏桐也苦恼:“出来玩就是这样。”   雨丝从天上飘了下来,却是很小的雨,两人便没有打伞,谢疏桐想了想,还是道:“你以后去哪,记着给师姐说一下。”   周晏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眉眼弯弯道:“师姐,我今天认识了一个人,我给他灵果吃,他给了我一把伞。”   “傻子,”谢疏桐伸手将他跑乱的发别在耳后,恨铁不成钢道,“一个灵果才换一把伞,你还笑得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0 22:55:45~2021-12-12 15: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no_mund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桃、夏日、阿九、是在下输了 20瓶;阿呆 11瓶;沈熙澈 10瓶;豆豆龙 5瓶;撑死的饕餮、白吖白、闲野 4瓶;53766560 3瓶;我为懒癌争口气、钎欤飛ぶ.♀?☆?、远方、lan、见卿 2瓶;55251156、达拉崩巴斑得贝迪卜多、45631624、被遺忘的回憶、木余、亚麻爱小P、怜、我再吃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我做饭还不错,给你做顿好吃的道歉   两人回去后, 被谢长青好好地教训了一通。   谢长青冷着脸看头低成鹌鹑的两个人,打是舍不得打,就罚在院子中扎马步站着, 站了一天一夜才放过两人。   周晏和谢疏桐拖着没有知觉的腿, 连带着两天都是一瘸一拐的。   走在院子中倒是和满院子的小黄鸡相得益彰。   等他们腿好的差不多了后, 谢长青将两人叫道身前, 看着他们道:“以后每十日可以下山一次,但是下山前要给为师说,下山后也不能跑远,知道么?”   他说完这句话, 就见周晏和谢疏桐眉目间立即盈满了喜悦。   谢长青也被两人的笑容感染,禁不住弯了嘴角:“你们啊,关不住的皮猴子。”   他当年路过雾潋山,本以为只是短暂停留, 可却捡到了周晏和谢疏桐。   一个黑蛇化形,化成了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一个四五岁的样子,浑身冰凉的没有一丝升生气,醒来后只记得自己叫周晏, 家住何方从哪里来全数忘尽。   谢疏桐没有名字,他就给了她自己的姓,取名为谢疏桐, 连带着周晏, 一起收为了徒弟。   当年的雾潋山上什么都没有, 倒后来半山腰也慢慢有了他亲手盖起来的小院子, 他盖院子时, 周晏和谢疏桐分明只到他大腿高, 但也围在他周遭,叽叽喳喳地闹着给师父帮忙。   而他本以为和雾潋山的缘分仅仅限于擦肩而过,却没想过转眼十几年岁月流逝,他带着两个徒弟,也体会过了雾潋山上十几次的四季轮转。   当年到他腰间令他头疼的小孩终是长成了磊落的少年们,少年人总是心性高,目光望向远方,身后雾潋山上的云与月都显得逼仄。   总不可能永远留在雾潋山上的。   谢长青对两人招招手,待他们又走近了些,伸手递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储物戒:“下次卖果子拿那块布就抱在怀里去了,也不显磕碜,储物戒会用么?”   周晏和谢疏桐笑的不见眼,窗外格外好的阳光散进来,两人就显得格外傻气:“会用会用!”   从谢长青那里得来储物戒后,周晏放进去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沈妄给他的青竹伞。他也没什么自己的东西,青竹伞放进去后在储物戒里显得空落落的,周晏于是就开始盼着下山的日子,他想买很多东西,将自己的储物戒填满。   可真到可以下山的那一日,谢疏桐和他一起下山,在镇子后分别,她直奔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周晏站在长街口看了一会儿熙熙攘攘的热闹后,却没有踏进去,而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记性不知为何向来不太好,但沈府的位置所幸还记得。   沈府大门前的门童还是那日给他抓了一大把喜糖的那个,周晏松松抱着怀中的青竹伞,走到大门前,就被门童伸手拦住了。   今日沈府没了要成亲的少爷,自然也就不能让身份不明的周晏随便进去,门童还记得这个长得格外好看的少年,笑的客客气气:“公子您有拜帖么?有拜帖小人才能让您进去。”   “没有拜帖不能进吗?”周晏歪歪头,“我来找...呃...”   他说到后面,突然想起,他好像还不知道给自己伞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于是他就很认真地给门童描述:“我来找个人,他住在你们府里,在一个小小的院子中,院子里有棵枣子树...”   可他还没说完,就见对面门童的脸色冷了下来,周晏被他的转变吓的怔在了那里,一时无措。   “我们府中没有这号人,”门童断然道,他看周晏一脸无措,加之对他印象好,还是低声提醒道,“小人不知公子怎么认识的他,但他是煞星,公子还是快离他远些好。”   周晏琢磨着门童的话,绕着沈府的围墙转了两圈,最终做出过违背良心的决定。   他偷偷翻墙进了沈府。   头一次翻墙难免有些“做贼心虚”,周晏抱着怀中的青竹伞,连两侧都不敢看,直到找到记忆中的小院子后才松了一口气。   院子门一推就开了,周晏进了沈妄的院子,将身后的门紧紧关上,心中的石头才落地。   院子中什么都没有,屋子的门紧闭着,周晏抱着伞,乖乖站在枣子树下,他不确定沈妄是不是在屋子中,可正是晌午,沈妄在屋中大抵也是在休息,谢长青告诉他打扰别人休息是很没教养的一件事,周晏也就不去敲屋子的门。   幸亏他颇会自娱自乐,即便是自己一个人,也能玩的很开心,沈妄从屋子里出来时,就见周晏仰头正在够树上的枣子,他一只手抱着伞,另一只手高高伸上去,青色的广袖就滑下来,露出一截白的耀眼的小臂。   树影簌簌撒到他身上,恍惚间沈妄以为是枣树成了精,幻化成了周晏的模样。   周晏也感受到了屋子门被打开,他转身看到沈妄,下一瞬就朝他露出一个欢快的笑,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沈妄跟前,笑道:“我来还你伞。”   沈妄没想到他还会再来,看了眼被他抱在怀中的青竹伞,淡声道:“给了就是你的了,不用还我。”   “真的么?”周晏眉眼弯弯,看着他道,“那我们就算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妄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还个伞,自己就成他的朋友了,可他一抬眸就撞入周晏的眸,在阳光下干干净净,琉璃珠子一样的澄澈。   沈妄沉默半晌还是道:“我叫沈妄。”   “我叫周晏,”周晏自我介绍完,兴冲冲的问,“你下午要干什么,可以出去玩么?”   他想着的是如果沈妄出去玩,自己就跟在他身后,这个小镇对他来说实在是陌生的很,沈妄一定是熟悉的。   可他却不好意思就这么开口问,又实在心痒,就问了个这么别扭的问题,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他眼巴巴的看着沈妄的样子,已经将自己藏匿的心思暴露了个完全。   “不去,”沈妄绕过他,来到院子中间,“我向来不出去玩。”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周晏,而是开始了每日的练拳,他练起拳来专心致志,等几套拳法下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后。   收势完,他再回头,院子中已经没了周晏的身影。   沈妄顿了顿,倒也没有太在意。   周晏出现的突然,不过几个照面,沈妄已经看出他定是被照顾的很好,心思一片浅淡,热烈而又自由,自然是不肯在他这个无聊的院子中待这么久。   沈妄垂眸理了理衣摆,就要回屋,可路过枣子树下时,却停在了那里。   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条青色的发带。   他顺着发带往上看去,就看见了周晏躺在枣树枝上,正歪着头靠在树杆上,怀中抱着伞,睡的正熟。   许是这么靠着睡有些不稳,他的头就摇摇晃晃一点一点的,发带被他晃的松开,挂在他发上一点点垂下来,最终松松荡在了一条枝丫上。   他一身青衣,这么融在满树青翠中,沈妄一时竟未发现。   周晏靠在树上睡着,沈妄微微仰头看了他良久,终是没有叫醒他,而是进屋拿了本书,出来后就这么坐在了树下,倚着树干看了起来。   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中午的炙热渐渐退去,初夏刮来的风却也柔和,裹挟着些令人沉醉的清爽凉意,美好到让人觉得今后都是这样的天气也是令人期盼的。   沈妄看了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嘈杂声,那嘈杂声从院子门外传来,夹着让人嫌恶的放肆笑声,离沈妄越来越近。   沈妄听到后,皱了皱眉。   下一刻,他院子的门就被推开了,随着门被推开,闯入了两个穿着锦衣的少年。   少年们看到坐在枣树下的沈妄,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大了几分,其中一个双手背在身后,见沈妄望过来后,飞快将身后的东西朝他甩了过去。   竟是一条五花斑斓的毒蛇!   毒蛇大张着嘴,显然已经被激怒,长长的毒牙看上去狰狞无比,直直朝沈妄扑来。   沈妄眉目间一片不耐烦的冰冷。   他的两个哥哥,厌恶自己却装的一片爱护,只不动声色地教唆着府中小辈时不时来找他麻烦,如今更是拿了一条毒蛇,显然是含了毒死他的心思。   可沈妄还没出手,那朝他飞来的毒蛇似乎被什么打中一样,生生地换了一个方向,朝门口的少年们飞去。   少年们没料到有如此变故,看毒蛇朝自己飞来后脸上一片惨白,所幸毒蛇没有砸到他们身上,而是落到了两人脚边,似是害怕什么一样,转眼钻入了旁边的灌木不见了。   气氛静了一瞬,少年们还未从被毒蛇差点咬到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就听见沈妄上方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是谁打扰本妖休息?”   两人慢慢地抬头往上看去,就看见沈妄头上的枣树上果真坐着一个人,他一身青衣,素白的脸半隐在树叶中,只露出的唇带着些许的殷红。   果真像话本子中吸食人\\血而活的妖精。   “本妖第一天化形,正缺血喝,”那殷红的唇勾了勾,“就先拿你们两个过过瘾吧。”   正巧有片云飘了过来,小院正巧被一阵阴影笼罩,树下沈妄的神情也越来越阴冷,他眉眼锋利,这么望过去,一片的狠戾。   和树上那个吸人\\血的妖精倒是相映成趣。   两个少年吓的话都不会哭了,不知谁喉咙中冒出一声哭腔,两人才反应过来似的,什么都不顾的狼狈跑远了。   眼见着人被吓跑了,沈妄抬头,就见头上树叶中冒出一张周晏带笑的脸,如画眉眼即便含着些得意,也不让人生厌:“我装的枣树精。”   “你拳练完了么?”他伸着头朝沈妄看,“你好厉害啊,练拳能练这么长时间,我都看睡着了。”   谢长青每每让他练剑,他练的不超过一个时辰,必是要偷懒的。   沈妄就这么微微抬眼,看着他道:“怎么不出去玩?”   周晏睁大了眼,理所当然道:“你在练拳,我怎么能丢下你自己去玩。”   他今日听了门童说的话,又结合了沈妄口中的向来不出去玩,便想着他是无法出去玩,沈妄既然是自己的朋友了,他就肯定不会做出抛弃朋友自己一人在这的事情来。   沈妄听到他的话,突然问道:“你听说过我是煞星的事了吗?”   他这个问题来的太突然,周晏有些无措的点点头。   “那就好,”沈妄垂下眸,淡声道,“知道了就离我远些,我们两人不是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丢下不丢下。”   他说完这些话,就再没听到周晏发出声音,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周晏已经生气离开了,才抬头。   却撞入一双生气的眸子。   周晏平日里不太会生气,此时显然是被他气到了,板着脸道:“我看你是练拳练傻了。”   这是谢长青常骂他的话,就这么被他拿来把练剑改成了练拳来骂了沈妄。   他在雾潋山上长大,受谢长青教诲,一点点知礼法,再明是非辩善恶。谢长青最常给他这个小徒弟说的话,便是修道之人要从心,不为权欲宝物放过恶,也不为流言蜚语远离善。   谢长青这么说,周晏便这么记在了心里。   “我听别人说你是煞星,可师父告诉我要听自己的内心,我从心底里觉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板着脸,一字一句道,“沈妄,我选择听我的心。”   他还是有些生气:“你再说那样的话,我以后就再也不给你带灵果吃了。”   他气的晃了晃树干,挂着枝丫上的发带就掉了下来。   沈妄伸手接住了它。   云朵飘走,霎时间明媚的光又铺满了院子,风吹来,吹得周晏的发带漫漫与沈妄修长的手指触碰纠缠。   沈妄面上突然露出了丝笑意,他看着树上的周晏,轻轻呼了口气:“是我错了,不要生气了。”   “枣树精大仙愿不愿意赏赏脸下来,我做饭还不错,给你做顿好吃的道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2 15:20:08~2021-12-15 19:5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656746 2个;31723890、magic_511×1129、菠萝包、49701990、5376656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箫箫物语 89瓶;小竹子 30瓶;魁 20瓶;酒笙、期待 10瓶;百分比 9瓶;撑死的饕餮 6瓶;矜辰、52447565 5瓶;血雨 4瓶;阿呆、玖玖大可爱、胖胖MissZhao 3瓶;芒果精馋哭了、梨园、45631624 2瓶;菠萝包、钎欤飛ぶ.♀?☆?、达拉崩巴斑得贝迪卜多、49701990、我要这手有何用、东哥的小宝贝、周泽缘、白吖白、霰萸、浅嫣婉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我给你当媳妇,你要不要?   沈妄说是会做好吃的, 可并不是需要细细烹制的那类精致菜肴,他伸手在院子中聚了个小小的火堆,转身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出来后手里就提了一只处理干净的乳鸽。   周晏因为等他在树上睡了一觉, 此时正是精神足的时候, 就坐在屋檐下, 睁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沈妄的动作。   他还记得自己在生气,就抿着嘴角,但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妄的动作。   他自小在山上长大, 并非不是没有吃过烤乳鸽,南面小溪处那只野猪精刚来时,他和谢疏桐还扬言过要把它烤了吃了。   可沈妄是他除师父和师姐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与朋友一起烤乳鸽吃, 自然是和家人不同的。   沈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乳鸽用木棍串好,他将鸽子架在火上,不过一会儿,便有香味从鸽子身上传来, 洋洋洒满了院子。   周晏吸了吸鼻子。   沈妄微微侧目,就看到了他一脸期盼的样子。   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对烤乳鸽, 对新朋友, 他能从周晏身上感受到他对这世间热闹最赤诚的热爱, 热爱繁琐人间升起的融融烟火。   换了只手举着烤乳鸽的棍子, 沈妄声音浅淡:“你从哪里来?”   “雾潋山。”周晏一直在等着沈妄开口, 他觉得自己在生气, 就巴巴地凑到沈妄面前说话,也太没有生气的样子了。   他憋了一肚子话,沈妄不过一开口,他就什么气也顾不得了,眉眼弯起,迫不及待地给他说起自己在雾潋山的日子。   其实有什么好说的呢,无非就是山上不断流转的岁月和他小小的师门,周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挑挑拣拣也都是些再琐碎不过的小事。   练功偷懒总是被谢长青罚、和谢疏桐偷师父酒喝在草丛中躺了一夜后发了场烧、打不过野猪精被它追的满山跑......   说到最后,不知道怎么拐到了沈妄身上,周晏低头数的认真:“我上次给你的灵果你吃了没?最近后山熟了好多,我下次来给你带点,你喜欢吃甜一点的还是酸一点的......”   他说着说着,就被沈妄塞了一只烤乳鸽。   “吃吧,”沈妄将熟了的乳鸽塞到他手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天快黑了,你吃完快回去吧,不然你师父该担心了。”   “放心,我师姐肯定比我回去的晚。”周晏低头认认真真地咬了一口烤乳鸽,许是乳鸽太烫,他被烫了舌尖,就鼓着嘴吹气,含糊不清道,“沈妄,你烤的好好吃!”   他纤长眼睫低垂下去,在火光照映中一片漂亮的柔软。   沈妄只是侧目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说是不急,可是周晏吃完烤乳鸽,还是要快些回家,他站起身,给沈妄道别:“师父说我十天可以下山一次,我十天后再来!”   “不对,我好好练功,求求师父,”他弯着唇,“说不定师父能让我多下山一次。”   沈妄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道:“下次来街上也有很多好玩的,你可以去玩玩。”   周晏就不说话了,哦了一声,突然道:“你院子里枣树还没有熟,我尝了尝,酸得很。”   他说完这句话,就去看沈妄,等着他的回答。   沈妄一抬眼,就看到对面周晏望着自己。他单薄眼尾微微垂下,含着些失落,偏生一双瞳生的好看,眸子里盈满了期盼,这么瞧着人,十分的可怜。   沈妄心中一叹,终是开口:“也快熟了,你下次再来,就是甜的了。”   周晏得了他的保证,一路奔回山上的途中,脸上的笑意便没有停过。   他往家赶去,一路上宽大衣袖拂穿过漫山纷飞的山花,连带着发尾都沾了些不知名的花香。他毫无顾忌地跑着,一天里最后一缕天光就在他身后漫漫垂下,有飞鸟被他惊起,便扇着翅膀从他身侧飞过,发出些清脆叫声,成为了黑夜前一缕生动的热闹。   他看到小院子时,天色也彻底的暗了下来,谢长青正站在院门前,将灯笼挑在屋檐下,看到小徒弟跑的脸都红了的样子,不由得笑骂:“下山急,怎么回来也急,就不会慢些跑么?”   周晏跑到他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笑嘻嘻地大声道:“我想着要回家,当然就快些了!”   养了他十几年,谢长青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小徒弟是什么性子,见他眉梢都挂着欢欣,推开门领着他一起进了院子:“下山遇到好玩的了?”   周晏嗯嗯地点头:“我认识了一个好朋友。”   他这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大声道:“叫沈妄,他说我下次还可以去找他。”   “不会是你求着他,他才勉强答应你的吧?”堂屋中突然伸出来一个脑袋,竟是谢疏桐。   谢疏桐比他早回来些,听到院子中的对话声就忍不住要逗逗他。   周晏进了堂屋,就看到融融烛光下摆着晚饭,他和谢长青一起坐下,心情很好地不与谢疏桐斗气,反而是有些得意:“沈妄给我烤了乳鸽,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谢疏桐磨磨牙,就要伸手来揪他的耳朵,谢长青拿筷子敲了敲碗,无奈道:“都给我好好吃饭。”   *   从那日过后,周晏每逢十日的下山时间,就要往沈妄院子里跑,沈妄也慢慢习惯了周晏的造访,周晏并不缠着他,他在院子中忙自己的事时,周晏就在身旁跟自己玩,有时他回过头来,就能看到从枣树上垂下来的一片衣角。   周晏去的多了,也就知道了些沈妄的情况。   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被云游高僧算出是天降煞星,父亲不喜,就将他扔在这个院子中,有两个哥哥,可哥哥也厌恶他,面上虽不说,却总指使族中小辈来欺负他。   沈妄在他心中顿时可怜极了,他不能对凡人使用灵力,可也想为了沈妄做些什么,幸亏他还会吓吓人,每次去找沈妄,遇到来欺负沈妄的人,就装作枣树精去吓人。   慢慢的,整个沈府就知道了沈妄院子里来了一个凶狠无比的枣树精。   却不知道,那枣树精吓跑了人,就弯着精致漂亮的眉眼,带着点得意地去找沈妄讨赏。   而一直从初夏等到盛夏,他才吃到沈妄院子中极甜的枣子。   枣子完全熟的那日,周晏带了些回去给谢长青和谢疏桐,谢疏桐捡起一颗枣子,一扔头一仰,那枣子就进了她嘴里。   她吃着枣子,探究的目光在周晏身上转了转:“真是沈妄给你的?”   周晏点了点头:“师姐觉得好吃么?”   “好吃是好吃,”谢疏桐摸了摸下巴,她天天听周晏讲起沈妄,在周晏嘴里,沈妄可是千好万好,“他为什对你这么好?”   周晏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   谢疏桐看到了他的怔愣,凑的近了些:“你给师姐说说,他是不是想骗你点什么。”   周晏抬眸:“我有什么好骗的?”   最近谢长青在教两人使阵法,周晏学的颇快,谢疏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临近谢长青的考核时间了,才抓着周晏让他教自己。   谢长青越来越管不住两人,不过一个不注意,谢疏桐就带着周晏来到了南面小溪处。说是边学边玩,可盛夏的小溪越来越热闹,两人玩了几个时辰,才想起来干正事。   周晏蹲在小溪边给谢疏桐画示意的阵法,谢疏桐就在他身旁边吃枣子边看。   “也是,”谢疏桐的脑袋远了些,“你要是个姑娘,还能骗走当媳妇,你一个男的有什么好骗的。”   周晏正在画阵法的最后一笔,听到她的话,手一歪,最后一笔就斜了。   谢疏桐看到后,哎呀一声:“他不会真要骗你当媳妇吧?”   周晏扔了手里的树枝,去瞪她:“我才不会被他骗走给他当媳妇!”   “不骗走不骗走,”谢疏桐哄他,“你知道什么叫媳妇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骗不走我们小晏的。”   “我知道,”周晏自然不肯说他不知道,他张了张嘴,“媳妇就是...呃...”   他知道师父师姐是什么意思,媳妇含义太过亲昵,谢长青没给他讲过,他一时竟回答不上了。   “不知道了吧,”谢疏桐眉眼促狭的弯起,“给人当媳妇可麻烦了,你要对他好,天天给他在一起,和他吃一碗饭睡一张床,你的事情是他的,他的事情是你的......”   她努力伸开双臂,比出很长的意思:“以后那么长的人生,那么长啊,你都必须要和他在一起度过。”   见周晏一副长见识的表情,谢疏桐颇为得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我们小晏又不是姑娘,肯定不会给别人当媳妇的。”   周晏还未说话,就看到谢疏桐背后的灌木丛突然动了动,他一惊,站起身将谢疏桐拉到自己身后,灌木丛动静越来越大,竟是冒出来的一双弯曲的獠牙。   是那只野猪精。   “快上树!”谢疏桐呀了一声,两人身影一动,转身上了背后那棵粗壮的树,野猪精不能上树,在树底下转着圈地徘徊,不时拿獠牙去顶两人站的树。   变故转眼之间横生,就在两人在树上摇摇晃晃地蹲着的时候,周晏画的阵法竟开始无风自动了起来。   那是一个传输阵,不一会儿,从阵当中冒出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周晏和谢疏桐也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谢疏桐拍了拍周晏:“你不是画歪了么?”   周晏眨眨眼:“原来画歪了也能使。”   兔子的出现同样吸引了野猪精的注意力,它转了身子,朝兔子走去。   周晏和谢疏桐对视一眼,刚想做些什么吸引野猪精的注意,让它不要去找兔子,就看见传输阵又动了动,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头长发,满脸的不耐烦,而他的头顶竟是冒出了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垂在脑后,他先环视了一圈,见到不远处的小兔子后眼睛一亮,弯腰揪起了它的耳朵,将它抱在了自己怀中。   他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野猪精。   不耐烦冷哼一声,抱着小兔子,一蹦就蹦到了野猪精脸上,下一瞬他双腿飞速交替,活生生蹬着野猪精的脸,给它蹬退了几尺远。   野猪精嚎叫一声,转身跑远了。   周晏和谢疏桐蹲在树上,目瞪口呆。   不耐烦施施然地落地,抬头就对上两双震惊的眼,他一挑眉:“你们搞的阵给我弄到这来的?”   周晏点了点头,刚想道歉,就见不耐烦挥了挥手:“不怨你们,是我在我那边也画了个传输阵,碰巧和你阵法链接起来了。”   “我叫池楹,”他笑了笑,对周晏和谢疏桐扬了扬手中的兔子,“这我妹妹,还没化形,隔壁山头的,认识一下。”   周晏和谢疏桐从树下蹦下来,谢疏桐挠了挠头:“也有我们的不对。”   周晏在旁边点点头:“正好要吃午饭了,我们家就住在不远处,要不你在我们这吃了午饭再走?”   传输阵只能用一次,如果回去,就要靠池楹自己走回去了。   “也行,”池楹爽快地答应了,几人一起往回走去,“不白吃你们的,我能饿,我妹妹饿不得,过几天我也给你们带好吃的。”   周晏就这么又新认识了一个朋友。   这是他生活中很大的惊喜,池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几天就已经来了好几次,每一次都会给周晏带来他没见过的好玩的。   周晏将这小欢乐攒在一起,等着下一次下山讲给沈妄听。   终于等到他可以下山的那一日,周晏推开沈妄院子的门,却第一次没有在院子中见到沈妄。   他坐在院子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沈妄才推开木门进了院子。   周晏一下子从枣子树上蹦下来,跑的他身边,笑道:“你今天怎么没在家,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池楹......”他开心地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妄一声不吭,周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低声道,“你怎么了?”   沈妄不愿意吓到他,将心中的烦躁按下去,温声道:“是我爹找了我一趟。”   这可是不常见的事,周晏好奇地问道:“他找你...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沈妄无所谓地勾了勾唇,声音中有些嘲讽,“是说我大了,要给我娶媳妇。”   周晏怔在了原地。   沈妄不想娶什么不认识的人当妻子,自然是有办法不用娶,这件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他亦略微觉得有些可笑,周晏既然问了,他就给周晏讲了。   可却没想到他讲过后,周晏便诡异的沉默了下去。   他重新坐回了枣子树上,两条长腿从树上垂下来,勾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妄抬头,只能看到少年一截光洁的额头。   “怎么了?”到后来沈妄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抬头去问周晏。   周晏这才看向他,少年眉眼澄澈:“你娶了媳妇,是不是要天天和她在一起,以后那么长的人生,都要和她一起度过?”   娶妻生子,宜室宜家。   是尘世间最美满的幸福之一。   他的问题太过于直白,沈妄笑了笑:“按理说是这样的......”   他后面还想说可是自己并不想娶什么妻子,刚刚不过是想逗周晏笑一笑,可他下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晏打断了。   “那你不要娶别人了,”周晏漂亮眉眼望着沈妄,一字一句道,“我给你做媳妇,你要不要?”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5 19:50:08~2021-12-18 17: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条咸鱼 3个;我寄人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啃团子的小年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吴同学 20瓶;bb4577 10瓶;拟、滴答_、Zoey 5瓶;撑死的饕餮 4瓶;筱璐、白吖白、芒果精馋哭了 2瓶;钎欤飛ぶ.♀?☆?、达拉崩巴斑得贝迪卜多、山山而川、玖玖大可爱、银汉迢迢,梦枕星光、祁奚、56133448、三味苏笑、2553976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哪里懂什么夫妻情爱   他说完这句话后, 整个院子都陷入了寂静。   沈妄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他还维持着抬头与周晏对视的姿势。周晏坐在树上也看着他,素白脸庞藏在影影绰绰的葱郁叶子中, 眉目间一片浮光掠影的盛夏光景。   他抿着唇, 竟真是要沈妄认真回答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 沈妄对周晏招招手, 温声道:“下来。”   周晏便轻轻一跳,从树下下来,来到了沈妄面前。   他心中紧张的要死,刚刚那句话说完, 他就有些后悔。   这不是...赶着要去给人家做媳妇?   可少年纤长眼睫下的眸子觑了沈妄两眼,到底抿着唇,没有收回那句话。   少年心性,说了就是说了。而且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那人是沈妄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日日夜夜在一起,日后漫长望不见尽头的人生,和沈妄一起度过。周晏从未有过什么伟大或需要跌宕才能完成的志向,他觉得现在的日子便是很好的日子。   再想要的, 也不过是沈妄和周晏的人生前冠以一个我们。他们不需要跨越山水流转或是沧海桑田才能握紧对方的手,山水与光阴,不过是他们沿途的好风光。   周晏站在沈妄面前, 没有躲避, 他比沈妄低一些, 就微微仰着头, 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等着他回答。   沈妄一垂眸, 就能看到他衣领里伸出来的柔软脖颈。   像春日里刚抽枝的嫩芽,冒着清凌凌的鲜活气息。   这样的少年,哪里懂什么叫夫妻,什么叫情爱,就敢贸贸然说要给他做媳妇。   他若也这样冲动的答应,以后周晏要再喜欢上别人,该怎么办?   沈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周晏柔软发顶:“你不懂。”   “这种话可不能随便就说,”他面容一片平静,低低道,“你我都是男子,没有什么谁给谁做媳妇。”   周晏看着他,慢慢的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他的背挺的笔直,可眼尾慢慢的就垂了下去,露出一丝委屈。   像被丢弃的小狗。   沈妄被这目光看的一软,他忍不住地伸手想揉揉周晏的发顶,就见周晏往后退了两步。   他还未反应过来,周晏就消失在了褐色的小木门外。   门被他关的一声震响,就再没有了声音。   沈妄站在原地良久,他垂下眸,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便要转身进屋子。   可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眉眼处的委屈还能忍住,可一张口便一览无余了:“我又不是傻子。”   “那话也就问问你,你不要拉倒。”   周晏一路跑回家,见了谢长青只匆匆叫了声师父,就钻进了自己的屋子,再也没出来了。   他每次下山都要拖到天黑才舍得回来,此时晌午都没到,小徒弟就沉默地跑回了家,谢长青还以为眼睛出现了错觉。   直至谢疏桐傍晚回来时,周晏屋子的门还是紧紧闭着。   她回来就感到院里的气氛不对,去问谢长青,谢长青只伸手点了点自己眼角,无奈道:“眼眶是红的,不知道为什么。”   谢疏桐顿时便觉得周晏在外面受了欺负,她恶狠狠道:“师父等着,我问出来了是谁欺负我师弟,这就给他报仇。”   她说的雄赳赳气昂昂,可到了周晏窗前,嚣张的气焰就尽数消失不见了。   周晏的床就在朝院子的窗户下,谢疏桐轻轻一推推开后,她一低头,就看到竹床上鼓囊囊的一团,周晏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些柔软发顶和散了满床的漆黑长发。   谢疏桐心中的火气当即化为了心疼,她伸手戳戳他:“小晏小晏,师姐回来了哦。”   良久,被子中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你猜我今天遇到了什么好玩的,”谢疏桐笑着哄他,“小晏今天下山碰到什么好玩的了么?”   过了一会儿,周晏的头从被子中伸了出来,他趴在窗户上,头上顶着几根呆毛,闷声道:“没有。”   谢疏桐伸手去揪他柔软的脸颊,往两边扯,歪着头道:“那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可以和师姐说说。”   周晏把自己的脸从谢疏桐手里扯回来,抬眸去看她:“然后师姐为了我下山大战三百回合?”   “我没事,师姐不用哄我,”他眉目恹恹,可还是对谢疏桐笑了笑,“师姐本来就是个姑娘,该我哄着你的。我自己的问题,不是师姐惹出来的,却板着脸给师父师姐看,让你们不开心了还要哄我,算什么话。”   谢疏桐被他这一段话说的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她扭头对一直站在身后看着他们的谢长青道:“师父您听听他说的话。”   “你们是同门,为师是你们的师父,”谢长青脸上也染上笑意,“你师姐和你守望相助,为师是你二人后盾,遇到什么事,该说则说。”   周晏自然不愿意说自己是要给别人当媳妇,给人当媳妇也就罢了,还被人给拒绝了。屋子窗户大开,他就坐在晚霞里,闭着嘴一句都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到后来谢疏桐笑着揉了揉他头发,“那饭吃不吃?”   饭是要吃的,日子也是要过的,可自那日后,周晏就再也不肯下山了。   谢长青允许他们每十日下山一趟,下山的那日不需要练功,周晏就跑去找池楹玩,他的那个兔子妹妹正快要化形的时候了,普通兔子化形多受折磨,池楹为妹妹操碎了心,准备这准备那,周晏就为他打下手,看上去倒也其乐融融。   可谢疏桐却看出来他不是真的高兴。   就算周晏不说,她也隐隐能猜出是和沈妄有关。   如此过了一个月,再到下山的时候,谢疏桐拉住要去找池楹的周晏,笑眯眯问他:“今天镇子下有好东西,你去不去看?”   周晏哦了一声:“师姐自己去吧,我今天要和池楹去找一味药草,给他妹妹化形用。”   全然没有对好东西感兴趣的样子。   “化形化形,”谢疏桐皱皱鼻子,“他妹妹那样子,是个人都看出来离化形远。”   谢疏桐一把搂着周晏脖子,将他搂的一个趔趄,一只脚踢开栅栏门,拽着他就往山下走:“那又不是你亲妹妹,我可是你亲师姐,亲师姐带你下山玩,你还要拒绝,有没有良心了?”   下了山,周晏才明白谢疏桐嘴里的热闹是什么意思。   正正是八月十五,人间中秋节的日子,整个小镇像煮沸的水,到处溢着沸腾的热闹。   镇子北面有个祈愿的庙,是十几年前人道突然动乱,云游到此安顿下来的几位僧人盖的。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小庙便也没那么多规矩,庙外宽阔的地上便搭了个大大的台子,请了人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曲。   一年便也只有这一次月圆的中秋节,是该好好热闹一回,周晏和谢疏桐走在比赶集还要热闹的大街上,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仰头去听从未听过的戏。   “等天黑下来更热闹呢,”谢疏桐见周晏看的目不转睛,似乎终于放下来了些许不开心,她弯着眼睛道,“师父说我们今天可以晚回去些,等天黑了师姐带你买月饼放花灯。”   周晏扭过头来看她,眸子中映着人间热闹,笑道:“我都听师姐的。”   他难得的这么乖,谢疏桐怕他看戏看无聊了,又带着他绕过戏台,去吃庙中的素斋。   团圆的日子,庙中洋洋洒洒摆满了桌子,慈眉善目的僧人眉间也染了俗事的烟火气,给来庙中的众人发着素斋。   谢疏桐和周晏找了个角落坐下,桌子上都是些鲜花饼,谢疏桐原身是黑蛇,对吃素没什么兴趣,就拿了两个鲜花饼让周晏吃。   两人没吃多久,就听到前方台子上的戏停了,戏停了片刻,又重新唱了起来,下一刻,寺庙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行穿着宗服的仙门弟子进了庙内。   院中众人朝他们看去,为首的那个眉眼端正的少年板板正正给院中的众人行了一礼,笑道:“打扰诸位了,在下江淮落。我们是坤岐峰弟子,此番来是为了寻一妖物,诸位且吃,当我们不在就是了。”   平日里倒是常有妖物逃匿到此地,大多是大肆破坏一通,因有大宗门压着,却也不敢轻易伤人。   坤岐峰是端州最大的宗门,常有宗门弟子来追查妖物,院中众人并没有当做一回事,转眼又恢复了笑闹的气氛。   反而是谢疏桐,好奇心管不住,待以江淮落为首的坤岐峰弟子转身去了庙中后院后,她示意周晏在这好好吃,她去去就来,竟是想跟着坤岐峰弟子一探究竟。   周晏伸手拦住了她,严肃道:“他们是追查妖物,师姐你都不想想你原身是什么。”   “我知道的,”谢疏桐将袖子从周晏手中□□,“坤岐峰不诛杀好妖,我没伤过人,怕什么?”   她转眼后退了几步,见周晏还是蹙着长眉,谢疏桐对他吐了吐舌头:“我要受伤了,你那边又不是感受不到。”   周晏:“......”   他和谢疏桐身上皆有谢长青灵气种下的符文,若谢疏桐遇到危险,他确实能感受的到。   谢疏桐转眼不见了身影,周晏坐在凳子上 ,就安安静静看着寺庙后院的入口,等着谢疏桐回来。   那入口处种着一颗桐树,因为无风,便安静地立在那里,周晏捧着鲜花饼,百无聊赖地望着桐树,却只见一阵风刮来,那桐树顿时一片沙沙作响。   院子中热闹一片,桐树的沙沙响淹没在笑闹中,没有引起一点的注意。   可周晏却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少年眉目冷冽起来,像将将出鞘的剑锋,迸发出一阵锐气。   他闻到了一阵冲天的妖气。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祝福,祝宝子们冬至快乐哦!   快乐吃饺子或汤圆,不被冻耳朵( ̄▽ ̄)~*   感谢在2021-12-18 17:33:02~2021-12-21 22: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闹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吖白、苏浅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ive_ 30瓶;小吴同学、闹闹 20瓶;41669100 15瓶;浅墨夜阑卧听雪 10瓶;公子如肖、bb4577、偶尓 5瓶;38154447 4瓶;撑死的饕餮、我再吃一口 3瓶;血雨、Pluto、钎欤飛ぶ.♀?☆? 2瓶;柑橘味栀子花、车欠欠、梨园、玖玖大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我有些想你   妖气掠过桐树, 转眼消失在了远方。   寺庙院中多是凡人,感受不到妖气,只当是桐树被一阵风刮的作响。周晏站起身, 望着妖气感知了片刻, 眸色越来越冷, 随即,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起身顺着妖气追了上去。   这妖气和他平日里感受到的妖气不同,带着令人厌恶的血腥味。   不是那种生性顽劣爱大肆破坏的妖物,而是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妖物才能散发出的妖气。   这妖物似乎受过伤, 周晏追在他身后,掠过熙熙攘攘的长街,没过多久就隐隐约约看见了前方逃窜的身影。   那妖物受的伤似是不小,围着他的妖气只有淡淡的稀薄一团, 堪堪能遮住自己的本体。   他奔跑的方向极为刁钻,且只往人少的小巷钻去。   待周晏快追上他时,他似乎感受到背后有人追他,周身的妖气又急促地波动了几下,转眼间便跑的快了些许。   跟在他身后的周晏感受到他的意图, 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下一瞬,少年脚尖点上前方横在身前的一条枝丫上,挂在树枝上的细碎花朵颤动的那瞬, 周晏高高跃起, 连带着发尾和广袖扬起, 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在盛夏光晕里, 像逐光而去的青鸟。   灼日剑从他腕子上滑下, 被他握在手中,周晏小臂用力一甩,灼日剑应声而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弧度,带着万钧之力从妖物头顶掠过,飞至前方,竟是生生截断了他逃跑的路。   身前的路被灼日剑挡住,妖物一顿,迫不得已,便只能往旁边一条细小的巷子里拐去,周晏紧随在他身后,进了小巷子。   那是一个死胡同,尽头被一堵高高的墙挡着,墙后面便是一个三四层的小阁楼。   妖物显然也有些生气了,他明明可以纵身越过墙,可却停在了巷子尽头。   他转过身来面向周晏,妖气散去,露出了本体。   是一张称得上清秀的脸,可头上竟长着两个狐狸耳朵。   只看了一眼,周晏便呀了一声:“狐妖?”   狐妖是雾潋山乃至端州都不常见的妖类,它们善媚术且好/色,常常有狐妖看上凡人的好皮囊,便撕来贴自己脸上。更有那胆大的,莫说凡人,便是修士的皮囊,都敢撕来给自己贴脸上来用。   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一副皮囊不过三四个月,就会渐渐褪去颜色,泯然众人。若想继续好看,便只能再撕一张皮来替换。   周晏眼前这个狐妖便是如此,一张脸已经渐渐如晕了的水墨画般失了颜色,只能依稀能看得出些许清秀。   那狐妖看清楚周晏的那一瞬间,眼中阴翳的怒气就变成了惊艳,他眸子蓦然亮了几分。   周晏孤身一人前来,不过一个少年,狐妖眼下正需另一张新皮,自然也就对周晏生了心思。   这么好的一副皮囊,狐妖的狐耳动了动,不退反而是往周晏方向走了两步,露出一个慈眉善目的笑来,幽幽道:“好孩子,你的脸借我用用。”   灼日剑横在胸前,周晏冷笑一声,不欲理他,只提剑朝他袭去。   谢长青是修为接近天道之仙的人,作为他悉心教导的亲传弟子,周晏虽说练功老偷懒,但却也不是被狐妖吓一吓,便不敢出剑的性子。   他反而是一片无畏惧的赤诚,狐妖伤人,他既然碰到,自然不能放过,让他继续逞凶在外。   少年的眸中在阳光下闪着凛凛战意,连带着灼日剑都被他使出了如虹的气势,暗银色剑刃迸射出恣意的光,周晏和狐妖在小巷子中转眼便过了数招。   狐妖本就不是擅长打斗的妖类,加之一路逃亡受了伤,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在于周晏的打斗中落了下乘。   他一张清秀的脸又寡淡了几分,连带着呼吸急促起来,接招时便不由得慢了一分。周晏抓住这慢了的一分,手腕一旋,灼日剑便以一刁钻的角度朝狐妖腰腹间刺去。   眼见着要被灼日剑捅了个对穿,狐妖一咬牙,面上一发狠,突然张大了嘴,他口中冒出一股粉色妖气,朝周晏袭去。   周晏转眼被这粉色的气体包裹住了,他闪身想躲,可巷子狭窄,躲避时便不由得吸了一点进去。下一瞬,他的脑子顿时一片昏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眩晕了起来。   灼日剑剑尖一歪,就被狐妖躲了过去。   狐妖躲开了周晏的攻击,退到了远处,而周晏被他的媚术裹中,此时正站在粉色妖气中,灼日剑剑尖斜斜指着地,脸上懵然一片。   狐妖思量片刻,到底没有立刻逃走。他终究是舍不得周晏的好皮囊,剥/皮不过片刻的事,现在四下无人,他直接剥了周晏的皮再逃也不晚。   这么想着,狐妖浑浊眼珠转了转,抬脚踏进了那片粉色的妖气。   周晏咬着唇,灼日剑冰冷的剑刃贴在他腕子上,终是换得了片刻的清明,他抬脚就要从狐妖的媚术中出去,却一抬头,看到有个人踏进了妖气中。   面容冷冽,含笑的眸子却望着自己。   是沈妄。   周晏一怔,不可思议般地眨了眨眼。   他快一个月没去找过沈妄,如今沈妄猛然出现在他面前,周晏连说话都不会了。   还是沈妄先开的口:“我好想你。”   狐妖一步步逼近周晏,媚术能让他在别人的眼中变成他内心深处最想见到的人。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正正好的年纪,最想见的,无非是自己的心上人。   此时周晏一动不动,形状姣好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澄澈的眸中含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软思念。   狐妖被这样一双眼看的一荡,得到周晏皮囊的欲望又大了几分。   “我好想你啊,”他张唇,先用这句话试探了周晏几分,见周晏眼中升起欢喜,似乎被媚术蛊惑的更深了,他声音便又放柔了些,呢喃道,“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周晏的眸中就浮现了些委屈。   狐妖慢慢走到周晏跟前,伸出手去碰周晏的脸,手指将将落到他耳际最好撕下整张脸皮的地方,话中的语调低柔又缠绵:“让我好好瞧瞧你。”   可他说完这句话,就见周晏眸中闪过一瞬清明之色。   灼日剑朝他腹部直直捅来。   周晏咬着舌尖,脑中闪现出一瞬间的清明,眼中沈妄的脸扭曲了一下,就变回了狐妖的脸。   冷笑一声,周晏抓住这一瞬间的清明,提起灼日剑就刺向狐妖。   从“沈妄”开口的那一瞬,他就觉得不对,真正的沈妄根本不会这么和他说话。   这次的狐妖再也避之不及,尽管他下一瞬就往后退去,可灼日剑到底捅破了他腹部,直直捅穿了一半。   狐妖惨白着脸,再也不敢觊觎周晏皮囊,他捂着肚子中流出的血,堪堪又放出一股含着媚术的妖气,就要出了巷子逃之夭夭。   可他的后背却被一直手抵住了,狐妖回头,就看到一双冰冷的双眸。   那双眸的主人一直手抵着他的后背,可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径直贴上了他的脖子。   他声音低沉:“你对他做了什么?”   狐妖浑身颤抖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就是一些媚术,一会儿就好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的求求你还未说完,那匕首就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脖颈。   狐妖眼睛睁大,脖颈处喷发出一股血,匕首的主人似乎是嫌血弄脏了他的手,下一瞬便带着匕首抽出了他的脖颈。   狐妖委顿在地上,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只死去的狐狸,毛色暗沉,狐狸脸被一张薄薄的人皮覆盖着,只露出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   沈妄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想了想,又将手上的血迹也给擦干净,他向来没耐心听任何人的解释,连目光都不愿意施舍给狐妖一下,而是往巷子深处走去。   狐妖身死,周晏周围的妖气也尽数散去,他抬眸,就见眼前又走来了一个沈妄。   他脑子还昏沉着,只不相信般地歪了歪头:“这次的就有点像了。”   沈妄走近,就听到他嘴里的这句话,他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低声道:“是真的。”   “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这来了,”他罕见地有些生气,“如果我不来,你想想你会遇到什么事?”   “对啊,”周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怎么来了?”   沈妄无奈道:“我的院子就在旁边。”   他指给周晏看,周晏眯着眸看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东边不远处有一个枣树顶。   离他这条巷子很近,竟只隔了两道墙。   沈妄从他身前蹲下来,温声道:“你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我背你走。”   周晏看了他的背片刻,弯腰趴了上去。   沈妄背着他一步步走的极为稳妥,周晏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突然低下头闻了闻,认真道:“你杀人了。”   那狐妖的血还是不可避免地溅到了他衣领上一些。   “我把伤你的那个东西杀了,他不是人。”沈妄温声给他解释道。   若是平日,他说完这句话,便不会在继续往下说了,许是太久没见周晏,他顿了一下,道:“我也杀过人,真正的人。”   头一次将真正的自己剥给周晏看。   杀戮过的,无情的,肮脏的。   背上的少年果然顿了一下。   沈妄垂下眸,嘴角抿起。   可下一瞬,他就感觉到一双胳膊从他肩膀上穿过,将他搂的更紧了些,周晏温热的呼吸声尽数打在他耳畔,媚术还未消失完,可他这句话说的珍重却有力:“你杀人了,会不会有别人找你麻烦?”   “沈妄,你如果再杀人,一定要来找我,我帮你挡住这些麻烦,”他怕沈妄听不清似的,又凑近了些,“只要你来找我,我总是在的。”   他像个孩子,没有一点立场的,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沈妄这边。   良久,沈妄才低声道:“好。”   可惜周晏脑子如今不太清楚,并未将这个好字听的很清楚,他不知道脑中的筋搭到了那根弦上,像问一个很了不得的问题似的问沈妄:“你的小院子里我这么近,怎么不直接翻墙过来,还要绕几条街地走过来?”   沈妄耐心地回答他:“我今日不在院子,回来时才遇上你。”   “你为什么不在院子?”周晏磨了磨牙,“我叫你出去玩你说从来不出去,我不来找你了你便出去了?”   “枣子快落了,我出去买些面,你爱吃枣子,将枣子做成枣子饼放起来,你下次来可以吃,”他温声道,“你若还想出去玩,我带你去。”   周晏想过他出门的千万种理由,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他心一软,低低道:“对不起。我想气一气你再去找你。”   沈妄耐心地听着他的解释,两人已经出了镇子,沈妄背着他往雾潋山上走去,盛夏浓稠昳丽的色彩围绕在两人身边,占据大多篇幅的是浓郁的墨绿,两人像走进一副彩绘画卷。   从未有人踏足,整个寂静天地只有他们像引起墨绿湖面涟漪的小舟,一路向前。   沈妄温声道:“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周晏眨了眨眼,“你被我气到了么?我可是在山上也想着你,你有想我吗?”   他问完这句话,良久没有听到回答,正当周晏以为沈妄不会再回答时,却有低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没有被你气到。”   “是,”沈妄笑了笑,“我有些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1 22:05:30~2021-12-24 22:2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闹闹 50瓶;青山入我怀 48瓶;此寂清闲、56126525、浅墨夜阑卧听雪、你的心肝大宝贝 20瓶;爱哭的大宝宝、小吴同学 15瓶;筱筱、CGV 10瓶;遥知不是雪、桀二白、闫明、宸 5瓶;血雨、撑死的饕餮、堇尘 2瓶;南瓜、藏在星辰里、朝夕、蜜雪冰城甜蜜蜜、朽夏煌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我们做夫妻吧   到后来, 周晏已经记不清他问了沈妄什么问题,又和沈妄聊了些什么,他只记得无论他说什么, 沈妄都温声低低地回答他。周晏趴在他肩头, 被他哄着, 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 竟然不是在雾潋山他的房子内,周晏入眼的是一片素色的床帘。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虽薄却很干净,周晏从床上坐起来,环视了一圈, 发现这是个很简单的屋子,只不过是没有窗户,加之天已经黑了,屋中便显现出一种阴沉来。   他所知道的没有窗户的房子, 便只有一个人的。   沈妄的。   房门微微开着,漏进来了点微光,周晏从床上下来,打开门出去后,竟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而沈妄正在院中借着月色练拳。   他出来时, 沈妄正练到最后一式,见他出来后收了拳,抬眸去看他, 笑了笑:“晚饭给你做好了, 先去吃饭。”   周晏没有听他的话, 反而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跟前, 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有灵力?”   他刚刚坐在床上回想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那狐妖道法高深, 一身皮肉哪里是凡人能用匕首给刺穿的,沈妄能一匕首刺死他,定然是有了灵力。   沈妄倒也没有瞒着他,嗯了一声:“瞎学了点。”   “这可不能瞎学,”周晏睁大了眼,抓起他的手腕便要去探查他体内的灵力,“灵力入体并非小事,你没有师父指引,万一出错,便只有爆体而亡这一个下场,谁都救不回来。你别动,我给你看看。”   救不回来便救不回来,沈妄对这倒无所谓,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哪天死了都是应该的,可周晏指尖搭在他手腕上,目光严肃又认真,沈妄想了想,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轻声道:“好。”   等周晏反复检查过他此时没有问题后,他才揉揉周晏的发顶:“去吃晚饭吧。”   周晏跟在他身后,突然道:“你不是背着我回雾潋山了么,现在怎么在你的院子里。”   他没等沈妄回答,两步跳到他跟前,笑道:“是不是我这么长时间没来找你,你走到一半,便想着要和我多待一会儿,所以就回来了。”   他语调里全是玩笑话的意思,可沈妄看着他,认真道:“是。”   是舍不得,所以走到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个小院子时,他竟然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到最后,竟鬼使神差地把周晏给背了回来。   周晏被他认真的语气给说的一愣,紧接着脸便红了,连带着耳尖都淡红一片,所幸在月色中看的不太清,只有一双眼睛亮了几分。   晚饭虽简单,但却被沈妄架在了一个小炉子上,放在了屋檐下,周晏无论什么时候醒来吃,都是温热的。   两人便坐在屋檐下,月正是一年中最圆的时候,挂在浓稠夜幕上,竟映出了些瑰丽的亮来。   沈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个月饼,摆在火炉上,蛋黄莲蓉馅的月饼,被烘烤了这么长时间,里面的蛋黄融化一般闪着诱人的光。   周晏吃月饼向来没什么讲究,他直接将月饼掰成两半,递给了沈妄,笑道:“给,我把团圆分你一半。”   沈妄对他这种把团圆分来分去的想法不置可否,只是接了他的月饼,两人一起坐在屋檐下边吃月饼边看月亮。   气氛不知为何就沉寂了下来。   一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周晏说很多话,沈妄不时地接上一两句。   可周晏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也自然寂静了下来。   一顿简单的晚饭在沉默中度过,等两人都吃完了,沈妄什么都没说,只起身把火炉什么都收拾起来,起身放到了角落里的小厨房中。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周晏正斜斜靠在他屋子的门边,见沈妄出来后,就抬眸望向他。   少年正在最好的年纪,像初长成的青竹,带着涩的韧劲,在格外好的月光下这么抬着眸望人,竟像是话本里描绘的小郎君,全然是清润的美好。   沈妄总觉得他比今晚的月光都要好看些。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你该回去了,中秋节该是和师父师姐过的。”   “师父说我今天可以晚点回去,”周晏这么回答着他,慢慢来到他跟前,抬头去望他,认真问道,“沈妄,你是不是说过你有些想我?”   他记性不太好,这倒是记得清楚。   “沈妄,”周晏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想了想,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   沈妄的眸子一瞬间动了一下,复又恢复平静。   周晏没有掠过他这点波动,将刚刚在屋檐下心中想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别说我不懂,我能分清喜欢。我喜欢师父师姐,是对家人的那种喜欢。我也喜欢池楹,是对朋友间的喜欢。喜欢你却是不一样的喜欢。”   “你别说两个男子不能做夫妻,只要我们互相喜欢便是可以,”他看着沈妄的眼睛,“我对你的喜欢,就是夫妻之间的喜欢。”   “是想来日放长,又想朝朝暮暮的那种喜欢,沈妄,你对我也是这种喜欢。”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沈妄,是什么让你喜欢我,却又不愿意喜欢我?”   他说到这的时候,终是有一些委屈,呼吸都重了几分,但还是仰着头看着沈妄,把所有柔软的坦诚摊在月光下,都给他看。   他从一个月之前便开始想,一个月都未想明白,刚刚吃月饼时也没想明白。   如果是他的问题,他愿意改,可怎么都想不明白,便有些无措的委屈。   沈妄良久没有说话,就当周晏的眼眶越来越红时,他终是笑了笑,伸手轻轻碰了碰周晏的脸颊:“上次是我不对。”   他轻声道:“周晏,你说给我当媳妇的时候,我愿意极了。如果你现在还愿意,我们做夫妻吧。”   我们做夫妻吧。   不再逃避了,少年将一汪赤诚的心给他看,他便将肮脏的手擦干净,再擦的干净些,小心翼翼地接着,再珍重万分地承认自己的喜欢。   周晏怔在了那里,似乎不敢相信沈妄的回答一般,他过了一会儿,终是反应过来一般地弯起眉眼。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亮倘月光也能感受到他的开心,将院子照的纤毫毕现。   银光流转,好不漂亮。   他离沈妄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周晏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沈妄,像缕轻盈的风,被沈妄结实的双臂楼了个满怀。   少年柔韧的腰肢连带着整个人都在他怀中,清凌凌的一片柔软,他埋在沈妄的颈子边,开心到摇头晃脑地拿柔软的发去蹭他。   沈妄被他小兽一样的动作蹭的发痒,下巴搁在他发顶,低声笑道:“只是说一说,没有定亲,也没大婚,怎么就这么高兴。”   周晏才不管这些:“我们雾潋山没这种规矩,你说了,我们就算是夫妻了。”   他蹭够了,被沈妄抱在怀中,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仰头去看月亮,突然道:“沈妄,我命好。”   他没说什么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类话,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句我命好,沈妄却被他这话说的心中一软。   “怎么就命好了?”他伸手将周晏蹭乱的发给弄好,轻声问道。   “怎么命就不好了,”周晏眸光闪亮,开心地数着,“我有师父师姐,他们是家人。还认识了池楹和他妹妹,是朋友。我喜欢你,就能和你做夫妻。”   “雾潋山很好,师门很好,朋友很好,你最好,”他又蹭了蹭沈妄,“师父说这芸芸众生皆苦,可我想要的都能得到,已经是比大多数人的命要好了。”   沈妄笑道:“那也有太多人比你的命还要好了。”   “我知道,”周晏抬头去望月亮,轻声道,“可我只要这些好就满足了。”   他被沈妄抱着,望着格外圆的月亮,偷偷地在中秋节许了一个愿望。   他只愿意能长久地拥有这些好就好了,如果再多出来的好,那就都送给月亮吧。   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紧接着便有无数孔明灯从黑暗中漫漫升起,暗沉夜色顿时被孔明灯照亮,灯中昏黄的灯火让清冷月光也染上些暖色。   千家万户给天上送去了些喧嚷人间的灯火,再乞求些得之不易的俗世圆满。   周晏眸中映着明灭火光,柔软坦诚,尽是开心。他从来都不贪心,想要的都已经得到,剩下的圆满便想着送给月亮。   他也希望从今以后都如今晚月亮一般,岁岁年年都团圆。   和沈妄一起。   夫妻一体,团团圆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4 22:29:35~2021-12-25 22:1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楂雨 10瓶;玖玖大可爱、56580185、海盐幻想、蜜雪冰城甜蜜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拜师   周晏回到家的时候, 将近子时,谢疏桐早回来了,正在和谢长青坐在堂屋中, 等着周晏回来。   见到周晏, 谢疏桐搂着他的脖子:“你又跑哪去了?现在才回来。”   她跑去看坤岐峰的弟子抓妖物, 回来后就见周晏不在寺庙院子中的, 谢疏桐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小师弟又看见了好玩的,可直到晚上她都回来了,周晏还未回家。   周晏一路跑回来, 面颊被山中的风吹的一片温凉,可整个人散发着从骨子冒出来的开心,见谢疏桐问他,就笑着给谢疏桐道歉:“师姐我错了。”   谢疏桐顿时被他弄的没有脾气了。   谢长青比谢疏桐看的深了些, 笑着问小徒弟:“怎么,下一次山就和沈妄和好了?”   岂止是和好了。   多的周晏自然是不能说,他从怀里掏出自己一路抱回来的油纸包,笑嘻嘻地放到桌子上:“我给师父师姐带回来了点月饼。”   谢长青倒也不多问,子时的月亮也同样亮, 师徒三人本说要吃着月饼赏月,可月亮没怎么赏,只顾得聊天了。   谢疏桐是个话多的, 周晏又颇为捧她的场, 谢长青耳边全是两个小徒弟的叽叽喳喳, 到最后也干脆放下了那点赏月的心思, 只笑着听谢疏桐给周晏讲故事。   “我们过去的时候, 那狐妖已经死了, ”谢疏桐啃了一口月饼,“脸上还盖着一块人皮。”   她颇为惊奇地噫了一声。   灵气入体是沈妄的秘密,周晏自然不能将这个事情说出来,只问道:“坤岐峰弟子没有发现师姐跟在他们后面吗?”   “我可没有跟在他们后面,我们一起去的,”谢疏桐一仰头,骄傲道,“他们那个带头的弟子,叫江淮落,是个好人,我从未伤过人,他就邀请我一起啦。”   周晏弯着眉眼和谢疏桐笑闹,只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中秋,谢长青今夜也没管束他们,直到后半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至此之后,周晏又开始了满心盼望下山的日子。   他每一次去,沈妄的院子就发生点改变,里间床的薄被换成了周晏躺惯的软和被褥,到后来,屋子竟被沈妄劈开了一块,按了窗子,周晏下午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能看到屋外的阳光。   渐渐的,沈妄的院子似乎变成了周晏的另一个家,所有一切都慢慢染上周晏的痕迹。   如此过了月余,某一日下山的日子,周晏从枣树上蹦到沈妄怀里,抬头去望他,眸子全是希冀,对沈妄悄声道:“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生辰是什么时候,谢长青捡到他时他已经四五岁了,不知道生辰,便干脆用捡到周晏的那日当做他生辰罢了。   而谢疏桐按理说和他同一天被捡回来,完全可以一起过,可谢长青觉得小徒弟们每个人的生辰都该好好过,便将谢疏桐的生辰推迟了两日。   反正也没这么多讲究。   沈妄抱着他坐在屋檐下,垂眸捏捏他的脸颊,笑道:“知道了,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周晏顿时笑了起来,他在沈妄怀中坐直身子,道:“我想让你跟我回雾潋山。”   见沈妄抬眸望过来,周晏歪了歪头:“你灵力不能一直这么自己瞎练下去,我师父还挺厉害的。”   “所以,”周晏仰了仰下巴,“我们院子里还有个空房子,你愿意当我师弟么?”   他认真考虑了很久,决定用要生辰礼物的方式,将沈妄带回雾潋山,再不让他在沈府这个小院子里憋屈着。   雾潋山这么大,且有谢长青教导着,沈妄自然也不会哪天因为灵力而出大问题了。   再说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哪有夫妻不住一起的。   他很少有这种仰着下巴,有恃无恐而骄矜的样子,沈妄爱极了他朝自己索要东西的模样,被他眸中潋滟的光看的心神一动,轻声道:“我都听你的。”   让谢长青收沈妄为徒这件事,周晏也颇为有信心,毕竟要生辰礼物这种东西,一回生二回也就熟了。   他不知疲倦的回到雾潋山,就见谢长青正坐在院子中槐树下的石桌上,捧着一卷书看。谢疏桐今日没下山,就抓了把小米,兴致勃勃地去拿米勾引满院子的鸡。   她原身是黑蛇,鸡们自然不愿意往她身前凑,但奈何小米太香,有的不怕死的鸡,就边咯咯小声警惕地叫着,边往谢疏桐跟前走。   来了一个,谢疏桐嘿嘿一笑:“这个红烧。”   来了第二个,谢疏桐笑意越来越大:“这个麻辣。”   走近了的周晏:“......”   还是谢长青率先发现了他回来,从书中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问小徒弟:“回来了?”   周晏点点头,主动地走到他跟前,笑道:“师父,我过几日生辰。”   他眼中都是期盼,谢长青也忍不住笑了:“为师没忘记你生辰,今年想要什么?”   周晏蹲下来,仰头去看他,笑道:“师父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您愿不愿意收他为徒?”   在旁边喂鸡的谢疏桐也抬起头来。   谢长青眼尾挑了挑,没有上他的当:“名字叫什么?”   周晏乖乖道:“沈妄。”   谢长青:“......”   周晏再接再厉:“师父,您知道前段时间那个狐妖吧,其实就是沈妄杀的。”   “他天赋极好,可在家却受尽欺负,”周晏笑嘻嘻地劝道,“不如您先见一见,就当捡了个便宜徒弟。”   谢长青被他这话逗笑了:“为师已经捡了两个徒弟了,便宜是便宜,头疼也是真头疼。”   他说完玩笑话,却是认真劝周晏道:“小晏,你可知道人道分十三洲,强大宗门数不胜数,为师虽然是你们的师父,但我们三人却只能算散修,师父给你们的只能有这么多,如果沈妄真的天赋异禀,去大宗门试一试说不定对他才是更好的选择。”   “按照那些宗门的规矩,”谢长青似乎很烦大宗门繁琐的规矩,有些讽刺地笑了笑,“师父这种叫法是凡人的叫法,你和你师姐应当唤我师尊。”   周晏皱了皱眉:“可师父是最好的师父,叫师父怎么了?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很好。”   谢长青养他们教他们,既是师,亦是父。   谢长青被他这话说的一笑,将书放在石桌上,伸手揉了揉小徒弟的头:“为师也觉得很好,可你也需把这些都给沈妄讲清楚了才好。”   谢疏桐在旁边插嘴道:“我觉得叫师父好听。”   周晏点点头。   两人齐声道:“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谢长青被他们的恭维弄得哭笑不得,最终到底不忍心拒绝小徒弟,到最后温声道:“等哪天让他上雾潋山,我看看罢。”   *   沈妄上雾潋山的那日,是个很好的天气,盛夏将过,拂过耳畔的风都带了丝秋的凉意。   周晏就站在谢长青身后,笑着看沈妄磕头拜师。   池楹也来了,头上蹲着他的妹妹,他从春天就觉得自己的妹妹该化形了,可化到秋天也没化成,便想着让谢长青给看看,却没想到遇见沈妄拜师,也就留下来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场拜师礼。   沈妄的名字周晏实则常常说给他们听,虽没见过,被周晏说的久了,也就像认识了似的。   因此谢疏桐对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师弟倒也接受良好。   她是爱热闹的性子,收徒拜师是好事,已经在思考着小鸡要分给沈妄几只了。   谢长青将周晏隔壁的房子分给了沈妄,里面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帖,沈妄只需要住下就好了。   他在自己的院子中也没什么东西,当夜便住了下来。   周晏在半夜敲响了沈妄的窗子。   小小的声响没到第二声,窗子便被沈妄打开了,周晏趴在他窗户上,眼睛闪闪的,小声道:“师弟。”   沈妄捏了捏他的脸颊,低声道:“现在就是师弟了?”   “不是不是,”周晏脸上笑意越来越大,他手一撑,便从窗子外跃进了沈妄屋子,毫不遮掩地道,“是夫妻。”   窗户被关上,将屋子中的一切挡了个完全,周晏扑进沈妄怀中,抬头去看他,悄声道:“我还没给师父师姐说我们做了夫妻。”   他被宠着长大,可这种事情,到底却不敢轻易开口。   弄得见沈妄像私会一样。   想到这,周晏在沈妄怀中闷闷地笑了。   沈妄揉揉他的发,温声道:“不急。”   可他说了不急,却见怀中的周晏抬起头来,少年眼中像盛了一汪月亮,望着他的眼神温软而明亮:“沈妄,我查了查别人是怎么做夫妻的。”   哪里是查了,不过是听谢疏桐说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觉得我们还差一点才能算夫妻。”他歪着头,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在深沉夜色中含上些温软的暧昧。   沈妄只垂眸看着他:“你又听到什么了?”   周晏抬起眸,他眼睫纤长而浓密,鸦羽一般,沈妄没有听到回答,却突然感到被周晏眼睫扫了一下眉心。   少年整个人缩在他怀中,柔韧而温软,用唇点了点他的唇,溢出一句融化般的话,又含了些好奇:“夫妻是要这样的,对么?”   周晏仰着头,漆黑长发散了沈妄满身,他用唇碰了碰沈妄的唇,又试探一般,张唇轻轻咬了一下,随即就听到沈妄唇中溢出一声克制的叹息。   下一瞬,他的后颈被一只手覆上,随即整个人就被压在了被褥间,被身上人困着,再也逃脱不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5 22:17:06~2021-12-26 19: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355140 10瓶;单人旅途、撑死的饕餮、小猪很飘 2瓶;钎欤飛ぶ.♀?☆?、53766560、玖玖大可爱、豆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是因为你在   沈妄将他抵在床间, 一只手摁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离开,密密匝匝地吻着。   周晏被困在他和床间, 不知过了多久, 才被放开。   沈妄还不过瘾似的, 又侧首吻了吻他泛红的眼尾和耳尖, 将人牢牢锁在怀中,低声问道:“现在知道了?”   周晏睁着眸,沈妄的吻太过激烈,他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眼中蒙了一层水雾,有种湿润的乖巧。   他将脸闷在沈妄怀中,低声道:“还要睡在一起。”   他想要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这样赤诚坦荡的话,说得沈妄喉咙动了动,拦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些。   他忍耐着,低声哄怀中的人:“回自己屋子睡。”   周晏才不听他的话,他来时已经洗漱完了, 如今只外袍松松挂在身上,轻轻一扯便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亵衣,他将靴子蹬掉, 伸手一掀被子就钻进了沈妄的被窝。   少年只露出一头柔软的发来, 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整张脸都埋在被褥里, 没被遮住的耳尖淡红一片, 在被子中闷闷道:“我们该睡觉了。”   沈妄垂眸将心中的所有冲动按下去后, 才躺在了周晏身边。   可他刚躺下,周晏就一滚,进了他怀中。   少年初初长成,沈妄只觉得怀中撞入了一片温软,周晏在他怀中倒也不做什么,只高兴地埋在他颈边蹭来蹭去,沈妄微微仰着头,任他蹭开心了,才垂眸亲了亲他的眼睫:“该睡了。”   周晏也学着他的样子,用还殷红着的唇吻了吻他的下颌,仿佛两人有什么秘密一般地悄声道:“睡了。”   他今日和沈妄做了他认为夫妻间该做的事,一颗心欢喜又满足,哪里是能说睡就睡的,在沈妄怀中装模作样地闭了一会儿眸,周晏到底忍不住张开了眼。   有稀疏的月光从窗子里漏进来,照进了两人躺着的床上,沈妄似乎是睡熟了,平日里因为过于冷冽而让人不敢靠近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了些,他将周晏拦在怀中,长眉平和地舒展着。   两人靠的太近了,沈妄像个火炉,时间久了,周晏便被熨烫地热了些,他动了动腰,想翻个身,就察觉搂在他腰间的手臂当即紧了些。   沈妄又将他往自己怀中带了一带。   周晏翻不了身,便也不在意,他卧在沈妄颈边,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沈妄流利的下颌。   他伸手用柔软指腹碰了碰沈妄的眼睫,见人没反应,就大胆了些,竟是探了探头,拿唇碰了碰沈妄的喉结。   暗夜无声,一切在黑暗中都显得寂静极了,每一次触碰都带了些与白日里不同的细微暧昧。   他的唇没在沈妄喉结上停留多久,就感受到沈妄低了低头,他垂首挟制住了周晏的唇,唇舌闯入,又一次交换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吻。   沈妄眯了眯眸,他手臂间少年劲瘦的腰肢温软,经过两人的折腾,亵衣已经松松垮垮,沈妄手动了动,就触上了一汪如脂的白腻。   他用微烫带着薄茧的指腹掐着这白腻,狠狠的一碾,就感到周晏在他怀中腰肢猛的一颤。   未经情/事的少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周晏弹起的腰被沈妄按回了被褥间,可唇中到底溢出一声喘息。   他缩在沈妄怀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沈妄这才亲了亲他的鼻尖,哑声道:“睡觉。”   两人如今不过是私定终身,周晏还小,有些事不能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发生了。   周晏似乎也有些怕了,这才不闹了,老老实实地被沈妄抱在怀中,他鬓边出了一点薄汗,手攥着沈妄的衣袖,眸中含着细碎柔软的光:“沈妄,是不是觉得日子一下子好了起来?”   他急着给沈妄分享他的快乐,连带着自己的所有都给他:“是不是觉得雾潋山挺有趣的?”   沈妄握上他的手,直至少年十指与他相交,他才低声道:“是因为你在。”   他很少说情话,这句话实则也不算什么太露骨的爱语,但周晏却是一愣,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可脸颊带着脖颈已经红了一大片。   少年得寸进尺起来,鼻尖抵着沈妄鼻尖,眉眼弯弯地笑道:“沈妄,说你爱我。”   他撒起娇来,连尾音都是软绵着,带着十足的可怜意味,让人招架不得。   沈妄只是睁着眸与他对视,眼底含着周晏看不懂的欲/望,周晏得不到他的回答,倒也不灰心。他手肘撑着床,微微抬起了身子,垂下头去看沈妄,发从身上垂下来,掠过精致白腻的锁骨,撒到了沈妄身上。   这次换得沈妄被他罩在了身下。   周晏看了他几瞬,突然张开双臂扑在了他身上,他的唇刚刚好落在沈妄耳边,少年声音浅淡,带着得逞的笑意:“可是我爱你。”   搂着他腰的手臂瞬间紧了几分。   他先前嚷嚷着要和沈妄做夫妻,给他讲些什么道理,最多不过用的喜欢两字,爱这个字纵然听过千百遍,让人觉得不过如此,可说出来到底沉重。   到底是多大的非你不可,喜欢两个字都装不下了,才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换成我爱你。   周晏心满意足地缩回沈妄怀里,终于是有些困了,他阖着眸子,蹭了蹭沈妄:“我真的有点困了。”   他说是困,果真没过一会儿,就在沈妄怀中睡着了,浅淡呼吸打在沈妄颈侧,一片不知愁的模样。   沈妄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低头吻了吻他柔软的脸颊,唇中溢出的声音低到不可闻:“我也爱你。”   周晏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妄已经不在床上,他赖床晚起是从小到大养成的臭毛病,从前谢长青治不了他,到最后索性也就干脆不管他了。   所以周晏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昨夜与沈妄闹了半夜,更是起的又晚了些,等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谢疏桐探头探脑地往他屋子里看。   看到周晏从沈妄屋子中出来,谢疏桐嘴张的能塞下一颗鸡蛋,她围着周晏转了两圈,颇为阴阳怪气道:“不是吧我的好师弟,就和沈妄玩的这么好?”   周晏笑着指正她:“沈妄现在也是师姐的师弟了。”   谢疏桐:“......”   不过这个新师弟没过几日便获得了谢长青格外的青睐,面对周晏和谢疏桐两个懒虫,认真练功的沈妄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到最后周晏和谢疏桐竟也不自觉地跟着练了起来。   雾潋山上的日子被几人过的热热闹闹,总归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澜,最大的事情不过是周晏不时的从沈妄屋子里出来,一开始谢疏桐还调侃他几句,可没过多久却也自顾不暇了。   坤岐峰的那个弟子江淮落,开始不时地往雾潋山上跑,找的无一不是谢疏桐,大宗门养出的弟子都正派极了,行为处事全然没有一点出格的地方,加之都是叫谢疏桐去抓妖物,谢疏桐自己也感兴趣极了,谢长青竟然一时阻止不了。   谢疏桐跑下山的日子越来越多,沈妄上了雾潋山,周晏反而不是那么想往山下跑了,他带着沈妄,将雾潋山转了个遍。   日子这么荡荡悠悠地过去,就这么平安顺遂地过了秋日,进到冬天,直到某一天傍晚,雾潋山发生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   这是极为罕见的事,谢长青将小徒弟们都叫了回来,那晃动的地方离雾潋山不远,他用了灵力御剑飞至源头看了一下,再回来时,脸上便轻松了许多。   “是出了一个什么秘境,”似是和天道有关,但这些谢长青觉得这只能引起徒弟们平白的好奇,便没有给他们说,他只嘱咐道,“秘境略微有些松动,雾潋山受到波折,不过倒也没有大碍,你们三个近来不要往那边跑就是了,过一两月就没事了。”   三人对秘境啊什么没什么兴趣,自然点头称是。   谢长青面色轻松了些,他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声音:“周晏!谢疏桐!沈妄!我妹妹化形了!啊啊啊啊啊!”   是池楹的声音,周晏听到后一仰眉,脸上染上笑意,率先出了门,就见池楹怀中抱了个红彤彤的襁褓,等几人都围上来后,脑袋凑着脑袋低头去看襁褓,只见襁褓里面躺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池楹平日里一张嘴怼人跟喝水一样,十句话里吐不出来一句好话,可此时跟自己生了孩子一样,笑的不见眼,只会重复一句话:“漂亮吧?我妹妹是不是特漂亮?”   周晏大声捧他的场:“你妹妹这也太好看了!”   可池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襁褓中的女婴噗的一声变回了兔子。   几人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谢长青站在他们身后,无奈笑道:“刚化形就是这样,不稳定,一两个月后便能彻底稳固好人类的形态了,疏桐当年便是这样。”   池楹这才重新高兴起来,他抱着妹妹转了几个圈,却哎呀一声仰起头来。   周晏跟着他仰起头,就感受到有抹冰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额间。   下雪了。   冬至还要过几日才来,雾潋山的雪多是冬至后下,今年倒是早的,还未冬至,便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不过有朋友和沈妄在,下雪也是热闹的。   周晏笑着邀请池楹:“冬至那天带着你妹妹来我们家吧,我们煮锅子吃。”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①   今年是个格外好的年,周晏微微侧目,就撞入了沈妄的一直望着他的眸子。   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出自白居易《问刘十九》   感谢在2021-12-26 19:41:37~2021-12-27 21:4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和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熙 38瓶;Lingling51 20瓶;凰天天天丶 10瓶;花朝月夕 5瓶;达拉崩巴斑得贝迪卜多、撑死的饕餮、宇智波扉间、呓语、白鹿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要长长久久的好下去   离冬至来临不过三四日, 既然说好了要好好过这个冬至,周晏等人自然报以了很大的期待。   谢长青一思量,不过两三日的时间, 倒也不拘着他们了, 这几日大可随意下山, 买些自己想吃想玩的来。   周晏便拽着沈妄开始了每日在山下镇子闲逛的日子, 如果说谢长青和谢疏桐对他不过师父师姐的宠爱,那么沈妄对他可以说是没有底线的纵容了。   只要周晏在一个东西上但凡多看两眼,沈妄就当场给他买了回来。   如此过了两日,每天两人都大包小包地提东西回雾潋山, 到最后谢疏桐都看不下去了,要过来抢他的东西吃,揉着周晏的脸恶狠狠地问:“你给小师弟灌了什么迷魂汤?都当师兄的人了,还天天让师弟给你买吃的玩的?”   周晏被她揉的口齿不清, 只能将桌子上好吃的推给谢疏桐,表示自要和她分享:“就买这么多,明天不下去了。”   这么多东西,足够吃到冬至过去很久很久了。   “明天就是冬至了,自然不用下去了, ”谢疏桐终于放过他,她来这里自然不是贪图周晏的吃的,只拍拍他的头, “跟师姐出来一下, 我找你可是有正事要办。”   对于谢疏桐嘴里的正事, 周晏是颇为怀疑的, 可还是跟着谢疏桐出了屋子。   两人像从前一样, 偷偷跑到了南面的小溪处, 等确定四周都没人了,谢疏桐盘腿坐在小溪边,拿手去拨小溪中的溪水,她一直不说话,周晏坐在她旁边,刚想要开口催催她,就听到她说:“师弟,我有道侣了。”   周晏差点一头载到小溪里。   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谢疏桐,就见师姐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她平日里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如今安静下来,这么笑着,明艳眉目间含了些温柔的意味,却是漂亮极了的样子。   周晏从来都觉得自己师姐是世间顶顶好看的姑娘。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他顿时板起脸,咬了咬呀:“是谁?”   是哪头猪?   谢疏桐被他这样子逗的乐不可支,伸手揪着他的耳朵往两边扯,倒也不瞒他:“是那个江淮落,你知道吗?明天冬至吃锅子,我想把他叫过来一起过冬至。”   江淮落周晏自然是认识的,可江淮落也配不上自己师姐,周晏抿着唇,板着一张脸,思考着明天要给江淮落说些什么狠话的时候,就听谢疏桐问:“师姐把自己的事情给你说了,现在该你给师姐说说,你和沈妄是怎么回事?”   周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把自己的耳朵从谢疏桐手里□□,睁大着眼睛去看她。   谢疏桐冷笑一声:“你这副样子就是有事的样子,你和沈妄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瞒不住了,周晏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就是师姐和江淮落的关系。”   “我就说你天天从他屋子里出来,哪里是师兄师弟,”谢疏桐拿水去泼他,笑道,“原来已经是做了夫妻。”   周晏被她笑的耳朵都红了,被她拿水泼着,还是认真道:“我们两个互相喜欢,怎么不能做夫妻了?”   “能做能做,”谢疏桐手支着下巴,笑着去看他,“是小晏长大了。”   她叹了一口气,嘱咐道:“既然做了夫妻,就要长长久久的好下去,知道了么?”   又道:“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今后遇到欺负你们的人,记得给师姐说,师姐去替你们教训他。”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师姐,周晏侧目看着她笑:“师姐也要好好的。”   两人如果太熟悉,就不太适合说些太过煽情的话,谢疏桐一下子蹦起来,跺跺脚笑道:“走了走了,再不走还等着被野猪精追吗?这次可没有池楹了。”   吃过午饭,一整个下午,师徒四人就开始为晚上朋友们的到来做准备。   端州靠北,冬至是要吃饺子的,可谢长青自南方来,没有吃饺子的习惯,从小到大每年冬至便是饺子汤圆交替着吃,今年正正好轮到吃汤圆。   “吃了锅子后,你们每人要记得吃一碗小汤圆,就可以暖暖和和地回屋睡觉了。”谢长青边包汤圆边笑着嘱咐小徒弟们。   小厨房不大,师徒四人将小厨房挤得没有其余人的立足之地,便只能将槐树下石桌上的落雪拂掉,满满当当地摆上今晚锅子要涮的东西。   幸亏雪今日停了,食材中有一半都是嫩脆的蔬菜,鲜艳欲滴的绿摆在漫天的白雪下,周晏从暖融融的小厨房内转头望过去,被勾的又对今晚的锅子馋了几分。   汤圆馅是芝麻掺了花生的,又加了红糖,被揉成小小的圆形,等着被包进白糯的雪白皮馅内。   周晏和谢疏桐自小包汤圆的手法可谓是惨不忍睹,于是便只负责揉汤圆馅,以前只有谢长青一人负责包汤圆,如今来了沈妄,包汤圆的手法竟然不错,给谢长青分担了不少压力。   不过一个多时辰,今晚众人吃的汤圆就包好了,最后一个汤圆包成后,门口传来了池楹的声音,他妹妹已经一天没变成人的样子了,一进来便嚷嚷着要让谢长青看一下。   谢长青洗了洗手,嘱咐道:“可以先下几个尝尝味道如何。”   池楹催的急,他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就出了小厨房。谢疏桐亦急着等江淮落,见汤圆都包好了,筷子一甩,也跟在谢长青身后出了门。   小厨房转眼便只剩下周晏和沈妄,他现在满心都是汤圆,眼巴巴地道:“我们下几个尝尝吧。”   沈妄洗干净手,拉着他坐在凳子上,揉了揉他的头,声音含笑:“我下给你吃,你先休息会儿。”   锅里已经咕噜噜地煮开了水,汤圆说下也快,可周晏闲不住,见沈妄弯腰煮汤圆,他便非要凑到沈妄身边,去瞧烟雾缭绕的锅。   汤圆被裹挟在沸腾的水里,冒出的氲氤水汽将两人的身影笼的雾蒙蒙的,沈妄衣袖挽到手肘出,露出精悍的小臂,正拿着筷子搅着锅里的汤圆,被水汽蒸腾的有些泛红。   见周晏凑到他身边,他微微侧目:“想吃?”   周晏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沈妄笑了笑,他突然握住周晏的手腕,下一瞬就将人拉进了自己怀中,筷子被放到锅边,他刚刚还握着筷子的手随即掐住了周晏的下巴,迫使怀中的人将唇送到自己嘴边。   屋外池楹和谢长青的对话声还能隐隐约约传进来,可沈妄却垂眸向周晏索要了一个缠绵而又湿润的吻。   周晏不知道怎么揉汤圆馅的,连带着莹白脸颊上都沾了点芝麻馅,沈妄瞧上的第一眼就开始蠢蠢欲动,此刻终于逮住了人,直到他亲够了,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怀中的人。   伸手将周晏脸上的芝麻馅用指腹抹掉,沈妄声音中都带着餍足:“好了,可以吃了。”   直到大家都聚在堂屋中准备开始煮锅子了,周晏唇都还带着异样的红润,石桌上的食材被你一盘我一盘的端进屋中,锅子已经被夹在火炉上煮了起来,没一会儿堂屋中便盛满了熙熙攘攘的热闹。   天色渐暗,屋檐下燃着一盏晃晃悠悠的灯笼,加上堂屋中传来的昏黄灯光,照亮的房子外的方寸之地。   周晏和沈妄坐在一起,谢长青坐在主位上,他们这几日给池楹妹妹做了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池楹就带着妹妹坐在周晏两人对面。江淮落还没有来,谢疏桐就坐在最外面,支着头不停地去看窗外。   锅子没一会儿便煮沸了,谢长青笑道:“先下着吧。”   他一声令下,几人便将注意力全然放到了煮沸的锅子上,屋中一下子热闹起来,江淮落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他怀中抱着鼓囊囊的一团,进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一层薄雪,开口笑道:“对不住我来晚了。”   “无妨,”谢长青笑道,“我们也刚开始下。”   谢疏桐坐在最外面,江淮落一开门,便刮进来一阵风,挟着细雪。   “快把门关上,”谢疏桐捂着自己的耳朵,叽叽喳喳,“外面是又下雪了吗?”   “是又开始下雪了,”江淮落将门关上,将怀中的油纸包摊开,里面竟是几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裹着通红糖汁,还带着风雪的冷意,“我过来时,看见镇上一老人在卖糖葫芦,现下下雪,我想着让他快些回家,就把剩下几串买回来了。”   他笑道:“冬至了,我请大家吃糖葫芦吧。”   一顿火锅吃的热闹极了,屋内不开门到底闷得慌,周晏便打开了半扇窗子,到最后,大家每人捧着碗小汤圆,特别是周晏和谢疏桐,坐在窗边,倒也不嫌冷,仰着头去看落雪。   许是屋里灯光太暖,细雪下落时也柔和了些。   谢长青笑骂道:“又不是没有看过雪,一个个的样子,非要冻着了才开心。”   沈妄低头给周晏披了个大氅,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低声道:“冷了就别看了。”   周晏朝他笑了笑,转身和谢疏桐商量明年冬至要怎么过:“师姐听说过饺子里包铜板吗?吃到铜板的那个会有好运。”   谢疏桐一到冬日里便会犯困,此时吃饱了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后随口答应小师弟:“那明年我准备些铜板,我们包饺子时用上,嗯,再烤几个红薯吧。”   “好,”周晏得了她的保证,精致眉目间全是开心的笑意,少年将身子从窗户边转过来,在暖融融的灯光下邀请朋友们再来相聚,“明年冬至我们包有铜板的饺子,要比赛谁先吃到么?”   池楹率先道:“加我妹妹一个,我妹妹明年便是一岁的小姑娘了。”   江淮落好奇道:“你妹妹起名字了么?”   “我想着请谢仙长起一个,”池楹挠挠头,“我自己的名字可以瞎起,我妹妹可不行,需要个很好很好的兆头才行。”   他们在那边商量着名字的取法,周晏凑到沈妄面前,带着一身芝麻汤圆的软和气,趴在他耳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想再吃一碗。”   他这模样太乖了些,沈妄捏了捏他垂在广袖下,被融融房间蒸腾的温软指尖,笑道:“我去给你拿。”   “我自己去拿就行,”他没这么娇气,只眉眼弯弯地道,“我就是想给你说一下。”   他说完便转身出了堂屋,小厨房只染了盏小灯,所幸汤圆还是热的,周晏又盛了五六个,捧着白瓷碗便要回堂屋,却在经过院子时停在了那里。   小院子的栅栏门外,站着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通身含着上位者的贵气,见到周晏后,眸光动了动,露出些压抑许久的想念来。   “阿晏不记得我了么?我是云芜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给宝子们做个提醒,下一章基调就开始不那么明快啦。   我认为的非虐文是,只要双方一直坚定的选择对方,不管来的是什么,哪怕是天崩地裂山河倾倒,能证明什么呢?也不过是证明他更爱他罢了。   而晏晏和小沈从来都是坚定的选择对方的。   前尘事这卷我总怕节奏慢水字数,但小情侣就是要腻腻歪歪啊!所以谢谢大家愿意看晏晏和小沈腻歪日常嘿嘿,爱你们!   感谢在2021-12-27 21:46:13~2021-12-28 22:3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566374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金香 573瓶;33008837、吃东西就是最幸福的! 3瓶;钎欤飛ぶ.♀?☆?、蜜雪冰城甜蜜蜜、糖衣、白鹿瞳、撑死的饕餮、达拉崩巴斑得贝迪卜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你和小晏是什么关系   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 说的周晏皱了皱眉头。   少年对一切第一次见的人都含着诚然的善意,可这个人,周晏见了第一眼, 便生出打心眼里的抗拒。   他往后退了退, 笑意也从脸上隐去, 只道:“我不认识你。”   “无妨, ”云芜的视线从他的脸颊流连到脖颈,再掠过腰直至脚下,他温声道,“你只需记得我认识你便行了。”   他怀念道:“阿晏, 你气色好了些。”   他说的话跟周晏以前是将死之人一样,周晏皱了皱鼻子,心中对他的不喜不过随着这几句话便到了顶峰,少年抬了抬下巴, 不客气道:“天黑了,你该走了。”   “此番是阵法松动,我本体没来,不过是渡了灵力化了虚体下来一看,马上也要消散了。”他笑了笑, “这么多年未见,我只是想你,就当故人旧交见面, 朋友间说说话你还不愿意了么?”   他语气温温柔柔, 眉目间也一片温和, 周晏到底不好直接驱赶他, 只冷着脸看他, 腰背挺的笔直, 任谁都能看出满脸的不情愿。   “你如今有些脾气也是好的,”云芜脸色竟一点没有变,温声道,“我灵力马上就要消散了,阿晏,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周晏立马道:“你过几日也不用来了......”   可他还未说完,一阵风吹过,云芜灵力化成的虚影波动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怎么不进屋?”有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周晏一回头,就看到沈妄从屋子里出来,正朝自己走来。   周晏捧着汤圆碗,慢吞吞地朝他走去,等近了才道:“没事,只是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朝沈妄凶巴巴地道:“我不喜欢他。”   他难得这么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一个人,沈妄将他手中的汤圆碗接到自己手中,垂眸笑道:“不喜欢,以后就不见了。”   可等晚上入睡的时候,沈妄思量片刻,到底是捏了捏怀中周晏的脸,温声问道:“你今晚见到的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周晏正倚在他怀中,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被沈妄身上和被褥间的暖意烘烤的昏昏欲睡,闻言打了个哈欠:“他说他叫云芜,长什么样子我倒没看太清。”   “嗯,睡吧,”沈妄眉目间一片平静,他长年对一切事物保持着不相信的敏感,此番这个莫名出现的云芜也不例外,但沈妄只是将心中的警惕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伸手揉了揉周晏平坦柔软的小腹,“还撑得慌么?”   他今晚贪吃,多吃了碗汤圆,回来躺下便开始有些积食,沈妄给他揉了许久,才让他舒服些。   周晏闭着眸,埋首在他怀里,沈妄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垂首一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   自第二日醒来后,沈妄便不再让周晏离开他身边太久,对此周晏倒也不在意。   冬至过后,隆冬渐近,雪也下得愈发大,冬天的雾潋山远远没有夏天热闹好玩。往年这个时候,周晏都是和谢疏桐窝在家中烤火度日,连家门都不怎么出,特别是今年有沈妄在,周晏便更不愿意出门了。   如此过了月余,某一日难得出了个艳阳天,练完功后,周晏便躲在屋檐下,他身旁烧着个小火炉,他就在旁垂眸认真编着一个青色的剑穗。   他从小也未编过剑穗,因而此番编的颇为磕磕绊绊,但却因为他垂首编的认真,瞧上去倒真像那么个样子。   沈妄再过半个月就要过生辰了,他想给他编个剑穗,到时再下山给他打把好剑。   冶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院子中的。   他出现的突然,周晏等人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反而是冶容,第一眼便认出了屋檐下的周晏。   少年抬眸朝他看来,精致眉眼在皑皑冬日里一片疏朗,面容素白,唯有唇一点红润,是再好不过的模样。   比他在天道看到的眉眼间都是麻木的周晏不知灵动了多少。   他听云芜说起周晏这十几年来未死,只失去了记忆,却比在天道灵动了很多,真有了些他与周晏在极地初遇的模样来。   这么一看,果真是如此。   被精心养大的少年郎,再没人逼着他杀人,浸泡在蜜糖罐中长大,哪里不被浇灌出恣意快活的样子。   冶容看了他几瞬,心中一叹,温声问周晏:“你师父在哪里?”   他来到小院子的那一刻,屋中的谢长青便已经感受到有人造访。   他踏出堂屋,似乎也预感到了冶容来并非什么好事,便站在周晏身前,将小徒弟牢牢地挡在了自己身后,只道:“我是周晏师父,请问您有何事?”   沈妄和谢疏桐也从各自屋中出来,谢疏桐站在谢长青身边看向冶容,而沈妄直接捉住周晏手腕,将他拉起来站在自己身后,望向冶容的神色一片冷淡。   冶容本被师徒四人如临大敌地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却在看清沈妄的面容后挑了挑眉。   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   可他此番来并不是为了上古之神的轮回,冶容将心中的惊讶按下去,他没多少时间,只来得及挑最要紧的说:“你需快点带着周晏离开这里。”   谢长青的神情顿时冷了几分。   “你修为已然快接近天道,想来也能感受到我是天道仙君,”冶容看着谢长青,“天道有仙君想要将周晏带回去,而周晏如果被带回去后......”   他顿了顿:“他和整个天道应当都不会太好过。”   云芜这十几年来为了坐稳天帝之位,又为了平众仙君对于天道裂口的愤怒,对外宣称周晏已死,还在人道为他建庙点长明灯。   如今天帝之位已然坐稳,他下天道稳固了一次镇压云杉阵法,冶容却没想到他便动了心思,来雾潋山寻到了周晏,又动了带周晏回去的心思。   冶容却不愿意这样。   十几年来因灵气泄露,天道人道动荡,如今好不容易堪堪平静下来,周晏若回去,必将引起众仙君的愤怒。   云芜天帝之位坐不稳了,他作为与他最亲近的仙君,想来也不会太过好过。   “不管去哪,”冶容淡声道,“总之不要再在雾潋山待着,不,是端州都不要再待着了。”   “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们,”冶容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身影就要消散,却在消散的最后一刻,又张嘴说了些什么,声音虽小,但到底被周晏等人听到了,“他这个样子,确实比在天道要好些......”   冶容走后,整个院子陷入了寂静,谢长青眉目间一片冷肃,而沈妄却不知何时握上了周晏的手腕,周晏的手腕被他攥的微疼,但少年此时唇抿起,竟没有丝毫要躲在人背后不出声的怯懦。   他转头看向谢长青,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师父,您觉得这人说的有几分真?”   他没等谢长青回答,自顾自说道:“我觉得他说的有十足的真。”   谢长青转过身来,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望着他的眸,却是笑道:“是不是该吃饭了?”   几人被他这话说的一愣。   “吃饭是大事,既然该吃饭了我们先去吃饭,”谢长青温声道,“什么事我们吃完饭再说,不管怎么样,不还有为师么?”   他是这样说,可一顿饭谁都吃的没滋没味。   等到众人都吃完饭后,谢长青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屋外漫漫下着大雪,可他望向周晏的眼神一片温和:“小晏,你知道同光宗吗?”   周晏抬眸想了想道:“听说过。”   “知道便好,”谢长青笑道,“同光宗有个首席,长年闭关,百年不出无极峰一次......”   他道:“就是你。”   从当年捡到周晏,决定收他当徒弟的那一刻,谢长青便已经开始了为他做打算。   他捡到周晏时,小小的孩子浑身冰凉,腰腹间被捅了一个血窟窿,当时谢长青便觉得不同寻常,只能早早做打算。   他将心中的想法尽数说给小徒弟:“我与同光宗如今的宗主有些旧交,我曾与他说好,给你讨了一个机会,同光宗的宗门大试,如果你能拔得头筹,便可做同光宗首席,入住无极峰。”   “莫急,并非让你拜入其他师门,”见周晏脸色稍变,谢长青笑道,“如果你出师前没有发生意外,这约定便当做不算数,同光宗也和你没有关系。若发生如...今日的事,你即便当了同光宗首席,也不过暂居无极峰,等事情解决完,还是要回来的。”   他本可让无极峰通融通融,给周晏一个普通弟子的身份,混在普通弟子中,若仇家追杀过来,倒也难寻。可也就是普通弟子,如果仇家太过强大,同光宗受到压力,也便能轻易放弃周晏。   所以需得首席的身份。   天道的人,谢长青溢出一声笑:“这次为师跟你一起去。”   大不了到时拼个鱼死网破,他徒弟不想去的地方,纵使天道之人来了又如何?   和周晏解释完后,谢长青抬眸看向谢疏桐:“你不是一直嚷着要下山,走遍十三洲历练么?为师这次允了。”   可谢疏桐脸上却不见一点喜色,她脚步一挪,站到周晏身后,明艳脸上一片严肃:“师父,我连师弟都保护不好,还要什么下山历练?”   话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谢长青到底没说出反对的话,只轻声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我和沈妄有些事要说。”   他这句话说完,就见周晏起身,竟是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给他磕了一个头。   少年不知道怎么报答,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他起身时,额头已经红了一片,但脸上却挂着笑意,似乎很不让谢长青担心,只笑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努力拿到首席的位置。”   谢长青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你是为师教出来的,师父相信你。”   可待周晏和谢疏桐出去后,他目光再放到沈妄身上,却闪了闪。   沈妄自见过冶容后,便出奇的平静,谢长青让他单独留下来,他面色一点都未改,只望着周晏的身影消失在屋外。   但他却在谢长青下一个问题中猛地抬起头来。   谢长青看着自己最小的徒弟,轻声问道:“你和小晏是什么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8 22:30:02~2021-12-29 21:2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归去来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日迟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糯是甜甜~ 30瓶;我的菩提玉斋呢 29瓶;我要这手有何用 15瓶;撑死的饕餮、朽夏煌月、钎欤飛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他还年少的爱人   周晏从堂屋出来后, 身后的门便被谢长青用灵力关上了,他有些担心地望了望屋内,谢疏桐在旁边道:“放心吧, 师父总不能杀了沈妄。”   两人一起长大, 纵然周晏脸上一派笑意, 谢疏桐也能看出他的不安, 她拉着周晏离堂屋远了些,在屋檐下认认真真将小师弟鬓边被风吹散的发给别好:“没什么大事,纵使有事,不还有师父和我么?”   她并不是笨的人, 从冶容和谢长青的话中也就能断断续续猜出些什么,她倒不觉得周晏曾从天道来有什么好的,只觉当年周晏一人在天道,是不是受了些什么委屈。   “这次可不一样了, ”谢疏桐看着少年清凌凌的眸子,“你如今可是有师父师姐和沈妄的人,便什么都不用怕。”   她揉了揉周晏还有些泛红的额头:“天太冷了,先进屋待会儿。”   周晏给了她一个很轻的拥抱,像小时候那样拍她马屁:“师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姐。”   谢疏桐随手给他打开了一件屋子, 笑着将他推了进去。   是周晏再熟悉不过的,沈妄的屋子。   屋中点着有碳炉,暖融融的一片, 周晏便坐在床上, 他扭头安安静静地去看窗外不断落下的雪, 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门被推开的一声吱呀轻响, 是沈妄回来了。   他眉目冷冽, 但看到坐在床上的周晏时,眉眼顿时温和了几分,他走到周晏跟前,拉着他的手腕往自己眼前送了送,低声问道:“疼么?”   他当时一时失了分寸,攥着周晏的手腕不知攥了多久,少年皮肤白,此时几道通红手印横在瓷白腕子间,瞧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周晏歪头笑了笑:“我没这么娇气,不疼的。”   “沈妄,”他仰头去看他,“师父问了你什么?”   他这笑盈盈的样子漂亮极了,沈妄却是坐在他身旁,手臂一伸,便将周晏拦在了怀里,他垂眸吻了吻少年的发顶,声音低沉:“那剑将你整个肚子都给通穿了,当时疼么?”   周晏愣了愣,才明白他问的什么,他脸埋在沈妄怀中蹭了蹭,笑道:“我当时还小,才四五岁,哪里知道疼了。”   “你别想扯开话题,”周晏眉眼弯弯,“师父不会就给你讲我过去的事吧?”   “没有,”沈妄突然笑了一下,他道,“我们商量了一下去同光宗后的事。”   他想起刚刚和谢长青的对话。   他向来除了周晏,不愿意将耐心分给其他人一点,哪怕是谢长青也不例外,可牵扯到周晏,沈妄竟垂眸将他和周晏的事情耐着心思大致给谢长青说了一遍。   他声音淡淡,将所有的主动方推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就等着谢长青的发怒。   可他等了许久,却等来一声轻笑:“小晏什么样子,我哪里不知道,你不用这么说。”   “他这个样子,连疏桐都看出来了,为师也早就知道了,”谢长青笑了笑,“我不愿意做拆人姻缘的事,只是要告诉你,此番天道之人来,小晏的身世不一般,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没等沈妄回答,又道:“你不用说些什么不放弃的话,海誓山盟多的是只有嘴中易得,为师只看你怎么做。”   谢长青声音浅淡:“你也别告诉他为师知道了这事,等这段时间的事情结束后,再来好好说你们二人的事。”   将心思从刚刚的对话中□□,沈妄垂眸将周晏手腕捏在掌心里,轻轻将他掐出来的淤痕给揉散,待揉的差不多了,他温声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些药膏来。”   药膏一般被放在小厨房,可沈妄出了门,待周晏看不到他的身影后,绕过小厨房,轻轻一跃,便跃过围着栅栏的小院子,只身进了旁边的林子。   其余几人都在屋中,风雪转眼将他的留下的脚印抹去,竟没有人发现他离开了院子。   沈妄敛着眉,在林子中走了一段路,等院子在他身后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后,他才扬了扬眉,唇中吐出几个字:“出来吧。”   他五官本就锋利,下颌处的线条尤其冷冽流利,如今半隐在风雪中,眸中含了些阴沉的淡漠,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   云杉在风雪中趴了两天,听到沈妄这句话,出来时被冻的差点走不了路。   他用了十几年让魔物学会模仿成他的样子,试图蒙混过阵法一段时间,又费尽全部力气撼动阵法,好不容易换得了能出来几日的时间。   每一刻时间对他来说都很珍贵,即便因为对抗阵法受了重伤,连用灵力驱寒都做不到,可他还是忍住寒意,飞快道:“我没有骗你吧?今天来的那人,就是云芜身边最亲近的一个仙君,叫冶容仙君。”   他前日找到沈妄,将来的目的告诉了他,谁知沈妄却不信,他趴在雾潋山小院子外一天一夜,等看到冶容来寻沈妄后,才再一次联系沈妄,终于换得沈妄愿意来林子中与他一见。   沈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前日我们见面不是说好了么?”见他神色没有波动,云杉顿时急了两分,“你知道云芜是谁么?如今的天帝。”   他在阵法中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一张脸像从阴曹地府中爬出来的厉鬼,可眼中却含着疯狂的光:“那可是天帝啊,你们就算逃到同光宗,他想带走周晏,一个同光宗算得了什么?你如今能和他抗衡吗?”   “只要你跟我走,”云杉吞了口口水,喃喃道,“我有办法将你原来的身份给你唤醒,到时云芜要来......”   他双眸猩红,说到这时却勾了勾唇,像梦到一个美梦:“你把他杀了就是了。”   他竟是想要中断沈妄的轮回。   沈妄垂眸,云杉的疯狂没有引起他的一点波动,他轻声道:“我原来的身份是什么?”   “这个不能说,”云杉惊醒一般,“但你到时定不会后悔就是了。”   唤醒上古之神的轮回本就是违背天意之事,可沈妄这是最后一世轮回,只要沈妄自身不知道,外力中断唤醒他说不定在天意允许的范围之内。   等沈妄被唤醒后,自然能明白,周晏不过是他小小的情关而已,到时他将云芜做出的事说出来,再求沈妄除了云芜。等沈妄飞升此界后......   云杉的笑容又大了几分:“我能出来的时间不多,你快些考虑,到底要不要跟我走。跟我走还能有对抗云芜的可能,不跟我走......”   “我跟你走。”   云杉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沈妄打断了,云杉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沈妄飞速上前两步,再然后,他的肩膀便被沈妄抓住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感觉到一股凶悍的灵力闯入了自己的身体,一路横冲直撞,最终盘踞在了他的灵海之上。   沈妄竟然趁他虚弱加之毫无防备,将自己的灵力根植在了他体内。   外人灵力入体本就是痛苦的事情,云杉睁大着眼,痛苦使他额头冒出冷汗,再顺着他灰白脸庞滴下来,隐入脚下的积雪中。   一切动作不过发生在转眼之间,沈妄做了这些动作,转而后退了两步。   他将灵力根植于云杉体内,本意是想拿灵力做个威胁云杉的手段,可他目的达成,心中念着周晏手腕上的伤,竟是连威胁的话都不耐烦说两句,只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云杉没想到他一个上古之神,即便是在轮回,还能做出那灵力威胁人的手段。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到底没说什么,只轻声道:“明天。”   “办完事需要多长时间?”沈妄又问。   “只需两日。”   “好,”他点了点头,“明天清晨,我在这里等你。”   他说完这句,转身便要走,云杉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阵疯狂的大笑。   他活不成,那干脆大家都死吧。   沈妄再次推开屋子的门时,一抬头就撞入了周晏晶亮的眸,少年看见他,眼睛亮了亮:“怎么去这么久?”   沈妄将自己满身的寒意用灵力散去,才来到他身边,他坐在周晏身旁,低头给他手腕上上药,倒也不打算瞒他:“我准备出去一趟。”   周晏愣了一下:“去哪?”   沈妄将最主要的东西说给他听,倒最后温声道:“只用去两天便好,你先和师父去同光宗,我两天后再赶过去。”   周晏皱了皱鼻子:“会有危险么?”   他无条件地相信了沈妄说的所有,听完后的问题只是担心他有没有危险。   沈妄被他说的心尖发痒,低声哄骗他:“给我亲一亲,就没危险了。”   周晏一怔,随即脸颊就红了一大片,少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剑穗,塞到了沈妄怀里:“这个给你,我给你编的生辰礼物。”   “就先给你吧,我编了很久,”他有点得意,把脑袋凑到沈妄跟前,有碎发散到光洁额头上,像讨赏的小动物,“就当先把生辰的好运给你。”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周晏躺在里面,沈妄坐在他身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刻些什么,周晏就眯着眸给他絮絮叨叨地说些以后去了同光宗的事情。   有师父师姐和沈妄在身边,周晏从来不觉得要怕些什么,他睡意昏沉间想,他当然不要再跟着那个讨人厌的云芜回什么天道。   最好那个云芜知道自己讨厌他,就早早的放弃带他走好了,这样不知道来年开春能不能来得及赶回雾潋山,看雾潋山初春的草长莺飞,吃上最新鲜的槐花饼。   等到晨曦第一缕光打进来时,沈妄拿着一个东西碰了碰他脸颊,带着玉的冰凉,一下子赶跑了些周晏昏沉的睡意。   他从床上坐起来,直起身子,就看见一块苍绿色的玉。   玉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周晏。   “同光宗弟子都会佩戴刻有自己名字的玉牌,”沈妄将玉牌系到周晏劲瘦腰间,“去了之后记得戴好知道么?”   他刻了一夜,终于赶在天明,将周晏在同光宗的玉牌刻好了。   周晏甚少收到刻着自己名字的东西,他垂眸饶有兴趣地把玩了一会儿,抬眸笑道:“我记得了。”   “沈妄,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把青竹伞么,”周晏问他,“是你自己做的吗?”   沈妄想了想:“我无聊时做的。”   “同光宗在的灵州多雨,”周晏歪了歪头,“我打算以后下雨时就打着你送我的那把青竹伞。”   总归是少年,哪怕是要去同光宗避难,也能找到细碎的期盼。   沈妄什么都没说,却垂首拉着他的手腕,亲了亲他的眼睫。   极短暂的停留,像和一只蝶不经意的相逢。   他低声道:“我要走了,在同光宗等我。”   周晏点点头,他纵使有些不舍,但只当沈妄去了两日后就会回来,于是笑着与他道别:“我们两天后在同光宗见。”   沈妄转身出了门,出门的那一刻,转身又看了一眼周晏。   他还年少的爱人。   这一眼是沈妄很多年很多年后都不舍得忘记的一眼。   盛夏枣树上说要给他做媳妇的少年正望着他,眸光明亮而又有着坦荡的柔软,清凌的像雾潋山上温软的初春。   就像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即将经历世间至深的痛苦前,周晏仅剩的最后一点少年时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9 21:28:41~2021-12-30 20: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要这手有何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玄、我要这手有何用 20瓶;44796158 18瓶;甘棠 2瓶;想把腿毛剃光、撑死的饕餮、辛夷花的低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绝境、圆满   冬日里的雾潋山天亮的晚, 沈妄因为给周晏刻玉牌,所以晚了些,等他出了院子时, 远方天际的曙光正漫漫地升起。   他转身进了林子,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有几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了雾潋山山底。   *   谢长青知道沈妄有事要出去时, 没有说什么,只是沉吟片刻,垂首温声道:“为师知道了,既然这样, 我们就先走。”   既然决定了去同光宗,那么就事不宜迟越快越好,谢长青定的时间是吃过午饭后出发,可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猛地出发,收拾起来倒也麻烦。   每人不过大致整理了一下,也将将到了中午,谢长青本想着先到山下镇子里简单吃一点,可周晏却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 他对谢长青道:“师父,我们还是直接走吧。”   谢长青思索片刻,决定按照周晏说的办。   当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完后, 师徒三人站在小院子的栅栏门前, 由周晏关上了最终关上了栅栏门。   谢疏桐在旁边颇为可惜地道:“就是养的鸡还没吃。”   她每天拿小米喂着他那些宝贝鸡, 好不容易养大了。本说着过年吃, 却没吃成, 只能给放养了。   谢长青失笑:“现在什么时候了, 还想着吃。”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他们踏雪出来留下的脚印还残留在院子中,似乎像过往十几年中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冬日,就算清晨出去,也总能赶在暮色之前回来。   “在同光宗待不了多久,”谢长青看了看垂头丧气的两个徒弟,温声道,“顶多暮春,为师就带着你们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周晏微微垂着的单薄眼尾立马扬了起来。   他偷偷侧目去看谢长青,但嘴角的笑意到底忍不住露了出来。   谢长青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刚想伸手弹一弹他的脑壳,却见小徒弟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站着周晏旁边,此时侧过身去看周晏,便看不清身后,可当他看到周晏的面容不对时,眉目一敛,猛地转了身子。   待看清对面走来的人后,他下意识地站在了周晏身前,他旁边的谢疏桐也是一僵,随即站在谢长青身旁,和谢长青一起将周晏结结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可下一瞬,便有一只白皙的手拨开了两人的胳膊。   周晏从他们身后站了出来,微微靠前一步。   按理说他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十七岁的少年郎,不该再站到师父师姐身后躲着了。   心中的不安在见到云芜的那一刻放到最大,周晏眼睫颤了颤,反而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   云芜从远方的一条小道上悠悠走来,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衣,衣摆袖口处却用金线绣者暗纹祥云,瞧上去端的是高华无比。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有昨日才见过的冶容仙君。   几人都是天道的仙君,本可用灵力一瞬就来到周晏三人跟前,可云芜偏生要慢步踱过来。他踩着积雪,眉眼间含着融融笑意,像是在欣赏雾潋山冬日里的皑皑雪景。   等来到周晏三人跟前后,他含笑的目光才落到周晏身上,第一句开口说的话更像是随意的寒暄:“阿晏十几年来就住在这里么?”   他轻轻啧了一声:“寒酸是寒酸了点,但我一路看过来,倒也不失秀美。”   他视线轻轻放到周晏身上,笑道:“阿晏这是要干什么?”   谢长青脚步一动,就要跃到周晏身前,可却被周晏伸手挡住了,少年上前踏了一步,眼中没有一丝笑意:“我上次就说了,不欢迎你。”   云芜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初见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说要跟我走,”他唇角又弯了些,“还说要帮我报仇。”   他上前了两步,就要去捉周晏的手腕,温柔道:“阿晏,你记不得以前的事也没关系,我带你回天道,我们慢慢想起来。”   他的手没有碰到周晏柔软的手腕,而是触碰到了冰冷的剑刃。   灼日剑蓄势待发地盘旋在周晏手腕上,锋利地剑刃虎视眈眈地对着云芜。   周晏简直觉得眼前的人不可理喻,他强压下内心的厌恶,对他道:“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想拿走就拿走。”   他一张脸莹白,偏发乌黑唇红润,这么不客气地说着话,都浑身透着一股鲜活的少年气:“我不想跟你走,不管我们以前发生什么,我不想知道,你也当忘记了不行么?”   云芜望着他这副样子,眸光闪了闪。   他见过懵懂无知的周晏,亦见过战场上眉间染血神色都不变一下的周晏,却还未见过这样少年意气的周晏。   好似什么都不怕,站在漫天寒雪中,却恍若盛夏轰鸣而过,唯独将他存放在了这方寸之地,让人触目凭白想起挂在夏日树梢的暄软阳光。   云芜的喉结动了动,他近些年来坐稳了天帝之位,举目望去竟有些寂寥的寒,便总想捉些温软的风入怀。   故人不常入梦,可总有极地汹涌的海水在梦中席卷而来。   “阿晏,你跟我回去,”云芜并未生气,语气反而更轻柔了一些,“你若想下来玩,我可以常常带你回来。”   他想他是喜欢周晏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是他将周晏从极地带出,如果没有他,周晏也不会遇到如今的师门。   所以周晏该是听他的,是他的。   一直手斜着插进来,拽着周晏的手腕往后拉了拉,将他罩在了身后,谢长青淡声道:“小晏年少不懂事,冲撞了仙长,可他不愿去,也烦请仙长莫要强求。”   云芜只扬了扬眉,看谢长青的眼神像看一个什么随便的玩意:“我若想带他走,只凭你可拦不住。”   谢长青将两个徒弟挡在身后,垂眸笑了笑:“我当了他们十几年师父,如今若是连徒弟都护不住,说出去恐让人笑话,纵然仙长是天道仙君,我拼死一试,倒也可看看与天道差了几分距离。”   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周晏睁大了眼,想要上前站到谢长青身边,却被谢长青用灵力轻轻送出了几丈远的距离。   周晏被送出去后,谢长青灵力消失的下一瞬,他就要提着灼日剑上前,就被身旁的谢疏桐抓住了手腕。   他们被谢长青送到了院子中,背后就是堂屋,谢疏桐拽着他推开堂屋的门,转眼躲进了屋内。   平日里不靠谱的师姐此时冷静的像另一个人,她低声而又快速地对周晏道:“小晏,他要找的人是你,这个密道通向后山,你从这里走,然后逃跑,越远越好,知道了么?”   她拽着周晏走到桌子边,弯腰伸手敲了敲木桌下的地面,就听咔嚓一声轻响,桌子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人可以过的口子。   谢长青连最坏的场面都想好了,若是来不及去同光宗,便由他拖着,让周晏和谢疏桐从这密道中逃走。   谢疏桐抿了抿唇,转述给周晏的话中,将自己的名字隐去了。   师父如果不行了,那谁还能再拖一点时间呢。   她是师姐啊,总要担起师姐的责任不是么?   周晏看着她的眸子亮极了,一张口声音都是哑的:“师姐,你知道不可能的。”   “小晏,”谢疏桐从没这么严厉地给他说过话,“听话。”   她突然笑了笑,明艳艳的,抬起手就朝周晏眼前撒了些什么,那东西无孔不入,周晏转眼就吸了一口进去。   他瞬间感到一股无力的眩晕。   等他几瞬后清醒过来时,就已经被谢疏桐送到密道里待着了。   谢疏桐刚刚那一瞬间给他的拥抱还有些残留的触感在怀中。   已经长大的姑娘将小师弟抱在怀中,还像小时候那样,却也似是感受到了些什么,揉他头顶的手也用力了些:“我早就想给你说了,长大了就愈发不让师姐抱了。”   她小时候便喜欢抱周晏,每每将些乱七八糟的恐怖故事吓周晏,等把人吓着了,她就抱抱他,说不用怕,师姐在这里,什么恶鬼都能给你打跑。   乖乖的小师弟抱起来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厉害师姐。   可等长大,周晏懂得男女有别后,高兴了就只会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师姐是姑娘,我大了,不能再随便像小时那样一害怕就让师姐抱了。”   其实她挺喜欢小时候的日子的。   “再给师姐抱一下,”谢疏桐拍拍他的头,像小时候每一次给他讲完恐怖故事那样,“小晏不用怕,师姐去把坏人都给你赶跑。”   她知道门外的人不是故事中不存在的鬼怪,也不是她能说赶跑便赶跑的存在。   可她生在雾潋山生,死若也能在雾潋山死,为小师弟挣得一线自由生机,实在没有比这更圆满的结局了。   周晏在密道中清醒过来,仰头就要推开被谢疏桐关着的密道门,可他伸出去的手一碰到门,便被一道灵力打了回来。   是谢长青设的一个阵法,这门只能开一次,就被阵法镇压着,再也无法开启第二次。   周晏仰着头,死死盯着密道的门。   少年被逼到绝境,纵然红了眼眶,可师父师姐再门外,再没有让他犹豫思考的时间。   周晏咬了咬牙,找准阵眼,握紧拳头,裹挟着灵力,猛地朝门上捶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哦!这章揪评论前十的宝送出小红包和我的贴贴!(什么鬼(°ο°)贴贴是玩笑话但红包是真的!( ̄▽ ̄)~*)   祝看到这行字的宝子新的一年开开心心万事如意平平安安早日暴富!   (祝福发射biubiu~)   感谢在2021-12-30 20:10:12~2021-12-31 23:2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ive_ 2个;史迪仔的猫猫、4514604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把腿毛剃光、苏大流氓兔 20瓶;Dive_、Aurora 4瓶;执扛人、撑死的饕餮、白鹿瞳、宸、4479615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再没什么可失去   第一拳砸伤去, 丝毫没有破坏阵法,阵法荡起细小的波纹,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谢长青为了让他和谢疏桐只能往后山逃, 费了不少的心思, 院子这一片都被他用阵法覆盖住了, 周晏便是想绕过密道门, 从其他地方破土而出,也都会受到阵法的镇压。   他咬了咬牙,将眼中的泪给逼回去,认认真真地瞧准了阵眼, 一拳一拳地砸上去。   一拳不行就一百拳一千拳,这并非攻击类的阵法,总能给它破了。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无人的堂屋内荡起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 随即便有一只握拳的手从桌子下的地面中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骨节处止不住的血流下来,再顺着腕子流到瓷白小臂上,纤细指尖都微微颤抖着。   周晏垂眸,用满掌心都是血的手撑着地面一跃, 便从密道中跳上了地面,立时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粘稠鲜红的手印。   可他连眉都没皱一下,左手已经有着见骨的伤口, 右手却还完好, 他便握着灼日剑, 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屋子。   云芜还站在原地, 可他的师父却被云芜用灵力化线束缚着, 捆绑在院子中的槐花树上。   两人显然已经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拼斗, 院子方圆十里到小腿肚的积雪已经被灵力摧毁至尽,露出的土地也被灵力鞭笞的焦黑一片。   连带着院子东面的屋子都坍塌了一片,像被揉碎的纸,随意地扔在了脚下。   这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家。   谢长青被灵力禁锢着,低垂着头,生死未明,谢疏桐委顿在他旁边,似是晕了过去。   而周晏从秘境里破阵出来,也不过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谢长青的修为纵然再接近天道,可到底未飞升,如何能和天帝抗衡。   周晏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直直窜上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烧的他呼吸急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心仿佛被利刃狠狠地捅进去再抽出来。   捅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眼睫颤着,握着灼日剑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青色血管从手背上浮现出来,他看着云芜,眼中填满了恨和怒。   十几年来,少年从未体会过恨的滋味,此时却被恨充斥,像把拉到极致的弓。   “阿晏是在担心你师父师姐么?”云芜眉眼如画地望着他,微笑道,“你放心,这是你师父师姐,你没有走,我自然也不可能对他们做什么。”   他似乎格外喜欢周晏有些冷冽的样子,一步步走向他,温声道:“我们走吧。”   迎接他的是周晏扬手袭来的剑。   可云芜只是轻轻一扬手,灼日剑就像被定格在那里一样,被他轻轻一拨,剑就偏了方向。   周晏一剑不成,又换了个方向,想要刺出第二剑,可手腕却被云芜捉住了。   云芜微微一用力,他就像被卸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腰身一软就要倒在云芜怀中,他咬着舌尖一用力,才堪堪站直身体。可灼日剑却不得已地从他指尖滑落,掉到了地上。   云芜离他很近,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出来,似乎是想碰碰他的脸颊,可周晏纵使被他禁锢着,面对伸来的手,竟是一躲便想张嘴就咬。   他像个被惹怒的小豹子,四肢被仇人束着,也要张嘴撕咬下一口仇人的肉来。   云芜一怔,手到底没碰上他脸颊,而是手腕一转,捏住了周晏脖颈。   白皙柔软的脖颈被他捏在掌心中,皮脂下的血管因为主人的愤怒,云芜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周晏血管的跳动。   周晏被迫抬起头来,碎发下的眼睛中布满着血丝,他被云芜攥在手心,却还是一字一句冰冷道:“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云芜却是笑了,他另一只手松开周晏的手腕,覆上他脸颊,指腹拂过他的眼尾,无不亲昵道:“我等着你。”   “可是,”天帝垂眸,似是不解,“阿晏,我没怎么伤你师父师姐,还答应你可以常回来看他们,你怎么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呢?”   “我刚刚想了又想,”他笑了一下,“难不成是你还有心上人放不下?”   周晏呼吸一顿。   云芜没有放过他这点变化,脸色蓦地阴沉了下去,他头又低了些:“你真的有心上人放不下?”   周晏侧首,厌恶般地离他远了些,不愿意给他多说一句话。   气氛静了一瞬,云芜突然拿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脸色又恢复了温和,说出去的话却淬着冻人的寒意:“我本想带你回天道后慢慢让你记起来的,如今看来也不用了。”   “周晏,”他笑了一下,“你算什么东西,当了十几年的人,竟也敢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松开周晏的脖颈,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便有磅礴的灵力自他手中泄出,灵力转入地下,不过一瞬,焦黑的土地上便凭空冒出了几株巨大的藤蔓。   藤蔓迅速地绑住了周晏的手脚,将他困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周晏用力挣扎了一下,藤蔓反而是越捆越紧,他睁大着眼睛,紧紧盯着云芜,就见云芜闲庭散步般地退到了冶容身前。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乌云卷席着天空,低低矮矮地压在众人头上,一片厚重的惨淡。   云芜笑了笑:“你是说让他受点刺激就能想起来以前?”   他身后的冶容一怔,意识到是问自己后,连忙道:“是的帝君。”   他眉心动了动,到底忍不住,又道:“可也不能太过,他魂魄不稳,怕刺激太过会出了问题。”   “我自有分寸,”云芜敛眉,“把那两个东西拿出来吧。”   冶容终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搞不清楚,云芜到底是喜欢周晏,还是喜欢他自己。   静了一瞬,冶容侧首轻声道:“让周晏看看你身后吧。”   他旁边站着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仙君,听到他说的话后,没有丝毫犹豫,便侧身露出了身后一直挡着的东西。   他一直挡着的人也出现在了周晏眼前。   周晏呼吸顿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池楹被打晕,用一根灵力细细绑着悬浮在空中,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兔子。   云芜弯腰,从池楹怀中将兔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周晏张了张唇,眉目间终是闪过无措的慌乱:“不要......”   可他被藤蔓绑着,终是无力阻挡云芜的动作,云芜揉着怀中兔子洁白的耳朵,淡声道:“松开他。”   拖着他的灵力转眼就消失,池楹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下。   他本就昏的不深,如今一下子被砸醒,恍惚了一下,一抬头就见云芜怀中抱着的兔子。   池楹呼吸一颤,厉声道:“把我妹妹还给我!”   他本带着妹妹在家,却不知为何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看到妹妹被个陌生人抱在怀中。   “莫急,”云芜笑了笑,“你看看这是在哪里?”   池楹环视一圈,就看到槐树下的谢长青和谢疏桐,还有清醒着的周晏。   “看清楚了,也记清楚了,便是因为周晏不听话,我才这样子做的。”他话是说给池楹听的,可却是看着周晏。   他话音落下,手一用力,怀中的兔子连个声响都没发出,就死在了他怀中。   云芜提着兔子的耳朵,扔垃圾一般扔回池楹怀中,这才看着他,温声道:“你妹妹死了,全是因为周晏。”   池楹不敢相信般地看着怀中的尸体,就这么怔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周晏似乎也没反应过来,他唇张了张,竟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眼中才怔怔地流下行泪。   泪水顺着少年通红的眼眶滑落,无声地砸到地下。   全是因为他。   云芜指尖动了动,下一瞬,困着周晏手腕的藤蔓松开,无限地膨胀变大,最终将周晏吞噬了下去,变成一个椭圆形,滴溜溜地悬在空中。   周晏被困在藤蔓里,他蜷缩着,周身只有一点点活动的空间,云芜的声音不放过他似的,在藤蔓外响起:“阿晏,你要再不出来,你师父什么样子,我可保障不了。”   少年此时整个人都紧张无比,听觉比任何时候都敏感。他听到云芜这句话落下后,便有鞭子扬起的声音响起,随即便是皮肉被抽打的声音,和谢长青的闷哼声。   那鞭子像抽到周晏身上一样,他猛地抬起头,可却撞上了坚硬的藤蔓壁。   少年一怔,随即发疯般的去扒藤蔓壁。   可惜无济于事。   灼日剑掉在外面,他仅凭一双手如何能扒开坚硬的藤蔓壁。   少年不想流泪的,可鞭子的声音一声一声响起,每一鞭子都让藤蔓内的他颤抖一下。   他无措地要弄开藤蔓壁,却发现只有拿手捶,才能捶碎一点点。   那就拿手捶吧。   他平日里最怕疼,可此时跪在藤蔓里,一下下地捶着,却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壁身坚硬,他一只手本就已经鲜血淋漓,直到两只手都捶的见骨了,也只捶开一点点。   手再捶下去就要废了,他出去后还要握剑,手不能废。   周晏顿了一下,那就拿头撞。   周晏不知道拿头撞了多长时间,他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是哆嗦的,可却不敢停下。倒最后顺着他脸颊滴下去的东西,不知是他额头的血,还是他的泪。   恍惚间,周晏竟还来得及去想沈妄。   他有点想沈妄了。   不知道沈妄那边顺利不顺利,少年麻木地睁着眸,在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和无边无力的绝望中小小的祈愿。   上天啊,如果可以,沈妄晚回来一会儿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有风进了藤蔓内,周晏的眼睛亮了亮,他把手伸出那个被他撞开的口子里,想要再把口子撕大些。这次便好撕许多,没有过多久,周晏就从藤蔓中钻了出来。   白天的光都已经褪去,竟已是深夜了。   周晏浑身都是血,混着颈子上的汗,他睁着眸,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茫茫然的想要看找谢长青,就见谢长青还在树下,虽然浑身是伤,但到底有一息尚存。   周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一道灵力劈到人身上的声音,他瞳孔一缩,就感受到有个人直直地撞入了自己怀中。   周晏垂眸,就看到谢疏桐的脸。   他的师姐已经被劈出原身,下半身都是漆黑的蛇尾,可她还是笑着,伸手将周晏的眼睛捂住,小声道:“小晏,别看。”   下一瞬,便又是一道灵力劈到了谢疏桐身上,她的手没有在周晏脸上停留多久,就被灵力带着飞了出去,再也维持不住人的形状,恢复了蛇身,被灵力带着砸到了槐树上。   槐树顿被劈焦了一半,一条黑蛇挂在树枝上,没了生息。   天地恢复了寂静。   云芜站在远处,看着像是被定了身的,一脸茫然的去看槐树上谢疏桐尸体的少年,勾了勾唇:“大抵是够了。”   不过一天的时间,朋友妹妹被杀,被困在藤蔓壁中纵容筋疲力尽,但到底抱有微弱希望,靠着这微弱希望拼死出来后,果真看到师父虽奄奄一息却活着,可希望刚升起一点,师姐就身死在了他眼前。   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少年郎,该怎么承受这一切。   云芜精心为周晏设计了这个另他难忘的一天,作为他忤逆自己的惩戒。   冶容站在他身后,到底是不忍再看周晏的样子,微微侧目,别过了视线。   不远处的少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几瞬发生了什么,他身子晃了晃,踉跄了一下,慢慢地弯下了腰。   他皱着眉,手捂着唇,喉咙中迸发一声咳嗽。   下一瞬,便有汹涌的血从他指缝中流出。   竟是呕血了。   他眼睫颤着,一声声地呕血,似乎是要将心肺呕出来,便不会疼了。   血不要命地顺着他弯下的脊背,从唇角流出来,再顺着指缝流水般地砸到了地上。   没有人来扶他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31 23:25:31~2022-01-01 16:3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归去来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IER 20瓶;想把腿毛剃光 10瓶;悦悦打烊、白鹿瞳、撑死的饕餮、雁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怎么成这样了?   雾潋山旁的空地上, 有一处与旁不同的景观。   那是一块圆形的空地,它周遭都是腰深的皑皑白雪,可它却是一片草长莺飞的融融春意。   空地平常人看不见的虚空中, 藏着另一处空间, 那空间极大, 可中间却是一处状似祭台的圆台, 圆台中央坐着一个人。   圆台边缘,云杉站在那里,死死盯着祭台上的人。   他没有想到过程竟这么顺利,他以为会需要两日才能唤醒沈妄, 可如今不过过了一天,沈妄竟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   他这么看着,不过一会儿,圆台上的身影动了动, 随即睁开了眼。   淡漠的一双眼。   云杉一怔,紧接着眼中迸发出一阵狂喜,他试探着叫了一句:“上神?”   坐在祭坛上的沈妄静了片刻,站了起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着他的这道嗯声落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杉的笑意又大了些,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就代表着天意允许了他们这种行为, 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云杉连忙上去, 将怀中漆黑的宽剑递给了沈妄, 他笑道:“上神, 这是您的剑。”   “我知道周晏不过是您的一个小小情关, 可当时您处于轮回之中, 我只能以周晏引您来这里了,”他先把自己的无奈给说了一遍,又道,“可是云芜是留不得的,他这人口蜜腹剑......”   他没说完,便被沈妄打断了,他被唤醒,身形一夜之间宽阔了起来,再不是少年的模样,而有了些男人的样子。   于是穿的衣裳便有些装不下他,袖口短了,便从里面滑出一个青色的剑穗来。   剑穗被他捏在修长指尖,在此处暗沉的空间里是难得的一抹亮色,这是周晏一点一点给他编的,恍惚间还能闻到些少年身上温软的槐花香。   沈妄低头将剑穗认真系在他的剑柄上,声音淡淡:“谁说他只是我的一个小小情关了?”   云杉被他的这个问题问的一怔,他与云芜六七分像的脸努力思索了片刻,还是不解:“您万世轮回,最后一世便是要过情关,而周晏是您的情关,您醒了,也就过去了。”   他话没说完,就听身形宽阔的男人轻声道:“不过了。”   云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惊道:“不过了?怎么能不过了?!”   其他上古之神修为到了便可直接飞升此界,而沈妄却要再受万世轮回之苦洗清自身罪孽。   岁月悠悠,他甚至在轮回中将自己的姓名都忘却了,如今他却说自己不过了。   云杉不能理解。   他张了张口,还要再劝道,却见沈妄将宽剑背到背上,就要出了此方空间。   沈妄如今恢复了上古之神的身份,而他自己回了阵法之内,便再也没有能力蒙混出去第二次了,云杉被这个消息震的七荤八素,他不甘心如此,一咬牙,就想跑到沈妄面前拦住他,还要再说说,就见沈妄淡淡地朝他看了一眼。   不过是一眼,云杉浑篮紛身寒毛嗲起,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他自小在天道长大,上古之神中关于沈妄的事听的最多,原因无他,是因为这尊神手段太过狠戾血/腥了。   听说上古之时妖族肆虐,到处作孽犯下恶果,因数太多众神拿之没有办法,无奈之际,只有沈妄,挑了个最风和日丽的日子,去了妖族本族,一日之内血洗妖族,但凡伤过人的,都成了他剑下之魂。   到最后其余诸神看不下去,想去阻止他,到了地方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沈妄面无表情地坐在妖族王座之上,脚下已是一片血海和无尽刚死还温热着的尸体。   许是他办事均像这样凶残,惹了满身罪孽,才需入万世轮回之苦。   *   周晏不知呕了多少口血,才抵抗住从心脏中传来的揪心的疼,他脑中像被人用刀片拉着一样,整个人摇摇欲坠,但一双眼睛却睁到了极致。   他眼前都蒙了层血雾,耳中嗡鸣声不断,可却不时的有记忆朝他席卷而来。   他终是想起来了。   极地、天道、云芜和云杉。   他像是背了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着他直不起腰,可周晏眨了眨酸涩的眼,还是咽下喉中的血,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他向云芜看去,像第一次认识他那般,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遍:“云芜,你杀我就是了,你杀我师姐干什么?”   他又说了一遍:“当年雾潋山上,你应该直接把我杀了的。”   他的师姐,会带他捉蝌蚪,用卖果子的钱给他买糖人吃的师姐,他当亲姐姐来对待的师姐。   周晏眉心动了动,敛着眉,心神一动,灼日剑就回到了他手上。   经历过这一遭,他整个人如今看着狼狈极了,束发的发带断了,不过一低头,就有发从他肩头额间落下。周晏全然不在意,只专心垂首将灼日剑在手心里握好。   再次抬头时,他的双眸已经变得赤红,被半边脸颊的鲜血趁着,再没以前的清润,只显得可怖。   前尘往事压来,他被逼到如此境地,竟是要疯了。   云芜被他这眼神看的一怔。   可等不及他反应,周晏已经掠足像他袭来,不是雾潋山上十几岁少年郎的剑意,而是天道将云杉逼的退避三舍的剑意。   那剑意直直地冲云芜而来,云芜扬手想要躲过,却没料到周晏近了他的身后,足尖一点,竟是换了个方向,直接朝他身旁那个一言不发的仙君刺去。   那个仙君躲避不得,被他的剑刺穿了胸膛,直接钉在了地上。   周晏面无表情,脚干脆利落地踩在他胸膛上,垂首将灼日剑从他胸膛中□□,再也没有看地上的人一眼。   灼日剑在他手中灵活极了,银色的剑柄被染满鲜血的修长手指松松握着,显出一点妖冶。   当年他在天道助云芜逼退云杉,面对云杉方要杀死他的仙君,也至多不过将人给打伤,却也没真正杀过人。   这个仙君,还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周晏却连眉尖都没动一下,他微微侧目,将目光放到了冶容身上。   冶容对上他的眼神,后颈上的寒毛都不由得一竖。   周晏通红的眸中甚至还来得及带点笑意,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到冶容身上,轻巧如蝉翼一般,却让冶容感到他仿佛被周晏的手扼住喉咙,无处可逃。   可周晏的眼神却是轻轻掠过他,看向了云芜。   云芜垂眸:“阿晏,你是要对我动手么?你这一身本事,却是我帮你练出来的。”   他喜欢周晏,便想将周晏翅膀折断,脊背打碎,让他俱他怕他,成为被拔了翅膀的鸟,只能被他关在笼子里,靠他给的垂怜而活。   至于爱不爱的,云芜笑了笑,他打小明白,爱这个东西,向来是最不靠谱的。   老天帝最爱云杉,将他视为蛆虫,可如今这天帝之位,不还是他的么?   周晏将喉咙中的血咽下去,甚至不愿意再给云芜说一句话,他握紧灼日剑,朝云芜袭去。   他这一剑带着不要命的决绝,蕴含了全部力量,云芜躲避不得,只能扬手抗上,两股灵力相撞,周晏一咬牙,将灼日剑刺入了他肩膀,可他也被云芜一掌中的灵力震碎了心脉。   少年却没有丝毫停顿,竟是无视了云芜这一掌,他另一只借机手抓住云芜的肩膀,腰身一动,便绕到了云芜身后,灼日剑插在云芜肩膀内,毫不犹豫的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再被周晏抽出,他手高高扬起,灼日剑就要朝云芜的脖颈插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识海内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那疼痛太过汹涌,像魂魄被人捏着,用手握成拳狠狠地攥着。   周晏心脉本就已经被震碎,如今不过强弓之弩,再受不了过多的疼痛,他喉咙一痒,吐出一口血来,手跟着一颤,灼日剑便插斜了。   云芜趁机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他将手中周晏的一魄注入了一点自己的灵力,就见对面周晏恍惚了一下,张着的眸子顿时混沌一片。   周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左手手指的指尖已经开始虚化,慢慢的,指尖处刮起一阵细微的风,整个指尖便消失了。   漫天的疼痛笼罩着他,他眸中混沌一片,可脑中却无比清晰。   他是要死了吧。   周晏抽了抽鼻子,眼睫颤了颤,临死之前,内心终是生出了点遗憾。   可笑他自极地化形,先是在天道过了段混沌岁月,雾潋山十几年,得师门相护,爱人相伴。   到最后,一个也留不住。   云芜看着站在原地的周晏,温声问道:“阿晏,你心上人是谁?”   周晏眼皮抬了抬,他脑中清晰,身体却不受控制,听云芜这么问,哑声道:“沈妄。”   云芜愣了愣,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爆发一阵痛快笑意。   他笑道:“周晏,你知道沈妄是谁,上古之神,你于他不过一道小小情关。你以为他醒了,会有多在乎你么?”   周晏却突然像被定住了一样,不再看他,他抬了抬眸,眸子睁的大了些,望向了云芜身后,眸光波动了一下。   不远处,背着宽剑的挺拔男人一步步走来。   冶容在旁愕然:“上神?!”   云芜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周晏从他身旁掠过,提着灼日剑,一步一个血印地朝沈妄走过去。   他眼眸中都是血色,疼的麻木了,连表情都做不出转换。   云芜怔了一下,随即闪过一丝笑意。   他迫不及待地看到周晏如何被沈妄摧毁最后一丝支撑,从此之后便明白,只有他,才能给予周晏依靠。   周晏虽颤抖,却一步步走的稳妥,不过几个呼吸,两人已经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不过咫尺。   他从前在雾潋山的时候,最喜欢离沈妄两三步远时,脚尖一点,广袖飞起,毫不犹豫地扑向沈妄怀里,被沈妄抱住后,就拿发去蹭他的脖颈。   只觉冬雪都是暖软的。   而如今少年却是离他两步远,便乖乖站定了身形。   他分明满脸是血,双眸赤红,可抬眸瞧沈妄的时候,能依稀看出丝柔软来,他温声问道:“沈妄,你记起来了么?”   不过一天,曾经最爱笑的少年似乎已经忘了如何笑,周晏想对沈妄笑一笑,可努力扯了扯嘴角,也弯不出一丝弧度。   他话没说完,就感受到沈妄的手落在了他脸颊上。   沈妄想碰碰他,可周晏浑身是血,他竟无处下手,到最后只能将手轻轻放在周晏脸颊上,像是怕吓着周晏那样,他哑声道:“怎么成这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1 16:38:34~2022-01-02 23:2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日迟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矜辰 20瓶;玫瑰圆子、别烦你爹 10瓶;黃色郁金香、大大大梨花、撑死的饕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你拥有着他   沈妄总想将周晏养的娇气些。   最好是无法无天的样子, 他想要什么,自己都想法子给他弄来,让他觉得自己什么都配的上, 什么都敢伸手要。   可此时沈妄抬手碰了碰周晏脸颊, 再微微离开些许, 就感受到一掌粘稠的血。   周晏的。   “沈妄, ”周晏只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都记起来了么?”   沈妄第一次感受到害怕,他垂眸低声道:“记起来了。”   “那便好, ”周晏终于能弯起一点嘴角,“他说我不过是你一个情关。”   少年抬眸望他:“沈妄,你现在把我当什么?”   如果真的只是情关呢?周晏想。   那就情关吧。   他只剩这么点时间了,如果可以, 他只愿在这仅剩的时间里爱沈妄。   这一日承受了太多的恨,爱之于周晏来说,竟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但沈妄是真实的。   他问出这句话,就感受到抚摸着他脸颊的手往下走了走,拦上了他的肩膀, 下一瞬,周晏就被沈妄拥到了怀里。   沈妄想将周晏狠狠的揉进怀中,可周晏此时仿若破碎的琉璃娃娃, 沈妄只能轻轻的, 呈现出一种克制的拥抱。   但话是炙热的:“我没有当你是情关。”   “我当你是爱人, 是媳妇, ”他怕周晏听不清似的, 唇又往他耳边凑了凑, “或是把你当丈夫,当情人,当对于我来说,一切关于情爱的密不可分的唯一。”   他拉起周晏的手腕,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脸颊和脖颈,让周晏感受到他的存在,直到自己干净的脸沾上周晏凌乱的血,从远远看去,两人那么像。   沈妄看着他的眸:“感受到他了么?”   周晏看着他满脸自己的血,指尖颤了颤:“感受到了。”   沈妄将他额间凌乱的发拨开,轻声道:“你拥有着他。”   可以对他索取一切,让他为你做你想做的所有。   周晏怔愣了几瞬,倏尔笑了笑。   他满身狼狈,如今这么一笑,偏生出点艳色来。   少年点起脚尖,用唇亲了亲沈妄下颌。   他一天里被绝望与愤怒吞噬,恨不得连指尖都化成坚硬的利剑,刮下来片云芜的肉,可此时仰头亲吻沈妄时,唇珠却是柔软的。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过后,周晏腰身动了动,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少年眸光闪了闪,轻轻张了张唇,似乎要给他说什么,可到底什么都没说。   下一瞬,他就转身,灼日剑扬起,扑向了云芜。   随着灼日剑的扬起,天地之间忽地挂起罡风,狂暴的风拥簇着周晏像云芜奔去,也困着云芜逃脱不得。   周晏将剑狠狠地刺入了云芜心窝。   云芜只来得及伸手握住灼日剑剑刃,抵抗着周晏的狠戾。   周晏没握剑的左手分明已经没了,可还是扶着右手臂,将灼日剑又往云芜心窝处刺入了几分。   多进入一寸,便是多偿还池楹妹妹和谢疏桐一点。   他在雾潋山十几年,害得师门朋友如此,总要偿还些什么。   至于沈妄。周晏单薄眼皮下的眸光闪了闪。   万世轮回,洗清罪孽,飞升此界。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云芜闷哼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拍开他,就见掌心直直穿过了周晏身体。   他睁大了眼。   狂风来得快去的也快,冶容和沈妄同时向两人奔来。   一个扶住了云芜,一个接住了跌落的周晏。   灼日剑哐啷一声落到地下,却再也没有和寻常一样,自动蜿蜒上周晏手腕。   周晏缩在沈妄怀中,眼睑合上,一动不动。   风停,天地寂静。   云芜猛地转头看向冶容,厉声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最清楚的么?冶容眉心跳了跳:“他受刺激太重,他魂魄本就不稳,从刚刚便已经开始消散,来伤帝君这一剑,只是让他消散的速度快一些而已。”   天帝受伤,整个天道都会有感知,不过几刻,便会有众多仙君下人道一探究竟。   云芜将心口处的血止住,就要去捉周晏的腕子,却捉了个空。   沈妄只觉得怀中的人太轻了,周晏本就轻,他来雾潋山后,每每吃饭,都要哄着人多吃点,思量着什么时候能把他养重一些。   可再轻,却也没有此时轻。   真像是一缕风,随时都能在他怀中消散。   冶容扶着云芜离的远了些,轻轻往周晏方向瞥了一眼,叹了一口气,终是道:“帝君,周晏死了。”   寻常人死去还能有一副躯壳留着,可周晏死去,魂魄消散,最终只能化为世间最寻常的一缕风。   再寻不到他踪迹。   云芜面色惨白,眉目间阴沉一片。   周晏蜷缩在沈妄怀中,果然从脚开始消散逝去。沈妄想碰碰他,却也是伸出指尖,只穿过他身体,碰到一团空气。   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拢着周晏。   冶容叹道:“他体内缺了一魂一魄,其中一魂是补了天道窟窿,可另一魄不知如何不见的,如果现下能找到他那缕魂魄,到底还有救回的可能。”   云芜指尖动了动。   “不对,”冶容紧接着摇头道,“如今天道人道灵力短缺,蕴养周晏魂魄需再精纯不过的灵力,天道人道不可能因为蕴养他的魂魄,而枯竭至尽的。”   云芜看着沈妄怀中的周晏,鬼使神差地向前一步,周晏的一魄已经被他捏在指掌间,快单薄到消散,他广袖动了动,那缕魂魄将将被他拿出来之时,天际却是一阵翻涌。   不少仙君踏着云海而来,为首的仙君见到云芜后惊喜道:“帝君无事!”   云芜指尖一动,周晏的一魄就被他扔回了储物戒,他仰头朝众仙君露出一个温和笑意:“本帝无事。”   无人看清他这点动作,云芜轻轻呼了一口气,终是敛眉,将视线从周晏身上别开了。   如是无人,他能交出周晏的一魄,可现下天道众仙君看着,他若交出了了,后面不论如何解释周晏的一魄在自己手中,都有些牵强。   喜欢一事,远没他的天帝之位重要。   众仙君见云芜无大碍,注意力紧接着便被沈妄吸引走了,纷纷讶异道:“这不是上神么?”   “这是怎么回事?”   ......   周晏被沈妄拢在怀中,众仙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能看到一只低着头的沈妄动了动,霎时间,一道凶悍灵力直冲天际。   灵力划破天际,不一会儿,被灵力冲洗着的天际融合般的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空间内暗沉沉一片,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气氛沉寂了一瞬,随即便有窃窃私语声荡漾开。   “这是另一方世界空间开启了?!”   “这是上神要飞升此界了。”   “......”   他们话还未说完,就见那空间动了动,紧接着金光大盛,天地间顿时升起无数金色光点,光点聚起,竟是组成了一条金色的台阶,从天际蜿蜒而下,直至沈妄脚下。   这是天意提醒他该走了。   可沈妄却看也没有看那翩跹台阶一眼,他闭了闭眸,背上宽剑顿时飞起,等剑飞至数丈高后,剑尖朝下,竟是直直朝沈妄脊背奔袭而来。   剑尖穿破他脊背皮肉,顺着他脊椎往下,只听一声骨头破裂的轻响声过后,沈妄背后升起了两块圆润的人骨。   骨头呈金黄色,刚从血肉之躯内被挖出来,竟然一点血都没沾,柔柔悬在空中,却教人忽视不得。   天地之间一阵惊呼声。   汗从沈妄脸上一点点滴下来,他面色惨白,眸子中却浮现出点开心,他指尖动了动,那两块骨头便飞至到了他身前,悬在他和周晏之前。   周晏整个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只沈妄拖着的他的腰身还有点真实的触感,其他的地方已经渐渐虚幻。   沈妄抬眸,拿了其中一块骨头,放在了怀中人腰身里。   骨头隐没在他腰中,金光闪了闪,周晏消散的身影立时停住了。   慢慢的,一阵金光从周晏体内迸出,金光渐渐笼罩着他,片刻过去,金光消散,而沈妄怀中的周晏却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他浑身血迹消散,莹白面容干净柔和,身上罩了一件广袖暗纹的锦袍,绣了密密的鹤羽绣纹。曾经上古之神沈妄最常穿的一件衣裳被他穿在身上,更衬的他眉目高洁,皎然若月。   地上的灼日剑银光闪了闪,游蛇一般重新伏上了周晏腕子。   上古之神神骨为引,重塑肉身,至此不受无形之困顿,摆脱妖物之名。   沈妄低头用唇碰了碰他紧闭的眸,碰到了一片真实的,温凉的柔软,苍白眉目间才浮现一点笑意。   远处云芜的面容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从未觉得自己有过过错,可是此时在沈妄面前,他只觉得自己难堪到了极点。   他扯了抹冰凉笑意:“他毁了自己,用神骨给周晏重塑肉身,还能给他用神骨蕴养残破魂魄么?”   沈妄此举,不过得到了一副精致尸体罢了。   他话音落下,就见沈妄拿指尖点了点周晏额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周晏眉心闪了闪,缓缓飘出几缕魂魄。   那魂魄勾勒成了一个小周晏,不过掌心大小,和沈妄怀中的周晏一个模样,紧紧地闭着眼。   但不时明灭着,显然已经残破不堪。   沈妄一只手拖着小周晏,将他放在了金色台阶上。   金色台阶顿了顿,拖着周晏,随即缓缓向天际飞去。   不止众仙,冶容眉间诧异:“他竟是想将周晏魂魄送离此界!”   此界灵气不盛,无法蕴养周晏魂魄,沈妄竟是要将周晏魂魄送离此界,送到灵力充沛,能蕴养周晏魂魄的地方。   简直是.....胆大狂妄至极。   冶容呢喃道:“他就没有想到周晏魂魄回不来了吗?”   周晏魂魄离开了,去往哪,何时能回来,便再也不能由沈妄掌控了。   “他哪里没想过,”云芜哑声道,“他不算给周晏拿神骨重塑肉身,等着他回来么?”   明明只用将周晏魂魄送离此界,可沈妄还是给他重塑肉身,周晏魂魄此去回来的机会渺茫,可他还是宁愿拿神骨给周晏当个备选,只是为了他万一回来能有肉/体用,真是......大手笔。   云芜勾了勾唇:“我偏生不让他如意。”   他指尖动了动,随即便有一缕极淡的黑色灵力从他指尖溢出,那灵力稀薄无比,沈妄剔神骨,如今已是强弓之没,漫天仙君也不曾注意,那黑色灵力飞速追上周晏金阶上的魂魄,眨眼间与魂魄融为一体。   云芜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可眉目间阴冷之意已全然褪去,只剩酣畅的笑意。   冶容却是在旁一叹:“他剔神骨,为周晏求得一线生机,可却抛弃了上神身份,只能再入轮回,成为普通凡人。”   两人都忘却前尘往事,如若再相见,从前深情,谁又记得呢?   上神陨落,才是最可惜的。   沈妄抱着周晏起身,一步步走到谢长青身旁,谢长青已醒,强撑着一口气,看着沈妄将周晏放到自己身旁。   沈妄低声道:“我将周晏魂魄送出此界,蒙混天意。”   “如果.....我们能再相见,”他低垂着眸,“万不可说我们曾相识。”   谢长青和谢疏桐唤他小晏,便是连云芜,亲昵起来,都要喊一声阿晏,可偏生沈妄,每次都要连名带姓的喊人。   周晏。   他总不会说些情话,便一字一句都珍重的像誓言。   谢长青哑声道:“我也不愿意你们再相见。”   两人对话之间,天际金光大盛,金阶已走到尽头,空间关闭,带着周晏魂魄,彻底消失于此方世界。   *   两百年前,一场大雪过后,谢长青带着唯一弟子上同光宗,将弟子居于无极峰闭关两百年。   两百年岁月轰然而过,同光宗首席周晏出关,内里却是个从别方世界来的魂魄,魂魄亦叫周晏,下宗门,接手沈府案。   大雨洋洋,他穿鹤羽衣,戴苍绿腰牌,撑青竹伞,与屋檐下逢一少年。   分明初见,却似隔千万重岁月,于茫茫雨幕,再度重逢。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对不起,本来说白天更新,但是因为疫情突然来了,家这里被管控了,因为做核酸就晚了点。   然后明天更新也不能零点啦,也是白天随机掉落(也许是白天吧。),但是明天有好东西!相信我!(狗头)   感谢在2022-01-02 23:28:35~2022-01-04 19: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超级喜欢甜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把腿毛剃光、朝夕 10瓶;撑死的饕餮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卷 :山水同 第六十一章 想要就要   端州秘境主殿前, 主殿虽然已经纷纷塌陷,但是主殿前的白玉桥却是完好立在那里。   桥上白光大盛,久久不灭, 周晏站在桥上, 从最初的惊愕, 到最后白光消散时, 他手扶着白玉桥壁,狠狠地攥起,连骨节都是发白的。   沈妄就站在他身后,可周晏望着前方, 竟是不敢回头。   一切归于安静,暗沉沉空间内,连呼吸清晰可闻。   下一瞬,周晏的手腕就被一只手捉住了, 那手一拉,周晏就跌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沈妄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师兄,原来我们是这种关系。”   两百年多来的离别,被他用这么一句话说了出来,带点玩笑的意思, 可周晏的鼻子便是一酸。   他在沈妄怀中转过身来,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妄就笑了, 他顿了顿, 却是低声道:“师兄, 谢谢你回来。”   周晏抬眸笑道:“我们出去说。”   他此时, 还有更想见一见的人。   这里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两人在这里耽误许久, 周晏轻声道:“云杉怕是已经跑出秘境了。”   沈妄拽着他的手,往桥那边走去:“无妨,他跑的出秘境,还能跑出此方世界么?”   白玉桥那边的传输阵法已经消失,可周晏当年布置的此阵法,如今往事皆已想起,自然能找到阵法的阵眼所在。   暗沉空间虽是黑茫一片,可是没踏出一步却有看不见的落脚之地,两人在黑暗中没有走多长时间,就见不远处有个圆形的祭台。   周晏看着祭台,轻声道:“就是这里了。”   镇压云杉大阵的阵眼,但是云杉被镇压在这里两百多年,显然已经想尽了办法来破坏阵法,圆台上凌厉显着无数灵力袭击过留下的刻痕,周晏踏上去,都能感到脚下的凹凸不平。   他走到圆台中央,蹲下来,手掌覆到圆台中央,释放出了一点灵力。随着他灵力的释放,从圆台中央慢慢开始向外渡开一道波纹,波纹越来越大,一圈圈的蔓延到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随着波纹蔓延开来,周晏和沈妄两人周遭的黑暗也如潮水般褪去,阳光一缕缕地渗透下来,亦有风吹进来。不过几刻钟,黑暗就完全消失了。   云杉既逃,端州秘境已然没了存在的必要,周晏将大阵散去,一切障碍都消失后,两人发现他们如今正站在一个崖底。   因灵气蕴养着,满眼深翠浅绿,温和阳光打下来,实在是个好天气。   但又因为阵法的消散,周晏仰头看去,就见阳光中夹杂着细雪纷纷落下。   他的目光在上方转了一圈,就看到蹲在崖边伸头往下面看的红衣姑娘。   是谢疏桐。   谢疏桐显然也看到两人了,朝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晏侧目对沈妄道:“我们去找师姐。”   沈妄拉起他的手:“好,我们上去。”   两人用了灵力,下一个呼吸间就到了悬崖上,来到谢疏桐跟前,谢疏桐笑道:“在下面得到什么宝物了?”   她去捉周晏的袖子:“怎么受伤了?”   周晏没有回答她,只轻声道:“师姐。”   他什么都没说,可谢疏桐看了他几眼,就明白了他眸中的意思,她眉眼弯弯的:“想起来了?”   她像再也瞒不住似的,呼了一口气:“你们想起来了,师姐也该走了。”   “当时我被云芜灵力劈死后,因为执念太深,所以魂魄不能再入轮回,”她笑了笑,“你们来后,我执念就慢慢淡了。”   她看着对面的周晏,她的小师弟如今就算伤心,也不会像当年在雾潋山上那样,轻易红了眼眶。   谢疏桐向前一步,如从前那般,揉了揉周晏的头,笑道:“小晏,我们都要学会离别。”   她独守雾潋山这两百多年,似乎长大了很多,看着周晏抿起的嘴角,谢疏桐笑道:“我只是死了,并非魂飞魄散,不过再入轮回罢了。”   周晏哑声道:“师姐,对不起。”   谢疏桐执念已消,身形愈发淡去,她捉起周晏的手捏了捏,道:“我和你还有小妄有着师父留下的符文,所以你二人能看见我。”   “可是江淮落,他没有符文,”谢疏桐顿了顿,“ 他实则看不到我,如果他找来,你就给他说。”   她忽然笑了:“说我前半生有师门相伴,后半生雾潋山二百多年,他看不见我,还每每来山上寻我,已经是够好的了,让他好好修炼,我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当谢疏桐的一生,是很好很好的一生。”   谢疏桐说完这句话,身形完全消失,再不见了踪影。   望断前尘,再入轮回。   周晏看了谢疏桐消失的地方良久,才哑声对沈妄道:“我们回去吧。”   沈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他的手握的很紧。   两人一转身,却看见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了一个人。   江淮落双眸通红,却还是笑道:“她走了么?”   他们都不愿意说谢疏桐死去了,仿佛她只是要远行,像她年少时说的那般,踏遍十三洲,看尽好风光。   周晏轻轻点了点头。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江淮落将流出的泪水抹掉,“我就是看不见她,想问问她有瘦了么?笑起来是不是还是那个模样。”   他再也忍不住,声音兀地带了哭腔:“我真是没用,两百多年,我连她怎么笑的,都快忘了。”   他没等周晏的安稳,挺直脊背,问道:“她有给我说什么么?”   周晏顿了顿,将谢疏桐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他。   江淮落再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往远方走去。   良久,周晏轻声道:“云杉应当是跑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她的师姐远行了,她师姐的仇,自然一点也不能少的要报回来。   回去自然是要回雾潋山,周晏在秘境中与云杉纠缠,又一下子回想起这么多前尘往事,已然是疲惫到极致。   他走到一半,沈妄突然在他面前蹲下,道:“师兄到我背上来,我背你。”   周晏愣了愣,趴上了沈妄的背。   沈妄一步步地背着他往雾潋山的院子中走去,他从前在雾潋山上时,也常常这么背周晏,周晏头卧在他颈窝处,看着熟悉的风景从身侧穿过,突然道:“我们那时真好。”   沈妄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现在也很好。”   只要周晏在他身旁,对于他来说都是很好的日子。   周晏就笑了,他伸手去揪沈妄的脸,磨了磨牙:“你现在可比当年会说话多了。”   他笑了片刻,到底忍不住倦意,不一会儿便在沈妄背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三日后的傍晚了。   沈妄躺在他旁边,紧跟在他身后醒来,他一難鼲拽周晏手腕,周晏就跌入了他怀中。   他低声道:“师兄再睡会儿。”   已经睡三天了,再睡就发霉了,周晏笑道:“我去沐浴。”   等他沐浴完回来,沈妄已经在床上坐好,周晏刚刚走到他身边,他就又一拽,将人揽在怀中,才算开心。   周晏被热水蒸腾的一片暖软,睡的多了,此时被沈妄抱在怀中,又生出点睡意来。   他忍着睡意,问沈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应当先上天道,找到云杉把你那半块神骨拿回来,”周晏没有等沈妄回答,自顾自道,“然后再去寻云芜。”   沈妄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如今只松松穿了一件亵衣,发未束,顺着消瘦脊背下撒来,让人想忍不住碰一碰。   周晏还要等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可下一瞬,他就被沈妄压在了床柱上。   已经成年的男人望着他的眸子里含着见不到底的欲/望,吻上他的唇。   双唇分开,沈妄哑声道:“先不想这些了。”   周晏还没说什么,他垂眸低了低头,低声问周晏:“师兄,可以吗?”   周晏睁大了眼。   他平日里要吻周晏时无赖极了,此时却一副很纯/情的样子,非要他说出这一句,沈妄抵着他,又问了一句:“师兄,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   周晏被他问的抿起嘴角,却在他一声声可以吗丢盔卸甲。   青年侧过头去,声音都是颤的:“想要就要,在这问什么?”   长夜漫漫,红烛轻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4 19:27:12~2022-01-05 22: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大坨橘子、Dive_、小吴同学 10瓶;想把腿毛剃光、梨园 5瓶;撑死的饕餮、超级喜欢甜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他怜惜我   周晏再次醒来的时候, 被沈妄圈在怀中,他整个身子都是酸疼的,微微一动, 身后的人就罩了上来。   回想起昨晚一晚发生的荒唐事, 周晏伸手推着沈妄的下巴, 将狗皮膏药似的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刚睡醒, 又因整夜被沈妄抱在怀中,连发尾都是温软的,沈妄哪舍得让他离开,只把人抱得紧紧的, 下巴放在周晏发顶,低声哄着:“师兄再睡会儿。”   哪里能再睡着了,周晏浑身无力,被沈妄压着, 到最后只能轻轻喘气:“该起了。”   他这么说,沈妄捉着他又闹了会儿,两人才算起身。   沈妄出去后,周晏掀开衣裳看了看。   啧,跟狗啃的一样。   两人醒来的时候, 已是晌午,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八月的雾潋山, 是喧嚷又热闹的美好。   不论前路去哪, 周晏想着, 先把他的家给收拾好。   其实上端州秘境之前, 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不过院子的中的槐树被劈焦了一半, 但另一半竟奇异的开得熙熙攘攘。   周晏站在树下,先将散落的石桌扶好,仰头去看正开花的槐树。   另一半烧焦的槐树上,挂着一条漆黑的蛇皮,已经风化,可周晏还是举着手,将它小心翼翼地从树下拿了下来。   沈妄从不远处走来,就见周晏捧着蛇皮,转身朝他笑:“沈妄,我们想想办法,让这槐树重新开花吧。”   他这样子和年少时重叠,融在这八月光景中,恍若什么都不曾改变。   “好,”沈妄从来都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他走到周晏跟前,温声道,“我在院子后面发现一个东西,师兄跟我去看看。”   周晏跟着绕过院子,来到院子后面,就看见院子后面立着一个小小的碑。   碑上刻着“谢疏桐之墓”,字迹是江淮落的。   谢疏桐说江淮落每每都回来山上找他,周晏却没想到他在这里给她立了一个碑。   他和沈妄将槐树下那条黑色的蛇皮埋在了这里。   只愿风调雨顺,这里日日好光景。   两人又在雾潋山上住了两日,等都休息好后,第三日的清晨,周晏来到墓碑前,笑道:“师姐,我们走了。”   自然是没人回答的,但周晏还记得从前谢疏桐给他交代的,让他以后去哪,都记得给师姐说一下。   于是周晏垂首温声笑道:“师姐,我们先回同光宗和师父告别,再上天道,去和云杉还有云芜算一算账。”   有风轻轻刮过,带来了点不知名的花香。   沈妄站在周晏身后,侧目看着他,低声道:“师兄,该走了。”   “是该走了,”周晏笑了笑,伸手将墓碑上的落叶拂掉,轻声道,“师姐莫要担心。”   两人御剑,不过一日多,便落到了同光宗门前。   同光宗还是那副样子,周晏和沈妄回来的低调,一直都快到谢长青的长青峰前,都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但路过灵兽峰时,还是被白枝等人捉住了。   一声声的师兄把周晏围起来,虽然他们离开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周晏记起前尘事,看着白枝等人,倒像是很多年没见了。   “师兄去干什么了?”白枝抱着个小羊驼,“师兄你看,我们灵兽峰新接来的小羊驼。”   周晏对灵兽峰天天往峰里接些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笑道,“倒是挺可爱。”   “不过我以后恐怕不是你们的师兄了,”周晏垂眸温声道,“我这首席之位本就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倒时我自会给掌门说,不当首席了,离开同光宗。”   当年谢长青带着不醒的他,不知用何原因让他当上了同光宗首席,他刚醒来时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如今知道了,自然也不应该一直霸占着本不属于他的首席之位。   “啊?!”白枝被他话中的意思一惊,她周围其他的灵兽峰弟子也纷纷看向周晏,白枝惊道,“那师兄岂不是以后没有宗门了?”   周晏弯了眉眼,笑道:“我才知道,我是有师门的。”   “虽不大,”他道,“我却很喜欢。”   白枝想了想,竟是一仰头,颇为意气地说道:“师兄,不管同光宗其他峰怎么样,我们灵兽峰可一直当你是师兄。”   她如今已是灵兽峰辈分颇高的师姐了,说完还像模像样地对围在她周遭的师弟师妹们招呼道:“大家说对不对?”   师弟师妹们早听说了周晏无极峰接纳他们灵兽峰几千只猫的事,顿时都附和道肯定肯定。   活像要去打架的。   周晏失笑:“那就谢谢师妹了。”   他和沈妄还要去长青峰找谢长青,便不欲在灵兽峰有过多停留,和白枝告别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长青峰。   谢长青知道两人回来,周晏和沈妄没有遇到阵法的阻拦,顺利的来到了谢长青院子前。   谢长青坐在院子中,柳三眠抱着剑站在他身后,正遥遥向两人看来。   周晏走到到跟前,顿了顿,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他身后的沈妄看他跪了下去,也跟着单膝跪在了他身边。   周晏认认真真地给谢长青磕了个头。   像当初谢长青决定要带周晏来同光宗的那个冬日里的一样。   周晏轻声道:“师父,我们回了雾潋山。”   他这次没有叫师尊,用的也是回字。   谢长青轻点石桌的指尖顿在了那里。   “先起来吧,”他叹了一口气:“都想起来了?”   周晏起身,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长青就笑了:“为师以前管不住你,现在自然也管不住你,头都磕了,说罢,接下来要去干什么?”   周晏垂眸道:“上天道。”   谢长青看了眼沈妄:“和他一起?”   周晏又点了点头。   “那是云芜和云杉,沈妄如今也不再是上古之神,”谢长青淡淡道,“你们两个要想好后果。”   周晏只道:“我们早就想明白了。”   他还像十七岁那般,歪了歪头,对谢长青笑道:“师父,只要沈妄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谢长青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轻声道:“小晏,你沾上天道,从未有过什么好事,天道不是个好去处,天意也从未怜惜过你。”   “我知道。”周晏笑了笑,他笑起来,总有些少年意气。   今日阳光实在好,轻轻柔柔洒下来,将整个院子都罩在浮光掠影般的灿烂里,给周晏的笑镀了层温软意味。   可他的话却是坚定的。   “师父,”他笑道,“天道不怜惜我,沈妄怜惜我。”   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谢长青顿了顿,竟是再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道:“小晏,为师从雾潋山来后,缩在长青峰里,是怕了。”   怕到两百多年来,他竟都不敢回雾潋山看一次。   “但是你不曾怕过,”谢长青抬眸,笑道,“所以为师不拦着你。”   “你和他一道去吧,你们两个在一起,总是什么都不怕,不是么?”   *   天道之人下天道容易,人道飞升天道却难。   周晏和沈妄既然决定上天道,只有一条路,便是修炼飞升。   所幸两人修为都已经接近天道,在无极峰闭关半年后,不过一夜之隔,天道两道天雷降下同光宗无极峰。   抗下天雷,飞升天道,这是天意,非云芜能阻止的。   天雷降世引得众说纷纭,但是身处天雷中央的周晏和沈妄却不远没有那么激动,当天雷消散后,两人只觉得有东西引着两人往上走。   这是天道的指引。   两人都没有做反抗,只顺遂地跟着那道指引飞升。   沈妄将周晏的手攥的很紧,从雾潋山回来后,他就跟狗皮膏药似的,不是将周晏拢怀里,就是非要拽着他。   周晏被他拽着,微微侧目:“你想好了?”   沈妄揉揉他的头,低声道:“师兄这是不信我?”   “不是,”周晏抬眸,望着离两人越来越近的天道,轻声道,“只是告诉你,不论你怎么选择,我陪着你就是了。”   上天道不过是第一步,如今沈妄体内只有半截神骨,就算是夺回云杉手里那半截神骨,也不过是一截神骨。   若再想成神,便只有一条路。   弑仙。   弑了哪个仙,自然也就成为哪个仙。   天道从来都不是温柔乡。   “我的一魂在堵着天道的窟窿,”周晏道,“云杉说那一魄在他手里,我是不信的。”   周晏垂眸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是云芜手里攥着我的一魄。”   两人聊天之间,已经到了天道,云杉逃回天道的事情天道众仙都已知道,如今能在天道生活的好好的仙君,自然是当年讨伐云杉时出力的仙君。   仙君们都是些识时务的俊才,此时都各自躲在自己的府邸里,恨不得一个阵法接一个阵法的往自己府邸上套,自然顾不得谁飞升不飞升。   周晏和沈妄上来天道,竟是没见一个仙君。   两人倒也不在意,云杉手中还拿着沈妄的半截神骨,沈妄能感受到,就带着周晏一路往东南角奔去,最终停在一座废弃的宫殿面前。   周晏回忆了一下,竟是当年云杉宫殿的所在地。   也不知道这人是恋旧还是蠢。   周晏和沈妄对视一眼,就要进宫殿,变故就在此时突生,一道凌厉的灵力朝两人席卷过来。   灼日剑从他腕子上滑下来,周晏抬手就要挡,却愣在了那里。   来人面容冷淡,却有一只长长的兔耳垂在脑后。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5 22:17:11~2022-01-06 21:4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238774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划拉啦、22387746、522798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千幻 96瓶;无 10瓶;44796158 8瓶;想把腿毛剃光 7瓶;22387746 6瓶;52279818、撑死的饕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对不起   是池楹。   池楹的剑来的飞快, 周晏愣了一下,再扬起灼日剑挡时到底慢了一步,眨眼间, 沈妄的宽剑从周晏身后飞来, 挡住了池楹的剑。   池楹一击不成, 脚尖一点, 就要再来第二击。   目标还是周晏。   他来势汹汹,两人转眼间过了数招,周晏并没有与他你死我活的心思,只低呵道:“池楹, 我都记起来了。”   池楹被他这句话说的手中剑一个不稳,便歪了出去,周晏趁机手腕一转,拿灼日剑剑柄一拍他手腕, 将他的剑拍掉了地上。   灼日剑重新缠回他的手腕,周晏对池楹摊开双手,笑道:“我可不打算再出剑了,你要来杀我就杀吧。”   池楹一顿,望着他的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怨恨, 他喘着粗气,咬着牙:“我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瀛洲岛没杀死你, 就不打算杀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 周晏却是敛了笑容, 轻声道:“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 ”顿了良久, 池楹呸了一声,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沈妄来到周晏身前,站在他身旁,望向池楹的眼神淡漠。   池楹看着两人,目光复杂:“周晏,我不杀你,但是也不能让你再进去一步。”   周晏问道:“从沈妄神骨被偷开始,你一直是在为云杉办事吧?”   云杉被镇压在端州秘境里,怎么能出来偷走神骨,又如何上青州给慕娘夫妇送信,所有的一切,需有个人为他办妥帖。   周晏却没想到是池楹。   而当年他说从瀛洲岛要去青州帮他寻神骨,其中有几分真心,周晏也不想去计算了。   池楹也不瞒他,只低声道:“云杉掌管岁月交替。”   他只说了这一句,在场的人便也明白了。   “你不用劝我,”他认真道,“我就是想试一试。”   他分明是知道的,却还要试一试,云杉拿捏着这一点,将他死死攥在手心里。   周晏道:“我本也没打算劝你。”   他说完,微微朝沈妄侧目,只一眼,沈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身形如剑般的窜出去,手一抬,落到池楹后颈上,池楹就当初晕了过去。   他晕倒在地上,周晏用灵力将他挪到了殿外安全的一处,才起身对沈妄道:“我们进去吧。”   他动身往殿内走去,沈妄却是跟在他身边道:“池楹有点说的没错,不是师兄的错。”   周晏愣了一下,笑道:“我知道。”   可有些事情,即便没有错,有的东西既然发生了,就不可能再回来了。   “不想了,”周晏轻声道,“算我与池楹朋友一场,以后再不再见,全凭他的心意。”   他自恢复记忆以来,似乎一路都在道歉。   沈妄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见周晏侧目望向他,他轻声笑了笑,低低道:“对不起。”   周晏疑惑:“你给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无事,”沈妄笑道,“我们进去吧。”   不过是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他的师兄一路都在诉说歉意,可是他被欠的,云芜和云杉却是不会给他说一声对不起。   可人若是受了委屈,总要听声对不起的。   那就由他代着说一声罢。   是天道,是云芜云杉,对不起他周晏。   将他由极地拖入这凡尘,改他命,囚他身,碎他骨。   他也曾无数次路过极地,那时只当极地寡淡,沈妄看着身旁的周晏,心中却想起周晏给他说的他与云芜的初见。   沈妄心中想着,如若那日去的是他,会带些什么呢。   不带利剑,不带龙绳,是要带些好看的花,再摘来些柔软云朵。   连带着一颗心,都捧到周晏眼前。   他的师兄只感受过极地的冰川和寒了万年的海水,他如果喜欢花和云朵,他就轻声告诉他,他日后的每一天,都会比花与云朵更光辉灿烂。   云杉的宫殿主殿被云芜镇压在了端州,如今还在天道的,也不过几个零星的偏殿,云杉如今躲在的这个偏殿,虽说仅剩宫殿中最大的一个,可连屋顶都没了。   两人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殿中央。   云杉竟然就坐在哪里,见到周晏和沈妄的身影时,竟还有心情笑一笑。   “来了?”他像招呼朋友那样与两人打招呼。   周晏却不欲与他废话,他还记得云杉身旁有个颇为难缠的魔物,他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大殿,没有见到那魔物。   周晏对沈妄轻声道:“小心。”   和云芜不同,云芜做事还有迹可循,可云杉更像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来些什么。   云杉见两人不理他,却是又笑了笑,笑眯眯地道:“你们来找我,是已经杀了云芜么?”   周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沈妄的神骨呢?”   云杉曲起腿,手肘搁在腿上撑着下巴:“你怎么不问你的魂魄呢?”   周晏没有理他。   他眼珠一转,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们是没有杀了云芜,先来找我了。”   ”如果你们杀了云芜再来找我,”他站起身子,啧了一声,“我还会考虑一下给你二人留个全尸。”   “既然这样,”他轻声道,“大家就一起死吧。”   他话音刚落,天际就是一阵翻滚,周晏抬头看了一眼,正是从天道窟窿处传来的,他惊道:“他想破坏天道窟窿!”   云杉站在不远处,垂眸畅快笑道:“已经晚了。”   他说话间,又是一道灵力从体内迸出,直直冲天际而去。   天际云海翻涌,整个天道的灵力都开始不安的波动,周晏和沈妄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周晏御剑朝天际飞去,而沈妄却是持剑朝着云芜袭来。   灵力奔袭的速度太快,周晏尽管是御剑,但还是在灵力快要撞上窟窿是才堪堪赶到它之前,灼日剑劈斩下去,将灵力砍的对半消散开来。   可还是有些灵力冲上了暗沉沉的天际。   周晏已经离天道的窟窿很近了,窟窿被灵力冲击的波动了些许,周晏仰头看去,却觉得暗沉沉窟窿里有骨子熟悉的感觉。   那是他的一魂。   底下云芜似乎还想要再用灵力冲击窟窿,可还未得手,就被沈妄掐着脖子摁在了地上,沈妄宽剑毫不怜惜地捅入他腰腹,将他钉在了地上。   云杉吐出一口血,望着天际周晏方向的眼神怨毒又愤怒,周晏御剑落到沈妄旁边,沈妄看着他,问道:“师兄打算把他怎么办?”   周晏只蹲下,轻声问云杉:“那半块神骨呢?”   云杉咧了咧嘴,哑声笑道:“你过来,我就给你。”   周晏没有听他的话俯下身去,而是站了起来,他实在是不想多看云杉一眼,青年垂眸道:“我并非没有手段逼你吐出神骨。”   “只要神骨在你身上,把你炼化掉,”周晏笑了笑,“这神骨自然也就出来了。”   他温声道:“你的魂魄也当然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   云杉最后一条路被他们堵死,却突然发疯般的大笑了起来,他目眦欲裂:“周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争天帝之位了么?”   他轻声道:“周晏,云芜快死了。”   他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想方设法摆脱大阵,回天道,一路潜伏,终于能见到云芜,可他那好哥哥,竟然是躺在床上,将要死了。   周晏一时愣在了那里。   “是不是很恨,”云杉死死盯着周晏,“你和我一样恨他吧,这么恨,这么恨他啊,你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折磨他,怎么让他痛苦,你终于能出来了,却发现他要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我那哥哥要死了,做了那么多的事,没受到报应,就要死了。”   周晏回过神,目光平静的看着状若疯癫的云芜,轻声道:“你错了。”   “云杉,你这辈子只有恨云芜这么一件事,所以他快要死了,你就疯了。”周晏眉眼弯了弯,“可我不是,我除了恨云芜,还有很多事很多人值得我去爱,我去做,所以我不会疯。”   他温声道:“将你自己喜怒,自己存在的目的绑在他身上,才是最可悲的。”   如若他只是被云芜带回天道,浑浑噩噩的周晏,或许如今也是像云杉一样。   可周晏一转头,就看到了沈妄的脸。   他又想起来雾潋山的四季。   总归是不一样的。   云杉僵在了地上,他似乎没反应过来似的,良久,他指尖突然动了动,周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眼睛就被沈妄捂着了。   沈妄捂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道:“师兄别看。”   他说着这话,眉目间冷然一片,看着云杉魂魄逃跑的方向,灵力席卷过去,像大火一般,将云杉的魂魄裹了进去。   他一瞬间决定抛弃肉/体留魂魄逃走,但是还没走出三丈远就被沈妄的灵气困住了,最脆弱的魂魄被外人灵气鞭笞着,一时间大殿内充斥着云杉的惨叫声。   惨叫声持续了不知道有多久,才停了下来,周晏双眸上覆着的手离开,他抬眸望去,指尖云杉的魂魄被沈妄的灵气裹着,痛苦的缩成一团。   而他的肉/体已经被炼化尽毁,半截金黄的神骨静静躺在黑色的灰烬中。   周晏弯下腰,将那截神骨从灰烬中捡了出来,放到了沈妄手中。   沈妄接了神骨,将云杉的魂魄拉过来,揉了揉周晏的头,笑道:“我把师兄的一魂先给换回来。”   他竟是要用云杉的魂魄去填天道的窟窿。   灵气中的魂魄挣扎的厉害了些,可到底再也逃脱不了,被沈妄慢慢送了上去,汇入了黑漆漆的空间内。   而不一会儿,便有一缕单薄的魂魄,被沈妄小心的用柔和灵力托着,送到了周晏面前。   极淡的颜色,却依稀能瞧出像周晏的样子,小小的一缕,盘着腿闭着眼。   周晏伸出手,它就极其乖顺地到了他手中。   “师兄把它放到你眉心,它就会自己进到你识海了。”沈妄看着他,温声道。   “好,”周晏抬眸笑道,“你也快把神骨吸收炼化了。”   不知是不是真如云杉所说的那样,云芜快死了,可等周晏吸收了一魂,沈妄炼化了神骨,云芜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整个天道的仙君也都跟不见了似的,周晏和沈妄一路走到云芜的殿前,都没有见到一个人。   殿内没有点灯,推开殿门,昏黑一片。   可周晏踏进去的那一刻,内心却响起一个声音。   是消失不见许久的系统。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6 21:45:32~2022-01-07 20:5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日迟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迁。 200瓶;小吴同学 9瓶;九琛.、2810851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沈妄吻过你么?   【你不能伤害他。】系统幽幽道。   周晏顿了一下, 他已知晓自己并非穿越过来的,体内一直潜伏着的系统恐怕也不是真的系统。   周晏轻声试探道:“ 你不是系统。”   他这句话说完后,等了良久, 系统都没有再回答他。   两人已经进了云芜大殿, 周晏等不到回答, 思量片刻, 还是决定先把系统的事给摁下来,他提起心神,和沈妄小心地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云芜的大殿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竟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 显得空旷极了,两人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猛然看到一丝光亮。   那光亮从半阖着的一扇门里透出来,周晏来到门前, 伸手轻轻一推,霎时间光从门中倾撒了进来,照亮了大半个大殿。   周晏看了屋内一眼,皱了皱眉。   这是一个不小的殿,却密密麻麻地烧着红烛,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蜡烛一直从门口处点到殿的尽头,组成了周晏看到的光亮。   而殿内尽头处立着一张床。   床帘被拉开,云芜就半躺在床上, 正望着他,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见周晏推开门, 他柔声道:“阿晏, 你来找我了。”   周晏垂首, 语气中挂着嘲讽:“听说你快要死了。”   他面上一片温和, 但话中的意思却是毫不客气,云芜愣了一下,眸色亮了亮:“我从前便说,你有些脾气是好的。”   他相较于周晏温和的一面,似乎格外喜欢他凌厉的样子。   “阿晏,过来,”他朝周晏招了招手,“我只想见你,便先让沈妄出去了。”   周晏握剑的手一紧,他从推开门的那刹那就察觉到沈妄从自己身边消失了,没想到云芜竟然是如此大方的承认了是他做的手脚。   周晏敛着眉,倒是没拒绝云芜的邀请,他一步步跨过满是烛火的店,朝他走去。   云芜笑着望着他过来,一时之间,倒真像周晏去探望生病的好友一般。   可床上的云芜并非他的好友,周晏的手垂在身侧,亦是握着灼日剑。   千万只蜡烛燃烧的味道并不好闻,周晏走到云芜床前时,只觉得冲鼻的都是木头烧焦的刺鼻味道。   云芜坐在床上,锦被一直盖到他肩膀处,周晏离远时看不清,等走得近了,他垂眸一瞥,就看到云芜露出的肩膀处,是红色的。   他竟穿了一身大红衣裳。   周晏广袖下的指尖动了动,他刚在床前站好,就听云芜柔声道:“阿晏,当年是我错了,不该那样刺激你。”   周晏听见他这句话,只觉得心中好笑,他并未打算与云芜在这里叙什么旧,他从门口走进来,也只是为了看这殿中被云芜设了什么样的阵法。   可他一路走进来,竟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他本以为这满殿的红烛是什么诡计,但他一路看来,发现这红烛真的只是普通的红烛。   云芜只要不出手,坐床上说什么周晏只当做他是放屁,他并不打算搭话,只专心注意这殿中的一切动静。   可他不说话,心中却是冒出一句话:【周晏,原谅他。】   周晏还未说什么,就见他识海中兀地升起一阵黑色的灵力,那灵力从他识海内升腾而起,转眼间就无限膨胀放大,盘踞在他识海上方,罩住了他的识海。   周晏识海顿时一阵沸腾。   那罩住他识海的黑色灵力像被风卷起的云,呈一种快速的奇异的形状流淌的,随着它的流淌,它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人站在周晏识海上方。   竟是和周晏一模一样,不过确实浑身漆黑的样子。   当它成人的那一刻,不过一霎,就踮脚朝周晏识海中央盘腿坐着的魂魄飞去。   它狠狠地撞入了周晏魂魄,而周晏识海中央盘腿坐着的剔透魂魄转眼就和黑色“周晏”掺杂在一起,像纯白瓷器上摔开了一道道蜿蜒裂纹。   周晏拿剑的手一个不稳,他呼吸一滞,抬眸去看床上的云芜。   云芜微微笑着,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长眉舒展,柔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给周晏下了心魔。   心魔是比魔修的尸魔要难得万倍的东西,魔修将炼化尸魔,不过是得到一具听话的傀儡,而被种心魔者,只要种者想,就会得到一具凭他心意的牵线木偶。   平日里心魔潜伏在被种者识海深处,凭被种者周遭环境幻化成不同的样子,有的甚至能和宿主对话。   云芜种在周晏体内的,自然是最厉害的心魔。   心魔幻化成系统的样子,骗的周晏竟从未察觉过不对。   云芜心神不过一动,就见他床头的周晏一个颤抖。   周晏睁着眸看向他,识海内分明是清醒的,可眼中却雾蒙蒙一片。   云芜轻声道:“阿晏,你原谅我了对么?”   周晏伫立良久,哑声道:“原谅了。”   “很好,”云芜对他伸出手来,温声道,“阿晏,把你手给我。”   周晏顿了顿,朝他伸出了手。   云芜拽着他的手,一用力,周晏就跌落在了他的床上。   识海内周晏的魂魄顿时一个波动,他魂魄被心魔占据着,虽肉/体跟随云芜所动,但最深处的意识仍是清醒的。   他意识看着自己朝云芜伸出手去,说着原谅他的话,可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如果再夺不会身体的控制权,还不知云芜会做出来什么事。   周晏思量片刻,识海内的魂魄竟是闭上了眸,主动切断了与□□的联系,将意识深深沉入魂魄内。   他只有将心魔赶出魂魄,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后,眸中便愈发混沌了起来。   云芜伸手起身去拉他,身上锦被便滑了下来,锦被下的衣裳就显现了出来。   是凡间成亲时穿的锦衣华服。   随着他的起身,他身旁便有着另一件同样的华服露了出来。   和他身上不同的是,这是件大红嫁衣。   云芜拽着周晏的手,狠狠地将他摁在了嫁衣上。   青年漂亮的眸子混沌一片,毫无反抗地躺在了嫁衣上,鲜红嫁衣倒趁的他面容又莹白几分。   云芜覆到了他身上,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他低低道:“阿晏,我准备了一万根红烛。”   一万根红烛燃烧在冷寂大殿内,将他阴冷的面容也染上了些许暖色,他看着身底下近在咫尺的人,似乎是心意即将达成,话也就多了些:“阿晏,你或许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愿意对我笑的人。”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的丑恶,身处天道,将自己也活成了个满身黑暗的人,去往极地的路上,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见的东西也是丑恶的。   却从未想过,会碰到周晏这样的人。   合该是被烂漫春日养出来的少年郎。   云芜伸手碰了碰周晏的唇,呢喃道:“阿晏,沈妄吻过你么?也像我这样把你压在身下么?”   “不过都不重要,我不在意,”他又笑了笑,神色晦暗,“阿晏,我们在这里成亲吧。”   万盏烛火轻晃,他煞费苦心布置了这个大殿,竟是做了跟周晏在这里成亲的打算。   他身下的周晏一声不吭,想座精美的雕像,似是完全被云芜掌控了。   而他识海内却是一片沸腾,一缕缕黑色的灵力游蛇一般盘旋在他身上,又像是煮沸的水,不停的变化着,想要往魂魄眉心钻去。   但却始终被阻挡在脖颈处,而魂魄眉心微皱,一双闭着的眼睑轻颤着,却是要张开的意思,而随着他眸子的张开,魂魄身上的黑线开始缓慢的褪去。   识海内灵气如海啸般席卷,一遍遍往魂魄身上打去,给他渡着灵力。   魂魄外,云芜倒也不在意周晏不知事,凡间成亲喝交杯酒,他没有准备交杯酒,反而是一抬手腕,另一只手指在手腕上轻轻划了一道,就有鲜血从他腕子上滴下来。   他没有流血的手掐着周晏下巴,微微掰开他的唇,就要将腕子上的血渡到他唇中。   血□□融,是为道侣。   他太激动了,第一滴血从他腕子上流下来,竟一个滴不稳,落到了周晏下巴上。   云芜眯了眯眼,手腕网上移了移,血顺着他的腕子滴下来,马上就要落到周晏唇上时,他腕子下的脸偏了偏。   那雪就落到了周晏唇角。   周晏掀了掀眼皮,下一瞬手腕轻转,灼日剑剑尖朝上,就朝他腹部刺去。   云芜一躬身,错过他的剑。   两人分开,周晏伸手将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迹抹去,纤薄眼皮掀了掀,轻声道:“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   云芜在他这句话中彻底沉下了脸色。   可他还没有发作,就只感到大殿内兀地刮进来一阵强风,而万根烛火就这么灭了。   随着强风传进来的,是无数声窃窃私语的议论。   云芜侧耳一听,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竟不知是谁,把天道众仙君给唤来了。   红烛熄灭后,只听一声轰鸣巨响,周晏身侧的墙被凿穿了一个窟窿。   那窟窿极大,足够一个人施施然从这个窟窿里走了进来。   而他的手中,提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仙君。   面容冷硬,正是冶容。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感谢在2022-01-07 20:59:52~2022-01-08 22: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蒂夏 10瓶;2238774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结局) 雾潋山的花要开了   沈妄拽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直到周晏身边。   他的视线在周晏嘴角残留的血迹,顿了顿,随即视线落到了云芜脸上。   像是要杀人。   而云芜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不像话。   周晏侧目问沈妄, 对他笑了笑:“怎么让这么多人来了?”   沈妄垂眸, 伸出手将他嘴角的血迹抹干净, 轻声道:“总不能让他这么便宜的就死了。”   他说完话, 提着冶容的手松松一甩,冶容就被他狠狠地掼到了墙壁上。   他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紧接着便呕出了一口血。   外面的嘈杂声顿时大了些。   有的道:“这是干什么, 谁干来天帝的殿里放肆?”   也有人道:“不知道,且看看吧,那是冶容仙君么,怎么被打成这样子了?”   沈妄不搭理他们的话, 他抬脚几步走进冶容,伸脚一踢,便将他顺着墙壁的漏洞踢出了大殿外。   他转身对着周晏温声道:“师兄跟我出来。”   周晏愣了愣,跟着他身斏膚后从窟窿里出了大殿。   顿时便被漫漫人群包围。   无数的仙君站在外面,将整个大殿包围了起来, 随着沈妄的出来,整个气氛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他们都不大敢看沈妄。   任谁都知道云杉逃回了天道,大家在各自宫殿老老实实的躲着, 谁知道这个煞神一人一柄剑, 先是去了冶容仙君的宫殿将他差点打成了个残废。   有那倒霉的仙君不过出来一看, 就见这煞神眼皮一掀:“半柱香时间, 让他们都滚出来, 不然就把你神骨给剔了。”   他话中威胁的意思明晃晃一片, 那倒霉催的仙君还要说话,就感到一阵威压朝自己压了过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沈妄已非上古之神,那威压显而易见的表示着,他刚刚弑了一个仙。   至于是谁,倒霉蛋仙君眼珠转了转,屁滚尿流地去敲其他仙君的门了。   半柱香的时间,沈妄提着冶容,身后跟着天道一大群唯唯诺诺的仙君,破开了天帝的宫殿。   冶容被他踢出了殿,蜷缩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睁开眼就见一群战战兢兢的仙君们看着他,他僵了一下,手撑着地,爬了起来。   他刚站直身子,沈妄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响起:“说吧。”   冶容意识到他让自己说什么,袖子中的手猛地攥紧了。   他回头望了望,烛火灭去,从外面望进去,大殿内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云芜一个轮廓,他的表情如何,谁也不知道。   沈妄就在他身后,看他的眼神像是将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冶容张了张嘴,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到底还是说不住一句话。   他的一切表情都被周晏看在了眼里,周晏拽了拽沈妄的袖子,轻声问道:“你要让他说什么?”   沈妄的视线在放到他身上后温和了几分:“让他把云芜做的事都说出来。”   让云芜轻轻松松就死了,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沈妄不想这么做。   他有更多折磨人的法子。   “他若不说,”沈妄对着周晏说话,可视线却轻飘飘地落到了冶容身上,“就将他神骨剔了,魂魄打散。”   冶容眉心动了动。   “帝君与周晏相遇时,周晏并未杀人,”冶容脱口而出道,“是他迷晕周晏,剜走了他一魄......”   既然张口,剩下的话便好说出口多了,冶容在云芜手底下办事这么多年,向来有条理,他将所知道的真相徐徐道来。   从极地柔软的少年,如何被云芜淬打成一把锋利的剑。   随着他的话,众仙君的脸色也越来越各异起来。   惊讶有之,同情有之,不以为然有之......   可没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冶容说完,深深地垂下头去。   沈妄在一片寂静声中,侧目望向周晏:“师兄,你想将他们怎么办?”   周晏望着他,眸中含了点水光,纤薄一层,晶莹的漂亮:“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杀了,”沈妄道,“或是其他,我都听师兄的。”   周晏被他的话说的笑了笑,他伸手勾着沈妄的手,刚要说什么,就见云芜踏着各色的目光,从大殿内慢慢地踱了出来。   他面色比纸还白上三分,但竟还有心思轻笑道:“阿晏,你看他们都不在意。”   “你就算说出来,这众多仙君,”云芜看着他,“又有谁会为你报上一声不平呢?”   他这么说着,周晏竟弯了弯眉眼。   “有人在意,”他的手朝沈妄伸过去,下一瞬便被沈妄攥到了掌心里,“他在意,我也只要他在意。”   “云芜,”周晏轻声道,“你才是没有人在意的人。”   云芜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整个人像摇摇欲坠的一张纸。   他沉默良久,兀地笑道:“好,好,真是好!”   “就当我错了罢,”云芜顿了顿,“天帝之位我也不要了,阿晏,我跟你做个交易。”   他广袖中的手伸出来,手里攥着一缕淡薄的魂魄。   他轻笑道:“我不跟你二人斗了,我现在只想离开。”   话中都是不和两人计较的样子。   周晏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得地冷笑了一声:“云芜,你真的很虚伪。”   做着最深的恶,说着最冠冕堂皇的话。   云芜垂眸,随着他的垂眸,他身后的宫殿开始扭曲了起来,一道道灵力从宫殿内升起来,漫漫将他包围,竟是一个大阵。   云芜往后退了退,推到大阵的笼罩范围内,随着他进了大阵范围内,他的身影也开始扭曲,竟是要慢慢消散的样子。   这是一个传输阵!   云芜的脸在灵力笼罩内若隐若现:“阿晏,你既然这么说,就别怪我做事绝了。”   他手指一动,掌心内的魂魄就要消失。   就在这个时候,沈妄如离弦箭一般冲进了阵法之内,所有人都是一震惊呼。   传输阵虽不是攻击类的阵法,但是阵法主人却是对阵法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贸然进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阵法外的周晏紧跟着进了阵法,阵法一阵闪动,转眼间,三人消失在了原地。   阵法外众人神色各异,阵法内沈妄却是直接攥着了云芜拿着周晏魂魄的手腕,他手一用力,云芜手腕就折了,指尖一松,周晏魂魄从他指尖滑落,被沈妄接到了掌心里。   云芜神色大变,他急急催动阵法要来绞杀沈妄,沈妄眉尖一挑,另一只手一动,宽剑就刺入了云芜腹部。   云芜顿时一声闷哼。   周晏紧随在其后,就见到了这样的画面。   阵法的布置费劲了云芜心思,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将阵法中的三人传送到了一个地方。   三人跌倒在了一片冰川上。   周晏从冰川上起身,抬头一看,就看到一片混沌阴沉的天。   阵法竟是将三人传送到了极地。   云芜被甩的和沈妄分开,来不及看这里是哪,他一个翻滚,就从冰川边滚入了无边的深海中。   海面波动了几下,只留下些许他腹部受伤流出的血迹,他本人也再没了身影。   沈妄一顿,就想潜入海水追上去,却被周晏喊住了。   “别急,”周晏蹲了下来,伸手覆上了冰川,轻声道,“我试试。”   他垂首,手下用力,奔腾不休的灵力从他掌心流出,下一瞬,只听接连不断的呼啸波涛声响起,无望无际的海面沸腾起来,无数窜天的巨浪凭空而起,直冲云霄。   一瞬间,翻天覆地。   周遭的冰川都在海水中起伏,只有周晏脚下的冰川像是一粒订入深海大地的钉子,稳稳当当的立在那里。   海啸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只听一声差点被海啸声淹没的惨叫声响起,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波涛卷着一个人摔到了周晏跟前。   那波涛似有灵似的,将云芜摔到周晏跟前后,竟是凸出点水线,指尖一般,点了点周晏的脸庞,再呼啸着褪去。   周晏几百年没回极地,可极地竟还记得它孕育出来的生灵。   云芜整个人狼狈极了,整个人湿透了,被海啸拍的蜷缩成一团,可他还没反应过来,沈妄的剑就再次插入了他的肩头。   “刚刚那个,是当年你插了师兄一剑,”男人底下头来,在他的惨叫声中淡漠到,“这一剑,是你刚刚碰了他。”   他手腕用力,宽剑下压,锋利剑刃割开皮肉,沈妄竟是生生将他的一条肩膀割了下来。   惨叫声响彻在极地内,云芜痛得很了,竟是良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大半个身子的血将身下的冰川都染红后,人才稍稍有了点意识,他再也没有伪装,望着沈妄的眸子盈满怨恨,哑声道:“你是准备在这杀了我么?”   “杀了你?”沈妄笑了笑,“我会将你□□毁去,魂魄禁锢在天道上。”   他淡声道:“就是天帝大殿外的柱子上,让你魂魄受数万年之苦,看着你最想要的天帝之位被人坐了数万年之后,再魂飞魄散。”   他微微侧目,温声问周晏:“师兄觉得如何?”   极地重新平静下来的淡薄天空下,周晏垂眸,笑道:“我觉得可以,师姐和池楹妹妹的在天之灵,想必是会开心点。”   得到周晏的同意,沈妄似乎不愿意再跟云芜多废一句话,他灵力席卷过去,一刻钟后,云芜躺的地方便只剩下一团魂魄。   他当年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在这里剜走了周晏一魄,如今不过一刻钟,□□便被沈妄炼化。   周晏站在不远处,没有丝毫逃避,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   痛快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少了压在心头的愧怍。   他眼睫颤了颤,突然在这一刻疲累至极,他有些茫然的想去找点什么依靠,下一瞬就被一双手扶住了胳膊。   沈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师兄刚刚在天道想给我说什么?”   周晏想了想,才想起来他问的是,刚刚在天道自己听他问自己想对其他仙君怎么办时的回答。   他笑了笑,仰头去看沈妄,眸子澄澈极了,一时竟比身后冰川还要清凌三分:“我是想对你说,我刚刚突然想起,雾潋山的春天是不是该来了,花也要开了。”   “师兄若想看,我们现在便赶回去,”沈妄垂首吻了吻他眼睑,“正是三月初春的日子。”   周晏眸光亮了亮,迫不及待道:“那便走吧。”   他有些高兴的道:“我们去过春天。”   两人朝极地外走去,极地的山水似乎亦有感应,万年平静的海面荡起小小的涟漪。   这是周晏第二次从极地出去,第一次笼中窥落日,第二次天地似乎都开阔,容得他好好过一个春日。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子们看到这里,晏晏和小沈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接下来还会有几篇番外。   这篇故事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完结v,也就是450个收藏,没想到结局时会有这么多收藏,真是超超超超额完成任务!开心到给大家表演个原地转圈!   这篇故事和上一篇相比有的地方通顺了些,但是还是有很多不足,会好好复盘认真反思的,希望下一篇更好一些!   下一本要从《勾搭小将军后我嫁了九千岁》【古耽】和《但凡有一个楼主说话算数》【现耽】中选一个开,看看到时哪个有灵感叭,不过大概是古耽?   把《勾搭小将军后我嫁了九千岁》文案贴下面啦,感兴趣的宝可以去点个收藏鸭!贴贴~   当然另一个现耽文案在专栏里,也可以去看看(狗头)   文案:   八年前旧朝覆灭,皇权动荡之际,颜怀隐在帝都外捡了一个小屁孩。   小屁孩脾气爆,爱咬人,实打实疯狗一个。   除了长得好看外一无是处。   颜怀隐十七岁一个大好青少年,又当爹又当娘,勤勤恳恳地对小屁孩进行教育。   终于有一天新政权稳定下来,颜怀隐带着(自以为)教育成功的小屁孩,绕过宫中招太监的长队,把小屁孩往军营招兵的队伍中一摁后……跑了。   他跑的干干脆脆,没给小屁孩留一点线索,自以为潇洒无比。   直到八年后,他听闻京中出了一少年将军,即便当朝大宦官九千岁阴险设计他,也挡不出他的惊才绝艳。   千里之外的颜怀隐正逢困难之际,听说后要来了小将军一幅画像,一瞧再掐指一算。   呀,这不正是他养的那个小屁孩。   包裹一卷,颜怀隐千里奔赴帝都,想要挟恩图报一把。   他对着小将军死缠烂打,直到有一天蓦然回首,发现当年他救的那个小屁孩其实是如今的大宦官九千岁。   颜怀隐:……我让你当将军,结果你志在大太监?   他缠错了人,又被九千岁认出,直至有一天被两人堵在家门口。   小将军满目深情:“我不在乎传宗接代,只要你。”   九千岁云淡风轻:“我没法传宗接代。”   颜怀隐:“...???”   *我创这太平盛世山河无边,只是妄想拥旧朝的月亮入怀。   奇奇怪怪脑回路不同常人掉马协会荣誉会员受×阴险狡诈疯狗太监攻   再次感谢看到这里。   承蒙不弃,不胜感激。   感谢在2022-01-08 22:35:14~2022-01-09 21:1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38774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387746 5瓶;Pluto、zm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