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角我当不了 作者:冻感超人   文案:   晏双是穿书局的老员工,即将要完成他的最后一本书,之后他就可以一次性提取他在各本书里积攒的退休金,过快乐的养老生活。   进入书后,好消息——他是主角,坏消息——他是狗血虐文里的主角,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受多攻毫不重叠的整整五条剧毒感情线。   渣攻1号:主仆契约虐身虐心   渣攻2号:挖肾救白月光   渣攻3号:洗脑改造羞耻play   渣攻4号:你很好但可惜不是处男   渣攻5号:救他,我可以娶你   晏双:他急着退休,赶紧滴吧   #笑死,根本不虐#   【非np,后面不剧透了,大家不要乱猜了】   内容标签:系统 穿书   主角:晏双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得加钱   立意: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第1章   “在这里签字,契约就算生效了。”   晏双垂着脸,锅盖刘海大框眼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朴素的衣着在高档餐厅的包厢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双细白的手从桌下探出,爬上桌面缓缓抽走了合同,“我能再看看吗?”   银丝边眼镜闪着金属色光芒,魏易尘语调冷淡,“随意。”   合同上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晏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合同名上。   ——“主仆契约”。   晏双:挺滑稽的。   “抱歉,数据延迟了一下,”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时间凝固,载入剧情内容,100%载入完成。”   脑海中书页‘哗啦啦’翻过的声音犹如海浪,整本书的剧情向晏双的大脑袭来。   故事是这样的——   秦羽白,一个对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秦卿有着变态占有欲的男人,无意中发现了摘掉眼镜后的晏双拥有与秦卿极为相似的外貌,而晏双作为一个贫穷又天真的男大学生,毫不意外地落入了秦羽白的圈套,因为秦羽白的设计而欠下了巨额债务。   在晏双被逼还债走投无路的时候,秦羽白自导自演,从天而降,用主仆契约要求晏双做他一年的仆人归他使用。   晏双迫于无奈同意了秦羽白的要求,签下了主仆契约。   这个主仆契约的重点在于秦羽白有对晏双身体和时间完全的支配权。   于是,秦羽白当天就在酒店把晏双给不可描述了,场面一度非常涩情和血腥。   晏双忍不住打断,“这本书的剧情也太古早了吧!”   系统:“这是随机刷出来的剧情。”   晏双:“……”很好,退休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看他要退休了,就故意给他安排这种埋了不知道多久的古早书籍,穿书局发不出养老金石锤。   不过区区古早味,根本不能阻止他退休的脚步。   干就完了!   晏双:“你继续。”   一段时间之后,秦羽白开始不满足于只在酒店和晏双不可描述,把晏双以仆人的身份带回了秦宅,让得不到的白月光与自己的情人同处一室。   秦羽白一面对晏双的身体欲罢不能,成天跟晏双在秦宅的各种地方没羞没臊,出于某种变态的想法,秦羽白最喜欢的就是拉着晏双在秦卿的画室里不可描述。   而这个晏双的体质设定也是相当的邪门,反正就是第一次疼第二次爽第三次就要要要了。   在跟秦羽白夜以继日各种突破下限的没羞没臊中,晏双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秦羽白这个器大活好多金霸道的男人,契约结束后,心甘情愿地做了秦羽白的秘密情人。   在晏双的心里,他和秦羽白的he就只差一本结婚证的距离。   而在秦羽白的心里,晏双根本屁都不是。   在一次与秦羽白在秦卿画室的不可描述中,事后的晏双因为双腿发软站不住,直接摔了下去,倒在了画架上,压坏了秦卿未完成的一幅画。   晏双很羞耻又很歉疚,还没等他道歉,就迎来了秦羽白的一巴掌。   接着秦羽白就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一只手。   缠绵过后,晏双浑身还都是秦羽白爱他的痕迹,就这样被秦羽白无情地打断了手,还被秦羽白光着身体扔到了冰冷的地下室自生自灭。   之后晏双在秦羽白一系列的羞辱之后,终于得知了真相,他——只是秦卿的替身。   晏双:有内味了!   经过这件事后,晏双被赶出了秦宅,住在了秦羽白的一栋公寓里。   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各种参杂着十八禁的虐身虐心。   故事的转折点发生在有一次在搞虐恋淋雨后,晏双发高烧到了40度。   秦羽白在陪晏双的时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管家告诉秦羽白,秦卿晚上没胃口,好像感冒了。   秦羽白纠结了一下,没回去,选择留在了晏双那,还顺带享受了一下晏双高烧的美妙身体。   第二天,从晏双床上醒来的秦羽白忽然悟了。   晏双只是发烧到40度而已,秦卿可是疑似感冒!他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替身,而没有回家看秦卿!   啊,这不行,晏双影响了他对秦卿纯洁的爱,他必须结束和晏双的关系!   但是,秦羽白他还舍不得。   他也说不清是舍不得晏双绝妙的身体,还是舍不得晏双这个人,反正秦羽白一纠结,受伤的就是晏双。   于是两人又搞了一阵子虐恋。   搞得两个人都身心疲惫。   最终,秦羽白在自己沉底沦陷之前悬崖勒马,在一次赌局中故意把晏双输给了一直对晏双有意的纪遥。   而晏双,只不过是从一个渣攻落入了另一个渣攻的怀抱。   纪遥对晏双的态度与秦羽白如出一辙。   因为纪遥——他也喜欢秦卿!   到这里晏双实在忍不住了,“我能申请当秦卿吗?”   系统:“本书缺失角色只有一个,而且穿白月光的太多了,我们这本是文艺复兴。”   晏双:“……行,你继续。”   比起秦羽白,纪遥就更会玩那么一点。   他不止满足于在身体上把晏双当替身,更是升华到了内在层面。   秦卿是画家,他就让晏双放弃文学专业,转入美术系。   秦卿会弹钢琴,他就让晏双夜以继日地苦练钢琴。   总之,秦卿会的,晏双也必须会。   誓要将晏双打造成完美替身。   而随着晏双越来越像秦卿,纪遥对晏双也越来越好,让晏双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点错觉。   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有一点点、一丝丝的喜欢他?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很快,残酷的现实就戳破了晏双天真的幻想。   秦卿得了肾衰竭。   晏双看到这里,他大概猜到了剧情的发展。   经典挖肾。   是的,纪遥命令晏双给秦卿捐一个肾。   ——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是两个。   晏双作为本书中的圣母贱受,他其实知道秦卿病了之后,就想主动要给秦卿捐肾,但是纪遥却用一种防着他的态度,生怕他不肯,生怕他妒忌秦卿,把晏双迷晕了再送到手术台上。   两人彻底决裂闹掰。   晏双用一个肾的代价结束了这段虐恋。   之后为他和秦卿做手术的戚斐云慢慢接近了他。   因为,戚斐云在做手术的过程中,对—秦—卿—一—见—钟—情!   晏双:人麻了。   秦卿这样一个玻璃做的可人儿,戚斐云当然舍不得动他。   于是作为一个医学鬼才,戚斐云在治疗晏双的过程中给晏双洗脑催眠,等晏双出院的时候,之前的记忆都被抹去,已经完全变成了戚斐云的洋娃娃。   戚斐云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晏双:?外科手术医生还会这技能?   然后,戚斐云就开始在晏双身上探索人体姿势水平的极限。   完全不把晏双当人。   本来在他心里,晏双就是秦卿的替代品罢了。   终于,此时,本文出现了一个不爱白月光的渣攻四号——戚斐云的邻居盛光明,就和他的名字一样,盛光明是个正义之士,他看出了晏双的处境,趁戚斐云外出时,悄悄救走了晏双。   盛光明作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他用他的温柔治愈了晏双,晏双也在失忆的情况下逐渐爱上了盛光明。   一开始盛光明还是个直男,碰上晏双这个主角受后,在与晏双相处的过程中毫不意外地沉迷在了晏双的美色中,两人情投意合,过上了一段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就在晏双以为自己终于能迎来he的大结局时,秦羽白和纪遥不知怎么找来了,盛光明在结婚前夕得知了晏双曾经被两人“包养”过后,盛光明心态崩了。   晏双太脏,配不上他。   于是盛光明也抛弃了他,晏双在多重刺激之下终于想起了一切,他心态也崩了,预备堕落到底,去酒吧陪酒买醉,反正他都那么脏了,不如就脏个痛快。   最后,秦羽白的管家魏易尘竟然跳出来捡漏了。   一直默默围观全程的魏易尘“不计较晏双复杂的过去”,愿意给晏双一个家,只要晏双满足他一个小小的要求——捐出眼角膜给即将失明的秦卿。   晏双:“我想……”   系统:“不行。”   好吧。   怕晏双不同意,为了加大筹码,魏易尘还爆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晏双其实就是秦卿失散多年的亲生弟弟!   晏双:“……”这很合理。   本性善良的晏双为了救自己“可怜”的哥哥,于是义无反顾地捐出了自己的眼角膜。   手术还是戚斐云做的。   晏双:也行……   别问,问就是医学鬼才。   书的结尾。   缺了一颗肾的瞎子晏双出院了,来接他的人低头吻了他,那个人身上有着熟悉的味道,但晏双也分不清来的到底是谁了。   就这种为虐而虐的渣攻贱受小说还整个开放式结局,晏双也真是被整无语了。   看完所有剧情的晏双深吸了一口气,“打出结局就行了吧?”   系统:“是的,剧情线感情线刷满,打出原定结局即算完成本书。”   晏双:“我攒了多少ooc点?”   系统:“0.5个点。”   退休世界一旦失败,就得从新人开始从头干起,而且之前积攒的退休金也会一并没收。   之前的穿书世界里,无论角色的人设有多么苛刻,晏双都百分百不打折扣地完成了,可谓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就是因为前辈们说退休世界特别恶心,不攒点ooc点根本熬不下去。   前辈说的一点没错,退休世界果然恶毒。   “用了。”   “好的,员工可修改人物其中一个标签。”   晏双的五个人设标签出现在面前——贫穷、善良、柔弱、倔强、好学。   只能改一个字。   五个标签各有各的恶心之处。   但还是其中一个最让晏双受不了。   “把贫穷……”晏双斟酌了一下,“改成贫乳。”   系统;“……人物固定属性不得更改。”   可恶,穿书局就穷成这样了吗?!每一次——每一次,他的角色都有贫穷这个属性!   好吧,既然穷不能改,晏双只能向第二妨碍他刷剧情的属性下手了。   “把善良改……”   “员工,这是次固定属性,只可在原基础上进行修改,员工可对原字进行不超过三个笔画的修改。”   晏双;“……”穿书局是畜生吧?是吧?   辛辛苦苦攒了0.5个点,限制还这么多?三个笔画怎么改?搁这儿做小学语文练习题呢?   但这难不倒一心退休的晏双。   反复思索之后,晏双:“给‘良’旁边加个三点水。”   系统:“……收到,人设标签由‘善良’改为‘善浪’。”   用完ooc点后,晏双的人物属性变更为:贫穷、善浪、柔弱、倔强、好学。   晏双:勉强满意。   晏双和系统确认:“打出结局有规定时间吗?”   系统:“没有,但是本书的主线剧情中与几位主角的不可描述剧情是本书的核心,会直接算在剧情点中。”   晏双:“有多少?”   系统:“折合到日来算,秦羽白66,纪遥92,戚斐云108,盛光明52,魏易尘7。”   晏双:“这个日是指?”   系统:“……年月日的日。”   晏双:“懂了。”   系统:“提醒员工不得同时段刷取两个人物的不可描述剧情,这是违法的。”   “知道,其他剧情线和感情线的先后顺序呢?有要求吗?”   “没有。”   “那我可以一起刷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员工可以试试。”   机械音竟然还带上了嘲讽,似乎在说,你试试就逝世。   晏双不以为意,“就这样吧……对了,痛觉屏蔽这里能用吧?”   系统:“可以使用,只关闭了辅助表演功能。”   换句话说,开无痛可以,到该痛的时候,表演的不好导致剧情线出问题可就自己活该了。   晏双:“开。”   演技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完全不具备挑战性,这书里那么多虐身的戏份,还搞器官拼多多,这不开个无痛咋顶得住。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收集到的金钱能算在退休金里吗?”   “当然。”   “我没问题了,开始吧。”   “员工晏双的退休世界起动,如员工需要结束世界,请随时联系本系统,祝一切顺利。”   随着机械声音的消失,书中的时间也重新开始流动。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魏易尘冷冷道。   晏双翻动契约书,对上面的条条框框一律掠过,在契约金“一百万”那里目光停留了一瞬。   就这?   这他妈到底是几年前的书啊?!   现在总裁文不是早就通货膨胀到上亿起跳了吗?   肯定又是穿书局搞的鬼!   魏易尘注意到了,“一百万足够还清你的债务了,”魏易尘勾唇冷嘲,对轻易出卖自己的懦弱少年没有任何好感,“人要有自知之明,能卖出这个价,已经是物超所值,不要贪心太过。”   晏双抬手摘下眼镜,慢慢仰起头,乌发从他的额前散落,露出一张极为惊艳的脸孔。   雪白的皮肤,温顺若小鹿般的眼睛,鼻梁小巧,鼻尖微微翘起,与丰润嫣红的唇珠连成一线,漫画般的美感迎面扑来。   魏易尘的瞳孔微微一缩。   太像了,有一个瞬间,他以为坐在他面前的就是秦卿。   原来如此!怪不得秦羽白千方百计地设计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负债百万。   这样一张脸,何止价值百万!   “魏先生,”晏双抿着唇,声音冷淡,“既然要卖,那就价高者得。”   魏易尘的双眼紧紧盯着那张与秦卿高度相似的脸。   “麻烦转告秦先生。”   “一百万,还不够格。”   “当然,”晏双带上眼镜,又是木讷又呆板的穷大学生,“魏先生咬一咬牙,也说不定能买得起我……”   红唇轻轻勾起,笑容干净,神情却是暗藏直白的轻佻,“……一晚上。”   【魏易尘感情线开启,进度:0%。】 第2章   “进度提示关闭。”   有点风吹草动就叮叮咚咚的,太影响他发挥了。   “收到。”   晏双拿起菜单,“魏先生,我还没吃午饭,不介意吧?”   来了高级餐厅就在这尬聊不是太不划算了,能白嫖一顿就白嫖一顿。   魏易尘神色复杂。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大学生原来只是伪装,这次不光他走眼了,秦羽白也走眼了。   晏双旁若无人地点了份牛排。   “三分熟,谢谢。”   少年动作优雅,仿佛受过专门的西式用餐礼仪的培训,游刃有余地使用着刀叉,从容地食用着带着血丝的牛排,丰润的嘴唇逐渐被染得越来越红,与血色融为一体。   这不是个简单角色,魏易尘果断起身,“稍等。”   晏双笑了笑,“你还有一份甜品的时间。”   魏易尘在包厢走廊里跟秦羽白电话说明情况。   “他嫌少?”   秦羽白冷笑一声,“一个赝品也敢漫天要价。”   毫不掩饰要将晏双当作替身的打算。   “告诉他,他可以不签,让他等着给他养父收尸。”   电话挂断。   魏易尘回到包厢。   清瘦的背影佝偻着,正低着头吃他的甜品。   “晏先生,”魏易尘终于给了晏双一个称呼,他坐回晏双对面,传达了秦羽白的意思,“你的养父恐怕没时间等你讨价还价。”   秦羽白给晏双扣下的这笔债务可不是他自己欠的,而是晏双那个好赌的养父晏国富。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秦羽白的推波助澜。   晏国富平常赌钱也只是小打小闹,输赢上千顶天了。   秦羽白看上晏双后,发现他养父好赌,立刻就利用了养父这个弱点。   那场令晏国富欠下百万赌债的赌局从头到尾都由秦羽白一手设计。   晏双拿到钱替养父还赌债,对秦羽白而言,这一百万不过是左手倒右手,他一分钱都没有出,就免费得到了一个与秦卿高度相似的替身。   果然无商不奸。   这才是真正的白嫖。   学到了。   晏双舔了舔冰激凌勺子,“当啷”一声干脆利落地放下勺子,起身背起放在一边的破帆布包,“多谢款待,我吃饱了。”   养父算个锤子,还是条赌狗,给爷死,麻溜死,打车死。   晏双头也不回地向包厢门口走去,手拉开门一点,他回头对魏易尘莞尔一笑,笑容纯洁无瑕,“如果反悔,随时打给我,无论是秦先生,还是魏先生你,我都欢迎,”他手指贴在嘴唇给了魏易尘一个飞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还是处男哦。”   个屁。   穿书世界里早就有过丰富性生活的晏双无所畏惧。   别以为这种古早味就能吓住他,不存在的。   为了退休,所有事都不算事!   吃饱喝足,晏双回了便利店继续打工。   在任务世界里赚到的钱出去就能换成退休金,打工是一定要打工的,好好赚钱才能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   晏双早就看中了GKD43号行星,气候温度都很适宜,交通也方便,他已经快攒够买行星的钱了。   等他退休之后,他就在43号行星上吹着海风喝着果汁,美滋滋地享受生活。   “傻笑什么呢?”   同事调侃整理货架的晏双。   晏双微微一笑,“今天要发工资了,我高兴啊。”   一个月在便利店打工能赚900块。   省一省,够晏双两三个月的伙食费了。   晏双珍惜地拿着九张票子。   同事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好心提醒他,“钱你自己收好,别再给你爸了,那是个无底洞,你填不满的。”   晏国富好赌,输光了就从晏双这里要钱去赌。   同事曾亲眼见过晏双在小巷里哭着边给钱边求他爸爸不要再去赌了。   可怜晏双这么一个老实善良的孩子,怎么就摊上那么个爸爸。   晏双对同事甜甜一笑,“不会的。”   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一毛钱。   晚上要下班前,晏双去小巷倒垃圾,一个黑影忽然从暗处窜了出来紧紧地抱住晏双大腿。   “小双,爸爸求你了,”晏国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这是最后一次,你就答应秦总吧,再不还钱,他们会砍死我的!小双,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爸爸最后一次……爸爸以后再也不赌了!”   晏双一手拎着和他半个人差不多大的垃圾袋,单薄的人要被垃圾袋和垃圾人一起往下拉扯,似乎马上就要垮了。   不远处,豪华车内,秦羽白抽着烟冷笑,“嘴倒是挺硬。”   有什么用呢?   最终不还是乖乖就范?   本性懦弱,对赌鬼父亲无止境的容忍,这样的人,除了被利用被剥削,没有其他出路。   他远不如秦卿冰雪聪明,事事通透。   算了,替代品而已,长得像就行,聊胜于无。   他也实在忍得太久了。   他不想伤害秦卿,所以要找个地方来发泄自己的欲望。   秦羽白吸了口烟,面色深沉,“下车。”   魏易尘下车替秦羽白开车门,目光扫过墙角被养父拖住的晏双。   果然不过是逞强吗?   可惜这些小手段在成人世界还是太不够看了。   “爸,”晏双开口了,他放下垃圾袋,从口袋里拿出九百块,“这是我刚发的工资,一共九百。”   秦羽白无声地冷笑了一下,九百相对于一百万的债务,无异于杯水车薪。   真是天真得令人发笑。   晏国富急红了眼,“小双,这次不是几百块的事,是……”   晏双在晏国富面前抖了抖九张票子,钞票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他微微一笑,“不给你。”   看到这九百块了吗?我的,不给你。   晏国富呆住了。   晏双仔细收好钱,柔声道:“他们要砍死你,就砍死你好了。”   秦羽白脚步顿住。   拔出自己的大腿,晏双拖着垃圾袋向垃圾桶走去,费力地把垃圾袋扔进几乎一人高的垃圾桶,晏双拍了拍手,回头,秦羽白站在小巷尽头,晏国富正跪在他脚边磕头。   “秦总,我是他爸爸,我是他监护人,我替他签字……求求你帮帮忙……”   男人的嚎哭声在寂静的小巷里回荡。   晏双一个人,对面一群人。   晏国富要去抱秦羽白的腿,被保镖眼疾手快地踢到一边。   晏国富哀嚎一声,哭得更惨了,不死心地向对面的晏双摇摇晃晃地伸出手,“小双……救救爸爸……”   秦羽白缓步向前,他走到晏双面前,拔出口袋里的手掐住晏双的下巴,玩味道:“真想看他死?”   晏双在看秦羽白。   秦羽白的长相是浓颜系,高眉深目,鼻梁又高又挺,脸的轮廓很鲜明,有股混血味。   帅。   十分他给九点五分。   剩下零点五分扣在太抠,损害雄性魅力。   总体来说有资格跟他走不可描述的剧情。   秦羽白也在看晏双。   锅盖头的发型和丑陋的大框眼睛封印了他这张脸的美丽之处,但只要亲眼看过他摘下眼镜的样子,就不会再忘记那种惊艳。   更何况,他与秦卿如此相似。   秦羽白略微用力,“说话。”   “不想。”晏双开口了。   秦羽白冷冷一笑,“不想看他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如果你们非要在我面前砍死他,”晏双认真道,“那我只好闭上眼睛。”   不是不想他死,是不想看他死。   重点在看。   秦羽白盯着晏双的眼睛,这双眼睛干净透明纯洁无瑕,是最像秦卿的地方。   “剁他一根手指。”   “不要——”   哭声瞬间凄厉起来。   秦羽白紧紧地盯着晏双的眼睛,他不信晏双会无动于衷。   果然,那双眼睛闪烁了一下。   如果晏双知道秦羽白现在的想法,他一定会告诉他:冷知识,人平均每2秒钟就要眨一次眼睛。   晏双:“我要回去交班了。”   “小双——”   啧,哭得跟杀猪似的。   晏双偏过头,挪开自己的下巴,从秦羽白身边走过,路过晏国富身边时,晏国富被保镖按住,挣扎着向晏双求救。   “剁他食指,”晏双贴心地向魏易尘建议,“他打麻将喜欢用食指搓牌。”   魏易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晏双悄悄向他眨了眨眼睛。   魏易尘眼皮一跳,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飘过六个字。   ——“我还是处男哦”。   认真又轻佻,不加掩饰的放荡。   晏国富哭得很凄惨,一直到晏双收拾完下班,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传来哭声。   这不是剁食指,这是剁吊了吧?   晏双背着旧包出来,被豪车拦住。   “上车。”   车内除了司机就秦羽白一个人,魏易尘估计去处理晏国富了。   晏双:白嫖的车,不坐白不坐。   相信秦羽白应该考虑清楚到底该怎么和他谈条件了。   车内,晏双抱着帆布包离秦羽白很远,他怕变态味熏着他。   “我帮你处理掉晏国富,再额外给你一百万。”   有进步。   最起码不白嫖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晏国富?”晏双问,算是默认答应了秦羽白的条件。   原剧情线就这一百万,按照穿书局的抠比尿性,不可能再产出多余的金钱,这一百万能进自己口袋,已经算是薅到单位的羊毛了。   晏双见好就收,不再浪费时间和口舌。   “你想怎么处理?”   见识了晏双刚刚的决绝,如果现在晏双再祈求他放过晏国富,秦羽白会很失望的。   那说明晏双之前都只不过是在演戏,为了救他的人渣养父而强装无情。   就算是赝品,品质好一些,才有长久把玩的兴趣不是吗?   “他怎么还他的赌债,是剁手还是跺脚我不管,但请留他一条命。”   赌债本来就是莫须有,秦羽白道:“这个你放心,他不会死。”   秦羽白心中已经对晏双逐渐失望。   虚张声势张牙舞爪,到底还是放不下自己的人渣养父。   骨子里的优柔寡断。   “麻烦再给他安排一个工作。”   这是本来就要走的剧情。   后期为了长久地控制晏双,秦羽白给晏国富安排了个看仓库工作,只要把晏国富攥在手里,就不怕晏双不听话。   剧情当然要走,晏双觉得这个剧情设置得相当好!完全可以调到前面来!   秦羽白嘴角微勾,窗外灯光闪过,照亮了他眼角眉梢的不屑。   “可以,”秦羽白淡淡道,“我会安顿好他。”   有了晏国富这张牌,晏双就很难逃他的手掌心,只是可惜了这个替代品的品质不过如此。   “我还有个要求。”   秦羽白哂笑,能有什么要求,无非又是围着这个赌鬼养父转,“说吧。”   “到时候……请把他的工资打到我卡上。” 第3章   秦羽白能理解晏双这个要求。   控制养父的经济来源,防止他再去赌,也算是晏双这个对养父无止境容忍的一点点觉醒,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车内又安静下来,秦羽白忽然道:“过来。”   晏双不理他,“契约时间一年太长了,三个月吧。”   秦羽白眯了眯眼,“不要得寸进尺。”   秦羽白的不可描述剧情是六十六天,预留一点意外时间加上其他走剧情要花费的时间,差不多三个月就够了。   压缩工期,将会大大提高日均收益!   “从今天开始算一百天吧,”晏双自顾自道,“你不同意就算了,前面放我下车,我到了。”   司机放缓车速,等他的老板吩咐。   “继续往前开。”   奇货可居,秦羽白知道自己现在很被动,万幸再被动,他也是那个操控者,晏双才是那个被控制的。   一个赝品在他心里实在不值那个价钱。   没关系,晏双已经暴露了对自己养父的在意,他想留下晏双还不是手拿把攥。   说不定不出一个月,他已经腻了晏双这个赝品,正愁甩都甩不掉。   秦羽白不冷不热道:“还有别的要求一次性说清楚吧,别到了床上再加价。”   话语难听又刺耳,晏双侧脸白净,垂着眼眸,“没了。”   想到再说。   夜色渐深,车辆驶向高级酒店。   经过刚刚的对话,车内两人已经心照不宣。   既然条件已经谈妥,就该到兑现合约的时候了。   秦羽白的专属总统套房在酒店的顶楼。   套房内的豪华程度令晏双再次对秦羽白的抠门感到不满。   这么有钱,就给一百万?男人可以渣,但真的不该抠!   魏易尘的效率一流,重新拟定了合同书给两人签署,签署完后魏易尘自觉离开,将套房留给签订契约的双方。   秦羽白在弧形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坐下,双手舒展地靠在沙发上,极富侵略性的目光露骨地在晏双身上逡巡。   像打量一件商品。   冷冽的眼正挑剔地企图找出商品上的缺陷。   很遗憾,这正是一件直击他痛点的绝佳商品。   这样相似的面容,茫茫人海中,他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该走什么剧情,晏双心里有数。   进了穿书局,节操早就碎成渣的晏双根本无所谓,任务而已,再说食色性也,这也并不是他讨厌走的剧情类型。   既然这本小说的核心剧情就是不可描述,相信渣攻的技术应该也不会让他失望。   晏双放下帆布包,抬手很干脆地把发白的T恤脱了,当他要去脱裤子时,秦羽白叫了停,商品的包装还是由自己亲手来拆才有快感。   秦羽白起身,走到晏双面前。   作为一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孩,晏双仍然保留了少年那种雌雄莫辨的美,暴露出的上身玉雕一样毫无瑕疵。   肌肤并不是纯然的白,而是健康的象牙色,也许是天生皮肤薄,血液的流动似乎都一览无余。   这具躯体鲜活美好,生机勃勃,他适合做任何光明的向上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等着一个男人……占有他。   秦羽白摘下晏双的眼镜扔到一边,大手用力地撩起晏双额头的黑发。   光洁无暇的白皙面容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秦卿是天上的月,可望而不可即的清冷,面前的晏双就是枝头妖娆的花,长在那,引人采撷。   问题出在了哪?   是更丰润的唇畔,是翘鼻上多出的一点痣,还是他清澈眼睛中散发出的淡薄得仿佛毫不在意的光芒?   “怕吗?”秦羽白低低道。   “要上就上,”晏双冷漠道,“别说那么多废话。”   赶时间,谢谢。   秦羽白脸色扭曲了一瞬,“希望你的骨头和你的嘴一样硬。”   秦羽白原本就没想过要温柔地对待晏双。   这是他的奴仆,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秦羽白凶狠地掐住晏双的脸颊。   那张白皙美丽的脸沾满了汗水,因为疼痛而花容失色,惨白又脆弱,眼泪从眼角渗入发丝,他是刚开放的花,还在含苞时就被人粗暴折下,毫不留情地在掌心亵玩。   晏双的身体没让秦羽白失望。   美极了。   也好极了。   除了鲜血,不必有任何辅助。   第一次总是要更带有破坏性,不见血,又怎么会有开辟新鲜肉体的快乐。   他是第一个占有晏双的男人,他要晏双永远记住这一点。   雪白的床单上血渍点点,如玉般的身躯裹在床单里,细长的天鹅颈脆弱地低垂着,颈后被吮出的红痕极为刺目,乌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精巧的下巴和血迹斑斑的双唇。   秦羽白没有吻晏双。   他可以上他,但绝不会吻他。   嘴上的伤口是晏双自己咬出的杰作。   秦羽白站到床边,他拨开晏双脸上的黑发。   晏双正紧闭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似是不想面对现实。   秦羽白冷笑一声,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这是他们结下的交易,他应得的,就算被他玩死,也是晏双咎由自取。   晏双的骨头也果然很硬,连叫都没叫一声。   秦羽白手指拨弄晏双受伤的嘴唇,“何苦呢?”   在他面前,根本不必有骨气,因为晏双也根本就不配。   晏双不出声。   秦羽白没让他失望。   活是真的好啊!   天赋异禀,简单粗暴,除了花样稍显单一,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几位渣攻的设定全是处男。   自己的身体被设定得实在太邪门,屏蔽了痛觉之后,更是只剩下让人头皮发麻的爽。   如果不是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晏双真怕叫得太嗨毁了这一场的剧情。   看着晏双咬住嘴唇微微颤抖的隐忍模样,秦羽白的身体又热了起来。   是啊,晏双受伤了,但那又怎么样?他只是他买下的工具,他无需顾忌晏双的感受。   秦羽白捞起床单包裹住的晏双。   夜……还很长。   大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秦羽白原本没有过夜的打算。   等到第二天天亮时,秦羽白才猛然发觉他竟然在外面过夜了。   身边的晏双发丝凌乱,面容白里透红,看上去极为可怜。   尤其是嘴唇,为了不发出声音,他自己咬得太狠,上面印着点点齿痕,血迹斑驳。   秦羽白挣扎了一下,仍旧没有选择怜悯。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晏双已经奄奄一息,连呼吸都变慢了。   秦羽白暂时魇足了,穿戴整齐,扣上自己的表带,居高临下地看着犹如破碎的花一般的晏双,冷漠道:“之后有需要,我会再打给你。”   晏双脸埋在枕头里,清瘦的身躯趴在深色的床单上,宛若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是秦羽白在这副身躯上留下的重重烙印。   秦羽白目光平缓地滑过那些他留下的印记,掌印、吻痕、淤青,每一个都在向他控诉着他的失控和这具躯体的痛苦。   是不是太过火了?但这只是秦卿的替代品,他若温柔,岂不是高抬了这个赝品?   埋在枕头里的人声音清浅,“还有九十九天。”语调平淡而慵懒。   秦羽白脸色一冷,很好,看来他还远没有崩溃,“放心,我会物尽其用。”   秦羽白离开。   关门的时候很用力。   震得晏双一抖。   晏双从枕头里抬起脸,吐了吐黏在嘴唇边的发丝,屏蔽痛觉的好处是完全没有疼痛感,坏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具身体的初夜到底被糟蹋得有多惨。   不痛不代表不会受伤。   晏双爬起来,去浴室检查。   浴室里有一面等高的镜子,映照出晏双的身体。   皮肤的底色相当之白,也就更强烈地映衬出那些痕迹有多恐怖,大腿内侧一片鲜红,晏双摸了一下,不止是皮肤被摩擦的红,还有淡淡未干的血渍。   真是使用得很彻底。   不过还好,看上去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晏双给自己放了缸水,把自己洗干净后,裹了件浴袍出来。   魏易尘站在套房里,见到湿漉漉赤着脚的晏双,神情一滞。   大概是没想到房间里会进来人,晏双的浴袍没有裹得很紧,带子只是松松地打了个结,深V的浴袍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胸膛上的吻痕经过热水的浸泡愈加鲜明。   “有事?”晏双漫不经心道,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床铺,不自然地坐下。   “秦总让我来送支票。”魏易尘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哦,放着吧,”晏双转过脸,湿发甩过,“能麻烦你帮我买支药膏吗?我流血了。”   他语气平淡,嘴里说的流血就像是手指流血一样寻常,但他和魏易尘都明白,流血的到底是哪。   魏易尘喉咙紧了紧,冷漠道:“稍等。”   魏易尘打了个电话给服务台。   很快,服务台就送上了一支药膏。   晏双拿着药膏又一瘸一拐地进了浴室给自己上药。   上完药出来,魏易尘还在,晏双惊讶地看着他,神情从疑惑逐渐转向了然,目光讥诮又轻佻地看向魏易尘。   “秦总吩咐我送你回去。”魏易尘在晏双说出奇怪的话之前为自己解释了。   晏双收回目光,“哦。”   “总统套房应该管饭吧?”晏双道。   魏易尘皱了皱眉,“你想吃什么?”   晏双:“粥吧。”   白嫖了一顿饭之后,晏双穿好衣服,揣好支票,背上自己的旧帆布包,在要走时,忽然道:“那些水果我能带走吗?”   总统套房的桌上摆着一个果盘,每日更换新鲜空运来的特色水果,等他们离开之后,这些没人吃过的水果就会被处理掉。   魏易尘看不透晏双了。   他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易和人讨价还价,扬言要价高者得,听上去像个虚荣的婊子,也可以用干净的眼睛看着他,问他能不能带走没人吃的水果。   装模作样吗?   在他面前,似乎没这个必要。   “随你。”   晏双仔细地把水果全都装在帆布包里,“走吧。”   魏易尘开了另一辆车送晏双,“是去学校还是回家?”   晏双:“去星星福利院。”   星星福利院,晏双小时候就是在这里生活,一直长到八岁才被晏国富夫妇收养,他的养母对他不错,养父只把他当作政府发的一张饭票,领养孤儿,每个月有五百块补贴,里面大概十分之一能用在晏双身上已经不错了,养母死后,那笔补贴就彻底进了养父的口袋里。   “谢谢。”晏双礼貌地和魏易尘道谢,下车一瘸一拐地往星星福利院的大门走去,清瘦的人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魏易尘的视线里。   “秦总,人我已经送走了……不,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学校,他去了星星福利院。”   “好的。”   魏易尘下了车。   秦羽白想知道晏双来福利院做什么。   离开魏易尘的视线之后,晏双就不装了,龙行虎步健步如飞。   “系统。”   “为您服务。”   “金钱收集锚点定在星星福利院。”   “收到,金钱收集锚点设置完毕,从此刻起,你打入星星福利院的每一笔资金都将同步进入你的后台退休金,祝员工财源滚滚,早日暴富。”   “谢谢。”   这话说的太中听了。   金钱收集锚点是穿书局用来鼓励员工的仅剩的福利手段。   员工可以把世界里收集到的原始金钱打入锚点,只能是由剧情线产生的金钱,规定员工不得在世界里强行敛财,以免产生沉迷赚钱完全不走剧情的现象发生。   而打入锚点的金钱既可以被锚点所使用,也可以被锚点采集到现实世界,两笔资金不同维度,互不干涉,相同的只有数额。   金钱收集锚点不得设置在任何可能产生盈利的地点,像银行、基金会、股市都是违法的。   一般来说,福利院、慈善机构都是热门锚点。   同时还得不崩人设。   像晏双在有些书里角色是带恶人,就不能这么干,每次找个金钱收集锚点都相当痛苦。   这本书就很奈斯,晏双就是星星福利院出身。   晏双:白莲花的微笑.jpg。   “一百万?!”   院长拿着支票手都在发抖,“小双,你哪来这么多钱?”   “买彩票中的。”晏双微笑道。   院长:“这太多了……”   晏双:“不多,对于福利院来说,一百万只能做很少的事。”   院长感动得要命。   晏双一直是个好孩子,从福利院出去后,还经常打钱给福利院,小时候哪怕省一毛两毛的午餐费,晏双每年都要给福利院捐上几块钱,长大一点,晏双经常打工,他赚的钱,一大半给晏国富拿去赌了,一小半留给自己当生活费,还有一点就全给福利院了。   院长收下支票后,晏双想了想,马上要去秦宅走剧情了,好像也不需要九百那么多的伙食费,苍蝇再小也是肉。   “我这里还有五百,院长你也拿着吧。”   “这怎么行呢你这傻孩子,你是不是又要吃馒头应付了,你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没关系的院长,”晏双笑容温暖,“捐给福利院,我高兴。”   为了退休,冲了!   远处,魏易尘神色复杂地看着少年与院长来回推拒着那五百块钱。   最后还是少年赢了,把钱塞在院长手里后,他转身就走,就像没受过伤一样,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向福利院门口走来的晏双看到了魏易尘。   像是从美好的梦境骤然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少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脸色一白,脚步又踉跄了起来。   魏易尘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等他发现自己伸出手要扶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收回,滚烫的手搭上了他的掌心。   苍白的脸微微扬起,双眸还是一样干净清亮,“谢谢。”   “怎么这么烫?”   魏易尘攥了攥晏双的手,再看晏双潮红的脸,“你发烧了。”   “没事。”   反正也感觉不到发烧的那种不适感,晏双根本无所谓。   “送我到便利店。”   魏易尘上车的脚步顿住,他回头,晏双正扭曲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钻进车内。   “你还要去打工?”   “嗯。”   把卖身的一百万捐给福利院,拖着发烧受伤的身体去打工,这个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天使下凡。   魏易尘一直都是无神论者。   他从不信有上帝,也不信有天使。   车载蓝牙电话响了。   魏易尘不避讳地当着晏双的面按下通话键。   “那个赝品去福利院干什么?”   慵懒低沉的男声清晰地从车载音响里放大传出,比晏双亲耳听到要更性感,也更没有人情味。   魏易尘不动声色地通过后视镜打量了一下被称为“赝品”的晏双是什么反应。   晏双闭着眼睛,嘴唇破碎,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也许他现在还以为“赝品”只是个普通的蔑称罢了。   “捐款,”魏易尘收回一瞬的目光,“他把支票给了福利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差不多有半分钟。   冷笑声带着嘲讽,“他脑子有病?”   魏易尘瞥了一眼后视镜,晏双在咬嘴唇,齿间羞愤地咬住微肿的下唇,上下碾磨滚动。   原来嘴唇上的伤是这么来的。   魏易尘:“我正送晏先生去便利店。”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秦羽白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平静得近乎冷酷,“送他去医院,别让他死了。”   说完,电话挂断。   “晏先生,你听到了。”   “我不去医院,”晏双睁开眼睛,在后视镜的反光里准确无误地抓到魏易尘镜片后的双眼,“我要去便利店打工,而且我也不会死,他未免太高看自己的水准。”   魏易尘冷漠道:“这是秦总的命令,晏先生,我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晏双:呵,他的身份,他的身份就是你打工人爷爷! 第4章   圣彼得医院。   本书唯一指定医疗机构。   无论是挖肾还是移植眼角膜,技术都是相当的一流。   也是三号渣攻戚斐云就职的医院。   按照时间线,戚斐云现在还在国外交流,不然趁这个机会先刷个脸熟也不错。   所以晏双是真不想上医院。   身为一个一己之力先后单挑五个渣攻的贱受,晏双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也就是俗称的钢铁菊花,根本不需要上医院。   其次,这一不是原书设定的剧情,二不能刷与任何人物的感情戏和剧情线,妥妥的浪费时间。   原书中,签订契约的当晚,晏双被秦羽白睡了,两个处男搞得场面异常惨烈,秦羽白只要了晏双的第一次就草草收场,第二天,晏双只是受了轻伤,让魏易尘送他回了便利店,中间秦羽白并没有打电话来问晏双的情况。   初夜的剧情也就到此结束。   秦羽白再联系晏双已经是三天后,他派人到晏双的学校,直接把晏双从课上叫走,令晏双大大难堪了一把,直接击穿了晏双的心理防线。   而晏双进入世界后跟秦羽白滚了恨不得一天一夜的床单。   晏双是故意的。   不可描述的剧情不可跳,且不可同时刷。   要想在三个月之内和秦羽白刷满剧情,除了虐恋戏份,不可描述的戏份也得刷满,时间很紧迫。   就是不知道秦羽白哪根筋抽了,要魏易尘送他去医院,秦兽人设不可能崩吧。   是因为还没有“物尽其用”?   “晏先生,请下车。”   魏易尘一脸冷漠,完全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晏双挪着腿下车,脸色发白,双腿颤抖,却仍倔强地咬着牙不出声。   魏易尘冷眼旁观,只要晏双不出声,他不会帮忙。   这是秦羽白买下的玩物,就和秦羽白拍下的名画一样,没有秦羽白的允许,没有谁会不知死活地去触碰。   福利院门口已经是个大失误。   魏易尘跟在晏双身后,目光幽深地看着晏双和医院门口高高的台阶搏斗。   晏双也没有让魏易尘帮忙,他艰难地一步一步跨上台阶,在最后一阶台阶停住,他背对着魏易尘,清冷道:“医院已经来过了,可以走了吗?”   秦羽白的命令是送晏双去医院,并不包括后续。   魏易尘站在医院的楼梯上,视线上扬,晏双的背又瘦又单薄,包裹在宽大的白T恤里,显得衣服都空空荡荡。   魏易尘滚了滚喉结。   “随你。”   魏易尘送晏双回学校。   来回耽搁的时间太长,去便利店打工已经来不及,晏双只好打了个电话跟人临时调了个班,先赶着回学校上课。   车上,晏双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个橙子。   橙子卖相绝佳,一看就是在充足的阳光下长大,晏双剥开橙子的一角,车里马上就弥漫起橙子浓烈的香气。   这是晏双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   现实世界里,穿书局内只供应必备食物,不供应水果这种额外地用来取悦人味蕾的食物,除非是买下能产出水果的私人星球,才能随心所欲地享用水果。   晏双看中的GKD43号星球就盛产水果。   晏双带着感恩的心把橙子剥得极其完美,然后仔细地把橙子分成一瓣一瓣,低着头一口一口,吃得很专心。   魏易尘从后视镜里看晏双。   对待食物,晏双好像很虔诚。   无论是初次见面的西餐,抑或是酒店里的粥,再到打包的水果。   晏双的吃相都是欢喜又认真的。   魏易尘知道晏双的所有底细。   孤儿,福利院。   这两个词汇联系在一起不会令人产生好的连想。   魏易尘不是孤儿,但和孤儿也差不多。   父母离异,双双再婚,他像个多余的包袱,被两个人丢来丢去。   他没去过福利院,而是不断地寄人篱下,舅舅、叔叔、伯伯……太多了。   因为从小不断地挨饿,长大以后就会变得格外贪心。   “到了。”   在晏双吃完一个橙子,三颗草莓的时候,魏易尘把车开到了大学的偏门,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梧桐树大片大片地连成一线,投下浓重的阴影。   晏双下车,对魏易尘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魏易尘满脸冷淡。   下车后,晏双没有进校门,而是站到了驾驶位的车窗旁,“我说过的话依然有效。”   魏易尘:“什么?”   晏双弯下腰,他双臂交叠轻轻地搭在半开的车窗上,对近在咫尺的魏易尘笑了笑,嘴唇破碎脸色惨白,却无端地有了风情,“无论是秦先生,还是魏先生,我都一样欢迎。”   魏易尘脸色不变,一言不发地按下车窗上摇键,暗茶色车窗缓缓上升,晏双放开手,魏易尘隔着车窗深深地看了晏双一眼,目光晦暗莫名。   晏双从车窗最后摇上的缝隙里捕捉到了魏易尘的眼神,“还有九十八天。”   魏易尘不动。   “我只卖给他一百天,”晏双笑笑,“想要的话,可以提前预定,欲购从速,我可是很抢手的。”   婊子。   魏易尘在心中冷冷道。   车辆掉头,绝尘而去。   晏双终于可以站直不装瘸了。   根据剧情,晏双分析了一下刷五个渣攻好感度的方法。   秦羽白走肾,纪遥搞养成,戚斐云喜欢玩调教,盛光明向往纯洁的爱情。   而全程围观的魏易尘。   晏双给他取了个通俗易懂的亲切外号——“绿帽奴”。   晏双越是堕落,越是在几个男人之间辗转颠沛,就越能激起魏易尘想得到他救赎他的冲动。   所谓的“救风尘”,大抵就是像魏易尘那样的心态。   原书剧情里晏双全程几乎都是被迫卷入那些渣攻的爱情游戏里,直到被盛光明伤透了,晏双自暴自弃去酒吧放浪,而正是在这时,一直暗中观察的魏易尘才跳了出来。   晏双可等不到那么久。   最简单的数学题,煮一个鸡蛋需要三十秒,煮五个鸡蛋最快需要多久?还是三十秒。   一起煮嘛。   不可描述的剧情可以排队慢慢来,感情线早点刷完早好。   晏双转身进入了林荫大道。   晏双的人设目前刚进入大一,开学也就才一个月。   秦羽白要三天后才会出现,晏双安心地休息上课,静静等待二号人物纪遥的出场,趁这三天的空档,把这个鸡蛋也给下锅。   纪遥是晏双的室友。   宿舍是六人间,分为上下铺,目前只住了五个人,晏双的上铺还空着。   刚开学的一个月,纪遥并没有住宿,之后跟家里产生矛盾才搬进了宿舍。   要说纪遥和晏双的剧情,平心而论,晏双觉得纪遥线比秦羽白线虐得要更高质量一点。   晏双和秦羽白始于交易,从一开始就不纯粹,虐身和走肾的剧情也更多,两个人没走心多久就掰了。   但纪遥不同。   晏双最先喜欢的其实就是纪遥——在他喜欢上秦羽白之前。   晏双家境贫寒、性格怯懦,在剧情中被设定为学校里丝毫不起眼的人物。   秦羽白派人把他从课上接走,去酒店套房翻云覆雨了一夜,第二天晏双在辅导员的早会上迟到,辅导员见迟到的是晏双这个没存在感的贫困生,于是杀鸡儆猴,罚晏双站了一节早会。   晏双前一晚上被秦羽白干得死去活来,腰腿和身后难以启齿的部位都酸痛难忍,一个小时的早会,险些让他虚脱。   晏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正好撞见了也才来上学的纪遥。   两人在前一天已经打过照面。   纪遥性格冷漠,长相也是清冷俊美挂的,整个人像冰雕似的,加上他家世背景深厚,宿舍里的人都怕他。   纪遥过来时,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只和下铺的晏双说了句——“让开”。   这便是两人唯一的交集。   撞上纪遥,晏双匆匆躲避,实在难受,倒在床上就昏了过去。   而等他昏迷醒来,人却是盖好了被子,额头上一块温温的湿毛巾,清冷的少年在他迷茫的眼神中递上了温水和退烧药。   晏双心跳漏了一拍。   纪遥是在他深陷困境后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但晏双不知道的是,因为他昏迷中不住呻吟,纪遥不耐烦地想叫他闭嘴,翻下床后,发觉眼镜掉落在枕头一边的晏双竟然与他的青梅竹马兼梦中情人秦卿有如此相似的相貌,这才起了恻隐之心。   晏双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纪遥就对他抱有善意。   宿舍生活中,也只有纪遥偶尔会理睬透明人一样的晏双,虽然也是冷言冷语居多,但有的时候他还会接济晏双一些生活用品。   纪家和秦家是世交,纪遥免不了经常和秦羽白碰面,在一次宴会上秦羽白公开羞辱为难晏双时,纪遥站出来替晏双解了围。   可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纪遥是晏双灰暗生活的唯一一抹亮色。   晏双会喜欢上纪遥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了。   直到在长久的纠缠中,晏双爱上了秦羽白,这份对纪遥淡淡的喜欢才逐渐消逝。   之后,秦羽白故意在赌桌上把晏双输给纪遥。   被以赌局上的战利品的形式送到曾经喜欢的人身边,还是自己现在的爱人亲手所为,晏双一度万念俱灰。   然而纪遥待晏双却温柔了起来,纪遥替他换专业,说这样就不会再因为缺课太多而被同学议论而难堪,纪遥亲手教他钢琴,说他有艺术天分,纪遥尊重他,爱护他,让他觉得自己真正地像一个人。   那份喜欢在纪遥的呵护下重新开始生长。   晏双以为纪遥和秦羽白不同,纪遥是真的喜欢他。   像纪遥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少年,没有必要给任何他看不上的人以好颜色,所以纪遥的爱不会伪装。   纪遥对他是特别的。   晏双越陷越深。   哪怕纪遥让他给秦卿捐肾,他还是自我欺骗,纪遥只是舍不得秦卿这个青梅竹马的玩伴,纪遥对秦卿只是亲情,为了纪遥,他可以救秦卿。   一剂麻醉让这份喜欢沉沦到了黑暗之中。   原来纪遥……也只是把他当成替代品……   对两人剧情线的评价,晏双唯有“省心”二字。   全程都是晏双独角戏,不容易翻车,舒服舒服,小纪同志真是爸爸的好大儿!   “这也太特么热了,学校疯了吧,都三十度了还不让开空调?!”   晚上八点,夜课结束,空荡的宿舍楼被正值火气旺盛的大学男生填满,整栋宿舍楼似乎都在流汗,所有回来的人都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洗澡。   每间宿舍有独立卫浴,但是不供应热水,冬天是不能用,大夏天的男生们都无所谓,在宿舍里冲一把也就算了。   晏双宿舍里也是排着队洗澡,晏双排在最后一个。   “呼,舒服了——”   第四个人光着上身,穿着大裤衩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毛巾粗鲁地擦着湿发,从抱着脸盆的晏双身边走过,看也没看晏双一眼。   晏双也很淡定。   别问,问就是眼镜buff。   小说世界里必备的神奇眼镜,buff为:戴上这副眼镜就会立刻变成隐形人。   推开浴室门,晏双脱下眼镜放到洗漱台,放水洗澡。   身上的痕迹才两天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受伤的地方更是早就好了,虐文总受的身体就是那么耐造。   除了嘴唇。   嘴唇上的伤痕好得格外慢,幸好也不难看,破碎的玫瑰颜色,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当然,戴上debuff的眼镜后,一切就都泯然了。   晏双开了冷水慢条斯理地洗澡,反正他是最后一个,也没什么人会来催。   浴室的门很薄,晏双能清楚地听到宿舍里的谈笑声,大学男生谈论的话题离不开球赛、游戏和女生。   开门声传来时,男生们都还没意识到,还在争论哪个女生的腿更漂亮,直到门被重重关上,议论声才戛然而止。   原本热闹的宿舍一下鸦雀无声。   门口的青年穿着剪裁得当的衬衣,笔直的裤腿一点褶皱都没有,到了晚上却仍然一丝不苟的穿着与乱成一团的男生宿舍格格不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他此刻的姿态极为高高在上,释放出的低气压快要冻住整间宿舍。   纪遥满脸郁色,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放下行李,转身先拧开了卫生间的门,手刚放到门把手,把手就已经先转动了。   有一个瞬间,纪遥以为自己看到了秦卿,湿漉漉、宛若妖精的秦卿。   “是张帅吗?”   对方怯生生的。   “我好像忘拿眼镜了,麻烦帮我拿一下眼镜。”   桃花眼迷蒙地眯起,对方似乎是在辨认他的身份,因为看不清,还轻轻往前走了一步,马上就要暴露在宿舍众人的视线里。   身体先于头脑反应。   纪遥将这个陌生的、却与秦卿极其相似的男孩直接推回了浴室,在身后反锁上了浴室的门。   听到关门声,男孩吓了一跳似的后退,却在狭小的浴室里踢到了身后凸起的挡板,在他即将摔倒的那一刻,纪遥伸出手将他抓住了。   晏双一头撞到纪遥的怀里,被一双干燥又温暖的手安全地拥入怀中。   晏双看了一眼进度条。   和纪遥的感情线进度10%。   看,这是个多么走心的好男人,对秦卿爱得如此深沉,哪怕只是相貌相似,也愿意给出10%的进度。   不像秦羽白这个死秦兽。   睡了他一天一夜,感情线进度条才1%!   真太他妈抠了!   “小心。”   纪遥的声音和他的人设相匹配,听着就冷冰冰的,很干净,碎玉撞击一样。   “啊,不好意思,谢谢你……你不是张帅吧……真不好意思,我没戴眼镜所以没看清……”晏双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把头往下低着,对认错了人感到很羞愧的样子。   纪遥瞥眼看到洗漱台上的眼镜,他拿起眼镜展开,轻轻架到还在低头解释的晏双耳朵上,解释的话像被掐住了似的戛然而止,纪遥看到两片薄薄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谢、谢谢……”晏双讪讪的,抱起一边的脸盆,他推了推眼镜,这才想起介绍自己,“你、你好,我叫晏双。”   沉默了一会儿,冷淡的回应才终于传来。   “纪遥。”   晏双点了点头,咬了下嘴唇,拧开反锁的浴室门,从纪遥身边兔子一样地窜过。   晏双从身边穿过时,纪遥闻到一点淡淡的柑橘一样的香气。   大概率来自浴室里摆放的廉价沐浴露。   纪遥皱了皱眉。   那样相似的一张脸,身上却充斥着如此劣质的味道。   真是对那张脸的——亵渎。 第5章   空着的上铺堆了个脏兮兮的行李箱和两三个水盆,还有许多其他杂物,乱得人不忍直视。   “谁的?”   纪遥冷着脸问道。   打游戏的忙摘下耳机,“行李箱我的,”匆匆忙忙地过来拿行李箱,小声道:“不好意思啊,我们都以为没人来了。”   凝滞的空气重新活了起来,大家纷纷去拿自己堆在上铺的东西。   像赶集抢购一样搬东西的宿舍里,纪遥冷眼旁观众人的狼狈,只有晏双,瘦小的一个,身上冒着水汽,贴在墙角低着头站着,什么都没做,看上去也可怜巴巴的,夜风吹动他的湿发,劣质的橘子香气飘到鼻尖,纪遥皱了皱眉,转身走出了宿舍。   见他人走了,宿舍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妈的,这架势,我以为校长来了呢。”   “就是,哪来的少爷,一来就摆谱,”张帅从上铺脸盆的缝隙里抽出自己的毛巾,边摇头边道,“以后咱们宿舍可不太平了……唉那个谁,你说是不是?”   被cue到的“那个谁”声音又轻又软,“是啊,以后……可不太平了。”   到快熄灯的时候,纪遥才回来。   宿舍里吐槽了一圈,也都快睡了,都在抓紧时间洗漱收拾,他的下铺被子铺得整整齐齐,人已经睡在里面,把半个头都塞到了被窝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头顶。   晏双察觉到宿舍里气压又是一低,知道肯定是纪遥回来了,他探出脑袋,与正站在他床前的纪遥对视了。   纪遥有点恍惚,他好像看到了秦卿。   和平常清冷孤高的模样不同,面颊粉白而富有活力,眼睛亮亮的,带了些水意。   “你就这么睡吗?”   不一样的声线打破了面前的梦境,纪遥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上铺的东西被拿了个干净,只剩下床板,而纪遥的架势似乎是打算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凑合一晚上了。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挤一挤。”   声音压在被子里,闷闷的,有些羞涩的善意邀请,不包含任何其他的意思,却无端地令人想起夏日的禁果。   纪遥低下头,避开了那双湿润的眼睛。   “不用。”   纪遥拿了桌上包里的钥匙和钱包,手在身侧垂着,“谢谢。”   他永远无法对秦卿狠心,即使只是和秦卿相似的脸,他也会选择给予回应。   晏双慢慢把头重新埋进被子,唉,可惜,多好的刷剧情的机会,纪遥就是太闷骚了,换成秦羽白,至少得刷两个剧情点。   第二天一早,宿舍里气氛还是很压抑,像是生怕纪遥会突然回来一样。   晏双淡定收书,按照剧情,纪遥得后天下午才回学校。   身为好学的主角受,晏双早早地来到教室,选中了教室里的C位听课。   其实原主原本学习优异,卷入渣攻们的爱情游戏后,有事没事就被哪个渣攻拉出去搞虐恋爆炒,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晏双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学期末奖学金整整三万!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合理敛财的机会。   学,使劲地学!   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快坐满了人。   这是一节大课,少说也有两百个人听课。   晏双附近的座位也很快坐满。   这本来就是一所学霸云集的高等学府,能考进这所大学的都非常出色。   晏双:感受到了穿书局的恶意,这笔奖学金很不好拿!   快坐满前,门口出现了一个令晏双意想不到的身影。   纪遥。   他换了一身衣服,没有换风格,全身上下没有一个logo的简单穿着,品质全都体现在精良的剪裁和布料上。   纪遥一出现在教室里,整个教室就像昨天晚上的宿舍一样,气压瞬间变低了,连温度都像降了几度。   冷淡的目光扫过班级,在经过晏双时微微顿了顿。   戴着黑框眼镜的晏双看上去毫不起眼,他看到了自己,镜片后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向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纪遥挪开目光,在教室最后的几个空位中坐下。   晏双跟着他的身影转过头,纪遥坐定后,还对纪遥挥了挥手,用口型道:下次我帮你占座。   隔了十多排的距离,纪遥看不清晏双在说什么。   他只看到了两片破碎的嘴唇。   昨晚被晏双和秦卿太相似的容貌给震撼,纪遥完全没有在意细节。   晏双已经把头转了回去。   纪遥手搭在课桌上,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看到的那两片嘴唇。   丰润,微肿,伤痕累累。   纪遥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眸中一瞬暴戾的情绪。   课间休息,晏双主动走向留在原位的纪遥,他做出一副鼓起勇气交朋友的羞涩模样,“下次我帮你占座啊。”   纪遥抬脸,眼神在晏双的唇上一扫而过,离得近了,看得就更清晰了,嘴唇上的伤口细碎、深浅不一,傻子也看得出来是被什么人凶狠咬过才造成这样的情景。   “不用,”纪遥冷冷道,看到晏双受伤的眼神,他转过脸,语气更冷,“离我远点。”   说完,他起身走出了教室,没有再看晏双一眼。   晏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纪遥刚刚多看了一下他的嘴唇。   剧情里,纪遥对秦卿属于朝圣般的爱,在他心中,秦卿太美好了,他把秦卿当成神一样,他不容许神被亵渎,即使是与秦卿相似的晏双,他也抱有同样的期待。   所以,在得知晏双和秦羽白的契约后,纪遥愤怒过,之后对晏双的态度也一度这样恶劣无视。   知道晏双是被迫以后,纪遥才态度稍稍好转,同时也对被秦羽白羞辱的晏双多次伸出援手。   他每次出手,其实并不是对晏双抱有多大的同情和善意,而是出于一种类似“爱屋及乌”的移情心理。   他不忍秦卿遭受半点伤害,即使是秦卿的替代品也不行。   晏双以为纪遥对他已经足够特别,却不知,纪遥对秦卿才是独一无二。   所以是晏双误会,是晏双爱上他,是晏双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   纪遥从头至尾只是被动接受而已。   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一切都是晏双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晏双放下摸嘴唇的手,他最喜欢这种单箭头的剧情了!纪遥只要乖乖躺着让他来动就好,剧情贼好刷!不容易被拖后腿!   看,不过提前露了个脸,晏双就已经把纪遥的剧情快进到“讨厌不纯洁的晏双”了,good job。   晏双着急刷纪遥的剧情进度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纪遥的剧情线和秦羽白的剧情线是交织进行,螺旋上升。   晏双跟秦羽白搞虐恋的时候,纪遥是那个引起两人误会的吃醋工具人。   晏双跟纪遥搞虐恋的时候,吃醋工具人角色则由秦羽白一肩扛起。   秦羽白那里加速了,纪遥这里也得加速,要不然关键时刻没有吃醋工具人,剧情和感情线都会推动得很吃力。   没办法,人都是贱的,有人争着抢的比没人要的香,别人嘴里的最香。   一直到课间休息结束,纪遥都没回来上课。   晏双心想小纪不会是被刺激狠了,在学校里的哪个角落无能狂怒吧?   按剧情,纪遥正处于“该死,我不想继承家里的亿万家产”和家里人搞分裂的阶段,本来就挺糟心的,遇见晏双之后可以说是超级加倍。   晏双:唉,可怜的小处男,气就气吧,以后有的是气受呢。   微笑.jpg。   下半节课没开始一会儿,教室门被敲响了。   晏双心想是二号鸡蛋回来了,赶紧调整面部表情为“小心翼翼地想触碰又不敢碰的小可怜状态”。   教授过去开门。   “您好,我来接人。”   是魏易尘。   晏双:浪费表情。   教授满脸懵,“你接谁?”   魏易尘的目光落到晏双身上,而晏双正满脸愕然的不知所措。   晏双看着魏易尘掏出手机给教授看了什么,教授脸色马上变了,“晏双是谁,出来一下。”   晏双站起身,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走了出去,对教授怯生生道:“老师……”   “有事就先走吧。”教授和颜悦色。   “可是我……”晏双着急地看着教授,又看了一眼魏易尘,“我还要上课……”   尾音在魏易尘冰冷的注视中逐渐变低。   “晏先生,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的身份吗?”   声音不高不低,毫无感情中暗含着想要将人摧毁的轻蔑。   在教室里众人的注目礼中,晏双难堪地收拾着书包,慢慢走出了教室,到门口,他对教授说:“老师,今天落下的课……”   “不要紧,”教授和蔼道,“课的ppt和资料我会上传到公共邮箱里,你自己自学一下,不懂的可以发邮件问我。”   “谢谢老师。”   教室门关上,魏易尘看着还恋恋不舍的晏双,毫无同情心道:“车在后门。”   晏双转过脸,脸上表情柔弱又可怜,“魏先生,我刚才演的还不错吧,这样老师应该不会扣我平时分了吧。”   魏易尘:“……”   “你不用演,”魏易尘冷嘲道,“他也不会扣你的平时分。”   放屁,原剧情里教授虽然表面放行了,暗地里可是狠狠地扣了晏双的平时分。   晏双收起可怜兮兮的嘴脸,嫣然一笑,“别人帮忙和自己努力,我还是觉得后者更保险。”   魏易尘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向楼梯口走去,魏易尘在前,晏双在后。   走到拐角处,魏易尘的脚步忽然停下。   “纪少。”   跟在他身后的晏双眼睛一亮。   哦吼,二号鸡蛋和五号鸡蛋在剧情线里的第一次会晤!值得纪念!   一号鸡蛋隐藏在五号鸡蛋后面,所以这其实是三蛋会晤啊!   用心点刷的话,几条感情线都会前进的!   “你怎么在这儿?”   纪遥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来接人。”   魏易尘态度恭敬,说的含糊其辞。   身为秦羽白最信任的管家兼秘书,他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纪遥靠在楼梯口,头微微偏了偏,他好像闻到了那股劣质的柑橘味道。   视线掠到魏易尘的身后。   低着头,掌心紧紧攥着包带,缩成一团的晏双暴露在纪遥的视线里。   瞳孔猛地一缩。   破碎的嘴唇,相似的容貌,秦羽白的管家。   电光火石之间,纪遥的脑中已经拼凑出了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失陪了。”   魏易尘微微弯腰,看了身后的晏双一眼,示意晏双跟上。   晏双头低得更厉害了,步履缓慢地经过纪遥身边时,攥住包带的手背力气大到骨节都在发白。   “等等。” 第6章   纪家和秦家是世家,要真论起高低来,多年以前算是不相上下,现在却是纪家压上一头。   秦家的没落从上代起,掌权人一个比一个没用,到秦羽白才力挽狂澜,堪堪挽救了大厦将倾的颓势。   纪遥和秦羽白,一个是躺在金山上的少爷,另一个是旧王朝的救世主,两个人在资历辈分上都有差距,可在圈子里的地位却是平分秋色。   无他,纪家现在的实力太过雄厚,足够这大少爷炫耀金钱与权势。   魏易尘跟在秦羽白身边,自然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纪遥发话,他也只能停下脚步,“纪少有什么吩咐?”   “他似乎不是很想跟你走。”纪遥淡淡道。   魏易尘回头看向晏双,晏双把头快埋到自己胸口,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子。   装模作样,魏易尘皱了皱眉。   “晏先生,”魏易尘冷冷道,“是这样吗?”   “不、不是……我是自愿的。”   晏双声如蚊蝇,尾音颤抖,任谁都能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   魏易尘却是恍若未闻,“纪少,我们能走了吗?”   以他对纪遥的了解,纪遥并不是多管闲事好打抱不平的个性,纪遥会出声询问已经令他感到意外了。   纪遥认识晏双?是晏双对纪遥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魏易尘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   纪遥冰冷的目光掠过晏双遮住大半张脸的长长黑发。   黑发下是一张和秦卿极度相似的脸,却是和秦卿截然不同的软弱、肮脏又廉价的灵魂。   “随便。”   没有温度的两个字落在空中,纪遥面无表情地从晏双身边擦过,径直转向了走廊教室的那一头。   确认纪遥进入教室后,魏易尘目光讥诮地落在晏双身上,“好玩吗?”   晏双抬起头,露出平淡无波的脸,“一般,富家子弟的确没什么意思。”   语气像是根本不把纪遥这个大少爷放在眼里,一副“只要我想,随时都能把他玩弄在鼓掌间”的恶劣态度。   胸膛里发出紧绷的咚咚声,心脏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迅猛地加速,是遇到危险后身体的本能反应。   魏易尘压制住自己的心跳,嗓音干涩,“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迟到的是秦羽白。   秦羽白派魏易尘去接人,自己稍后过来,然而晏双到套房等了半个小时还没等到秦羽白过来。   晏双不耐地皱了皱眉。   抠还迟到,耽误他刷剧情,再扣0.5分!   “这电脑我能用吗?”   魏易尘陪晏双一起等,分明有柔软的沙发,他却偏偏不坐,双手交叠站得笔直,保持了一个完美管家的形象。   晏双指的是套房里书房的笔记本。   酒店是秦家的产业,这间套房是秦羽白专属的私人套房,里面的摆设用品当然也都是属于秦羽白的私人用品。   严格来说,晏双也是。   “不能,那是秦总的电脑。”   “电脑不行,wifi总可以用吧?”   晏双掏出自己的手机,“这里wifi密码多少?”   魏易尘:“我可以帮你输。”   “谢了。”晏双把手机递给魏易尘。   手里是一款国产机里以性价比著称的款式,屏幕的右上角碎了个一点,没到整个裂开的程度,堪堪能用,手机桌面是白墙灰瓦蔚蓝的天空。   魏易尘认出那是星星福利院的外墙。   他垂下眼,心无波澜地替晏双连好wifi,把手机递还给晏双。   晏双脱了鞋,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双手捧着手机,头一歪,完全不理会魏易尘了。   反正秦羽白都迟到了,他抓紧时间登录邮箱,先去看看老师今天这节课的ppt,补补课。   套房里安静极了,除了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外,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   魏易尘觉得自己似乎是疯了。   晏双窝在沙发里,团成一团安静玩手机的样子竟令他想到“岁月静好”这四个字。   晏双,岁月静好?   他是真的疯了。   一个轻易出卖自己的男孩。   一个对出卖自己毫不排斥甚至还讨价还价的男孩。   一个故意装模作样逗弄富家子弟为乐的男孩。   一个趴在车窗上放肆又轻佻地让他提前预约的男孩……   魏易尘垂下眼。   薄唇无声。   婊子。   晏双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秦羽白才姗姗来迟,听到魏易尘跟秦羽白问好的声音,晏双才转过头,他面无表情道:“你迟到了。”   秦羽白一身西服,外套和衬衣的扣子都扣得紧紧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精英人渣味,晏双出言不逊,他倒也没有翻脸,先拍了拍魏易尘的肩膀示意他出去,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西服的扣子,走近沙发,双手撑住沙发圈住晏双,勾唇冷笑,目光鄙夷,“等不及挨操了?”   晏双目光越过他的肩膀,魏易尘正在轻手轻脚地关套房门,他低垂着脸,像是没有耳朵。   关上门前,男孩冷淡的回答传入了耳中。   “是啊。”   魏易尘关门的动作一顿,他抬起脸,门缝里秦羽白正俯身压下,男孩偏过脸,眼镜落在地毯上,目光跃过男人的肩头,射向未曾合拢的门缝,像捕捉到了自己喜爱的猎物一般,眼眸微微一弯,眯起来的恶劣笑意。   魏易尘关上门,握住门把手的掌心热度上涌,出了一点细密的汗,滑腻又黏稠。   秦羽白在咬晏双的脖子。   他是故意的。   作为一个被买下的奴仆,晏双表现得太叛逆了一点儿。   这不符合秦羽白对晏双的期待。   他要击溃晏双那层浅薄的倔强与骄傲,令晏双从身到心都完全地臣服于自己。   脖子,是个危险又暧昧的部位。   它不会用布料包裹,人人都看得见,但却不会轻易让其他人去触碰,在这样的部位留下显眼的痕迹,这是一种另类的亲密标记,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人曾顺着青色的血管一路向下啃噬,直到他们所看不见的地方。   柔嫩的脖子经不起大力的吮吸,痛觉被屏蔽,晏双仍能感觉到秦羽白的嘴唇所到之处,刺刺的麻痒,敏感地调动着他剩下的神经。   晏双咬下嘴唇,忍耐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沙发上展开了一场沉默的捕食。   猎物隐忍不发,激怒了猎人。   “你是哑巴吗?”   秦羽白扣住晏双的脸颊。   嘴唇上的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像是被撕扯般的四分五裂,红艳艳的带一点血色。   “你只买了我的身体,”晏双淡淡道,“并没有买下我的感觉。”   秦羽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大拇指狠狠地碾上晏双受伤的嘴唇,晏双脸上完全没有表情,连吃痛的表情也没有,低度近视的眼睛平静无波。   秦羽白冷静了下来,他怎么能表现得比晏双还要难看?晏双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他生气?“很好,我希望你牢牢记住,接下来你要演的是一个死人。”   晏双被秦羽白拖上了床。   激将法对秦羽白这种胜负欲过剩、自尊心爆棚的独裁者百试百灵。   相较于初次的发泄式的粗暴,秦羽白这位初学者尝试着用了一些手段,这些东西原本就刻在每个雄性的DNA里,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源源不断地发掘,温柔地带着掠夺的刺激性。   既然疼痛不能让这个人变色,那换一种方式呢?   晏双:爽,但他不说。   秦羽白轻蔑的目光落下。   “没感觉?”   声音磁性而慵懒,还带有一些残忍的得意。   秦羽白掐着晏双的面颊,就像完全控制住了这个人一样,美妙的替代品,他勾唇一笑,“说话。”   晏双收回目光,与秦羽白对视,“呸。”   秦羽白:“……”   晏双:铁子,别要求太多,咱们走的是虐恋戏,呸一声已经是他对他的最高敬意。   秦羽白怒火中烧,使出了浑身解数,体现出了处男开荤后强大的自我学习能力,爽得晏双忍不住咬住了枕头,下一瞬,秦羽白扣住了他的脸颊,“松口。”他要听晏双叫出声。   双手加大了力道,看似柔弱的男孩依旧没松口,尽管他柔嫩的脸颊已经被捏得通红,仍然死死地咬住枕头,就像是要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他绝不认输。   就算身体已经躺在男人的底下,感觉也背叛了主人的意志,可灵魂依然高傲。   秦羽白松手放开了晏双的脸颊,他的力道一松,晏双的嘴也张开了,嘴角湿漉漉的,神情涣散,秦羽白心口一热,捞起汗淋淋的晏双,猛地将晏双整个人翻了过去……   又是一个不眠夜。   秦羽白在天亮时,从床上下来,去了浴室。   晏双松开一直咬住枕头的嘴,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脸,顺手擦了下下巴的口水,这是第二次了,下次应该就能适当叫一两声了?   套房里有五六个卫生间,晏双也进了间卫生间冲洗。   秦羽白出来的时候,晏双已经洗好了,正站在床边穿上衣,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遮光效果极好,只有微光从边缘的缝隙里透入,勾勒出了一个曼妙的身姿,宽大的T恤套下,柔韧纤细的腰肢泯然其中。   晏双一言不发地慢慢挪动到沙发边,拎起自己破旧的帆布包背上。   “站住。”秦羽白冷厉道。   晏双这样毫不在意的模样就像是两个人是平等的,他只是来赴一个最普通的约会一般。   秦羽白讨厌这样不知所谓的晏双。   在他没有腻味晏双之前,他希望晏双能将两人的关系定位搞搞清楚。   他是他买下的。   属于他的东西。   晏双停下脚步。   “你好像搞不清自己的身份,”秦羽白沉声道,“我允许你离开了吗?”   晏双没有回头,他背对着秦羽白,淡淡道:“我能走了吗?”   “主人。” 第7章   男孩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仅仅只是两个普通的字眼而已,他还远没有臣服。   黑暗中,秦羽白慢慢靠近了晏双,他抬起晏双的下巴,此刻,他看不清晏双脸上的神情,唯有眼镜闪着光,他干脆摘下晏双的眼镜,单手搂住晏双的腰,将人和自己紧紧地贴在一起。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秦羽白依旧看不清晏双脸上的表情,是耻辱是愤恨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   其实晏双没做错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晏双错在这张脸,实在太像秦卿,会令秦羽白的心产生不平静的波澜,但即使是最佳的赝品,也不值得去捧在手心,那样是对本尊的一种不敬。   秦羽白低下头,鼻尖碰到了晏双的鼻梁,呼吸交缠之间,他轻笑了一声,“真贱。”   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它本该纯真如一汪溪水,此刻却被人强行搅动出了漩涡,晏双的心里在想什么呢?秦羽白心想,或许是在骂他?缄默又倔强的少年会怎么骂他呢?秦羽白对此忽然来了兴趣。   意识到自己对一个替代品产生了除肉体以外的兴趣时,秦羽白冷下了脸,猛地推开了晏双,晏双被他突如起来的动作推得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地上。   男孩显然是没有防备,摔坐在地毯上,轻哼了一声后,便垂着脸一动不动。   看上去就像是被玩腻后丢掉的过时玩具。   秦羽白内心知道晏双一点错都没有,是他设计晏双的父亲欠债,是他把晏双拐上床,是他夺走了晏双的身体和自尊,他像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对这个无辜的男孩实行了惨无人道的掠夺。   他是那柄刀,正凌迟着晏双这尾鲜活的鱼,从中满足自己没有出口的悖伦之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世界就是这样残酷,这不怪他。   秦羽白随手将手里的眼镜扔在地毯上,毫无留恋地扬长而去,仿佛一夜的缠绵根本就不存在。   重重的关门声传来,晏双这才蹲下身捡起眼镜,用衣角擦拭镜片,边查看和秦羽白的剧情线、感情线的进度。   剧情线∶4%。   感情线∶2%。   晏双的手微微颤抖着戴上眼镜,薄唇微动,字正腔圆。   ——“抠比。”   妈的,狠狠地怒了。   他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进度条怎么就这么慢!铁抠比了!   收拾心情,晏双看了一下时间,早上7点,现在立刻赶回去,应该还能赶得及上早课。   迟到罚站倒是无所谓,早课迟到扣平时分,影响他评奖学金。   晏双匆匆赶到酒店门口,意外地发现魏易尘正在等他。   原书里,这位管家前期出场的频率可没那么高,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冷眼旁观众人的爱恨情仇。   甚至于原书都没有明确提过魏易尘到底喜不喜欢秦卿。   他像条冰冷的毒蛇,以绝佳的伪装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没人知道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他又想要什么。   “晏先生,”魏易尘还是很冷漠,“秦总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晏双拒绝了,绕过魏易尘和那辆黑色的豪车。   魏易尘追了上去,他挡在晏双面前,眼神幽深,“晏先生,”他的语气竟还有些温柔,只是说出来的字眼却很残酷,“最重要的东西都已经出卖了,其他的,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晏双懂了。   魏易尘特地等他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想法。   而是秦羽白担心他还没认清现实,特地叮嘱他的得力下属再给晏双添上几刀,务必要将晏双仅剩的那点自尊也切碎。   真是用心了。   晏双笑了笑,同样用柔软的语气道:“现在这个点,开车回学校半路就会堵车,迟到了会被老师骂的,”他撅了撅嘴,表情做作,“如果真这么想羞辱我的话,把坐地铁的五块钱甩给我吧,魏哥哥。”   又轻又软的一声“魏哥哥”,配上戏谑的表情,还有那看穿一切把戏的笑容,晏双将嘲讽表现得淋漓尽致。   银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微微闪烁着。   晏双再次绕过魏易尘,走过魏易尘身边时,胳膊被对方拉住了。   晏双回头,对上魏易尘镜片后的眼睛,从那里明确地看到了压抑着的亮光。   建议秦羽白把“真贱”这两个字也留给自己的下属用一用。   晏双平淡道:“我是很愿意留下来跟你调情,”魏易尘的表情变了变,晏双继续道:“不过我现在真的要迟到了,”他毫不留情地用力甩开魏易尘的手臂,“下次一定。”   “等等——”   魏易尘张口了,在晏双不耐的神情中,他解开了自己烟灰色的西装外套,从内衬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皮质钱夹。   晏双心想这该不是真要掏五个钢镚出来砸他脸上吧?   也行,五块也是爱!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应该去握钢笔或者是弹钢琴,而现在,它夹着的是一张崭新的粉色百元大钞,向晏双面前一递,魏易尘淡淡道:“不必找了。”   给钱晏双当然是不客气地收下,还奉送了一个毫不掺假的灿烂笑容。   “剩下的当订金啊。”   “以后优先考虑你。”   晏双转过身走出了几步,忽然回了头,魏易尘还在看他,一丝不苟的管家西服正敞开着,看上去有了丝不羁的味道,看到晏双回头,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晏双笑了笑,把手中粉色的纸币贴在唇边。   男孩伤痕累累的嘴唇贴在纸币上,随后眼波流转,白皙的手往上一抬,纸币扬起,给男人飞了一个潇洒又俏皮的吻。   这个吻,价值百元。   晨曦中,魏易尘在车旁伫立良久,皮鞋在地面上碾了碾,轻笑一声后上了车。   托公共交通的福,晏双顺利地上完了早课,没有迟到。   被罚站以后心态爆炸完全是他的个人戏份,所以略过罚站无伤大雅,之后和纪少爷在宿舍里的戏份还是挺重要的,必须得刷。   撞破长相的戏份已经提前刷好,今天就不安排无聊的被人照顾的戏份了,是时候让小纪同学赶上进度了。   晏双被自己的努力感动得泪流满面,今天的认真工作换回将来的沙滩退休,打工人,加油!   早课的下课铃响后,纪遥才踏进了学校的门。   昨天晏双被魏易尘带走后,纪遥回去之后也无心上课,课间休息就直接走了,教授也没说什么,倒不是畏惧纪遥的家世。   纪遥是个天才,以近乎满分的成绩入校,本来是金融系的学生。   而这个天才因为跟家里人赌气,硬是在开学一个月内,转系到了文学院。   学校很惜才,由着他折腾,文学院的教授们却都默认这个天才最终还是会回到他该去的地方,所以对纪遥的旷课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穿梭在校园里,身边都是同龄人,纪遥却觉得很烦躁,他们欢笑、打闹、说一些无聊又低俗的话题,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纪遥觉得烦透了。   纪家固然让他觉得反感,现在看来住宿也并非一个好选择。   那股廉价的橘子味到现在似乎都还挥之不去。   推开宿舍门,宿舍里空荡荡的,早课刚结束,现在最热闹的是食堂。   难得的安静,纪遥神色一松,脚步刚踏进宿舍门,便听到左侧浴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   纪遥僵住了。   纪遥开门的一瞬间,晏双就知道纪遥人回来了。   浴室里瞬间降温,必定是人形空调回到了宿舍,感谢纪遥,在炎炎夏日为闷热的大学宿舍带来一丝凉意。   哭声很轻,刚冒出喉咙就被强行吞咽了下去,断断续续的,听着就特别委屈。   纪遥想起昨天秦羽白的管家当着他的面带走了晏双,晏双语焉不详,像只发抖的羊羔,说着自己是自愿的。   纪遥皱了皱眉,不打算管这事。   心里打定了主意,脚步却仍是往浴室那挪动。   浴室的门没关严实,漏了挺宽的一条缝,纪遥想过来关门,手碰上门把手,就听到一声惊呼。   晏双正坐在浴室门口的地上,察觉到了动静,仰起头呆呆地看着纪遥,满脸都是泪。   “不、不好意思……”晏双结结巴巴地道歉,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你要上厕所是吧?”他动作迟缓,像壁虎似地贴着墙壁挪动,纪遥的目光探照灯似地打在晏双身上,怒火点燃了那双清冷的眼。   “站住。”   晏双像受到惊吓般地僵住了。   浴室采光不好,大白天的也很昏暗,晏双半个人暴露在浴室外面,纪遥才看到了晏双脖子上的痕迹。   红紫色的吻痕一个叠着一个,简直是惨不忍睹。   暴躁的情绪充斥在纪遥的胸膛里。   分明长了张和秦卿相似的脸,为什么就那么脏?!   纪遥忍着怒火,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就这样来上学?”   晏双贴着墙瑟瑟发抖,“我、我……”   晏双半天说不出个下文,只有头越来越低,快要将脸埋到胸口。   外头隐约传来谈笑的声音,纪遥皱了皱眉,大力把晏双推回了浴室,自己跟着进去,又立刻反锁了浴室门。   跟他们初次遇见时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宿舍门打开,热浪滚滚而来,还有男孩子们的高声谈笑和早饭的香气。   浴室里的晏双像被刺伤了一样,头低得更厉害了,他像只受了伤的小兽,蜷缩着自我保护,慌张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脚步声靠近卫生间,有人去拧卫生间的门,没拧动,于是大声道:“谁锁门了,我他妈要拉屎!”   宿舍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我。”   清冷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是瞬间让宿舍静了下来。   卫生间门口的人也顿时慌了,忙不迭地道歉,后退了好几步。   纪遥目光冷冷地落在晏双身上,晏双低着头,白T恤的领口那已经湿了一块,一看就是泪水浸的。   纪遥收回目光,抬手解自己的衬衣扣子,利落地把扣子解完,脱下衬衣扔到了晏双头上。   “穿好。”   晏双从衬衣中抬起脸,眼睛红得像兔子。   “听不懂?”纪遥眉头紧缩,压低了声音,语气严厉,“扣子扣好!”   “那、那你呢?”晏双怯怯道,目光在纪遥光裸的上身掠过,随即受惊似的低下了头。   不愧是五大渣攻之一,看着跟个白面书生似的,却是长了一身的腱子肉,晏双毫不怀疑,以纪遥的体格,一拳一个像他这样的小弱受。   “用不着你管。”   “穿上。”   晏双接受了纪遥的好意,把纪遥的衬衣套在了T恤外面,纪遥的身形要比他高大许多,衬衣宽宽大大,布料很舒服,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晏双把扣子一路扣到最顶端,堪堪盖住了脖子上的吻痕,只是领子太高,他像被一只手给箍住了脖子似的。   匆匆忙忙地把长长的衬衣下摆塞进裤子,又洗了把脸,晏双的样子总算是能出去见人了,他踌躇地看了纪遥一眼。   纪遥:“出去帮我拿件衣服。”   晏双用力点头,作出一副心一横的样子推门出去。   卫生间里出声的是纪遥,走出来的却是晏双,这一出大变活人惊了整个宿舍的人。   事关纪遥,宿舍里的人也不敢问,数道目光盯着晏双,看着他去开了纪遥的行李箱,拿了件衬衣出来往卫生间走。   这时,有人发现晏双身上穿的这一件好像也是纪遥的衬衫,其他人也都发现了,晏双一个穷小子,穿来穿去就那几件衣服,哪穿的起这么高级的衬衫啊?   宿舍里的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似乎都在问: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片刻之后,纪遥从卫生间出来了,他面上冷若冰霜,晏双跟在他身后,眼眶红红的,活像是受了欺负。   “走。”   纪遥只说了一个字,晏双就乖乖地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宿舍,宿舍里僵硬的空气才重新流动。   张帅咬了口煎饼果子,扫向其余众人,“朋友们,咱该不会是目睹了一场校园暴力吧?”   “别逗了,那可是纪遥。”   是啊,那可是纪遥,大少爷,大天才,眼睛长在头顶上,他压根犯不着去欺负一个小透明,他是谁都不稀得搭理的主。   那刚刚是怎么回事?   众人互相又交换了眼神,即使纪遥走了,他们还是不敢在背后议论纪遥的八卦。   那可是纪遥。 第8章   晏双跟在纪遥身后,双手做作地抓着衣领,纪遥走得很快,晏双为了跟上他,一路小跑,脖子被束得过高的衣领勒得快喘不过气。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传入耳中,纪遥脚步不停,一直走到校园的东后门。   “去、去哪?”   怯怯的疑问声传来,似乎已经隔了一段距离,纪遥停下脚步。   晏双满脸涨红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他松了手上抓衣服的力道,双手扶住膝盖,不住地咳嗽喘气,汗水从他的发丝落入颈中,体力透支太过,他显然是跑不动了。   纪遥目光毫无感情地掠过狼狈的晏双,“跟上。”   其实晏双一点也不累,不过为了配合晏双目前该有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假装而已,被男人干了一晚上,又疑似被室友抓包,脆弱的他身心俱疲,现在是只可怜的小羊羔呢。   大学校园周边被各种各样的商店塞满了,便利店、自助烤肉、KTV,还有……廉价的联锁酒店。   “一间房。”   纪遥回过身,对满脸戒备惶恐的晏双道:“身份证。”   “我、我没带。”   晏双脚步悄悄往后退。   “站住。”   冷冷的声音传来,将他企图离开的脚步钉在了地面。   前台拿了纪遥的身份证给他开了一间房,把房卡递给纪遥,目光若有似无地从瑟瑟发抖的晏双身上飘过,低头偷笑了一声,现在的大学生哦。   “跟上。”   纪遥再次命令道。   晏双抬起脸,镜片后的眼睛已经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要。”   纪遥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皱起了眉。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冷淡到近乎厌恶的冰冷语气。   修长的身影转身走向电梯,按下按钮,他根本不去看,也知道晏双还是会跟上来。   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怯懦。   果然在电梯下到三楼时,晏双已经亦步亦趋地过来了,他重新抓住衣领,像是守护自己仅有的最后防线。   电梯里走出来一对学生情侣,双手紧紧交握,女孩被纪遥晃花了眼,嘴唇微微张开,被男朋友拉走后,目光还是不住地回头。   “那是纪遥哎……”   “小点声,”男生无奈道,“你声音太大了。”   女孩吐了吐舌头,抱住男孩的胳膊,八卦地向后张望着,身边擦肩而过一个单薄的身影,在电梯关闭前挤了进去。   “谁啊?”女孩踮着脚张望。   “别看了,”男孩晃了晃她的手臂,“人家隐私。”   “好奇嘛。”   这位几乎全校皆知的高冷天才怎么会到这家连锁酒店来呢?   晏双靠在电梯的一角,默不作声。   电梯停在七楼,纪遥走出电梯,这次他连话都懒得说了,晏双影子一样跟了过去。   刷卡,开房。   纪遥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回头看向躲在一旁的晏双,“进去。”   晏双抬起脸,他似乎很怕纪遥,鼓起勇气道:“到底要干什么?”   “这几天你住这儿,”冷淡得毫无感情的声音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别回宿舍了。”   被羞辱剥夺了一切的“晏双”六神无主,只要能逃开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就好,当然会将纪遥的提议认为是一种善意。   而晏双躲在瑟瑟发抖的躯壳之后,冷眼旁观出了纪遥的厌恶、不耐、鄙夷。   纪遥,觉得他很脏吧。   “谢、谢谢,”晏双磕磕巴巴地道了谢,脚步还是不动,“这里……太贵了……”   “我会负责。”   晏双:我叼你妈的,嘴上说的拽得跟什么一样,就不能开一间高级一点的酒店?   又一个抠比。   淦。   见晏双还是磨磨蹭蹭不肯动的样子,纪遥不得不回身,手臂向晏双掠来,晏双眼前一花,已经被纪遥用力推进了房间。   “干净了,再回来。”   纪遥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等等——”晏双着急地去抓纪遥的胳膊。   在晏双的手抓上来的一瞬间,纪遥条件发射般地甩开了他的手。   “啊——”   晏双装模作样地摔倒在地。   一天之内,被两个渣攻甩地上。   真有他的。   狼狈摔倒的少年乌发散落遮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脸色惨白。   还有……伤痕累累的嘴唇。   “没事吧?”纪遥皱眉道,他只是问,并没有打算去扶。   晏双躺在地上,花了三秒钟思索现在碰瓷讹钱算不算违规。   不知道,先试试再说。   “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双腿努力蜷缩了一下,单薄的身影像一张浸透了水的纸,倒在地上的男孩抓着自己的衣领,抬脸时已经满脸都是泪,“纪遥,我站不起来了。”   喉咙里的声音颤抖又破碎。   男孩像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崩溃地大哭起来。   他哭的时候,也依然是克制的,只有衬衣被泪水逐渐染湿,无声地将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镜片上起了一层白色的雾。   一道门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纪遥站在门外,看着晏双哭得不能自已,他觉得自己似乎该做些什么,于是,他屈尊降贵地碰了廉价酒店的门把手,然后——关上了门。   屋内的晏双:“……”这他妈的简直无情!   这是10%的感情线进度能干出来的事?!   就算是秦羽白那个抠比禽兽在这儿,看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至少也得……呃,干他一炮?   晏双立刻就停止了掉眼泪,摘下雾气朦胧的眼镜,用纪遥的衬衣角狠狠地擦拭镜片,漂亮的脸蛋上满是不悦。   卖惨战术失败。   不对啊,纪遥分明应该很吃这一套啊。   难道说应该换换策略?不科学啊,他对局势的判断竟然会出现错误?   “哭完了吗?”   门外传来纪遥的声音。   晏双竖起耳朵,哟吼,没走呢。   他就说他对纪遥的判断不会错的。   纪遥这个人,他爱秦卿,对晏双爱屋及乌,无论如何是不忍心看到晏双那样悲惨的,这会让他有不好的联想。   秦卿是孤儿,被秦氏收养才成了大少爷。   如果秦卿没有被秦氏收养,他会不会过得困苦,颠沛流离?   晏双就像是秦卿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纪遥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拉晏双一把。   晏双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一边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压抑不住的哭声。   他是真的很擅长表演,穿书局入职考试,表演他可是拿了满分。   假哭了好一会儿,将眼镜擦拭得干干净净后,晏双又在眼镜片上哈了一口气,才重新把眼镜戴上。   门被轻轻拉开。   纪遥站在门口,瞥了一眼晏双仍有白雾的眼镜,“你刚才想说什么?”语气已经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我想拜托你,帮我把书包拿来……”晏双抬头快速地看了一眼纪遥,又受惊似的低下了头,“麻烦你了……”   “文学课我带给你,”纪遥耐着性子道,“还有别的事吗?”   晏双摇了摇头。   纪遥转身要走,还是停下了脚步,他对晏双说:“哭没有用,你只能靠自己站起来。”   晏双暗自挑了挑眉,心想这才是感情线进度10%该发生的对话嘛。   纪遥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晏双确定他应该已经离开酒店了,忙踢踢踏踏地下了楼去酒店前台。   前台远远地就看到他了,对晏双很有印象,因为跟他来开房的是个非常帅的男孩子,身份证还压在他这儿,叫纪遥,身份证上的地址更是不得了,本市知名豪宅。   一高富帅带个平平无奇哭哭啼啼的男孩子来开房,十分钟不到就下来了,前台心想应该不至于,估计两人不是那关系。   晏双走到前台,前台先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需要什么帮助吗?”   晏双:“你好,我想问刚刚那个人给我开的房间,它含早吗?”   前台:“……”   前台:“含,早上9点前可以去餐厅吃。”   “谢谢。”   晏双心满意足,又省一顿。   又有空调吹,又有早饭吃,美滋滋。   文学课排在上午的第四节,晏双又跟前台借了纸笔,在房间里自己给自己上网课。   昨天秦羽白把他从课堂上叫走又迟到,他在秦羽白没来之前学了一个小时,没看完,那老师给的资料太多了。   离文学课还有一段时间,他抓抓紧应该能学完,挤一挤时间,把论坛的发帖作业也要做一做。   原书里那老师表面也是没说什么,暗地里转头就扣了晏双的平时分。   这次晏双相信自己应该还是博得了一点那老师的好感,但还不够。   一份出色的作业才能彻底扭转老师对他不好的印象。   晏双把时间把控得很好,在他设置的上课闹钟响之前完成了发帖。   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发帖成功”字样,晏双松了口气,伸了伸懒腰,上课去也。   这一节文学课是欧洲文学,也是大课,晏双两手空空地提前到了教室,仍然是占了班级里听课的中间位置,就在最中间的走廊边上。   “这有人吗?”   有人过来问晏双身边的位置。   晏双迟疑了一下,“有人。”   教室里逐渐塞满了来上课的学生,至少有七八人来问过晏双旁边的座位有没有人,晏双都是向他们说了抱歉。   马上就要开课,纪遥还没出现。   偌大的阶梯教室几乎已经座无虚席。   教授提着公文包进来,扫视了一圈教室,立刻就注意到了异常。   塞得满坑满谷的教室,突兀地在最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空位,教授手指了一下,“谁啊。”   教室里一片寂静。   “马上上课了,”教授打开电脑,连接投影,还在开玩笑,“赶紧叫他回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空位是有人的,只是临时走开了而已。   有知情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互相传着话,都把目光落在了那个薄削的弯得不能再弯的背影上。   “那谁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没印象。”   “看他没带书啊,是不是别的学院来我们这儿蹭课的?”   “蹭课坐那么好的位置?”   “人家先来,不就占那了嘛。”   “一人占两个,我看他也不胖啊。”   笑声猛然地在一个小区域爆发了开来。   台上的教授抬头也笑了一下,“笑什么呢?说出来也让老师一起笑笑。”   台下的学生捂嘴摆手,连连偷笑。   晏双位置旁的人倒还关心起他了,“哎,你帮谁占座啊?”   晏双低着头,闷不吭声。   “好了,都肃静啊,今天咱们要讲这个欧洲文学的……哟,纪遥来了,”教授认识这个“大名人”,见他手上还提着个书包,大笑道,“蛮给我面子的嘛。”   纪遥对教授点了点头,“老师好。”目光扫向教室内。   教室内的中心,有一个人抬起了头,小幅度地向他挥手,脸上迸发出明亮的神采,眼镜后的眼睛对他弯弯地眯了起来,里头全是单纯的不加掩饰的期待。   “纪遥,这里。”   口型无声。   几乎包括教授在内的所有人都看着纪遥慢慢走向了那个空着的位置。   脚步停在了他的身边,晏双低低地压着嗓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的语气中有小小的快乐。   书包从半空中干脆地落在了晏双膝盖上,不轻不重地一下,却是砸得晏双后面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那双帮他拿书包的手快速地收了回去,插回了口袋。   纪遥从他身边掠过,不发一言——向教室的后面走去。 第9章   “谈到古希腊文学,那么同性情结肯定是绕不开的,有许多的欧洲作家也深受其影响。”   “同学们,”教授扶了扶眼镜,“你们觉不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在场的同学们纷纷都笑了。   “比如说这个著名的苏格拉底,他的学生阿尔西比亚德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年长的老师……”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教授忙道:“我已经结婚了,和你们师母非常相爱,男同学们别误会啊。”   一节课下来,笑声几乎都没听过。   教授学识渊博,引经据典,上课风趣幽默不死板,晏双听得很认真,笔记做得满满当当,听课的时候,他完全心无旁骛,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准确地说是提高绩点勇夺奖学金的快乐。   “课后作业发公共邮箱了,提醒各位,这次的作业是小组作业,自行组队啊,主题很有趣,期待你们的表现。”   教授表情内涵,卖了个关子,哈哈一笑收拾东西走了。   “走走走,食堂食堂。”   “去哪个食堂啊?东食堂还是西食堂……”   “去东食堂吧,吃饺子。”   学生们三五成群地结伴去食堂或者校外吃饭,只有晏双一个人在突兀的空位旁默默收拾纸笔。   透明人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使出了很大的丑,别人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压根不会真的去在意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低温擦过身边,晏双赶紧追了上去。   人群从教学楼里涌出,人太多了,楼梯拥挤而吵闹,纪遥的四周却像是有结界般鲜少有人靠近,晏双见缝插针,闪躲腾挪,堪堪能跟上纪遥。   从这栋教学出来,有三条道,一条往食堂,一条往校门口,一条往宿舍楼。   纪遥选择了人最少的那一条。   他是真正两手空空地去上的课,甚至一节课都没怎么听,偶尔目光掠过那个背影……   纪遥脚步停住,他没有回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也回宿舍,要拿换洗的衣服……”   修长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走向另一边偏僻的小道。   晏双眯了眯眼睛。   就这么嫌啊?   到底是嫌脏有洁癖,还是怕沾了手会上瘾啊?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纪遥对晏双的不可描述剧情数量仅次于人类极限运动爱好者戚斐云。   小伙子闷骚啊。   按照原定的剧情人设,此时接连接受暴击的晏双必定会傻站在原地痴痴落泪。   反正纪遥也不会回头,爱谁谁,爷走了。   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倒是省了晏双跟人解释的功夫,从柜子里收拾好一套换洗的衣服塞进书包里,晏双也得去吃午饭。   哎,如果现在有人给他白嫖一顿午饭就好了。   “嗡——”   手机传来了动静。   晏双拿出来一看。   有人给他发信息了,就两个字——“后门。”   学校后门的梧桐树下,熟悉的豪车,熟悉的男人,熟悉的白嫖机会。   “上车。”魏易尘拉开了后座车门。   晏双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径直走到了副驾驶那一边,拉开车门上车系安全带,一气呵成,冲还在车外的魏易尘招了招手,“师傅,开车。”   “魏先生,魏特助,我们能不能商量件事啊?”   魏易尘一上车,晏双就扭过脸,语气矫揉造作。   魏易尘不理他,晏双又娇声道:“魏哥哥……”   “不能。”   晏双自顾自道:“下次你来接我的时候,你提前个十分钟,不,五分钟就行,你通知我一下。”   “怎么?”魏易尘余光讥诮地扫过晏双,“你要留时间化妆吗晏先生?”   他加重了“先生”两个字,羞辱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啊,”晏双一脸纯真,“我留时间洗屁股。”   握住方向盘的手掌紧了紧,魏易尘脸色冰凉,不再接话。   “去哪啊?这不是去酒店的路啊。”晏双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心想魏易尘该不会是要把他送到秦宅了吧,剧情走这么快?那他不是又省好几百伙食费?   魏易尘一言不发将车驶入林荫小道,一路到了一所幽静的庄园才停。   晏双边下车边道:“我下午还有课,我不能再翘课了。”   路上至少花了十五分钟,算算时间,顶多在这里待一个小时他就得回去。   魏易尘没理会他,“晏先生,这边请。”   晏双提着书包跟在他身后,不满道:“秦羽白是狗吗?昨天晚上不是才做了一整晚?这才中午。”   魏易尘太阳穴猛跳了一下,冷冰冰道:“秦总让你陪他吃饭。”   “啊?”   原书没有这个剧情。   看来蝴蝶效应的威力已经在这本书里初见雏形。   很好,加速,通通加速!   像这样既能白嫖又能刷感情线的剧情越多越好!   晏双这个“啊?”仿佛在说“不上床叫他来干嘛”。   魏易尘似乎实在忍无可忍,他停下脚步,回头对晏双道:“晏先生,请你自重。”   晏双张了张嘴,“你说什么?让我自重?”   “是的,正如你所说,现在是白天。”   晏双笑了一下,他往前一步,手指点在魏易尘黑色的领带上,目光透过镜片直直地射入魏易尘的眼中,“白天,也能做坏事的……”   魏易尘嘴唇动了动,在他开口前,晏双放开了手,神色淡了下来,“尤其是对禽兽来说。”他重重地擦过魏易尘的肩膀,将魏易尘笔挺的西装撞出了一点淡淡的褶皱,回眸对魏易尘又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老板,我说的……是我自己。”   这里是个红酒庄。   秦羽白私人的。   招待完客人后,秦羽白忽然觉得很累,他想听秦卿的声音,或者和秦卿吃一顿午饭,电话回家,佣人却说秦卿吃了饭已经睡下了。   “让他睡,别吵醒他。”秦羽白神色温柔地嘱咐了一句,挂断电话,就派出了魏易尘去接他聊作安慰的替代品。   而现在,这个替代品正右手拿着银叉叉起一整块牛排,饿死鬼投胎一样地在啃,吃相难看到简直倒他的胃口。   秦羽白拿着刀叉,冷冷道:“你是野狗吗?”   晏双大口吃肉,他早饭都没吃,都快饿死了。   看在秦羽白请他吃午饭的份上,他就不和他抬杠了。   “魏易尘,”秦羽白吩咐一边垂手静立的管家助理,“找个时间好好教教这条野狗怎么吃西餐。”   曾经见识过晏双完美用餐礼仪的魏易尘低下头,恭敬地应了一声。   “ok,”晏双一口气干了一份牛排,又吃完了盘子里所有的配菜,感觉自己吃得相当饱腹,“我吃完了,你慢用。”   晏双作势起身。   “坐下——”   秦羽白冷厉道。   “你又忘了你的身份?”   按在餐桌上的手慢慢松了力道,晏双坐下,目光挑衅地看向秦羽白,“秦总,你不用一直提醒我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那份契约,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你。”   “是吗?”秦羽白喝了口红酒,冷笑了一声,“昨天晚上是谁缠着我不放?床单都打湿了?”   晏双的脸瞬间红了,他愤怒地一拍桌子,“秦先生!现在是白天!”   魏易尘:“……”   “白天?”秦羽白晃了晃红酒杯,笑容不见,冷道,“过来。”   晏双:不行,得上课的啊王八蛋!   “不听话的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羽白微微靠后,对魏易尘道:“打个电话,让晏国富去冷库凉快凉快。”   晏双不动。   “我听说人在冷库里待上八个小时以上就会下肢瘫痪……”   晏双站了起来。   达咩。   晏国富是他的壮劳动力!怎么可以瘫痪!   秦羽白轻笑了一下。   晏双即使再装,也无法掩饰对唯一一个亲人的在意,哪怕那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晏双走到秦羽白身边。   秦羽白:“蹲下。”   晏双依言照做。   秦羽白:“……”   “我让你蹲下,不是让你像街边的流氓混混一样蹲下,”秦羽白捏了晏双的下巴,“还是你想让晏国富去蹲大牢?”   晏双只好换了个蹲得好看一点的姿势。   渣攻还这么讲究,真是。   秦羽白目光下滑,这才注意到晏双穿了一件领子极高,而且显得很宽大不合身的衬衣。   以他毒辣的眼光来看,这件衬衣也并不是那种摆在街边商店廉价出售的货色,倒像是私人定制的一样。   秦羽白松开了拿捏晏双下巴的手,忽地将晏双整个人拉入怀中。   “你放开我——”晏双挣扎起来,“我要回去上课。”   秦羽白单手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伸入扣得高高的衣领,猛地将衣领向外一番。   衣领的内测缝着一块丝绸,丝绸上面绣了一个花体的英文字母——Y。   “咳咳……”晏双被秦羽白勒住,痛觉倒是屏蔽了,只能感觉到从脸到脖子都在急速地发烫,“放……开……”   少年雪白的脸染上呼吸困难造成的血色,魏易尘眼眸微动,轻声提醒:“秦总。”   怀里的人正在微弱挣扎,那个花体的“Y”在眼下摇晃,犹如一张脸孔,正在对他发出嘲笑,秦羽白冷厉地扫了魏易尘一眼,手上终于松了力道,将晏双丢到一边。   晏双倒地咳嗽。   心想今天这可是梅开三度啊。   又被丢了。   “衣服,谁的?”   秦羽白淡淡道。   晏双的咳嗽声慢慢减弱,他捂着脖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真的是……”秦羽白抬起桌边的红酒杯,俯身弯腰,“很不听话。”   这么一件,昂贵的,明显属于男人的衬衣,穿在他的小仆人身上,真是让他……怒火翻涌。   微凉的酒液缓缓地倒在雪白的衬衣上。   晏双一动不动,黑发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也就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表情,秦羽白只看到了倔强抿着的唇,晏双似乎是铁了心不开口,想要隐瞒这件衬衣主人的姓名。   衣服上鲜红的酒液无声地慢慢蔓延。   悠扬的乐声在安静的屋内响了起来,打破了一室的僵持。   秦羽白目光落在晏双的破帆布包上,对着魏易尘扬了扬下巴。   魏易尘心领神会,打开书包,看到里面的换洗衣服时愣了愣,随即当作没看见,拿出了最上面的手机。   “还我——”   一直安静不动的晏双忽然暴起,去抢夺魏易尘手里的手机。   秦羽白倏然起身,单手将晏双控制在了怀里,从魏易尘手里接过了手机。   是个没有存的号码。   秦羽白胳膊横着,像一道锁链般困住晏双,嘴唇靠向晏双薄薄的耳朵,热气翻涌,“谁?”   晏双只是沉默。   笑死,没存的号码他哪知道。   秦羽白冷着脸滑开了接听键,紧接着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扬声器里传来一个秦羽白意想不到却又非常熟悉的声音。   清冷的,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骄傲。   “在哪?”   “为什么不回酒店?” 第10章   纪遥走入小道,校园里的灌木丛杂乱而茂密,散发着某种难闻的味道,就像是熟透了的橘子从树上坠落在地面,无人问津后一天一天地在草丛中腐烂,从甜美逐渐开始变得恶臭。   纪遥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   小道曲折,已经看不到那个分岔口,也看不到那个单薄的身影了。   纪遥扭过头,看了一眼灌木丛,径直往校外的路走去。   宾馆里,纪遥正在等待晏双,他的身份证还押在宾馆,需要晏双拿自己的身份证来换,算算时间,晏双应该收拾好衣服回来了。   只是纪遥在宾馆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以上都没等来晏双。   “帅哥,等人啊?”   前台出来交班,一眼就认出了纪遥。   这样长相出众气质也卓然的男孩子实在让人想忘记都难。   纪遥对他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前台乐了,没想到这大帅哥看着冷冰冰的,还挺有礼貌的,于是继续道:“你朋友还没回来呢。”   “我知道,谢谢。”   “怎么不打个电话问问?就在这儿干等着。”   纪遥垂下眼,用回避的态度来结束这短暂的对话。   “是不是没他电话啊?”前台见多识广,一下看出了对方的窘境,很热情地去撕了张便签,写了晏双早上登记的电话给纪遥。   纪遥接过纸片,“谢谢。”   前台又笑了,给了纪遥一个大拇指,这是他对这帅哥雄性之间服气的夸赞,又帅又有风度,很不错啊。   电话上一长串的数字,只要拨通了,就能和另一个人建立联系。   纪遥垂眸看了这串数字很久,目光在手机打开的按键键盘和电话号码之间来回移动。   他的手机里联系人只有几个家人和信托管理人,甚至连秦卿的号码都没有。   秦卿没有电话。   秦卿性子很冷,几乎不像是现代社会的人,他不用手机电脑等一切电子产品,也不喜交际,因为身体不好,在圈子里从不露面。   说起来可笑,纪遥都已经快想不起来上一次和秦卿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秦卿在自己的四周都筑起了一个厚厚的茧房,在茧房里,他自由自在地绘画、弹琴,不问世事。   纪遥也从未想过要去打扰他。   有时去秦宅,远远地看一眼,看到秦卿过得很好,他也就安心了。   纪遥脸上罕见地浮现一点笑容,目光重新落在掌心的便签纸上。   他拨通了那个号码,和一个与秦卿相似的人建立了联系。   电话接通后,他甚至莫名地有些紧张,停顿两秒后,先发制人地开了口。   “在哪?”   “为什么不回酒店?”   酒庄里的晏双听到纪遥的声音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掺任何表演成分的呆。   纪遥!这就是百分之10%感情进度的含金量吗?!不多说了,爹爱你!   拿着手机的手掌猛然发力。   细碎的“咔嚓”声传来,原本就坏了一个角的手机屏幕瞬间如蛛网般裂开。   “喂?”   声音依然清晰地从屏幕尽碎的手机里传来,分明只是平淡的语气,平白地却让秦羽白感觉到了一种另类的挑衅。   秦羽白脸色铁青,语气却依旧四平八稳,“宛南路111号,巴顿酒庄。”   “秦羽白?”   纪遥的语气陡然紧张。   “晏双在你那儿?”   “晏双……”秦羽白慢慢地重复着,看向他怀里面色惨白的男孩,“看来,他没有打错。”   电话已经在那一头迅速地挂断。   秦羽白将破旧的手机随手扔在桌上,左臂重重地横在晏双腰间,晏双闷哼了一声,下巴被强硬地扭了回去。   “告诉我,”秦羽白淡淡道,“你跟他睡了吗?”   扭曲的姿势太过勉强,下巴连同脸颊都被死死地控制住,晏双艰难道:“他……没你……那么……龌龊……”   秦羽白松开手臂,突然的卸力令晏双一个踉跄往前栽去,电光火石之间,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只借给他一瞬间的力道,就立刻松开了手,规矩地在一边站好,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晏双看了一眼表情死板的魏易尘,对他悄悄又眨了下眼睛。   魏易尘偏过脸,当作没看见。   “说吧,酒店是怎么回事?”   秦羽白重新坐下,将酒杯里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令他勉强平复了胸口翻涌的情绪。   这只是个替代品,不值得他付出任何情绪,他没必要生气,他不能生气。   秦羽白烦躁地解开了领口衬衣的一颗扣子。   “我不觉得我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晏双站直了,一手把桌上的手机拿走,另一手就去拿书包。   “你想让晏国富死?”秦羽白语气冰冷道。   晏双边拉拉链,边头也不回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可以试试弄死他。”   “你说的对,我不会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情,只不过是看仓库的人手短缺,晏国富作为新员工,多熬几个夜,值几天班,连续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是很正常的。”   晏双背书包的动作顿住。   秦羽白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勾了勾唇角,眼神冷酷又狠毒。   像是电影暂停后又重新播放,晏双背好书包,回头对秦羽白道:“的确很合理,记得给他算加班费。”   男孩眉眼眉梢都写着倔强不服输,为了自己那仅剩的可怜的一点点自尊,他强撑着装作不在乎养父,来和他赌气。   秦羽白冷冷地看着他,目光讥诮又了然。   “过一段时间就是中秋节,家人团圆的日子,我想到时候仓库的员工一定非常紧缺,可能就需要个别人做出一点牺牲,”秦羽白放下酒杯站起身,他逼近晏双,将掌心贴在晏双脸上,低低道,“只能在冰冷的仓库里加班,不能和亲人团聚了。”   他早就调查过,晏双从小由养父母一手带大,养母死后,养父对他糟得不能再糟,可偏偏晏双就是放不下这个不算亲人的“亲人”。   无论晏国富骗他多少次,他都会在下一次傻乎乎地跳进同一个坑里。   缺爱的孩子,连虚假的亲情都不忍割舍。   晏双垂下眼,睫毛忽闪,他又开始做那个咬唇的动作。   秦羽白已经看过很多次,他知道,这是晏双忍疼时才会做的动作。   昨晚在床上,晏双就是这样,跪在他面前,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流下热泪。   憋住,一定要憋住。   晏双用极强的意志力和丰富的工作经验,才没有当场笑出声。   中秋加班,三倍工资!   太爽啦!   秦羽白再说下去,他都不生秦羽白把他手机屏幕弄碎的气了!   “怎么样?现在能回答我,酒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晏双挪开脸,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道:“秦羽白,你是和我之间有契约,你叫我,我必须来,但在你没有召唤我的时候,我依然是自由的,我有权做我想做的事,也有权去任何地方。”   秦羽白再次掐住晏双的脸颊,这次他用足了力道,确认不会再被这个不听话的仆人挣开,他神情冰冷,眼神中却跳跃着火焰,“你希望我把你关起来?”   说出来的一瞬间,秦羽白忽觉胸口郁气散出不少。   仆人,怎么能不贴身服侍呢?   他应该在他身边,随时随地,全都由他掌控,如笼中之鸟一般被他困在掌心。   这是他想对秦卿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晏双是什么?他是秦卿的替代品,自然可以承载一切他对秦卿的欲念。   秦羽白被脑海里的设想激得手臂发抖,他低下头,与晏双靠得极近,用自己的味道去感染晏双的呼吸,语气危险,“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你说呢?”   又开始了。   牙齿从唇间探出,死死地咬住下唇,晏双的下嘴唇从鲜红到血色被疼痛掠夺而变得惨白,只不过区区几秒。   就像他对晏双的占有,不费吹灰之力,已快让晏双溃不成军。   晏双憋得肠子都快拧成麻花了。   这么快就要把他接到秦宅去住了吗?   这不又省下一笔住宿费和伙食费!   他决定重新给秦羽白加回0.1分。   让秦羽白重回九分以上的男人队伍。   睫毛打开,乌黑的眼珠冒出了水汽,语气一如既往地倔强,却是掩饰不住的颤抖,“随便你。”   “很好……”   “秦羽白——”   屋内的三人同时循声望去。   秦羽白和纪遥认识大概有十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纪遥如此……衣冠不整的模样。   其实只是衬衣上有了褶皱而已。   但对吹毛求疵到怪异的纪遥来说,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狼狈了。   “纪遥……”晏双一看到纪遥,立刻仙男落泪。   他刚才忍笑忍得太痛苦,眼睛里都憋出眼泪了,这时候刚刚好,大颗大颗的眼泪毫不浪费地从他面颊上滑落。   猜到和亲眼见到始终是两回事。   尽管纪遥一早就猜到了秦羽白和晏双的关系,甚至在电话里亲耳听到了秦羽白叫晏双的名字,但亲眼看到秦羽白一手捏着晏双的脸颊,姿态暧昧,恍若要亲吻下去时,纪遥脑海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纪遥大步流星地向两人走来。   他周围的气压低到了极点,像是裹挟着冰雪向两人袭来。   秦羽白没有放开晏双,而是对纪遥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纪少怎么要来也不……”   晏双被纪遥硬生生地从秦羽白的怀里拽了出去——拉的还是他的衣领,晏双就算屏蔽了痛觉,也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升天了。   幸好纪遥把他拉出来甩到自己身后,就马上放开了。   秦羽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纪遥,你应该知道,我称呼你一声纪少,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纪遥压抑着心中的暴戾,语气淡淡,“下午还有课,人我带走了。”   他转身面对晏双。   晏双只是呆愣地看着他,眼镜后的眼睛被泪水浸透,乌黑湿润,软弱无措。   纪遥的脑海中无端地浮现出跌落在地面哭得泣不成声的晏双。   “纪遥……我站不起来了……”   他太弱小了,如果没有人去拉他一把,他就将于无人处腐烂。   纪遥伸出手,拉住晏双的胳膊,神情冷峻。   这样冷的人,掌心却是火热的。   “走。” 第11章   秦羽白在辈分上和纪遥属于平辈,但两人一有年龄差距,二来纪遥还是个学生,所以两人的交集并不深刻。   秦纪两家也算是竞争对手,暗地里一直较着劲。   秦羽白接手的秦家是个千疮百孔四处漏风的烂摊子,他二十一岁进入公司,从最基层的卸货工人开始做起,在短短七年之内将秦家这副老旧的骸骨重新填充起血肉,才能重回本市的上流圈子。   如果不是纪家势大,论在商场上的资历,纪遥给他提鞋都不配。   凭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敢在他面前拉着他的人走?   秦羽白毫不客气地扣住晏双的另一只胳膊,“你恐怕还没搞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你要带走的又是谁的人。”   晏双像洋娃娃一样被两个人一人拽住一条胳膊。   纪遥很少发怒,并不是因为从小被训练得很好的那些虚伪的礼仪和涵养,而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内心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戾气,一旦引爆,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控制好自己。   而现在,他胸膛里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攀升。   “放手。”   纪遥冷冷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眼中已经无法掩饰他此刻的怒气。   “该放手的到底是谁?”   秦羽白冷笑一声,丝毫不肯相让。   两人僵持着,气氛再一次升级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淡淡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弥漫,似乎将要一触即发。   纪遥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气,直接问晏双,“你要不要回去上课?”   两道目光,一左一右压迫性地射向晏双。   晏双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在两道灼热目光的压迫下,抖着嗓子道,“我想上课……”   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深色的大理石地面,溅开一朵朵泪花。   屋内安静得似乎只有泪水落地的声音。   纪遥面上神色一松,将晏双轻轻往自己身边拉。   “哭什么,”秦羽白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下来,扯着晏双的手也放了下来,改为搂向晏双的腰,亲昵的,像是在哄无理取闹的小情人,“上课就上课,我让魏易尘送你不就行了。”   搂在晏双腰上的手臂暗自用力,似乎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悄然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纪遥依然没有放手,他看着低低地垂着脑袋的晏双。   只要晏双肯反抗,他就……   “好。”   轻得不能再轻的一个字传入耳中,迅速地消散在空中,犹如一盆凉水浇在了纪遥的头顶。   他的确不该对这个廉价又肮脏的灵魂抱有任何期待。   手掌立刻就松开了。   松开时,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尖滑过薄薄的衬衣,热度消散。   晏双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纪遥,而纪遥,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屋外,上了不远处一辆漆黑的跑车,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发动了车,甩起了一团杂乱的尘土,绝尘而去。   纪遥应该是挂了电话以后,立刻飙车赶来的。   现在,他又一个人离开了。   纪遥一走,秦羽白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箍住晏双的腰,将人贴近自己,冷道:“今晚,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   言尽意在。   晏双用力推开他,他粗鲁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我要去上课了。”   “魏易尘,送他滚。”   “好的,秦总。”   秦羽白转过身,端起酒杯想再喝一口,却发现酒杯已经空了。   院子里,引擎发动的声音传来,车子已经开走,整个屋内只剩下秦羽白一个人。   一声声的蝉鸣,还有微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宁静又安然。   “啪——”   酒杯砸地的破裂声惊起了外面一阵尖锐的蝉鸣。   秦羽白胸膛起伏,刚才所没有表露出来的怒气烧得他的手都在发抖。   深呼吸了几次后,秦羽白才终于按着餐桌坐下。   他讨厌被一个毛头小子威胁,更讨厌现在这种失控的感觉。   伸手去抓酒瓶,目光顺过去,秦羽白的动作忽然顿住,酒瓶上白色的标识染上了一点鲜红的颜色。   秦羽白翻过手。   掌心细密地嵌入了一点碎玻璃,血迹斑斑。   是酒杯?还是那个破旧手机的碎屏幕?   秦羽白合拢掌心,仰头靠在座椅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今天,真的失态了。   车内,晏双正在对着后视镜擦脸,仔细地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后,轻快地对魏易尘道:“谢谢你的湿纸巾啊。”   魏易尘沉默不言。   晏双半个人都扭了过来,用侧靠的姿势坐在副驾上,眨巴了下眼睛,语气兴奋道:“你刚刚看到没有,他们两个差点为了我都快打起来了。”   魏易尘还是不理他,他专心致志地开车,像个满分的工具人,对晏双上车就变脸,笑嘻嘻地问他要湿纸巾的事情也抛诸脑后。   “真可惜,哎,你觉得秦羽白和纪遥真打起来谁会赢?”   “实话实说,你老板身材体格是还不错,爆发力、耐力、持久度都是相当高的水准,应该也很擅长打架吧?”   “纪遥呢,他看着瘦,身上肌肉也不赖……”   “感觉两个人很难分出胜负呢,喂,你说呢。”   魏易尘始终淡漠地不理晏双。   他在想,如果晏双知道自己只是秦卿的替身后,还会不会这么洋洋得意,笑得狡黠又畅快,自以为自己将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间。   他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对了,下次你要接我,一定要提前通知我,一定哦。”   见魏易尘还是一副“你说任你说,我没长耳朵”的样子,晏双勾唇一笑,忽然凑过去,飞快地在魏易尘侧脸亲了一下。   “呲——”   轮胎急速地与地面摩擦,猛烈地刹车把晏双在座位上弹了个来回。   落定后,晏双蜷在座位上哈哈大笑。   魏易尘目光冰冷地扫过笑得花枝乱颤的晏双,“你干什么?”   晏双笑着,声音也是带着笑,“你不会用嘴交流,那我只好用身体和你交流咯。”   晏双笑够了,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冷厉道:“下次接我的时候,提前五分钟通知我,听到了吗?”   魏易尘扭过脸,身侧晏双又要凑上来,被他用手臂挡住,“听到了。”   “这才乖嘛,”晏双重新坐好,“快开车,不然我又要迟到了。”   魏易尘用最快的速度把晏双送到学校的后门,“下车。”   晏双边解安全带边道:“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魏易尘不想回答,而晏双已经又投来了威胁的目光。   “下次我会提前五分钟通知你。”   晏双笑容灿烂,“既然你这么乖,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好了。”   “刚才……是我第一次亲一个人……”   晏双下车,大笑着跑远,向魏易尘呼啦啦地挥手,宽大的白衬衣在他身后飞扬,快乐得像一只小鸽子。   真是荒谬。   魏易尘在回去的路上,轻轻摇着头,手背擦过右脸颊,有淡淡的柑橘的香气。   满嘴谎言的小婊子。   这样想着,脸上却是克制不住地发烫。   回到酒庄,秦羽白正在由工作人员帮忙处理掌心的伤口。   细碎的玻璃片一点一点地被挑出,放在一旁的金属托盘里,每一个碎玻璃片上都沾满了血迹。   “回来了?”秦羽白漫不经心地抽了口烟。   “秦总。”   “你去查查纪遥怎么会和他搞在一块儿。”   “他们是大学同学,一个系的。”   秦羽白猛地扭过脸,眼神狠厉,“你早知道?”   魏易尘平静道:“第一次去学校接晏先生的时候,碰上过纪少。”   “你为什么不说?”   “抱歉,秦总,我没想过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其他的交集,您也知道,纪少的个性很孤僻。”   魏易尘说得没错,纪遥也是整个圈子里有名的怪人。   成天摆着一张扑克脸耍酷,从来不乐意搭理任何人,跟家里人为了读什么专业还闹得离家出走,秦羽白一直都很庆幸纪家的独子是这么个无法无天不知好歹的货色,没想到纪遥都把手伸到他这儿来了。   “查,查清楚,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点一滴都给我事无巨细地查清楚,今天晚上之前,我要看到所有的资料。”   “是,我明白了。”   魏易尘点头弯腰,退下办事。   “等等……”   最后一块玻璃碎片也取出来了,工作人员拿了酒精给秦羽白清洗伤口,秦羽白咬住烟,英俊的脸微微皱起,熬过起初火辣的疼后,吐出了一口烟圈,“给他买个新手机。”   “好的。”   魏易尘按住西装的下摆正式退下。   回到学校,晏双马不停蹄地赶去上课,幸好纪遥给他把专业书都塞书包里了,没耽误上课。   透明人的体质太强,以致于即使他一身狼狈,也压根没有人注意到他。   顺利地上完下午的三节课,晏双回了宾馆。   宾馆里的前台倒是注意到他了,“哎,帅哥呢?”   “帅哥?”   前台笑道:“帅哥来赎身份证,我不是把你电话给他了嘛,我以为你俩会一起来呢。”   “对,身份证!”   晏双恍然大悟,他就说纪遥怎么会有他的号码,无缘无故地给他打个电话,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他为什么不回酒店,原来是为了身份证啊。   也不知道纪遥去哪了,下午三节课,晏双都没见到纪遥人。   估计是在哪个无人的角落无能狂怒吧。   多亏了小纪的福,今天感情线刷得不错。   下次见到,就哄哄他吧。   “你把他身份证给我吧,押我的身份证。”   晏双用自己的身份证换回了纪遥的身份证。   纪遥的身份证拍得很好。   通常身份证上的照片都会和本人有一定的差距。   警察叔叔是要把你这个人的特征拍清楚,而不是拍好看了。   但像纪遥这样出色的人物,即使是最白描的拍摄手法,依然难掩他清俊的眉眼和独特的冷冽的气质,在照片上这一气质甚至更加突出。   他是画中人,与俗世无关。   晏双躺在床上,欣赏着纪遥的身份证,给纪遥也打了个分。   九点五分吧,剩下零点五分扣在给他开的这个宾馆不管晚饭!   秦羽白说晚上让他说清楚,不知道管不管晚饭?   晏双翻身而起,把纪遥的身份证先收好了,把书包里的教科书在酒店的桌上码好,一身轻便地出了宾馆。   大学附近什么店铺都有,鱼龙混杂,还有好多地摊。   晏双背着包,一路找寻,看到一个摆地摊修手机的,忙过去询问:“师傅,你看看我这个手机能修吗?”   晏双把碎屏的手机交给对方。   修手机的检查了一下,爽快道:“能修,换个屏幕就能用。”   晏双松了口气,“换屏多少钱?”   “200吧。”   “什么,200?!师傅,别开玩笑了,你就算把这手机卖了,它也不值200啊。”   “那修和卖能是一回事嘛,你这手机也太旧了,你要卖也行,我50收了,你再去买个新的吧。”   “那不行,我来修手机的,怎么能卖呢,师傅这样吧,便宜点,100,100怎么样?”   “不行不行,100太少了,我这成本价都不止呢……”   魏易尘找到晏双的时候,晏双正蹲在一个路边的手机摊前,正为能不能再便宜十块钱,和修手机的师傅比手画脚,说得面红耳赤。   “师傅,你真的,你再便宜点,110,就110,咱们这个生意不就……”   晏双正说着,感觉对方已经被磨得有些松动时,胳膊被人提了起来,他仰起头,看到戴着眼镜西装笔挺的魏易尘,晏双微微张了嘴,样子看上去有点吃惊,眼睛圆溜溜的,乌黑乌黑,像魏易尘曾经见过的一条流浪狗。   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毛都要打结了,却还是那么努力地……生活着。 第12章   忽然在这里看到魏易尘,晏双还是挺惊讶的。   “你怎么来了?”   晏双说完以后,自问自答,“对了,你来接我。”   “你怎么没提前通知我?”   晏双质问完后,又恍然大悟,“我手机坏了。”   他在那自说自话,更像一条小流浪狗了。   自己追着自己的尾巴,不亦乐乎。   魏易尘冷下脸,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顺手从修手机的老板手里抽走了那支旧手机,“走吧。”   晏双不乐意了,从魏易尘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我还要修手机。”   “车上有新的。”   “你给我买的?”晏双眼前一亮,笑嘻嘻地踮起脚尖靠近问道。   柑橘的香气迎面而来,魏易尘偏过头躲避,淡淡道:“秦总让我买的。”   “什么样的手机啊?”   晏双很怀疑秦羽白这个抠比资本家是不是给他买了个老人机赔给他。   魏易尘似乎很了解晏双提问的重点,回答道:“市面上的最新款,最贵的。”   晏双露齿一笑,“行,那我给他再加0.1分!”   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魏易尘皱了皱眉,“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晏双从魏易尘的手机里夺回自己的手机递给修手机的,“老板,刚刚说好了,110啊。”   “你真是,你朋友不都说给你买了个新的,最新款的,最贵的,你还修什么,拿我寻开心哪。”   “哎,老板,”晏双手撑着膝盖,眉眼飞扬,“你刚说你这回收手机,那最新款的手机,你多少钱收?”   老板人傻了,看了一眼一边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当着人家的面就说要卖掉人家送的新手机,这也太……他硬着头皮尴尬道:“那要看具体款式了。”   “行,回头我再找您,您先给我换屏幕。”   “真换啊?”   老板又看了一眼魏易尘。   晏双也看向魏易尘,摊开了掌心,理直气壮道:“给钱。”   小狗讨食。   魏易尘面色深沉,一言不发地撩开外套,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皮夹,抽了两张直接递给老板。   老板接了钱,小声嘀咕了一句,对晏双道:“马上啊,三分钟。”   晏双轻快地对魏易尘重复,“马上啊,三分钟。”又对魏易尘道,“魏哥哥,能不能先把你手机借我用用?”   “干什么?”   “你借我嘛……”晏双使劲眨动着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快速眨动的时候,像洋娃娃一样。   魏易尘递了自己的手机给他,免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胡搅蛮缠。   “谢谢啦。”   晏双拿了魏易尘的手机,又问魏易尘,“咱们等会还是去老地方吧?”   “是。”   晏双又缩在一边,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地玩手机。   魏易尘给他的那一支手机是他的私人手机,不用于工作,而他几乎没有私下的社交,所以这个手机基本上是全新的,空空如也。   随晏双怎么折腾。   老板换好了屏幕,给晏双开了机,“小伙子,看,修好了啊。”   “谢谢,”晏双接过手机,爱不释手地检查了一下,“真好了。”   “那可不,咱们国产的手机可耐用呢。”   “你等等,我给你找找零钱啊,这年头用现金的少了,这九十块的零钱还真不够,我去别的摊儿问问去……”   “哎呀老板,还用这么麻烦嘛,你直接把那一百还我得了,不用找了,明天我给您新手机的时候,少收您十块钱不就完事了嘛。”   “哎……好吧……你看真是……”老板哭笑不得地将刚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两张纸币还了一张出去,“我在这儿摆摊好多年了,头一回遇上你这么会讲价的。”   晏双接过纸币,对老板晃了晃,笑眯眯道:“谢谢啦。”   大学校园附近的街道在傍晚的时候尤其热闹,各色烧烤、炒面、甜品、麻辣烫、臭豆腐的香气在空中弥漫,在最好年龄的学生们自由地谈天说笑,在这个人群中似乎没有烦恼,即使有烦恼,也是甜美的,远离真正痛苦的烦恼。   魏易尘走在其中,一种强烈的格格不入感甚至让他产生了烦躁的情绪。   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晏双。   晏双正在玩他的手机,嘴角轻轻翘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圆润的眼珠流转,对他轻轻眯了眯眼睛。   每一次都是这样毫不掩饰的逗弄。   魏易尘收回目光,脸色又重新变回冰冷。   他承认,比起待在天使身边,还是婊子更让他自在。   晏双一直在摆弄魏易尘的手机,坐到车上都还攥着。   魏易尘:“新手机在手套箱里。”   “哦,”晏双拉开手套箱,新手机的包装盒赫然在内,果然是市面上的新款,把它塞进自己的帆布包里,他继续摆弄魏易尘的手机,“等等啊,慢点开。”   魏易尘系上安全带,“等什么?”   “再等等。”   魏易尘不理他,启动了车。   晏双见状,直接推开了他那一侧的车门。   “你——”   晏双没有下车,只是单膝跪在座位上,探头探脑地望向车外,倒像是真在等什么人。   难道是等纪遥?   魏易尘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纪遥和晏双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几乎都查了个底朝天。   说实话,晏双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在和秦羽白签订契约的同时,竟然还敢和纪遥去酒店开房。   更令魏易尘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纪遥竟然会同意和晏双去那样廉价的酒店。   是该夸晏双的业务能力超群,能把圈内洁癖最重的贵公子都能蛊到手,还是该佩服他脚踩两条船的勇气?甚至想把纪遥也带到秦羽白面前的魄力?   简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里——”   晏双用力地挥着手。   魏易尘偏过脸,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个男孩正快速地向他们这边跑来,他眯了眯眼,可以确信对方不是纪遥,纪遥不会穿这样宽宽松松的篮球服、短裤和球鞋。   “哇塞,同学,豪车啊。”   男孩一过来,就对这辆漆黑的豪车发出了惊叹。   晏双:“上车吧。”   “等等……”一直冷眼旁观的魏易尘不得不出来阻止眼前他看不懂的事态。   男孩刚抬起脚,又谨慎地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看向晏双。   魏易尘也在看晏双,“什么意思?”   “同学啊,”晏双一脸坦然,“他搭顺风车,你放心,顺路的,就在前面石北路路口放他下车就行。”   “顺风车?”魏易尘不可置信地重复了这三个字。   “快上车吧,咱们都要迟到了。”   晏双招呼着男孩子,伸手推了一把。   男孩对搭到这么一辆豪华的顺风车惊喜不已,赶紧顺势上了车。   晏双坐回去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转头对魏易尘道:“开车吧。”   魏易尘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淡,双眼紧紧地盯着晏双,无声地压迫。   晏双:“快点,要迟到了。”   现在纠缠下去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魏易尘扭过脸,脸色冰冷地发动了车。   一路上,魏易尘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篮球服男孩在车里自拍了无数张,兴奋地拿着手机不停地在发消息。   男孩做梦也没想到群里面的一个拼车邀请能拼到一辆全球限量版的豪车,一直到了他该下车的地方,他还有点恋恋不舍,“同学,车费我转你了,下次拼车还叫我啊。”   “没问题。”   晏双友好地对他挥了挥手。   “车费?”   不咸不淡的声音缓缓飘来。   “搭顺风车当然要车费了。”   晏双把魏易尘的手机丢还给他,“你最好注册个软件,这样接单更方便,在学校群里喊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凑巧。”   车停在路口不动。   魏易尘自认在商界也见识了不少奇人,还真就没见过晏双这一款的“商业鬼才”。   “你是什么钱都敢挣吗?”魏易尘淡淡道。   “也不是啊,”晏双满脸无辜,“杀人放火我不敢的。”   语气稀松平常,没有半点“不敢”的意思在里面。   “我看未必。”   魏易尘转过脸,踩下油门。   到酒店之后,秦羽白果然惯性迟到,晏双愉悦地点了份羊排当晚餐。   最近运动强度大,得补补。   魏易尘看着晏双把法式香煎小羊排吃成了“手抓羊排”,无言地移开了眼。   这个人掌握了很好的西餐礼仪,只是懒得用,上次只是在他面前为了谈判加价,故意通过那样的表现来威慑他。   现在他能看穿这个把戏,也是晏双想让他看穿。   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一直一直这样故意地撩拨他。   晏双吃完一顿相当美味的晚餐后,还是没等到秦羽白,于是对魏易尘道:“借我手机用用。”   “你的手机不是修好了吗?”   “我这个手机屏幕太小了,而且卡,你手机好用,来,借我一下。”   魏易尘掏出手机给他,淡淡道:“要预约明早附近的拼车吗?”   显而易见的嘲讽对晏双的杀伤力为零。   赚钱嘛,不寒碜。   而且还是白嫖。   从司机到车到油钱,通通白嫖。   晏双美得很。   魏易尘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   他跟在秦羽白身边两年,是任期最长的一位全职管家,因为他足够专业,分寸绝佳。   刚刚的那句话太自然,自然地像是朋友间的调侃。   他越界了。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从很早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提醒他,不要靠近这个人,否则他也许会跌入万丈深渊。   魏易尘垂下眼,幸好,现在还不算晚,他还没有……掉下去。   秦羽白来得比晏双预料中的还要晚一些。   晏双7点就到了,秦羽白足足9点多才来,风尘仆仆的,看上去样子倒还挺累,魏易尘见他来了,将手上的文件夹递给了他,秦羽白挥了挥手,魏易尘恭敬地一点头,快速地退了出去,低头关门,转身离开,一气呵成。   晏双缩在沙发里,不见中午的脆弱,冷淡道:“秦总,守时是中华传统美德。”   秦羽白在办公椅上坐下,打开文件夹开始翻看,“哦?”目光扫到文件中的图片时凝住了,他抬起眼,眼眸如刀,一寸寸刮过晏双这张纯洁无暇的脸庞,讥诮道:“那么,卖身又是哪一条传统美德?”   晏双:西巴,卖身葬父怎么就不是传统美德了?! 第13章   经过差不多快八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秦羽白已经从中午那种暴怒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决心绝不再对晏双投入一点点额外的情绪。   “啪——”   文件夹落在晏双脚下。   “自己打开看看吧。”   秦羽白声音冰冷。   晏双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在车里他就想明白了,魏易尘出现在离宾馆不到十米的街道,百分百是去过宾馆,调查他去了。   晏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捡起文件夹,打开之后匆匆扫了两眼,顿时就被里面的内容给吸引住了。   有一说一,魏易尘的工作能力是真强啊。   结构清晰,措辞准确,图文并茂,生动形象。   审美也不错。   酒店监控镜头里截下来的图片构图堪称完美。   晏双和纪遥一个递身份证开房,一个站在不远处低头绞手,气氛无限接近来宾馆偷尝禁果的小情侣,虽然当时的情形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但在照片上看起来的确是很暧昧。   晏双边看边在心中啧啧赞赏。   牛啊牛啊。   他要把这张图裱起来,以后送给纪遥当礼物。   见晏双盯着文件里的内容,眼睛直勾勾的,一动不动似是僵住的样子,秦羽白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又有了上升的苗头。   他用力按住桌面,猛地起身,一步一步向晏双走去,几乎每走一步,他的怒气就攀升一点。   一面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一面又克制不住内心的暴躁。   他的东西,怎么能允许别人染指?   下巴被猛然抬起,乌发从额头散落,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   这双眼睛和秦卿太相似了,相似到令秦羽白了产生迷惑。   同样的清澈,同样安宁得像一汪水,可为什么晏双的眼睛总能让他感觉到水下的暗流涌动,里头藏了危险的未知,是反抗,是挑衅,亦是诱惑。   “告诉我,”秦羽白语气平缓,以掩饰他此时正在剧烈起伏的心情,“你们在宾馆里做了什么?”   他自以为的平和语调,在晏双耳中却是冷厉非常,一戳即破的薄冰罢了。   晏双决定帮他一把。   火气憋着不散,多伤身哪。   “我们上床……”   话还没有说完,脖子已经被狠狠掐住。   “闭嘴。”   牙缝中里挤出来的两个字和脖子上传来的可怕力道显示着秦羽白的确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晏双被迫地向后仰起,嗤笑了一声,艰难:“真好笑,我说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不相信,我说我跟他上床了,你又让我闭嘴……”晏双勉力抬起眼,眼中因为呼吸困难泛出一点水色,“秦羽白,你就这么自卑吗?”   “嘭——”   晏双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他心想:那大概是秦羽白脆弱的神经。   多年以来,秦羽白不断地、几乎没日没夜地工作,将一个破落的秦家重振到了昔日一半的辉煌,为此,他舍弃了一切能舍弃的东西,搏命般给自己挣回了一份体面。   可这还不够。   依然有人将他踩在脚底下。   譬如纪氏。   从前平起平坐的两家,现在秦氏却是处处受对方的掣肘。   商场之上无朋友。   秦氏曾经的落魄亦有纪氏趁火打劫的一半功劳。   秦羽白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任何人,尤其是姓纪的。   这几乎快成了他的心魔。   秦羽白松开了手。   晏双捂着脖子在一边弯着腰咳嗽。   掌心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崩开,纱布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秦羽白凝望着自己的掌心,很清楚地明白,他再一次失控了。   ——因为晏双。   晏双装模做样地咳了一会儿,耳朵留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房间里太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晏双大惊,秦羽白该不会被他气晕过去了吧?   今晚还要刷剧情呢大哥!别这么拉胯啊!   晏双悄悄用余光扫过去,秦羽白还坐在他身边,掌心摊在膝头,沉默成了一座英俊的雕像。   晏双这才注意到秦羽白手掌还受了伤。   哎哟,早知道他刚刚说话就稍微内敛一点了,咋还受伤了,今晚这剧情到底还刷不刷的成啊?   晏双正犹豫着要不要哄哄他,秦羽白扭过了脸,神情冷冷的,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平静,“把衣服脱了。”   晏双松了口气。   秦羽白,好样的!你顶住了!   晏双在这件事上一向不矫情。   纪遥的衬衣,自己的T恤,还有长裤、内裤,包括袜子,他都脱得干干净净。   昨晚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散去,在玉雕一样的身躯上犹如锁链。   秦羽白静静看着,忽然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晏双:“……”   不好说。   他本人当然是无感,走剧情嘛,碰上什么人都很正常,比这离谱多的他都遇上过。   要说按人设的话,晏双能恨秦羽白吗?   好像也不至于。   高低秦羽白还帮他解决了养父的债务呢。   ——当然是在晏双还没有发现“债务”其实是秦羽白一手设计的前提下。   总的来说,秦羽白为他解决养父的赌债,但又强迫他签下主仆契约,所以勉强就算是五五开吧。   那还是无感。   主客观统一,晏双实话实说,“不恨。”   “过来。”   秦羽白伸了伸手。   晏双犹豫了一下,心想再跟秦羽白抬杠,真把秦羽白气晕了,今晚就走不了剧情了,于是他一步一步很慢很慢地靠近着秦羽白。   在只有一臂距离的时候,秦羽白伸出了手——那只受了伤的手。   他的手触碰到晏双的腰间时,晏双感觉到秦羽白掌心的温度有些异常的发烫。   晏双瞥了一眼,发现血迹已经逐渐渗了出来,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秦羽白把人拉到自己的腿上,将晏双的眼镜摘下放到一边。   手指轻轻滑过晏双脖子上的红痕,他低低道:“疼吗?”   晏双一边被他肉麻得毛骨悚然,一边快速地转动大脑思考。   事出反常必有妖。   疯狗杀人不用刀。   手握剧本、经验丰富的晏双立刻就悟了。   感情线也加速了。   纵观秦羽白和晏双的虐恋史。   其实概括起来也很简单,大概就是“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先是虐身,然后虐着虐着感觉自己动心了,开始转向虐心,虐心虐不明白了,就又开始虐身,虐身以后又开始虐心,这样无限套娃,最终两个人一起疯。   秦羽白还算是清醒的。   有个白月光兜底,在自己彻底入魔前把晏双给甩了。   现在,因为晏双的刺激,秦羽白已经提前开始入魔了。   秦羽白发现自己走错了路线,搞虐身那一套,完全打不倒晏双,尝试开始使用稍微温和的手段了。   狂风暴雨只会让旅人的外套越裹越紧,暖阳和风才有可能让人卸下防备。   秦羽白很聪明,也懂得及时调整策略,不愧是商场上的老狐狸。   最重要的是,晏双戳中了他神经最敏感的部分,他输给谁,也不会输给纪遥。   掌心温和地撩过肌肤,晏双坐在秦羽白的腿上微微发抖,他轻轻咬了咬嘴唇,“你别这样。”   秦羽白不说话,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晏双的胸膛上。   秦羽白的额头温度也有点高。   像是发烧了。   “既然我们签订了合约,就彼此好好遵守,在合约期间,不要总是惹我生气。”   语气淡淡,甚至带了一点疲惫。   对于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来说,这几乎算是一种变相的撒娇。   当他恶语相向,极尽羞辱的时候,晏双会本能地竖起浑身的刺,倔强地去抵挡。   可秦羽白这样服软,晏双会怎么样呢?   晏双心想:好家伙,这就是“超级演员”民间的海选现场吗?   看来秦羽白是真的被气狠了,对晏双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都用上宫心计了。   晏双决定配合他。   一起将感情线加加速!   早刷完早下一个。   “我……”晏双迟疑地开了口,“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秦羽白抬起了脸。   晏双看出了秦羽白眼中冒出的亮光,心想:铁子,你这水平在海选现场就已经淘汰了你知道吗?诡计得逞的时候眼睛不能亮得跟狼似的,瞎子都快被你闪复明了。   “脖子……”晏双继续解释道,“在宿舍太显眼。”   秦羽白已经听懂了。   脖子上的吻痕太瞩目,纪遥跟他一间宿舍,看不下去就赶他去宾馆,逻辑上说得通。   不过纪遥会追到酒庄来要人,就有点过了。   两个人之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调查不出来的事情。   “既然是合约双方,我想我们彼此之间也应该有一点尊重,以后我会注意。”   秦羽白的再次让步立刻就让晏双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低下了头。   “谢谢。”   听到一声轻轻的道谢,秦羽白转过脸,嘴角一闪而过嘲弄的冰冷笑容。   不过一个天真的刚刚成年的大学生,就算骨头再硬,也绝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被包装得极其甜美的陷阱,一旦掉落陷阱,就必将死无全尸。   这一课,他替他上了。   这是晏双第一次用这具身体尝试脐橙。   因为“合约双方,彼此尊重”,所以秦羽白提出了要求,他承诺不再在显眼的地方弄出痕迹,晏双也该“投桃报李”。   秦羽白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他衣冠楚楚,只解开了拉链,而晏双如初生的羔羊般雪白无暇,毫无遮掩。   “扶着我的肩膀……”秦羽白声音淡淡,抬手环住晏双的腰,血迹从纱布里不断渗出,在晏双的腰间也留下了淡淡的印记。   这是晏双的再一次初夜。   秦羽白心中冷酷地想。   标志着他落入了他的陷阱。 第14章   秦羽白度过了极其难挨的半个小时。   可以说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晏双太青涩,也太磨人。   相比他与生俱来仿佛具有魔力般的身体,他的灵魂是生涩而又惶恐的。   稀里糊涂地落到了这个地步,晏双的手无力地搭在秦羽白的肩膀上,脸上白皙的皮肤一寸寸染红,死死地咬住嘴唇,温热的眼泪从他眼眸中坠落。   秦羽白不是第一次在床上看到晏双掉眼泪。   而这一滴眼泪不知怎么格外的不同,它不代表痛苦,它只代表羞耻。   秦羽白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滴眼泪已经落在他的拇指上。   他伸出手,去接了那滴眼泪。   泪水顺着他的拇指滑向掌心,与他掌心的鲜血合二为一。   秦羽白忽然冲动,将晏双深深地按入怀中。   一声短促的尖叫在他耳边炸开,其中蕴含着不明的味道。   秦羽白从头皮麻到了脚趾。   掌心用力地贴向晏双的腰窝,秦羽白浑身僵硬,结束了这一场对两人而言都算是酷刑的惩罚。   晏双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他趴在秦羽白的肩上,呼吸克制,只是一直在发抖,抖得秦羽白都要跟着一起颤了起来。   理智宣告出走,秦羽白直接端抱起了晏双。   “不……”   晏双微弱地抗议着。   这是他在床上对他说的第二个字。   虽然是拒绝,却是轻飘飘的颤音。   有时候在床上说不,更能激起人的破坏欲。   秦羽白每一次与晏双见面,都在心里打定主意绝不和晏双过夜。   次次失败。   醒来时已经又是早晨。   这次是秦羽白先醒来。   昨晚装模作样地说了一通互相尊重的话来哄晏双入局,于是秦羽白就真的按照晏双所说没有留下太过分的痕迹,也没有太不顾晏双的感受。   晏双也没有再强作哑巴,他会抖着嗓子小声地在秦羽白耳边提出“慢一点”的要求,秦羽白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不,不能说是鬼使神差,他是有目的的。   缺爱的小孩,最容易骗到手。   为了最终的结果,需要一些必要的牺牲。   秦羽白冷淡地凝望着仍在睡梦中的晏双,目光逐渐温柔,——睡着的样子看上去更像秦卿了。   晏双被7点的闹钟叫醒,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秦羽白的影子。   也好,省一场戏了。   晏双检查了一下秦羽白的进度,剧情线6%,感情线12%。   哈利路亚!   晏双简直要喜极而泣了,退休以后他的自传里一定要提到今天他所达成的伟大成就。   精通人性的员工,如何用三天时间,让铁抠比的男人为他刷10%的感情线。   销量一定爆炸。   送晏双回学校的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司机,看上去是个老实的中年男性,连看也不敢多看晏双一眼,“晏先生,今天由我负责送你回去。”   晏双说了谢,坐到后排,拿出手机,翻到魏易尘的号码,给魏易尘发了条信息。   ——“今天怎么不是你送我?”   过了五分钟,魏易尘没回。   晏双查了一下魏易尘的感情线进度,1%。   哦吼,真是个谨慎的男人,才刚产生一点苗头,就躲起来,连他的面也不肯见了?   晏双从通讯录里翻出魏易尘的私人电话号码。   之前他在用魏易尘的手机时给自己打了个电话,顺手把号码存下了。   “上南那边的工程推进的太慢了,”秦羽白正在拆解手上的纱布,昨天晚上完全没管,里面的伤更严重了,纱布上的血迹都已经变黑,秦羽白随手扔了纱布,对魏易尘道,“你亲自去跑一趟,上下都打点一下,人员该开的开,该换的换,不用向我打报告,我允许你先斩后奏。”   “好的秦总。”   魏易尘略一弯腰,转身要走时又被秦羽白叫住。   秦羽白用酒精棉擦拭自己的掌心,眉头微微皱着,“找个人盯紧那个赝品。”   魏易尘神色不变,“秦总的意思是盯到什么程度呢?”   秦羽白抬起眼,眸光冷厉,“能盯多紧就盯多紧。”   “明白了。”   掌心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秦羽白将脏污的酒精棉扔到一边,“上南那边,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一定要解决,秦卿的画展就要开了,不能出岔子。”   “好的。”   “如果实在来不及处理,就把上南那边的事情放一放,先回来帮秦卿把画展办好。”   “明……”   欢快的儿歌在办公室突兀地响起。   秦羽白给自己缠纱布的手一顿,诧异地挑起眉看向魏易尘。   魏易尘的脸色也变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管家,他在雇主面前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而现在发生的突发状况不在他遇到过的任何一类里。   几乎可以算是慌乱地从西服内衬里掏出了正在唱着儿歌的手机。   是他的私人手机。   来电显示:预约情人。   “铃声够童真啊。”   秦羽白对自己这位严肃又能干的管家独特的品味感到有点可笑,不咸不淡地开了个玩笑。   魏易尘立刻挂断了来电,“抱歉,秦总。”   话音刚落,电话又打了过来。   秦羽白失笑,挥了挥手,“出去接电话。”   魏易尘立刻退出了秦羽白的办公室,他没有接电话,而是在拒接之后,将手机关机了,正要推门回去继续听秦羽白交待上南事宜时,贴身的工作手机又震了一下。   魏易尘皱了皱眉,他猜到了是谁,犹豫片刻,还是把工作手机拿了出来。   是一条短信。   “再不接的话,我打给秦羽白让他转接给你?”   上一条短信“今天怎么不是你送我?”还在上面。   魏易尘垂下眼,用工作手机回了条信息——“在开会。”   回复马上就到。   ——“还喜欢我给你的手机设置的铃声吗?”   ——“有事吗?”   不正面回答的逃避态度让晏双勾了勾唇,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这样逃避的态度其实就是另一种在意的信号呢?   ——“没事,想你。”   魏易尘攥着手机,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手攥红。   小婊子。   刚从他老板的床上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来勾引他。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为了钱,无论是秦羽白还是纪遥,都已经足够满足他了。   难道是……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你开车比他稳,所以想你^_^。”   笑脸表情像是在嘲弄魏易尘一瞬的心猿意马。   果然是个小婊子,以逗弄和勾引男人取乐,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   魏易尘不会上晏双的当,无论如何,晏双在他这里被判定为危险,既然危险,那就没有冒险的必要,他要嘲讽就任他嘲讽。   掌心死死地攥了手机,魏易尘沉着脸将两个手机一起……贴身收好。   司机送晏双到了宾馆,晏双进房间给自己换了衣服,检查了课表,一次性把今天要用的课本全装在了书包里。   书包里有两样贵重物品。   一个新手机。   一张身份证。   晏双两指夹着纪遥的身份证上下翻飞地把玩。   昨天秦羽白扔在酒店的那个文件夹他也带回来了。   其中那张监控截图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纪遥啊。   将手中的身份证抛向空中,在它落下时用两指利落地接住,晏双勾唇笑了笑,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可要好好感谢秦羽白的助攻。   宾馆餐厅的两个服务员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那个厚脸皮的学生。   不过两个手掌大的托盘上堆满了几乎能拿的所有早饭品类。   因为大多是都是限量只能拿一份,晏双只能遗憾结束晨间扫荡。   秦羽白的总统套房,魏易尘不在,他都没有权限叫早饭。   可恶,铁抠比人设不倒。   幸好纪遥给他开的这个宾馆虽然档次不高,早餐的卖相也确实不好,但量大管饱,晏双对食物不挑,反正都比管理局的强。   吃够了早晨的份,晏双去窗口问:“你好,请问你们这儿有保鲜袋吗?”   服务员心中无语,心想还真有吃饱了兜着走的,“有,”他看了一眼晏双座位上的托盘,“两个够了吧?”   “够了,谢谢。”   晏双把剩下的包子、花卷、麻球、糍饭糕这些硬货都用保鲜袋装好,然后到前台去存到宾馆的冰箱里,等上午上完课中午过来吃。   前台还是那个老熟人,一个年轻小伙子,看晏双的眼神很诡异,态度恭敬之中带点崇拜,崇拜之中又带点敬畏,最后还是没忍住八卦的冲动,“昨天下午又有个帅哥来找你,好厉害,一个电话把我们老板都叫来了,他谁啊,是你哥吗?”   前台就那么点爱八卦的小嗜好。   早就把昨天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   帅哥来他们宾馆没别的事,查这个人行踪的。   他们讨论半天,觉得可能是晏双他哥。   晏双向他压了压手,示意他弯腰来听,前台立刻探出身体仔细听。   “他不是我哥,他是我男朋友,来捉奸的。”   “……”   前台被震撼得当场石化。   “下次他要再来,你帮我挡着点,给我报个信儿。”   前台慢慢扭过脸,神色复杂道:“哥们,你放心,都是兄弟,”他顿了顿,又劝道:“还是和你男朋友解释解释清楚吧,你跟那帅哥也不是那么回事……”   “谁说我俩不是那么回事。”晏双慢悠悠道。   前台再次被震撼,“上次他就在里头待了十、十分钟都不到……”   “嘘,”晏双食指点在唇珠,“这可是咱们的小秘密。”   前台:“……”卧槽,这秘密也太劲爆了!   前台忍不住吐槽,“他十分钟都不到,你图他什么啊。”   “图他帅啊。”   前台回想了一下纪遥的那张脸。   好吧,确实帅。   为了这张脸,可以忍受这样的速度。   男同的世界他果然不懂。   晏双在前台面前抹黑了纪遥一通,出去就发信息给纪遥。   郊外马场,萧青阳饮了口茶,指了指纪遥桌上的手机,“赶紧回吧,一直在震。”   纪遥望着落地窗外面朦胧的雨雾,神色冷淡。   “我说纪大少,昨天下午你过来,一句话不说,把我那小心肝儿牵出去一顿折腾,把她都累成什么样了,我瞅着毛色都变暗了,现在又搁这儿扮自闭,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是小庙,只能暂时收容你,姨父一个招呼,我立马就滑跪卖队友,赶紧吧……多大点事儿,姨父对你能有什么坏心思……”   萧青阳见纪遥还是一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理人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只好拿起纪遥的手机。   “咦,这谁啊?”   萧青阳一拿到手机就乐了。   纪遥还是没理会他。   “你好,纪遥,昨天的事情对不起……”   萧青阳逐字逐句地读。   冰冷的目光立刻射向萧青阳,“放下。”   这下轮到萧青阳不理他了,拿着纪遥的手机站起来就溜,边跑边大声地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青阳——”纪遥站起身。   “纪遥,你别生气……”萧青阳边读边笑,“我操,这是个女的是不是?……还有你的身份证在我这儿……我操,”萧青阳忍不住二度粗口,后退躲避着杀气腾腾的纪遥,嬉皮笑脸道:“好啊你,你身份证怎么在别人手上,干坏事了吧你?”边抓紧时间继续念,“你今天来上课吗?”   手机被纪遥猛地抽走。   “……我帮你占座。” 第15章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   上午一共两节课,纪遥都没有来,晏双一边收拾书,一边在内心控诉这个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   有钱人家孩子凭什么就能不来上课!扣学分!扣绩点!开除!   然后拿出手机给纪遥卑微地又发了条短信,“纪遥,我在宾馆等你。”   依旧石沉大海。   还行吧,至少没拉黑。   再说纪遥也不可能不要他的身份证了,晏双不急,又发信息给魏易尘。   “哥哥,没钱吃午饭了,哭哭。”   魏易尘也不回。   晏双仰望苍天,唏嘘不已,想他堂堂总受,竟无一个渣攻愿意为他解决伙食问题,还要去吃早上留存的残羹冷炙,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又不能主动联系秦兽同志。   该说不说,秦兽同志提供的伙食还是挺丰盛的。   还有他到底什么时候把他接到秦宅去走剧情啊,等不及了都。   晏双长吁短叹了一番,回到宾馆,把冰箱里的包子花卷让前台帮忙热了热,回房间里边啃包子边冲浪。   冲的是正经浪。   没时间瞎玩。   戚斐云,拥有足足上万字百科的男人。   百科上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头发非常老派的后梳,却不显得油腻,而是一种庄重的儒雅,剑眉星目,照片上的瞳孔透着一点淡淡的灰,嘴唇有些严肃地下抿,看上去非常地不好接近。   光看脸,真看不出是个喜欢搞人体极限运动的lsp啊。   晏双咬了口包子,手指继续往下滑。   戚斐云的履历华丽得不像碳基生物。   严重让人怀疑作者给这人物瞎开金手指就是为了以后挖肾和换角膜的戏份服务。   哦,还有洗脑。   看完了戚斐云的百科,晏双也吃完了他的午饭,顺便给戚斐云的邮箱发了封邮件。   现在戚斐云正在迈阿密的上空,算算时间,明天戚斐云应该就能看到他的邮件了。   明天他课比较少,正好有时间把戚斐云这颗蛋也下锅。   “嗡——”   手机终于有人找了。   晏双拿起来一看。   “出来。”   是纪遥。   宾馆大堂。   前台正保持着漫不经心的紧张吃瓜形态,既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又要看上去好像在梦游。   属实是不容易。   再一次看到纪遥这个清冷若天上雪的帅哥时,前台的心情已不像初次那么惊艳。   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没一会儿,电梯门打开。   前台姿势不动,但眼神和精神已经高度集中在战场上!   晏双提了个塑料袋,实不相瞒,这是他在走廊里碰上保洁阿姨,问保洁阿姨要的。   纪遥看上去状况还行,反正比昨晚快被他气晕的秦羽白强,晏双着重观察了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对于五大渣攻,他还是很爱护的。   毕竟是不可再生能源。   万一气死一个,他就完不成任务了。   等他把感情线和剧情线都刷满以后,爱咋咋地。   “纪遥……”晏双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前一递,“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   纪遥看也不看他一眼,是真的不看,从晏双走出电梯的那一刻,他就一直用侧面对着晏双,目光落在宾馆的玻璃大门上。   “身份证。”   声音冷得晏双都快打哆嗦。   晏双慢慢收回手,“纪遥,我想跟你谈谈。”   纪遥终于正眼看他了,却是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一向是有教养的,即使讨厌一个人,也不会外露。   现在对于晏双,他的耐心是正式告罄了。   本来以纪遥对朋友的苛刻要求,像晏双这样的人绝对没有资格进入他的社交圈,如果不是因为晏双那张和秦卿相似的脸,纪遥压根就不会去管他的任何事。   尤其,这还是一个这样自甘堕落的人。   纪遥伸出手,语气冷厉,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再次道:“身份证。”   晏双哭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可以说是哭得很丑很真实。   面对不同的人掉眼泪,晏双也有不同的策略。   秦羽白用下半身思考,哭得够骚就行。   纪遥用上半身思考,哭得够惨就行。   像这样,眼泪毫不间断地掉落,五官全都皱在了一起,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前台已经看傻了。   说哭就哭啊。   瑞斯拜。   再看十分钟的帅哥,脸色依然是冷冰冰的,就那么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哭。   正当前台以为这是场分手大戏时,冷冰冰的帅哥伸手拽住了男孩子的胳膊,以非常不符合他外形的粗鲁态度拉着无声哭泣的男孩往电梯走。   作为这场戏唯一的观众,前台认为接下来的戏码应该要付费观看了。   可惜。   啊,不可惜!   他可不是男同!   前台抖了抖,赶紧重新摆正了自己的取向。   纪遥的力气很大。   晏双见过他光裸的上身,知道这家伙看着像个白面书生美少年,实则一身肌肉,随时随地去工地搬砖都能获得当月冠军,被纪遥拉着走,他估算了下大概的力道,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边走边假哭。   纪遥一路拉着晏双到了那天他开的房间。   晏双大概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和纪遥上来说话,连房间的门都没关。   纪遥没有迟疑地,踏入了这个之间他连碰一下门都觉得脏的房间。   连同他手上拽着的人。   晏双人微佝着,整张脸都埋在了胸口,应该是还在哭。   自从纪遥认识晏双开始,他似乎就总在哭,好像有无数的委屈和伤心。   是他说“他是自愿的”,是他不肯跟他走的,到头来,怎么好像受害者还是他?   纪遥放开了手,“说吧。”   他再给晏双最后一次机会。   为了那张脸。   “我爸爸……他欠了很多钱……”   晏双很艰难地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哭泣的颤音。   “我没有办法……”   晏双蹲在了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痛哭。   哭戏这一块属实是给他拿捏的死死的。   晏双在心里默默地倒计时。   五   四   三   “多少?”   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晏双抬起一张泪痕斑斑的脸,为了更好地达到对纪遥的迷惑效果,他假装为了擦眼泪,摘了眼镜。   隐身buff解除!   替身模式开启。   “什么?”   “多少钱?”果然,纪遥的语气都变得似乎柔和了一点,“你爸爸欠了多少钱?”   “一、一百万。”   纪遥的神情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不是像晏双这样的微表情大师,绝对读不懂纪遥这时候表情的意思。   纪遥此时的表情可以用两个字概况——“荒谬”。   一百万。   一百万能做什么?   纪遥随手丢给晏双的那件衬衣就要五位数。   用市面上最顶级的材料,由纪家代代传承下来的私人裁缝师傅全程手工制作,务必要让这位金贵的少爷穿得舒服、自在。   纪遥的概念中,一百万都根本不能算作是钱。   所以,晏双就为了区区一百万,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比起同情,纪遥的心中更多的还是荒谬。   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不明白有的人就算称斤论两连同灵魂一起出卖,也未必能从资本家手里换回一百万。   他只在心里将晏双这种行为判定为既可怜又愚蠢的决定。   “不用哭了,”纪遥生硬道,“钱我帮你还。”   晏双差点哽住。   看不出来纪遥竟然这么大方。   分神查了一下感情线进度,依旧是10%。   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也就说,纪遥对他依旧停留在“看在这张脸”的份上。   对秦卿真的是好深情啊。   区区10%的感情线进度就能让纪遥眼睛都不眨地帮他还钱,甚至不需要任何交换条件。   “以后你不要再跟他见面了。”   结论下早了。   原来还是有条件的。   “身份证,”纪遥再次伸出了手,薄唇轻抿,“晚上8点,还在这里碰面,我带张支票给你。”   小纪,你干脆给钱的样子真的好靓仔!   晏双才不管纪遥是什么“爱屋及乌”,多好啊,这不就是靠一张脸白嫖吗?!   就是不知道这一百万能不能顺利地到他手上。   这并非原定的剧情线。   产出的金钱有很大程度会出现意外被没收。   譬如,兑款银行忽然倒闭,或者钱打进了账户却凭空消失。   穿书局,就是这么狗。   不过搏一搏也不吃亏,晏双慢慢站了起来,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纪遥的身份证递给他,“钱,我以后会还你的。”   纪遥不置可否,眼睛扫过晏双的脖子。   脖子上淡淡的红色,像条漂亮的项圈。   他冷硬道:“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晏双被他说的瑟缩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纪遥要走,又被晏双拉住了袖子。   这次,纪遥没再甩开他的手,只是皱了皱眉,“还有什么事?”   “你的衣服……”   “不要了。”   纪遥走了。   晏双放下塑料袋,拿出里面压根没洗的衬衣,他早猜到纪遥肯定不会要这件衣服了,就没有浪费那个时间去洗了。   这件衬衣可是高级定制,就算泼了红酒,卖给一些制衣工作室供他们研究工艺也能卖一笔好价钱。   这钱他应该是能挣到手的。   只要数目不大,穿书局就不会太注意。   手机又响了。   是个没有存的号码。   晏双去接。   “你好,外卖,请问您是预约、预先生吗?您的外卖我放在前台了,等会您自己下来取啊。” 第16章   收到晏双短信的时候,魏易尘正在和当地的供应商吃饭。   “哥哥,没钱吃午饭了,哭哭。”   一条短短十个字的短信,魏易尘却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张藏在伪装下的狡黠脸孔,笑容甜美,眼睛里满是恶劣,他像是天生的小恶魔,以玩弄人心为乐。   “魏先生……”   供应商的老总见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诚惶诚恐道:“是不是菜不合口味?”   “不是,”魏易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朋友找我……先失陪一下。”魏易尘轻点了点头,挪开椅子站起,一桌的人都跟着站了起来,目送他出去,互相看了几眼,都清楚地看到了对方额头上的汗。   这鬼见愁一来,他们就知道要糟。   魏易尘是干什么的?钦差大臣,专门来收拾人的。   他们已经陪着魏易尘转了一上午,魏易尘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递了话头过去,接了又好像没接,把他们的心全悬在了半空中,看样子这次真是不能善了了。   “喂,”魏易尘打通了电话,直接道,“他人在哪?”   出发来上南前,他已经按照秦羽白的吩咐找了个可靠的人盯着晏双。   “人在宾馆,11点03分到的,管前台要了早上吃剩下的包子,然后就上楼了,一直没出来。”   魏易尘沉默一会儿,“包子?”   “包子、花卷,还有其他别的吧,看不太清。”   监视的人在宾馆对面的咖啡馆二楼,用望远镜在观察。   “知道了,继续盯着。”   “好的魏先生。”   魏易尘挂断了电话。   他的西服贴身口袋里还有一个手机。   本来是一个崭新的几乎完全没有使用过的手机。   现在却有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有他的电话、短信,下载的ppt。   一天到晚见缝插针地抱着手机,原来是在补课。   魏易尘垂下眼,撩开西服,拿出贴身的手机,下载了外卖软件。   选取送货地址——手动输入。   魏易尘在包厢的走廊尽头点了支烟。   他在本城的时候从不抽烟,也不喝酒。   最好的管家,应该像个无生命的工具,最好和家庭的扫地机器人无限靠拢。   烟草、酒精,都不适合去碰。   嘴角吐出淡青色的烟雾,魏易尘仰起脸,让烟草的味道坠落到鼻尖。   这是会上瘾的尼古丁。   明知有害,明知上瘾,明知返城后就不能碰,却依旧在私下无人时忍不住去触碰。   越是忍耐,越是心痒。   一支烟抽完,魏易尘又打了个电话过去,“情况怎么样?”   监视的人很诧异魏易尘怎么没过几分钟又打电话来了,不过对方是付了钱的老大,他还是本分道:“刚才……呃,他人现在下来了,去前台拿了个外卖。”   唇角微微勾了勾,魏易尘打开烟盒,又拿出了一支烟在鼻尖慢慢滑过,“你说刚才,刚才怎么了?”   “刚才纪少来了,两人在大厅碰面后一起上去了。”   “八分钟前,纪少一个人下来了。”   “魏先生,您还在吗?”   “在,”魏易尘淡淡道,手指将指尖的烟折成两段,“接着盯紧,随时汇报。”   贴身的手机震了一下。   魏易尘懒懒地拿出手机。   “你点的?”   魏易尘没回,只是眼睛凝视着屏幕上三个字和一个问号。   说不定,这条短信还是群发的。   包括上一条。   魏易尘被自己的设想逗乐了,两侧的嘴角上扬,又慢慢绷紧地坠了下去。   “魏先生……”   魏易尘从包厢离开太久,里面的供应商实在坐不住了出来找人,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两条腿都在发抖,生怕下一秒面前这个恶名在外的管家就会叫他滚蛋。   魏易尘收了手机,将指尖的残烟丢掉,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走吧。”   那份豪华日式便当晏双没吃,存在了前台冰箱。   下午只有一节课,晏双给自己排得很满。   两个小时打工,打完工上课,上完课做坏事,然后回宾馆写作业,最后等小纪上门送支票。   充实。   除了便利店,晏双还兼职在加油站发传单。   本市周边地产了解一下。   两个小时的传单发下来,热得汗流浃背,刘海都湿成了一团。   加油站的阿姨人很好,给他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倒了水给他,“小晏,喝水。”   “谢谢。”晏双道了谢,将湿透的刘海往后撩上,仰头一口气把水喝干,将一次性杯子揉成一团,眯了眯眼,抬手、扣下,准确无误地将垃圾投入几米远外的垃圾桶。   “奈斯。”   晏双小得意了一下自己的准头。   “阿姨,走了啊。”   晏双大声地对加油站商店里的人打了个招呼,用力一挥手,提着破帆布包奔向公交车站。   这三幕都化成了照片和文字传到了魏易尘的手机上。   拇指滑过第一张低着头,手臂被晒得红红的照片,在第二张照片停顿住了。   抓拍的人应该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拍摄手法也不专业。   只是很恰巧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湿透的刘海后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修长的躯体随性地靠在墙边,手臂自然舒展,脸上表情灿烂又张扬。   又是一副不一样的脸孔。   魏易尘目光微微迷离。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晏双在上下午课的时候察觉到了异常。   教室里有人盯着他。   这就奇了怪了。   作为一个学校里的透明人,他还没实施他的计划C位出道,怎么就有人盯上他了?   十有八九是秦羽白干的好事。   气人!   有钱没地方花吗?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就完了。   花那个冤枉钱。   都是一家人。   真是的。   对此,晏双表示,监视他无所谓,别坏他的事就行。   下课了。   晏双顺着人流走出教室。   之前他没注意到异常,现在用心提防了以后,的确能感觉到右后方传来若有似无的视线。   晏双不动声色地走出教学楼,往学校一处偏僻的生物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年代久远,设施老旧,据说马上就要翻新重装,基本没有什么课排在这里,学生来这栋楼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上厕所。   晏双走入男厕所。   把隔间门一个个打开。   全都没人。   很好。   走入其中一间,晏双静静等待。   大约过去十分钟左右,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落在瓷钻地面,声音清脆。   是皮鞋的声音。   晏双直接推开了隔间门,跟进来的男人猝不及防地与被监视的对象对视了。   男人很快转过脸,拉开拉链,装作来上厕所的样子。   而晏双靠在隔间的门板上,漫不经心道:“朋友,别掏出来,我怕秦羽白知道我看了你的吉儿,你下半辈子幸福会出问题。”   男人一秒都没停顿地拉上了拉链,转头就对晏双鞠躬,“晏先生好。”   晏双挑了挑眉,这么识相,倒省了他一番口舌。   “这里不方便,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方便的地方——解剖室。   柜子里摆满了福尔马林浸泡着的各色器官,晏双坐在罐子中间,好奇道:“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中午。”   “那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纪少来找你,你下楼拿了个外卖。”   “汇报了吗?”   “上报到上课为止。”   “你怎么这么老实?”晏双忍不住道,“我问你就说了?”   那人抬起头,“魏先生说万一被你发现了就老实交代,不要抵抗。”   晏双微微怔住,随即低低地笑了,他单手撑住脸,在一堆内脏里嫣然一笑,“他可真聪明。”   那人紧守魏易尘的吩咐低下了头。   ——“如果被他发现了,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跟他起任何冲突,尽量回避。”   魏易尘是这么交代他的。   仿佛监视的对象不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晏双从台子上跳下来。   台上的罐子微微晃了晃,液体跟着上下流动。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要去干坏事,别跟着我。”   脚步轻快地走向门口。   “我会跟魏易尘说的。”   盯梢的人无奈地站在原地,只好先给魏易尘发消息。   “魏先生,被发现了。”   魏易尘已经结束了对供应商惨无人道的精神凌迟,正在酒店里工作,接到短信刚要回复,另一支手机的电话又马上进来了。   “预约情人”的电话。   魏易尘从容地接了电话,“喂?”   “午餐是不是你点的?”   “不是。”   电话那头笑了笑。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我现在要去网吧开一台机子,上学校论坛匿名散播我和纪遥的开房照片,大概要花一个小时,你能不能让那个人在这一个小时里假装我在宾馆学习?”   一长串的话娓娓道来,晏双语速不快,声音温柔,魏易尘可以在任何时候打断,但他完整地听了下来,并且面无异色。   笔记本电脑反射出的蓝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他眼睛里淡淡的亮光。   “网吧有监控,”魏易尘慢条斯理地替他分析其中的漏洞,“发帖可以追踪ip。”   “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换女装过去,监控拍到也无所谓。”   喉结慢慢滚动,魏易尘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钢笔。   “答应我吧。”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声音。   “我穿小裙子给你看。” 第17章   魏易尘从来都是拿钱办事,他是商界的雇佣兵,谁出的价高,他就替谁办事。   有时候利益相悖,他也不介意向前雇主出手。   他帮助秦羽白让上一任雇主破产入狱的时候,上一任雇主大骂他是谁有钱就向谁摇尾巴的狗。   魏易尘对这个评价欣然接受。   很中肯。   有限的忠诚一直是他的办事原则。   “盯梢的人被发现了,”魏易尘淡淡道,“你去哪了,他也不清楚。”   对于秦羽白这位现任雇主,魏易尘百分百保证他的权益,的确是盯梢的人被发现了,跟丢了一会儿,他也如实上报,不会帮晏双作假证,晏双告诉他的部分,只属于私交,也不必向秦羽白汇报。   至于纪遥,晏双想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魏易尘更管不着,也没必要管。   “也行。”   “那裙子没了。”   晏双声音欢快,“我亲你一下吧,mua——”夸张的亲吻声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挂断电话的忙音。   魏易尘拿开手机,看着上面的通讯记录。   一条记录。   仅有这一条记录。   他很想看看,晏双这样的人到底能在那群人中间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拭目以待。   晏双先去了杂货店,他下了血本,买了一顶劣质的假发,一条鲜艳的红色长裙,以保证看上去女性特质明显。   晏双借口没带上身份证,网管也给他开了台机子,大概是看晏双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盈盈的美目,被半张脸美女给闪瞎了。   开电脑,注册匿名帐号,发帖。   帖子发出去之后,三十秒内就已经跳出了十几条回复。   他是透明人,可纪遥不是。   纪遥可是全校的名人,万众瞩目的焦点,偏偏跟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去了一家最廉价的连锁酒店。   晏双微微笑了笑,关闭了帖子。   原书里也有类似的重点剧情。   被秦羽白送给纪遥后,秦羽白不知道是后悔了还是出于自身的变态,将纪遥和晏双的消息散布得人尽皆知。   从上流圈子到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晏双勾搭上了金贵的纪少爷。   纪家的风评一向绝佳,秦羽白大概以为这样纪遥就会抛弃晏双。   他低估了纪遥对秦卿的爱。   纪遥不仅没有抛弃晏双,反而堂而皇之地将晏双庇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下。   既然都说他和晏双关系不正当,那就不正当好了。   谁敢有意见?   纪少爷长这么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晏双和纪遥“在一起”的时候,纪遥对晏双真的是无可挑剔,可以说是完美情人。   正因为如此,晏双掉下去的时候才摔得最痛。   这段剧情太靠后,晏双决定提前刷掉,替秦羽白把消息散出去。   这样,不就可以早点享受纪遥“男朋友”的待遇了吗?而且可以加速秦羽白那条线的发展。   渣攻们,都给他雄竞起来!   晏双回到宾馆写作业,手机放在一边,信息和电话不断地跳出来。   原本的透明人一下成了热点,宿舍里的舍友仿佛这才想起他们宿舍里有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回宿舍住了。   晏双懒得去看,专心地捣鼓他的作业。   现在大学作业也不少啊。   等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他才慢悠悠地打开了手机。   宿舍里的人估计都不敢问纪遥,全都跑来问他了。   帖子发出去五分钟就没了,但也足够引爆整个校园论坛,截图依旧流传在论坛和各个群里,根本是挡也挡不住。   还有一些有瓜的回复也被一起截了下来。   室友们通通发给了他。   有人在帖子里回复说和男朋友的确看见了纪遥带晏双去开房。   晏双回想了一下,当时好像是有一对小情侣,说的一点都没错,然后回复转发图片给他的室友:“这都是胡说八道,我和纪遥不是那样子的关系!”   消息同样地传到了纪遥那里。   纪父很关注这个独子在学校的情况,得知这件事后连打十个电话给纪遥,纪遥当时正在和自己的信托管理人签字拿钱,瞟了手机一眼,直接冷漠地无视了父亲的电话。   反正不是要逼他转系,就是要让他回家。   这两件事,他都不想理会。   不一会儿,秘书来敲门了,“抱歉,纪先生在总线找……”秘书表情为难地看了纪遥一眼,管理人立刻心领神会,“纪少,你看?”   纪遥瞥了一眼手机,手机又来电了。   不想为难不相干的人,纪遥还是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   管理人一看父子两个要说话,立刻起身,对纪遥微一弯腰,自觉地退了出去。   电话里传来纪文嵩的声音。   语气平和,不紧不慢。   “我倒不知道你离开家里之后经济状况竟如此困难,令你吝啬至此,真叫我对那孩子不忍。”   纪遥皱了皱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   纪文嵩轻笑了一声,语气讥讽,“去自己学校论坛看看吧,大明星。”   电话已经挂断。   纪遥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很快真相大白。   令他那位父亲亲自打电话过来问候的是学校论坛里一个匿名者发的帖子。   开局一张图,后面全靠编。   图片是监控画面。   纪遥看着图上的他和晏双,神色淡淡。   约好的8点,纪遥6点半就到了。   图片上爆出来的宾馆在短时间内迅速成为了大学附近的五A级景区,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瞻仰。   大部分人只是在外面围观,看一眼可能就走了,也有人在大堂里窃窃私语,拿着截图比对,确认八卦的中心是不是这里。   黑色跑车停下的时候,所有围观的人都沸腾了。   那是一种无声的沸腾,几乎没人说话,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了下车的纪遥身上。   纪遥的外形无疑是出色到了极致,那种冰冷的、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气息太独特了,这样的人一旦沾上桃色绯闻,更令人浮想联翩。   纪遥完全无视了一切注目礼,像之前一样如常地进入了宾馆,乘电梯上楼。   电梯门合上之后,他听到外头爆发出的议论声,轻轻皱了皱眉。   别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算是,他的私事跟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纪遥没有敲房间门,而是打电话给了晏双,“开门,我在外面。”   没一会儿,门开了。   一双红红的眼睛映入眼帘。   “你来了。”   纪遥的眉头锁得更紧。   又哭了。   晏双站在门口,似乎看出了他不想进来,就在门口和纪遥说起话来,“楼下……很多人。”   纪遥偏过脸,目光跃过晏双,看到了房间内打开的窗户。   大概晏双要比他更早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吓得躲在房间里哭。   房间内的小桌上,摊开了好几本书和笔记本,水笔就放在笔记本上。   晏双垂着脸,忽然道:“对不起。”   眼泪又掉了下来,晏双连忙胡乱地去抹,“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你放心……”   “没必要解释,”纪遥淡淡道,“收拾东西,这里不能住了。”   晏双抬起脸,满脸都写着无助。   纪遥抬起手,看了一眼表,“五分钟,够吗?”   “现在下去吗?可是楼下有很多人……”   “无所谓。”   纪遥的眸中闪过一丝戾气,“走。”   纪遥一直在叫晏双跟他走,这次晏双终于真的跟他走了。   电梯门打开,宾馆内外围观的人比刚刚只多不少。   纪遥走在前面,晏双跟在他身后,半个人都躲在他背后。   一看到外面那么多人,晏双似乎吓着了,站在电梯里都忘了出来。   纪遥回头,看到晏双无措的样子,单手插入即将合上的电梯,电梯门轻轻夹了一下他的手臂又散开,纪遥脸色不变,“出来。”   晏双微弱地摇了摇头。   他看上去很害怕,很慌张,像是下一秒就要崩溃了。   电梯门再次向纪遥的手臂夹来,纪遥一只手挡住电梯门,然后伸出了另一只手,他将掌心朝上,语气笃定,“出来,我带你走。”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   晏双如果不喜欢上纪遥,那就是见鬼了。   晏双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放在纪遥的掌心,为自己收获一张短期饭票欢欣鼓舞。   纪遥的掌心一直都很热,抓着晏双,极其有力地带着他往前走,神色睥睨,毫不在意那些围观的目光,也没忘去前台结账拿回晏双的身份证。   前台小哥已经完全被他的风采折服,心想就算只有十分钟,这个人也实在是太有魅力了。   包围的圈自觉散开,纪遥拉着晏双毫无阻碍地走到路边的跑车,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能让纪少爷亲自开车门的人,目测不超过一个手。   晏双坐上副驾驶,心如止水。   纪遥对晏双的保护包含了对家族的反抗、对秦卿的移情、对弱者的同情、对看客的不屑,就是没有……喜欢。   跑车驶离了街道。   短信和照片同步到了魏易尘那。   魏易尘看着照片上纪遥紧紧握着晏双的手从人群中走出来,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拍偶像剧。”   晏双……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又知不知道他现在所倚仗的东西根本不属于他自己。   一个替身而已。   要提醒他吗?   还是算了。   看他的样子好像玩得很开心。   而且,魏易尘也的确期待着……如果坠入深渊的人是晏双,那个时候晏双会将手伸向谁,又有谁会愿意拉他一把呢?   反正不会是他。 第18章   纪遥开车也很稳当。   一路上,晏双抱着帆布包,一句话都不说。   妈耶,那便当里的芥末真的好熏。   他现在眼睛都有点火辣辣的想掉眼泪。   方向盘转动,“扶手箱里有纸巾。”   “谢谢。”   晏双道了声谢,抽了纸巾擦眼泪。   “钱我带来了。”   车驶入郊外的马场,纪遥停下车,从口袋里拿出薄薄的支票。   晏双怔怔地看着那张薄薄的支票,一瞬间心里至少转过一百个念头,到底怎么才能黑下这一百万而不被穿书局捣乱呢?   晏双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支票时。   车窗被敲响了。   薅单位羊毛的晏双被吓了一跳。   纪遥不在意地将支票落在晏双膝头,摇下车窗。   萧青阳微笑道:“你小子,姨父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问我知不知道你跟一个男孩儿……哟,就是这位吧?”萧青阳望向纪遥身后的晏双,“你好。”   晏双谨慎道:“你好。”   “我叫萧青阳,是纪遥的表哥。”   萧青阳。   晏双有印象。   这个人在全书中频频出场,担当了一个很好的工具人角色。   “我叫晏双……”   “我知道,”萧青阳打断了他,对纪遥道,“下车吧,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   “嗯,”纪遥对晏双道,“下车。”   “怎么样,准备的不错吧?”   萧青阳得意洋洋。   纪遥从纪家出来后就一直住在这边。   原本偏冷调的房间里点了许多香薰蜡烛,从地面到床上都铺满了玫瑰花瓣。   新婚气氛浓郁。   还差个喜字。   纪遥脸色铁青,“这房间我不住了。”   萧青阳,“啊?你不满意?我本来想在床头贴个喜字,怕你觉得俗……”   纪遥冷冷地看着他,萧青阳直接闭嘴,“好吧,我还准备了其他房间。”他就是跟这个冰雕似的表弟开开玩笑。   其余房间就正常多了,普通客房的样子。   纪遥对晏双道:“今晚你就睡在这儿。”   晏双:“明天……我们能一起去上课吗?”   这大少爷每天翘课,他可不行。   萧青阳微微瞪大了眼睛。   “知道了。”纪遥回答后,拉着萧青阳的衣领走人。   萧青阳边扑棱边道,“他就是那个要帮你占座的啊?我本来还以为这事儿是有什么误会,我还跟姨父打包票说绝对没这事儿,你这搞的,我犯了欺君之罪了。”   “这件事不用你管。”   “人都放我这儿了,怎么不用我管?万一姨父知道我不仅收留你这个叛逆儿童,还帮你一起金屋藏娇……”   “不是,”纪遥打断了萧青阳的话,“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萧青阳怪笑了一下,“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   纪遥干脆不理他,“我明天就把他送走。”   “送去哪?你俩要同居啊?”   纪遥进屋,直接关门,差点没砸到萧青阳的脸。   萧青阳摸了摸鼻子,好嘛,有了对象忘了哥。   还不是那种关系,他和纪遥从小玩到大,就没见过他搭理过谁,就算是他这个表哥,也是他硬倒贴上去的。   好像小时候,纪遥和秦家那个收养的病秧子关系还不错,大了以后,那病秧子成天不出门,秦家爬起来以后,两家又有点竞争的意思之后,就很少有私交了。   不过这个男孩子……也太普通了点。   萧青阳觉得纪遥应该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玩腻了。   他这个表弟啊,从来都很难对一件事保留多长久的兴趣。   萧青阳耸了耸肩,不去多管闲事。   晏双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之后又吃了可口的早饭,纪遥果真信守承诺,开车带他去上学。   纪遥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谁也挡不住他。   他们两人走在一起自然又是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   纪遥虽然就走在晏双身边,但依然保持了一点距离,同时眉目冷淡,看上去就只是和晏双同行而已,离学校论坛里传闻的那些桃色绯闻差距甚远。   进了教室,晏双照例在中间坐下,“纪……”   纪遥已经又坐到了他习惯的后面靠门的位置。   他不在乎流言蜚语,同样也不在乎晏双怎么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晏双离开是,在教室里远离晏双也是。   这样忽冷忽热忽近忽远从来都不是他故意为之。   他天生就有这个本事让人为他发疯。   晏双正在为学习发疯,暂时还没空为爱痴狂,所以马上就把纪遥抛诸脑后,下课的时候,想象征性地找一下纪遥,发现他人早走了,于是又省下一场戏。   晏双出了校门,找到修手机的老板卖手机。   老板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昨天太忙了,我不还欠您十块钱呢嘛。”   “说笑了,十块钱,给你抹了。”   老板乐呵呵地回收了最新款的手机,价格给得很公道,因为他女儿也正想要,可惜现在这款手机市面上难买,都要排队,碰巧了。   “老板,你认识什么裁缝吗?厉害一点的。”   “要多厉害?我认识个开服装店的,那老板认识一个裁缝,听说常给有钱人做衣服。”   “太好了,给个联系方式吧,我有生意想跟他做。”   “你一大学生,成天生意生意的……”老板说完才觉得不好,歉意地笑了笑,“微信我发你了。”   “谢谢老板。”   晏双把账户里的钱直接转给了福利院的院长。   院长惊喜之余,一直追问晏双钱从哪里来的。   “找了份兼职,钱挣得挺多的,院长你放心收。”   晏双没地方去,就回了宿舍。   他现在也“干净”了。   宿舍里的人看到他,眼神还是很异样,不过也就是看两眼就过去了,倒也没上来追问。   毕竟是别人的隐私,只要不影响他们就行。   晏双镇定自若地把帆布包放好,拿出书来看。   手机震了一下。   银行账户短信。   完成工资交易10000。   晏双:爱了!果然垃圾只是放错地方的资源!   秦羽白还行啊,这就给晏国富工资都安排上了。   晏双估计这是秦羽白的策略之一,不过没关系,他欣然接受这颗糖衣炮弹。   钱他先留着,刚给院长打完钱,再打钱,怕院长紧张。   再加上纪遥这件衣服,少说也得进账小一千。   妙啊。   “看什么呢,笑那么开心?”   张帅主动和晏双搭了个话,“欧洲文学的小组作业,你组队了没有?”   “组了,”晏双道,“我和纪遥一起。”   张帅:“……”莫名地被gay到了。   其实晏双压根就没和纪遥提这件事。   再等等。   等到所有人都组好小组了,他再扭扭捏捏地去找纪遥,就说没人跟他组队,纪遥就只能负责了。   手机又震了。   晏双拿出手机,是秦羽白。   估计昨晚纪遥干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   晏双接了电话,“喂?”   “在哪?”   秦羽白声音温和,心平气和,与之前的傲慢态度判若两狗。   “宿舍。”   “方便出来吗?”   晏双懒懒地翻了页书,“下午有课。”   “晚上呢?”   “我想见你。”   晏双故意沉默了半分钟,“好。”   那一头,秦羽白似乎是松了口气,“6点,后门。”   “嗯。”   还是那个木讷的中年司机。   晏双在车上给魏易尘发信息,“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魏易尘倒是回的很快,“明天。”   “下次来接我的人会是你吗?”   魏易尘又不回了。   晏双笑了一下,这个人呀,在克制地玩火。   以他的经验,喜欢玩火的人,没有一个最终不走向犯罪的。   车没有停在往常去的酒店,而是一家高级餐厅。   服务生出来接人,“晏先生,这边请。”   晏双跟着进去,没走几步就看明白了,秦羽白包场了。   偌大的餐厅只有一桌在营业。   秦羽白甚至没有迟到,提前坐在了位置上,看到晏双过来,还站起了身,颇有绅士风度地替晏双拉椅子,“坐。”   晏双忍住不笑,心想男人雄竞起来真是毫无底线,一下把抠和迟到的俩毛病都给治好了。   “上次,我看你好像不是很会吃西餐,”秦羽白微笑道,“今天我教你。”   晏双:“上次我是装的。”   秦羽白:“……”   晏双:“我会吃西餐。”   秦羽白脸上笑容不变,“是吗?”   接下来,晏双就实力演绎了什么叫高质量男性西餐用餐礼仪。   秦羽白几乎是维持不了笑容了,同时他也很诧异,“谁教你的?”   “自学,”晏双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唇,“有的高级餐厅需要服务生精通西式的用餐礼仪,可以更好地服务客人,”他端起红酒喝了一口,“比如这里就是,”对添酒的服务生道:“对吗?”   服务生冲他微笑,“是的,不过客人您的用餐非常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客人用餐是用来给你们欣赏的吗?”秦羽白冷冷道。   服务生立刻说了抱歉。   晏双垂下眼,资本家就是这样,永远藏不好自己的傲慢,或许他们根本不认为那是一种傲慢,所以才会这样自然地流露。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秦羽白:“谁?”   晏双划开手机,“邮件提醒。”   点开微信,邮件跳转。   发件人——戚斐云。 第19章   温情的戏份演完,最终还是要直奔赤裸裸的主题。   车往酒店方向驶去,将要去做最亲密的事情的两个人却是坐的离得很远,各自望向窗外。   车停下,秦羽白正要下车,晏双却道:“等等。”   秦羽白动作停住,“怎么了?”   晏双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支票,低着头往秦羽白的方向一递,“钱,我还给你。”   车内气氛凝滞。   秦羽白看着晏双,吩咐司机下车。   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调的冷风吹动着晏双手中薄薄的支票。   “纪遥给的?”秦羽白淡淡道。   晏双回避道:“钱还给你,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秦羽白想得很好,无论今天晏双说什么,他都不会动气。   既然陷阱已经展开,作为编织陷阱的猎人他应该冷静、耐心地对待他的猎物。   可晏双显然在激怒他这件事上天赋超群。   秦羽白抽出那张支票。   “撕拉——”   晏双抬起头。   将支票撕得粉碎,秦羽白随手往车窗外一洒,白色的碎纸片纷纷扬扬地洒在夜空中。   晏双:乱扔垃圾!没素质!   秦羽白缓缓道,“我不需要你拿别的男人的钱还我。”   晏双看着他,眼神中依旧是没多少妥协。   秦羽白伸出手揽住晏双的腰将他半折般地搂入怀中,他低下头,目光专注,“他给你一百万,我给你两百万,不要再闹了,好吗?”   晏双心想他现在再闹一闹,价格是不是能再往上涨点?就是不知道穿书局给不给这个机会啊。   “你终究是为了你父亲,”秦羽白揉捏着晏双的耳垂,“纪遥他心血来潮能帮你一时,他能管得了晏国富一辈子吗?”   “难道你能?”   “我也不能。”   秦羽白难得地说了句实话。   太夸张的甜言蜜语也会引起人的警觉,毕竟晏双也不蠢。   “契约在的一天,我管他一天。”   “我们才说了要互相尊重,”嘴唇靠近晏双的脖子,脖子上的痕迹已经全消退了,秦羽白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你又要反悔?”   晏双“妥协”了。   秦羽白显然是带了一点怒气。   这两天晏双和纪遥的那点破事,魏易尘虽然人在外地,依旧事无巨细地向秦羽白告知了所有情况。   秦羽白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帮秦卿选明天画展会场的甜品。   当他看到帖子里的监控截图时,差点没把掌心里的伤又给弄崩了。   那张图是怎么传出去的?   或者说还有谁也去查了那个监控?   这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纪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晏双,甚至带着晏双去过了夜。   实在是……   单薄的指甲深深嵌入了他的背,晏双咬着牙,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这么倔的人在床上却总是哭。   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秦羽白将拇指按住晏双的嘴唇,用力碾磨着,顺着唇线撬开了那张嘴,拇指慢慢地摩挲着他的牙床,湿润的唾液顺着他的拇指流下。   他紧盯着那两片唇,猛然低头,额头相抵,四目相对,那双眼里含着泪水,却仍不肯屈服,秦羽白的手指用力掐紧了晏双的下巴。   这个人,他还远没到想丢掉的时候,其他人,休想从他手里抢走。   晏双认为秦羽白现在雄竞入脑,有点过头了。   竟然第二天一大早跟他一起吃了早饭不说,还要送他去学校。   晏双惊了。   他才刚答应纪遥以后不见秦羽白。   就算装装样子,也得先缓个两三天。   他要的是剧情线螺旋上升,可不是搞渣攻对撞。   纪遥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很有火气,晏双怕纪遥直接爆炸了。   经过差点把秦羽白气晕之后,晏双也谨慎了许多。   晏双拒绝了秦羽白送他上学,两个理由,一是堵车,二是他才刚刚在学校里和纪遥传桃色绯闻,如果坐豪车上学,肯定又会出大事。   秦羽白同意了,他也没真心想送晏双,“坐地铁,要我派人陪你吗?”   晏双:“……”谢谢,有被孝到。   晏双离开酒店独自去坐地铁,上地铁后重新进入邮箱,查看戚斐云给他回的邮件。   晏双以“社会调查”为理由,请求能够线下采访一次戚斐云这位国内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外科专家。   言辞恳切,用词朴实,还将自己设计的提问稿子和主题思想都发给了戚斐云。   戚斐云的回复很简单。   他同意了,把自己的行程表发给了晏双,让晏双自己选时间。   晏双看了一下,刚巧今天晚上戚斐云就有时间。   今天是秦卿办画展的日子。   一蛋、二蛋、五蛋将会全部到场助阵,保驾护航。   也是原书中晏双第一次听到秦卿这个名字。   反正今晚这三颗鸡蛋是铁定不会找他了,晏双正好可以去会会戚斐云。   发了邮件给戚斐云约好了时间,晏双又开始了充实的一天。   打工、上课。   他担心的被纪遥撞见的事情完全就是多余。   纪遥压根就没来上学。   应该是一早就泡在了秦卿的画廊了吧。   说实话晏双对秦卿也有好奇。   书里设定两个人长相的相似度高达95%以上。   晏双也很好奇,一个跟他长得极度相似的人站在他面前会是什么感觉。   果然,手机一整天都跟没信号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晏双放心地去了圣彼得医院。   也不知道圣彼得医院的设定是公立还是私立,医院内部相当的华丽,也没几个病人,护士倒是很多,晏双说清了来意后,护士带着晏双上楼,同时对晏双道歉:“真抱歉,戚医生临时加了台手术,你可能要再等一会儿。”   “没关系,救人要紧。”   护士带着晏双到了戚斐云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   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是个书柜,侧面还有个衣柜,里面帘子罩着,还有一张病床,外面就是沙发茶几,总得来说办公室很正常也很普通。   晏双站在书柜前。   书柜分成上下两个部分。   上半部是透明的玻璃柜,排满了书和文件。   下半部是上了锁的实木柜。   据原书描述,实木柜里可是藏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   晏双坐在沙发上,闲着没事干,发了条信息给魏易尘。   “回来了吗?”   画廊内宾客云集,本城艺术圈和上流圈子里的人悉数到场,都在啧啧称赞秦卿超凡的才华,以及这次画展举办的出色。   魏易尘跟在秦羽白身后,贴身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拿出手机,看到信息后回复道:“回来了。”   很自然的,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那怎么不来看我,哭哭。”   秦羽白回头,看见自己的管家正在拿着手机发信息,“怎么,上南那边还没解决?”   魏易尘是个没有私交的人。   能让他在工作中回复的短信自然也是工作。   “不是,”魏易尘对秦羽白道,“朋友发来的信息。”   秦羽白神情一怔,“朋友?”   “是的。”   “我看看。”   魏易尘坦然地将回复界面给秦羽白看了一眼。   “哭哭?”秦羽白哭笑不得,“女孩子?”   魏易尘道:“不是,不过他爱穿裙子。”   秦羽白对魏易尘罕见的私交进行了有限的评价,“看不出来你喜欢这样的。”   “算了,画展办的不错,放你半个小时的假。”   秦羽白挥了挥手。   他忠诚的管家恭敬地退下,转头去和自己老板的情人发信息。   魏易尘靠在画展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好整以暇地回复:“你想见我?”   ——“是啊,可想你了。”   “8点半,风都路871号。”   晏双看着手机上的回复,快要笑出声。   这是秦卿办画展的地方。   那个时间点应该是画展已经结束,人群退散的时候。   看来魏管家是被他逼急了,迫不及待地想看他出丑。   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   等他真的“爱上”秦羽白了,再捅破替身这件事吧。   ——“9点,学校东门。”   想反客为主吗?魏易尘微一勾唇,“可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晏双收好手机,立刻起身,“你好,戚医生。”   戚斐云戴着口罩,头发和照片里的一样,后梳,可能是到了晚上时间有点长了,微微有些蓬松地散开,看上去反倒没那么严肃,瞳孔的确是透出一点淡淡的灰,他摘下口罩,下抿的薄唇动了动,“你好。”   晏双惊住了一瞬。   戚斐云的声音太好听了。   浑厚、低沉、磁性,把“你好”这两个普通的字都说出了调情般的味道。   “请坐。”   戚斐云本人比照片上看上去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相反的,非常温和。   仿佛是他为了冲淡外表带来的距离感而努力在语言和态度上尽量做到谦卑。   面对晏双这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他也丝毫不怠慢,回答问题态度认真又诚恳,一双琥珀中带一点灰色调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晏双。   如沐春风。   晏双只能这样来形容他的感受。   相信病人应该非常喜欢戚斐云。   两人相谈甚欢。   晏双很规矩,做足了一个好学生的姿态。   “谢谢戚医生,您的回答对我的课题研究很有帮助。”   “不客气。”   晏双看着戚斐云,忽然道:“戚医生,我能叫您老师吗?这样比较顺口。”   已经起身的戚斐云动作顿了顿,“可以。”   “太好了,”晏双也跟着起身,“戚老师,我在网上看到您的照片时,感觉您看上去特别严肃,没想到您这么平易近人。”   愣头青。   戚斐云看着笑容灿烂,态度大大咧咧的晏双,微微笑了一下,“我是医生。”   “也有医生很凶的啊,我之前发烧,给我打针的医生就特别凶,往我屁股上扎针的时候可疼了,我掉了两滴眼泪,他还笑我,说我这么大的人了打针还哭。”   戚斐云静静地听着,似乎对晏双发散的话题一点都没有不耐烦,“有些人天生痛感就比一般人要更敏锐。”   “是啊,”晏双抱着帆布包,满脸天真无暇地对戚斐云道,“我就特别怕疼。”   “一点点小伤都会哭。”   晏双边笑边向戚斐云伸手,“今天就先聊到这儿了,下次有问题再请教您。”   手掌交握。   戚斐云握到了一团柔软的血肉。   柔若无骨,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同时又坚韧地被一张皮包裹在其中,即使真的将它捏碎,也依旧会血淋淋地沉甸在这副皮囊里。   松开手。   那个普通的孩子对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再见,戚老师。”用力一挥手,带着过剩的热情。   戚斐云站在原地一会儿,走向窗户边上,透过百折窗的缝隙向下俯视。   年轻又有活力的少年,连走路都似乎马上就要跳起来。   戚斐云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慢慢将掌心握紧,又松了力道放开。   反复几次,以克制自己心中暴涨的破坏欲。   在无人的办公室,戚斐云低声自言自语,“变态。”   画廊门口,秦羽白正替秦卿送客。   秦卿今天不舒服,没有亲自来画展,全由秦羽白这位大哥一手代办。   “多谢捧场……”秦羽白的笑容在见到下一个出来的人时慢慢收住。   纪遥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向前,擦肩而过。   “纪少。”   秦羽白冷冷开口。   纪遥脚步顿住,略微犹豫了一瞬,还是侧过了半身,“有事?”   “感谢你来看秦卿的画展。”   “不用谢,我来看他的画是因为他画的好,不是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纪遥冷淡道,语气中有讽刺,亦暗藏了温柔。   秦羽白是秦卿的大哥,看在秦卿的份上,他不会和秦羽白撕破脸。   而显然秦羽白并不这么想。   “既然都是朋友,我就直说了。”   夜风中,秦羽白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纪遥,带着淡淡命令的语气。   “离晏双远一点。”   夜风中飘来了傲慢与挑衅。   纪遥脸上没有表情,却是隐约地透露出了戾气,薄唇微动,“该离他远一点的是你。”   在秦卿的画廊前,两人气氛紧张得似乎马上就要动手。   魏易尘站在秦羽白身后,很清晰地看到他这位顶头上司垂在身侧的手,十指正在悄然蜷缩。   贴身的手机震了一下。   魏易尘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   “快来,我在学校东门等你~还穿了漂亮的小裙子~”   胸口的心脏紧绷到了几乎有些疼痛。   眼眸望向两位剑拔弩张的大少爷。   魏易尘无声地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对那位引起冲突的罪魁祸首写下回复——“好。”   他承认了。   他想看他堕入深渊。 第20章   画廊门口,陆续又有客人出来。   “秦总,令弟真是才华横溢。”   来客笑容满面地过来夸赞,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场不寻常的氛围。   秦羽白收回眼神,自然地向来客伸出了手,换上一副温和面孔,“多谢。”   寒暄几句后,客人离开,秦羽白再转身,纪遥人也已经离开了。   灯光照耀下的楼梯口空空荡荡。   秦羽白冷笑一声,神情不屑。   不过是个任性的二世祖,他还没有将人放在心上。   “走吧。”秦羽白对身后的魏易尘道。   魏易尘恭敬地一点头,“秦总,我有点私事要处理。”   秦羽白脚步顿住,眼神打量着这个以专业得如同机器人般的管家,略带玩笑道:“去看你的小裙子?”   “是的。”   秦羽白轻拍了拍魏易尘的肩膀,“去吧。”   对于得力下属难得的私人要求,秦羽白大方地同意了。   人终究不是机器。   魏易尘这样有点人情味,秦羽白反倒觉得安心一些。   不知怎么,秦羽白忽然想起了晏双。   想见一见这个人。   不,秦羽白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该回去和秦卿说一说这次画展办得有多出色,让秦卿好好地高兴一下。   脚步转向停车场,一直坐到车内,秦羽白的太阳穴还在微微跳着。   情与欲在他这里是分开的,离得很远,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情”在前,“欲”在后,清清楚楚,绝无混淆。   与自己的上司道别后,魏易尘上了自己的车——去见上司的情人。   车窗半开,习习夜风吹入车内,魏易尘不知怎么的,心跳越来越快,心中有一股强烈的预感。   晏双不会那么无趣地令他失望的。   越是靠近校园,就越是能闻到草木的香气,成片成片的梧桐树连绵不绝,在夜晚路灯的照耀下,梧桐树干的白色花纹像一张张奇特的鬼脸张牙舞爪。   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   魏易尘熄了火,坐在漆黑的车内,凝望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后门,微微勾唇笑了笑。   小骗子。   意料之中,稍有失望。   从贴身的口袋重新拿出那支私人手机。   连同那包他还没有抽完的烟。   魏易尘从中抽出一根已经被压迫得有些扁的烟,放在鼻尖轻嗅,目光若有似无地看着那片寂静的后门。   他从这里接了晏双几次。   将他送到秦羽白的床上。   魏易尘咬住了烟。   没有火。   只是这样不轻不重地咬着。   烟草的苦涩味传入齿间。   真是奇怪。   这样苦的东西怎么会让人上瘾呢?   校门口的闸门忽然开了,闸门伸缩的动静在安静的夜晚极为突出。   有人走了出来,身材轻盈,脚步缓缓,他站定在灯下,四处张望了一下,从包里拿出手机。   魏易尘坐在车里,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   晏双在打电话。   ——但他的手机却没有响。   魏易尘凝神看着,车里太黑,远处太亮,他看不清晏双打电话时的情态,只是心头热血翻涌奔腾,齿间几乎快要咬断那支香烟。   他就知道晏双不会令他失望。   引擎的轰鸣声突兀地划破夜空。   黑色的跑车闪电般从他的车旁擦过。   嚣张的车牌,清贵的少爷。   魏易尘看着晏双奔向下车的纪遥,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纪遥的个子比晏双高了半个头,站在一边,修长的影子将晏双整个人都罩住了。   也不知道晏双说了什么,他渐渐低了头,肩膀一耸一耸,似乎在哭。   魏易尘笑了笑,齿间的烟跟着晃动。   然后,他看到纪遥拉开了车门,推着晏双上了车。   跑车由远及近地开来,魏易尘坐在漆黑的车里,双眸牢牢地锁定车辆。   车速很快,在两辆车会车的一瞬,那张脸,像电影海报里模糊的脸孔,深深地打进了魏易尘的眼中。   他确信,那一瞬间……晏双在隔着纪遥冲他笑。   仰头倒在座椅上,齿间的烟已被用力咬断,魏易尘呼吸深重,他像闯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幻梦,被人用力推了一把,然后当头蒙上了一条艳红的裙子。   裙子上全是淡淡柑橘的香气。   纪遥皱了皱眉,“你洗澡了?”   “嗯,”晏双小声道,“对不起,这么晚了打扰你。”   纪遥没回应他的道歉,只说道:“下不为例。”   “我、我知道,只是这两天太乱了……我就忘了……他们都说明天要交了我才想起来要做作业,可是组队,没、没人……”   晏双说着说着又默默掉起了眼泪。   纪遥明白从那个帖子被发布到学校论坛开始,晏双的处境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带走了晏双,他就会对晏双负责。   短期来说是这样。   以后晏双还是要自己独立行走。   萧青阳整个人都快无语了,大半夜的来给他们开门,“小表弟,你现在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谢了。”   晏双听到纪遥道谢,悄悄地、用余光很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多大点事儿,”萧青阳满足了,过来拍纪遥的肩膀,“今天去看秦卿的画展了?”   “嗯。”   “怎么样啊,我看艺术圈的都给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不过那圈子里人的嘴,只要钱到位,什么都敢吹,你客观评价一下,到底怎么样?”   “很好。”   “哇靠,你都说很好,那一定不得了,我买一幅收藏去,现在青年画家作品升值可快了。”   表兄弟俩边走边说,气氛还算亲密。   纪遥走出几步似乎才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晏双皱了皱眉,“跟上。”   晏双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慢慢跟了上来。   他完全懂了。   纪遥依旧把他划在他那个圈子之外。   包括纪遥身边的人。   表兄弟俩旁若无人地聊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跟在后面,从他下车开始,萧青阳眼里就没他这个人,包括上次他来马场,萧青阳对他也是这个态度。   无视。   都谈不上礼不礼貌这个层面。   你看,纪遥也是会对人客客气气地好好说话、道谢的。   但他只对他看得上的人这样。   他在心里自然地有一个行为模式,对待亲人、朋友、喜欢的人、不相干的人都有不同的标准。   对待晏双,他是什么样的标准呢?   晏双认为应该是“麻烦”吧。   看到了就不能无视,沾染上了就甩不掉,如果可以,纪遥肯定很希望这个世界压根就不存在晏双这个人。   这样,他也就不必烦心了。   “房间还在,自便啊,”萧青阳拍了拍纪遥的肩膀,“我睡了。”   “纪遥……”   晏双小声道:“作业。”   萧青阳离开的脚步停住。   “小组作业,组员都要上台发言的。”   晏双边说,边把头低下去。   他听纪遥不说话,又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纪遥一眼,“我、我可以教你。”   “噗——”   萧青阳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扶着纪遥的肩膀笑得发抖,“卧槽,我长见识了,小表弟,这谁……叫什么来着?”   纪遥推开了萧青阳的手臂,“滚吧。”   “不,我不滚。”   萧青阳来了兴趣,转而去勾晏双的脖子,晏双看出来了,萧青阳的长臂一伸过来,他立刻就往纪遥身后躲,抓着纪遥的衬衣下摆,一副怕生的模样。   “哟,还躲,出来出来……”萧青阳摆出一副老鹰捉小鸡的架势,直接被“鸡妈妈”纪遥拦住了,“年纪大了少熬夜,去睡觉吧。”回身揪住晏双的胳膊,拉着晏双进了晏双的房间。   门关上,萧青阳才反应过来,顿时在门外表演了半天自我拉扯。   想不通。   这么普通的一个男孩,长得也……长什么样他都没看清,反正挺不起眼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连长相都不记得。   性子也唯唯诺诺,看上去一股小家子气。   纪遥到底看上他什么?   这小子竟然还说要教纪遥写小组作业?   从小到大,他这表弟就是个特级做题大师,都说属于是天才级别。   教天才写作业?   真是单纯不做作。   正当萧青阳在在犯糊涂的时候,门开了,他的神仙表弟露出了半张脸,“拿个笔电来,要做ppt。”   萧青阳:“……”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学习工具到位了,萧青阳不肯走了。   “我给你俩泡杯咖啡。”   这么说着,他赖在了房间里看两人做小组作业。   还真是那小子主导。   “……王尔德的同性恋倾向在作品中并未明确表露,不能单一地将《道林格雷的画像》看作是其对同性情愫的倾诉,作品的主旨更多的还是表达对于欲望的看法……”   晏双说话慢悠悠的,纪遥在一边做ppt,萧青阳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你们老师布置的什么题目,是专门给你俩布置的吗?”   晏双不说话了,深深地低下了头。   纪遥看了萧青阳一眼,“咖啡泡好了吗?”   言下之意,泡好就可以滚蛋了。   萧青阳被赶了出去。   纪遥和晏双继续做ppt。   对于文学课,纪遥只是懒得听,并不是一窍不通,在美学这方面,他也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两人合作起来,作业完成得很快。   “这个作业教授会以小组的形式打分,”晏双恳求道,“明天,明天我们好好说,好吗?”   他双手抓着桌子,紧张得手背都绷起来了,眼睛透过镜片,闪着明亮的光。   纪遥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渴求。   一直那么怯懦的人也有了想要争取的东西。   “嗯。”   纪遥撇开脸,淡淡应了一声。   他站起身要离开,袖子却又被拉住。   “纪遥,谢谢你。”   瞳孔依然很亮,似有星光闪耀。   乌黑的眼里含着一滴盈盈的泪,似坠非坠地挂在晏双的下睫毛上。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古怪。   是纪遥没有感受过的异样。   被拽住的是袖子,温度却像顺着袖子传到了手臂,微微发烫,很不舒服。   纪遥抽出自己的袖子,依旧淡淡道:“下不为例。”   对于晏双的道歉、感谢,他通通都不曾回应。   晏双想的一点都没错。   如果可以,纪遥希望晏双从来就没出现过。   轻带上门,纪遥转头就看到了抱着手臂靠在走廊的萧青阳。   萧青阳似笑非笑,“都讨论到欲望了,不留下来接着深入讨论一下?”   纪遥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冷道:“恶心。”   萧青阳:“……”   “你真是……”萧青阳苦笑着过来要搭纪遥的肩膀,又被纪遥打开了手,“我说你是不是性冷淡啊?”   “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能让你产生欲望的人?”   纪遥推开一边自己房间的门,侧过脸,对一脸好奇的萧青阳道:“滚。”   关上门,纪遥脸上神情不变。   欲望。   太脏了。   他绝对、绝对不会落入那种境地。   绝对。 第21章   有人在敲他的门。   很有规律,一声接一声,敲的力道很小,怯生生的。   他不想开门,可脚步还是不听使唤地下了床。   脚下的地面是软的,每一步踏下去都没有着力点。   轻飘飘的,像行走在一个重力颠倒的世界里。   门开了。   是秦卿。   他淋湿了。   水珠顺着他的乌发滑到眉心,蜿蜒的水渍如蛇般一路慢慢下坠,爬过鼻尖,落入他微微张开的唇。   空气变得有点热,大片大片杂乱的颜色在他们四周闪过。   他俯视着那张脸。   忽然发觉面前的人在哭。   脸上的水渍里还参杂着泪痕。   两人只是这么站着。   他默默地看着对方哭泣。   丰润的唇轻轻向他吹了口气。   一股柑橘的味道。   纪遥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干净又冷清,这是萧青阳马场内的客房。   纪遥坐起身。   通常他习惯裸睡。   此刻,房间里昏暗的光线打在他雕塑般的背上,染上一层光影的质感,照出他背上浅浅的汗。   他做梦了。   头很沉重。   梦境……记不清了。   纪遥一脸冰冷地下了床,走入浴室。   冷水打下,顺着笔直的背脊蜿蜒往下,脑海里闪过几个碎片般的画面,纪遥的眉头越锁越紧。   萧青阳在餐厅看到走出来的纪遥,举着咖啡和他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   “怎么了?”萧青阳调侃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纪遥过来,端起另一杯咖啡喝了一口,放下咖啡杯,对萧青阳道:“我有事先走了,你送他上学。”   “啊?”   晏双醒来收拾好东西,去餐厅享用美味早餐的时候没见到纪遥,于是疑惑道:“纪遥呢?”   萧青阳对他散漫一笑,“不知道。”   晏双低下头,默默地吃三明治。   “我吃好了,谢谢。”吃完,他拉着帆布包起身。   萧青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悠哉悠哉地吃自己的三明治,他可没答应纪遥要送那个谁。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让他送?配吗?   别招笑了。   关他屁事。   如果说五大渣攻都是有点什么大病的话,这位首席配角萧青阳无疑也是癌症晚期了。   反正就是一直打压晏双,从旁唱衰,无论是晏双跟纪遥前还是跟纪遥后,都没给过晏双什么好脸色,一直都挺瞧不起晏双,没少给晏双使坏。   晏双把他当成助攻,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送他是吧,等着,回头他就去找纪遥哭。   婊里婊气地想好要告状后,晏双面不改色地收拾餐桌,把纪遥的那份三明治一起带走。   “干什么?”   萧青阳抬手阻止晏双,“你带过去都不新鲜了,”萧青阳满脸不赞同,“纪遥不会吃的。”   “不是给他吃的,”晏双声音温和,“我留着中午自己吃。”   萧青阳愣住。   “三明治很好吃,”晏双抬起脸,对萧青阳柔和地一笑,“谢谢。”   萧青阳端着咖啡杯坐在餐厅里发了会儿呆,又如梦初醒般地追了过去。   “喂——”   “那个谁——”   晏双停下脚步,手上紧紧拽着帆布包,回眸看向身后。   马场漫山遍野的绿草,晏双一身旧衣服,干干净净地站在绿草中央,微风吹起他的乌发,大框眼镜遮住了他半张脸,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水,很安静道:“还有什么事?”   “你……”萧青阳顿了一下道,“你怎么去学校?”   晏双:“第三节 才有课。”   “所以呢?你怎么去学校?”   萧青阳很确信这里附近五公里以内都没有任何公共交通设施,连打车都很困难,这里是专供有车有钱的闲人消遣的地方。   “走两步就有公交车了,”晏双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我有导航。”   “再见。”   晏双转过脸。   “喂——”萧青阳又叫了一声。   面对晏双再次的回眸,萧青阳难得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为难一个又土又傻的书呆子干什么,别扭道:“要不,我送你吧。”   说出来之后,萧青阳瞬间觉得轻松了很多,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这下这个书呆子该对他感激涕零感动得不行了,不会像昨天晚上那么躲着他怕他了吧。   讲道理,他长得不比纪遥亲切多了?   “不用了。”   令萧青阳没想到的是,听到他这个提议以后,晏双居然撒腿就跑,像是怕被他抓住,会强行送到他车里一样。   直到晏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萧青阳才反应过来。   “操——”   晏双嗖嗖几步跑出马场。   他才不让萧青阳送。   这个坏比万一故意绕路搞得他迟到怎么办。   蹲在马路边上,晏双开始进行场外求援,首要求助对象——我们万能的管家,魏易尘!   秦羽白坐在车后座翻看手中的文件,抬眼看到前头副驾驶的魏易尘在掏手机,忽然道:“昨晚和你的小裙子过得怎么样?”   “很好。”   魏易尘打开手机。   ——“哥哥,纪遥睡完就跑,我被扔在郊外马场了,哭哭。”   “真谈恋爱了?”   秦羽白觉得很新鲜。   魏易尘这个人说好听了叫爱岗敬业,说难听了就是六亲不认。   两年了,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魏易尘通通都没有,所有的节假日都在工作。   魏易尘恋爱,听上去既古怪又滑稽。   “没有。”   “只是普通的关系。”   魏易尘忽然道:“秦总,昨天晚上,那位被纪遥接到郊外过夜了。”   秦羽白正心情不错地探听着属下的八卦,闻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养不熟的东西。”   秦羽白冷冷道,语气憎恶。   随手将身边的文件夹扔到一边。   “马上来接你。”   晏双收到魏易尘回信的同时,也接到了秦羽白的电话。   他埋在膝盖里噗哧一笑,笑容满面地滑开了接听键,语气冷淡:“喂?”   “在哪?”秦羽白表情冷厉,语气却很柔和。   电话那边长久地沉默。   晏双沉默的时间越长,秦羽白胸口的怒气就逐渐往上攀登。   “我也不知道。”   晏双的回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哦?不在学校?”   秦羽白的声音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只有魏易尘通过后视镜看到他这位上司脸上的表情有多狰狞,恨不得将人扒皮拆骨似的狰狞。   魏易尘觉得很有趣。   为了一个玩物,秦羽白竟然这样动气,还要委曲求全地装模做样,是不是太过了?   “昨天晚上……”晏双的声音变得艰涩,“我和纪遥去他表哥那……写作业了……”   写作业?   写作业!   扯他妈的淡!   秦羽白狠狠拉了一下领带。   一早上的好心情都被这三个字毁的一干二净。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晏双抓到床上狠狠收拾一顿。   心中各种阴暗暴力的念头闪过,嘴上却是柔声细语,“定位发过来,我来接你。”   晏双直接挂了电话,发定位给秦羽白,同时又回了个信息给魏易尘,“谢谢哥哥~”   他就知道魏易尘这位“绿帽奴”永远值得信任。   他爱看晏双这些戏码。   对那些上位者被晏双玩弄于鼓掌间的戏码乐此不疲。   这就是晏双送给他的“裙子”。   相信昨晚魏易尘在车里看到他和纪遥一起离开,应该兴奋得快要发疯了吧。   二十分钟后,豪车登场。   晏双拉开车门,刚弯了腰,一条修长的手臂从车内伸出,将他整个人强制般地搂进了车内。   一股强大的惯性令晏双一头栽倒在了秦羽白的怀里,鼻腔瞬间充满了秦羽白身上的味道。   很清新的草木香气。   秦家用的洗衣液味道真不错。   晏双撑起座椅的两侧,想要坐起来,却被秦羽白反剪了双手,单手搂住腰坐在他了身上。   头顶顶在了车顶。   晏双只能微微低头,眉眼防备又不悦,“你干什么?”   秦羽白直接按键,关上了中间的隔板,将座椅前后分成了两个世界。   魏易尘的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后视镜。   隔板像舞台的幕布,在他的视线中缓缓升起,最后脑海中残留的画面是单薄的背,强健的手臂充满占有欲地环住了它,勾勒出一把纤细又柔韧的腰肢。   魏易尘轻闭了闭眼睛。   “跟别人过夜,也不提前说一声……”   相比强硬的动作,秦羽白的话语依旧温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委屈。   看来是撒娇撒上瘾了。   “我给福利院捐了一百万,”秦羽白的目光顺着晏双的脖子往下滑,“以你的名义。”   晏双立刻召唤系统。   “系统,我的后台是不是多了一百万?”   “您好,是的。”   这也行!   晏双被突如其来的快乐给炸晕了,脸上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点喜色。   秦羽白知道自己做对了。   直接给钱,不仅庸俗还无趣,还兀自抬高了晏双的身价,捐给福利院吧,这个人不是爱装天使吗?   可看到晏双脸上真实的开心,秦羽白还是心中感到淡淡的疑惑。   这世界上真有不爱钱的人吗?   秦羽白勾住晏双的下巴,力道很轻,晏双也没有躲闪。   “我没有和他过夜。”   “我们只是完成小组作业。”   看在那一百万的份上,晏双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我相信你,”秦羽白这样说着,眼中闪着淡淡的光,“可我还是不高兴。”   晏双垂下眸。   上一次和秦羽白交涉的时候,最终达成的妥协就是现在这个姿势。   那一夜的回忆慢慢涌向车内。   秦羽白的手悄然从他衣服的下摆伸了进去。   晏双扣住了他的手腕,低低道:“我还要上课。”   “10点半的课。”   秦羽白缓缓道。   看来他对晏双的课程已经了如指掌,也花了一点心思去记。   晏双依旧扣着他的手腕,指尖紧紧地嵌入他的皮肤,语气生硬道:“这是在车上。”   要被逼急了。   秦羽白眸色晦暗,微笑道:“我知道,”他微微靠近晏双的脖子,轻嗅了下晏双身上的味道,晏双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柑橘味,廉价香精的味道,很适合他,尤其是他情动的时候,少年的汗水混合着超市货架的廉价味道,极自然地就让人联想到堕落,秦羽白手掌向上,“放心,我只是想碰碰你……”   晏双没有放手,只是扣着秦羽白手腕的掌心逐渐无力地发抖。   他拥有一具与他倔强的灵魂所不相匹配的软弱身体,很轻易地就能臣服在温柔的触碰里。   秦羽白嘴角含了笑意,昨晚回去之后秦卿已经睡着了,他只把昨夜的成果交给佣人,让佣人等秦卿醒了再给他看。   然后……他一夜都没睡好。   情无回应,欲总该有人满足。   逐渐升温的车内,晏双的手机忽然震了。   因为手机就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连秦羽白也感觉到了震动。   “谁一大早又找你?”   秦羽白微笑着,另一只手摸向晏双贴身的口袋。   裤子因为这样跨坐的姿势而紧紧地贴在大腿上。   抽出手机的动作变得格外漫长,夹杂着狎昵的味道。   “又是他。”   秦羽白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备注——纪遥。   这一次,他显然比上一次冷静多了,晏双人在他的怀里,他占据着主动权。   望向脸色绯红的晏双,秦羽白的手放置在屏幕旁,轻声道:“要接吗?”   “不……”   拇指已经滑过了接通键。   电话接通了,两边却是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   屏幕上一点一点跃动着时间。   秦羽白微笑了一下,眸光中闪过一丝恶劣。   指尖稍稍用力。   “唔——”   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被突兀地拽了出来,毫无保留地通过手机传到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秦羽白脸上露出兴奋又嘲弄的表情。   好听吗?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妄想跟他抢。   “啪——”   秦羽白的笑容没有维持一秒钟。   晏双抖着手掌,看着脸被扇到一边的秦羽白,心想:骚瑞,铁子,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放过刷虐恋剧情的kpi。   “你混蛋!”   晏双带着哭腔怒吼了一声。   夺过秦羽白手中的手机,通话已经挂断了。   “纪遥……”他嗓音颤抖,像是失去了什么般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秦羽白还没从被晏双扇了一巴掌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看到晏双卑微地拿着手机的样子,他突然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难道晏双……喜欢纪遥? 第22章   一大早逃出马场的黑色跑车驶到半路,速度逐渐减缓,代表他的主人已经慢慢平复了心情。   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晨间的风夹杂着清晨草木的香气,清新又干净,冲淡了那股似乎无孔不入的柑橘味道。   只是做梦而已。   而且梦里什么也没发生。   纪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难道还会发生什么吗?   猛烈的阳光照在马路上反射出的高温钻入车内,纪遥摇上车窗,打了个电话给萧青阳。   “小表弟,刚走就想我了?”   萧青阳嬉笑的声音传来。   纪遥的眉头皱得更紧,用阐述的语气道:“你没送他。”   萧青阳被噎住,随即甩锅到了晏双身上,“他不让我送。”   这是事实,他后来都提出要送那小书呆子了,他自己不愿意,跑得比他马场里的小马驹还快,好像生怕他把他吃了似的。   “这附近没有公共交通设施。”   纪遥的语气有点冷。   萧青阳知道他这个小表弟有点一根筋,当下也不再争辩,“行了行了,我现在出去送他。”   晏双刚走出去不久,他开车应该马上就能追上。   萧青阳这么想着,拿着电话一路上车,“听啊,我发动车了。”   电话那头传来他那个表弟冷冷的哼声。   真是一点都不信任他。   萧青阳认命地开车出去,同时对电话那头的纪遥同步他的行踪。   “前方记者发来报道,萧青阳选手已经将车驶离赛道,到达马场门口,哦,前方十米内发现目标……”   萧青阳刚想按喇叭提醒晏双。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晏双面前。   萧青阳按喇叭的手顿住了。   下一刻,车门打开,晏双微微弯腰,车里忽然伸出了一条修长的手臂,用力揽住晏双的腰,像恐怖电影里的触手捕捉到了猎物般将人拉进了车里。   萧青阳眯着眼睛,立刻用手机拍下了车牌。   拉近察看。   车牌的主人是他们圈子里最近绕不开的人物。   萧青阳把手机放回耳边,似笑非笑道:“小表弟,你这个欲望同学好像不一般哪。”   纪遥听到萧青阳对晏双的称呼,不喜地拧起眉,“他走了?”   “走了,有人来接他。”   萧青阳语气调侃。   “这人是谁,你猜猜?”   纪遥直接挂断了电话。   萧青阳面对突然到来的忙音,一整个无语,操,怎么他现在这么不招人待见?   挂断电话的动作,就像是体内设置的安全按钮被紧急按下,完全不需要思考,下意识地就这样做了。   不想知道答案。   否则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   纪遥抬起脸,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眼睛。   表面冷静,内里癫狂。   像极了他那个发疯的母亲。   必须马上冷静下来。   想想秦卿。   想想那个清冷安静、不问世事的秦卿。   胸膛里的气压不断上升,纪遥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撕扯着,驱使着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那个他只打过一次,没有存储过的号码,按键的时候却很快,几乎不用思考。   电话接通了。   那边却没有声音。   纪遥立刻就明白了。   接电话的人不是晏双。   长久的沉默如同一场拉锯战。   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落入下风。   正在双方屏息凝神的时候,一声低低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传来,很轻地刮过纪遥的耳膜。   无声的梦境骤然有了配音。   纪遥猛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砸在了车窗玻璃上,“嘭”的一声回弹后掉落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纪遥死死地盯着暗下去的手机。   空间狭窄的跑车内回荡着他剧烈的心跳声,头皮下层像有无数的小锥子在一下一下地企图打开他的大脑,将他所有的思想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令世人去评判他到底是疯子还是正常人。   用力按住胸口,心跳在他掌心之下,耳边轰鸣缭乱。   车内,晏双的手机被抽了出去,直接扔到了车内柔软的地毯上。   秦羽白急火攻心,什么算计、什么陷阱全都被那一巴掌和扇到了九霄云外,脑海内一闪而过的怀疑更是将他所有的理智全部赶出了大脑。   单手拉住晏双的裤腰用力将人拽到身上,他掐住晏双的脸颊,眼眸中怒火翻腾,“贱货。”   晏双毫不迟疑地挣扎起来。   不算宽敞的车厢里容纳了两个成年男人的一场斗殴。   晏双拳打脚踢地撕咬秦羽白,疯狂刷虐身kpi。   秦羽白不想真跟他动手,控制住晏双的手脚,怒吼了一声,“停车。”   司机听到了秦羽白前所未有的暴怒声音,一个哆嗦,忙踩下了刹车,战战兢兢地看向身边的魏易尘。   魏易尘冷静道:“下车。”   两人下了车。   郊外的公路鲜少有人经过,空旷又安静。   司机和魏易尘远远地走到一边的树林。   黑色的豪车停在树荫下。   司机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眼。   车辆正在晃动。   “魏先生……”司机忐忑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魏易尘背对着车,淡淡道:“不会的。”   “嘭——”的一声,剧烈的声响传来。   司机吓得一回头,马上他的脑袋就被魏易尘扭了过去。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司机抖着腿应了一声,向树林深处又迈了一步,“我去撒泡尿。”   司机的身影窜入树林,魏易尘慢慢偏过脸,回过身望向车内。   黑色的车窗上贴着一双细白的手,十指纤纤,用力地按住了玻璃,仿佛要破窗逃出。   指尖猛地在蜷缩,随后又无助地滑落。   车辆仍在晃动。   结实的轮胎在地面回弹。   频率又快又猛。   车窗忽然缓慢地降了下来。   那双细白的手伸了出来,指尖紧绷地向前,又被另一双戴着名贵腕表的手扣住,强行按了回去。   车窗又缓缓摇上了。   慢慢吸了口气,魏易尘挪开目光,望向面前高矮不一的树丛,风景很美。   司机借口撒尿,在小树林里抽了好几支烟,才接到了魏易尘的电话,让他回来开车。   司机忙将一身的烟味拍打干净,小跑步地回来。   魏易尘已经站到了车旁,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招呼他说:“开快点儿,秦总开会要迟到了。”   “好的好的。”司机一看到魏易尘就跟看到了定海神针似的,多慌的心思都沉淀了下来。   两人上了车。   司机马不停蹄地发动了车,魏易尘坐在车内,脸上没什么表情。   车后座里一片狼藉。   秦羽白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失控至此。   在车上。   还是在去公司开会的路上。   淡淡的血腥味在车内弥漫。   秦羽白用手背擦了下脸,冷笑道:“属狗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不仅是那一巴掌,晏双刚才在他脸上挠了好几下。   温情的面纱压根就不适合他。   晏双像是变着花样般地故意惹他发怒。   “敬酒不吃吃罚酒,”秦羽白俯身,轻拍了拍晏双的脸,晏双半个人趴在车座上,长腿无力地散乱在了车内的地毯上,一截一截,莹白漂亮,淤青浓重,秦羽白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拿乔?”   下巴被拧了过去,晏双安静地看着秦羽白,他的嘴唇又受伤了,被他自己咬得伤痕累累。   秦羽白直视着他,“现在只要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把晏国富送到中东去挨枪子,我保证,谁也查不出什么错处。”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晏双嘴角轻勾,满是不屑,“秦羽白……你就是个畜生。”   表情一瞬扭曲,掐住晏双下巴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把他的下巴捏碎。   晏双始终冷笑着,冷眼旁观,像在看一个小丑。   秦羽白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强的挫败感。   软硬兼施,软硬不吃。   偏偏一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都能打动晏双,而他却不能。   “很好,”秦羽白眼眸越来越亮,“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可以玩得更彻底一些了。”   晏双内心狂吼,对对对!让虐恋来得更猛烈些吧!否则剧情点要刷不完了哥!   有什么事冲他来!让晏国富安心打工吧铁子!   车辆正在慢慢减速,已经靠近了学校的后门。   晏双扭过脸,抓住脚踝住的长裤要拉上,却被秦羽白扣住了小腿。   “干什么?”晏双一脸戒备。   秦羽白单手紧紧地掌握着晏双的小腿,“要下车可以,你只能穿一条裤子下车,留外面的,还是留里面的,你自己选。”   车内一场凌乱下来,秦羽白依旧衣冠楚楚,除了脸上挂了彩,看上去毫无异样,但晏双却狼狈不堪,浑身脏污。   “放——手——”晏双咬着牙道。   秦羽白轻声道:“我对你太宽容,导致你对我产生了误解,”手指用力地在晏双的小腿攥出了指印,看着晏双逐渐发白的脸孔,他温柔道:“趁我心情好快选,否则,你就给我光着滚下车,让你的同学们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货——”单手抓住晏双扬起的手臂,秦羽白冷笑道:“打人上瘾了?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晏双的手腕差点要被拧断。   断手戏份险些提前上演。   “我选……”   在他的逼迫下,晏双迫不得已地闭了闭眼睛,“……我留外面的……”   前面的声音通过按键通讯传来。   “秦总,开会要迟到了。”   魏易尘的声音刮过耳膜,公事公办的冷淡。   秦羽白松开了手。   “不急,为了一场好戏,我可以等。”   秦羽白带着笑意和下属沟通,眼神刀子一样地在晏双身上割着。   晏双一言不发,趴在皮座椅上咬着嘴唇将脚踝处的牛仔裤蹬开,单手落在腰际。   他紧闭着眼睛,睫毛如蝶翅般振动,最终还是一横心用力将薄薄的布料剥下。   “别留在车里,”秦羽白双腿优雅地交叠,喉结慢慢地滚了滚,薄唇微动,“脏。”   晏双看了秦羽白一眼,目光雪亮,全是愤恨。   秦羽白挑了挑眉,回以淡然的微笑。   比起之前的虚与委蛇,现在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晏双胡乱地套上牛仔裤,将自己的内裤折叠收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用力推开车门下车,又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车门关上,秦羽白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十指猛然发力,蜷缩成握。   晏双。   晏双。   柔弱的名字。   死硬的骨头。   总有一天……他会让他叫着他的名字哭! 第23章   晏双下了车,脚步很不自然,倒不是受伤了。   虐文总受的体质永远可以信赖。   即使是在车上,那样粗暴又毫无准备,晏双也还是爽到了。   用爽到来形容有点片面了。   应该是爽飞了。   晏双舔了舔嘴唇,就是不够尽兴。   过程无疑是快乐的,可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同样不可忽视。   湿漉漉的感觉很不舒服。   更何况还是真空。   晏双若无其事地行走在校园里,透明人一样往宿舍走。   灌木丛掩盖的小道离宿舍最近,晏双急着回去清洗,直接抄了小道,没迈出两步,人就僵住了。   开败的花木丛中立着一个冰雪似的人,红花绿叶,白衣长裤,整张脸清俊秀丽到了极致,显得薄情而疏离。   “纪遥……”   晏双拉着帆布包的手忽然发起了抖,他迅速地垂下脸,站在原地僵硬地不敢动弹。   一秒入戏,他真是神。   冰冷的目光顺着他的发顶慢慢滑下,一路从他的脸颊滑向他单薄的躯体和修长的四肢,带有严肃的审视意味。   “又要哭了吗?”   冷漠的话语传入耳中。   晏双连抖都不敢抖了。   脚步慢慢向他靠近,纪遥身上那股特有的冷香钻入鼻尖。   “你答应了我不再见他。”   微微的啜泣声在小道中散开。   纪遥伸出了手,他想狠狠揪住那一团乌黑的头发,将那张脸从乌发的保护中彻底剥离出来,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这样自甘下贱。   他已经给了他钱。   也给了他庇护。   可仍然不够。   “对、对不起……”晏双哭着向纪遥道歉,可他就是不解释。   含糊不清是虐恋的精髓。   一下摊牌哪有意思呢?   纪遥冷漠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转身欲走,腰肢却被两条纤细的手臂紧紧箍住。   “不要——”   另一个人的温度和触感几乎是瞬间就让纪遥感到了不快,浑身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放手。”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他越这样说,晏双当然越不会放手。   纪遥投鼠忌器,不肯碰他,当然就只能任晏双抱着。   晏双将浸满了泪水的脸紧紧贴在纪遥的背上,嘴上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热度和湿意透过衬衣传到背上,一股陌生的战栗感传遍全身。   晏双是刚从秦羽白的车上下来的。   他在车上和秦羽白干了什么,纪遥虽然只听见了一声,也足以填满所有空白的想象。   而晏双,现在正紧紧地抱着他。   纪遥以为自己会恶心地想吐。   但他没有。   暴戾的情绪在他胸口回荡,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他刚才设想的画面。   青筋暴起的手臂揪住晏双的乌发,令他那张脆弱的脸仰起,双眼中全是无助的泪水。   晏双还在喋喋不休地道歉。   纪遥终于忍无可忍,他伸出手用力握住晏双的手臂。   晏双的皮肤是微凉的,滑腻得不可思议,在纪遥滚烫的掌心几乎像是会融化,纪遥用力地将人甩开。   晏双顺着力道闷哼倒地。   白色的布料从牛仔裤浅浅的口袋里飞了出来,落到纪遥的脚边。   空气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凝滞了。   纪遥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团白色的布料,随后慢慢地将目光转移到晏双脸上。   晏双已经完全呆住了,他哭得太厉害,鼻梁上的眼镜都歪斜了,黑色的镜框像一条分割线,露出一半剔透的眼眸。   他看上去柔弱、可怜、又单纯。   可事实是,他一大清早就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   甚至连内裤都没穿。   纪遥已经说不清他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和感受。   胸口似乎藏了一座火山又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海啸。   他只知道他现在就该马上离开,否则,他可能会做出一些令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的事。   纪遥走了,身影决绝地穿入林间,似是再也不会回来。   观众跑了。   晏双立刻停止了表演,眼睛像水龙头一样开关自如地停止了掉眼泪。   真是的。   他哭起来多好看啊。   还特意把眼镜弄歪了一点。   也不多看一会儿。   处男这么不禁逗,一条内裤都能吓得魂飞魄散。   晏双无趣地撇了撇嘴,站起身去把内裤捡起来放入口袋,发信息给魏易尘,“魏哥哥,能不能给你老板的西装口袋里放两个套子,他随时随地发情,麻烦死了。”   “你最近好像经常分心。”   秦羽白瞥了眼自己又在拿着手机的管家,语气中隐含警告和不悦。   魏易尘抬头,“秦总,往这边走,我叫了Amy下来,替您先处理好脸上的伤口再上去开会。”   秦羽白收回目光,手背擦过脸颊,依旧是火辣辣的疼。   那张倔强的、不服输的脸孔浮现在脑海中。   秦羽白:“叫仓库那把晏国富盯紧了,不许他离开半步。”   “好的。”   秘书之一的Amy下来,按照魏易尘的吩咐带了药箱和粉饼。   秦羽白坐在沙发里,脸色阴沉沉的,Amy连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霸总帅是帅,而且帅得很过分,秘书们无论男女,却是一个都没生出一点点多余的心思,他们的这位老板简直是葛朗台的化身,阿巴贡看了都要直呼内行的残酷资本家。   金钱属性盖过了他那副英俊的皮囊,令人望而生畏。   今天,这张冷峻的脸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巴掌印,还有几道抓痕,就连脖子上都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不听话的床伴给弄伤了一样。   “好了——”   秦羽白推开女秘书的手,阻止她往他的脖子上扑粉。   Amy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看了一眼魏易尘,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秦总,会议十分钟后开始。”   魏易尘恭敬道。   秦羽白一言不发地坐着,鼻尖萦绕着化妆品甜腻的香气,阴沉道:“我今天是不是太失控了?”   魏易尘客观道:“是的。”   休息室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他配吗?”   秦羽白自问自答,掷地有声,“他不配。”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   无论是在床上。   还是在床下。   几乎每一次和晏双见面,他都会轻易地被点燃怒火。   他承认他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像晏双这样能真正激怒他的人,真的不多。   秦羽白扶住额头,“我是不是该冷他两天?”   “如果这样,我想晏先生应该会很高兴。”   秦羽白脸色扭曲了一瞬,目光锐利地射向魏易尘,“你总是喜欢说实话。”   “忠言逆耳。”   “不逆耳,”秦羽白收回目光,“是事实。”   “我不愿意让他高兴,”秦羽白淡淡道,“我想让他哭,让他跪着向我求饶。”   “先生,”魏易尘换了称呼,代表着他将角色转入了更为私密的家庭管家,“为什么呢?”   秦羽白短暂地陷入了恍惚。   为什么?   他没想过。   他不愿意对他好,因为那只是个替身,是个赝品,他必须泾渭分明地将晏双和秦卿区分开。   一丝一毫的混淆都不能有。   晏双只需要扮演好那个乖乖听话的角色就好了,他不该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情,他应该像团泥一样,任秦羽白捏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可他不是一团泥。   他是扎手的刺。   越是用力抓住,就越是扎得人鲜血淋漓。   “秦总,开会的时间到了。”   思考人生的时间结束,秦羽白又将投入无止境的工作中,他对魏易尘道:“派人把车收拾干净。”   魏易尘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好的。”   晏双回宿舍简单处理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抓紧时间去上文学课了。   晏双这次没有装模作样地给纪遥占座,有人来坐他旁边,他就直接让了。   纪遥今天真是被刺激大了,估计不可能出现了。   这节课主要就是发表作业,所以一组的人都坐在一起。   晏双旁边有四个男生,他们都是一组,只有晏双一个人,又是孤零零的。   从和纪遥组队开始,晏双就做好了plan B。   如果纪遥不出现,他就将所有的锅都甩到纪遥一个人身上。   要扣就扣纪遥的分好了。   纪遥在学校里上课的这一块早就臭名昭著,相信老师也不会怪他,说不定还会可怜他跟纪遥这个怪咖天才组队,多给他点同情分呢。   计划想好了,晏双还是给纪遥去了条短信。   “纪遥,来上课好吗?我们是一个小组,要一起发表作业的,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求求你了,你答应了我的。”   一直到课正式开始,教授宣布发表作业,纪遥都始终没有回应。   一个个小组上台开始了他们基情四射的发言。   教授乐得合不拢嘴,在下面看戏一样地频频鼓掌,然后在花名册上圈画标记。   小组一个个上台,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一直都没轮到晏双那组。   最后,坐在一旁的教授的鼻尖在名册上虚空地滑了两下,稀奇道:“还剩纪遥……晏双?晏双是谁?”   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   晏双是谁?   之前的确是没人知道。   但现在这个名字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和纪遥开房的人。   只是脸和名字有点对不上,看上去面目模糊的,没有记忆点,很难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被点名站起来的晏双,个子不高不矮,头发又黑又浓密,压在他身上,遮住了他几乎大半张脸,好像他这个人看上去就没有五官似的。   学生们好奇地看向晏双。   没太大恶意,纯粹只是好奇。   其实大部分人觉得纪遥和晏双应该不是那么回事。   尽管有了照片,甚至纪遥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人走了,所有人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差距太大了。   像纪遥这样的人,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和一个这么普通的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老师,”晏双温声道,“我的组员是纪遥。”   教授愣了一瞬后笑了,“那你的组员人呢?”   “他……”晏双扯了个谎,“他身体不舒服。”   教授也知道纪遥的臭德性,丝毫没有为难晏双的打算,“那就你代表你们小组发言,都一样的。”   “谢谢老师。”   意料之中。   他这样不起眼的孩子,成绩优异,低调勤恳,教授虽然对他没什么印象,也对他产生不了什么恶感,做了个挥手的手势,示意晏双去发表。   晏双走上台。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ppt在纪遥那儿,他只能在台上干巴巴地说。   众人惊讶于这个不起眼的晏双说起话来丝毫不怯场,声音不轻不重,干净又舒服,表达观点见解独特,娓娓道来。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渐渐忘了去窥探晏双和纪遥之间的关系,而是沉浸在晏双的演说中。   当晏双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教授带头鼓掌。   当然,每一组结束的时候他都会鼓掌。   台下的同学也自然地跟着一起鼓掌。   同宿舍的张帅比较疯,还吹了声口哨,引来一阵笑声。   小组作业,单独发表,什么辅助都没有,能说的这样流畅自然不枯燥,的确是值得敬佩。   “说的真不错,叫晏双是吗?”教授写下一个“A”,继续夸奖道:“见解很独特,我很喜欢。”   “谢谢老师。”   晏双弯腰道谢,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其实晏双的学习是相当出色的。   他贫穷、困苦、没有人爱他,可不影响他努力、向上、想要过得更好。   他有天赋,够勤奋,没有理由不出色。   现在,他将继续出色,更出色。   然后拿下学期末最高的奖学金!yeah!   在讲台上的灿烂笑容实时地出现了魏易尘的手机上。   很有趣的是,他手机里上一条就是这个好学生催促他买套的信息。   温良的好学生。   放荡的婊子。   魏易尘看了晏双的不同几面,一直在想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晏双。   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   每一个……都是真实的晏双。 第24章   回到宿舍,晏双开始给纪遥发短信,打电话,一律石沉大海。   差不多得了,再多发几条短信,就该超出他这个月的套餐额度了。   晏双果断放弃去哄脾气古怪的小纪,转而向他的新蛋戚斐云发了封邮件。   医院里,助理正在和戚斐云介绍本周手术的排班,邮件提醒在右上角一闪而过,手一滑就点开了。   发件人——晏双。   “不好意思,戚医生。”   助理赶紧把界面退了出去,戚斐云的这个工作邮箱里所有的邮件都需要他先筛选再交给戚斐云。   没办法,戚斐云实在帅得不像一个医生,杀伤力强到连工作邮箱都塞满了各色求爱信件。   有些人追求人的手段太过露骨,直接就在邮件里附上各种性感照片和挑逗话语,对助理而言,简直可以算是工伤。   “……这一周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有临时要加的,我会尽量提前通知您。”   “谢谢。”   让人仿佛耳朵都要怀孕的声线滑过耳膜,助理一抖,默念三遍“我是直男”才振作精神拿着pad出去了。   戚斐云坐在办公室里,犹如一尊无生命也无感情的雕像,半晌,他垂下眼,抽出一张CT图像专心观看。   图像上的肺部阴影浓重千疮百孔。   这个人病入膏肓,捧了天价来求他救命。   短而浓密的睫毛轻轻垂下,戚斐云将这张CT图像随手放到了一边。   没用的。   这样重的病,一台、两台、三台手术都救不了。   他只能延缓死亡的速度。   他是人,不是神。   疲惫像个幽灵一样跟随着他,他没有一点可放松的时间和空间,成日里与死神和病变的躯体打着交道,他的生活也一样像是生了什么重病,腐烂崩坏,无药可医。   目光扫向窗户,百折窗帘被拉开了半扇,阳光很好地从下半部分照射进来,在地面划出一个光亮的圈。   戚斐云又想到了那个普通的孩子。   活力四射,热情开朗,充满着过剩的生命力。   戚斐云按了桌上的通讯。   “章程。”   “在,戚医生您有什么事?”   “邮件,整理好了吗?”   “您稍等,今天的邮件有点多,三分钟,再给我三分钟。”   “谢谢。”   通讯挂断,章程松了一大口气。   太恐怖了。   戚斐云的外表已经是男女通杀的无敌,就连声音都那么好听,自带混响一般,无论说什么,都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味道。   曾有一位病人在手术台上因为戚斐云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放松”而心跳骤然加速,差点连那场手术都做不成。   恐怖如斯的男人。   章程抖了抖肩膀,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三分钟后,章程整理好了邮件发送给了戚斐云。   大约一分钟,通讯又响了。   章程连忙去接,“戚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晏双的呢?”   章程愣了一会儿,“您等等,我看看。”   邮件太多,夹杂着各种示爱的话语拥挤地堆在垃圾箱里。   章程鼠标快速滑动,终于找到了名为晏双的邮件,打开后匆匆浏览,章程道:“戚医生,呃,他约您今天中午一起吃午饭,因为与工作无关,所以我……”   “时间、地点。”   章程大吃一惊。   戚斐云是从来不接受类似的邀约的。   像这种类似吃饭的邀约,他一点都要帮戚斐云X掉几百个。   晏双……有什么特别的吗?   “时间是12点15,地点是……A大食堂?!”   章程之前看得太快,邮件又太多,压根就没留意,看到邀约地点更是惊得要说不出话来了。   “谢谢。”   那边通讯似要挂断。   章程忍不住探听道:“戚医生,您要去吗?”   “谢谢。”   生疏又礼貌的回应让章程如梦初醒。   这是戚斐云的私事,他不该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通讯挂断以后,章程立刻用力拍了自己的脸两下,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听说戚斐云上一任助理被辞退的时候精神崩溃,威胁如果戚斐云“不要”他了,他就从医院楼顶跳下去。   前车之鉴,他可一定要当心!   中午,晏双在食堂吃饭,他约了戚斐云一起,不过估计戚斐云不会来。   不来也没事,刷刷存在感也好。   正吃着,晏双收到了魏易尘的信息。   “演讲很不错。”   晏双勾了勾唇角,这都开始主动求关注了。   话费快要超支,晏双决定晾着不理。   又过了一会儿,晏双收到了一张图片。   黑色的皮革座椅上沾染了凌乱的白色痕迹。   晏双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操,他花了巨资七块钱打的排骨盖浇饭。   该说不说,魏易尘以前是搞摄影的吧?   怎么每一次都能把图片拍得那么具有艺术性。   像一朵被雨淋湿的花,花瓣溶解在了雨丝里,一缕一缕,粘腻又脆弱。   晏双心中赞叹了一下,淡定地回复了短信给魏易尘。   “香吗?”   魏易尘站在车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两个字,胸口有一股热血在慢慢翻涌。   拿着雇主的高额工资,暗地里却偷偷地和他的情人暧昧。   这几乎等同于经济犯罪。   没有人能抵挡住这种犯罪的诱惑。   魏易尘叼着没点的烟回复,“干了,没味道。”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玩火。   指尖所打出的每一个字母都掺杂着一触即发的火花。   既危险又有趣。   很快,晏双的回复就来了。   “以下是付费内容,魏哥哥,给充点话费再聊呗。”   魏易尘轻笑了一声。   一千的话费到账,晏双立刻关掉和魏易尘聊天的界面,又给纪遥连发了十几条矫情短信。   反正钱多。   花完了再让魏易尘充。   “魏先生……”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问正拿着手机弯腰笑个不停的魏易尘,“您怎么了?”   又被骗了。   小婊子大概率是用着他充的话费去跟别的男人撩骚了。   “没事……”魏易尘直起腰,将手机贴身放好,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收拾干净。”   工作人员看他心情不错,忙追问道:“这车到底是哪弄脏了?”   他已经前后检查过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全都清理一遍,”魏易尘温和道,“仔细一点,别偷懒。”   “下班了,戚医生。”   护士在走廊上和戚斐云打着招呼。   “辛苦了。”   男人微微点头,额前的发凌乱地下滑,持重温雅。   护士们和戚斐云相处的时间挺长,已经能勉强免疫对方的魅力,还是悄悄红了脸。   她们没有那个心思,只是这男人实在太容易让人脸红心跳。   他的声音,他的注视,仿佛都蕴含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暗示。   可偏偏他又是那么严肃又板正的人,传递给人的信息全是生人勿近。   矛盾又迷人。   “戚老师——”   戚斐云拉车门的手顿住,循声望去。   不远处,有个修长身影正快速地向他跑来,就像是要一头扎进他怀里似的冲刺。   脚步停在他面前,猛地一刹车。   戚斐云怀疑他要摔倒,提前伸出了手臂。   而对方像不倒翁一样晃了晃,站稳了,对他露出灿烂笑容,“好巧。”   “巧?”   这声音真是好听。   他要是有这样一把好嗓子,刷感情线不得事半功倍啊,晏双羡慕地想。   “我想找您聊聊,刚来就碰到您下班了,所以我说很巧。”   这个孩子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散发出来,感染别人。   “我约您吃完饭,您为什么没来啊?”   直白的询问,丝毫没有边界感,熟稔的仿佛与他有了多年交情一般。   戚斐云拉开车门,“没看到,抱歉。”他收回目光,长腿迈入车内,男孩子撑住车门,继续追问道:“那我们能一起吃晚饭吗?”   戚斐云用余光扫了他一眼。   男孩的脸上满是热情。   他在追他?   戚斐云垂下眼帘。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追。   准确地说,是他经常被人追。   他已经习惯了应付这种耽于皮囊的爱意。   “有约了。”   他熟练地拒绝道。   男孩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失望,马上又燃起了热情,“那明天呢。”   “也有约了。”   拒绝到了这份上,相信对方应该已经明白了。   他拒绝这份邀约,并不是因为他对晏双没有兴趣。   正相反,正是因为他对晏双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兴趣,才要拒绝得更彻底。   车门关上。   男孩落寞的身影在后视镜逐渐远去。   不会太久的。   戚斐云心想,他很快就会转移目标,将他的热情和年轻奉献给另一个人。   晏双简直在线无语。   四蛋,一个都不理他。   就连最靠谱的秦羽白也跟死了一样不吭声,难道是上午在车上做过了,晚上就不需要他了?   他又得自己解决晚饭了。   晏双垮起个小猫批脸。   难过,要渣攻请他吃饭才能开心。   脚步颓丧地挪动了几步,晏双忽然眼前一亮,往不远处的小树林奔去。   正在监视的人再次傻眼,“晏、晏先生好。”   “你好,你好,”晏双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含蓄道,“你这份工作待遇怎么样啊?”   监视的人老实道:“魏先生出的价很公道。”   “包不包三餐?”   “……餐饮费能报销。”   晏双乐了,勾了勾手指头,“小伙子,有没有兴趣一起揩公家的油?”   魏易尘收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餐厅里拍的,晏双对着镜头一手举着帝王蟹,一手比了个耶,笑容很快乐。   他派出去的人发了信息给他。   “晏先生说想吃海鲜。”   “吃啊,”晏双热情地招呼对方,“都是打工的,没事,吃,怕什么,等会开个票不就行了。”   被监视对象这么如此心大,他也是头一回遇上,忐忑道:“这样不太好吧。”   晏双沉思了一瞬,“晚上光吃海鲜确实不太好,还是再加份炒饭吧!”   “……”   看了一眼数字可怕的账单,他只能悄悄发信息给雇主,“魏先生,这一顿可以报销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头顶的汗都冒了一茬,雇主那里终于回复了。   “可以。” 第25章   这一顿晏双吃得相当痛快,等待打包的间隙,还问了对方的名字。   “姚靖是吧,”晏双笑道,“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啊。”   姚靖有点不知所措。   他是私家侦探,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抓小三。   在这一行,他还算干得不错,有钱人的圈子里他算得上是一块金字招牌。   同样的,也很招人恨。   像这样心平气和甚至可以说愉悦地和被监视对象一起吃晚饭的经历实在是太离奇了。   姚靖忍不住道:“魏先生为什么让我监视你呢?”   “你不知道?”晏双挑了挑眉。   姚靖摇头。   面前的男孩无论看多少次都是很普通的样子。   他已经监视了他好几天,除了偶尔和圈子里的两位大人物扯上关系,晏双的生活很普通,打工、上课,是个勤工俭学、品学兼优的贫困生。   一个贫困的大学生频繁地与圈内的两位大少爷联系,以他的职业判断,通常都会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   可晏双看上去实在太普通了。   很难与那些桃色的绯闻沾染到一起。   魏易尘也只让他监视之后如实汇报,并没有说是为什么。   姚靖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们很奇怪啊,”晏双托着腮,对姚靖笑了笑,“我看上去就真的这么没有魅力吗?”   姚靖愣了愣,“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   晏双接过服务生手里的打包盒,推了推眼镜,确保眼镜戴得很牢固,他可不想作孽。   “虽然很难接受,但事实是,这几个男人都为我神魂颠倒。”   单手拎着外卖,晏双站起身,对姚靖道:“你监视我的时候,最好也离我远一点,我怕你会迷上我。”   姚靖傻傻地坐在餐厅,直到走到餐厅外的人向他招手,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跟了过去。   “去开车。”   晏双自然地指挥道。   姚靖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声,把车开到晏双面前时,才稀里糊涂地想:他为什么这么听话呢?   对了,是魏易尘交代的。   “开车吧,”晏双道,“去秦家。”   姚靖“哦”了一声之后,“啊?”   “去秦家,秦羽白住的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晏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我以为魏易尘会找一个厉害一点的人来监视我。”   姚靖忙道:“我知道秦家在哪,可是……”   他是监视晏双的人,送晏双去他的雇主家,那他的这单生意不就彻底泡汤了吗?   “放心,”晏双冲他眨眼,“我们去后门,悄悄的,不让人发现。”   姚靖只好言听计从地开车往秦宅驶去。   一路上,晏双不停地在摆弄手机。   做他们这一行的一般都好奇心旺盛,姚靖趁着红灯偷偷去瞄。   “别看了,”晏双头也不抬道,“在勾引男人。”   姚靖被噎住,从头到耳朵都红了个透。   晏双至少发了有一百条信息给纪遥。   扣除套餐赠送的五十条免费信息,剩下五十条,一毛一条,加起来折合人民币五元。   纪遥可以啊。   让他花了五块钱哄,还死犟的不理人。   晏双微微皱起眉。   从上往下翻了一遍他发出去的短信。   每一条看上去都是那么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纪遥凭什么不受触动?   最起码也该回个“哦”吧。   再不济回个句号也行啊。   可恶。   他最后再给纪遥一毛钱的机会。   “纪遥,晚上我在宿舍等你,求求你一定要回来,好吗?”   纪遥还是没回。   晏双盘起手,冷笑了一声。   一旁的姚靖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到半分钟,晏双又恢复了平静,打开手机翻到了邮箱。   那是戚斐云的工作邮箱,通常来说,戚斐云都不会亲自登录这个邮箱,他发再多邮件,也都会被他的助理过滤。   真是麻烦。   如果不是怕露脸了,戚斐云会立刻化身人体极限运动爱好者,打乱他刷剧情线的步骤,晏双倒真想用一用这张脸。   思索再三,晏双还是发了邮件过去,他又约了一次采访。   已经下班的助理收到邮件时,本没有在意,可看到发件人的名字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发到了戚斐云的私人邮箱里。   戚斐云主动提起的人,就算再普通也是特别的吧。   电脑的右下角忽然跳出了个邮件提醒。   戚斐云没有犹豫地点开了。   像这种在夜里发给他的邮件,一般都是明天的手术安排有紧急调动,很重要。   发信人:晏双。   戚斐云的鼠标顿住。   这是一封很平常的邮件。   晏双说他上次有许多问题没有问清楚,希望和戚斐云再见一次面,因为很内疚自己耽误了戚斐云的时间,所以想请戚斐云吃一顿饭,在吃饭的时候二次采访。   “戚老师是觉得食堂太便宜了吗?我有在努力打工,如果戚老师愿意的话,我可以请您去贵一点的餐厅吃饭。”   总是这样直白地不绕一点弯子。   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心意都剖出来给他看。   光标停留在了“晏双”这个名字上。   假的。   戚斐云对自己道。   都是假的。   这种短暂的对于表象的迷恋很快就会如晨间的露水一样消失。   他已经习惯了。   再没有任何期待。   鼠标点向了右上角的关闭键。   车辆慢慢行驶到了晏双所说的西后门。   偌大的一个秦宅,竟然真有个阴森森的西后门,除了杂乱的植物,连盏灯都没有。   姚靖牙齿打战,“到、到这儿来干、干吗?”   晏双眯了眯眼,“嘘。”   他脸色神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姚靖快吓死了。   他承认了,他摊牌了,他怕鬼。   “晏、晏先生……你到底要干、干嘛?”姚靖抱着头,缩在方向盘上,哀求道,“我还是送你回学校吧。”   “嘘——”晏双再次道,神色有些严厉,“你没听到吗?”   “什、什么?”   “有人在弹钢琴。”   悠扬的钢琴声若有似无地在楼里回荡。   弹奏的人琴艺高潮,感情丰沛,就算是完全不懂音乐的人也会折服于这美妙的乐声。   佣人听着听着都忘了擦拭瓷器,陶醉在了其中,直到管家悄无声息地经过身边,她才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小少爷弹的琴真好听。”   “是吗?”   管家的表情看上去很不解风情。   魏易尘端着夜宵上去。   秦羽白还在书房里工作。   他一整天的状态都不好,工作效率变低,晚上回来加班依旧是心神不宁。   魏易尘敲门送上夜宵。   秦羽白的脸色很不好看,加上脸上的伤,看上去可以称得上是狼狈。   “这么晚了,”秦羽白扫了魏易尘一眼,“让秦卿早点休息。”   魏易尘心想是嫌琴声太吵影响工作吗?   马上就意识到那只是他过于务实的想法。   他的雇主对那位柔弱的大少爷可是全心全意的疼爱与迁就,怎么会嫌这样的天籁吵闹呢?   “好的。”   魏易尘放下夜宵,转而上了三楼,去敲了敲传来琴声的房间,“少爷,很晚了,您该睡了。”   琴声戛然而止。   没有回应。   魏易尘习惯了。   家里有位游魂般的小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不喜欢理会任何人,有谁能听到他的声音都属于恩赐,最多的就是看到他坐在房间里绘画的侧脸。   那张脸,和晏双几乎一模一样。   魏易尘打开手机,照片上的晏双笑得很开心。   不是装出来的开心,是真的为面前丰盛的一餐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拇指轻轻滑过屏幕,像是在抚摸那张漂亮的脸孔。   不一样的。   养在深闺里的少爷和受尽苦难的凡人怎么会一样?   鱼眼珠和明珠就算看起来再像,也从来不是一个物种。   手机上方忽然跳出了一条信息。   “出来。”   魏易尘全然地怔住了。   “我在你们这栋鬼宅的西后门。”   鬼宅?   真是贴切。   又骗他?   魏易尘这样想着,脚步却还是秦宅那个人迹罕至的西后门走了过去。   夜已经很深了,高大的树木因无人管束生长得蓬乱又嚣张,连接成一大片一大片浓密的阴影。   西后门的铁门被浓绿的藤蔓缠绕,几乎已经分辨不清哪里是围墙,哪里又是出口。   深夜安静,了无人影。   魏易尘轻笑了笑,他好像逐渐习惯被那个小婊子欺骗、耍弄,并且不觉得生气。   这些小小戏码是他枯燥生活中的一点娱乐。   他愿意为它买单。   “沙沙——”   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传来。   魏易尘转身的脚步顿住,他回过脸。   藤曼交缠的铁门外有张带笑的脸,比月亮更动人。   他提着一个袋子,声音轻轻,“谢谢你请客,我给你打包啦。”   魏易尘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他在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面前的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被骗了那么多次,终于有一次……是没有骗他了。   晏双踮起脚尖,手高高地举过铁门,“来接一下。”   他站在铁门外,像一个坠落在深夜的梦。   “快点。”   催促的声音传来,魏易尘终于慢慢地走向前,他看着晏双的眼睛,伸出长臂接过了塑料袋子。   指尖相触,晏双的手指是冰凉的。   “我走了。”   晏双冲他摆手,转身时,尚未收回手的手被一股大力拉住了。   另一只手穿过藤曼环绕的铁门缝隙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预定了。”   声音冷淡,与他炙热的掌心截然不同。   其中的意味是两个人之间独有的秘密。   冷白的月光照耀下,晏双回眸一笑,对上魏易尘镜片后闪烁的眼睛,笑容狡黠,“我考虑考虑。”   后台涨到15%的感情线说明这位管家还远远不到沉迷的程度,希望魏管家再努努力,多陷进去一点。   晏双毫不留恋地将手腕从对方的掌心抽出。   掌心的余温烙在他的手腕上,他对魏易尘挥了挥手,笑容无邪,红唇微张。   “你老板正在楼上看着你。” 第26章   “明天6点半,我要去上早班,你来接我可以吗?”   晏双解开安全带,对姚靖一扬眉。   姚靖嘴张了张,发现自己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拒绝晏双,只好悻悻道:“好的,就在这里上车吗?”   “对,”晏双露齿一笑,“你有没有兴趣做顺风车司机啊,收入我们可以五五分。”   姚靖:“……”   “还是不方便吧,晏先生。”姚靖艰难道。   “那就算了。”   都是打工人,晏双没为难他,友好道:“晚安。”   晏双下了车,人影都消失在了视线中,姚靖才迟钝地挥了挥手,   “晚安……”   这个普通的人好像真的有一种很奇特的魅力。   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又很自在的样子。   姚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下了车窗。   微凉的夜风吹入车内,立刻就让姚靖的头脑清醒不少。   这种段位的人可不是他这样的人碰得起的。   秦羽白、纪遥,甚至魏易尘,晏双身边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大把的本钱投入其中。   他一个凡人就算了,沉没成本太高,还是别妄想趟这趟混水。   姚靖深呼吸了几下,照例将一天的监视成果发给魏易尘。   晚饭那部分……就算了。   反正魏易尘也都知道。   魏易尘提着外卖的塑料袋子回到宅院内。   楼里没了琴声,显得极为安静,佣人们轻手轻脚地做着一天的清洁收尾工作,看到外出的管家回来,手上多了个食物的袋子,忙殷勤地上前,“魏管家,我帮您放好。”   手腕轻轻偏过,“不用。”   “魏管家,”楼上又有佣人下来,“先生找您。”   秦羽白仍然在工作,书桌上凌乱地摊开了许多文件。   魏易尘很镇定道:“有什么事吗?先生。”   “今天的材料呢,”秦羽白头也不抬道,“那赝品的。”   魏易尘扫了一眼文件堆积如山的桌面,“先生现在要看?”   秦羽白抬起脸,面上伤痕斑驳,看上去带了点煞气,“你说呢?”   “您稍等。”   魏易尘微一弯腰。   “以后每周给你放一天假,”秦羽白低下头,翻过一份文件,“人都找上门来了,”他抬起眼,神情有些放松的戏谑,“谈你的恋爱去吧。”   “不是……”   秦羽白手有力地在半空中一顿,“去吧。”   魏易尘不再解释,先退了出去。   看来晏双这次也没骗他。   秦羽白的确在楼上看到了他和晏双。   只是西门那里一直荒废着,连盏灯都没有,所以秦羽白压根没有看清和自己下属说话的人正是他的情人。   从始至终,魏易尘都很镇定,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塑料袋装的外卖就放在他的案头,他坐在书桌前,开始整理晏双一天的行踪。   魏易尘边工作边冷静地剖析着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做出那样反常的举动。   也许是因为注视得太久了,就产生了也想要得到的冲动。   晏双临走前的那个笑容提醒了他。   这是个游戏人间,以此取乐的小恶魔。   用婊子来形容都是夸赞。   婊子是可以用金钱买到和维系关系的对象。   晏双不是。   他的乐趣比这要高级得多,不是什么人都玩得起的。   可以碰,但不能上瘾,魏易尘很郑重地告诫自己。   倒是他的这位雇主秦羽白有点反常。   魏易尘在这位雇主身边工作两年,很清晰地知道秦羽白第一在乎的是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病秧子弟弟,第二在乎的就是工作了。   而今天白天一整天秦羽白都魂不守舍似的,工作状态很差。   公司里的那些员工股东都战战兢兢的搞不清这位皇帝似的人物今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魏易尘心里最清楚。   秦羽白在想晏双。   甚至在晚上加班无法完成白天的工作的情况下,他还要察看晏双的行踪。   他的这位雇主好像正在无自觉地在不断失控。   这是个很好的参照物,提醒他时刻保持警惕,有些事情,在脑海里过过瘾就足够了,别真的一头跳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晏双的行踪很简单,上课、打工,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地方,秦羽白在书桌前匆匆浏览,目光乱扫一通后在最后一张照片停下。   照片上,晏双背着他那个旧帆布包正在爬医院门口高高的楼梯,他整个人在高大巍峨的医院大门前单薄得像一张纸,渺小得可怜。   秦羽白扶住额头。   说是不肯让晏双痛快,不能让晏双高兴,可晏双是受罪了,他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看到这张照片,他没有感到一丝的愉悦。   伤害这个人的肉体,除了衬托出他的对他的无能为力,其余根本毫无意义。   这样拉扯着,简直就像是两败俱伤。   找一个替身情人,是为了缓解他的压力,怎么反倒他越来越累,频频发怒?   他是不是该改改目前对晏双的态度?   太过在意,消耗的只是自己的情绪。   “出去吧……”   秦羽白疲惫地一挥手。   “明天中午把人接过来。”   “好的。”   马场的会客室里,萧青阳无奈道:“喏,新手机。”   纪遥沉默地接过手机,去拆旧手机的外壳。   萧青阳:“我说你这个闹独立闹得有点太虚伪了,好车开着,好地方住着,在我这儿一个电话就让人送了部新手机过来,我的大少爷,您这是独立吗?”   纪遥淡淡道:“我没花他的钱,”他抬起眼,清俊秀丽的脸上满是与生俱来的高傲,“这是我的信托。”   他含着金汤匙出身,尽管那非他所愿,他也已经将它刻入骨髓,永远无法真正坠入凡间。   萧青阳摇摇头,转移话题道:“那个欲望呢?”   对萧青阳这个代称,纪遥很不满意,冷厉地扫了他一眼,“别这么叫他。”   “好好,”萧青阳投降道,“我记不住他的名字嘛。”   纪遥垂下脸,将被他砸坏的手机里的电话卡拔出。   “他和秦羽白……”   “啪——”   已经被砸坏的旧手机再次砸向了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萧青阳吓得跳了起来,瞠目结舌道:“你……”   他从来没有看过纪遥发这么大的火。   纪遥的个性孤僻又清冷,可冷归冷,他身上的情绪都是极内敛不外泄的,像这样突如其来的爆发简直都有点不像他了。   偏偏纪遥脸上的表情又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更显得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怖。   纪遥手上很稳当地把旧的手机卡装到新的手机里。   萧青阳不知道,纪遥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他的情绪像碎了的万花筒,被包裹在一个小小的筒里,纷繁缭乱,一触即发。   手上的动作逐渐变慢。   眼睫垂下,手机开机了。   数十条信息和未接电话在一瞬间疯狂涌入。   “纪遥……”   “纪遥……”   “纪遥……”   他的名字瞬间充斥了整个屏幕。   太阳穴猛烈地颤了一下,纪遥抿着唇,拿着新手机,拇指跃跃欲试,很想把手里的这个新手机也砸了。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萧青阳惴惴不安,他觉得纪遥的状态有点不对,好像就是因为那个普通的男孩子。   纪遥一言不发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平淡道:“我怎么了?”   萧青阳一时无话可说,只道:“马上中秋了,你要跟姨父赌气赌到什么时候?”   纪遥站起身,直接离开了。   萧青阳坐在原位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烦躁地抓了下头发,还是认命地拿起了电话,“喂,是我,姨父在吗?”   “好,我等着。”   萧青阳一直不敢挂电话,过了大概十多分钟,空荡荡的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声音,“他又惹了什么事?”   已接近深夜,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一丝慵懒,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训问,带有一股不自觉的居高临下,那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自然而然就散发出的压迫感。   即使是隔着电话,萧青阳的脸色也严肃了不少。   “姨父,晚上好,这么晚了还打扰您……实在是今天纪遥看上去不太对劲,昨天晚上他带了那个人来我马场过夜……”   “说点我不知道的。”   电话那头打断了萧青阳的话。   萧青阳像跳上岸的鱼一样张合了一下嘴,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能理解纪遥的离家出走,他这位姨父真的不算是个好父亲。   “他砸了手机,看上去很生气。”   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像是在讥讽什么似的,令萧青阳不自觉地面红耳赤,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似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出去碰碰壁也好,免得他仗着自己有一对好父母太高看自己,你不用管他,随他去。”   纪文嵩的话语中丝毫没有对儿子的一丝慈爱,这话听上去似乎是有一点关心,也被他说的好像是施舍一般。   “好……”萧青阳无力道,“姨父,纪遥他还小,您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忽然换上了女佣温柔的声音,“青阳少爷,您还有什么话要说,您说给我听,我转告给先生。”   这是已经不耐烦听了。   萧青阳苦笑道:“没什么了,挂了吧。”   “好的,晚安,青阳少爷。”   夹在两父子之间的萧青阳心中苦闷,心想,姨母啊姨母,你当年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又生了这样一个儿子,年纪轻轻的又走了,徒留一对根本做不成父子的父子,叫他们这些外人每天都裹挟在其中被父子俩的高傲气性来回折腾。   第二天一大早,晏双早早地在学校后门口等姚靖来接他去上班。   一辆深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面前。   晏双抬头,他以为是魏易尘,没料车上下来了两个不认识的黑衣保镖。   “晏先生,我家先生请您上门做客。”   晏双道:“哪一家的先生?”   “您去了就知道了。”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地上前,呈现出一副劫持的态度。   晏双镇定道:“我约了人,得先通知一下他,叫他别来了。”   “不必了,您放心,我们已经替您都安排好了。”   晏双眯了眯眼睛。   来者不善哪。   他想了想,渣攻他都不怕,还怕什么,算来算去,这个世界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总跳不出那个圈的。   “好吧。”   晏双坐上车。   这辆车和秦羽白常用的那辆车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从内饰上看,年代要稍稍更久远一点。   晏双忽然福至心灵。   他大概知道找他的是谁了。   不是渣攻,那就是渣攻他爹!   车辆停在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庄园门口,门庭站了两个同样一色黑的保镖,检查了车辆后放行了。   晏双好奇地打量着车外的风景。   整座庄园都是矮房,空旷又平静,雕梁画壁,处处风雅,庭院里一大株花树像一把大伞,落下片片花叶,交叠在细白的卵石上,令人感到宁静而舒缓。   车辆停下,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木屐和服的女佣引着晏双进门。   看到对方的做派,晏双心里越发地肯定,应该是纪遥他爹来找他了。   原著提过纪遥的父亲有一半的日本血统。   原书里这也是个背景板人物,作为塑造纪遥性格的关键人物所存在。   倒还真没有跟晏双真正地见过面。   又触发了原书所没有的剧情。   这对晏双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   如果剧情有利于他完成感情线和剧情线,那他也不介意。   如果是无效剧情,直接糊弄过去就完事。   晏双心里盘算着,跟在女佣身后。   “晏先生,请脱鞋。”   踏入内院,整座庭院如同迷宫一样,不是全然的日式建筑,中日的风格合并在了一起,有些难以分清,大气磅礴中又带着一丝小家碧玉,每隔几米,就有两位美丽得如同画中仕女一般的佣人,她们大多都穿着和服,也有穿长袍的,见到晏双都微笑着向他点头问好。   晏双一路上一直在问好,都有点晕头转向了。   好不容易,前面的女佣终于在一扇枫叶纹样的障子门面前停下脚步,“晏先生,请。”她微一弯腰,脚步轻轻地后退了。   晏双心想在中华大地搞这种鬼子做派真是欠缺社会主义的铁拳问候。   拉开障子门,门内有个身穿酱色和服的男人正背对着他,背影高大,身形挺拔,头发从后面看,短而利落,他正望向窗外,听到动静,回过了脸。   他的样貌和纪遥有几分相似,清俊而冷酷,眼角有淡淡的细纹,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出年龄,是个很英俊的壮年男人,两鬓却是突兀地白,像下了一场仓促的雪尚未消融。   打量晏双的目光说不出的让人心里发毛。   “吃早饭了吗?”   语气倒是很和蔼。   晏双扶着门,不知该用怎样的面目,想了想,还是装作唯唯诺诺的模样,“没有。”   “辛苦了。”   客气的话语并没有减轻空气中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进来吧,”纪文嵩微微一笑,“傻站在门口干什么。”   晏双依言走入,抬起脸,恰巧对上了纪文嵩的眼睛,纪文嵩的眼睛和纪遥就一点都不像了,纪遥的眼睛其实是很简单,很好懂的,什么情绪都写在里面,而从纪文嵩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除了压迫感,什么都看不出来。   纪文嵩微笑着,温和道:“关门。” 第27章   “现在已经很少有年轻人能起这么早了。”   纪文嵩在榻榻米上坐下,对一脸拘谨的晏双道:“坐。”   晏双应了一声,跪坐下来。   纪文嵩:“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那个……”晏双低着头,小声道,“我还要去打工,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他怯怯地抬起头,“还没请教您是?”   手臂从酱色的大袖中伸出,纪文嵩端起面前的茶碗,似笑非笑地看了晏双一眼,“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晏双心中一凛。   身为穿书局的老员工,他时刻谨记着安全法则,其中一条就是千万不要用自以为是全知的傲慢态度对待书中的原住民。   这是个狠人。   晏双很快就下了判断。   在这种人面前,最好不要耍什么小聪明,试图去在他面前挑战他的威严,多做多说都将是错。   晏双很干脆地选择了沉默。   见晏双不说话了,纪文嵩微笑道:“中式的早餐,可以吗?”   “可以,”晏双不再多说,“谢谢。”   纪文嵩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佣人过来,听了纪文嵩的吩咐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纪文嵩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安静地品茶,目光落在晏双身上,有时是头发,有时是耳朵,有时是晏双垂在身侧紧握的双拳。   他的目光没有一点狎昵的意味,像是行刑者处刑前的审判。   他用眼神剥光一个人,绝对不是为了占有他,而是为了处决那个人。   早餐很快就上来了,果然是中式早餐,朴素得令人吃惊,只是最简单的包子和豆浆。   “我上了年纪,不爱吃太油腻的东西。”   “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年轻人的口味。”   晏双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是素三鲜,无论是皮还是馅料都是无可挑剔,鲜美得令人咋舌,又不会让人太有负担,吃起来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好吃!   晏双决定先给纪文嵩打九点五分。   如果纪文嵩等会态度好点,分数还可以再往上加。   豆浆也很好喝,大概是原料非常优秀的缘故,香醇而不苦涩,纯正的清甜豆香。   这一餐白嫖得晏双神清气爽。   纪文嵩很平和地跟晏双一起吃完了早餐,还关照他,“不够可以再要。”   晏双连忙道:“我吃饱了。”   纪文嵩点点头。   这次不用他拍手,已经有佣人适时地进来收餐。   纪文嵩又吩咐道:“把东西拿来。”   “好的。”   晏双心想:正餐要来了。   很快就进来了两个美丽的侍女,她们手上分别举着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上罩着一层黑色的布料,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晏双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心想鬼子血统这么讲究,支票也要托盘装啊。   在他看来,无非是纪文嵩甩支票叫他离纪遥远点。   古早狗血故事里都是这么走剧情的,他懂。   到时候,他拿上支票认怂就是了。   纪文嵩拿着佣人送上来的热手帕擦手,对晏双道:“打开看看。”   其中一个侍女跪坐下来,将托盘举到晏双面前。   晏双沉默着掀开黑布,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瞳孔微微一缩。   一条鲜红的裙子——他女装去网吧发帖抹黑纪遥,之后被他丢弃的那一条。   纪文嵩把手帕递给女佣,微笑着点评道:“款式太老,用料太差,剪裁也不好。”   “不衬你。”   他话音落下,另一位漂亮的女佣也跪坐下来,将手上的托盘举起。   晏双只是惊讶了一瞬就冷静了下来,伸手掀开另一个托盘上的黑布。   里面又是一条叠得很好的红裙子,就这么一眼看过去,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一看就是高级货。   和他20块随便买来的那条有天壤之别。   “纪先生,”晏双收起了柔弱模样,冷静道,“您想怎么样?”   纪文嵩摆了摆手,两位女佣将木盘轻轻放在晏双脚边,很快地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房间内很安静。   晏双没料到他会在纪文嵩这里翻车。   原书里,纪遥和晏双搞虐恋的时候,纪文嵩都是不反对的,一直都像看戏一样,怎么今天莫名其妙突然跑出来抓他的痛脚?   纪遥知不知道论坛是他搞的鬼?   如果纪遥知道了,他该怎么糊弄过去?   纪文嵩把他叫过来,拆穿这件事,是想教训他?   晏双大脑飞速转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不试试吗?”   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晏双的思考。   纪文嵩慢条斯理道。   晏双怔了一瞬,一动不动地跪坐着,姿态柔顺,“纪……”   “试试吧,”纪文嵩打断道,他语气温和,伴随而来的却是那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不容拒绝,“照你的尺寸定做的。”   房间内极为安静,窗外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空气里还残留了一点食物的香气,茶也已经冷了,飘散出一股残茶的味道。   晏双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舒展,抬起脸,对着纪文嵩微微一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就是女装,女仆装他都穿过,这种裙子,小菜一碟。   纪文嵩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碗,他并不喝,只是把玩着手上的杯子,目光依旧是那样,审判似的盯着晏双。   晏双脱衣服的时候动作很干脆。   修长的手臂拉住T恤的两边,动作粗鲁地一下把T恤剥离,脸上没有一点害羞的神情,仿佛对他来说,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脱衣这件事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相比正常的标准来说,他看上去稍显纤瘦,因为常年疲于各种出卖体力的打工,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具有鲜活又健康的少年气息。   淡漠又老成的态度与他稚嫩的外表截然不符。   纪文嵩的眼神闪了闪,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手指拎起那条华贵的长裙,晏双的手又顿住了。   纪文嵩还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鲜红的长裙下还藏了一样小玩意。   同样是纯正的红,丝绸带子泛着暗哑的光泽,穿起了两片薄薄的蕾丝。   晏双目光转向纪文嵩。   纪文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淑女应该穿着套装。”   舌尖在口腔里轻轻转了一圈。   老男人。   很会玩嘛。   以为这样他就会感到羞耻?   真是太小看他了。   晏双满脸地无所谓,毫不忸怩地拎起薄薄的布片。   长腿穿过丝绸细带,手指随意地将绸缎带子打了两个结。   少年骨骼细长,肌肤白皙,红色比想象中的还要衬他。   最纯粹的红,与少年融为一体,犹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抖了抖长裙,还是条吊带长裙,晏双很没有形象地将裙子直接从上往下套了进去,胳膊从细细的吊带里伸了出去,背到身后去够下面的拉链。   所有的动作他都避免做得优美或是诱人。   纪文嵩不是他的剧情发展对象,他不想节外生枝。   拉链拉到一半,他实在拉不上去,挣扎了几次都失败,而纪文嵩一直都没出声,他只好扭头望向身后看戏的纪文嵩,“纪先生,拉链拉不上去了。”   纪文嵩坐在他身后,目之所及是一片白皙得雪一样的背,中间一条笔直的骨头,看上去脆弱又柔韧,两只手臂扭曲地绞着去够身后的拉链,牵扯起了振翅般的蝴蝶骨。   红裙雪肤,美不胜收。   纪文嵩温声道:“过来。”   晏双面不改色地绕到桌后,背对着纪文嵩跪坐下来。   “你喜欢橘子?”   “我喜欢一切水果。”   “你身上有橘子的香气。”   拉链顺着背慢慢爬了上去,痒痒的。   “是沐浴露的味道。”   “哦?”   纪文嵩松开手,语气宠爱,像是对自己心爱的女儿说话,“转过来我看看。”   晏双转了过去。   少年从脖子到锁骨的曲线优美极了,细细的吊带似坠非坠地挂在他单薄的肩头,让他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脆弱的美。   设计师在前面的剪裁做了深V的处理,几乎要将线一路开到底部。   因为他们的主人说,这条红裙子是做给男孩子穿的,可以稍稍大胆一些。   效果果然很好,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地显露出骨骼的轮廓,不自知的天然风情。   “转一圈。”   晏双站起身,像个听话的洋娃娃一样慢慢转了一圈。   裙子是斜下摆,转动的时候,水一般的波纹,以晏双笔直白皙的小腿为中心,开出了一朵血一样的花。   纪文嵩赞赏道:“很合身。”   晏双沉默不言。   “我以为那小子一无是处,没想到挑人的眼光还不算糟糕。”   纪文嵩道:“你很聪明,也很漂亮,又有心机,如果你是女孩子,我会很希望你给他生个孩子。”   晏双安静听着,等待下文。   “可惜你是个男孩子……”   晏双心想,终于来了,来,用力,把支票甩他脸上。   “就只能给他上一课了。”   晏双耳尖动了动,圆润的眼角上挑,猫一样,机敏又灵动。   “这小子,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聪明最了不起的人,”纪文嵩温柔道,“你帮我给他一个教训,好不好?”   晏双目光闪烁,“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明白的。”纪文嵩放下茶碗,他站起身,走到晏双身侧,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纪文嵩伸出手轻拍了拍晏双的头顶,酱色的和服大袖轻柔地拂过晏双的脸颊。   那样的态度,令晏双感觉自己像是他的宠物。   “你那么聪明……”干燥又温暖的手掌从他的头顶慢慢滑到脸颊,掌心包住晏双的下巴用力一抬,晏双被迫抬起了脸,引颈受戮一般,他对上了纪文嵩那双莫测的眼睛,“……又那么乖。”   美丽的侍女送晏双出门,递给晏双三个袋子,同时又给了晏双一个信封。   “先生说他很不好意思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这是给您的一点礼物,”侍女甜美地向他鞠躬,“欢迎您下次再来做客。”   晏双上了车,先拆了信封。   纪文嵩没让他失望,里面附了张支票。   不多不少一百万。   晏双收好支票,拉开那三个袋子查看。   三个袋子里面分别装了三件衣服。   一件他买的廉价长裙,一件纪文嵩给他定制的红裙,还有……纪遥那件泼了酒被他偷偷卖掉的白衬衣。 第28章   晏双不是第一次在书里遇上任务外人员忽然干涉或者加入搅乱剧情线的问题。   这也是他们这些员工日常需要面对的挑战之一。   有些人会因为害怕出现意外,一步一步完全恪守原来的世界线去做事,但往往即使如此,也无法避免出现意外。   晏双从来不会那样去做,他有他自己的看法。   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书中所有的人物全部都有自己的人设、思想,哪怕一个小动作不对,或许对方都会产生不一样的念头,从而作出和原书不一样的行为。   想要丝毫不差地走出一模一样的剧情,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晏双认为许多人的失败就是因为太迷信穿书局提供的原书剧情。   所以他从来都是对人设恪守,对剧情采取灵活变通的态度。   高风险高收益。   至今为止,尚未翻车。   只要用心的话,一切剧情或者人员都能为他所用。   上一次纪遥给了他一百万。   那笔钱本不该在剧情线上产出,于是毫不意外地被秦羽白撕碎了支票。   之后,秦羽白又给了他一百万,但没有直接给他,而是以他的名义捐给了福利院,照理说这也不是剧情线该产出的金钱,系统后台却认可了这笔资金。   这也许是可钻的一个空子。   下车前,晏双将支票递还给身边的保镖,“麻烦交还给纪先生,请他以我的名义将这笔钱捐赠给星星福利院。”   保镖连一句拒绝的话都没说就接过了支票,“好的,没问题。”   这样的表现令晏双不得不怀疑纪文嵩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纪文嵩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在他面前一览无余,别妄图耍任何花招。   这的确是个很棘手的人。   不过目前看来,他们两个的利益是一致的。   纪文嵩应该不会干涉他与纪遥之间的事情,甚至纪文嵩还暗示了他加大力度,让晏双好好玩弄一下他这个亲生儿子的感情。   真是个好父亲啊。   一小时后,晏双询问系统后台的金钱数目,得知又增加了一百万后,立刻就开心得合不拢嘴。   判断正确!   只要不经他的手就不会受到干涉。   好好好,不就是给纪遥上一课吗?   如果纪文嵩需要,他可以给纪遥上他个十七八节课,只要纪文嵩愿意给“补课费”!   中午魏易尘来接晏双时,晏双难掩满脸的好心情,刚上车就要去抱魏易尘,伸出的手臂被一张薄薄的纸币挡住。   晏双不客气地先抽出魏易尘指尖的纸币,“什么意思?”   “包车。”魏易尘淡淡道。   晏双噗哧一笑,还是上去抱着魏易尘宽阔的肩膀蹭了一下,被魏易尘从肩膀上毫不留情地撕扯了下来,“坐好。”   看来我们的管家又恢复了理智啊,晏双笑眯眯地想,缩回副驾驶,闻了闻钱上的味道,是那种从印钞机里刚刚出来的新鲜的油墨味,“你很喜欢现金啊。”   “你不喜欢吗?”   “我都喜欢,”晏双眯着眼睛,笑得像个小贼,“我不歧视金钱呈现出来的任何形式。”   “包括支票?”   晏双听他话中有话,“姚靖跟上来了?”   他看纪文嵩的作风,不像是能容忍别人跟踪的。   “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果然。   “秦总自然有秦总的办法,”魏易尘含蓄道,“不一定非要派人跟着。”   晏双一点就通。   秦羽白在纪文嵩那里安插了奸细。   就是不知道这颗棋子到底落得有多深了。   晏双对秦羽白瞬间刮目相看。   能在控制欲如此之强的纪文嵩手下安插人,能力可见一斑。   原来秦羽白也不是纯疯狗啊。   不知道秦羽白是不是又犯了雄竞的病,魏易尘停下来的地方也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大宅院,同样的拥有美丽的侍女。   晏双感觉自己像是时光回溯了一样,在看到一身银色西服脸色阴沉的秦羽白时,才恍然回过了神。   身边的侍女为他拉开凳子,晏双忙不迭地道谢,坐在了秦羽白的对面。   秦羽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眼睛一下一下地小刀子一样地去剐晏双的脸。   初见晏双的时候是在一场酒会。   晏双来打工,是临时的服务生,大概是太累了,偷偷地靠在一边阴影处休息,他摘了眼镜,用袖子去擦眼镜上溅到的酒渍,秦羽白惊鸿一瞥,就把这个人记住了。   也许是看的时间久了,现在晏双即使是戴着那副眼镜,秦羽白也能很清晰地在心中描摹出他的轮廓。   像又不像。   样子像。   个性真是一点都不像。   秦羽白不开口,晏双也装哑巴。   虐恋精髓之一不就是两个人互相有话不说,激情装死。   菜肴一道接着一道上来,吃完一品下一品,每一道菜都相当美味。   秦兽的伙食果然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甜品是一道雪白的像泡沫一样的菜品,入口即化,晏双细细品尝,吃到了很新鲜又复合的水果甜味,味道一流,只可惜几口就没了。   “把我的给他。”   晏双抬起眼,秦羽白正在用湿毛巾擦手,眼睛专注地盯着他自己的那双手,看也没看晏双一眼。   侍女连忙将秦羽白面前的碟子端到晏双面前。   晏双在美食和虐恋之间忍痛放弃了前者,放下勺子,淡淡道:“我吃饱了。”   释放了示好的信号却被拒绝,秦羽白擦手的动作顿住,锐利的眼眸上扬,“怎么,还要蹬鼻子上脸?”   晏双还是不理他。   秦羽白手上攥着湿毛巾,恨不得把晏双抓过来,也狠狠给他来上一耳光。   “爱吃不吃,撤了!”秦羽白将毛巾掼到一边,对侍女厉声道。   侍女又忙不迭地将那一份甜品端了下去。   空旷的房间内霎时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秦羽白大约是偏爱自然风景,这房间也是两侧落地的窗户,光线通透又明亮,落地窗户外绿树成荫,让人简直分不清到底是室内还是户外。   晏双坐在座位上,两侧的光都打在他一个人身上,像是舞台剧上的主角。   他唯一的观众正坐在他对面,冷漠又挑剔地打量着他,不知又将要他出演什么戏码。   “过来。”   晏双垂着脸不说话。   正当秦羽白又要冒火时,晏双站起来了,他没有表情地像一具木头一样走到秦羽白的面前,心想他站着,秦羽白坐着,秦羽白要扇他耳光是不是不太方便啊?   手臂被一把拽过去,晏双脚下踉跄一下,跌坐在了秦羽白的怀里,他用力抽了一下手臂,被秦羽白用蛮力强行锁住,他不再挣扎,悄悄把脸转到秦羽白顺手就能抽到的角度。   就很贴心。   秦羽白环抱着晏双,心中默默酝酿着。   晏双的个子其实不矮,体态很修长,就是太单薄,落在人怀里的时候有种别样的脆弱。   可他同时又很倔强。   人坐在了他的怀里,腰背却还是僵硬地挺直。   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稍稍示弱。   秦羽白沉吟片刻,“昨天……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他话音落下,晏双立刻看向他,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很吃惊的模样。   秦羽白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真实的表情,心里竟还觉得有一丝好笑,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反复思量后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怎么,就他能影响他的情绪么?   “我不该接那个电话,你也不该打我,双方都有错处。”秦羽白不紧不慢道。   晏双声音轻轻,态度却很坚决,“你先羞辱我的。”   秦羽白拢住他的胳膊,“我手滑接个电话也叫羞辱你?”   “你不是手滑,”晏双毫不给他留余地,“你是故意的,故意接那个电话,又故意……”他说不下去了,干脆又低下头咬住了嘴唇。   秦羽白饶有兴致地追问:“故意什么?”   晏双手臂动了动,秦羽白立刻警惕地箍住了他的两条手臂,严厉道:“跟谁学的打人?你看看我的脸,脖子,公司多少人看我笑话你知道吗?你到底还讲不讲道理?我是给自己找了个仆人,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晏双垂着脸,一副安静模样,说出来的话依旧是一针见血,“我没求你要我。”   “你——”秦羽白已经让步了不少,见他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火气又上来了,“好,你没求我,有的是人愿意跪下来求我。”   晏双抬脸看向脸色难看的秦羽白,“你又要说我养父吗?”   秦羽白只是冷冷地回看他。   原本稍稍好转的气氛逐渐又变得紧绷。   “算了,”晏双淡漠道,“你把我们父子俩一起扔到中东挨枪子吧。”   一句气话倒记得很清楚。   秦羽白又好气又好笑,冷道:“我现在就想把你扔出去挨枪子。”   晏双眼皮也不动一下,“那麻烦你把我的遗产都捐给福利院,也算给你自己积点德。”   秦羽白差点没被晏双气死。   他是真的有病。   看晏双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去医院,心生不忍,左思右想,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今天和解算了,也是不想再给自己添堵了。   没想到这个人是一点都不领情的货色!   秦羽白正要将人从腿上扔下去,忽然想到晏双嘴上硬的不得了,不还是乖乖地坐在他腿上?又用余光扫了晏双两眼,发觉晏双沉默不语的情态竟然很是柔顺,心想他是不是正在撒娇,要他哄一哄?   秦羽白不会哄人,只冷冰冰道:“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晏双还是不吭声,心里盘算着敲秦羽白一笔,让他捐到福利院去。   “我再捐五十万给福利院,怎么样?”   上道!   加上之前捐的,秦兽同志已经为他的退休事业资助250万了!   晏双没说话,但是腰已经软了下去,不再那么僵硬,算是变相的服软。   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打在两人身上,竟是他们之间难得的静谧时光。   秦羽白既觉得不合适,又舍不得打破这种和谐,最终还是没有再去做什么。   大手轻轻抚摸着晏双清瘦的背,秦羽白心想,他是分得清的,只要将两个人放在一起,就能很清晰地对比出赝品的低劣。   “从明天起,你住到秦宅。”   晏双差点怀疑秦羽白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怎么一下对他那么好?!   晏双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偶尔还是要住宿。”   “为什么?”   晏双冷淡道:“不为什么。”   万一纪遥回宿舍呢!   秦羽白似乎是看出了晏双的心思,冷道:“今天走那么一趟,还没死心?”   关于纪遥,秦羽白事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太在意,管晏双心里喜欢谁,他现在只能坐在他的怀里,来日方长,怕什么!难道他还真比不过一个小孩子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羽白勉力克制自己的火气,“你别太过分,我警告你,纪文嵩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晏双冷嘲道:“你好说话?”   秦羽白双眼射出冷峻的光芒,怒火在他的瞳孔中跳跃。   晏双火上浇油,“我知道你记恨我打了你一巴掌,你想打回来是吧,你打吧,我不还手,也不会骂你贱货。”   刷点虐身的戏份吧哥!   不要因为他是娇花而怜惜他!   晏双跃跃欲试的准备和渣攻互殴,然而秦羽白瞳孔中的怒火却慢慢熄灭了,双臂牢牢地钳制住晏双的手臂,他冷笑道:“你想挨一顿打,好混过去?我偏不如你的愿。”   晏双:“……”淦!这不是贱货谁是贱货?! 第29章   晏双被秦羽白控制住了手臂不好动手,想想今天秦羽白都主动求和好了,他要是先动手又不合理,就只好先忍了下来。   等待时机,再和渣攻互殴吧!   秦羽白见他老实了,脸上神情终于放松了一点,叫了佣人过来,晏双马上挣扎着要从他的腿上下来。   秦羽白没拦他,松了手,对进来的侍女道:“再给他上一份雪晴。”   “雪晴”是最后那道甜品的名字。   晏双眨着眼睛去看他。   秦羽白不知怎么,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恼怒,冷厉道:“装模作样,坐下吃你的!”   晏双察看了一下后台。   感情线19%。   他和秦羽白之间的感情线基调就是虐身虐心。   别扭就完事了。   甜品确实好吃,晏双没理由拒绝,吃完了又上的一份,就听秦羽白冷哼了一声,“饭桶。”   晏双:“……”   骂得好啊!就是这样!多骂点!   骂得还不够狠!   秦羽白骂来骂去就是“贱、贱货”,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好不容易创新一次,却是像“饭桶”这种连小学生都嫌低级的词汇。   晏双鄙夷了一下秦羽白的词汇量,脸色木木的。   “我欠你钱了?拉着个脸?”秦羽白心里还是不痛快,想要将话题绕到那个猜疑上,又觉得问出口像是跟纪遥争风吃醋似的,给晏双脸了。   再说他已经想通了,晏双喜欢谁,又关他什么事?   反正人在他身边就行了。   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   拇指相对慢慢盘着,秦羽白平息着心中一刺一刺的不适感,“还是你的笑也要用钱买?”   晏双心头一动,挑起圆润的眼,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极其干净,这样看着秦羽白,纯真得仿佛什么都不懂。   就是这样的眼神最能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秦羽白想到他在床上的风情,浑身都开始燥热起来。   “过来。”   “我不过去,”晏双看出了他的企图,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要上课。”   “上课?”秦羽白冷笑一声,“你的那节课又标价多少?”   “无价。”   晏双站起身,拿着帆布包就要走,心想这下秦羽白该冒火了,高低也得把那一巴掌还回来。   “站住。”   晏双心想:来了!   背后脚步声逐渐靠近,晏双动了动手指,跃跃欲试。   手掌被一双干燥又热烘烘的手抓住,晏双回头,还没等他开口,秦羽白已冷静道:“我送你。”   晏双的眼神很诧异。   秦羽白冷讥道:“你这什么眼神,怎么,以为我要强奸你么?”   晏双继续用眼神回答他:是的。   秦羽白攥了一下他的手,另一只手推了下他的脑袋,很嫌弃道:“别太看得起自己。”   晏双:……   他懂了。   秦羽白是疯狗,脾气都是间歇性发作的。   现在属于冷静期。   技能正在冷却中。   挑火都挑不起来,晏双干脆不理他了。   魏易尘等在外面,看到秦羽白和晏双是手拉着手出来的,眉尾轻挑了一下,瞬间又恢复成八风不动的样子。   “去学校。”   秦羽白吩咐道。   “好的。”   今天又是魏易尘开车,车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秦羽白在车上把玩着晏双的手。   晏双的手很漂亮,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每一寸关节都透着淡淡的粉,皮肉很软,骨头很硬,柔中带刚,正像晏双这个人。   “你这双手很适合弹钢琴。”   秦羽白说完就愣住了。   “我不会弹钢琴。”   晏双淡淡道。   不属于你的戏份别硬蹭嗷。   秦羽白自知失言,忽然就没了心情,他甩开晏双的手,目光望向窗外。   前头的后视镜里,镜片后的冷淡眼睛扫过来,对上一双圆润漂亮的猫眼,原本呆滞的眼睛眼波流转,一瞬灵动,眼中含笑带花。   “你笑什么?”   边上忽然传来冷淡的声音。   晏双立刻垂下眼睫。   秦羽白余光扫过去,正捕捉到晏双眼尾上挑微微眯起的模样,望向前头空空的后视镜,他不动声色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晏双扭头看向窗外,还是不理人。   秦羽白嘴角动了动,拉起晏双的手用力一拽,晏双跌进了他的怀里,刚要挣扎,秦羽白已经抢先一步将他的两只手都反到了身后。   晏双像一张被拉满的弓,柔韧的躯体弧线优美又惊险,让人忍不住想去拨弄。   秦羽白没有忍耐,扣着晏双的双手,在他耳尖轻啄了一下。   秦羽白身上的温度不知怎么,最近总好像是比常人高那么一点,连带着嘴唇的温度也是滚烫的,立刻就染红了晏双薄薄的耳垂。   “你放开……”   拒绝的话语没有丝毫效果。   秦羽白的力量很大,不愧是搞虐身的渣攻,他一旦认真起来,晏双就丝毫不能挣脱他的束缚,整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火热的嘴唇从他的耳垂慢慢上移,嘴唇很干燥,没有任何湿意,只是纯粹温暖又柔软的触感,秦羽白的亲吻与他此刻紧绷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漫不经心。   他吻向晏双的眼睛。   晏双提前闭上了眼睛,那两片薄唇落到了他的眼皮上,力道忽地加重,柔软的眼球被用力挤压。   晏双叫了一声。   在那一瞬间,秦羽白的目光锐利地射向了前面的后视镜。   雪亮的镜子只照出了他那双猜忌的眼睛。   车速渐缓,魏易尘平静无波道:“秦总,到了。”   “你放开我,我要下车……”晏双又开始挣扎起来,这一次,秦羽白很快地放开了他。   晏双坐定,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他的左眼,还好,完好无损。   今天秦羽白怎么回事,是想一口气把其他渣攻戏份全碰瓷了吗?   晏双急着上课,伸手用力打了下秦羽白的胳膊,赶紧跑下了车。   秦羽白没防备,胳膊挨了一下,西服上一个手掌印般的褶皱。   “动手动脚的,”秦羽白皱眉道,“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拍了拍衣袖,望向前面,“你说,这种人该怎么管教才能听话?”   “我不懂这些。”魏易尘恭敬道。   “哦?你的前任雇主们都没有情人?”   “他们都有情人,”魏易尘顿了顿,“不过他们的情人都不敢扇他们耳光。”   秦羽白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晏双是怎么回事,看着挺苗条轻盈的,下手那么重,他脸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全。   的确是欠管教,欠收拾。   去了纪文嵩那一趟,回来还趾高气扬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纪文嵩难道没教训他勾引自己的儿子?   那么个睚眦必报的人。   他以为晏双是要吃亏的。   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开始去想晏双的事,秦羽白脸色沉了下来,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的关系不就只停留在身体的层面吗?   “走吧,回公司。”   当头下午马上就有人联系了晏双,问晏双需不需要帮忙搬东西去秦宅。   晏双拒绝了,心想怎么不是魏易尘联系他呢?   想到中午在车里秦羽白的问话,知道秦羽白大概是怀疑魏易尘了。   秦羽白毕竟也不是傻子。   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御下极严,魏易尘是他的左膀右臂,同时又是一条有噬主前科的狗,秦羽白绝对不会不提防他这个管家兼助理。   只是他应该没有想过魏易尘没有在工作上背叛他,却是在私生活上面有了欺骗的影子。   秦羽白怀疑吗?   他当然怀疑了,甚至在车上还浅浅地试探了一下。   其实他不想怀疑的。   这样去猜忌魏易尘,第一是犯了他用人的忌讳,第二是这种猜忌未免将晏双的魅力抬得太高。   晏双当然是个很漂亮的青年。   不过漂亮的青年到处都是,以他开给魏易尘的薪水,魏易尘想找什么样的美人都不是难事。   像晏双这种性情,完全不讨男人喜欢!   他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那张和秦卿相似的脸。   至于魏易尘和秦卿,那更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秦羽白很肯定这两个人连话都没说过,魏易尘不可能因此而移情。   “你的小裙子今天没找你?”秦羽白边下车边问道,神色淡淡。   魏易尘关上车门,“我们不是每天都必须联系的关系。”   “哦?那是什么关系?”   地下停车场空旷又安静,一排一排的灯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我也不知道,”魏易尘语气柔软,“我大约算是个备胎吧。”   秦羽白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向魏易尘。   魏易尘大大方方地站定,任他打量。   “备胎?”秦羽白觉得十分可笑,作为一个男人,他绝无法容忍这种被掌控的关系,所以很不理解魏易尘这种委曲求全,“他难道是什么天仙吗?”   “外表不能决定人的魅力。”   秦羽白无言以对,挥了挥手继续向前,心想他真是想多了。   “我本来正在考虑要不要结束这段关系,”魏易尘跟上脚步,主动和自己的上司说起自己的私事,“现在我想好了。”   秦羽白不想继续谈论属下的情感问题,随口道:“哦?”   “我想,暂时还是继续下去吧。”   魏易尘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还是挺有意思的。”   听属下这么说,秦羽白也不由考虑自己和晏双的关系,不能再动怒、浪费情绪,今天不就很好吗?只是找个乐子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呢?   秦羽白和自己的属下达成了一致的想法。   还是继续下去吧。   他有掌控这段关系的自信。   秦羽白振作精神,对自己的属下道:“努把力把人搞到手,备胎,说出来都丢人。”   魏易尘微笑着,声音轻轻地飘散在空旷的停车场,“我会加油的。” 第30章   “就这些?”   姚靖接过晏双手里的箱子放入后备箱。   晏双拍了拍手,“没必要带太多,来回跑太麻烦。”   不知不觉成为专车司机的姚靖心情复杂,“你住到秦宅……”   他还记得上次去秦宅晏双给魏易尘送吃的。   他坐在车里,清清楚楚地看到魏易尘拉住了晏双的手。   夜晚中,两人隔着绿藤缠绕的铁门,姚靖当时的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夜半私奔。   “搬到秦宅怎么了?”晏双坐上副驾驶,态度自然。   姚靖也坐进车内。   气氛有点怪,姚靖说不出来,感觉晏双和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太过熟稔,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   “没什么。”   姚靖虽然有很强烈的好奇心,但直觉告诉他,对晏双的事,还是别太好奇的好。   “你晚饭吃了吗?”晏双关心道。   姚靖心头一紧,耳朵莫名地发烫,“还没有。”   晏双开心了,“不介意我蹭个饭吧?”   姚靖:“……”   雇主都没意见,他当然是没有意见。   跟着晏双的指挥,姚靖把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口,和上次的海鲜饭店距离很近,同样是人均不低的餐厅。   晏双点了明显超过两个人的量,姚靖忍不住道:“还要打包吗?”   “要打包。”   晏双拿着手机,头也不抬道。   从上车开始,晏双的手就没离开过手机,看上去很忙。   姚靖想起他说的“勾引男人”说,嘴张合了几次,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只用余光打量晏双,晏双头发太长,镜框又太大,总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又勾起人的好奇心,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能在几个男人中间游刃有余地周旋。   姚靖不知不觉出了神。   黑发里骤然挑起一点锐利的光向他射来,姚靖一愣,像是被人用利器钉住般不能动弹,手臂上的毛发都僵直了。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柔和地一弯,化解了那一闪而过的锋利,“看什么?”   姚靖张了张嘴,慢慢低下头。   刚刚那一个瞬间,他觉得晏双完全不像个刚满十八岁的大学生。   ——他洞悉了他的心事,给了他一个小小的警告。   后背冒出了细密的汗,姚靖感受到一种被人掌控般的压力,心跳和呼吸都急促了。   却又有些感激对方……没有戳破、留有余地的温柔。   鞭子与糖,就在那一个眼神的变化。   姚靖屏住呼吸,几乎有些坐立难安。   “你好,你们的餐点。”   “谢谢。”   晏双收回目光,向服务生道谢,随手点了单子上两道不怎么喜欢的菜,“这两道不用上,等我们用餐结束后,直接给我打包就好。”   “好的。”   “吃啊,”晏双招呼姚靖,见他紧张得像个小学生一样,笑道,“以后这么一起揩公家油的机会可不多了。”   姚靖僵硬地伸出手拿了筷子,心想这份工作他确实差不多该干到头了。   一顿晚餐,姚靖食不知味,吃完了都不知道自己晚上到底吃了什么。   晏双拎着打包盒,对姚靖道:“等我十分钟。”   “你去哪?”姚靖下意识地追问道,问出口以后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像是公事公办,倒像是质问的语气,似乎不知不觉中他也被晏双带入了那种熟稔的氛围中。   “钓男人,”晏双摆了摆手,“别跟着我。”   姚靖目瞪口呆地坐在餐厅座位,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晏双的身影。   医院走廊里,助理出来答复晏双,“戚医生出去了。”   晏双膝盖上放着叠得很整齐的餐盒,“戚老师是出去吃饭了吗?”   听到晏双对戚斐云特别的称呼,助理略有些诧异,随即应付道:“是,戚医生晚上跟人有约。”   帮助戚斐云打发狂蜂浪蝶,也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   “哦……”晏双低下头,看上去有些失望,可马上,他又恢复了热情,抬起头,指着餐盒外纸袋的logo问助理,“你觉得戚老师会喜欢这家餐厅的料理吗?”   助理看了一眼,认出这是在医院附近的一家中高档餐厅。   面前的大学生穿着过时,背着破旧的帆布包,显然是无法负担这类餐厅的费用。   所以才会傻乎乎地约戚医生去大学食堂吃饭。   被拒绝之后,又去超出自己承受能力范围之外的餐厅消费,充当外卖员来给戚医生送餐。   这样太过幼稚又直白的手段在戚斐云的众多追求者中简直不值一提。   助理心生不忍,低声道:“晏同学,戚医生很忙的,他没空再帮你做社会调查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医院里别的医生给你。”   晏双又低下了头,他沉默了一会儿,将纸袋放到身后的长椅上,低声道:“那这个我放在这里,戚医生……工作很晚,他会饿,到时候,如果他不嫌弃的话,可以当夜宵试试看,这两道菜,店里的人说卖得很好。”   “好的,谢谢。”助理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一路送晏双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之后,他松了口气,心想这学生应该死心了,以后不会再来了,一回头,正看到走廊里身穿白袍的戚斐云正用手去拉开那个纸袋。   “戚医生——”助理连忙上前,“您要吃吗?我先检查一下吧。”   求爱者爱而不得,在食物上做手脚的也不是没有过。   那双惯拿手术刀的手已经拿起了纸袋。   走廊里的白炽灯惨白的光芒打在那双手的青筋上,森然又寂静。   “没关系。”戚斐云温和地拒绝了助理的好意,提着纸袋子回到了办公室。   他放下袋子,脚步挪到窗边,挑开百折窗的缝隙,目光从中钻出,落在楼下那个颓丧如流浪狗的少年身上。   他不再蹦蹦跳跳,耷拉着肩膀,走路都在拖沓。   走了几步后,他回过头,向着冰冷的建筑努力眺望着,似乎在找寻某个能让他展露笑容的点。   戚斐云静静看着。   他们都在看着彼此。   眼神却是交错的。   他能看到晏双,晏双却看不到他。   就像过去多年的岁月一样。   他与其他人始终都是处在这样错位的视角中。   旁人对他的评价几乎没有坏的。   他对自我的评价却是几乎没有好的。   桌面的手机嗡嗡地震了一下。   戚斐云放开手,回到桌面拿起手机。   桌面多了个邮箱app。   “戚医生,工作不要太辛苦了,早点下班哦,如果晚上加班饿了的话,也要记得吃饭,我给你打包了两道非常好吃的菜放在你的助理那里^_^(ps:虽然我没吃过,不过店员说好吃哈哈,不知道他有没有骗我),如果不合口味的话,麻烦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好吗?”   戚斐云放下手机,走到前面的桌前打开纸袋拿出餐盒,餐盒的四个角盖得很平整,他掀开一角,食物的香气立即弥漫在了整间办公室里。   是鱼。   河里的鱼,鲜美而多刺。   戚斐云重新把餐盒盖好。   助理看到戚斐云提着纸袋又出来,忙道:“戚医生,您这是要下班了吗?”   “不是,”戚斐云道,“我去扔个垃圾。”   助理的目光落在那个纸带上,略微替那个穷大学生感到一瞬的心痛后,立刻履行职责,上前道:“我来吧。”   “不用,”戚斐云的声音轻而坚决,“我自己来。”   医院里有专门处理食物垃圾的地方。   戚斐云打开饭盒,将两道菜一齐倒入那些吃剩的脏污菜色中。   助理一路跟他过来,看他那样无情又坚决,心里感到一阵可怕。   他心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收服这样一个男人了。   晏双看了一下后台缓慢爬到2%的感情线,对戚斐云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原书里刷戚斐云的感情线大部分都要靠不可描述,这样发发邮件送送饭能刷一点是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车上,姚靖忍不住道:“你是送给那个医生吗?”   姚靖其实看见了晏双和戚斐云在地下停车场的拉扯,甚至还敬业地拍下了照片。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向魏易尘汇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隐瞒了这一节。   “是啊。”晏双大方道。   “为什么?”   “为什么?”晏双侧过脸对姚靖笑了笑,“他又帅又有钱,不勾引一下岂不是很浪费?”   姚靖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哽住,沉默一会儿后道:“上次你跟那个医生在停车场……我没有和魏先生提。”   他不知道自己是处于怎样的一种心态说出这件事的。   像邀功……又像要挟。   他心脏乱跳,觉得兴奋又可耻,还带了一丝丝淡淡的恐惧。   “哦,”晏双拿出手机,“那我现在跟他说。”   姚靖大吃一惊,“你、你不怕魏先生……生气吗?”   “他为什么要生气?”   “我是秦羽白的情人,又不是他的,他生什么气呀?”   说不定绿帽奴魏管家知道以后,会开心得立刻飙升几个点的感情线呢。   姚靖脑内乱成了一锅粥,“那你半夜去见魏先生,还和他拉手……”   “拉手怎么了?”   晏双语气淡淡。   “我又没和他上床……红灯!”   姚靖猛一刹车,汽车的前轮胎已经越过了停止线。   刺耳的摩擦声响彻耳膜。   姚靖满头大汗,呆呆地望着路口的红灯,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逃杀般的追击。   车内一片寂静,唯有姚婧过速的呼吸声。   晏双收了手机,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绕过姚靖的肩膀,掌心贴在他的侧脸上。   姚靖被那微凉的温度一激,随后便像木偶一般顺着那手掌的力道转过了脸。   晏双直视着他,目光雪亮,“明天开始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姚靖像是被那双眼睛勾了魂,那种被掌控的战栗感爬上了他的背。   面前的人如此无害,他却怕得牙齿都险些要发抖。   这是属于动物的应急保护机制,他的本能正在疯狂地呐喊:快跑。   晏双收回了手,声音轻柔。   “绿灯了。” 第31章   “以后你就住在这一间。”   佣人把门打开,屋内的摆设随即映入眼帘。   房间不算大,单人床、书桌、衣柜一应俱全,整个房间呈现出淡淡的灰色调,简洁又大方,另外有一个磨砂玻璃门,应该是嵌套了个小的卫生间。   “谢谢。”   “一楼二楼都可以随便走动,不过三楼绝对不能上去,少爷怕吵也不喜欢见人。”   晏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佣人关上了门。   晏双将行李箱推到衣柜前。   衣柜很大,靠在墙边,三扇对开的门。   晏双没带多少行李,本身他也没两件衣服,再说按照他的计划,顶多在秦宅住两个月,也不需要带太多东西。   将衣服挂好,行李箱放在衣柜内,晏双去卫生间里简单梳洗了一下,倒头坠入软绵绵的床铺。   舒服,比宿舍和小酒店的床都舒服。   晏双拿了手机,给除了秦羽白的三个鸡蛋都发了信息。   “今天加班啊,我来了你都没出来欢迎我,哭哭。”   “纪遥,你去哪了,你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回来,好吗?求求你。”   “戚医生,夜宵你吃了吗?好吃吗?……没吃的话,可以告诉我原因吗?谢谢,祝你工作顺利,晚安!”   发完之后,手机直接扔到枕头下面,毫不在意那几个人到底看没看见,又回不回复。   晚餐吃得太饱,他困了。   晏双的睡眠一向很沉,不过他有特殊的技能——一旦有人进入他的安全区域之内,他就会马上警醒。   穿书局王牌员工的职业修养。   就像现在,晏双的大脑已经恢复了清醒,察觉到黑暗中有人正在注视着他。   这是个几乎没有味道的人。   那个人慢慢俯下了身,晏双的鼻尖闻到一股很淡的他熟悉的喜欢的味道。   钱的味道。   像未干的油墨。   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所枕的软枕下。   那人直起身时,手臂被抓住了。   魏易尘回过脸,在黑暗中看到一双半闭的微亮眼睛,带着狡黠的笑。   “你回来了?”   声音轻轻的,带有一种睡梦中醒来的绵软。   他的语气仿佛是正在眷恋着那个被他抓住的人。   魏易尘“嗯”了一声,同样声音很轻。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自然地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醒那不存在的第三人。   晏双一手抓着他,一手摸向枕头下面,果然摸到了一张薄薄的纸币。   晏双举着纸币,微笑道:“欢迎礼物?”   魏易尘反转手臂,扣住晏双的手腕放入被中,“是的。”   他管得了一条手臂,却管不了另一条,晏双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纸币的温度是冷的,轻飘飘地垂在他的脸颊边,晏双的力道也未必有多大,魏易尘却还是顺着他的力道弯下了腰。   纸币与嘴唇同时吻上了他的脸颊。   一侧冷,一侧热。   纸醉金迷般的幻梦。   晏双缩回手臂,将纸币藏在枕头下,两只手都埋进了被子,一副乖乖的模样,“晚安。”   魏易尘知道今晚的“饵”已经到此为止。   晏双像个钓鱼的人,每一次都只给他一点点的饵。   魏易尘不上当,吃到那一点饵就转身离开。   因为他知道,只要不上钩,就会永远有下一次。   一旦起了贪念,锋利的钩就会穿破他的喉咙,他会像战利品一样被挂在晏双勾出的指尖上。   魏易尘直起身。   目光适应了黑暗,那张脸的轮廓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   看上去和那个幽灵似的小少爷真是相似得令人吃惊。   世界上不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的。   除非……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晚安。”   温和的话语飘散在黑暗中,魏易尘趁着夜色离开了房间。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巧。   晏双刚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的时候,耳边传来一点细碎的声音。   不是开门,倒像是……衣柜?!   晏双心想区区一本古早渣贱虐文竟然还有恐怖因素,难道最近无限流的火热已经影响如此深远?   “吱呀——”   衣柜门打开了。   晏双:他很兴奋,甚至想跳起来打个招呼,哈喽,你是不是隔壁的同事走错地方了?   床沿一榻,草木的冷香袭来,晏双瞬间就失望了。   哦,原来是秦兽啊。   秦兽怎么会从衣柜里出来呢?   晏双回想起那个在这样不大的房间里显得过大的衣柜,打开衣柜时所看到的棕色木板后奇怪的横着的木条,晏双立刻就想明白了。   这个大衣柜的作用并不是用来装衣物的。   它是一个秘密的通道。   连接着主仆两个相邻的房间。   手指轻柔地拨开他的乌发。   冷厉的声音传入耳中。   “睡得像头猪。”   晏双:“……”   微微发烫的指腹在额头滑过,若有似无的力道,顺着额头逐渐滑向鼻梁……狠狠捏住了晏双的鼻子。   “呜——”   晏双没多装睡一秒,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秦羽白的手悬在空中,即使是在黑夜里,都能看到他闪着光的恶作剧得逞般的眼睛。   “醒了?”   晏双:突然觉得掌心好痒,好想和某些人的脸部皮肤组织进行亲密接触。   秦羽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双手箍住晏双身侧的被子,将晏双像个蚕蛹一般包裹起来,让他手脚不能动弹。   秦羽白凑近了,晏双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这个人喝醉了。   干燥的嘴唇落在面颊上,带出一点玫瑰般的香气。   柔和的亲吻简直不像秦羽白这个人一贯的作风。   似乎是为了呼应晏双此刻的心情,秦羽白的亲吻变得急躁起来,在晏双耳边重重一碾,随即离开。   他双手撑开,居高临下,“我不会吻你的。”   晏双:“……”随便吧。   “相爱的人才会接吻。”   晏双:“……”睡都睡过了,在这种事情上纯情的话显得有点过于可笑了哈。   为了配合演出,晏双很得体地给了他的回应,“滚出去。”   秦羽白脸色阴沉了一瞬,“你说什么?”   晏双在被子里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干脆往下一蹬,缩进被子,从床尾钻了出去。   秦羽白大概是没醉得很厉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晏双的脚踝。   黑暗中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追捕。   薄薄的被子被弄乱,在二人中间充当了枷锁与掩体,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变成了战场中的阵地。   名贵的外套与发白的T恤一齐落在了地面。   空调里吹出的冷风激起皮肤上细密的疙瘩。   头顶就落在风口,吹起的风又冷又痒。   被子里,汗水却是叠了一层又一层。   “说话……”秦羽白咬着晏双的耳朵,强烈地要求晏双的回应。   他不想将这一幕演成独角戏。   这样会显得他太过沉溺。   晏双咬着牙不吭声,只是攥着秦羽白乌发的手劲道一紧一松。   他面上的表情既痛苦又沉迷,眼泪顺着面颊不断不断地滚落。   人的语言分很多种。   发声的器官也分很多类。   头发、眼睛、呼吸、肌肉,每一寸肌肤都能诉说语言。   晏双一句话都没说。   也像是说尽了所有。   两个人紧紧相拥,谁又敢说没有沉溺在这夜色中的暗涌?   秦羽白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了那种晏双身上特有的味道。   柑橘香,混合着少年的汗水,还有一丝丝其他每美妙的香气。   那种香气,代表着晏双正在向他臣服。   尽管晏双心中可能有万般地不情愿,千般地不乐意,但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投降了。   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征服的另类愉悦。   他不爱他,但同时他也无法抗拒他的身体。   空调的冷风吹在头顶,两人的头发都缠在了一起。   秦羽白在冷风中逐渐平息了身上残余的热度,但他仍然不想起身。   肌肤相贴的触感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一种陷入亲密关系的错觉。   很舒服也很放松,容易让人慵懒而倦怠。   于是秦羽白搂着晏双,将已经昏沉过去的晏双的脸贴在自己胸口,就那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先醒来的是晏双。   头顶一抬就磕在了硬物上,晏双仰头,是秦羽白的下巴。   昨天晚上秦羽白带了一点醉意,竟然超常发挥,活好得晏双都没忍心打他。   一觉醒来,两个人手脚都还交缠着,灰色的被子在四条长腿中起伏连绵,都不知道盖到了哪里去,露出两双抵在一起的脚。   晏双曲起长腿,酝酿了一下,狠狠给了秦羽白一脚,直接把人连人带被子一起踢下了床。   地面铺的是实木地板,秦羽白结实的大个子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晏双狐疑地坐起身,用脚尖踢了踢秦羽白的背,秦羽白跟着他的力道晃了晃,完全没有反应。   “秦羽白!”   ……   主卧内,家庭医生给秦羽白打上了点滴,“先把温度降下来,让人给先生擦擦身,这样先生会好受点。”   “好的。”魏易尘边送家庭医生出去,边记下注意事项。   晏双站在床头,看着还在昏迷中的秦羽白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发高烧。   他差点以为秦羽白昨晚活太好,一下那个什么人亡了。   吓死他了!   晏双爱怜地轻拍了拍秦羽白汗津津的狗头,“你可千万别出事啊,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咱们还有好多剧情线没刷呢!   魏易尘推门回来时,正看到了这一幕,晏双察觉到动静,马上缩回了手,掩饰似的将目光移向卧室内那幅巨大的油画上。   油画描摹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峰,深色的天空低低地压在雪峰上,整幅画都显得那么逼仄而孤独。   正是这一幅画,连通了两个房间。   魏易尘冷静道:“晏先生,可以出来一下吗?”   两人走出卧室,来到空旷的走廊。   晏双穿着旧T恤当作睡衣。   衣服太旧,领口都坠下去了,晃晃荡荡,很容易就能让人将目光偷偷钻进去,看到这具如玉般的躯体上又新染出了怎样的痕迹。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晏双抬起脸,“干嘛?你要给我买橘子吗?”   魏易尘没有理会他这个玩笑,转身往楼下走去。   晏双趴在栏杆上,看着魏易尘和楼下的佣人说了什么,佣人点了头,马上转了身,魏易尘也转过了身,向晏双望来,往后挥了挥手,示意晏双不要露出脸。   晏双冲他吐了吐舌头,还是靠向了走廊里的大理石墙面。   没一会儿,魏易尘背着手上来了。   “你太急了,”手上落下一双拖鞋,语气淡淡,“忘了穿鞋。”   晏双低头,看向自己的赤足。   刚才是挺急的,秦羽白万一出个什么事,多耽误他的工作进度啊。   一着急,跑出来找人,就忘了穿鞋了。   晏双抬头看向魏易尘。   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目光极其冷淡。   晏双称之为:下头。   大概是误会了他对秦羽白的关心,管家先生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向欲望屈服的人,太脆弱。   他宁愿晏双放荡堕落游戏人间,也不愿看到晏双钟情于谁兀自苦恋。   这并非嫉妒。   而是可惜。   晏双将他的心理摸得通透,轻笑了一下,脚趾踢开面前的拖鞋,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   “你抱我回去。” 第32章   走廊寂静而空旷,佣人们都在楼下有条不紊地做着唤醒这座庄园的准备工作,热闹全在下面。   脚趾从略长的裤管里伸出来,一下一下地踢着面前的拖鞋,晏双背着手,带着玩味的笑容,“敢……”   手臂掠过了他的腰,力道干脆又利落,晏双几乎是腾空而起,双手在空中慌乱地一摆,圈住了魏易尘的脖子。   魏易尘今天戴了副无框的眼镜,镜片的边缘闪着冷光,在他脸上留下斜斜的阴影,他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是稳当地抱着晏双往拐角的地方走去。   晏双只是慌了一瞬,之后就靠在魏易尘的肩膀上,既安静又柔顺,一只手勾住魏易尘的脖子,另一只手用手指拨弄着魏易尘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轻轻地将扣子从洞眼里挑出来,又用指尖费力地将它塞回去。   指尖无意地滑过魏易尘那枚凸出的喉结。   魏易尘脚步不停,只是随着他的动作,偶尔瞥下眼,目光从泛着蓝光的镜片里射出,落在晏双的脸上。   这样乖巧的样子,也是装的吗?   是怕他退出这场游戏?   一直以来,饵都在晏双手里,今天晏双的反应是否说明他在这场游戏里也有一点本钱?   魏易尘轻踢开晏双房间的门。   房间很整洁,只有床铺凌乱不堪,被子和床单都堆在了一块儿,床单上还隐约有两人一起睡过的痕迹。   晏双惊慌失措地出来找人,魏易尘过来时已经猜到昨天晚上秦羽白和晏双过夜了。   并不意外。   秦羽白把人放在家里是什么意思,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稳当地把人放到床上坐好,魏易尘半跪着抬起脸,薄唇微动,“你还没有洗澡。”   晏双的手臂仍旧搭在他的脖子上,闻言慢慢地将手臂抽回,两手落在魏易尘衬衣的那粒纽扣上。   两只手要解开扣子就简单多了。   一手抓着衣襟,一手解开扣子。   一开始很有兴趣玩弄扣子的手指却没有像在走廊里一样重新把它扣上。   手指顺着笔直的衣襟下滑,落到了第二颗扣子上。   “你怎么知道?”   晏双边解衬衣上的扣子,边轻声道。   第二颗扣子也被解开了。   肌肉的轮廓隐约浮现在面前。   魏管家的身材也相当有看头。   纽扣从指尖滑开,衬衣被它的主人带出了错位,温热的呼吸靠近晏双的耳畔,“味道。”   晏双的手指顿在空中,他歪过脸,也靠近了魏易尘的耳畔,嘴角含笑,“什么味道?”   锋利的镜片微微旋过,视线对上。   两个人都戴了眼镜。   就像是一层无意的伪装。   浓密的睫毛在镜片后微微眨动,如乱动的弦,与寂静中拨出难懂的音符。   那双眼睛正在向他释放一种信号。   是在走廊上未曾说完的那三个字。   敢不敢?   “嗡——”   木制的床头柜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晏双收回目光,踩上床走到床头,盘腿坐下,拿出手机,旁若无人地查看了起来。   房间里刚才紧绷的气氛烟消云散。   那根线始终栓在他手里,他要紧就紧,他要松就松。   “我要去学校了,”晏双放下手机,对魏易尘道,“我去洗个澡,先走了,”他下了床,去衣柜里拿换洗衣服,背对着魏易尘道,“顾好你老板,别让他有什么闪失,”换洗的衣服挂在胳膊肘上,晏双回头对仍然半跪着的魏易尘大方一笑,“我还没腻味他呢。”   魏易尘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摇头轻笑了一下。   他又得逞了。   魏易尘半跪着,膝盖略微有些发麻,他感觉到了一种企图。   晏双在意他的感受,并且……正在试着驯养他。   他的确在这场游戏中也拥有属于他的本钱。   那就是……他自己。   晏双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不仅如此,床铺上的四件套也已经换上了新的。   整洁又干净,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个老实木讷的司机送了晏双去学校,他下车后不过三分钟,另一辆款式相同的车就停在了他面前。   晏双很镇定地拉开了车门。   刚一拉开车门,他就怔住了。   纪文嵩就坐在车里。   侧面的白发一下就刺进人的眼睛里。   “纪先生?”晏双不由道。   纪文嵩转过脸,那张英俊的脸沉静又闲适,同时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早上好。”   “早上好,”晏双重新镇定下来,微笑了一下,钻入车内,边关车门边道,“我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接我。”   “临时有点事要处理,不方便正式见面,就在车里说吧。”   纪文嵩说话的时候温文尔雅,带有一种克制的老派绅士风度,可同时他那种内敛的高傲又让人觉得他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种压迫。   他今天没有穿和服,而是穿了一身剪裁得极为精良的西服,瞧着很正式,袖口里露出一截浆洗得雪白的袖子,深蓝色的宝石袖扣在他手腕上一闪而过,在光影的折射下看着有点发黑。   “纪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纪文嵩从身侧拿了个文件夹递给晏双。   晏双打开看了,心想纪文嵩手下的人业务能力还是没有魏易尘强,这照片拍得真一般。   照片上的纪遥满脸冷冰冰的样子,靠在一辆赛车上,低头看向手腕,手上正在戴一副黑白相间的赛车手套。   好几天不来上学,原来是跑去飙车了。   “几年没发病了,”纪文嵩语气带笑,“倒是你又勾出他找死的瘾了。”   话语中似乎是有责备的意味,不过语气却是极其地轻松,还带着一点调侃的味道。   晏双拿捏不准纪文嵩到底什么态度,于是低眉顺眼地不说话。   “把他带回来。”   纪文嵩的语气一下又变得冷酷。   令晏双不由自主地去联想纪遥回来之后,纪文嵩会怎样惩罚他。   那种未尽的想象所带来的压迫感全由纪文嵩来提供。   纪文嵩在借机敲打他。   晏双心领神会,“好的。”   纪文嵩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伸出手轻抚了一下晏双的头顶,“他要是有你一半乖,我也不至于这么受罪了。”   晏双笑而不语,对非剧情人物,他一向都吝啬付出特别的心力。   虽然和纪文嵩只见了一次面,晏双就大概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气。   强烈到了几乎变态的控制欲。   顺着他,既不会激怒他,也不会引起他特别的兴趣。   “今天有好几节课,好好上,认真听,”纪文嵩像个长辈一样关怀他,“读书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你这样聪明的孩子。”   “谢谢纪先生的关心。”   纪文嵩收回手,对面前这个逆来顺受的男孩子感到很奇怪。   他对他既不恐惧,也不尊敬,却依旧那么地乖巧柔顺,仿佛是……怕惹麻烦?   “你打算和秦家那个小孩混多久?”   “天气冷的时候,应该就会分开了。”   “哦,也好,晾他一段时间,免得他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尾巴翘的太高。”   晏双不说话,心想他也没打算让小纪排第二个。   魏管家统共才七天的剧情点,把感情线刷满,顺势紧赶着刷完多好。   “你不爱说话?”   纪文嵩说是有事,却忽然饶有兴趣地摆出要和晏双闲聊的架势。   晏双忙应付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在您面前说什么。”   “哦?”纪文嵩又笑了一下,“我懂了,是我太老了,你和我有代沟。”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纪文嵩打断了他的话,又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下去吧。”   晏双赶紧拿着文件夹下了车。   他下车的速度很快,称不上逃窜,也绝不留恋,背影匆匆,很快地就消失在了纪文嵩的视线里。   纪文嵩微微笑了一下。   懂得应付和敷衍也是一项难得的天赋。   分寸拿捏的比他家族里任何一个小辈都要精准。   真是可惜,这不是他的孩子。   纪文嵩收回视线,对司机道:“出发吧。”   知道了纪遥人在哪,晏双也就放下心来上课,等上完课再去找纪遥。   秦宅内,秦羽白已经醒了过来,他其实已经身体不适了几天,只是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生病,自己也觉得熬应该能熬过去,没想到跟晏双睡了一晚,竟然病得这么严重。   “咳咳——”秦羽白由佣人扶起来坐好,“那……晏双呢?”   魏易尘放下粥和热汤,“他去上课了。”   “上课,”秦羽白冷讥道,“闲事一堆。”   若有似无的钢琴声传来,秦羽白目光微动,脸上的神情柔和下来,“秦卿醒了?”   “是的。”   秦羽白也不再多问。   秦卿每天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弹琴和画画。   他是最简单不过的人了。   因为太纯粹,所以和周遭的世界都格格不入,拒绝与人交流。   秦羽白搅动了两下粥,忽得不耐起来,将勺子放下,对魏易尘道:“把他接回来,上什么课,我病了,他还有心思上课吗?”   魏易尘静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他不肯回来呢?”   秦羽白想说“他敢!”,转念一想,晏双应该是真的敢,昨天晚上在床上还不服气地想打他,如果不是他收服了他,说不定他今天早上起来就是病中带伤了。   高烧所带来的不止是身体上的闷热不适,额头也是一阵一阵地抽疼。   长年累月的过劳在身体内所累积的痛苦似乎一下通过这次发烧全发作了起来。   秦羽白闭上眼睛,皱着眉头躺下,“那就让他上完课马上回来。”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视觉体验。   魏易尘看着秦羽白妥协让步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他们都在被驯化。   他是清醒的,并且乐在其中,享受这种危险的异化,试探着安全的边界在哪里。   秦羽白是糊涂的,也比他陷得更深。   或许,连秦羽白自己都没察觉,一早上他只问了他的宝贝弟弟一句,之后所有的问询都在围绕着晏双。   以后他们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谁又能最终驯养谁呢?   多有趣的问题。   魏易尘若有似无地勾起了唇角,“好的。” 第33章   “清停路到了。”   晏双从公交车后门轻巧地跳下车。   车门关上,喷着尾气摇摇晃晃地离开。   晏双一个人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用手机导航查询路线。   纪遥长了那么一张清纯不做作的脸,兴趣爱好却是意外的狂野。   地下赛车。   跟纪遥高岭之花的气质真是不搭。   晏双耸了耸肩,顺着导航往具体的地点走。   该死的那地方怎么那么偏僻!   他倒了足足三辆公交车!   花费七元!   这个仇,他记下了。   连同之前五元零一毛的话费。   日后,他必定向纪遥千倍、百倍地讨回!   一声喇叭惊住了晏双,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车窗摇下,还是个熟人。   萧青阳远远地就看到单薄身影,一副穷酸样,怪眼熟的,近了,才发现真是晏双。   “喂,你怎么在这儿?”   晏双抿了下唇,转过头不理会他。   萧青阳被这样无视,一下气笑了,手掌按下喇叭。   刺耳的声音响彻原本安宁的郊外,惊起一丛又一丛的飞鸟。   晏双走了两步,双手捂住耳朵,回头望向车内,目光宁静。   萧青阳松了手,一挑眉,“上车。”   “我为什么要上车?”   “你找纪遥,我也找纪遥,”萧青阳道,“目的一致,我不介意带你一程。”   “你知道纪遥在哪?”晏双装作无知。   萧青阳一勾手,“上车。”   晏双早就想上车了,装模作样演了一通,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还是一副防备的模样,“你真知道纪遥在哪儿吗?”   萧青阳慢慢加速,嘴上道:“你很关心他啊。”   晏双沉默不语。   萧青阳余光瞥了一下他的侧脸。   还是看不清样子。   萧青阳已经知道晏双的底细。   秦羽白的小情儿。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惊得又问了好几遍才确认了。   这么普通的一个男孩子到底是怎么拿下秦羽白这眼里只有工作的超级工作狂人的?   又是怎么令纪遥也发狂的呢?   萧青阳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道:“你把眼镜摘了我看看。”   晏双心想:别作死,爷的美你消受不起。   “你这人怎么不理人的?”萧青阳笑道。   晏双不喜欢招惹剧情之外的人,于是扭过脸表示抗拒。   萧青阳还是在笑,“你这样欲拒还迎的,搞得我好奇心都上来了。”   他虽然是在开玩笑,语气里却也是一脉相承般的贵公子的那种轻慢。   晏双仍旧是不理他,他身材单薄,缩在副驾驶上,整个人都靠着车窗,极力地远离着身边的人,用自己的行动表示他并非欲拒还迎,而是彻彻底底地拒绝。   萧青阳见他这样,也觉得好没意思,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着一贯的笑容,“等会见了纪遥你可别像现在这样装哑巴,帮我一起好好劝劝他,你不知道,我姨父,就是纪遥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如果让他知道纪遥这样放纵沉沦,绝对不会让纪遥好过。”   晏双心想:纪文嵩早知道了,而且的确不打算让纪遥好过,他这不就来折磨小纪了吗?   萧青阳的车逐渐驶离了公路,沿途的风景开始变得更加天然也更加杂乱,轮胎驶过,碾压石头的颠簸感不断出来,晏双放下了撑住脸的手,凝神向外望去。   萧青阳又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脸上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不由道:“快到了。”   天色已经逐渐开始变得黯淡,夕阳的余晖洒入远郊,葱绿的树林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紫。   比起声音,晏双先看到了灯。   那不是一盏两盏,而是连绵不断的大灯。   这样荒凉的郊外却突兀地竖起了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的光束。   还有从地面射向上空的光束。   离得近了,引擎的轰鸣声也随之传来,数不清的车辆停在石头遍地的土路上,每辆车都将大灯打开了,照得即将陷入黑夜的远郊比白天更加耀眼、明亮。   萧青阳没有把车开得太近,他不想加入那种危险的活动中。   晏双推开车门下车,望向那一排排的豪车,“纪遥在哪里?”   萧青阳也下了车,他关上车门,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才道:“不知道,先找找,他的车你应该认识吧?”   晏双点了点头。   “走,分头找,找到了你……”萧青阳拿出手机,“你电话号码多少?”   晏双犹豫了一下,报出了一串数字。   萧青阳边输入号码,给晏双拨通以后按了停,看晏双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觉得分外好笑。   好像真怕他对他产生什么兴趣似的。   “这里人多眼杂,”萧青阳又吸了口烟,“你自己当心点。”他将手里的一包烟扔了出去,晏双下意识地双手接了。   萧青阳道:“抽支烟吧。”   “我不抽烟。”   “你在这里本来就够像个异类了,连烟也不叼一根,马上就会被人赶出去。”   听了他的话,晏双歪着头似乎是思索了一瞬,最后还是把烟递还给他,“我不抽烟。”   萧青阳接过烟,笑道:“死脑筋,被人撵了就报我的名字。”   晏双没再说话,一头扎入了茫茫的车堆。   萧青阳嗤笑一声,明明是秦羽白的情人,对纪遥还那么上心,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胆大,还是贪心呢?   车辆又多又杂乱,如萧青阳所言,晏双行走在那些动辄百万以上的豪车之间,一辆一辆靠在窗户偷窥认人的模样的确怪异,很快就引起了人的注意。   “喂,你干嘛?”   有人拍了晏双的肩膀。   晏双回过头,对方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金色寸头,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衬衣,一脸纨绔少爷的模样。   “我找人,”晏双大方道,“纪遥在哪?”   那人笑了一下,“纪遥,你找他干嘛?”   晏双思索了一下,道:“我找他回去上课、写作业。”   “我操。”对方被他逗得乐不可支,“你是他班主任么?他不是都上大学了吗?大学也有班主任么?”   晏双回避道:“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能啊,”他笑了一下,“再给我讲两个笑话,把我逗开心了,我就告诉你。”   晏双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些少爷的眼里,他可不就是个乐子嘛。   无意当大教育家,晏双默默转身,继续弯腰往身边的车窗窥探。   不巧,车内正有一对男女在接吻,趁没被人发现,晏双直起腰,忙转向下一个。   崔郑见他不声不响地转移到下一辆车,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笑得腰都弯了,跟上去轻拍了一下晏双的屁股。   晏双警惕地转过脸,“你干嘛?”   “瞧你那样,本少爷今天日行一善,”崔郑手一挥,往右前方一指,“纪遥在那边。”   晏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看到纪遥,但看到了好几辆黑色的跑车。   也许纪遥就在里面。   晏双认真道:“谢谢。”   “别谢我,”崔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崔郑,崔莺莺的崔,郑和下西洋的郑,记得你欠我两个笑话。”   晏双对他点了点头,一头扎进漆黑的车海里。   崔郑看着他的背影,搓了搓手指,兀自乐了一下,“屁股怪软的……操,名都没问!”   崔郑没有说谎。   晏双看到了纪遥的那辆车。   车牌太扎眼,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的车在一长条的车队里,晏双过去的时候,纪遥前面排着的几辆车正缓慢加速,然后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车辆一个猛烈地加速,车身像是从空中腾起般驶入遍布沙石崎岖蜿蜒的野道。   欢呼声、口哨声随即响彻整个旷野。   纪遥的车排在第五位。   车灯是亮的。   晏双立刻冲了过去。   小纪如果有个什么闪失,打乱他的工作进度,他不能接受!   距离越来越近,纪遥那张俊脸映入眼帘,晏双更是一惊。   这家伙连头盔都没带!   似乎是等得有些疲倦,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只有双手还搭在方向盘上。   车也并没有熄火。   “砰砰砰——”   用力砸窗的声音传来。   太阳穴正在轰鸣着,令纪遥分不清外界传来的声音到底是远是近。   眉头紧蹙,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发令声上。   “砰砰砰——”   敲窗的声音越来越急,似乎还夹杂着呐喊声。   “纪遥……”   紧闭的长睫猛地打开。   前面的车辆已经离他有一段距离。   他差点睡着了。   精神太过紧绷,在这样肾上腺素飙升的环境下都感到了疲倦。   “砰砰砰——”   砸窗的声音真切地在左耳边炸开。   纪遥望向左侧。   他对上了一双慌乱的眼睛,藏在镜片和宽大的刘海后,眼眶里含着泪,写满了哀求,一手捶着他的车窗,一手正在用力拽他的车门,嘴唇乱动着,看上去毫无章法,而纪遥却在轰鸣声中听到了那两片嘴唇所发出的声音。   “纪遥……”   他在叫他的名字。   “纪遥,你下车!”晏双看到纪遥眼睛里的红血丝更是急得不行,纪遥这个状态赛车,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去哪刷剧情线和感情线?   恶心的人,纪遥转过脸,冰冷的目光移向前方,手腕拨向档位,就在他想要换挡的一瞬间,那个单薄的人影冲向了他的车前。   光束摇曳晃动,单薄人影伫立其中,在纪遥的面前幻化出光怪陆离的场景,令他分不清面前的这一幕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拦车导致车辆未发出的画面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一人一车的对峙,螳臂当车的可笑。   哄笑中,有人拉下射灯,直直地往晏双身上打了过去。   “啪——”   似乎是有人砸了什么东西。   一声带着戏谑的叫喊忽然传来。   ——“撞他!”   人群中随即响起比之前车辆出发更爆炸的欢呼声和口哨声。   像是在一丛火焰里加入了燃料,围观的人群开始兴奋地摇晃着手臂,喊口号一样。   “撞他!”   排山倒海的声音中,单薄的人影瑟瑟发抖,却是坚定地不肯让开。   他张开了手臂,嘴唇快速地动着,脸上神情焦急。   耳边的轰鸣声太过剧烈,纪遥已经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推开了车门。   围观的人群中又是爆发出欢呼。   晏双看着纪遥向他走来,“纪……”   衣领被提了起来。   晏双被迫踮起了脚尖,几乎与纪遥额头相碰,眼中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地滚落下来,“纪遥,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强烈的射灯照耀下,彼此的五官都模糊了,唯有两双眼睛相对着,纪遥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听不见人群的嘶吼声,他冷冰冰道:“我说过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手腕松开,单薄的人影倒在地上,纪遥已经坐回了车内。   喇叭按下,纪遥摇下车窗,厉声道:“滚开——”   听到了他的声音,坐在地上的人立刻站了起来,他依旧坚定地站在车前,再一次展开了双臂,“纪遥……”   那一声呼唤应该是很轻的。   可纪遥却听得很清楚。   太烦了。   这个人如果不存在就好了。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稳稳踩住刹车的脚掌慢慢松开力道。   车头失去控制,微微向前一动。   单薄的身影立刻芦苇一样倒下。   欢呼声一瞬寂静。   随后,几乎是一秒钟之内,倒下的人影又迅速地爬了起来,他像是只会做那一个动作一样再次颤抖着张开了手臂,他哭得很难看,嘴唇微微张合。   “纪遥……”   他的声音和纪遥脑海里的声音一瞬重叠。   纪遥闭上眼睛。   厌恶、愤怒、无奈。   还有……死死被人抓住的……陌生感。   他不会罢手的。   除非他跟他回去,否则,他死也不罢手。   那样怯懦的人……   紧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深吸了一口气,纪遥下了车。   “纪遥……”晏双看着后台终于移动的感情线,真情实感地喜极而泣了,恨不得现在跳起来给小纪一个么么哒。   飙车好啊,下次再多飙点。   向他走来的人冷着脸高高地扬起了手臂。   晏双心想这也太棒了,今天这趟来得值,虐恋kpi刷到饱啊,闭着眼睛幸福地准备挨揍。   肩膀被一股力道猛地拽了过去,额头猝不及防地磕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晏双仰头,头顶却被另一只手按住。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晏双被纪遥揽在怀里,耳朵都被按住,跌跌撞撞地顺着纪遥向前。   车门拉开,他被纪遥塞进了副驾驶。   晏双拉住了那双手,含着泪惶恐道:“纪、纪遥……”   “闭嘴,”纪遥冷厉道,“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下车碾成肉酱。”   双唇一下抿住,只有细细哭泣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   纪遥上车,重新发动,方向盘猛地打了个回转。   晏双抓着车侧的扶手,抽噎道:“去、去哪?”   冷漠的声音落下,带着淡淡的疲倦。   “回去。” 第34章   “你说什么?”   秦羽白从积压的文件中抬起脸,咳嗽了两声,脸色有点病态的白,“什么叫……人不见了?”   魏易尘难得地在雇主前轻皱了皱眉,深深弯腰,“抱歉,是我失误了。”   他先去了学校接人,提前发了短信,没有收到回复,也没有等到人。   打了电话,晏双也没有接。   再打电话给姚婧,结果姚婧竟然支支吾吾地说他从昨晚开始就不干了,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睡觉,压根没有去监视晏双的行踪。   一下子,晏双这个人就消失在了他的掌控中。   听完魏易尘的解释,秦羽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房间内弥漫着难言的压力。   身为闻名整个圈子的职业管家,魏易尘犯错的概率是0%。   只要你还是他的雇主,支付他佣金,他就会百分百地完成你的所求。   正是因为这样强悍到惊人的工作能力,才足以让他的历任雇主无视他相对有限的忠诚。   “需要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找人吗?”秦羽白缓缓道,“或者干脆让他高高兴兴地在外头玩到到契约结束——”   “啪——”   手头的文件夹被掼到地上,白色的纸张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秦羽白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怒火染红了他苍白的脸,“还不立刻去找!”   “已经在找了,”魏易尘弯着腰,声音沉稳,“我一定尽快把人找到。”   强烈的失控感令心脏完全紧绷着,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噪声,秦羽白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用力按住额头,不想让属下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他用力一挥手,“出去——”   “是。”   魏易尘快速退了出去。   关上书房门的那一瞬间,魏易尘的脸色也变了,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他是一柄双刃剑,的确有噬主的不良前科,但也足够锋利,这就是他不断能找到新的雇主的本钱。   但今天他生锈了。   在几乎不可能出错的事情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扯了一下脖间的领带,大踏步地走下楼梯,佣人们看到平常总是温和又沉静的管家脸色阴沉地走过,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为这一向死气沉沉的大宅里突然的变化感到了担忧。   被魏易尘动用全城人脉网找寻的晏双此刻正坐在纪遥的副驾驶演小白花。   对于演戏,晏双拿捏的极其专业,即使只是出演难度指数超低的小白花他也十分用心,先摘眼镜,再擦眼角,细声细气,“纪遥,对不起……你听我解释,我是有苦衷的……”   “我不想听。”   旷野之上,喧嚣太过,那一时的冲动逐渐平复下来,纪遥又回到了那个冷清的模样。   晏双:就知道他不想听,他连台词腹稿都没准备。   车内安静下来。   除了晏双偶尔加重的呼吸声。   他在极力忍耐着不要哭泣,用大口大口的呼吸来让自己不要发出惹人厌烦的声音。   耳边的轰鸣声早就已经消失无踪,听着晏双的吸气声,纪遥竟没有像从前那样觉得烦躁。   车速放缓,悄然停在无人的公路旁。   纪遥摇下了两侧的车窗。   外面天已经黑了,夜风凉爽地灌入车内,与窗户的边缘摩擦,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冲淡了车内压抑的呼吸声。   纪遥看了一眼外面的星空,推开门下了车。   “纪遥,”慌张的呼唤传来,“你去哪?”   “哪也不去。”   即使冷淡,也马上作出了回应。   纪遥站在车外,靠着车窗,只用背对着晏双。   夜风吹荡起他雪白的衬衣,衬衣的下摆一下一下地舔上他青筋浮起的手背。   他在给晏双平复心情的时间。   晏双托着腮勾唇莫测地笑了一下,边发出假哭的声音边掏手机。   手机已经快被打爆了,一整排的未接来电,有魏易尘的,也有萧青阳的。   晏双全部点掉,打开邮箱,给戚斐云发了封言辞热情的晚安问候信,叉掉之后,接了萧青阳又打过来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你跑哪儿去了?!崔郑说纪遥把你拖走了,你找到人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电话被伸过来的手拿走,挂断了。   晏双红着眼睛看向转到副驾驶车窗外的纪遥。   纪遥面色冷淡,“下次别再跟来。”   晏双知道他误会是萧青阳带他来了,这正合他的意,于是低声道:“我知道你讨厌我……”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纪遥一低头,屏幕上写着“魏易尘”三个字。   晏双看纪遥的脸色不对,生怕他像秦羽白一样对他心爱的国产机下手,连忙伸出手去抢手机,指尖刚碰到手机,就被纪遥反手连手机带着他的手一起包住。   晏双抬起脸,湿润的眼睛里全是诧异。   纪遥讨厌他的触碰。   可此刻包住他手的力道却十分强硬,肌肤接触的触感极为鲜明。   纪遥没有甩开那双手。   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毫无可爱之处。   即使真的和秦卿相似,也实在相差太远。   可他有一种奇特的坚韧,一种即使怯懦也会不顾一切的勇气。   他并非他想的那样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喂?”   温热的掌心触碰着手机,晏双“无意”中按下了接听键,扬声筒里立刻传来了魏易尘的声音。   晏双惊慌失措地露出祈求的表情,纪遥松开了手,晏双抓住手机正要缩回手,手腕又被扣住,手机被重新抽了出来。   纪遥一手牢牢地扣住晏双的两只手,一手接电话。   “他在我这儿,”纪遥语气很冷,对面的魏易尘不知道说了什么,激得纪遥冷笑了一声,“他算什么东西,以为我怕他吗?”   直接挂了电话,纪遥回头对呆呆的晏双道:“你想回去,还是跟我走?”   双手还被他控制着,晏双眼眶里酝酿了一点泪,他抽了下鼻子,慢慢道:“我不能不回去。”   又一次被拒绝,纪遥竟然已经不觉得生气。   尽管他不想听,不过他已经相信了,晏双的确……是有苦衷的。   连拦车的勇气都有,哪会没有勇气逃离那个地方?   纪遥松开了手,晏双眼巴巴地看着他,两只手摊在纪遥面前,小心翼翼道:“我的手机……”   把手机也还给他,纪遥转到驾驶位,还没发动车,晏双的手机又响了,纪遥眼睛扫过去,晏双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是萧青阳。”   “给我。”   晏双又把手机递给纪遥。   纪遥接了电话,在对面骂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冷冷打断,“是我。”   萧青阳的气焰立刻降了下去,“……哦哦,纪遥,是你啊,我已经回去了,房间我提前帮你们收拾好啊。”   “不用,”纪遥道,“不要再打来。”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晏双。   晏双接了电话,又看到魏易尘给他发的信息。   只有两个字。   “回来。”   晏双没回。   让我们的管家也急一下吧。   给了这么多甜头,不给两巴掌怎么行呢?   陪他玩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让管家也有一点危机感了。   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即使再好玩,也会不够珍惜的。   车辆逐渐从远郊驶入高速,奔向城区。   纪遥今天的车速很猛,车窗外的路灯霓虹一道一道地闪过,晏双酝酿了一下,继续他未完成的小白花宣言。   “纪遥,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我只想求求你不要因为讨厌我,影响到你自己。”   “无论是不来上课,还是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惹你烦了。”   安静听着的纪遥忽然面无表情道,“你要退学?”   晏双:“……”哟吼,小纪还会损人。   晏双露出受伤的表情,默默看向窗外。   小白花不会还嘴,很合理。   纪遥余光扫了他一眼,目光在前面漆黑的道路游弋片刻。   “不讨厌。”   三个字清晰得没有一丝勉强的意味。   晏双回头望向纪遥。   车内的灯光是昏黄的,温暖地勾勒出一张清俊绝伦的侧脸,令这张冷淡的脸好像也在此刻有了温度。   这个人太直接了。   他从不别扭,也不屑掩饰,即使要推翻对一个人的判断也极其地果断,他活得肆意而自由。   有时候富有并不体现在物质上,而是一种“这个世界不需要我作出任何妥协”的底气。   纪遥拥有这种底气。   只要他喜欢,他可以向任何人或事物宣战。   这种另类的少年天真会让人忍不住想去打碎。   怪不得连纪文嵩这个亲生父亲都想给他一个教训。   晏双目光温柔似水,“谢谢你,纪遥。”   跑车停在了一处酒店门口。   看门口站的保镖,晏双就知道这家酒店一定很贵,心想感情线动了就是不一样啊,原书里纪遥就对晏双不错,今晚终于能享受一点本书总受的待遇了!   纪遥解开安全带,“下车。”   晏双拉住安全带,装作紧张的样子道:“我、我要回去了……”   已经有服务生上来拉车门,纪遥长腿跨出车门,“自己回去。”   晏双:“……”操!   行!就当是虐心戏份了!   晏双解开安全带下车,心里骂骂咧咧,又给纪遥记上一笔。   要是纪遥不给他打车钱,他就真的要闹了!   纪遥把车钥匙交给服务生泊车,对晏双道:“走。”   晏双恹恹地“哦”了一声,低着头对纪遥摆了摆手,“再见。”   脚步刚一转动,衣领就被揪住。   晏双回头,纪遥冷冷淡淡地看着他,“去哪?”   “我、我……我回去啊?”晏双一头雾水。   “不可以。”纪遥冷冷道。   晏双:“……”   纪遥移开目光,松开了揪住晏双衣领的手,改为拉住他的胳膊。   每一次,他都给他选择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问了。   “跟我走。” 第35章   “麻烦您在这里签下字。”   大堂里水晶吊灯一颗一颗折射下耀目的光芒,将正在签字的贵公子照得光彩夺目。   纪遥一手签字,一手拉住晏双的胳膊,防止他逃跑。   晏双低着头,百无聊赖地在后台察看几位渣攻的剧情线和感情线。   除了盛光明那里空空落落的,其余四位的走势大概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三位几乎齐头并进,戚斐云最落后。   纪遥这样冷冰冰的人,10%的禁锢一旦解除,感情线一瞬就飙升到了第一,25%。   其实纪遥真算是个很纯粹的人,他对人的定义一板一眼,没有循序渐进一说,他认定了你是怎样的人,立刻就会将你放到相应的位置。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就像爬山一样,感情线的进度是越到后面越难刷。   “这边入住手续已经办好了,两位这边请。”   纪遥点了点头,拉着晏双往里走。   晏双脚步顿在原地,和纪遥拉他的力道做了个对抗。   纪遥头也没回,稍一用力,把人拉到身侧,一只手抓着胳膊,一只手压在晏双的背上,几乎是推着人往前走。   “不行的,”晏双抓着纪遥的衣袖,哀求道,“我得回去。”   纪遥充耳不闻,强硬地推着晏双向前。   晏双踉跄了一下,干脆一下蹲坐了下来。   纪遥的长胳膊一下被扯了过去,他垂下脸看向晏双。   晏双眉头蹙得紧紧的,看上去紧张又害怕,不住地冲纪遥摇头。   前面带路的入住管家已经停了下来。   酒店大堂里人不多,零星的几个人,都是华服加身,目光隐晦又克制地望向拉扯的两人。   被其余人这样盯着,一般人早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而纪遥依旧神色如常,“不要耍赖。”   晏双差点没笑出声。   咱们小纪还是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   “我想回去。”   晏双声音低低的,小动物一样地卖可怜。   “不——”纪遥的话戛然而止,视线射向了大门。   一群身着黑衣的保镖冲进了酒店内,为首的正是秦羽白身边最出色的管家。   晏双也听到了脚步声,一回头,内心立刻“哇哦”了一声。   好多人哦。   魏易尘大概是找了他一天,原本极其整洁笔挺的外套略有些褶皱,脸色看着和往常无异,只是脚步比寻常有点急,连带着他身后的保镖个个都脸色阴沉、来势汹汹。   “纪少。”   魏易尘站定后,先恭敬地向纪遥问了好。   晏双听他的声音有些哑了,心想他消失了一整天,魏管家估计找他找得够呛。   黑衣保镖将两个人层层叠叠地包围成了个圈。   纪遥像没看到这些人一般,低头继续和晏双说话,“起来,进去睡觉。”   晏双胳膊往下挣了一下,被纪遥又强硬地拉了回去。   魏易尘受到了无视,也并不生气,转向晏双,问道:“晏先生,先生正在家里等你。”   “我马上回去。”晏双忙不迭地接上,眼神惶恐地从他身上掠过,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惊慌失措的模样令纪遥皱起了眉。   魏易尘再次望向纪遥,“纪少,很晚了,就不打扰了。”   他俯身去扶晏双,晏双乖乖地将另一只手递给他,魏易尘很沉稳地托起了晏双的胳膊。   纪遥只是看着,既没有阻止,也没有放手。   魏易尘扶着晏双,很温和道:“纪少,您这样,最后为难的还是晏先生。”   纪遥看向晏双。   晏双已经低下了头,深深地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躲避着纪遥视线的追踪。   他有苦衷。   的确,即使他今晚强行留住了晏双,之后晏双还是要回到秦羽白的身边,或许还会因为今晚的事而遭受秦羽白更严酷地对待。   纪遥知道像秦羽白这一类人会对像晏双这样的玩物是怎样的态度。   因为他的父亲就是那种人。   纪遥松开了手,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臂立刻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魏易尘扶着晏双转身要走。   “别伤害他。”   纪遥冰冷的声音传来。   魏易尘脚步停住,余光扫了一眼身侧的晏双。   晏双低着头,头发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微微翘起的唇角。   他在窃窃地笑,为这冷冰冰的贵公子难得的柔情,他不心动,甚至带了一丝嘲讽,似乎在嘲笑这贵公子如他所言般容易到手。   “不会的,”魏易尘平淡地接道,“没人能伤害他。”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酒店,魏易尘把晏双塞到自己车里,吩咐保镖们去坐后面的车。   这个行为其实是有些突兀的。   正确的处理方式是在车里至少留两个保镖,这样可以避嫌。   因为秦羽白已经试探过他一次,他该注意一点。   车门关上,晏双人都没坐稳,就被魏易尘猛地搂过了腰。   车内空间狭窄,两人鼻尖相撞,甚至眼镜都差点要打起架来。   透过薄薄的镜片,晏双望进了一双隐藏着怒火的眼睛。   他微微一笑,语气柔软,“生气了?”   魏易尘的确生气了。   他当然喜欢晏双的那些小把戏。   前提是那些把戏能给他的生活增添趣味——而不是麻烦。   此时此刻,晏双仍然在给他制造“麻烦”。   柔软的掌心在他的下巴上抚过,微凉的温度似乎在安抚着他。   两片丰润的红唇勾起,叹息般道:“你长胡子了。”   一整天的功夫,魏易尘都极其焦躁,他看到了秦羽白的失控,所以格外地不能忍受自己的失控。   今天的状况,已经超过了他给自己设的限。   该叫停了。   双眼紧盯着那两片天生就长成求吻形状的红唇,魏易尘用极大的意志力松开了对晏双的控制,他转过脸,呼吸平稳,语气平静,公事公办道:“晏先生,请系好安全带。”   晏双的掌心还悬在空中,闻言在空中抛了抛,收回了手,系好安全带,一手撑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魏易尘。   车内寂静无声,后面还跟了好几辆一色的车。   魏易尘开得很快,在不超速的前提下急速地赶回秦宅。   晏双一直安静地看着他,头顶靠在车窗边缘,神情和目光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魏易尘停稳车辆,没有一秒钟停顿地下车绕过去替晏双开门。   只要他想,他就是个完美无缺的管家。   “晏先生,请下车。”   晏双坐在车里,听到后面一辆一辆车接连停下的声音,魏易尘弯着腰,显然是在回避他。   晏双头探出车门,魏易尘伸手护住了他的头顶。   身后的保镖已经陆续跟了过来。   “你生气的样子……”晏双擦过他的身侧,尾音轻飘飘地散落在空中,“……真不可爱。”   佣人带着晏双上楼,同时小声地对他说:“先生很生气,砸了不少东西。”   秦宅的两位主人都是很安静的类型,小少爷就不用说了,秦羽白工作太忙,在家里待的时间少,佣人们见到这位主人的时间不多,通常也只是匆匆一面。   今天秦羽白发了很大的一通火,砸了书房里的酒柜。   酒精的味道将整层楼都要醺醉了。   这下,所有的佣人都知道了他们的主人有多在意这个新来的仆人。   晏双对佣人的情报道了谢,平静地上了楼。   佣人引他到卧室前,轻敲了敲门,“先生,晏先生回来了。”   房间内传来两声咳嗽的声音,“进来。”   佣人推开门,对晏双使了个眼色。   秦羽白正坐在床上,屋内没有开灯,床头两侧的壁灯亮着,照亮了他手上的文件,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松松地下坠着。   听到晏双推门进来的声音,秦羽白头也没抬,低着头注视着手上的文件,仿佛房间里没有晏双这个人似的。   晏双在门口静立了一会儿,转身去拉门把手,又听到一声咳嗽。   “去哪?”   晏双背对着秦羽白,整个人都快融在昏暗的夜色中。   “你不想见我,我就去睡觉了。”   秦羽白头痛欲裂,他已经在书房里发了一通火,搞得整个宅子的佣人都胆战心惊的,仿佛他是暴君一般。   “过来。”   秦羽白强忍着喉咙里的痒意,压低声音道。   晏双一步一步地挪到床边。   昏黄的壁灯照出他那张不情不愿的脸。   秦羽白拍了拍身侧,平淡道:“坐。”   晏双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木偶一样坐了下来。   秦羽白手里捧着文件,语气平和,“去哪了?”   晏双没有正面回答,淡淡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沉默在房间内悄然弥漫,昨夜才相拥而眠的两人此刻又是剑拔弩张。   似乎他们之间永远只能拥有片刻的安宁。   拿着文件的手悄然攥紧,秦羽白强作冷静道:“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说完,他再也止不住喉咙里奔涌上来的咳嗽的冲动,将文件放到一边,扭过头避着晏双猛烈地咳嗽起来。   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随着他的咳嗽上下抛动,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鼻梁上,久未病过的躯体影响了他整个人的思绪,心头竟泛起一丝淡淡的哀伤。   他的生活,除了工作之外,真是糟糕透顶了。   所爱者远离。   就连一个替代品,他也攥不紧。   秦羽白咳嗽着,脸颊也随着一起发烫,强忍着不适,伸出手臂去够床头的电话,听筒被人适时地拿了起来,放到了他手边。   秦羽白握拳挡住嘴唇咳嗽,回过眸。   晏双半跪在他床上,手上替他拿了听筒,脸色淡淡的,轻咬了下嘴唇,扭过脸又回避了他的目光。   秦羽白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拿了听筒,沙哑道:“拨1。”   晏双又转到床头的另一侧,替秦羽白在电话上拨了1。   “叫老李上来,咳咳……嗯,打点滴吧。”   他说完,手放下听筒,满面疲惫,胸膛吃力地起伏着,脸上都泛着病态的红。   一贯强势又蛮横的人生起病来好像也格外脆弱。   这个时候就应该趁他病……要他命。   晏双帮他放好电话听筒,又默默地在床边坐下。   医生很快上来,按照秦羽白的吩咐给秦羽白打了点滴。   “先生,如果再烧的厉害的话,还是去趟医院看看吧。”   “没事,下去吧。”   秦羽白单手在身后的枕头撑了撑,稍稍坐起身,又拿起散落在被面上的文件,眼镜从他的鼻梁上滑落一点儿,他仰头扶了扶眼镜,又轻咳了一声,继续看手中的文件。   家庭医生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的晏双,对他道:“大概要挂一个小时左右,挂完了可以电话叫我。”   秦羽白听着,冷笑一声,让晏双陪床,他不被人气死就见鬼了,正想叫晏双一起滚时,晏双开口了。   “好,我知道了。”   晏双起身,送家庭医生出了卧室。   门关上许久,秦羽白才回过神,他像看什么怪物似的审视着回来的晏双,沙哑道:“你这是想将功补过?”   “我没有犯错,谈不上将功补过。”晏双淡淡道,没等秦羽白反驳,他伸手抽出了秦羽白手里的文件。   秦羽白厉声道:“干什么!”   “少工作一个小时,公司也不会倒闭。”   晏双把文件放在床头,转过脸,对上秦羽白神色复杂的面庞,偏过了脸,他没有看他,却是伸手替他摘了眼镜,“睡觉吧,我会看好的。” 第36章   壁灯光芒柔和,在晏双白净的侧脸打出一道浅浅的光晕,膝盖上的手机屏幕反射出一点刺眼的光。   “在看什么?”秦羽白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晏双瞥了他一眼,“屏幕太亮了吗?”   “不亮,”秦羽白追问,“你在看什么?”   晏双脸色淡淡,表情似乎还有些无奈,他翻转了手机,把屏幕面向秦羽白,“学习。”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晃得秦羽白头疼,他皱眉道:“怎么不用电脑?”   晏双收回手机,低头不言。   秦羽白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他沉默片刻,道:“我书房里有台不用的笔记本,你拿去用吧。”   “不用,我习惯用手机看了,”晏双看他一眼,“你睡吧,我会看着的。”   秦羽白很别扭。   晏双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他觉得很不适应。   “不知好歹,”秦羽白冷厉道,“叫你去你就去!”   晏双抿了抿唇,同样冷淡地怼了回去,“我不用你的东西。”   “你——”   秦羽白胸口一闷,又咳了两声。   晏双见状起身,“算了,我还是叫别人过来吧。”   “不……咳咳……”秦羽白伸手攥住晏双的手腕,憋住咳嗽,俊脸涨红,艰难地把话说完了,“不许走。”   晏双冷冷道:“你要么睡觉,要么放我走,我不陪你吵架。”   秦羽白挣扎了一下,还是道:“老实坐下。”   晏双冷着脸重新坐下,拿出手机继续看。   秦羽白高热的掌心握着晏双的手腕,这个人在他面前总是臭着张脸,又倔又冷的脾气,皮肤也凉,握着倒挺舒服的,思绪慢慢飘远,掌心不知不觉松了,慢慢滑了下去,在被子里不自觉地拉住了晏双的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手已经十指相扣。   他还没动,晏双已经用力去抽自己的手。   秦羽白立刻镇压般地攥紧了晏双的手,“闹什么。”   “你别拉着我,”晏双脸色不好,“你出汗了。”   “出汗怎么了?昨天晚上……”   秦羽白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上方捂住他嘴的晏双,那张薄薄的瓜子脸从下巴红到了脸颊,秋水般的眼睛狠瞪了一下他,“你睡不睡?不睡我走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又返回到了口鼻,手掌与嘴唇合并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逐渐变得湿热。   模糊的窒息感,呼吸都变慢了。   四目相对,视线短暂地相撞,停滞了一秒,立刻默契地闪躲着分开。   压着他嘴唇的手猛地放开,空气重新回到肺腑,被他攥着的手也用了力气,想从他的掌心逃走,秦羽白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扣紧了掌心里的那只手。   汗水在温度不一的两只手中已变得很黏稠,两只手滑腻腻地握在一起。   心跳莫名地加速,胸口也有些发闷,喉咙里蔓延上来的痒意冲向他的嗓子,他极力地忍耐,依旧还是轻咳了一声。   咳嗽一旦开始,就再也止不住了。   秦羽白咳嗽着,将脸转过去压在枕头上,尽量降低咳嗽的声音。   那只被他攥着的手趁机逃了出去。   掌心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五指徒劳地蜷缩了一下,秦羽白没有力气去抓他,呼吸闷在柔软的枕头里,整张脸都在发烫。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他压抑的咳声。   还有脚步逐渐远离……的声音。   他是他的仆人,却一有机会就要逃跑。   秦羽白既愤怒又无奈,心生一股难言的恼意。   跑吧,等他稍稍恢复过来,他马上就能把他抓回来,然后好好地惩罚他,连同今天的失踪一起清算!   “喝点水吧。”   暴戾的想象骤然被切断。   秦羽白偏过头,从枕头里露出半张脸,病态的红晕浮在面颊上,狠厉的眼神尚未收回,看上去像头受了伤的猛兽。   委委屈屈的。   晏双心里觉得好笑,把手上的水杯往前一递,“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秦羽白咳了一声,冷着脸伸出手接过水杯。   玻璃杯的温度刚好,温温的,正好入口。   水流滑进喉咙,不适感被勉强压制,头脸也没那么闷热了。   晏双默默地从他手上拿走水杯,“还要吗?”   “不了。”   嗓子已经舒服多了。   秦羽白翻过身,看着晏双把杯子放到一边,又回到他的身边,安静地坐在床头,他的目光黏在晏双身上,似留恋又似警惕。   “你睡吧,别折腾了。”晏双无奈道。   秦羽白有种莫名的感觉。   仿佛他是个在病中对家人无理取闹的孩子,晏双正在迁就他一般。   不能再继续想了。   秦羽白闭上眼睛,嘴唇抿得死紧,眼皮下的眼珠却还在乱动。   “我妈妈……”   晏双轻柔的声音响起,秦羽白轻皱了皱眉。   今晚的气氛太不对,晏双的举止也略有点反常,是对他有所企图,想用悲惨的过去来打动他?   要说什么?   身世可怜,思念母亲,那些博取同情的陈词滥调?   “她就是在你这个年纪走的。”   秦羽白:“……”   “差不多,”晏双慢条斯理道,“大概也就还有两三年。”   秦羽白咬了咬牙,“闭嘴,我要睡了。”   药效上来,烦乱的思绪被稀释在了一整天的暴躁与疲劳中,睡意闷头而来,秦羽白陷入了似醒非醒的昏睡中。   模模糊糊的,他察觉到手背一痛,立刻就有一双微凉的手盖住了他轻轻压了压。   那双手离开得太快,他睡得太沉,完全抓不住了。   梦境中有个曾经出现过的声音,担忧地关心着他,让他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出事。   是谁?   是秦卿吗?   不,不是秦卿。   秦卿不会出那个门的。   那是谁呢?   秦羽白一觉醒来,感觉病已经好了大半,最起码那种发烧后的无力感减弱了很多。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空水杯就摆在床头。   秦羽白盯着那个空水杯看了一会儿,慢慢坐起身,拿了电话叫佣人上来。   佣人立刻上来了。   “人呢?”秦羽白道。   佣人一头雾水,“先生是指谁?”   秦羽白冷着脸,名字在他嘴边滚了好几下,才不甘不愿道:“晏双。”   “晏先生一早说他出去打工了。”   “打工?!”秦羽白轻咳了一声,恼道,“病得不轻……去,派人把他接回来……等等,叫魏易尘上来。”   片刻之后,忠诚的管家上来了,“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那赝品,”在知道内情的管家面前,秦羽白自然地这样称呼着晏双,脸色不虞,“一大早又跑去外面,打什么工,叫他回来,他不肯回来的话……告诉他,我付他时薪的双倍。”   别人去接,保不齐又是接不回人。   魏易尘沉默片刻,没有接话。   “要是再出岔子,”秦羽白警告道,“我可不是张旭东。”   张旭东是魏易尘的前任雇主,现在已经锒铛入狱,没有二三十年是不会出来了。   秦羽白亲手把人送了进去,魏易尘也出了一把力。   “明白,”魏易尘低下头,表示自己的受教,“我会尽快把人接回来。”   便利店内,晏双正在帮客人加热早饭。   今天是周末,但是仍然有很多人早早地去公司加班。   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将加热好的早饭递给客人,晏双微笑道;“谢谢光临。”   “叮铃”的声音传来,晏双抬头,“欢迎,”在看到来人时瞬间微笑扩大,“……光临。”   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立在门口,脸上表情冷冷淡淡,镜片后的眼神都透露出生疏与防备,“晏先生,秦总让我接你回去。”   晏双静静看着他,嘴角笑容逐渐拉平,身体探出收银台,又露出更甜美的笑容,“欢迎光临!前面的客人麻烦让让。”   上班族匆匆从面前的人身侧挤过,附赠了个不悦的眼神,火速拿了三明治和乌龙茶去结账,幸好营业员态度热情,让他不适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   “谢谢光临。”   魏易尘侧过身让出位置,垂眸微敛,终于还是走入了店内,站定到收银台前。   晏双低着头,拿抹布去擦桌面上不存在的灰尘。   “秦总让你回去,他会给你这里时薪的双倍。”   公事公办,冷冰冰的语调。   抹布在桌面滑动,没有人回应他。   嬉笑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店内沉闷的气氛,一群学生打扮的少年进入店内,挤在冰柜前商量着要买哪一种冰激凌。   “这个现在有活动哦,”晏双移动脚步过去,热情地介绍,“买两份半价。”   “是吗?其他口味呢?”   “这三种口味可以混买,都参加活动。”   “好耶。”   便利店内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晏双勤勤恳恳地为这群学生夏日的甜美扫码收银。   学生们对伫立在收银台前占据了空间的男人很不满,又因为对方过于高大的身形和冷冽的气质而不敢发出异议,只能凑在一起,目光异样,悄声议论。   晏双给学生们装好袋递给他们,完全无视了站在收银台前的魏易尘。   魏易尘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们这样彼此冷淡的无视,就像是……   “不走吗?”   魏易尘开了口,语气稍稍缓和。   晏双拿着收银用的扫码枪把玩,挑起眼,“不走。”   门口又传来了“叮铃”声。   “哎呀,你烦不烦,我都说了我不想吃,我在减肥啊,这个油死了。”   女孩躲避着男孩伸到嘴边的煎饼,“我要买沙拉。”   “你尝一尝嘛,我加了里脊肉,可好吃了。”   “不吃!”   女孩气鼓鼓地转过身,直奔冷柜。   男欢还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真不吃吗?”   “说了不吃就不吃!”   “不吃拉倒。”   “你起开——滚远点!”   是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魏易尘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蜷了蜷,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拿着扫码枪玩的晏双身上。   “别生气了,”男孩子最终还是妥协了,搂着女孩子亲她的脸颊,边买单边赔罪,“宝贝,我错了。”   女孩娇俏地瞪他一眼,“就你烦人。”   两个人甜甜蜜蜜地相拥着走出了便利店。   店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两人隔着收银台默默不语。   魏易尘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拉锯战。   但从这场拉锯战开始,他就输了。   他分明已做了退出的决定,却还是心神不宁,不自觉地沉迷于这场危险的游戏。   看来人世间真的是有因果。   他做惯了送人上路的刽子手,也终于有人跃跃欲试地将尖刀的一侧递给他,他犹疑再三,仍不能忍耐握住那利器的冲动。   “我错了,”冷淡的话语从薄唇吐出,“别生气了。”   晏双抬头,眼神依旧是不将人放在眼中,在魏易尘沉静的脸色中,忽然弯了眼,他伸出手,将扫码枪在魏易尘的心口虚虚一点,“就不原谅你。”   恶劣的笑容灿若玫瑰,眼神中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原来他根本就没在意过,而只是将他的心情当作玩笑看待。   有一种受虐般的快感。   耳膜内好像出现了幻觉。   “滴——”   是他的心脏被扫入购物车的声音。 第37章   “你带人了没有?”晏双放下扫码枪,语气和神情都恢复如常,“这里不能没人干活的,他付我几倍的时薪也没用,我不能让店里开天窗。”   “带了。”   魏易尘办事自然是很周到。   资深的营业员进来接替了晏双的工作。   晏双脱下马甲,不放心地交代,“今天轮到我盘货,辛苦你了。”   “您就放心吧。”   晏双跟在魏易尘身边蹦蹦跳跳地走路,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再哄哄我。”   魏易尘拉开车门,“请上车。”   晏双矮身坐入车内,眨了下眼睛,“这算哄人吗?”   魏易尘坐入驾驶位,拉开西服,将内衬的钱夹掏出递给晏双,动作干净利落,脸上神情淡然。   晏双噗哧笑了一下,不客气地接过钱夹,一打开,里面有一张身份证,一张黑卡,还有三张崭新的纸币。   晏双抽出身份证,“咦,你快生日了啊……9.21,正好在中秋节啊。”   魏易尘沉默不语。   晏双也知道魏易尘的底细。   父母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谁都把他当拖油瓶,从小就被一帮亲戚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几乎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估计是很少有人给他过生日。   晏双把他的身份证塞回去,又把三张纸币全部抽走,钱夹随手扔到了魏易尘大腿上,将一张纸币对叠,俯身过去,插入魏易尘紧束着脖子的衬衣领口。   纸币触感坚硬,如刀片一般刺刺地膈在喉侧,魏易尘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晏双在副驾驶已经笑成了一团,“拿去买蛋糕。”   没心没肺的样子。   魏易尘的心情也在晏双这种过于无情的反应中变得稍稍轻松了一些。   觊觎一样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比想要一件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要好得多。   譬如小时候,他很想得第一名,也知道自己做得到,于是为了那个第一名将自己逼得很紧。   他有时候也想要一对疼爱他的好父母。   那是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的想法也只是一瞬而过,并未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波澜。   现在晏双就是那个得不到的东西。   他不必为此付出任何心力,因为一切都是徒劳,索性就安之若素了。   晏双回到秦宅,立刻就被佣人带上楼了,他顺着旋转的楼梯上去,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楼下站着的魏易尘身上刮过,忽然意动,对前头的佣人道:“管家长得很帅啊。”   佣人悄无声息地走着,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魏管家一表人才不假,最可贵的还是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于是附和道:“魏管家很受欢迎。”   “哦?这里有人喜欢他么?”晏双饶有兴致地追问。   “那当然没有,”佣人笑了一下,在秦羽白的卧室门口站定,“不会有人痴心妄想的。”   晏双在秦宅当了两天护理,几乎天天和秦羽白吵架,秦羽白病没好透,只能跟晏双打嘴仗,等到周末的晚上,他恢复了大部分精神,如愿以偿地在床上狠狠教训了晏双一通,发了一身的汗,病终于感觉是好了。   晏双在秦羽白的大床上趴伏着喘了会儿气,慢慢躬起身,卷着床上的薄被,腿上打着颤地下了床。   秦羽白靠在床头冷眼旁观着,心道两人的角色好像颠倒了似的。   下床就拔X无情的人反倒变成晏双了。   “站住。”   晏双脚步顿住。   房间里没有开灯,冷冷的月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将他照成了一座乳白色的雕像,清冷又美丽。   “谁让你走了?”   汗湿的发贴在眉心,令那张淡薄的脸平添了一分凄艳,晏双淡淡道:“你病还没好透,注意身体吧。”   这原本是一句好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却是带有别样的嘲讽意味。   秦羽白胸口一滞,他以为他的涵养在晏双这两天的刺激下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此时仍然是被气到了。   晏双火上浇油,“别等会又晕过去了。”   秦羽白直接下了床把人重新拖了回来。   整两个小时过去,晏双被伺候得相当舒坦,还刷了满满的剧情点,简直一举两得,甚至想来根事后烟。   他懒洋洋的,连动也不想动了,脸颊贴在柔软的床单上,很干脆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秦羽白正想说两句讥讽的话,见晏双昏睡过去,张了张唇还是闭上了。   夜色中,他凝视了这张脸良久,伸出手指从眉眼慢慢描摹到了两片丰润的嘴唇。   晏双的外表和秦卿和相似,出尘绝俗,剔透干净,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俊冷模样。   只是晏双生了两片丰润鲜艳的红唇,即使没有表情的时候,也看着像是在求吻。   他生起气来,嘴唇紧紧抿着,却是自带一股大约他自己都讨厌的撒娇意味。   在床上的时候,那两片唇就更不得了了。   湿润又柔软,红得快要化开,唇珠微微翘起,随着每一次的起伏而颤抖。   秦羽白转身躺下,背对着人,心思烦乱,忽然坐起了身,扭开壁灯,用力推了下晏双。   晏双一下惊醒。   “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秦羽白冷冰冰道。   晏双默默无言地下床,身上的薄被却被一双大手残忍地收回,他坐在床边,无遮无掩,秦羽白伸手指了指墙上那副巨大的画,“推开,自己钻过去。”   晏双回头看了他一眼。   黑暗中,两双眼睛像丛林里的动物,泾渭分明地区分出了食肉与食草的不同等级。   这段时间,其实秦羽白即使与他争吵,也并没有动真格的,甚至还有点故意找他斗嘴的意味。   后台稳步攀升的感情线也证明了一点。   秦羽白动心了。   渣攻的动心就意味着苦难的开始。   他们越是动心,就越是要折磨那个令他们动心的对象。   这个人,怎么配令他动心呢?   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必须迅速地用一些方式来证明他并没有对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的人动心。   比如羞辱。   晏双默默不言,轻轻抱紧了双臂,自我保护般地摩挲了一下,他踮着脚尖下了床,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   “别磨蹭,”更加冷酷的指令传来了,“回自己房间穿。”   他浑身雪白,弯着腰,赤足蜷缩在深色的地毯上,像是丛林里迷失的白鹿。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反抗,环抱着衣服,脚步很快地走到那幅巨大的画前。   逼仄的天空,巍峨的雪峰,优美的人体像是本就属于那幅孤独的油画。   秦羽白看着晏双推开油画,钻进了那个隐蔽的门,就像是钻进了画中,再也不会回来,他喉间一滞,竟有跟着去把人拽回来的冲动。   卧室内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秦羽白依旧是心绪不宁。   刚才晏双罕见的柔顺,还有他坐在床边回眸看他的那一眼……   他已经问过老李,那天他晕过去,老李给他打了针就和魏易尘一起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晏双一个人。   那么,在他耳边喃喃细语,说着让他不要生病,好好保重的话语的人就一定是晏双了。   除了晏双,又还会有谁呢?   他那样倔强,嘴上总是不肯服软,时时都要同他顶嘴,可他也切实地照顾着他,并且照顾得很好。   秦羽白很少生病,生病了,大多数时间也要靠自己扛过去,自然也是没有机会受到照顾。   而且他几乎算是个孤家寡人。   身边唯一真正的自己人就只有秦卿,可秦卿还要靠他照顾。   外人看他是出身豪门的大少爷,只有他自己知道撑起这么大的一个秦氏,他已经几乎耗尽心力,有时也想停一停,有人能真真切切地不出于任何利益念头的关心他……   秦羽白一整夜都没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家庭医生给他量体温,发觉温度又上升了,大惊失色道:“先生,您这是又着凉了?”   秦羽白瞥了一眼温度,“没事,高那么一点,低烧罢了。”   “低烧才要紧啊。”   “我说了没事,”秦羽白强硬道,拧眉系好领带,“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他这一回病了几天,公司里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他已经心焦的在家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而且,在家里,他总是……想将晏双叫到身边,或是骂一顿,或是……   秦羽白烦躁地揉了揉眉,问前面开车的魏易尘,“那赝品呢?”   魏易尘回答道:“一早就去上课了,”他顿了顿,又道:“他说这一周课业繁重,他住在宿舍,不会回来了。”   车后座沉默久久,过了大约三五分钟,魏易尘才听到秦羽白的回答。   “随他去。”   魏易尘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玩味地笑了笑。   “还有,监视他的人是不是要补上?”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不用了。”   他不在意,秦羽白望向车窗外,狠狠地拉了下领带的下摆,他不在意。   学校办公室内,教授正在给自己泡茶,边听着他这位平常很难见到的学生的解释。   水流顺着壶嘴落入茶碗,红茶的香气弥漫在阳光正好的室内,教授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都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不要扣你组员的分,你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后果,是吗?” 第38章   “同学,这里有人吗?”   “没,你坐吧。”   晏双起身让人进去坐下,翻了下专业书,上面密密麻麻地记了不少笔记,身边的人瞄到,感叹道:“哇,你记得好全。”   “不是光课上记的,课上来不及,下课看共享资料补充的。”   “厉害,写这么多,不会看着很乱么?”   正当晏双热火朝天地和身边的同学交流学习心得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一抬头就看见了正走进教室的纪遥。   纪遥还是老样子,冷冰冰的模样,肩头竟然还挎了个黑色的包,他看到了晏双,视线也只是燕子掠水一样轻轻过去。   晏双微微瞪大眼睛,目光追随着纪遥,看着纪遥一路走到教室最后坐下。   “他怎么来了?这节课他一次都没来过啊?”身边的同学好奇道。   晏双回过脸,轻飘飘道:“不知道啊。”   当然是为了他,晏双小拇指点在唇边,笑容若隐若现。   一节大课结束,晏双在座位上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书,时不时地装作不经意地转头往后看,犹犹豫豫,躲躲闪闪。   纪遥坐在教室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他桌上摊了本打开的专业书,白衬衣好阳光,简直是校园文里的男主模板。   长睫毛下冷淡的眼睛倏然抓住了晏双怯怯投来的目光。   晏双立刻像是受惊似的猛地转过了脸,手上一抖,已经装在帆布包里的书“哗啦啦”地掉落下来。   身边的人被搞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晏双边捡书边忙不迭地道歉。   “对不……”   一双手捡起了最后一本书。   晏双抬头。   身边熙熙攘攘,人群流动,却是一点声音都进不来了,视线全被那一个人占据,他与他这样的对视像是形成了独有的空间,除了阳光和风,再没有别的。   书递到他面前,晏双却呆愣着没有去接,抱在胸口的书一角又不堪重负地慢慢坠落,重新砸向地面,晏双才像是惊醒般地伸手抢过了纪遥手上的书,又去捡地上再次掉落的书。   他手忙脚乱,看上去样子实在太狼狈。   胸口的书悄然被大手摞起三本一起拿走。   晏双的处境一下变得轻松,他顿了顿,随后才慢慢站起身,将书先全一股脑塞进包里,回避着纪遥的目光,伸出了手,轻声道:“谢谢。”   三本书重新回到他怀里。   晏双抱着书包转身,混入人群之中。   纪遥站在窗前,看着单薄的身影如水入汪洋般消失不见。   “你说扣你的分,我倒是觉得扣不扣分对你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你反正也是到我们学院混日子的。”   “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也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不扣他的分。”   “以后你只要在我们这个学院一天,就不准旷任何一节课。”   将书拿在手里,纪遥垂着脸,心想:他们两清了。   “那个……”   低低的声音重新闯入了他的空间。   眼眸扫过去,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晏双又回来了,潮水般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他逆流站在末端,与纪遥一步之遥,表情怯懦,涨红了脸,鼓足勇气道:“我们……一起上课,可以吗?”   “我知道我答应了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是你今天来上课了,我也不想退学,我们坐在一个教室,我们还是一个宿舍,你给我捡书……”   他语无伦次,脸也越来越红,越说越急,气息都快跟不上。   “可以。”   纪遥打断了他的话,轻松地给了他所有的期盼一个明确的答案。   “走吧。”   那双干净、白皙从未受过人间疾苦的手伸到了晏双怀里,将他胸前抱住的破旧帆布包拎在手上。   晏双的双手一下空了,他伸手够住帆布包的带子,“我自己可以。”   纪遥拎起袋子,翻转给晏双看了看袋子下面的一角。   乳白色的布片磨损严重,隐约透出了里面书本的颜色。   “坏了。”   晏双张了张唇,“……那我抱着。”   “不必。”   纪遥放下了肩头自己的包,将那个破旧的帆布包塞了进去,又重新挂回肩头,“走吧。”   晏双还要再说什么,头顶被纪遥的手盖住,旋向门口,“要迟到了。”   上午两节大课,中间虽然有半个小时,但教学楼相隔甚远,又要过去抢占座位,大部分学生都是用跑的。   晏双和纪遥在教室里耽误了几分钟,脸色就很着急,他小心翼翼道:“我先过去占座,好吗?”   “嗯。”   晏双跑出去两步,又马上跑了回来。   他头发乱乱的,满脸都是担忧,“你、你会来吧?我的书……都在你那儿……”   纪遥偏了下头,视线掠过校园里高大的树丛和匆匆跑过的学生,他忽然回想起中学的时候。   那时候,纪秦两家还是邻居。   他不想上学,于是趁着保镖不注意,从侧门翻墙翻了出去,正巧落在秦家的花园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秦卿,秦卿看上去样子很狼狈,人呆坐在花丛里,压倒了一片蔷薇花,一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睁得大大的,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带我走,好不好?”   手忽然被拉住了,晏双看到纪遥的神色一下变得柔和,“我带着你。”   晏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纪遥拖着走了。   也许纪遥骨子里真正的脾性并不像他的外表展现出来的那样冰冷。   他会喜欢地下赛车,他会毫不迟疑地推翻自己对一个人的评价,也会突然地像现在这样拉着晏双的手在校园里狂奔。   他内心蕴藏着一团火焰,轻易地不让人窥见,偶尔露出一丝火苗,就足以点燃他身边路过的人。   他是无心的。   一直到将人烧成灰烬,他都是无心的。   “停——停——”晏双反手抓住纪遥的胳膊把人拉住,“就、就到这儿了。”   晏双的体力也不算差。   虐文总受没点体力在身上,床都下不来。   不过还是赶不上渣攻。   他跑得气喘,额头流汗,纪遥还是一点汗都没出,脸上白白净净的,还是那个冰雕一样的人。   “还没到,”纪遥的语气稍稍比平常高昂一点,“你跑不动了?”   晏双摆摆手,“我跑得动,这里,走上去就好。”   他放开纪遥的手臂,“书给我吧。”   纪遥没动。   晏双头又低了下去,声若蚊蝇,“被他们看见了不好。”   纪遥还是不动,他单肩背着包,径直转身上了楼梯。   晏双连忙跟了上去,伸手去够纪遥肩上的背包,又被纪遥躲开,纪遥站定在上面的一节台阶,“你先上去。”   “我的书……”晏双伸出手,双手摊开,可怜巴巴的乞求模样。   “不给。”   晏双被纪遥坦然的态度噎住,他收回手,小声道:“你怎么耍无赖啊……”   “说什么?”   晏双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心想听到了还装没听见,小纪有点东西啊。   “上去,”纪遥让开楼梯的位置,“占座。”   晏双磨磨蹭蹭地从他身边过去,还在一步三回头地犹豫。   纪遥看他这副样子,将肩上的背包摘下,伸出手臂,背包立刻悬空在了楼梯的缝隙中。   “我数到三就松手。”   没等纪遥开始数,晏双已经蹭蹭蹭地往上跑了。   纪遥收回手臂。   楼梯上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   他忽然有些羡慕晏双。   晏双是有想得到的东西。   虽然生活中有苦难追随着他,他依旧不肯放弃,执着地向他想要去的地方前进。   纪遥晃晃悠悠地上楼,发觉自己对晏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之前,他讨厌晏双的懦弱,又因懦弱而变得肮脏。   郊外车场那一拦彻底扭转了纪遥对晏双的印象。   他并不懦弱,也不愚蠢,只是命运将他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令他无法挣脱。   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第一次知道人世间的堕落有许多是身不由己的,并非自身的力量便能抗衡,甚至他想帮他,都无从下手。   教室里人坐得满了,晏双来晚了,只占到两个中间偏侧的位置,他坐在位置上,半个人向身边的位置倾斜,就像是要保护住他的战果一般,伸手小幅度地向纪遥一下两下地招。   “快来快来。”   纪遥走了过去。   在数日前曾经出现过的一幕又重现了。   教室里的学生们被高度相似的画面唤醒了记忆。   “真是纪遥!”   “纪遥怎么来了?”   “哦?又是那个跟纪遥开房的……叫什么来着?”   “上次纪遥不是没理他吗?”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教室内窃窃的议论声积少成多,汇聚成了一股不小的杂音。   晏双原本兴奋的表情在议论声中慢慢又变得不安起来,他悄悄缩回向身边座位倾斜的身体,双手在桌面上绞成一团。   纪遥斜背着包走到那一排座位,对排头的学生道:“麻烦让让。”   “哦哦。”   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靠近晏双,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背包沉重地落在晏双膝头。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重演。   最后排的几个学生已经笑着站起来,准备让纪遥坐进去了。   身边的椅子被拉开,晏双抬起脸,正看到纪遥坐定,侧脸俊秀如画,那张脸的冲击性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放大了数倍。   “看什么?”   晏双像是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从耳朵到脸都红了个透,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帆布包。   而就在那帆布包被拿出来的那一刻。   撕拉一声。   一直被磨损的那一角破了。   晏双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人已经眼疾手快地兜住了那个破旧的包。   “小心。”   纪遥将破包捞了上来,随手放到晏双的面前。   包放好,晏双却是没有拿书,视线依旧固定在纪遥的身上。   那种专注又热切的目光令纪遥都无法无动于衷,他余光扫过去,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圈却是红了,眼珠里泛出一点水光,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里面却是快要藏不住的情意。   虽然从未恋爱,但纪遥还是读懂了晏双现在这个眼神的意思。   他垂下眼眸,拒绝接收这种他无法回应的信号。   可他面对的是那个一往无前敢拦在他车前的人,余下的话语仍然固执地钻进了他的耳畔。   “真的谢谢你……纪遥。”   隐约有哽咽的声音。   他太可怜,可怜到了纪遥实在无法就那么冷落他的地步。   纪遥没有看他,却是伸手帮他从破旧的帆布包里找出了课上需要的书。   “上课吧。”   晏双泪花闪烁地看着面前的专业书,心想上课效果确实好。   后台感情线都飙到30%了,他真的是蚌埠住眼泪了!   谢谢你,小纪。   你的感情线真好刷! 第39章   下课时,教授特意留了下晏双。   晏双忙不迭地过去听候教导。   教授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原位显然是在等人的纪遥,压低了声音,偷笑着将他如何坑骗纪遥来上课的事说给了晏双听。   晏双听完后“一脸震惊”,被教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揭穿。   “这小子太傲气,该治治他。”   晏双乖巧地点了下头,小声回应,“老师说的对。”   “去吧,”教授乐呵呵地拍了下晏双的肩膀,夸赞道,“好样的。”   晏双回到座位,边收拾书,目光若有似无地流连在纪遥身上,纪遥猜教授把他们之间的约定说给了晏双听,他不想让晏双误会什么,眉头微微皱起,“我先走了。”   晏双追问道:“你去哪?”   纪遥没有回答,提着自己空落落的背包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后,晏双撇了撇嘴,心想渣攻都差不多,一动心就反常,前两个小时还拉着他的手在校园里狂奔,出演青春偶像剧,现在又变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了。   也好,张弛有度更有利于刷感情线。   晏双收拾好背包,正要日常邮件戚斐云,手机上进了条信息,是个陌生的号码。   “诚邀今日共进午餐。”   晏双:说清楚,大哥你谁啊。   对方像是隔空看透了他的心思般,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南门,纪。”   学校南门,晏双坐入熟悉的黑色豪车,这次倒是没在车上看到纪文嵩。   这次大概就是“正式的会面”了?   晏双放松地坐在后座,心如止水。   纪文嵩这控制欲超强的大家长,今天叫他过去,无非就是验收下“补课”成果,他实话实说就是了,顺便还能白嫖一顿饭。   车辆一路往前,竟驶入了去市区的高速。   晏双疑惑道:“上次不是这条路。”   前面的保镖回过头,解释道:“上次您去的是招待客人的别院,纪先生现在人在老宅。”   “老宅?很远吗?”   “不远,再有二十分钟就能到,您不必担心,不会耽误您下午的功课。”   晏双托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逗保镖道:“你会说日语吗?”   保镖很温顺地回应了,“我负责先生在国内的日程,只会一点英语。”   晏双:“你倒是什么都说啊。”   保镖笑了一下,他长得也很周正,笑起来阳光不讨人厌,“纪先生说路途花费的时间有点长,您可能会无聊,允许我陪您聊聊天。”   晏双一下失去了谈性,挥了挥手,示意保镖转过去。   保镖向他轻一点头,转过去又正襟危坐了。   晏双单手托着腮,小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嘴唇,盘算着像纪文嵩这样的危险因子干涉剧情线后会发生什么状况。   所有的剧情线就像立体的线条一般在他的大脑里构建出一个极其有条理的虚拟世界。   晏双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思绪中,连车停了都没注意到,还是保镖来给他开门,他才意识到已经到地方了。   面前又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是典型的苏派建筑,白墙灰瓦,屋顶脊角高翘,高低连绵,古朴沉静,比起上一栋建筑的刻意修饰,这里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秀美高贵之感。   出来迎接的人穿着倒是正常了,普通的衬衣西裤,脚上穿了一双布鞋,走动的时候一点声都没有,“晏先生,请跟我来。”   晏双跟着进了宅院。   里面的建筑比上次所看到的更为精美,看得出已经很有些年头,入目的亭台楼阁上刻下的字铁画银钩,缀在下头的小小落款来自各位叫得上名的书法大家。   佣人领着晏双进了圆形的拱门,撩开画着花鸟的竹帘,“请。”   晏双走入屋内,整间屋子装饰得极为精美,堂内摆了一张八仙桌,两侧各放置了一张椅子,光从木头的色泽上看,就知道这一套器具价值极高。   晏双回头,撩开竹帘,问道:“纪先生人呢?”   “纪先生临时有个电话,马上就来。”   晏双放下竹帘,只能先在屋内等待,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闷,于是推开了墙边镂空的窗户,窗户边有一棵顶端泛着黄色的不知名花树,香气清新,晏双双手压着窗沿,深吸了一口气。   “……我对你无能的理由不感兴趣。”   晏双听到声音,低头一看,乌黑的头顶,两侧隐约的白,正在树下打电话的不是纪文嵩又是谁?   似乎是察觉到了上面的视线,纪文嵩扭过脸,深沉的目光扫过来,晏双下意识地伸手要关窗。   纪文嵩见状,却是伸手在空中有力地一顿,示意没有关系,回过脸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涉。   “中秋之前必须到达,事情我已经交给你,该借给你的力量也都借给你了,”纪文嵩说话的调子不紧不慢,而那种深入骨髓的压迫感却是一个字比一个字更强烈,“东西不到,你以后也不必回国了。”   “……不要令我失望。”   语气温柔到了极致,压迫感也强到了极致。   晏双在楼上听着都觉得纪文嵩对电话那头人的耐心已经告罄,这已经是最后通牒。   打完电话,纪文嵩回头对晏双笑了笑,他站在楼下仰视,神情也是那么地自然闲适,还是长辈的和蔼做派,“饿了吗?”   “还好。”晏双随口道。   纪文嵩点点头,向不远处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佣人小跑过来,将手机递给佣人,随手拍了拍肩头落下的嫩黄色小花,纪文嵩在晏双的注视下穿过花树步履沉稳地上楼了。   竹帘撩开,纪文嵩先道:“真不好意思,耽误了一会儿。”   “没关系。”晏双柔顺道。   这或许真是纪文嵩的老巢,他今天穿的很随意,一件有些旧的灰衬衣,淡色的长裤,脚上也穿了一双布鞋,态度也比前两次随意了很多,和颜悦色道:“快要入秋了,今天中午我让厨房准备了一点温补的菜式,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晏双心中吐槽,想合他的口味不会提前问他的意见啊,独裁者粉饰太平的说辞。   “我不挑食。”   “看得出来,”纪文嵩微笑道,“你是很懂事的孩子。”   纪文嵩和秦羽白一样,伙食值得信赖,午饭主要是河鲜,厨师技艺高超,鲜美得让人咋舌,从前菜到收尾的甜品都无可挑剔,意外地真的很合晏双的口味。   晏双快要吃完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今天厨房准备的菜品大部分都是他这几天在外头吃过的。   食材的品类相同,只是做法不同。   那条鱼,就是晏双打包送给戚斐云的。   最后一道甜品,与“雪晴”的样子不同,味道却是极其地相近,量也大了不少。   “中午的菜式还喜欢吗?”   纪文嵩温和道。   “喜欢。”晏双安静道。   纪文嵩笑了,眼角细纹微弯,“那我该奖励厨房了。”   晏双表示他很安静不想多逼逼。   “我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当面感谢你。”   纪文嵩心情很好道:“你做的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好。”   晏双微笑了一下,“谢谢。”   “你想要什么奖励?”   晏双沉默一会儿,道:“纪先生可以向上次那样以我的名义向星星福利院捐赠吗?”   “这不算奖励。”纪文嵩道。   晏双心中轻叹了口气,薅羊毛咋就这么难呢?   “我派人去实地考察了一下那个福利院,里面环境乱糟糟的,设施落后,绿化也不达标,很不利于小朋友们的健康成长,”纪文嵩接过佣人手里的热毛巾擦手,温和道,“你不用担心,那个地方很快就会焕然一新。”   晏双心情复杂,这种大家长式的包办作风看样子是为你周全了,实际的效果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纪文嵩擦了手,笑道:“你的样子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满意。”   晏双心想无论怎么说这也算件好事,放松心情道:“没有,我很感谢纪先生的好意。”   纪文嵩把毛巾递给佣人,摇了摇头,含笑道:“你在想,这个人又自作主张了,真讨厌,对不对?”   晏双也笑了,含蓄道:“没有的事。”   纪文嵩笑而不语,目光在晏双的脸上温柔又叹息般地流连了很久,“真可惜,你不是我的孩子。”   晏双心想他终于知道纪遥那种张嘴就说的脾气是遗传谁的了。   “纪遥……他是个天才。”看在福利院那么多小孩子的份上,晏双劝慰了一下老父亲。   “天才?”纪文嵩摇摇头,语气不屑,“我没有见过像他这么愚蠢的天才。”   晏双对当家庭调解员没什么兴趣,于是又沉默了下来。   “你还没有说你想要什么奖励?”纪文嵩话锋一转,又问道。   晏双知道他不说出点什么来,纪文嵩是不罢休了,他想了想,道:“我能先存着吗?如果有一天我需要纪先生的帮助的话,纪先生能帮我一个忙吗?”   “可以。”   纪文嵩没有半点犹豫。   晏双微怔了一下,纪文嵩道:“怎么了?”   晏双明白,像纪文嵩这样的人,在他面前必须是个透明人,所有的情绪都得向他交待、解释。   “我只是想,”晏双斟酌了一下词语,“您答应得这么快,好像一点不担心我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当然。”纪文嵩站起身,向晏双伸出了手。   晏双迟疑了一下,把手递给了纪文嵩,纪文嵩的手温暖又干燥,掌心有些不规则的薄茧,他看样子真的将晏双当作小孩来看待,牵着晏双的手走向门外,“你这么懂事,会有分寸的,而且我想……”他亲自撩开竹帘,回眸对晏双微笑了一下,温和道,“哄小朋友开心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太难。” 第40章   “……上季度的销售额相比去年同期要增长了33%,与电商平台联合的节日促销也超额完成了清库存的任务……”   商场大厦内路过的顾客忍不住频频向两个站在一起的男人投去目光。   两个男人都是西服笔挺,个高腿长,人长得也帅,一个像混血,高眉深目五官浓烈,一个就斯斯文文地看着很精英范,两个都是人间极品,站在一起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你不用跟着我,”秦羽白对商厦的负责人道,“忙你的去吧。”   负责人忙道:“秦总,您真是说笑了,您都亲自下基层来微服私访了,我哪还有别的事忙。”   秦羽白淡淡瞥他一眼,“我付你薪水不是让你对着我溜须拍马的,没事干你可以回家歇着。”   负责人惊得一身冷汗,忙不迭地说自己会错意,请秦总谅解,识趣地退了下去。   这家商场在如今偌大秦氏的产业版图中可以说是不值一提,但秦羽白一直都很看重这里。   这里是秦氏当年的“祖产”,饱含祖辈们艰苦创业的心血,前几年亏损得厉害,每年都会被提上关闭的日程。   秦羽白力排众议,倒贴了钱养着这座商厦,这两年也终于有点起色了。   今天是周五,下午商厦里的人流量就开始增加,秦羽白不厌其烦地一间间店铺看过去。   商场的地段本来是很不错的,可惜城市变迁发展,黄金地段眨眼就变成洼地,周边拆拆建建,弄出了一堆烂尾楼,道路也是久修不好,在如今纸醉金迷的都市成了一个废弃的角落。   秦羽白不肯放弃这片祖产,另辟蹊径地将周边做成一个另类艺术文创,吸引年轻人的目光,才总算让这家商厦焕发新生。   这里就像秦氏这所老旧破船的化身,行走在这间商厦里,秦羽白能感到那些腐朽的东西正在他手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他的责任,亦是他的骄傲。   “差不多了……”秦羽白正准备叫魏易尘下去开车,目光却被前面不远处的商铺吸引住了。   魏易尘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地像团空气,此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一家卖电脑的商铺。   商铺里白色的灯光很打眼,门口挂了促销的牌子。   秦羽白的脚步挪了过去。   商铺里的销售看到有人进来,气度不凡的模样,心想这是大单来了啊,连忙上去热情地招呼,“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秦羽白目光从陈列在柜台上的笔记本上一一掠过,薄唇微抿,面上神情莫测。   魏易尘跟在他身后,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晏双。   晏双去学校后已经失联足足一周。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魏易尘的私人手机再次沉寂下来,没有人再来打扰。   对此,他并不焦躁。   晏双的手段他已经领教不少,他大概能猜测到晏双这样的冷落也是另一种牵制。   而他的雇主显然还不知道他的情人是个怎样玩弄人心的高手,自顾自地陷入了纠结之中,工作效率大大降低。   现在,看上去他的雇主正想为他那个总是捧着手机学习的小情人购入一台新的笔记本。   魏易尘毫不意外。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晏双一定会收服他这位雇主,将这位资本家从血到肉都屠戮殆尽。   “这笔记本……”秦羽白用手指了指面前的一台,“性能怎么样?”   销售立刻细致地介绍了起来。   “先生,这一款笔记本是目前卖得最好的一款,轻薄又耐用,配置已经是在笔记本的基础上做到顶尖了。”   秦羽白“嗯”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销售看他下不了决心,继续道:“先生您主要的用途是什么呢?办公、游戏,还是绘图?您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说,我可以根据您的需求为您推荐的。”   秦羽白挥了挥手,“不必。” 目光依旧注视着那台笔记本。   销售被他居高临下的态度震住,真不敢再说什么,悄悄瞥了一眼跟在秦羽白身后的魏易尘,心想这两个人该不是上面来巡店的吧。   不愧是金牌销售,猜测接近于事实。   秦羽白伸手抚摸了笔记本光滑的外壳,又把笔记本拿起来颠了颠重量,放下笔记本后试了试一旁配套鼠标的灵敏度。   他在一台市面上卖得最好的笔记本电脑前至少浪费了三分钟的时间,很认真地将这台笔记本研究了个透彻。   当销售甚至魏易尘都认为他会买单付款时,秦羽白收回了手,他转过身,脸上那种飘忽又游离的表情已经全然消失,“走吧。”   魏易尘开车载着秦羽白回到秦宅,两人下车,刚迈入台阶,就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   秦家有个不喜欢吵闹的小少爷和忙碌的大少爷,连带着整栋宅子都死气沉沉,佣人们也都像哑巴。   “真的不用……”   “晏先生,你就不要客气了,直接脱下来吧,反正都是要洗的。”   “他算哪门子先生?”   坏脾气主人的声音响起,跟晏双争着要抢走他身上T恤的佣人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躲到一边。   秦羽白黑着脸走了进来,看到晏双的模样,先瞪了过去,“怎么回事?搞成这样。”   晏双的样子很狼狈,从头发到衬衣都溅了不少泥,甚至连镜片上都沾了泥点。   “没什么,”晏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平淡道:“我不小心在花园里摔了一跤。”   “说的什么鬼话。”   秦羽白向晏双走过去。   寒暄和尴尬在这种奇特的会面下消失了,他像是每天都会见到晏双一样,自然地拎起晏双T恤的一角,用责备的语气道:“摔跤?只摔上身?”   “我脸着地。”   “哈,你是不是觉得你还挺幽默的?”   魏易尘默默地听着两人有来有回地斗嘴,很快就把问题下降到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顶嘴”、“不想见我我可以走”这种低幼的情绪对抗上。   他的雇主全情投入,火冒三丈地拉着小情人的手往楼上拽。   而另一位演技精湛,被柔弱地拖着往上走,还不忘回头对他眨了下眼睛。   镜片上的泥点也掩盖不住的晶亮眼睛,就一下,足够眨得人心跳加速。   一旁惊魂未定的佣人看到管家脸上淡淡的笑容时又吓了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管家也关心起了这件事。   佣人解释道:“花匠在处理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晏先生。”   事实是晏双对花卉的种植似乎很感兴趣,在花匠的提醒中依旧在不安全的距离围观,才导致他溅了一身的泥点。   “趴好了!”   “你放开我……”   “闭嘴,吵什么吵,还嫌自己不够脏?”   晏双被秦羽白强行按在浴缸前。   他正在给他冲洗头发上的泥点。   脏污的水打着滚流入雪白的浴缸,晏双一直在小幅度地挣扎,令秦羽白感觉自己像在给捡回来的流浪猫清洗。   “再动?”秦羽白语气强硬,掌心扣住晏双的脖子。   “你……”水流太大,晏双闭着眼睛,语气逐渐无奈,“水太烫了。”   “多事。”   水温降了下来。   浴室里慢慢又静了下来,只有哗哗的水流声,热气逐渐弥漫开来,弱化了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   晏双也安分下来。   流浪猫终于接受了被人豢养的现实,收起了锐利的爪子,开始乖乖地受人摆布,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试探他的底线。   “衣服也脱了,弄得这么脏。”秦羽白冷厉道。   T恤被悄然翻卷推上,发出细碎的声音,淹没在了水流声中。   掌心和柔嫩的皮肤接触,被他所控制住的小猫微微一颤,依然没有反抗。   大概是浴室里的热气会让人变得迟钝,秦羽白的思绪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大脑里诚实地浮现出最真实的感受——晏双回来了,他很高兴。   手指忽然被用力攥住,小猫阻止了他的动作。   晏双似乎终于忍耐到了极限,他躲开上方的水流扭过脸,他的脸蛋被热气蒸得红红的,眼睛也很亮,氤氲着淡淡的水汽,语气冷淡道:“你要做就做,别做这些奇怪的事。”   秦羽白盯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他忽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们已经上了很多次床,其实却从未真正地做过愛。   每一次结束后,他都只比上一次更焦躁。   是少了什么?还是他想更多地得到什么?   浴室的门和窗户都关得太紧了,缺氧导致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也分不清了,也或许……是他不想分清……   握住金属管的手松开,金属管跌落在浴缸里,被里面强劲的水流绞成了一条乱咬的蛇,在浴缸里扭曲地喷洒着水流,将逐渐靠近的两人都浇得湿透。   水珠滚过丰润的唇,湿润又夺目,它有伊甸园禁果般的红,也有同样引人堕落的诱惑力。   靠近的动作是不由自主、不受支配的,等到秦羽白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嘴唇落了个空——晏双躲过去了。   气氛一瞬凝滞,水流滋滋的声音充斥着整间浴室。   晏双咬了下唇,他神情淡漠,眼珠回避着死死盯着他的秦羽白望向空气中虚无的一点,平静道:“你不是说,只有相爱的人才能接吻吗?”   醉酒的回忆因为这句话骤然返回到了秦羽白的脑海中,酒精也像是重新钻进他的血管,那夜未尽的冲动不停鼓噪。   秦羽白捏住了晏双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冷道:“谁说我们不相爱?”   那双永远冷淡又倔强的眼睛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是秦羽白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真的爱上他了。   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来回涤荡,散发出了喊叫般的回声。   极力克制住手掌的发抖,秦羽白慢条斯理,内心涌上的不是快意,而是近乎两败俱伤的冲动。   “我爱你的身体,你爱我的钱。” 第41章   案头灯光昏暗,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   雇主的效率降低就意味着属下要更加用心。   合上笔记本,魏易尘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鼻梁。   太阳穴酸胀着,砰砰乱跳,与心跳的频率逐渐相符,头顶和胸膛共振的感觉很糟,这是身体过度疲劳对他发出的警告。   深吸了一口气,魏易尘按住桌面起身,走进浴室快速地洗了个澡出来,擦着湿发摸了下床头的手机,11点了,放下手机坐到柔软的床上,魏易尘擦拭头发的动作逐渐变慢,最终还是放下了毛巾。   外套挂在衣架上,内衬里藏了另一个手机。   只有一个联系人的手机。   这段时间这个手机一直都静悄悄的,像被人遗忘的旧玩具。   魏易尘站在笔直垂下的外套前伫立良久,才伸手从西服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说不上是意料之中还是意外,手机依旧没有信息。   没有把手机放回内衬,手上拿着手机,魏易尘头发半湿地躺回了床上。   手机里的信息不多,一条一条地翻过去,很快就翻到了头。   “没事,想你。”   屏幕上闪烁着微光,反射出了他此刻微勾的唇角。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游移了很久还是松开了,算了,打扰别人的夜间运动可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脑海里忽然有了出格的想象。   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呢?   晏双慵懒地趴在床上,脖子微微扬起,双眼迷离地盯着屏幕,漫不经心地回复了他的猎物,然后回眸勾上他身后努力耕耘的金主,奖赏般地献上他鲜红的唇。   喉咙痒痒的,想抽一支烟。   手机震了一下。   一瞬间,魏易尘差点分不清手机上的信息到底是他的想象还是现实。   ——“好饿,想偷吃。”   屋内安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凝视了那几个字好一会儿,魏易尘才一下笑了出来。   白天散落在这栋宅子里的各个佣人都悄悄蛰伏起来,整栋楼一片漆黑,魏易尘漫步其中,想到晏双曾提过的“鬼宅”一说,不禁莞尔一笑。   这座宅子里现在的确有了一只鬼。   那只鬼赤着脚坐在厨房的大理石台上,冷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藏在蔷薇花的倒影里,笑意盈盈地问:“哪里有吃的,我好饿。”   “咦,”晏双笑着招了招手,“你没戴眼镜哎,过来我看看。”   语气和态度都太像逗弄宠物了。   被这样轻贱地对待,魏易尘却只是面色平静地上前。   距离越来越近,一直到腰腹贴上了晏双垂着的膝盖。   真丝睡袍轻薄而柔软,晏双的膝盖透过棉质睡裤抵到了坚硬的腹肌,他垂下眼眸,望着严丝合缝的睡袍与睡裤,轻笑了一下。   冷落了管家这么久,管家也有小情绪啊。   晏双伸出食指,轻轻搭上面前那枚凸出的喉结,喉结微一滚动,指尖的指甲就已经毫不留恋地慢慢向上滑动,刻意地带了一点力道,仿佛要划伤那脆弱的咽喉一般,一直到了下巴处才停下,微一用力,抬起了那张俊脸。   失去了眼镜遮蔽的那双眼睛看上去少了几分薄情,瞳仁意外的清澈,湿发柔顺地披散着,看上去竟然还有几分晨间雨露般的清新。   “真好看……”晏双柔声道,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容,然后马上甩开了手,语气又转向嫌弃,“可惜不顶饿,”膝盖顶开贴近的腹部,晏双坦然道:“我饿了,找不到吃的。”   “厨房今天没有开饭,”魏易尘后退半步,弯腰去打开一个隐蔽的柜子,平静道,“因为他们的主人回来以后一直在楼上没有下来过。”   接近四个小时,主卧的那一片几乎都成了禁区,佣人们都不敢轻易靠近,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动静。   晏双完全不接他的话,“这里藏了什么好吃的?”   “佣人们用来充饥的速食品。”   面包柔软蓬松,加上管家热的一杯牛奶,晏双享受着他的夜宵,双腿轻轻晃荡着,看上去心情很好。   魏易尘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等待收拾残局。   外头的月光越来越亮,视线也逐渐适应了黑暗。   红唇上挂着一点白色的牛奶渍,湿润又柔软,原本就丰润的唇微微肿胀着,上嘴唇贴着剥离杯,唇珠嘟起来的模样。   和之前的自伤的咬痕不同。   晏双的唇珠是被吸肿的。   黑白分明的眼珠挪向眼尾,晏双在用余光看他,喝完了最后一滴牛奶,他说:“夜宵很不错,我回件礼物给你,好不好?”   赤脚轻盈地跃上台阶,晏双扶着栏杆,回头向他勾了勾手,无声道:“上来。”   是梦还是现实?   魏易尘踏上台阶,的确是踩在实地。   不是梦,魏易尘清醒地想到。   小门开了却没关,只留了一条缝隙。   他要他自己推门进来。   魏易尘站在门口,走廊里一片安宁,绕过一个拐角,就是他雇主的房间。   想必他的雇主享受过温香软玉之后,现在应该已经满足地入眠了,哪里会知道他的情人会悄悄溜出房间,出来偷吃呢?   伸手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依旧是黑暗的。   晏双没有开灯,他弯着腰站在衣柜前,回头对魏易尘又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衣柜打开的第三扇门,声音压得很低,“嘘,轻点,你的主人就睡在后面,随时都会进来。”   衣柜上一条条的木头立刻就令魏易尘想到了秦羽白卧室里的那幅画。   原来如此。   房间里所有的声响都瞬间在耳膜内放大了数倍,一点点的动静都有可能吵醒他们共同的主人。   太危险了。   危险到了令他兴奋颤抖的地步。   拉链拉开的声音吵闹得就像子弹出膛。   晏双在开行李箱。   “这次来我也没打算住多久,”晏双在行李箱里翻找着,“不过我给你带了礼物。”   一条在黑夜中仍然熠熠生辉的火红长裙出现在魏易尘的面前。   魏易尘可以肯定了,无论面前的事如何真实,它一定是一场梦。   这么昂贵的裙子碍于那个掌控欲爆棚的纪先生不能出售,晏双早就想好了要废物利用,在合适的时机将它穿给合适的人看。   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了。   旧T恤和旧睡裤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魏易尘站在书桌旁,像在看一出诡秘的哑剧。   这场剧目早在很久以前就预告过,预告单出了一次又一次,将他的胃口吊得极高,已经几乎让他丧失了期待。   但仍然高出了他的期待。   如果纪文嵩在这里,他就会发现晏双对他到底敷衍得有多彻底。   火红的裙子被指尖松松地勾着,它像一道光穿过了雪白的云,红色的丝绸顺着优美的躯体慢慢垂坠,如同情人的手般滑过白皙的肌肤。   还是太快了。   比起穿,或许亲手脱这条裙子才是更佳的选择,这样脱它的人就能掌握频率,尽情地享受这具美丽身体半遮半掩的风情。   晏双似乎看穿了魏易尘的心思,他没有伸手去够身后的拉链,而是拉起了裙摆,在房间里灵巧地转了个圈。   没有背部拉链的束缚,细细的肩带在转动中坠落,腰身完美的剪裁没有让这条红裙彻底从身上落下,它像花苞一般托住了这具如艺术品般的身体。   红云在转动中靠近,柑橘的香气浓烈地在他周围散开。   靠得近了,就能在黑暗中看到无暇的躯体上那些新鲜的吻痕。   对待这样绝顶的艺术品怎么能这么粗鲁?   魏易尘背着双手,在红裙将要离开远去时,终于伸出了手,抓住了这个深夜的梦。   晏双微微喘着气靠在管家有力的臂膀里,眼角含笑,“好看吗?”   魏易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乌发从他眉心散落,脸色白里透红,红唇微张,呼出一点热气。   既然是梦,荒唐一点又怎么样?   嘴唇重重地压了上去,柔软的触感鲜明得令心跳加速到了快要超出承受范围内的极限。   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随即立刻推开了他。   “啪——”   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   甚至于都没让魏易尘的脸偏一下。   晏双还是在笑,没有被冒犯的恼怒,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神情还带了些戏谑,似乎在嘲讽他轻易遭受了诱惑,他吻过的红唇微张,无声地作出了口型,动作很慢,以保证他能看得清楚。   “你——不——配——”   回到房间躺回床上,魏易尘依然在笑,他控制不住自己发出无意义的笑声,像是飘在云端般浑身发软。   晏双……晏双……晏双……   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   左手盖住微微发烫的脸颊,魏易尘自嘲地想:原来他还有受虐的倾向。   他给了他一个吻,他还了他一个巴掌,他不觉得生气耻辱,倒觉得这些都是晏双送他的礼物。   原来“礼物”是这样好的东西。   他第一次对生日也开始期待了起来。   如果是晏双的话,也许可以有所期待?   不回礼的话就太失礼了。   魏易尘拿了自己的私人手机,确保对方会在明天将笔记本送达后下了订单。   看样子他要比他的雇主更差劲一点,魏易尘再次嘲笑了一下自己,在夜色中回味着,难以入眠……   秦羽白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床铺——空的,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掀开被子,看到皱成一团的床单才确信昨天晚上并不是一场荒唐的梦。   昨晚,从浴室到卧室,所有的细节一点不落地全在脑子里,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个疯狂索求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秦羽白无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接吻了。   还不止一个。   喉咙干涩,心脏乱跳。   秦羽白呆坐在床上很久,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消除昨天晚上对他的影响。   交易。   他和晏双是交易。   昨晚超出了交易该有的部分,那他就用交易再还回来。   商厦负责人一大早接到了大老板电话,惊得气都快喘不匀了,生怕是昨天巡店出了什么纰漏,结果大老板只是吩咐他去三楼的商铺拿一台笔记本电脑送到家里。   负责人松了口气,追问道:“您要哪一款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负责人都想打自己的嘴嫌弃自己多嘴,大老板要的那肯定是最好的啊。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了回应。   “最新、最贵的那一款。”   “不挂公账,挂我的私账。”   “今天就送过来。” 第42章   晏双混在佣人堆里在偏厅吃早饭。   秦家的佣人对他挺好,热情又自然,没有因为晏双“特殊的身份”就疏远他,让晏双感到非常地自在。   该说不说,还是和劳动人民在一起最舒服。   之后,等他结束这个退休世界,买下他心爱的星球,他就在星球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耕种植,好不快活。   再养几头猪吧。   猪肉香香。   晏双叉了一片火腿,美滋滋地想。   “魏管家早。”   佣人们看到魏易尘来了,纷纷站起来打招呼,晏双也跟在里头惶恐地站起来,像模像样地跟着弯腰,“魏管家早。”   “早。”魏易尘和众人打了招呼,目光在晏双身上停顿了一瞬之后才在长桌下坐下。   魏管家人一到,佣人们都有点别扭,毕竟管家掌握着他们这些佣人的生杀大权,相当于整个家里的半个主人,佣人们赶紧结束了早餐的收尾和闲聊,逐个离开。   几分钟后,长长的餐桌上就只剩下了晏双和魏易尘。   晏双慢条斯理地给烤得金黄的吐司涂上果酱,“有些人的人缘真是太差了,一来就把人全吓跑了。”   魏易尘喝下一点咖啡,昨天晚上他没休息好,精神有些不济,听到晏双的调侃,也只是眼神轻轻落在他身上,看样子,晏双睡得很好,面色白里透红,眼下一点青黑都无,整张脸都白皙透亮,散发着活力。   看来,昨晚无论是他的雇主还是他,都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   很好。   魏易尘勾唇微笑了一下,“以后我会注意,”嘴唇沾了一点咖啡放下,“搞好人际关系。”   “从现在开始改变,”晏双推了下自己面前的杯子,颐指气使,“来,倒牛奶。”   嘴角上扬得只能用咖啡杯挡住,魏易尘从善如流地拿起桌边的牛奶瓶给晏双倒上牛奶,只倒了一半就被晏双喊停。   “再给我倒点咖啡。”   手去拿咖啡壶时,又接到了新的任性指令。   “就要你手上的就行。”   魏易尘撇过眼。   晏双满脸无辜,“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咖啡呢,闻起来像烧焦了一样,不过看你们都那么喜欢喝,我也想试试,”他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打开,比划了一下,“就一点点。”   黑色的液体从深色的咖啡杯倒入玻璃制的牛奶杯,只一点点就将整杯白色的液体染成了巧克力色。   “够了够了。”   晏双忙不迭地叫停,盯着那一杯咖啡加奶看了一会儿,又凑上去闻了闻,才捧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呕……”   晏双皱了皱脸,满脸嫌弃地说了声“苦”,又看了一边双眼含笑的魏易尘,眼神里都写满了匪夷所思,“你们的味蕾有问题吗?”   魏易尘又喝了一口咖啡,醇香的苦味在口腔里弥漫,“习惯就好。”   “不理解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不好喝的东西。”   将玻璃杯推到魏易尘面前,晏双跳下座位,“我不喝了。”   棕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微晃荡,魏易尘端着咖啡杯,心想这样难得的孩子气是不是也是装的呢?   在晏双身上他已经有点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了。   就像面前这杯牛奶和咖啡的混合体。   魏易尘放下咖啡杯,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嘴角顿时翘得更高了。   哪里苦。   吃了早饭,晏双想回到自己房间处理作业,却是被佣人叫到了书房。   资本家又在工作。   昨天晚上并不“相爱”的两个人接吻了。   为了装作生疏的样子,晏双可是煞费苦心。   不过毕竟是渣攻,很快就进步神速,也免得他装了,两人吻得可是难分难解。   现在资本家又摆出一副下床不认人的冷酷脸孔了。   “坐。”   秦羽白正在笔记本上敲打着,晏双进来,他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   晏双坐下,“干什么?”   “陪我。”   充满了暧昧的两个字从秦羽白那张嘴里说出来就一点温情也无了,全是疏离和冷漠。   有时候晏双真的佩服秦羽白的敬业。   把古早霸总那种别扭拿捏得死死的,太适合搞虐恋了!   昨晚感情线的进度条也已经升到35%,小胜小纪一筹。   “我还有作业。”   “就在这儿写。”秦羽白语气随意,好似一点都不担心晏双会拒绝。   果然,晏双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去拿书。”   也到了他该表演的时候了!不能输给秦羽白!   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互不干涉,指尖敲打键盘的声音和笔尖滑过纸张的声音竟然意外地和谐。   秦羽白余光越过电脑,看到晏双低着头写字,长发都垂到了纸上,“头发这么长,该剪了。”   晏双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时间。”   “中秋放假,去把头发剪了。”   “中秋我要打工。”   秦羽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去剪头发,这是命令。”   晏双默默地低下了头,既没有顺从也没有反驳,这对于秦羽白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   越是倔强的人,一旦被驯服就越是柔软。   这还只是开始呢,也许以后晏双会展现出更加柔和的样子。   心情很复杂,愉悦之中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大学作业不都是交电子稿,你写这么多有什么用?”秦羽白道。   晏双低着头写字,“回学校去机房打好,很快的。”   秦羽白险些又要被气到。   他的电脑不想用是吧,等会他倒要看看等新的笔记本来了,晏双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秦羽白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屋内安静得让人很舒服,秦羽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终于有个人陪着他了……   即使这个人是他花钱买来的。   一旁的手机在临近中午时终于响了起来,“秦总,事情是这样的……”   电话那头的商场负责人听上去语气很焦虑,“您要的那款笔记本商场没库存了,昨天晚上最后一台已经发走了,其他店铺我也都问了,您说这也真是太不巧了,现在全城都断货了,店里也只剩下一台展示用的样机,样机不算新机了,我肯定不能给您拿,要不,您等一等,大概再过个两天,机器就能到货。”   “没事,”秦羽白微皱起了眉,虽然不快,但这事的确不能怪负责人,他看了晏双一眼,含糊道,“中秋节之前,东西必须到。”   晏双挑了挑眉,心想中秋到底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地都要求东西必须到。   那好,他也立个小目标,中秋节必须把大蛋的数据刷到50%!   挂了电话,秦羽白捕捉到晏双窥探的眼神,不知怎么,心情变得很好,这成天犯倔的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是在给他买东西。   “时间差不多了,下去吃午饭。”秦羽白自然道,推开椅子起身。   晏双还是坐着,等秦羽白不耐烦地催了一句,才磨磨蹭蹭地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秦羽白也没强求晏双走在他身边。   楼下的饭厅里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秦羽白吃饭不喜欢有人伺候,佣人们也已经去偏厅开饭,他独自在饭桌上坐下,看到晏双往偏厅走,喝止道:“走哪儿去?!”   晏双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轻飘飘的,“吃饭。”   如果换作是之前,秦羽白一定会冷嘲热讽几句晏双下贱,然后让他滚去和佣人一起吃饭。   “干什么,怕我毒死你,”秦羽白的语气依旧刻薄,“坐下,陪我吃饭。”   能将所有的话都说成最难听的样子,晏双也是挺佩服秦羽白的。   还是要多多学习啊!   秦羽白的伙食的确是顶。   厨房不知道是按几个人的量准备的,反正菜品多到让人眼花缭乱,晏双也不客气,挑自己爱吃的。   碗里忽然被放进了一块排骨。   “多吃点肉,”秦羽白面无表情,“瘦得咯手。”   经、经典台词。   晏双忍住笑出声的冲动,猛扒了一口大米饭。   可恶。   穿书局真的太坏了。   狗血古早剧情虐倒还好,有时候是真搞笑。   埋头苦吃的晏双令秦羽白的食欲都好了不少。   放在身边也好,也许他终于找到了使用这个替身的正确方法,不需要多想,多探究,只需要享受当下的放松就好。   一顿饭吃到尾声,秦羽白一上午的心情好到了顶点,饶有兴致道:“下午我没什么事,带你去把头发剪了。”   “我不想去。”晏双拒绝道。   秦羽白没有发火,“为什么?”   晏双垂着脸,长发遮住大片的额头,“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   秦羽白伸出手,撩开晏双额前的刘海,英俊的脸上难得地带有一丝笑意,“怎么,想留长了当个女孩子?”   晏双:是啊,他还穿女装呢,可好看了。   看到晏双脸红的样子,秦羽白的心情更好了,好到他想拉着人立刻上楼,提前将他预备的……算是惊喜吧在这个人面前戳破,来看看这张脸还会出现什么他没看到过的表情。   “先生……”   屋外的保安忽然进来了。   秦羽白放下手,偏过脸问道:“什么事?”   保安有些惶恐,他本来是想找魏易尘的,打了两个室内电话都没人接。   “魏管家有个贵重物品需要本人签单,电话没联系上。”   “哦?”   秦羽白站起身,人走向偏厅,发现偏厅的佣人们正在和魏易尘一起用午餐,说说笑笑的,本该留守在电话旁的佣人也加入了聊天队伍。   秦羽白难得地没有因为佣人的偷懒而发怒,而是选择悄悄地离开。   他今天的确心情很好,足以宽容一切错误。   “您好,您是魏先生吗?”   “嗯。”   秦羽白随口答道,接过笔签下的却是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的效力比魏易尘的强不知多少倍,他这么想道。   接过分量不轻的包裹,秦羽白看着略有些眼熟的外包装logo,眉头慢慢皱起,心想他这是在哪里见过这个logo呢?   “哎,不对啊,您这签的名不是魏易尘啊,”快递员看到单子急了,忙伸手要去拿回包裹,“这可是大几万的笔记本电脑,先生,咱不能开玩笑的。”   他手刚碰到包裹,那个嚣张地签下和单主不一样名字的人猛地抬头,冷厉的光芒扫了过来,吓得他手一抖,不敢再去碰。   “你说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啊,我说这大几万的东西……”   “笔记本电脑。”   秦羽白重复了一遍。   快递员愣了神,“对、对啊,您能不能让魏先生本人出来签收,咱们公司有、有……”剩下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对方的脸色实在太恐怖,简直像要吃人似的。   秦羽白冷静地,慢条斯理地拆开了包裹。   的确是昨天在商铺里看到的那一款。   还是礼盒装。   现在有两个可能性摆在他面前。   第一,他聪明的助理提前就猜到了他需要这台笔记本,抢在他之前下了单。   第二,他这位完全不缺电脑用的助理购入了一台昂贵的笔记本,作为送给某个人的礼物。   “小裙子”。   那个奇特的称呼蓦然地浮现在他脑海。   怀疑的种子在某个瞬间曾经种下过,因自负而被忽略,现在这颗种子被巧合所催化,再次破土而出……   秦羽白的大脑几乎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一张脸。   晏双。 第43章   “魏管家,你的快递。”   被佣人们簇拥着游刃有余交际的人站起身,微笑着接过东西,对周围的人道:“今天就聊到这儿,都去工作吧。”   佣人们今天和管家进行了愉快的聊天,个个都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魏易尘叫住递给他快递的保安,“是你帮我签收的?”   保安面不改色,“是的。”   “谢谢。”   很好,他的雇主果然起了疑心。   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   贴身放置的手机在第一次震动的时候,魏易尘就察觉了,他一直端着咖啡杯,保持着平常不易见的随和态度,将屋内几乎所有的佣人都留在了偏厅里说笑,完全没去理会手机的震动。   焦躁的快递员急着让人签收,只能央求门口的保安,保安不敢随便做主,打室内的电话却没有佣人接听,只好跑进室内,率先进到外面的餐厅,向他们的主人报告情况。   这位主人一向将属下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从来没有丝毫的隐私边界可言。   得知情况后,他大概率不会纡尊降贵地亲自来叫人,而是带着怒气先去签收东西,之后再和莫名其妙失联的管家算账。   当然,事情进行到他所预料的尾声之前,主人已经先发现他的管家购入的是他昨天在商场流连不已、给予许多关注的商品。   他的主人应该会疑惑他为什么会购入这件他本身完全不需要的商品呢?   还是……以礼物的形式。   跟在这位雇主身边三年,魏易尘深知他的这位雇主在商场上具有狼一般敏锐的直觉,之所以没有察觉到身边小情人的真面目,只是因为他没有真正花心思在那个人身上。   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既然昨晚都已经收到了那么合心意的礼物,当然要回应同样级别的礼物了。   他得帮他一把。   希望他的小裙子喜欢。   轻轻放下咖啡杯,魏易尘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拎起礼盒上楼。   书房门打开,秦羽白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晏双的背上。   单薄是晏双给人的第一印象。   一个身材单薄的男人很容易降低人的戒心,让人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是无害的。   手掌虚虚地落在晏双头顶,五指成爪,在脑海里他已狠狠地揪起那缕乌发,将这个单薄的人从椅子上扯下来,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你喜欢穿裙子吗?”   掌心慢慢落下,轻揉了一下发顶,语气平静,“作业很多?”   “嗯……”头微微偏了过去,躲开了他的手掌,“写起来是要多一点。”   秦羽白轻声道:“我给你买台电脑吧。”   那张脸诧异地抬了起来。   白净的脸一下就能望到底,无遮无掩,他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此时,他脸色微红,嘴唇却还是倔强地抿着,“我不要你的东西,”似乎是怕他坏脾气的主人生气,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了。”   真是倔得惹人怜爱。   秦羽白定定地看着晏双。   那双眼睛即使被薄薄的镜片挡住看着也是那么的清澈,他的眼里一览无余,毫无心机,他是落入陷阱的羔羊,在猎人面前也会敞开肚皮任人宰割,于是猎人也不再忍心下手,而只是轻抚他的皮毛,甚至想将他作为私有物豢养。   蓦地,秦羽白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面前纤细的脖子,“我相信你还得起。”   书房铺了柔软的长毛地毯。   晏双被推倒的时候,头脑有点发懵,心想疯狗不愧是疯狗,说发作就发作,还没等他挣扎,秦羽白已经先放开了钳制他的手,双臂撑在他的脸颊两侧,目光幽深,“你不愿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件事上询问晏双的意见。   晏双目光震动,随后开始闪躲。   他已经对秦羽白“动心”了,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他只能咬着嘴唇偏过脸,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   这是一种默许。   秦羽白却不觉欣喜。   怀疑一旦开始,所看到的一切都似乎变了样。   他的臣服、他的柔顺、他的关心……都是真的吗?   手指轻点了点那两片红唇。   圆润的唇珠紧张地颤了颤。   昨天他刚吻过这两片唇,滋味很好,让人欲罢不能。   真是奇怪,他凭什么认为这张嘴就不会说谎?就像他凭什么觉得拥有噬主前科的管家不会再次背叛?   越是愤怒,越是冷静。   秦羽白站起身,将自己的手递给晏双,“起来。”   晏双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低着头将手放入那双温暖的掌心。   秦羽白把人拉起,却没有松手,而是一直拉着晏双绕到了书桌后,他坐下,拉着晏双的手,语气柔和,“回答我,你愿不愿意?”   晏双觉得有点古怪。   他和秦羽白之间的基调是虐恋。   秦羽白越是喜欢他,就越是要虐他,越是虐他,就陷得越深。   像这样温柔的询问,压根就不符合他们的这条感情线路数啊?   心有疑虑,晏双还是不动声色,尽职地演好自己该演的角色,低头不语。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愿意了。”   秦羽白慢条斯理道:“跪下。”   晏双:啊,熟悉的味道来了!他放心了!   晏双抬眼,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用颤抖的睫毛、面颊的红云来表达他此刻无声的愤怒。   秦羽白却是温柔一笑,“又不愿意了?”   “我付你酬劳,你听我差遣,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晏双终于张口了,“不是你情我愿,是你逼我的。”   所以你他妈就背着我偷人?!   暴怒的话语只是在脑海里咆哮般地过了一遍,秦羽白依旧是和颜悦色,“好,算我逼你,”他的语气逐渐缱绻,拉着晏双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啄,挑起眼,笑道:“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晏双愤怒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一种窘迫,他看上去略微有些慌乱,“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羽白拉着那双手,将人半拖到自己身上,仰头,嘴唇与晏双的嘴唇贴的极近,气息若有似无地交缠,“我想你亲我的……”   尾音散落在晏双的耳边,令晏双整张白皙的脸都染红了。   “你下流!”   晏双羞愤道,双手要挣开秦羽白的手,却被秦羽白反扣住,强势地吻上。   不愧是古早渣攻。   连吻技都进步得如此神速。   秦羽白口腔里的味道清新又干净,接吻的感觉相当好。   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一种强烈的征服欲,他就是要让你腿软,让你颤抖,让你不自觉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晏双很配合地渐渐滑落。   漫长的吻结束,他像只小猫般跪坐在秦羽白的身侧,面颊酡红,双眼迷离,手腕依旧被紧紧抓住。   “试试看……”低沉磁性的声音正在诱惑他,“真的讨厌,我们就停下。”   晏双目光躲避着,刚一扭过脸,就被一根手指将面颊扭了回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正望着他。   深邃的眼藏在轮廓分明的眼窝里,浓密的睫毛过滤掉了那双眼中绝大多数冷酷的成分,只留下了熏人的黑,很容易就让人误会他对你动了情。   “宝贝,相信我。”   晏双此时的脑海内又恢复到了一级警戒。   不得了,秦羽白连不入流的美男计都用上了。   他可不认为床上那点事值得秦羽白花这么大功夫。   秦羽白这一款真的想要,应该是走暴力路线,这样温情脉脉甜言蜜语的哄骗实在太反常了。   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呢?   晏双在脑海内迅速复盘一上午的情况,截止到午饭结束都一切正常。   是秦羽白出去拿了个魏易尘的快递上来后,就开始变成这副奇怪的嘴脸。   魏易尘买了什么?怎么就刺激到秦羽白了?   不对,像魏易尘这么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出现明明有快递却电话无法联系到他本人的状况呢?   嘴唇被拇指重重一按,晏双回过神,秦羽白居高临下,神色莫测地笑了一下,“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管家是不是在坑他。   晏双咬了下唇,依照人设,猛地扭过脸,“我不做。”   “那好吧,”秦羽白竟然就那样轻轻揭过了,“你就坐在这儿陪我工作完,我不勉强你。”   还懂迂回战术。   晏双现在才发现秦羽白也很有一套啊。   他一直以为秦羽白是走简单粗暴的无脑虐身风的。   真不该小瞧书里的每一个人物。   就是不知道魏易尘到底干了什么。   晏双跪坐在地上,依据他对魏易尘的了解,开始思考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和应对的措施。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的人设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只要不崩人设,感情线和剧情线可以调整步调慢慢去推。   小场面,不慌。   秦羽白伏案工作,余光打量着晏双。   晏双的样子很乖,歪坐着,眼神有些木木的,似乎还没回过神。   看上去真是无辜又可怜。   秦羽白拿起案头的电话,“你上来一趟。”   晏双听到声音,眼珠不动,精神已经高度集中了起来,他相信前面那些都只是铺垫,正菜这才要来。   门推开,光听脚步声,晏双就知道来的人是魏易尘。   “先生,有什么吩咐?”   “中秋家宴的宾客名单你拟好了吗?”   “正在拟,先生急着要吗?”   “尽快弄好,我要亲自看一遍。”   “好的,今晚之前给您送到。”   主仆二人语气平淡地交流着中秋家宴里细枝末节的部分,从名单到当天的布置菜品都谈得很细致,听得出来,秦羽白很重视这次家宴。   魏易尘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忠诚管家的角色,这对他来说毫无挑战性,就像他对历任主人的背叛一般驾轻就熟。   他的现任主人说着说着,语速慢了下来,嘴角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容。   晏双正跪坐着,绞尽脑汁地想秦羽白让他藏在这里听他和魏易尘说那些琐事有什么用意时,秦羽白的手伸了下来,用力捏住了他的脸颊。   那力道,即使他屏蔽了痛觉,喉咙里也自然地发出了生理性的“唔”的一声。   宽大的书桌下那突兀的一声回荡在主仆之间,揭露出了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的隐秘。   魏易尘面无表情地站着,看着他的主人轻摇了摇头,将目光隐晦地投到书桌下面,宠溺地责备道:“别那么馋。” 第44章   晏双终于明白了。   秦羽白在怀疑他和魏易尘之前的关系。   不得不说,秦羽白这一招既残忍又高明。   出其不意地试探魏易尘的反应,又不必付出任何代价,仅有的成本可能就是晏双可怜的自尊了。   而那样东西,本身就是秦羽白所不喜的。   没了就没了吧。   不愧是书中顶级的奸商,作出的决策永远损人利己。   他唯一算错的可能就是他这位秘书本身就是个变态。   晏双现在只担心魏易尘绷不住,一不小心在秦羽白面前失态就尴尬了。   “先生,要我先出去吗?”   管家毫无波澜,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人的愤怒是一种极难掩饰的情绪,就算只有一瞬,也一定会泄露出来。   可是真的一瞬也无,秦羽白只捕捉到了魏易尘脸上一闪而过的兴奋。   都是男人,秦羽白可以理解这种兴奋。   心中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打消,秦羽白松开了钳制晏双的手,晏双立刻就从桌下钻了出来,他脸颊绯红,嘴唇红润,愤怒地挥手扇了过去,早有准备的秦羽白抓住了他的手腕,轻易地将人控制在了怀里,“闹什么。”   “你放开我,你下流……”   语焉不详的控诉更帮助秦羽白圆了这个骗局。   秦羽白余光留意着他的管家,而对方已经识趣地低下了头,装作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样子。   “你先下去吧。”   管家没有一秒钟的停顿,果断地走了出去,连背影都是毫不拖泥带水,看上去毫无异常。   “秦羽白!”   晏双内心喜悦地使劲往秦羽白身上招呼,终于又可以刷虐身kpi了,刷,狠狠地刷!   小秦还是靠谱的!   秦羽白在挨自己情人揍的这方面颇有心得,控制住晏双的手脚,将人从背后如蚕蛹一般裹在他怀里,语气带笑,“开个玩笑,这么生气?”   晏双还是挣扎,低头一口咬在秦羽白的虎口上。   用尽全力的撕咬,是真的感到被羞辱的痛苦,还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无辜?   虎口的刺痛感远没有内心无法消除的怀疑所带来的感觉鲜明,秦羽白的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将自己拔出了这种特殊的关系,以旁观者的角度审慎地判断着他的怀疑到底有没有根据。   怀疑不需要根据,只需要感觉,秦羽白清醒地对自己道。   他冷眼垂眸,嘴唇贴了贴晏双绯红的耳朵,柔声道:“差不多了,要闹,去床上闹。”   虎口的力道松了一点,随即更凶狠地咬了上去。   血腥味传入鼻腔,秦羽白眼眸越来越冷,另一只手箍住晏双的脖子,稍一用力,语气渐冷,“松口。”   力道在脖间慢慢收紧,终究还是没有下狠劲。   晏双专心致志地咬定渣攻不放松,kpi刷的饱饱,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箍住他脖子的手松开了,悄然往下。   “唔——”   晏双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惊慌失措地又要挣扎,“你干什么……”   虎口的伤口冒出缕缕血丝,蜿蜒爬向修长的手指,将指尖染成鲜艳的颜色,秦羽白随手将血迹抹在手边白皙的脸颊上,晏双躲避着侧过头,又被那只带血的手掐住下巴拧了回去。   有些禁忌一旦打破,就再也没有顾虑。   做都做了,何必再给自己设置那么多限制?   无妨解脱,尽情欢愉。   他的小情人在轻柔的吻中将所有的张牙舞爪都收了起来,温顺得像只小猫,蜷缩在他的怀里,舌尖柔软又甜美,轻轻地发着抖。   这种迷人的情态又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愿不愿意?”秦羽白再次拷问道。   晏双的眼镜已经歪了,眼睛里含着一汪水,嘴唇和鼻尖都略带绯红,脸颊旁被胡乱的血迹抹出诡异的图腾,他正在被这个男人以一种非暴力的形式给控制着,连呼吸的节奏都被那双修长的手给把握。   “愿不愿意?”   声音低沉而蛊惑。   一向不屑于对小情人花费太多心思的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一件东西,就要完完整整地得到他。   无论他喜不喜欢,无论他最终是会将这样东西仔细收藏还是弃之如敝屣。   此时此刻,他要他。   不容任何背叛。   清纯的脸孔流露出一种扭曲的痛苦,夹杂着不得自控的隐忍,那两片唇微微颤抖,声音从喉咙里勉强挤出。   “愿意……”   秦羽白笑了笑,轻吻了下那两片湿润的丰唇,长睫垂下,遮蔽了他此时冷厉的目光,他心道: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午后相拥,分外缱绻。   没有暴力,没有勉强,这是真正情人之间的时光。   秦羽白背抱着晏双,将受伤的手递到晏双眼皮子地下,“看你咬的。”   晏双作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把丝绸的被子欲盖弥彰地拉到脖子下面,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才躲闪般道:“你活该。”   秦羽白低低一笑,低头在晏双耳尖亲了一下。   晏双的耳朵薄且红,从午间开始那上面的温度就没降下来过。   秦羽白心想:难道身体上的反应也全都能装?那他可真是厉害,只做他的小情人可算是屈才了。   将手上的伤口贴到罪魁祸首的唇上,秦羽白低声道:“舔。”   晏双侧过脸,柔软的目光迅速地被尖锐所武装。   真像只猫,不哄着就跃跃欲试地想要亮爪子。   就怕不是猫,是只躲在背后偷腥的野狗,装成这副能被驯养的模样,偷偷地和他养的另一只狗合谋噬主。   “唾液能消毒的,”秦羽白语气温和,半点看不出轻薄,强势的人态度只要稍稍软化,就格外地有种打动人心的撒娇感,“嗯?”   晏双脸上的防备又逐渐化解,他转过脸,耳尖愈发红艳欲滴,“自己舔。”   “谁咬的,谁负责。”   “……我要写作业去了。”   腰上的手臂紧紧箍着,不肯放人走。   灰色的丝绸被下肌肤相贴,亲密得宛若眷侣,秦羽白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晏双的耳尖,随后轻轻一舔,“给你做了个榜样。”   晏双紧闭着唇,将脸往手臂里去埋。   亲吻散乱地落在肩头,“又倔,又不听话,喜欢打人,还爱咬人,你说,我到底看上你什么……”   肩膀微微颤了颤,躲在手臂里的大眼睛探了出来,眨巴着像是在试探,又像是怀疑。   秦羽白面色坦然,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在两人之间禁忌的词汇,他再次固执地伸出手,“不想舔,就亲一下。”   迂回的妥协,达到最初的目的,这一招百试百灵。   嘴唇在伤口上轻轻亲了一下,晏双已经臊得头脸通红,仿佛刚才两人上床他都没有这样羞耻,“好了,你放我下去。”   秦羽白痛快地松了手,又引来了惊讶的眼神。   晏双的神情仿佛是在等待他的胡搅蛮缠却落了个空一般。   秦羽白将手臂垫在脑后,笑容慵懒,“好好写作业,等会我会检查的。”   晏双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逃难般地出了卧室,甚至忘记了从那幅画后的暗门离开。   门被关上,秦羽白脸上笑容渐冷,脑海里一点一点地将所有的怀疑全部翻了出来。   他不介意晏双不爱他,那不是他们交易的范畴,晏双尽可以去爱纪遥,或者任何人。   但他的确很介意被人愚弄。   尤其……是被身边的人愚弄。   单从刚刚的表现来看,魏易尘可以算是无可挑剔。   这位管家一向如此。   秦羽白思绪一顿,他终于发现他似乎遗漏了一件事——无可挑剔的管家怎么会漏出这么大一个破绽给他?   晏双回到书房,把自己的书全搬回房间,先去浴室冲了个澡,顺便检查了下后台数据。   小纪又落后了。   不怪小纪不上进,实在是秦羽白和魏易尘太配合了。   虽然不知道魏易尘买了什么,让秦羽白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还是要感谢魏易尘。   感情线和剧情线涨得比之前都要快。   怀疑和误会可是搞虐恋的两架马车。   同时晏双也在思索,如果魏易尘真的疯的厉害,将他的“真面目”全捅给了秦羽白,他又该怎么应对呢?   原书里,魏易尘对晏双的堕落是喜闻乐见的,晏双受苦受难,他更是全程都在冷眼旁观。   之前秦卿开画展,魏易尘曾经邀请他去现场,就是想看他知道自己是替身时会怎样崩溃吧?   晏双有理由相信,魏易尘很希望他坠入深渊,脏污满身。   对于魏易尘而言,这也是一桩不亏本的买卖。   晏双翻车了,他乐得看他痛苦。   晏双不翻车,他也乐意欣赏晏双在危险边缘游走的模样。   至于魏易尘本人,晏双相信以他的能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全身而退。   真是个顶个的会算计。   晏双用擦拭着小腿上的水珠,懒洋洋地想: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加速,早结束早退休,人都这么配合了,他没道理不领情。   吹干了短发,晏双出去拿了手机,翻出魏易尘的私人号码,发了短信过去。   管家正在准备宴会名单,贴身手机一震,他停下工作,嘴角带笑地拿出了手机。   两个字。   “多谢。”   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魏易尘无法克制自己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看来他的小裙子很喜欢他这份礼物。   “喜欢就好。”   短信点击发送。   ——发送失败。 第45章   周末的夜晚,宴会大厅里觥筹交错,三俩交谈,酒杯之间碰出清脆声响。   “先生,那位要回学校了。”管家不动声色地向前,压低声音道。   秦羽白抿了一口手上的香槟,三两句应付了正在寒暄的人,将酒杯随手递给一个侍应生,“走。”   秦羽白穿过宴会大厅,一路引来不少问候,华丽的吊灯折射出绚烂光彩,与众人的目光一齐追随着他的影子。   走出宴会厅,秦羽白解下西服纽扣,夜风吹过脖颈,带出一点淡淡的酒气,魏易尘滴酒未沾,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先生要送人去学校?”   秦羽白脚步微顿,“怎么,你有意见?”   “当然不是,”魏易尘低下头,语气恭敬道,“有件事我想向先生汇报。”   秦羽白偏过脸,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哦?什么事?”   “我先前擅作主张,为先生购置了一件可以赠送给那位的礼物,不知道先生今晚是否需要。”   窒息般的安静在主仆二人之间弥漫,魏易尘轻低着头,能感觉到秦羽白的目光凌迟般地在他身上剐过。   猜忌的人不是他,误会的人也不是他,怎么算他也只是帮了主人一个小忙,服务贴心,使命必达。   大厅内又有宾客出来,秦羽白表情一变,神色如常地和人握手招呼,寒暄几句,“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余光瞥向魏易尘,“走吧。”   停车场四下无人。   主仆二人站在车旁,秦羽白面色平静,他缓缓道:“你该庆幸,我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冲动,”将衣袖卷起,秦羽白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看了一眼夜色中垂首静立的管家,收回冷厉的目光,“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休假了。”   车辆绝尘而去,只留下飞扬的沙石。   魏易尘扶了扶眼镜,神色如常,秦羽白的反应比他设想得还要更平淡,看来晏双的确很好地驯养了他的雇主。   这件事他应该也算有一份功劳吧。   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试探地编辑了个笑脸发送——发送失败。   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将手机放回口袋,魏易尘品尝着胸口弥漫的陌生情绪,嘴角浮现淡淡微笑。   无论被怎么对待都觉得很愉快。   他真是……越陷越深了啊。   伤脑筋。   秦羽白回到秦宅,晏双已经走了,司机说:“晏先生不肯让我们送,坐公交车走的。”   秦羽白脸色一下阴沉,拿了手机打电话给晏双。   “喂?”   电话里传来好听又柔软的声音。   这两天秦羽白和晏双在床上消磨了大部分的时间。   性与爱虽然不能划等号,但的确起到了催化调节关系的作用。   床上亲密无间,柔情万千,下了床自然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争锋相对。   “到哪了?”秦羽白语气也算柔和。   “还在车上。”   “怎么不再住一晚?”   “明天有早课,这里太远,我怕来不及。”   借口。   分明是想逃避。   秦羽白沉默一会儿,道:“马上中秋了,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晏双在那头也是沉默。   手机里只有平缓的呼吸声,似乎过了很久,才传来了回应。   “好。”   他下决心般说完,立刻就挂了电话。   秦羽白站在花园里,耳朵靠在手机边上,过一会儿才放下,手臂垂在身侧,衣袖凌乱地堆在手腕,脸色逐渐烦躁。   若有似无的美妙琴声传来,秦羽白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内繁杂的情绪赶了出去,他走回宅内,信步上到三楼,轻轻推开房间的门。   清瘦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中。   “怎么又不开灯?”   秦羽白伸手去摸墙壁上的开关。   “别开灯,我喜欢这样。”   清冷的声音传来,冷硬得不带一丝柔软,与他孱弱的身躯不同,他的语气语调都极其的冷漠,说话的时候仍然在专注又投入地弹琴。   这一句话已经是他最为慷慨的回应。   手从开关上落下,面对越来越疏远的弟弟,秦羽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哄他高兴。   其实秦卿小时候是很黏着他的,总是缠着他要他抱,牵着他的手叫他“大哥”。   后来,他越来越忙,秦卿也越来越封闭自己,逐渐到了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态势。   “好,那你弹吧,”秦羽白苦笑一声,后退带上门,最后又叮嘱道,“早点睡。”   房间内琴声戛然而止。   黑暗中的身影站起了身,往卧室深处走去。   公交车上,晏双看着宿舍里的舍友发来的助攻短信,笑得快要合不拢嘴了。   本来他今晚是想留下来再和秦羽白刷几个剧情点的,该说不说,这两天多亏了魏易尘,秦羽白刷剧情点可卖力了,效率超群,一日更比三日强,他原本留三个月和秦羽白走剧情线,看来还是保守了。   秦羽白这里的进度超出了预期,得赶紧也把纪遥的进度也追上去。   这不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   舍友倒没忘记他这个边缘人员,特意发了信息告诉他,他们宿舍的其余四个人今晚要去网吧通宵下本,如果晏双回宿舍,不要慌张,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   一个人?   开玩笑,那必须和小纪二人世界啊!   小纪也跟他别扭冷落了好几天了,该憋不住了吧?   晏双一到宿舍,就火速短信纪遥。   “宿舍里的人今晚要出去通宵游戏,我一个人在宿舍睡有点害怕,你今晚能回来陪陪我吗?我保证不会吵你,好吗?”   桌上放着的手机震了下。   萧青阳见状,连忙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净,几步过去拿起手机,看到手机上的信息一下笑了出来。   “瞧你笑的……”崔郑边解手套边过去,“有什么可乐的,跟我分享分享。”   萧青阳把手机屏幕给崔郑看。   崔郑扫了一眼,也笑出了声,“有意思,纪遥这是最近沾上什么绿茶婊了?”   “你见过,”萧青阳反扣住手机,“上次在郊外那个车场。”   崔郑立刻反应过来,“哦,是他啊。”   萧青阳点了点头。   崔郑又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天你没亲眼看到真是亏了,真人偶像剧,给我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那两天晚上我做梦都是有人在拦车。”   “闭嘴吧,”萧青阳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少贫点,纪遥可真拿他当个人物。”   萧青阳拿着手机出去。   “不会吧……”崔郑跟着出去,“纪遥动凡心了?”   夜晚的马场比白天更寂静,灯光照射下的绿草地闪着油亮光泽。   “黑马王子人呢?”   “还在跑,”崔郑笑道,“赛车我看他短期内是捡不回来了,跑跑马解解闷吧,要不然我真怕他憋坏了……你继续说说这小绿茶。”   萧青阳见他一脸兴味盎然,淡淡道:“你别在纪遥面前这么叫他,也别小看了他,我就跟你说一件事。”   崔郑:“说。”   “他是秦羽白的情人。”   “我操——”崔郑脱口而出,憋了好一会儿才道,“牛逼啊。”   萧青阳笑了,“还有更牛逼的呢。”   崔郑瞪眼睛,盯着萧青阳,示意他继续说。   萧青阳慢悠悠道:“这事儿纪遥也知道。”   崔郑:“……”   崔郑晴天霹雳般的表情让萧青阳舒服多了,总算不是光他一个人无语了。   崔郑甩了甩手上的手套,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这个表弟是不是太单纯了点?”   “我姨父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那位……”崔郑面露疑色,“纪遥跟这种人走那么近,那位难道没反应吗?”   “父子俩又闹翻了,恨不得分家呢。”   萧青阳远远看到奔腾而来的黑马,挥了挥手。   “他过来了,你一会儿别多嘴。”   “怎么跟你五叔说话的,懂不懂礼貌。”   “叔个屁,你比我还小两岁。”   两人说笑着,在纪遥下马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嘴。   夜风中的疾驰让纪遥的头发全乱了,蓬松摇曳,尽管如此,他看上去还是有一种一丝不苟的肃杀俊美。   “有人找,”萧青阳把手机递过去,玩笑般道,“别砸了啊。”   纪遥右手先解了左手的手套,接了手机凝神看了一会儿,神情冷峻莫测,盯了一会儿手机直接干脆地回了个电话过去。   “嗯,你说。”   电话那头不知在说什么,萧青阳和崔郑在一旁观察纪遥的脸色。   纪遥脸上冰雕似的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几缕碎发在头顶微微摇晃着,只是静静听着。   萧青阳和崔郑两人也算和纪遥一起长大,知道他肯耐心听对面讲那么久的电话已经算是很重视电话那头的人。   萧青阳默默看了崔郑一眼,给了崔郑一个“看吧”的眼神,崔郑无言摇头,伸出拳头,萧青阳也伸出拳头和他碰了碰。   “这世界上没有鬼。”   两人听到纪遥那张冷脸说出这种话,脸色顿时更加精彩纷呈。   萧青阳拉着崔郑后退大半步,压低声音道:“赌不赌?”   “赌什么?”   “赌他会不会回宿舍。”   “不用赌了,”崔郑看着纪遥挂断电话,已经径直在往跑车那走,“人要走了。”   “操——”   萧青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车旁,“纪遥,你要回学校?”   “嗯。”纪遥毫不避讳道,将手上的一对手套都摘下递给了萧青阳。   萧青阳道:“都这么晚了还走什么,再说他一个大男人,用得着你陪吗?”   纪遥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   萧青阳投降道:“我帮你拿手机,不小心看到的。”   纪遥收回了目光,沉默一瞬,解释道:“他会哭。”   萧青阳:“……”   跟过来的崔郑听得憋不住笑,嘴角两边全在漏风,他搭在萧青阳边上,对纪遥道:“那你赶紧去吧,人等会要被吓哭了,这年头男孩子是很柔弱的,尤其是喜欢拦车的,一般胆子都特别小。”   纪遥冷冷地看着崔郑笑嘻嘻地讥讽晏双,语气冷硬,“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崔郑好心提醒,却是自讨没趣地被喷了一脸的车尾气,勾了萧青阳的肩膀,摇头道:“你不救救孩子?”   萧青阳盘着手臂,“你不知道他的脾气?疯起来谁拉的住?”   崔郑咋舌道:“那就看着他疯?”   “没办法,随他去吧,说不定过段时间他自己就腻了,这种事情越拦越来劲,”萧青阳对他道,“你以后也别在纪遥面前说那个人不好,他不乐意听。”   崔郑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他紧了紧胳膊,“喂,你们萧家是不是专出情种啊?”   “放你的狗屁,”萧青阳骂了一句,“别咒我。”   “没说你,你算我们崔家人,”崔郑道,“我说你这表弟,说实话,你难道就真不担心他像你小姨那样……”   “不可能。”   萧青阳斩钉截铁道。   萧明静出事的时候,他刚上中学,那天晚上兵荒马乱的,他的记忆其实也已经很模糊了。   他只记得那天晚上连夜从国外赶回来的纪文嵩进门时非常的平静,平静得完全不像个刚刚知晓自己妻子自杀的丈夫。   在萧青阳幼小的心里,一直将这位姨父比作天上的太阳,高高在上地掌握人间的阴晴冷暖,所有人都只能匍匐在他的阴影之下。   所以他一点都不奇怪对方的冷血。   直到纪文嵩过来抱起他身边已经睡着的纪遥,萧青阳才发现:他那年轻又冷酷的姨父鬓边突生出了一丛刺目的白。   萧青阳肯定道:“姨父绝对不可能让纪遥出事。”   即使纪文嵩从来不说,萧家的人也都知道他有多在乎这个孩子。   情种……又何止出在他们萧家。 第46章   宿舍已经熄灯,宿管阿姨一视同仁地批评了半夜开跑车回学校的纨绔子弟,让他在晚归的登记册上签名,随后又教育他年轻人不要太贪玩。   纪遥静静聆听之后,说道:“抱歉,以后我会注意。”   宿舍阿姨见他人长得好看,态度又蛮乖巧的,终于大方地放行,“你们那栋楼楼道的灯坏了,你自己当心点,手机照照。”   “谢谢。”   楼道里的确漆黑一片,虽然熄灯了,楼内仍然还有动静,时不时地听到摔脸盆的声音。   纪遥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很快就到了他们那一层,脚步刚转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宿舍门口有个人正蹲着。   黑暗中小小的一团,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总像是默默地在等待着谁将他带走。   他似乎察觉到了投射而来的目光,连忙站了起来,“纪遥,是你吗?”   声音清脆,充满了一瞬被点亮的雀跃。   听到他声音的人会清楚地知道他此时此刻有多么被他强烈地需要着。   “嗯,”纪遥定了定神,走过去,“怎么不进去?”   “我进去了,”晏双满脸苦恼,“里面一直有怪声,我害怕。”   其实他们只是两天没见,像这样的对话却是好几天没有了。   这段时间纪遥在刻意地和晏双保持距离。   他不想给晏双无谓的希望。   既然帮不了,也不该让他更加不幸。   打开宿舍门,纪遥就听到了怪声,像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进去检查了一下后,纪遥出来,道:“没什么,窗户没关紧,风吹的声音。”   晏双当然知道是窗户,他亲手开的,能不知道吗?   晏双装作如释重负的模样,“真不好意思,我太害怕了,就没敢进去,还特意把你叫回来……你今晚本来是住在萧青阳那吗?要回去吗?我一个人其实也可以的。”   纪遥皱了皱眉。   晏双的话变多了,态度也变得比之前坦然了。   晏双放下书包,还在继续絮絮叨叨,“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是我太多心了。”   “啊,”晏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指了指他的上铺,“你的床都没铺,你有被子吗?”   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晏双身上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纪遥靠近了,宿舍的窗户没关,接近十五的月亮越来越亮,将那张白净的脸孔照得很清晰。   目光没有闪躲,对视一瞬后,很自然地若无其事地移开,那些隐约的情愫忽然消失不见了。   晏双虽然低着头,口齿依旧清晰而明快,“你要留下来睡的话,我匀一条被子给你,勉强也能凑合一晚上……”   脖子被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晏双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脸上终于有了与往日相似的表情,他惊讶地看向纪遥,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细白的脖子上一点红色的印记新鲜得像刚摘下的草莓,鲜艳欲滴,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鲜明得刺目,纪遥就是想注意不到也难。   他不是傻瓜,他知道这是什么。   他应该假装没有看见,给晏双留一点体面。   可脑海里不知道有什么力量驱使了他,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已经轻碰了上去。   触感温热,并无异常,没有他想象当中的发热发烫,就只是很平常、很平常。   原来它不会咬人。   纪遥收回手,目光回避,“有印子。”   晏双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脖子,表情慌乱地解释道:“是蚊、蚊子咬的,秋天的蚊子,很厉害。”   拙劣到连他自己说出口都要脸红的谎言,连带着细长的脖子都一起红了。   已经将人纳入朋友的范畴中,纪遥心里也就自然地就划分出了一套新的相处模式。   交友的分寸在他幼年时曾被强势的父亲严格地控制着。   按照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他明白这个话题该到此为止了。   他们只是朋友,没必要去刨根问底。   轻轻揭过,粉饰太平,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可是现在他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按照他不喜欢的方式去做?他不是已经决心脱离他父亲的掌控?   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只跟从自己的心意。   “他弄的?”纪遥语气冷硬。   晏双心想那你可真是冤枉秦兽了。   现在秦兽在床上可是五星乖宝宝,知道他很厌恶这样,从来不在他身上显眼的地方弄出痕迹。   这是晏双自己对着镜子捏的。   也就骗骗纪遥这种小处男。   晏双捂着脖子,回避道:“你要被子吗?”   纪遥固执道:“他弄的。”   晏双瑟缩了一下,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月光下,男孩子白净的脸像蒙上了一层乳白的纱,温顺又毫无怨言的模样。   纪遥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能让晏双始终无法摆脱泥淖?   “我可以帮你。”   纪遥语气严肃而认真,“看着我。”   晏双肩膀微抖,他还是不肯抬头。   宿舍里只有两个人,外头还在吵吵闹闹,纪遥很不喜欢现在这样模模糊糊,他不得已地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指尖轻碰晏双的下巴,而晏双,立刻受惊般地躲了过去。   “纪遥——”   他如他所愿地看着他了,只是眼神里有些惊恐的防备,虽然只是一瞬,纪遥也察觉到了,他没在意,只是再次许诺。   “我会帮你。”   一字一顿。   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少年人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他的诺言。   晏双面上露出一点笑容,“谢谢你纪遥,真的谢谢你。”   这是他们上一次对话的结尾。   纪遥记得很清楚。   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可是,”晏双笑容腼腆,“我已经不需要你帮我了。”   纪遥面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们结束了?”   晏双摇了摇头,纪遥从晏双的脸上看到一种熟悉的欲语还羞的青涩,那是他几次在他面前露出的表情。   “我们……”晏双声音又轻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喜悦,嘴角轻微上扬,“我们现在才刚开始。”   脑海里像是一道闪电划过,纪遥头脑混乱,瞬间记忆中的许多画面齐齐地向他涌现。   “我有苦衷。”   “纪遥,求求你,跟我回去。”   “对不起……”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你帮我了。”   一滴滴的眼泪最终变成了一张微笑的脸。   像一场加速出演的喜剧,黑色幽默般的转折,令它的观众愕然到了怀疑自己的地步。   “我们的开始的确是有些误会……”晏双似乎是得到了某些力量——也许就是在纪遥疏远他的时候,“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我们、我们挺好的。”   说到最后,晏双的语气里显而易见地包含了羞涩的幸福。   “纪遥,”晏双抬起脸,满脸都是期待,“你会祝福我的吧。”   五大渣攻,一个对策。   都给他绿!   绿身绿心!   没有绿帽,创造条件也要绿!   觉得他喜欢他就躲着他,给他能的。   好,现在爷不喜欢你了,怎么样?舒服了么?   晏双上一次看到纪遥现在这个无能狂怒的样子还是在上一次。   虽然他还是日常的扑克脸,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晏双看得出来那张冰雕的俊脸马上就要转向火山爆发,只不过是在极力地忍耐。   晏双一边心里说着小纪对不起,一边暗笑得都快要憋出腹肌。   “什么误会?”   出乎晏双的意料,纪遥竟然还没发作。   真是不得不佩服小纪进步神速的控制情绪能力,孩子大了,懂事了,阿爸真是好欣慰。   但有什么用呢。   后台飙升的感情线说明一切。   小纪,有火就要发出来。   让他来添点柴!   晏双摆出小白花的嘴脸。   “之前我一直误以为他做那些事情,只是为了得到我的……”晏双顿了顿,齿间咬字略微羞耻,但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身体——”眼角羞怯地瞟了纪遥一眼,成功地捕捉到了纪遥瞳孔里正在熊熊燃烧的怒火。   “最近我才知道,他应该……是真的喜欢我,所以……”   晏双没有继续说下去,剩下的让小纪自己领会。   “所以,你也喜欢上了他?”   声音冰冷得晏双都快怜爱他了。   看,这不是挺懂的嘛。   晏双给了纪遥一个“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随后又殷切道:“纪遥,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你会祝福我吧?”   纪遥一言不发,目光移向窗外,又转向空空荡荡的宿舍,忽地又落到地面,四处扫射了一番后,最终还是锁定在晏双脸上。   那张充满了期盼和幸福的脸上。   然后,他伸出手,一下抽走了晏双脸上的眼镜,眼镜甩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晏双“啊”了一声,衣领被拉住,人也被拉近到纪遥面前。   纪遥的眼睛冰冷中夹杂着愤怒,还有一些复杂的更为沉重的情感,浓烈得扑面而来。   “你懂什么?”   纪遥的语气不再是一味的冷,冰作的人也终于化了。   晏双心想他当然是老懂哥了。   纪遥是在可怜他。   在他看来,晏双正无知无觉地陷入一个爱情骗局。   他不知道他的恋爱其实是寄托在一张与秦卿相似的脸上,他满心欢喜,雀跃自己和秦羽白的关系终于转向正常,他因祸得福地收获了爱情。   “跟他分手。”   “纪遥……”   “我再说一遍,”单手拽紧了晏双的衣领,纪遥的目光刺进晏双的眼中,“跟他分手。”   晏双眼中又悄然泛出了泪,他睁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唇颤抖,声音小却坚定,“不。”   “我喜欢他。” 第47章   疯了,又疯了。   萧青阳满脸焦虑地和刚起床的崔郑蹲在一起抽烟。   “他这样多久了?”崔郑吐了口烟圈,挠了下硬茬子一样的金发。   “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没停过。”   萧青阳也抽了口烟。   伴随着“轰隆”一声,萧青阳马场的树减一。   “砍树就砍树吧,总比砍人强。”崔郑安慰道。   萧青阳瞟了他一眼,幽幽道:“那棵树三十万。”   崔郑被烟呛了一下,“三十万,也还行吧。”   “一晚上,”萧青阳两只手的手指头一比,“十棵,没了。”   崔郑目瞪口呆,“他不累吗?”   萧青阳:“你看他像累的样子吗?”   昨天晚上半夜,萧青阳被引擎的轰鸣声吵醒,出去一看,纪遥又回来了,车停的横七扭八,气势汹汹地冲到屋内,然后面无表情地提了把斧子出去,惊得萧青阳以为他是在做噩梦。   恐怖片么这不是。   “他……”崔郑语塞,“他为什么啊?”   萧青阳将最后一口烟抽完,“你说呢?”   崔郑无语道:“那小绿茶这么牛逼?”   “不牛逼能拿下秦羽白?”   崔郑无话可说,直接道:“打个电话给你姨父,再闹下去,他手都要废了。”   “已经打过了,”萧青阳沧桑点烟,“佣人说我姨父在休息。”   “儿子不比休息重要?”   “佣人不敢叫醒他。”   崔郑又是无语,想到纪文嵩的作风又能理解了,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你确定你姨父不会让纪遥出事?”   萧青阳:“……我确定!”   崔郑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前头,忽地站起,“操,人倒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晏双这一觉睡得很满足。   小纪的感情线真的太好刷了。   昨天晚上纪遥最终还是和他大吵了一架。   小纪的口才是真不行。   翻来覆去就是“分手”、“你不懂”,急起来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摆一张冷脸。   哪吵得过晏双这朵小白花。   晏双小嘴叭叭的,满口“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把你当成重要的朋友,你就不能祝福一下我吗纪遥你真的变了我以为你会替我感到开心的”。   终于把纪遥给整破防了。   人走的时候晏双也没像之前一样拦他,还冲着纪遥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我们是不会分手的!”   纪遥气得影子都在发抖,直接闪身出门。   晏双内心给小纪点了个赞,换了秦兽,宿舍的门估计都得被甩脱。   而小纪,在最破防的时刻仍然保持了风度!   Respect!   晏双起床之后,顺手把纪遥的号码也一起拖进了黑名单。   从现在起,他就是无情恋爱脑。   不祝福他是吧,哼,朋友都没得做。   晏双神清气爽地上完一节课,手机就收到了来自萧青阳的质问。   “你对纪遥做了什么?!我警告过你,别太得寸进尺,纪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会好过?!”   嗯嗯嗯,说的都对。   晏双淡定地将萧青阳一起拖进了黑名单。   没过一会儿,又收到了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崔郑。”   晏双脑子里转了一下,想起了一颗金色寸头,哦,剧情以外的人物,拉黑,通通拉黑。   手指放上去刚要拉黑。   对面发了条彩信过来。   照片上纪遥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眉头还轻轻皱着,照片的角度又平又歪,看着有点像偷拍,不过还是帅得很明显。   “砍一晚上树,累晕了。”   晏双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小纪生气不飙车改砍树了?这发泄方式这么不绿色环保,严重违背本文的核心主旨。   “太他妈有才了,哈哈哈。”   对面又发了条短信,幸灾乐祸的。   “哥们牛逼,我服你,交个朋友呗?”   晏双思索片刻,还是回复了。   “能给星星福利院捐点钱吗?以我的名义。”   好友位,花钱买吧你。   拿着手机的崔郑在一边乐得发抖,萧青阳进来,看他笑得头发都在颤,“他回你了?”   “没,他把我也拉黑了。”崔郑灿烂一笑,随口撒了个谎,他对纪遥这事就是看个乐子,没什么立场,看纪遥这样,他是真觉得有意思。   “那位回电话了吗?”   “没有。”   萧青阳语气沮丧。   崔郑又乐了,“没事,他不会让他独苗出事的,对了,以防万一我问一下,那位在外面有私生子不?”   萧青阳瞪了他一眼,“我姨父从我小姨走后,身边就一直没有过什么人。”   崔郑:“你说是就是吧。”   萧青阳:“闭嘴吧你,整个崔家就你最招人烦,你小心点,老爷子马上就要回来,看你这一头金毛,到时候有你受的。”   崔郑摸了一把头顶上的短发,露齿一笑,“这怎么了,多好看啊,你昨晚没看见?我这头发还夜光呢。”   萧青阳:“……”   “你守着人,我先走了啊。”   “去哪?”   崔郑回头挥了挥手,“做慈善去。”   下午,晏双在后台收到十万进账和手机上同步的短信。   “捐了。”   还附赠了张和院长握手的照片。   金毛,松松垮垮的黑衬衣,大白牙,笑起来一脸的没心没肺。   “有图有真相。”   晏双回了个“谢谢”。   对面立刻一大串跟了上来。   “哥们,你和纪遥是玩真的吗?”   “你怎么刺激的他成那样了?”   “我听说你跟秦羽白也有一腿,真的假的?”   ……   对于话痨的吃瓜人,晏双:不予理会。   对面见他一直不回,也意识到了晏双不想理他,终于还是停了。   过一会儿又发了条短信过来。   “金木水火土,你猜谁的腿最长?”   “答案是火。”   “因为火腿肠!哈哈哈哈哈!”   晏双:“……”嗯,还是拉黑吧。   陌生号码在手机屏幕上亮起来时,晏双以为崔郑换了个号码来骚扰,出于谨慎还是接了。   “晏先生。”   “能出来一下吗?先生有东西让我交给您。”   学校后门口,家里的佣人正提着东西站在车旁等着。   “这个给您。”   晏双接过盒子,一眼就看到外包装上的logo。   “电脑?”   “对,”佣人笑了笑,“先生说本来周末就想给您的,可惜店里没货,今天货到了家里,就赶紧让我送过来了。”   晏双面露适度的羞涩,“麻烦你替我谢谢他。”   “那还是您亲自谢吧。”   佣人笑嘻嘻地上了车。   等车走远后,晏双脸色又冷淡了下来。   可恶,现在正和秦兽在“暧昧期”呢,不能把对方送的礼物卖了。   不但不能卖收到的礼物。   他还得回礼!   下午去便利店打工的时候,看看有什么赠品可以薅的,随便写张字条算了。   拎着东西回转,晏双没走两步,脚步顿住,冷冷道:“跟着我干嘛?”   暗处,修长的身影悄然现身,还是老样子,金丝边眼镜,一丝不苟的西装。   “来送礼物。”   一模一样的两个礼盒。   晏双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心想:行,能卖一台是一台!   秦兽的就先留着,毕竟他现在还是主咖。   “折现吧。”晏双直接道。   魏易尘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晏双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   手上提着的礼盒被拿走,晏双还没来得及发作,又被塞了另一个礼盒。   毫无分别的两个礼盒,区别只在于送的人。   晏双轻睨了魏易尘一眼。   这好像是管家第一次表达了类似于占有欲的东西。   这样就算是赔罪吗?   晏双微笑了一下,先将手里的礼盒放到地上,又拿回了管家手上秦羽白的礼盒。   “折现以后直接捐给福利院,谢谢。”   晏双转身就走,将礼盒连同管家都扔在了原地。   手腕一下被抓住。   “不要太折腾纪遥了,纪文嵩很不好惹。”   声音低沉又温和,带着刻意的柔软。   他曾想过,若他掉入深渊,他将不管不顾。   可现在,他在提醒他。   他相信晏双能懂他的意思。   晏双酝酿片刻,回头,脸上扬起笑容,“我很好惹,所以你才多事,是吗?”   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难得的好意被拒绝,也没有露出受伤的迹象。   这样冷静自持的模样只会想让人越来越用力地去弄坏他。   或者说,他本人也知道会招致那样的后果。   而他,正深切地期盼着那些事的发生。   “我最讨厌不听话的狗了。”   语气温柔,神情也像是在撒娇,魏易尘平淡地接收了这种羞辱。   这对他而言根本不疼不痒,就像那天晚上的一巴掌,扇在脸上,触感比疼痛更鲜明。   不过是又一次相互拉锯的调情罢了。   魏易尘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很快,他就知道他想错了。   面前的人笑容真诚得不掺一丝虚假,继续缓缓说道:“你可能误会我对你有几分好感,那我告诉你,你想错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他那样真挚,不是报复,也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神情和语气都是难得的认真,魏易尘从未见过的认真。   甜美的红唇像淬了蜜糖的毒,分明弧度上翘,字字带笑,却又句句带刀。   “秦羽白是床上用品,纪遥是装饰品,你呢,充其量就算是调味品吧。”   “我觉得生活不够刺激的时候也许偶尔会用一用你,但你这样真把你自己当盘菜的话,我会很烦恼的。”   “男人一旦自以为是起来,就完全不可爱了。”   红唇逐渐靠近,两人的距离近乎亲吻,魏易尘却没有闻到晏双身上的任何味道。   不是晏双真的没有味道,而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屏住了呼吸。   “在我身边这么多人里,你唯一的优势就是够识相,答应我……”指尖在饱满的领带上微微滑过,眼尾上挑,在那张清纯的脸上格格不入地散发着攻击性,眯一眯眼,又全化作了无辜,“乖乖夹紧你的小尾巴,好吗?”   胸腔里一瞬吸入大量空气,梧桐叶、泥土、水雾……还有分外浓烈的柑橘香气。   扑面而来、不加掩饰的恶意。   魏易尘终于明白了——他从未想要驯养任何人。   所有的人都只是他的玩具,玩过就腻,腻了就扔,他的橱窗里从不摆放过时的玩具。   谁有本事伤害他?谁又能够伤害他?   他不能,任何人也不能。   魏易尘有过许多雇主,但他从未觉得自己真正成为过谁的仆人。   在这一瞬间,他却有了俯首称臣的冲动。   若晏双能如此刻般永不倒下,他愿意将他当作自己真正的信仰。   “还有……”   红唇偏过,靠向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在他耳膜边飘过。   “你不是第一个看到我穿那条裙子的人。”   ——“纪文嵩才是。” 第48章   魏易尘曾考虑过前往纪氏任职,在调查了纪文嵩这个人后,他果断地放弃了这个决定。   在这个人身边工作会异化成毫无自我的机器,危险程度已经超越了他给自己设定的限制。   而晏双提起那个名字,嘴角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漫不经心、不以为意。   身体内的血肉像是被肢解又重生,魏易尘感到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他专注地看着晏双,像是重新又认识了他一次。   晏双大大方方地让他看,附赠了一个灿烂笑容,“早点回去上班,”他伸出手,捧了魏易尘的脸,老友般亲昵地和他碰了碰额头,“多赚点钱,只有钱永远不会背叛你。”   “不要想着弥补过失,也不用害怕再做错什么惹我生气。”   “过去就过去了,我不记仇。”   “只要你以后乖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语气无奈中带着一点宠溺,让人感觉到自己仿佛是被疼爱着的。   疼爱。   能给他疼痛感的人才有资格也给他爱。   即使那爱,只是对玩具一时的新鲜。   这有什么呢。   再位高权重的人,也只不过是更昂贵一点的玩具罢了。   都是会腻的。   都是要扔的。   在晏双这里,众生平等。   他和死神一样公平。   魏易尘嘴角微勾,语气平稳,“好,”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伸手轻拂了落在晏双肩头的叶子,“我会尝试乖一点。”   晏双放下手掌,笑容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阴霾,“看,这就是个好的开始,你已经变乖了。”   向管家挥了挥手,晏双依旧提着秦羽白那台笔记本回去了。   魏易尘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提起了地上的礼盒。   虽然被抛弃了。   不过没关系。   他相信迟早有一天,另一份礼物也将会是一样的下场。   或许会比他更狼狈也不一定。   他不再期待晏双坠入深渊的那一天,不过仍然可以期待晏双将其他人推下去。   ——他在下面等着。   *   临近中秋,医院的走廊里也堆满了各色礼物。   “戚医生,东西实在太多了……”   助理苦恼道。   走廊里都快没处下脚了,再也放不下那些男男女女的追求者送给戚斐云的礼物。   “处理掉吧。”   面前的人头也不抬,翻看着病例,手指翻过一页,察觉到助理还没走,他抬起脸,问道:“还有什么事?”   助理忐忑不安,“里面有很多贵重物品……”   “你决定就好。”   助理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再平常的话从戚斐云嘴里说出来都好像变了味,于他而言,这或许只是麻烦,但像这样轻飘飘地就将处置其他人礼物的权力交给了他,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微妙的感觉。   待在戚斐云身边的时间越长,助理就越能理解上一任助理的发疯。   他也只能坚强地用自己笔直的性向抗过去。   说起来也怪,戚医生虽然追求者众多,能坚持下去的倒是着实不多。   关于戚斐云的桃色绯闻,助理来应聘前就知道不少,他听说戚斐云偶尔也会应承下那些持续性死缠烂打的人的邀约,但往往是两人出去一次后,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听上去有点像是恐怖艳情都市传说。   助理蹲坐在礼盒的海洋里,头一次感受到了拆盲盒的快乐。   “需要帮忙吗?”   助理正在比划一枚戒指的大小,听到声音差点没把戒指扔出去,一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准确的说,不是熟悉的脸,而是熟悉的打扮。   朴素的衣着,看不清样子的头发,唯一具有标志性的就是浑身上下没来由的活力和热情。   “是你?!”   助理他好久没见到晏双,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好久不见,中秋节快乐。”晏双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   助理惊讶道:“给我的?”   “对啊。”   戚斐云的追求者有一个算一个都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大概是看他每天都能名正言顺地跟在戚斐云身边,所以不爽,也可能是因为上任助理过于出格的行为,让他这个继任者也没有什么好口碑。   难得有个人对他挺和善,助理还有点小感动,“我能打开吗?”   “当然。”   小盒子里是个小兔子的手机链,看上去就是那种摆在商品货架最外面最普通的样子,挂在手机壳上,来电的时候,尾巴会跟着一闪一闪。   助理没觉得寒酸。   他还注意到晏双的帆布包上多了块补丁。   家境这样贫寒的学生送出的任何东西都是非常珍贵的心意。   “谢谢,我很喜欢,”助理诚心诚意地感谢,主动道,“你有什么需要我转交给戚医生的吗?”   晏双马上从帆布包里掏了另一个盒子递过去。   助理道:“也是手机链?”   晏双摇头,开心地笑了一下,“是钥匙扣,我亲手做的。”   中秋节便利店搞活动,顺便把去年的赠品库存拿出来清掉,同事要扔,被晏双拦了下来。   “很好的东西,干嘛要扔啊?”   晏双心疼地全部装进了自己的帆布包里。   同事一脸无语道:“这些东西做赠品还有人要,没有搭售的商品根本就是垃圾啦,扔地上都不会有人捡。”   “不会啊,”晏双微笑道,“我觉得会有人喜欢的。”   助理打开盒子,盒子里的钥匙扣是一棵桂花树的样子,花叶分明,金黄灿烂。   很粗糙,很简陋的东西,和他手里握着的宝石戒指,价值实在相差太远了。   就像晏双和戚斐云之间,根本就是天堑般的距离。   助理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禁对晏双产生了感同身受般的同情,他轻叹了口气,指了指身边几乎没处下脚的走廊,“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   晏双道:“是大家送给戚老师的礼物吗?”   助理心想他倒也不傻,将掌心里镶嵌着宝石的戒指摊开给晏双看,“这个,你知道多少钱吗?”   晏双:他不知道,他只想流口水。   “我刚查了一下,最少也要五万以上。”   晏双:操,酸了——不,他不酸,秦兽送他的笔记本他后来也查了,还真挺贵的,难得抠门的秦兽这么大方,他投桃报李,给秦兽留了个最大的钥匙扣呢。   诊室的门悄然打开,谈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戚斐云顿住脚步,没有出去打断两人的对话。   他的这位助理正在帮他解决麻烦,他不该出去搅局。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助理语气肃然。   那一头却是沉默了。   小孩子应该是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他和他还有其他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差距到底有多大。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马上他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戚斐云心想。   “我明白。”   果然。   声音倒还是那么的充满活力。   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浇灭他的热情。   “戚老师这么厉害,喜欢他的人当然也厉害。”   “这戒指真好看,戚老师戴上一定很合适。”   助理目瞪口呆,无语了一会儿,顺着晏双的话头道:“所以你真的没什么优势,你知道吗?”   “优势?”   “追求戚医生的人实在太多了……”   “等等——”   晏双瞪大眼睛,伸出手做了个阻止的姿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助理:“?”   晏双抓了下头发,一脸无辜,“我没有要追求戚医生啊。”   助理懵了。   “你……你不是来送饭,还约戚医生,不是,你、你不喜欢戚医生吗?”助理说话都要结巴了。   他不相信方圆五米之内除他以外还有男人能逃脱戚医生的魔力!   他都快顶不住了!   “我是很喜欢戚老师啦,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很崇拜,很想成为戚老师那样厉害的人,但是……不是那种喜欢……”晏双一脸尴尬,“我不喜欢男人的。”   助理:“……”真的吗?他不信。   “这些都是喜欢,我是说那种喜欢戚老师的人给戚老师送的礼物吗?”晏双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各色礼盒,“我帮你一起拆吧。”   助理见晏双一脸毫无芥蒂的样子,不由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也许是惯性造成了错觉。   戚斐云身边的追求者太多了,他下意识地就将晏双也归到了那一类。   仔细想想,晏双所做的事情好像真够不上追求者这个身份。   约饭——约大学食堂。   送饭——就送了一次。   邮件——全是彩虹屁。   助理:有生之年他竟真能看到有人免疫戚斐云的魅力。   亲切之感油然而生,助理也蹲下,和晏双一起拆礼盒。   他不放心地试探道:“你不觉得戚医生很帅吗?”   “帅啊,”晏双自然地接道,“我第一次在网上看到戚医生的照片时,我还在想这个医院修图也太夸张了。”   “咳咳——”助理笑得被口水呛到。   “我见到本人才发现,照片还是拍得太烂了。”   “戚医生本人比照片还要帅,对了,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对对对,”助理强烈认同,“就是听了让人怀孕的感觉。”   晏双微微瞪圆眼睛,“男人不能怀孕的。”   助理:“……”ok,他信他是直男了。   两人有说有笑,聊得渐入佳境。   热情又开朗的男孩子,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地将自己的一切感觉都直白又坦荡地分享给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   单纯、阳光、直白、怕疼,那是一张愿意接受一切的白纸。   他什么都不懂,胆大得惊人,同时也迟钝得惊人,对于危险的事情毫无知觉。   戚斐云靠在墙上。   走廊上堆满了礼物,其中一件最合他的心意,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潘多拉的魔盒。   打开,还是不打开?   “戚医生说让我把这些礼物处理掉,有的真的太贵重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可以捐出去啊,捐给福利院,也算是做好事。”   “哎,你这个想法不错,就是我得去联系一下,我对福利院不太了解。”   “我了解啊,我就是福利院的。”   男孩子大声又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孤儿的身份。   他的确足够坚韧,从身到心都是,眼睛里透出一点淡淡的灰,凝望着办公室长条的白炽灯,一动不动。   晏双知道戚斐云八成就躲在办公室,和助理的对话中一直有意无意地卖力推销着自己。   可惜,一直到他跟助理确认完毕捐赠流程,戚斐云都还是没出来。   “辛苦你了,”助理微笑道,“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晏双:“不客气,能帮到戚医生我觉得很开心。”   助理摇了摇手里的小盒子,“你的这个礼物,我会试试看交给戚医生的。”   “好,谢谢,”晏双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门,“那我就先走了。”   “好,再见。”   助理正在清点礼物单的时候,办公室门终于打开了。   助理连忙将晏双来过和向福利院捐赠的计划向戚斐云汇报了一遍。   虽然戚斐云说让他处理,但毕竟都是送给戚斐云的礼物。   “可以。”   戚斐云同意了捐赠。   助理松了口气,连忙将口袋里简陋的小盒子拿了出来,“戚医生,这是晏双送给您的,他亲手做的钥匙扣,挺可爱的。”   “你处理掉吧。”   意料之中的反应。   助理还是忍不住为晏双感到沮丧,“戚医生,晏双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觉得您是很棒的医生,很崇拜您……”   “处理掉。”   打断的话语语气依旧温和,却没来由地令人感觉这是一个命令。   毫无拒绝余地的命令。   背脊感到一阵过电般的战栗,喉咙像被胶水黏住一样,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思考,助理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直到白袍身影消失在走廊上,助理才如梦初醒地呼出了一大口气,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他心想:那些恐怖的传说搞不好是真的。   戚医生……真的是太可怕了…… 第49章   “晏先生,这边请。”   美丽的侍女引着晏双进入宅院。   夜晚的宅院比白天更加美丽,莹莹的灯火将地面细白的石头照得如玉一般,晏双走过,两个美丽的侍女正在庭院里攀采枫叶,采下了枫叶却只是扔在地面,火红的枫叶铺在乳白的卵石上,红白相间,极其艳丽。   见晏双目光流连,侍女解释道:“先生嫌秋天来得太慢。”   晏双不由无言,心想纪文嵩指定是心理有什么问题,连季节更替都要管,又想怪不得纪遥生气要去砍树,父子俩还真是像,都是“辣手摧花”之流。   侍女带着晏双来到上次他和纪文嵩见面的那间屋子。   相比老宅大气端庄的气象,这房间内精致的榻榻米和矮桌就显得逊色许多了。   侍女端来了器具给晏双现场烹茶。   晏双忙拒绝道:“不用麻烦。”   侍女对他微微一笑,“先生还在招待客人,怕您无聊。”   “我找他是有正事,并不是为了好玩,”晏双正色道,“我不无聊,我就在这儿等好了。”   侍女抿唇一笑不再多言,却还是摆好了器具开始烹茶。   她的动作优美又飘逸,看上去是专精此道的行家。   晏双心想算了,反正她也不会听他的,干脆撑起脸认真欣赏起来。   水烟袅袅之时,又有人推了障子门,“晏先生,纪先生请您过去。”   迷宫一样的宅院,似乎每一间房都是偏于小而秀丽,侍女带着晏双却是越走越开阔,终于来到了这座宅院的心脏。   晏双先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纪文嵩仍旧是穿了和服,浅浅的黑色,在淡淡的灯光下隐约闪着厚重的光泽,比之前略显家常的酱色和服,这一身极其的正式而威严。   晏双心中暗暗吐槽,像葬礼穿的。   “过来看看。”   纪文嵩背着他道。   晏双应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才看到纪文嵩面前摆了件不大不小的青铜器。   晏双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只感到上面兽纹飞腾、气势磅礴,那种仿若穿越时空而来的古朴肃杀足以震撼目睹它的每一个观众。   “它真美,”纪文嵩专注地注视着,语气温柔,“是不是?”   晏双诚实道:“这的确很美。”   两人默默无言,同时都在欣赏那件绝美的青铜器,过了一会儿,纪文嵩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晏双第一次主动联系纪文嵩。   不过他不是来求纪文嵩什么,而是要和纪文嵩合作。   晏双道:“您上次对我说很满意,不知道您觉得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还是要我继续下去?”   纪文嵩终于收回了流连在青铜器上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晏双的脸上。   晏双由着纪文嵩审视了他一会儿,转过脸露出微笑,“纪先生,您对纪遥到底有怎样的期待呢?”   纪文嵩静静看着他,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对他的期待,是像你一样。”   晏双:“那太难了。”   “为什么?”纪文嵩紧迫地追问道,语气倒是很放松。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那是天赋。”   纪文嵩沉吟片刻,承认道:“有道理。”随后他背着手望向窗外,轻声道:“他像他母亲多一些。”   “优柔寡断、天真又愚蠢、自以为是、感情用事……”   沉稳的声音细数着亡妻的缺点,最后下了个结论。   “母子俩真是一模一样。”   “要改掉那些东西很难。”   晏双道:“纪先生尝试过?”   纪文嵩看了他一眼,静默微笑了一下,道:“我还没那么无聊。”   “你说,你要继续下去,”纪文嵩道,“怎么继续?”   “那要靠纪先生您的配合。”   “哦?要我怎么个配合法?”   纪文嵩似乎对于如何伤害自己的儿子非常地有兴趣,仔细地聆听着晏双的计划,一点中途打断的意思都没有。   等晏双说完,纪文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全是赞美和惋惜,晏双知道他没别的意思,于是大方地让他看。   纪文嵩轻叹了口气,“你的养父对你太差劲。”   晏双委婉道:“我的养母对我很好。”   “你应该换一个父亲。”   平淡的语气里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   晏双心想他可没兴趣再认个爹。   还是个控制欲这么强的爹。   等他甩了纪遥,还认识他纪文嵩是谁啊。   果然太讨人喜欢也不好,晏双打定主意,笑道:“纪先生,如果父亲这种东西能随便更换的话,恕我冒昧,第一个打申请书的应该是纪遥。”   纪文嵩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眼角荡漾起了淡淡的细纹。   看样子晏双这样冒犯的话也并没有激怒他。   他伸手揉了下晏双的发顶,轻敲了一下,“我不批准。”   说完了事晏双要走,纪文嵩也不留他,他独自留在屋内继续欣赏那件青铜器,派了侍女和保镖送他。   侍女送他出门,递上了个精美的木盒子。   晏双道:“该不是月饼吧?”   侍女噗嗤一笑,“不是的,是橘子。”   晏双怔了怔,“橘子?”   “这橘子是自家果园种的,非常的健康,味道也很清甜,您一定会喜欢的。”   晏双接过木盒,低头轻轻一嗅,果然闻到了淡淡橘子的香气。   “这是早熟的品种,皮是青中带黄的,您不用怕,吃起来只有一点点酸味。”   侍女温柔地交代着,像是在哄小孩子。   晏双道:“替我谢谢纪先生。”   “好的。”   侍女替他拉开车门,“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晏双在车内打开了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二十来个橘子,每个样子都很可爱,果然和侍女说的一样,外皮是青黄的,他拿起一个橘子嗅了一下,清新又甜美的味道瞬间涌入鼻尖,令人口腔都分泌起了唾液。   晏双剥开吃了一瓣。   味道很甜,最后残留在口腔里的却是淡淡酸味,让人忍不住一瓣接一瓣地吃下去。   为了这么好吃的橘子,晏双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纪文嵩一会儿。   *   “好,最后一节课结束,祝大家中秋快乐,放假放假。”   老教授顽童一般拱了拱手,下课铃一打,跑得比学生还快,引起了一阵哄笑。   放假的气氛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校园里酝酿,随着最后一节课的落幕,终于达到了顶峰。   学生们有说有笑地结伴离开教室。   晏双在人群中看到纪遥又是冷着脸独自离开。   看也没看他一眼。   自从他们在寝室里吵了一架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纪遥仍然信守了对教授的承诺,从未缺席过任何一节课,也就经常能和晏双碰面。   不过两个人是谁也不理谁,有时候目光撞上了,也是立刻移开,还颇有谁慢移开谁就输了的架势。   晏双觉得他拉黑纪遥这个操作有点多余。   纪遥压根就不想理他了。   也能理解。   他都把纪遥气成那样了,纪遥要还能理他,那纪遥就不是纪遥,而是男菩萨了。   晏双抱着包下楼,离纪遥不过一米不到的一段距离,两人被裹挟在庞大的人流中,始终都无法靠近。   晏双若有所思地看着纪遥的背影,他不急,反正马上他们就会碰面的。   出了教学楼,晏双慢悠悠的往学校后门走,拿了手机出来,确认时间没有出错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了学校后门口,果然纪遥也在。   单肩包垂在一侧,白衬衣亚麻色长裤,清爽又干净,一手抬起正在看表,听到脚步声也没偏一下头。   晏双停在离纪遥不远处,刻意地望向相反方向。   两人属实是把冷战玩明白了。   “嗯,我已经到了。”   晏双竖起耳朵悄悄地听。   看来纪文嵩是通过什么人把纪遥引到了这儿。   晏双又看了下手机。   时间差不多了。   当纪家的车驶来时,纪遥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他以为是萧家的人来接他了,迈前一步看清车牌时,已经来不及了。   车里跳下来的四个保镖团团围住了他。   “小少爷,先生吩咐我们今天晚上务必要带您回家吃团圆饭。”   纪遥厌恶地皱了皱眉,“滚。”脚步向前,立刻又被保镖挡住。   “小少爷,别为难我们。”   晏双听着动静,始终没有将视线挪过去。   直到身后脚步凌乱摩擦,闷闷的声音响起时,晏双才不紧不慢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就打起来了。   纪文嵩的手下效率真不错。   下手也够黑。   对自家的小少爷也是拳拳到肉。   晏双轻勾了下唇角,随即入戏到了善良小白花,扔下怀里的帆布包,一下冲了上去,“你们干什么?!”   一群人正在混战,这么扑上去,简直就是找揍。   纪遥早在晏双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只是故意不理他。   既然晏双选择了要去走那条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的路。   那他就等着看好了。   晏双冲进圈内的一瞬,纪遥下意识地分了下神,肩后又挨了一击,回身还了一脚后,伸手去扯住晏双的胳膊,将人又用力推了出去。   晏双晕头撞向地原地转了一圈,腰上被人用巧劲带住,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道后才坐在了地上,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坠落感,就像有人抱着他坐下一样。   晏双定了定神,正看到带过手的保镖冲他笑了一下。   晏双:能不能敬业点。   “你们是谁啊,凭什么打人,我要报警了——”   晏双惊慌失措地叫喊着,顺便给了保镖一个暗示的眼神。   双手立刻被人反剪到身后,轻得几乎没用任何力道,而晏双依旧发出了一声惨叫。   纪遥动作一瞬冻住,一扫过去,看到晏双被人制住,本就冰冷的神色更添愤怒,“放开他!”   “上车吧小少爷,”小保镖虚虚地扣着晏双的手腕,微笑道,“您不想伤及无辜吧?”   “你们是纪遥的家里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晏双一副不可置信又痛心的样子质问道。   无知的言语猛烈地刺入纪遥的心脏。   家里人。   纪文嵩身边的人,算什么他的家里人?   纪遥脸色冷到了极致,“我叫你放开他——”   保镖微笑道:“小少爷,您跟我们这样耗下去,我们也没法子,不过这小子……您看我先断他一只手试试力道,您看行么?”   晏双心想这小保镖如果不是演技超群,那就是真心狠手辣。   语气里真是半点不掺水。   仿佛只要纪遥不答应,下一秒,他立刻就会打断晏双的一只手。   纪遥的眼神变了。   晏双很了解纪遥的个性。   纪遥的内心相当之高傲,被人要挟大概是他最讨厌的事。   晏双以为那天晚上他能把纪遥气成那样已经是纪遥的极限了。   现在看来,纪遥那晚还远未到真正破防的时候。   “你们别逼我。”   纪遥一字一顿,神色却是极其地冷静,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冰而出一般。   “纪遥,你快走,”晏双继续火上浇油,“他们会来真的,别管我,你先走……”   两人幼稚的冷战在这样的情形下烟消云散。   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依旧没有放开他。   依旧选择了……保护他。   纪遥看着晏双,神色中透露出热血般的孤勇。   “叭——”   汽车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一辆黑车气势汹汹地驶来,停在路侧,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了过去。   晏双:秦大蛋,又迟到!差点毁了他的部署!   先从驾驶位上下来的是魏易尘。   晏双:原来管家复工了,都行,人多热闹。   魏易尘没有看包括晏双在内的所有人,下车就立刻去后座拉开车门,又是恢复到了那个百分百完美的管家模样。   后座下来的秦羽白一身黑色西服,领口雪白笔挺,浑身上下毫无装饰,唯一的点缀就是他嘴角闲适的笑容,“这是在演什么?”   “秦先生。”   保镖们都认识人,立刻就向秦羽白弯腰打了招呼,“控制”着晏双的保镖也松开了手,立在一旁弯腰低头。   气氛瞬间又变了,原本一触即发剑拔弩张的场面,在秦羽白出现的那一刻,重心就产生了偏移,全场都变成了以他为主导。   秦羽白没有理会众人,径直走到晏双面前,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晏双,“受伤了吗?”   晏双愣愣地摇了下头,“没有。”   “我看看手。”   白皙的手腕被捧在掌心仔细地察看了一下,确保一点伤痕也无后,秦羽白拉了晏双的手,对一旁的保镖道:“你做事这么有分寸,纪文嵩果然很会调教属下。”   内容是夸奖,语气里却全是浓浓的讥讽。   “真抱歉,”保镖弯着腰,恳切道,“我并不知道这位是您的人。”   他的态度一下发生了剧变。   在纪遥面前寸步不让的威胁,到了秦羽白面前,却变得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我不为难你,”秦羽白对保镖道,“这件事我会和纪文嵩交涉,”他低头望向晏双,语气转柔,“走吧。”   晏双被他拉了一动,又站住脚步,忐忑道:“纪遥……”   秦羽白仿佛是现在才发现还有纪遥这个人,漫不经心地扫了人一眼,对晏双笑了笑,语气亲昵,“这是别人的家事,我怎么好管?”   “可是,他们打他——”   “哦?”秦羽白望向那群保镖,似笑非笑,“这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好歹也是你们家的小少爷,客气点吧,他也是十八岁的人了,好好跟他讲道理,难道他还会不听吗?”   “又不是小孩子了。”   语气笑中带着调侃。   仿佛纪遥此刻的抗争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游戏。   晏双被秦羽白搂在怀中强硬地往车里塞,他在进车前最后回眸看了纪遥一眼。   纪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垂下了脸,永远都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衣在混乱的打斗中已变得面目全非,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秦羽白如他所料般地“痛打落水狗”。   正如秦羽白每次对纪遥都称呼“纪少”一般。   纪遥是纪氏的少爷,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这个姓。   而秦羽白却是秦氏的主人。   秦这个姓氏能在圈子里得到尊重是因为秦羽白赋予了它份量。   这些事情或许纪遥隐约也能察觉到。   但他从来不会认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也很少有机会直面这个差距。   贵公子站的太高了。   晏双必须踹他一脚。   借秦羽白的力道用一用,刚刚好。   晏双收回目光,脑海里浮现出纪遥最后的样子,嘴角轻轻一勾,皱皱巴巴的贵公子啊……   ——欢迎来到成人世界。 第50章   车上,晏双还在说着担心纪遥的话,秦羽白静静听他说完,目光落在他脸上,“没了?”   晏双作出莫名的表情,“什么没了?”   “除了纪遥,你没别的要跟我说了么?”   “说什么?”   秦羽白微微一笑,顿了顿后才道:“不想我吗?”   晏双被噎了一下,还在考虑自己是意思意思脸红一下,还是顶嘴喷两句的时候,秦羽白已经爽朗地笑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晏双的头发,“太长了,我带你去剪头发。”   轻描淡写地就将纪遥的事情略过了。   晏双又把话题硬扯了回去,“他们打纪遥打的这么狠,纪遥的爸爸不会生气吗?”   “他们当然是得到了允许才敢那样做,”秦羽白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耐心很足地对晏双解释,“你不用担心,他们也有分寸,不会真伤了他,如果真要下狠手,他早就倒下了。”   晏双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   车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在这种忽然的安静中,秦羽白目光依旧深深地凝视着晏双,嘴角带笑。   晏双心想秦兽今天表现不错,这才终于脸红了一下,“你盯着我干嘛?”   “没什么,”秦羽白目不转睛,“我看你好像和纪遥真的很要好。”   “我们是朋友。”   晏双给他和纪遥的关系定了性。   “哦?我怎么听说你们吵架了?”   晏双:“你怎么知道?!”   “纪家就他一根独苗,什么风吹草动都是大事。”   秦羽白又是一句话自然地掩饰了过去。   感情线上涨,情感投入增加之后,晏双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秦羽白和之前的不同。   之前秦羽白根本不屑在他身上花任何心思。   展现在他面前的也大多是他最恶劣的一面。   说话都可难听了。   现在秦羽白才真正有点秦氏掌舵人那种游刃有余又暗藏机锋的味道。   这样的秦羽白更难应付。   每次都是越到后面越难,晏双也已经习惯了。   战斗吧,打工人!   不过区区路灯挂件,怕个球!   “我们是有点意见不合,但纪遥人真的很好,”晏双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一会儿功夫,头衔就从“朋友”上升到“唯一的朋友”了,再过一段日子,是不是又要升级了?   秦羽白心中冷嘲,余光扫着前头平稳开车的魏易尘,心道:不要紧,怀里的这个到底是人是鬼是妖精,过不久就会显形了。   晏双以为秦羽白会带他去什么高级理发店或者美容室之类,古早书里不都那么写,“灰姑娘变身”,进去前土鳖一个,出来后惊艳路人。   其实也就换个发型,换套衣服,顶多再换副隐形眼镜的事。   “不是剪头发吗?怎么回家了?”晏双道。   秦羽白下车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牵了晏双的手,“谁说家里就不能剪头发了?”   厅里佣人忙忙碌碌,正在为晚上的家宴准备着。   晏双被秦羽白拉着到了一楼的小会客厅。   会客厅里已经都布置好了,工具设备一应俱全。   晏双被秦羽白按着坐下,见秦羽白脱了外套挽起了袖子,又从抽屉里抽出一把剪刀,脸上的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   秦羽白要亲自给他剪头发?!   莫不是想暗杀他吧?   “先生,晏先生的包已经放好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   秦羽白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魏易尘微一弯腰退了出去。   一点眼神、哪怕是余光都没分给晏双。   看来复工后的管家是真的学乖了。   各种意义上的。   找个时间表扬一下吧。   “你给我剪吗?”晏双看着秦羽白手指已经撩起他的头发比划,不由问道。   镜中的秦羽白笑了一下,“不可以吗?”   “你会剪头发吗?”   晏双话音刚落,“咔嚓”一声,他前面被秦羽白撩起来的头发瞬间就少了一截。   “会。”   晏双:你他妈会个锤子。   晏双看出来了。   秦羽白这是在故意搞他。   没等晏双发作,秦羽白就已经毫无顾忌地像修剪花草一样“咔嚓咔嚓”地在晏双的头上剪了数缕头发。   晏双一句怨言也没有。   碎发纷纷扬扬地坠落,一张嘴估计就得全进去,眼睛也只能闭上。   被动闭嘴了属于是。   希望等会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出现奇迹。   古早小说里的主人公变身必不可能失败啊!   ——失败了。   晏双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说是狗啃出来的发型都是寒碜狗。   秦羽白,真有你的。   渣攻,果然永远都是渣攻,要么践踏你的尊严,要么羞辱你的灵魂,要么凌虐你的身体。   而这种方式,属于是全方位的虐了。   看到后台完全没有涨的数据,晏双气得恨不得立刻找系统要个说法。   这发型还不虐?!   “喜欢么?”秦羽白饶有兴致道。   晏双不可思议地看了秦羽白一眼,心想要不是两个人正在暧昧期,他抄起剪刀就是给他来一下,立刻就把虐身的数据刷上去。   秦羽白似乎也觉得晏双现在的发型很可笑,他揉着晏双的头发笑了一会儿,在晏双逐渐生气的目光中忽地吻了下去。   又是很长时间没见了。   也不知怎么,明明时常会想起这个人,却硬是不去联系。   晏双不主动,他也就当没这个人。   刻意的忽视。   投入的工作。   可再投入,哪有现在这个吻投入?   窗外夕阳飘洒,将整个偏厅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碎发落在脸颊也带着一点金,秦羽白吻过他,嘴唇贴在他的唇畔,低声道:“这两天有没有想过我?”   晏双仰着头,眼珠里都是夕阳的碎片,温暖柔和,闻言,却是闪躲了一下,声音清浅,“没有……”   秦羽白笑了笑,“好吧,”伸手轻拂了他脸颊上的碎发,扬声道:“进来吧。”   晏双心里一跳,心想该不会魏易尘一直在外面,秦羽白又要搞什么试探的小花招了吧?这是又回到疯狗状态了?他就说秦羽白今天太正常了看上去有点反常。   一队人鱼贯而入,服装统一,向秦羽白弯了弯要,“秦先生。”   “嗯,”秦羽白直起身,“给他弄好。”   晏双被那群人团团围住,让他躺下洗头时,他才意识到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造型师。   原来秦羽白早有准备,那一顿操作根本就是欲扬先抑。   晏双躺下,目光从秦羽白身上扫过,秦羽白淡淡一笑,俯身在晏双的脑门上轻弹了一下,“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晏双闭了下眼睛又睁开,面上露出被驯服的柔顺,伸手抓了秦羽白的手臂,“你耍我。”   语气亲昵中带着一点被偏爱的蛮横。   “你没耍我吗?”秦羽白微笑道。   “我什么时候耍你了?”   秦羽白抽出手臂,反捏了下他的手背,“我走了,你自己想,想不出来,我让他们给你剃个光头。”   秦羽白说走就走,挥了挥手,马上就走出了会客厅。   “你去哪——”   晏双一动,立刻就被身边的人温柔地按住肩膀,“晏先生别激动,秦先生跟您开玩笑呢。”   晏双的脸红了一瞬,“我知道。”   专业的人做事就是不一样。   洗头很舒服,轻柔地帮他按摩头顶。   又有人摘了他的眼镜,让他闭上眼睛。   眉毛处传来一点痒意,应该是在给他修眉。   “还要修眉毛吗?”   “晏先生放心,只是修掉一些散乱的杂毛,你的眉形很好看,秦先生吩咐过我们,叫我们不要乱来,要不然您会生气的。”   细碎的笑声传来。   晏双脸色又红了一下,“他真这么说吗?”   “秦先生的原话是——”修眉的人痴痴地笑了笑,“您会咬人的。”   晏双:持续脸红。   这些全是秦羽白的人,他的人设得统一。   暧昧期的晏双犹如刺猬翻开了肚皮,硬刺下头露出的全是柔软。   一通折腾下来,晏双差点睡着。   待有人将他扶正,才轮到理发师。   理发师给晏双看了张图片,“您看这个发型可以吗?”   晏双扫了一眼。   秦卿的发型。   “可以。”   替身就要有替身的自觉。   他越是在外形上像秦卿,就代表他越来越接近转折戏份了。   开心。   “先生,本家的人陆陆续续已经到了。”   秦羽白正在穿衣镜前整理衣着。   他穿的是旧衣服。   是秦家祖辈人曾经穿过又拿去改制的。   定制的衣服都留了余量和布料,重新改过之后,合身又熨帖,带着一些旧年头的韵味,也象征着家族的传承。   在重要的场合穿着这些衣服,会让他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并不是一个人。   戴上他祖父曾经戴过的翡翠袖扣,秦羽白伸了伸袖子,道:“秦卿还是不肯下来么?”   “小少爷不习惯这种场合的。”   秦羽白沉默片刻,道:“他不去也好。”   “那个人呢?”   “还在准备。”   “我过去看看,”秦羽白道,“人来了,就带他们去宴会厅,让他们先喝点酒。”   “好的。”   今天的家宴流程魏易尘安排得很妥帖,在正厅里看不到外人,依旧是安安静静的,秦羽白人走到楼下,佣人们都去家宴了,更是整栋楼都空无一人。   脚步迈向会客厅,没走两步,秦羽白就顿住了。   秦卿就站在他面前。   乌发柔软,面颊白里透红,眼睛里极为有神地闪着光,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半点不做作的自然的羞涩,他是最不适合做模特的一类人,当他一出现时,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他这个人吸引过去,完全不会在意他穿了什么,或是戴了什么,他本身就已经足够耀眼。   “好看么?”   双手略有些局促地拉了拉衣服的下摆。   “我第一次这么穿,有点不习惯。”   幻梦碎裂。   秦羽白刚刚真的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秦卿。   如果幼时那个秦卿不走样地长大,应该就是这副模样。   “不好看?”   晏双伸手去摸头,手刚碰到发顶揉了一下,便听秦羽白道:“别动。”   秦羽白走到他面前,眼神是晏双从未见过的柔软……还有怀念。   “发型都弄乱了。”   连声音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像是被爱着。   晏双心想他这个造型一定和秦卿特别像。   要不然秦羽白怎么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   秦羽白伸手,细致地替晏双整理了一下刚刚碰到的头发,神情专注又认真,弄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放了手,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才肯定道:“不错。”   晏双:怎么就不错,帅炸了好么。   为了让员工有代入感,角色的脸基本都是按照本人设置后微调的。   晏双这张脸也就稍微地往弱受方向调了一点,与他本人的相似度极高。   有一说一,他本人要更潇洒一些,轮廓也没那么柔软,偏向于冷硬。   不够弱受反正是。   秦羽白站到晏双身侧,他牵了晏双的手,边走边道:“今天是家宴,有很多亲戚来了,你的身份是我新认的弟弟,你明白吗?”   晏双顿了顿,道:“我明白。”   “叫声大哥我听听。”   晏双:搞这种代入式play要加钱的你知道不?   秦羽白晃了晃他的手,“过两天带你回趟福利院看看,好不好?”   去现场,那必定捐款。   晏双作出一副深思熟虑后妥协的样子,轻咳了一声,脸色微红,扭过一点脸,略微别扭道:“大哥。”   声音不像。   但样子……实在是太像了。   就连那种微小的情态都很像,像秦卿刚愿意叫他大哥的那段时间,也是他们最为亲密的时光。   秦羽白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能回应吗?是不是已经超过了最初的限制?   算了。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   那就替代的彻底一些吧。   手指嵌入指缝,酥麻感瞬间传遍了全身,他们十指交握,“一如往昔”。   他曾牵着幼弟的手去祈求那些叔伯们帮他一把,却被拒之门外,受尽冷眼。   那时,秦卿牵着他的手,分明比他年幼,模样却很笃定。   “大哥,你以后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咱们就把这些看不起咱们的人通通踩在脚底下!”   秦羽白紧了紧握着的那只手,淡淡一笑,“走吧,去见见长辈们。” 第51章   宴会厅里,饭桌长得一眼望不到边,谈笑声此起彼伏,佣人们站在客人身后,用心地留意着每个客人的需求,魏易尘在一旁掠阵。   晏双和秦羽白出现的时候,落座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羽白,好长时间不见了,叔公都想你了。”   “最近气色不错啊羽白……”   “羽白,这位是?”   “都别七嘴八舌地招呼个没完了,坐,羽白,先坐。”   气氛其乐融融一派和谐。   秦羽白坐在主座,话说的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   满桌的亲戚说着好听的话,没几句就拐到了生意上。   这个要拉投资,那个要开辟新市场。   晏双听下来基本都是在要钱。   而且互相之间还有配合。   哪个话说的直接了点,立刻就有人接上“大过节的,一家人吃吃饭聚聚,聊什么生意,真扫兴,再说了,这么点小事,羽白还能不同意吗?”   晏双:哇哦,学到了新的要钱方式。   秦羽白淡淡一笑,“三叔公这个想法确实不错,电子科技现在的确火热,后续我会派人跟进这个项目。”   一听他应承,立刻就有人跳出来了。   “羽白,电子科技现在就是太热了,马上就该降温了,要我说,还是能源板块里……”   一场家宴,晏双听下来秦羽白少说也至少许出去几个亿的投资。   晏双:操,恨他不是秦羽白的爷爷!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红光满面地开始说胡话。   “羽白,现在钱赚得越多,我这心里啊就越是觉得空虚,也就每年几个大节小节跟你们这些家里人都聚一聚,我这心里呀,才觉得踏实。”   “还真是,每年也就这么几天最有意思。”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家里人好。”   “说的对!家里最好!”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众人又是一阵觥筹交错,十几个人都向秦羽白一个人敬酒,秦羽白面不改色地喝了几轮,到最后也还是喝得要手抖了。   晏双冷眼旁观着,等待时机。   大好机会,刷,狠狠滴刷!   “别喝了。”   手里的酒杯忽地被拿走,秦羽白目光顺过去。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不吭声的晏双默默将酒杯放到一边,“你喝太多了。”   “哟,这是小弟吧?小弟是不是一直还没喝呢吧?”   “小弟我认识小弟……”有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佣人连忙过去搀扶,被他甩开,他拿着酒杯对晏双道,“当初定邦领养你的时候就说你是个福星,一定能帮他翻身,你看,果然,咱们羽白——多出息!来,喝一个!”   晏双心想他总算知道秦羽白为什么会跟“晏双”搞虐恋了。   人总是会爱上和自己相似的人。   秦羽白最讨厌的是晏双对养父的放纵优柔。   而他自己却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放任这些“家人”对他吸血。   他们都太孤单。   所以用钱买来的“家人”也要。   “舅爷爷,你喝多了。”   秦羽白伸手替晏双挡了一下,拿酒杯的人醉得厉害,手一抖,大半杯酒都泼了下去,一下全溅在了秦羽白的大腿上。   “哎哟,羽白……”   “怎么回事?”   一群人加上佣人全簇拥了上来,团团地将人围住,几乎快要人喘不过气来。   晏双缩了一下,拉住秦羽白的胳膊,忽然大声道:“都让开点行不行!”   清脆的嗓音在一众醉鬼中清晰又明朗。   雪白的脸烧出了一团火,晏双不管不顾地推了离秦羽白最近的一个什么堂叔一下,“想闷死他么?”   “哟,你这——”难听的话到了嘴边也还是憋了回去,“小弟,我关心一下羽白,你急什么。”   “关心,关心什么?关心就是大过节的围着他灌酒要钱?我看你们一个个的年纪都挺大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你——你——”   晏双狠瞪了一眼,“指什么指,”又看向秦羽白,秦羽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上醉意融融,然后也被晏双瞪了一眼,“起来了,不喝了,走了!”   晏双拉着秦羽白的胳膊,皱着眉一脸不耐地拖着他要走。   秦羽白不动如山,没由着他,对满脸涨红气得眼睛都要脱眶的老人道:“五叔,他年纪小不懂事,不是那个意思。”   “嗯嗯,我知道,”老人哼唧了两声,酒似乎也醒了一点,“我也不跟小孩子计较。”   “多谢。”   秦羽白终于起身,掌心包住晏双的手握了握,“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改日再聚。”对魏易尘使了个眼色。   魏易尘微一点头,伸手指挥佣人扶起那些喝得醉醺醺的本家亲戚。   晏双拖着秦羽白的手走出了宴会厅。   秦羽白脚步摇摇晃晃地跟着他走,走了一会儿,才笑道:“你这是去哪?”   宴会厅离主宅远,路上又绕,晏双拖着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僻静的一角,藤蔓缠绕,一片漆黑。   还是个老地方。   晏双松了手,正要走,又被人从背后抱住,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怎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外?”   “这是你家。”   “是么?”   秦羽白在晏双颈窝里深深一吸。   晏双没喝酒,身上的味道很干净。   “我怎么不知道……这是我家?”   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的醉意。   又撒娇。   好吧。   在没刷完感情线之前,他就先陪他玩玩。   晏双默默无言了许久,才用恨铁不成钢般的语气道:“你不是很无情的吗?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宽容?”   秦羽白低低地笑了笑,鼻息全喷洒在晏双的后颈,抬头亲了一下晏双的后脑勺,“露馅了,说我什么?无情?我怎么无情了?”   晏双顿了一下,冷笑一声,道:“我爱你的身体,你爱我的钱。”   语气冰冷,惟妙惟肖。   秦羽白大笑了一声,旋即将晏双转了过去,面对面地在晏双嘴角用力啄了一下,捧着晏双的脸道:“记得这么清楚,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晏双斜睨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贱——货——”   “还有呢?”   秦羽白深邃的眼中如月光荡漾,竟全是笑意。   晏双抿了抿唇,又吐出一个字,“脏。”   “继续。”   “我不会吻——”   嘴唇被堵住了。   浓烈的酒味顺着舌尖传递过来,晏双柔顺地回应了一会儿,忽又开始挣扎,他用力推开秦羽白,手背狠狠抹了下嘴,“秦羽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腰又被强行搂了回去,更炙热的亲吻融化了夜色。   晏双的背靠在藤蔓缠绕的铁门上,双手被紧紧扣住,举过头顶扣在了一丛一丛的绿叶中,他在亲吻的间隙中发出拒绝的声音。   “你放开——”   “不,”秦羽白目光微闪,“我们的契约还没结束。”   晏双脸上的红晕退了一点,偏过脸,冷冷道:“总会结束的。”   秦羽白目光深深地凝望着他,静默了一会儿,淡淡道:“那不如现在就结束。”   晏双神情一下愕然。   秦羽白笑了笑,“怎么,不乐意?”   “当然不是,”晏双否认道,他目光犹疑闪烁,声音也轻了,“你是认真的吗?”   “嗯。”   晏双心想秦羽白最近也太乖了。   以后不叫秦兽了。   好好走剧情赶进度的都是他的好宝贝。   虽然他一眼就看出了秦羽白指定是藏着一肚子坏水。   不过巧了,他也是!   “那契约书……”   “我已经撕了。”   晏双再次瞳孔地震,嗓子都抖了,“真、真的吗?”   “当然,”秦羽白笑容温柔,“我怎么会骗你呢。”   晏双:笑了,谁信谁傻批。   晏双作出一副“啊,我信了我好惊讶我好感动我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后进入了他熟悉的领域——掉眼泪。   “哭什么?”   秦羽白语气无奈,随后放开了控制晏双的双手,又吻了过去。   这次晏双不仅没有反抗,更是直接回吻了上去。   生疏又热情。   两人在黑暗的角落中亲吻纠缠,衬衣的下摆被拉出来时,晏双终于又抓住了秦羽白的手,扭头躲过了他的吻,“不行。”   秦羽白看着他,目光里全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里不行……”晏双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不是不行,只是这里不行。   这是一种另类的邀请。   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   佣人们还全在宴会厅内,主宅的楼里也是一片漆黑,晏双被秦羽白拉着,旋转奔跑飞一样地上了三楼。   这是他第一次踏上三楼。   秦卿住的三楼。   最外的一道门被秦羽白推开。   晏双被拉入了一个色彩喷薄的世界。   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浓艳到了炫目的油画。   那些红色几乎要从画布上滴落到他身上。   秦卿的画竟然是这样诡异又艳丽的风格。   莫名的还有点眼熟。   不过这地方……的确很适合做一些疯狂的事。   晏双仰躺在全新的油画布上,身体如同颜料般寸寸融化,手指紧扣入秦羽白背上隆起的肌肉。   他从来都很沉默。   今夜却罕见地没有吝啬自己的声音。   空旷的画室如同一个巨大的歌剧舞台。   摇晃的声音回荡着,高低起伏,声声曼妙。   秦羽白心想他应该让晏双闭嘴。   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不像了。   手掌落到嘴唇上盖住。   晏双却是握住了他的手掌,挑起长睫温顺地看向他,随后……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他的掌心。   秦羽白浑身一震,掌心微烫。   从青涩到诱惑。   他见证着他的变化。   这是他的作品。   署了他的名。   他一个人的名字。   也或许……不只他一个人的名字。   身体一分开,热度逐渐降下,微凉的空气爬上皮肤,激起细密的小颗粒,晏双坐在画布上将画布先团在身上,似乎现在才想起来要问,“这是什么地方?”   秦羽白正背对着穿衬衣,布料遮住他背上的抓痕,语气慵懒,“画室。”   “谁的画室?”   “秦卿。”   秦羽白偏过脸,“我弟弟。”   晏双:嗯?这才第一次画室play就要走戳破替身的断手剧情了吗?   秦羽白未免也太积极了。   正当晏双想继续说台词时,秦羽白已经穿好了衬衣,“进来。”   晏双一怔,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画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先生。”管家恭敬地站着。   “嗯,”手指穿过领带,秦羽白淡淡道,“收拾一下。” 第52章   冷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入画室内,在那一瞬间,整个画室也变成了一张荒诞的画。   画布缠绕着的躯体处在整幅画的中心,晏双的脸上适时地露出难以言喻的惊愕表情,在管家抬起脚步时,终于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般有了反应。   “出去——”   一手紧紧地裹住画布,另一手仓皇地抄起手边的东西扔了过去。   是已经开封的颜料。   管家偏头躲过,红色的颜料险险擦过他的鬓边,溅在地面如同凶杀现场,他脚步顿住,低着头站定不动。   秦羽白回眸,脸上笑容淡淡,“怎么又生气了?”   他那样的若无其事,仿佛真的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有什么不妥。   晏双心想秦羽白酷爱走剧情这件事是让他挺省心的,就是有时候积极过了头,老是想嗯蹭别人的戏份。   绿帽这种戏份水太深,是他能把握得住的吗?   “出去,你让他出去!”晏双装作一副内心极度受伤的模样,老惯例又是死死咬唇,脸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秦羽白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深邃的眼中流露出不解,“为什么?”   领带被他随手挂在脖颈处,他整个人散发着淡淡慵懒,笑容绅士又温和。   晏双相信这个人在商场上谈生意的时候一定就是这副嘴脸。   笑里藏刀,阴险过人。   晏双紧咬牙齿,面露痛意,“秦羽白,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羞辱我吗?”   “胡说什么,”秦羽白失笑,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多心了,我没那个意思,他不过是个下人,你不必在意他。”   瞳孔微微一缩,晏双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般,全然地呆住了。   震惊、愤怒、悲伤……那张脸上流露出所有负面的情绪,裸露在画布外的小腿都在发抖。   秦羽白像是没看到晏双的表情似的,漫不经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收拾。”   管家的脚步动了,他如同幽灵般飘了过来,从他和晏双再次见面后,他就一直是这样,更彻底的沉默,更微薄的存在感。   甚至于连和晏双眼神接触都没有过。   他们像茫茫海上两艘断联的船,失去了信号,也失去了交流。   他蹲下身,平静地捡起了晏双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整理抖落,又低着头双手恭敬地递向晏双。   晏双没有去接,他一直也没有看魏易尘,从始至终他都一直只看着秦羽白。   他看着秦羽白好整以暇地整理衬衣,穿上外套,逐渐变得衣冠楚楚。   “秦羽白……”晏双一字一顿,“你是疯子吗?”   修长的手指扣上宝石袖扣,秦羽白抬眼,目光温柔,“怎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翻脸了?”   他缓步上前,伸手似乎想要摸晏双的脸,晏双猛地偏过脸,手背浅浅地滑过他的面颊,另一个人的温度一触即分,短暂又温暖。   “你不想要他收拾,那我叫别人来,好不好?”语气带着宠溺般的妥协,就像是晏双此刻正在无理取闹一般。   晏双嘴唇微颤,脸色苍白,“你先让他出去,我要穿衣服。”   “害羞了?”秦羽白低低一笑,英俊的脸凑了过来,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晏双的颈边,亲密宛若爱人,“我说过了,他只不过是个下人。”   “你让他出去。”   晏双的眼睛放空,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画室内一片寂静。   三人的站位如同一幅诡异的画,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良久,秦羽白才又低低笑了一声,他轻靠在晏双耳边,温柔耳语,“你现在这样,到底是做给谁看?”   晏双心中一颤,面上还是那副心灰的样子。   他转过脸,与秦羽白侧脸相对。   他们刚才就是这样缠绵接吻的。   “我也不懂,你现在这样,又是做给谁看?”   已经收回的尖锐棱角又重新冒了出来。   柔情褪去,那个初见即浑身尖刺的少年又回来了。   他的沉溺只是短暂的一瞬,在受到伤害后,立刻用更倔强、愤怒的姿态来反击。   “上一次是这样。”   “这一次也是这样。”   “你是在怀疑什么吗?”   “秦羽白,我早说过你内心自卑,没想到你已经自卑到了这种程度。”   “我跟纪遥你要怀疑,我跟你的管家你也要怀疑,我真不知道你之后还要再怀疑我跟谁……”   “秦羽白,”晏双直视着秦羽白,目光炽烈,“我受够你了。”   他放下画布,用力扬起右手。   手掌在扇上那张俊脸的前一秒被死死握住。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画室。   晏双冷睨着秦羽白:想不到吧,爷有两只手。   俊脸被甩到一边,秦羽白脸上仍是一点神色的变化也无,只是眼神微冷,将晏双的两只手扣紧紧扣在了掌心。   “放手。”   “我叫你放手!”   画布滑落,雪白的躯体同时暴露在了两个男人眼中,完美无瑕的同时又劣迹斑斑。   无暇是他的,劣迹是别人给的。   晏双像是被刺激到了极限。   他豁出去了,疯狂地在男人怀里挣扎、踢踹,挥舞着双臂击打伤他心的人,丝毫不顾及此刻赤身裸体的狼狈模样。   秦羽白一面制住晏双,一面用余光扫视着魏易尘。   复职的管家卑躬屈膝,没有分一丝一毫的目光给一旁香艳的闹剧,他始终都低着头,双手托着地上捡起来的衣物。   他是这间画室里唯一的雕像。   秦羽白一把抱起乱扭的晏双,随手抽了魏易尘手上的衬衣将人裹住,“好了,不闹了,让人看笑话。”   “你才是笑话——”   晏双火力全开,双眼涌出怒火,内心无比喜悦地刷着虐身的kpi。   他和秦羽白之间的感情线属于纯纯的虐恋。   好好说话是不可能好好说话的。   只有这样谜语人互相误会猜忌才是正道。   越是如此,感情线升得越快。   不过其实秦羽白挺冤枉的。   因为他怀疑的都对。   晏双:微笑.jpg。   秦羽白抱着挣扎乱动的晏双走出画室。   画室里只留下单独一人。   声音逐渐远离,下降,到完全听不见时,魏易尘才终于慢慢直起了腰,僵直的手臂垂下,手里的外套也跟着滑落到了地面。   手腕微一使劲,很快地将衣服捞起。   淡灰色的西服,内敛又典雅。   晏双穿起来很好看,真像个长在豪门的大少爷,半点都不露怯。   嘴角轻轻上扬,魏易尘的目光移向下首。   可惜被颜料弄脏了。   下摆被染上了一点刺眼的红。   即使只有一点点,也是弄脏了。   弄脏了好,弄脏了就不会有人要、有人抢了。   将外套重新挂在臂弯里,魏易尘轻拍了拍上面的褶皱,动作很爱惜——他将它当作自己的生日礼物。   床上闹出来的气自然要回床上解决。   秦羽白抱着晏双回到卧室,将人扔到床上。   言语无法沟通,那就用身体来说话吧。   重新穿戴好的衬衣被抓烂了。   晏双在反抗。   他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地反抗过。   即使是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他也只是忍痛而已。   下颚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了,秦羽白偏过脸,一手压住晏双的锁骨,一手轻擦过下颚,果不其然地摸到了一手血迹。   “滚——”   哭腔带着恨意。   秦羽白笑了笑,他掰开晏双的手,里头的翡翠袖口滚落到地面,闪着光埋入长长的地毯。   晏双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满意。   这说明晏双在乎。   深吻下去,伤口流出的血液滑入他情人的脖子,像是割喉般的伤口。   不要骗他,不要背叛他,不要令他抓到任何把柄,就这样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他顺着嘴唇一路吻向晏双脖间的血痕,用力咬上一口,在晏双颤抖发出尖叫时又温柔地来回舔舐,“好了,都过去了。”   他的怀疑到此为止。   不是因为他信了魏易尘或者是晏双。   仅仅只是——够了。   晏双的反抗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的身体已经太熟悉。   秦羽白亲吻了晏双的嘴唇,看着晏双因身体的无力而泛起泪光的眼,心中微微一动,“不哭了,以后都不惹你生气了。”   晏双扭过脸,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秦羽白轻叹一口气,吻去他脸上的泪水,“我错了。”   晏双木然不语,在顶峰来临时,他用力咬上秦羽白的肩膀,随后泄力般地倒下。   相拥的两人呼吸由急到缓,两人都是沉默不言,他们彼此都有伤口,各自疼痛各自。   “秦羽白……”   晏双声音沙哑,缓缓道:“契约书……你真的撕了吗?”   “真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晏双转过身,背对着秦羽白。   秦羽白没硬要勉强他,手指描摹着晏双形状优美的蝴蝶骨,呼吸稍重,亲吻了他脑后的鬓发,再次道:“今天的事情是我过了,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怀疑什么,你以后总要慢慢习惯,不必这么在意下人的眼光,他们……”   “秦羽白。”   晏双打断了他,声音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   他彻底地从情裕中脱了身。   “我承认我一开始真的很讨厌你。”   “有两个臭钱就自以为是。”   “不过是强买强卖罢了。”   “我答应你的条件,只是想最后偿还我养母对我的恩情。”   “并不是因为我有多贱。”   “是你主动找我的,为什么贱的是我?”   嗓音微微颤抖,秦羽白第一次从晏双身上感到了毫不掩饰的脆弱。   他一直都是那么倔,仿佛怎样都不愿意低头认输。   秦羽白神色微敛,轻轻吻了他的蝴蝶骨,“对……”   “你听我说完。”   晏双再次打断了他。   秦羽白闭上了嘴,双手从晏双背后抱住他,脸颊轻贴在他的后脑,表示自己会认真地听他说话。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坏。”   “嘴巴坏,对我也坏,总是羞辱我,对我没有一点好脸色,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如果是因为讨厌我,为什么又要抱我呢?”   双臂微微收紧,秦羽白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答应听晏双说完。   “后来,你对我好一点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挺贱的,你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就觉得你可能也不是那么坏。”   自嘲的笑声传入耳中,在相拥的时候显得格外刺耳,秦羽白忍不住用手指轻点住晏双的嘴唇。   晏双没有理会,嘴唇开合,擦过秦羽白的指尖,他漠然道:“我承认你之前在花园里说撕掉契约书的时候,我有一瞬间觉得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瞳孔在黑暗中猛地一缩,一股说不出的酥麻又刺痛的感觉顿时传遍了秦羽白的全身。   在这一秒钟。   秦羽白没有选择一丝一毫的怀疑。   他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手指挪到下巴,将那张脸扭转过来,秦羽白看着晏双的眼睛,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它正泛着点点泪光。   秦羽白曾对自己发过誓,他要晏双哭着求他。   一瞬间复杂的心绪涌入胸膛,秦羽白无从分辨那是什么,只本能地低头要吻上去。   ——晏双躲开了。   他只吻到一滴咸咸的泪。   “秦羽白。”   “我们分手吧。” 第53章   卧室内,窒息般的沉默蔓延。   两具身体还亲密地贴在一起,柔情的气氛却是荡然无存。   秦羽白双手紧握住晏双的肩头,语气森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晏双看着秦羽白,面色平静,“我们分手吧。”   虐恋的精髓之二——闹分手。   不分分合合还叫个屁的虐恋啊。   看后台蹭蹭往上远远超出预定的小目标50%的感情线,晏双就知道虐恋这一块他属实是拿捏得死死的了。   秦羽白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温柔一笑,“真这么生气?我已经认错了,怎么……”他低下头,亲昵地用脸颊贴了贴晏双的脸颊,“还要再打我一顿才能消气么?”   他拉过晏双的手贴到自己的下颚。   新鲜的伤口还没彻底凝固,略微有些发烫。   “都流血了,还不满意?”   笑容浅浅,带着一点他特有的示弱,这种特殊的撒娇方式在晏双面前百试不爽。   但这次却失灵了。   晏双抽回了手,随后坐起身。   他人还没完全坐起来,锁骨就又被按了下去。   “干什么?”秦羽白语气又变冷了。   晏双一言不发,伸出双手去拉扯秦羽白的胳膊,拉扯了几下都没拉扯动,他望向秦羽白,神色平静道:“你要强奸我吗?”   秦羽白目光冰冷,怒火渐燃。   晏双依旧在火上浇油,“我记得你说过我没那么大的魅力。”   “记性这么好,不去当速记员真是可惜了。”秦羽白冷笑道。   “放开我,”晏双没和他顶嘴,他像是已经对秦羽白花光了所有力气和情绪,“契约结束,我们也已经分手了,你放我走吧。”   放他走?   秦羽白眉头紧锁,嘴唇张合了几下,还是憋住了,“这么晚了还闹什么,有什么事明天醒了再说。”   “我醒了,”晏双惨然一笑,意有所指,“我已经醒了。”   秦羽白对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为零,只能死死地按住晏双不肯松手。   锁骨处莹白的皮肤都已经被他压红了。   “秦羽白……”晏双面容疲惫,声音低微,“你非要这样死缠烂打吗?”   死缠烂打。   四个字犹如一把重斧劈在了秦羽白的脑门上。   他经历过落魄,做生意也并非一帆风顺,是从冷眼和嘲笑中一点一点熬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就再容不下任何人或者事玷污他的骄傲。   手掌终于放开,秦羽白调节了呼吸,重新恢复了冷静,勾唇微笑,慢条斯理道:“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是主,你是仆。”   “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谈得上分手?”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他看着晏双重新涌出热泪的脸,心头涌上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快意,他轻拍了拍晏双的脸,“正巧我也玩腻你了。”   “滚吧。”   晏双下了床,他没有钻入画中,而是挺直腰板,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   秦羽白半躺在床上,眯眼审视着那个让他喜爱又让他愤怒的背影。   晏双把手搭在卧室门把手上。   “我喜欢过你,我敢承认。”   “你呢?”   晏双拉开门,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间。   尽管他什么都没穿,也像是穿戴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他不畏惧任何事物,包括承认自己曾对一个人渣动过心。   寂静的卧室内,秦羽白呼吸急促,胸膛紧绷,下颚温热的感觉传来,伤口破裂的刺痛感极其鲜明。   和计划背道而驰。   只要晏双通过了他的考验,那么过了今晚,他就将一切猜忌揭过。   只要晏双以后乖乖的,他可以一直让晏双留在他身边,让他衣食无忧,前途无量。   所有的“只要”都烟消云散了。   他的“只要”里没有“分手”这个选项。   分手……绝对没有进过他脑子的词汇竟然会从晏双的嘴里说出来。   为什么?   凭什么?   秦羽白怀疑人生的时候,晏双像个嫖过就走的渣男,直接回卧室收拾东西。   帆布包就放在床头柜。   估计是魏易尘放的。   晏双从里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盒子,想了想,没放桌上。   他打开衣柜,将简陋的小盒子放在那个连接两个房间的隐秘通道里。   不知道秦羽白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到时候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可惜不能亲眼看见咯。   夜晚的秦宅佣人全都藏匿了起来,晏双一个人拖着箱子下楼,他早料到在秦宅不会住太久,箱子轻得跟空的差不多。   箱子蹭在台阶上发出“铿铿”的声音。   在安静的秦宅里,动静大得足以吵醒任何一个人。   晏双:魏易尘人呢,滚出来送他。   箱子落到最后一级台阶时,整个秦宅依旧如同鬼宅般空荡又寂静。   晏双心想秦羽白到底是怎么收拾魏易尘的,魏易尘现在这么谨慎?   这种时候不出来看个热闹,这合理吗?   晏双蹲在路边,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刚刚狠话放得太过。   大半夜的,秦宅又偏,别说叫车了,连条狗都没有。   早知道就先装晕,第二天再跟秦羽白闹分手了。   可恶。   怎么不出来追他啊?   铁子,58%的感情线呢,不值得一个在线追夫么?   还有魏易尘,高低也有52%呢。   操蛋的渣攻。   果然没一个靠谱的。   晏双认命地掏出手机,翻了翻手机里存的号码。   纪家俩父子估计现在正在真人pk,pass。   萧青阳……他看不上他,不可能来接他,pass。   戚斐云……淦,他连电话都没有,被动pass。   姚靖……都是无产阶级打工人,还是别祸害人家了,pass。   就剩下一个名字了。   ——崔郑。   晏双没犹豫,把人拉出黑名单,拨了过去。   电话马上通了,随后直接就被挂断。   晏双:……   他常常因为待遇太差而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总受身份。   过没一会儿,崔郑竟然回过来了。   晏双接起。   “哟,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啊。”   对面阴阳怪气。   晏双:“你现在有空吗?”   啪——电话又挂断了。   晏双:……嗯嗯,他已经逐渐习惯这个世界没有正常人了。   手指上下滑了滑,晏双决定小催一下管家,他包里还有给管家的礼物呢。   虽然他是没打算生日就给。   管家这个人确实是有点贱的,不能太把他放心上,给他送生日礼物,他怕管家又莫名下头。   正在编辑短信的时候,崔郑的电话又打来了。   晏双接起,漠然道:“我数三,给你个机会再挂一次就送你回黑名单。”   要不是崔郑给他捐了十万块的退休金,他理他个锤子。   “我挂了你不会再打啊,真没诚意。”   对面抱怨了一下,道:“说吧,找我干嘛?”   “我现在在的地方有点偏,我想回学校,但是没有车,能麻烦你帮我叫个车吗?”   “在哪?”   “秦羽白这儿。”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高昂,“你等着,我马上来!”   晏双挂断电话,心想不愧是你,话痨吃瓜人。   晏双扶着箱子来回滚动,在夜色下默默盘着剧情线,同时久违地和系统聊了聊。   “我现在和秦羽白是解除关系的状态吧?”   “介于员工已与剧情人物提出分手,恋爱关系可以视为单方面解除。”   晏双淡淡道:“那我现在和其他目标刷剧情线算违规吗?”   “不是同时刷取,不算违规。”   “行了,你跪安吧。”   系统:“……”   它和晏双也算是老搭档了,亲眼目睹晏双从慌张地问它该怎么办变成了这副爷就是拽的死样子。   唏嘘了。   晏双本来的安排是秦羽白——魏易尘——戚斐云——盛光明——纪遥这个顺序。   魏易尘的时间短,他安插在两个人人物中间完事不耽误。   纪遥这个人物有特殊性,是唯一一个主动权全部把握在晏双手里的渣攻。   只要他不表示对纪遥有意思,那他们就只是朋友。   所以刷纪遥的戏份可以押到最后。   也正好在时间上能赶上秦卿肾衰竭,到时候顺便就直接把眼角膜也一起捐了。   非常合理。   不过现在他改主意了。   干嘛非要完整地刷取一个人物的全部剧情线和感情线呢?   交叉刷取,不是更利于虐恋指数增加?   只要严格按照分手后再找下一个的原则就不算违规。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晏双的思绪,他一回头,夜色中走来的身影身材高大,衣架子一样,从轮廓上看,就能清晰地看到他一丝不苟的穿着。   晏双目光微微一顿,趴在行李箱上露齿一笑,“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   “要去哪?”魏易尘冷然道,“我送你。”   晏双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你不怕被秦羽白发现啊?”   “我承认了。”   晏双愣了一下,“承认什么?”   魏易尘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伸手去拿晏双的行李箱,“走吧,很晚了。”   晏双扶着行李箱躲开,双眼灵动又狡黠,半点没有在画室里的悲伤绝望,“你还没回答我,你承认什么了?”   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   镜片后的眼睛冷冷淡淡,他脸色如常,毫无旖旎道:“我承认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晏双微微瞪大眼睛。   “单方面的。”   “身体上的。”   管家的表情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是毫不相干的面无表情。   晏双心想怪不得秦羽白非要叫魏易尘进来收拾。   魏易尘这样承认,岂不是一个人将秦羽白的大部分怀疑和火力都吸了过去?顺便还能帮他刷一下秦羽白的嫉妒心。   原来秦羽白这里的剧情走的这么顺利,还有管家的一份助攻在里头。   越来越乖了,晏双单手撑着脸,小拇指在嘴唇边慢慢摩挲,“喂……”他笑容浅浅,眼中闪着月光的残影,“在画室里,你是不是有反应了?”   冷淡的目光扫过那张如今毫无遮蔽的漂亮脸蛋。   清纯与妖冶,如此完美地结合在这张脸上,更何况它还搭载了那么一个动人的灵魂。   魏易尘默默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月光下的脸。   引擎声打破了月色下两人视线交缠的对视。   晏双扭头,看到一辆荧光色的跑车疾驶而来,一个摆尾停在了他的脚边。   车窗摇下,崔郑吊儿郎当地一眼扫过去,在看到晏双的脸时愣了一下,马上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卧槽,你整容了?”   晏双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你染头发了。”   崔郑揉了下脑袋上一头黑色板寸,嘿嘿一笑,“今天回家了。”   “我走了,”晏双回头对魏易尘浅笑,“谢谢你出来送我,不过,我已经有人接了,”他伸出手,拽了魏易尘的领带,在他面颊上浅浅一吻,“……生日快乐。” 第54章   “别看了,注意行车安全。”晏双懒懒道。   崔郑收回打量晏双的目光,望向前方漆黑的夜幕,语气恍然,“原来你长这样啊。”   晏双:“直接送我回学校就好,谢谢。”   “哎,你刚才亲的是秦羽白那个高级管家吧?你到底是被秦羽白包了,还是跟他管家有一腿啊?”   崔郑兴致高昂,完全看不出深夜赶来的疲惫。   晏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说的都对。”   崔郑:“……”他特么格局直接打开!   崔郑兴奋地追问道:“那纪遥呢?”   既然把人叫来了,总得满足他的好奇心,晏双回应道:“只是朋友。”   崔郑不信,“你别逗了。”   那纪遥都那样了,偶像剧都演过好几集了,怎么可能只是朋友?   “真的。”   “有多真?”   “没接过吻,没上过床,不是朋友是什么?”   崔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摇了摇头,沉思片刻,下了个结论,“纪遥得被你玩死。”   晏双没搭腔。   他看出来了,崔郑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干脆地将自己做的事透给他,不仅没有坏处,说不定在未来某些关键时刻会得到助攻也不一定。   车辆逐渐往市区行驶,晏双猜到崔郑不可能安安分分送他回学校,看到路不对,也没露出异色,而是懒洋洋地又打了个哈欠。   今天实在太晚,搞虐恋这种事也挺消耗体力的,让人犯困。   “你们那学校太远了,今晚就先在我这儿凑合一晚上吧,你放心,就我一个人住。”   崔郑边解安全带边道。   晏双也解了安全带,懒懒道:“就你一个人住才不放心。”   崔郑咧嘴笑了,“我看起来这么像老色批吗?”   晏双下车拿了行李,单手掩唇又打了个哈欠,“不太像,主要是我太有魅力,怕你沦陷了。”   “长得漂亮的人说话就是硬气。”   崔郑吃瓜吃了个饱,并且预计晏双未来还会给他持续带来欢乐,于是态度随和地替晏双拿了行李和帆布包,两人进入公寓大厅,崔郑刷了卡等电梯,边继续跟晏双说话,“你脖子上有印子。”   “嗯。”   “谁咬的?”   晏双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猜。”   崔郑笑道:“你别勾引我啊,我定力很一般的。”   晏双收回目光,淡淡道:“狗咬的。”   崔郑一下笑得弯腰,伸手拍了拍晏双的肩膀,差点没把困倦的晏双拍地上去,“哥们,你是真的有意思,我喜欢。”   “别太喜欢我了,”电梯开了,晏双进入电梯,面色倦怠,“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我忙不过来。”   崔郑一路笑到门口,开门的时候手都在抖。   晏双跟着进去,直接道:“我困了,先睡一觉,你别吵我。”   “左边那间,”崔郑随手把行李和帆布包放到玄关的一侧,“别走错了,我可不接受投怀送抱。”   晏双开了左手边的门,干脆地进了房间,草草洗了下,直接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晏双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先摸了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看,很好,又是不受欢迎的总受的一天。   从床上爬起,揉了揉脑袋,头发剪了以后,脑袋倒轻了不少,挺清爽的。   晏双推开卧室门,立刻听到了客厅里巨大的电视声音。   “早啊——”   崔郑正坐在沙发上,金毛染回去后看上去正经了很多,手上还端着一杯牛奶,看到晏双,整个人都探了出来,“哇靠,你眼睛怎么了?”   晏双:“什么怎么了?”   崔郑放下玻璃杯走了过去,“你别动。”   话是这么说,晏双还是躲了他伸过来的手。   崔郑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是毫无阴霾极其阳光的类型,身上的纨绔味都少了很多,“瞧你见外的,我看看你眼睛,你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怎么,秦羽白不要你了,你昨天晚上伤心地哭了一整夜?”   晏双:?   说什么胡话呢,秦羽白哭一整夜倒还有可能。   眼睛红……晏双猛然意识到什么,伸手轻碰了碰眼球,手上一捻,果然,他镇定道:“忘摘隐形了。”   崔郑无语地摇了摇头。   “……感谢纪文嵩先生值此中秋佳节,赠与本市博物馆……”   晏双听到熟悉的名字,目光转向客厅巨大的电视。   他摘了一只隐形,两只眼睛有了视觉差异,电视屏幕看上去眩晕而模糊。   纪文嵩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手持剪刀剪彩,正在镜头中淡淡微笑。   “文嵩哥这次真是大手笔。”   “不声不响地把东西从东京带回了国内。”   “我说圈子里怎么最近都在议论他那个小别院进进出出那么多日本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还以为他要把产业转移到日本去了。”   “没想到玩了这么一手。”   “彰显实力,又利好舆论,这股价不得涨疯了。”   崔郑啧了两声,手一指道:“哎,你过来看,那角落里的是不是纪遥?”   晏双摘了另一只隐形,凑近了过去看。   的确是纪遥。   站在前面剪彩的一排看上去都是上了年纪的,后排才是小辈,纪遥也穿了一色黑色西服,他个子高,人长得也好,在后排之中简直鹤立鸡群般的俊美。   一刀剪下去,人群散开,顶上鲜红的幕布和彩带落下,那绝美的青铜器便立即出现在了屏幕中。   “这东西真炫,几千年前的物件了吧……文嵩哥瞒得也太好了,运回国内了怎么也不先让我们开开眼,就这么送到博物馆了,多可惜。”   崔郑感慨着,又道:“萧青阳说俩父子不是闹着要分家吗?我看这不是挺好的。”   直播镜头里,纪文嵩和纪遥一前一后地站着,两人长得相似,气质却是截然不同,颇有山石青松之别,又极相映成趣,在人群中也是一对外表极其出色的父子。   纪文嵩偏过头微笑着不知对纪遥说了句什么,纪遥脸色冷冷的,没作回应。   看样子父子关系还是很僵。   “浴室在哪?我能去洗个澡吗?”   晏双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   “最里面,”崔郑指了一下,道,“等会一起出去玩啊?”   “行。”   洗完他就跑,出去玩个屁,他才没那闲工夫陪这些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玩游戏。   崔郑的这间公寓估计也是不常住,里头的东西几乎都是新的。   昨晚洗得匆忙,晏双放了水之后,慢慢地享受热水冲刷身体所带来的放松感,同时思考着后面的剧情。   魏易尘是越来越乖了。   既然这么乖,那就更不用管他了,晏双微笑着想。   还是先去纪遥那刷一波剧情线吧。   趁热。   小纪穿西装的样子真是太禁欲系了。   搭配他那张高岭之花的扑克脸。   简直绝了。   其实他也不是老色批,工作,都是工作。   正当晏双盘算着怎么把纪遥给拐上床的时候,浴室门被敲响了。   “喂,你洗好了吗?”   “还没有。”   “你先出来一下。”   晏双心想虽然你长得也不差,但又不是工作对象,他这个人最讨厌加班了,“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崔郑语气尴尬,“楼下的上来了,说浴室漏水,全都滴他那了。”   晏双:“……”   “好,你等等。”   晏双草草擦了下湿发,把毛巾搭在头上,又找了一件未开封的浴袍把自己裹上,他推开门出来,就听崔郑在道歉,“不好意思啊戚大夫,我好久没回这儿了,真不知道情况,我进去看一下。”   晏双脚步猛地顿住,他低着头,发尖一滴一滴地正滴着水,砸到他的脚背上,顺着脚背蜿蜒流出一道道水渍。   他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天底下姓戚的大夫多了去了,这又不是小说……不对,这就是小说!   “没关系。”   低沉又磁性的声音传来,无意识地性感撩人,滚入脖子的水珠都仿佛一下变烫了。   晏双吞了下口水。   操。   戚斐云居然就住在崔郑楼下?!   等等,那岂不是盛光明也在楼下?!   晏双脑子混乱,头越发低得厉害,裹紧了浴袍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戚斐云应该是认不出他的。   他之前碰到戚斐云可都是戴眼镜的。   在戚斐云的视角里,他应该只是个长相平凡、天真懵懂的穷苦大学生罢了。   视线若有似无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立刻就挪开了。   一直到崔郑出来,晏双都没感觉到戚斐云在他身上多看一眼。   幸好戚斐云也是老高冷人士了,对陌生人不感兴趣。   晏双松了口气。   他这样出现在富家子弟的公寓里,明显地过夜洗澡,虽然也能圆,可戚斐云也实在不是傻子,恐怕他在戚斐云面前的人设至少也得塌10%。   更何况,他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再戚斐云的面前露脸比较好。   万一戚斐云一看他这张脸就想跟他玩极限运动怎么办?   他还得赶着先去睡小纪呢。   “里面下水道好像有点问题,”崔郑对戚斐云道,又随手拍了下晏双的屁股,“你去我那间洗,我那间应该没问题。”   晏双抖了抖,话也没搭一句,默默转身,他低着头,只看到视野里一双深色皮鞋,和灰色长裤中间一条笔直的线。   他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推开旁边崔郑那一间卧室的门。   也不知道是脚上沾了太多的水太滑,还是浴室里的拖鞋太大,在迈出最后一步时,晏双的半只脚一下冲了出去,身体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小心——”   “小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晏双的两条胳膊被一左一右地扯住,头顶的毛巾也直接掉在了地上。   “你小心点,”崔郑被逗乐了,先放开了手臂,“进我房间有这么激动吗?”   晏双:“……”他不说话就不会露馅,努力憋住回嘴的冲动,先冲进房间再说。   右侧的手臂也被放开。   晏双抬脚要走,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他捡起地上的毛巾,递给他。   “注意安全。”   “晏同学。” 第55章   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晏双他不理解。   难道这本书里戚斐云的挂已经开到透视了?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戚大夫,你俩认识啊?”一旁的崔郑接道。   “嗯。”   毛巾往眼皮底下又递了递,晏双僵硬地伸出手接过毛巾,抬头对戚斐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戚老师,好巧。”   崔郑敏锐地察觉到晏双的态度有异,他抿唇笑而不语,一副静待表演的样子。   戚斐云对晏双点了点头,看到晏双的脸依旧神色无异,“去洗澡吧。”   华丽的声线优雅又迷人,很平常的一句话令他说的犹如邀请。   一旁的崔郑听得不由挑了挑眉毛。   晏双不敢给崔郑使眼色,怕戚斐云这个挂比看出点什么,只能祈祷要么戚斐云保持高冷赶紧走人,要么崔郑够机灵别乱说话。   要不然他只好认了。   翻车就翻车了,反正他的人物人设是善浪。   翻了,但没完全翻。   灰头土脸地进入崔郑房间的浴室,晏双一眼扫到镜子,眼神顿时凝住了。   行,秦羽白,下次见面先给他一巴掌。   使那么大劲嘬他脖子干嘛?!   麻了,人麻了。   按照原书的设定,戚斐云还是处男吧,晏双边冲洗边妄想:万一他觉得这是过敏呢?   晏双洗完出来,戚斐云人已经走了,崔郑坐在客厅里,手上正在把玩着一个小盒子。   晏双看到他手上的盒子,心跳又是停了一下,眯眼道:“喂,你这样乱翻我的包不太好吧。”   “没有——”   崔郑见他出来,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赞道:“哟,水灵灵的大美人。”随后才解释道:“你包里这都是什么,装了这么多,放在行李箱上掉下来洒了一地,我给你捡起来了,别倒打一耙冤枉好人啊。”   晏双看向玄关。   行李箱和他的帆布包静静地站在那儿,在这所高档公寓里显得尤其的格格不入。   晏双眼前一阵发黑。   行,这车翻得真不冤枉。   毕竟谁能想到崔郑这么一个路人甲就住在两个渣攻楼上呢?   现在晏双就想知道一件事。   “东西掉出来的时候,戚斐云在吗?”晏双冷静道。   “在啊,戚大夫帮我一起捡的。”   晏双:“……”哈哈,想笑。   “哎,你和戚大夫什么关系啊?”崔郑把手里的盒子从左手抛到右手,来回抛着,一脸的兴致勃勃,“我问他你俩怎么认识的,他就说‘医院’,你找他看病?我记得他是外科医生吧,专门做那种绝症手术的,你得绝症了?”   “是,我得绝症了,快死了,”晏双面无表情,“下午不能陪你出去玩了,我先回学校了。”   崔郑呆了一瞬,又大笑出声,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才道:“你都快死了还回学校干嘛,当然要出去及时行乐了。”   晏双心想他就算是死了,被埋进土里了,也要大声喊出那句——“老子要退休!”   没关系,不必慌,只是在人物面前装出来的小人设崩了,这算什么大事?   王牌员工,总有办法解决难题。   晏双一言不发地去拖行李箱。   崔郑坐在沙发上没拦他,等他拉开了门,才慢条斯理道:“那戚大夫的约,你看来也是不能赴了。”   门关上。   晏双回头,笑容标准,双手端庄地交叠在身前,“什么约?”   崔郑拿着盒子笑得快肚子疼。   他活到二十五岁,就没见过比晏双更有意思的人。   原来晏双进去洗澡后,崔郑边送戚斐云出去,边旁敲侧击地问戚斐云他和晏双什么关系,戚斐云始终惜字如金,三缄其口。   两人走到玄关处,晏双的包掉下,里头小盒子洒了一地。   “我还当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堆破烂,”崔郑笑道,“搞得我俩还帮你收拾。”   “你包里眼镜掉出来了,我随口提了一嘴你戴一晚上隐形的事。”   “戚大夫还挺关心你的,”崔郑扫了一眼晏双依旧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说这事可大可小,叫你上他家一趟,过去看看。”说到最后,他嘴唇上翘,调侃意味十足道:“你口味够杂的啊。”   “不过你眼光是真不赖,戚大夫可是圈子里著名的黄金之手,一台手术价值千金。”   “别人攥着钱,他攥着命。”   “这圈子里的人都惜命,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大夫。”   崔郑最后点评道:“至少不比你那管家差。”   “不过我还是不懂啊,”崔郑又抛了下手里的盒子,“纪遥和秦羽白随便哪个都够你捞够本的了,何必再舍近求远呢?”   晏双伸出手,一下从空中截住了崔郑抛出的盒子,淡然道:“最基本的投资理论告诉我们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崔郑被他敏捷的身手震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那你看我怎么样?”   晏双扫了他一眼。   崔郑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pose。   晏双掏出包里的眼镜戴上,淡淡道:“我看你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崔郑目瞪口呆,“你这也能看得出来?”   晏双推了推眼镜,“东西放这儿,我去去就回,”他拉开门走出去,又探回身,“如果我没回也别来楼下找我。”   电梯下去一层。   晏双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了面对面的两道房门。   都是他的蛋。   嘿嘿。   左边那一间是戚斐云的。   晏双按了门铃,门铃响了两次,暗色的门打开了。   在崔郑的家里,晏双一直低着头,压根就没看戚斐云。   亏了。   如斯人间绝色,看一眼都是赚的。   戚斐云换上了一身极为家常的打扮,灰色宽松的T恤,露出了平常一直藏在白袍里的修长手臂,头发也不像在医院里那样一丝不苟地后梳,柔顺披散,不显温柔,倒显得有些不真实。   晏双:他给今天的戚斐云打9.5分,如果戚斐云相信他的脖子是过敏,他就再给戚斐云加0.1分!   “戚老师,真的好巧,”晏双摆出笨蛋直男的嘴脸,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真没想到你就住在崔少爷的楼上。”   “进来吧。”   戚斐云没有接话,直接打开了大门。   戚斐云的家的格局和崔郑那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装修风格截然不同。   崔郑那一间一看就是开发商装完没怎么动过的。   戚斐云的这一间就相当地有个人风格了,对称、生硬、性冷淡。   一个爱好人体极限运动的把家里装成牢笼一样是出于什么考虑?   “请坐。”   纯黑的皮质沙发,空调吹了整天,坐上去冰冰凉凉。   一杯水放在面前黑色的大理石茶几上,“稍等。”   晏双没喝。   他怕他喝下去,下一秒这个章节就要被锁了。   戚斐云转身走入最里面的那间房间,对应崔郑家里的就是那一间漏水的浴室。   没一会儿,戚斐云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托盘。   晏双注意到他戴上了一副胶质手套。   乳白色的手套将他的手腕和手掌分割切开,皮肤与橡胶在视觉上的质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紧张感。   托盘上放了些瓶瓶罐罐。   戚斐云坐下,皮质的沙发一软,塌陷了下去,震动感传到晏双那儿,晏双镇定了一下,道:“昨天晚上打了个夜工,回来实在太晚了,就忘了取隐形眼镜,戚老师,会有什么问题吗?”   手套冰凉的触感碰到脸庞,晏双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扭了回来。   “别动。”   “我检查一下。”   眼镜被摘下,眼睑上拨,晏双的视角里只看得到戚斐云的嘴唇,薄薄的,看上去有点干燥。   “疼吗?”   嘴唇微动,声音销魂。   晏双:“……疼,特别疼,酸胀酸胀的。”   差点忘了他的怕疼人设。   “没什么大问题,”戚斐云放开手,“先滴点药,再观察两天。”   他说话时其实语气很平淡,只是他的声音和态度都是那么地温和,会让人产生一种正在被他关心的错觉。   “仰头。”   晏双闻言,乖乖地仰起头。   脖子被轻刮了下。   还是那样冰凉的异物触感。   “再抬起来一点儿。”   晏双尽力地仰起头,脖子上的肌肤传来拉扯感,喉结不适应地滚动着。   戚斐云扫了一眼他的脖子。   修长、白皙、还有一枚尚未过期的吻痕。   “要滴药水了。”   戚斐云俯身过来,晏双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撑在身后的沙发上以保持平衡。   “会有点凉。”   一滴药水低下,红透的眼睛本能地眨了眨,睫毛急速地扇动,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氤氲了一汪水,像是正在哭泣。   晏双在朦胧的水雾中看到了一大片白皙的胸膛。   戚斐云的T恤领口太大,他正单膝跪在沙发上,俯身的姿势让领口空空荡荡,视线顺过去,能清晰地看到里头的风景。   腹肌的线条真棒啊。   晏双在心中赞叹。   两只眼睛都滴了药水,晏双正要坐正,双眼便被胶质手套盖住。   “闭眼,休息一会儿。”   “好,谢谢戚老师。”   晏双仰着头,作出一副老实又乖巧的模样。   即使那双手套在他应承后一直都没有离开,他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反而主动道:“戚老师,我脖子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红红的一块,又刺又疼的,是不是过敏了啊?”   他态度大大咧咧,毫无顾忌。   视线被剥夺,其余的感官就变得尤为突出。   可晏双没有感觉到戚斐云的呼吸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昨晚做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   语气平淡,是医生询问病人的态度。   “昨天晚上我打了工,之后崔少爷说让我来他这儿住两天,给他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算做个短工吧,我在崔少爷这儿吃了个晚饭,喝了点酒……我酒精也不过敏啊……”   晏双慢悠悠地用不解的回忆语气说完,“戚老师,昨天吃的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你说这是过敏,还是被虫子咬了啊?”   客厅里安静得只有晏双疑惑的尾音。   盖在眼睛上的手套因为人体的温度而微微发热。   “不是过敏。”   “也不是虫子。”   戚斐云放开手掌。   晏双坐正,先揉了下脖子,眨巴了两下眼睛,才一脸无辜地对戚斐云道:“那是什么啊?”   双手交叠地垂落在膝盖上,戚斐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是透过了晏双那双干净无暇的眼睛,一直望到了他灵魂的最深处。   “你说呢?”   语气淡淡。   “我不知道啊。”   晏双瞪圆眼睛装清纯。   “是吗?”戚斐云垂下了眼睫,“那可能……需要进一步的检查了。”   “脱衣服。” 第56章   客厅里安静极了。   戚斐云端坐在沙发上,神情正经又稳重,丝毫没有狎昵的意思,就像是医生对病人最寻常的问询。   晏双也是一脸懵懂纯洁。   估计整栋公寓都找不出比他们两个看上去更正经的人了。   四目相对,戚斐云瞳孔里的那一点灰清晰得如刀尖上的光,雪亮又鲜明,冷冷地映衬出晏双故作无知的面孔。   被看穿了啊。   晏双瞪圆的眼睛慢慢收了回去,眼角温热的液体流下,不知道是刺激逼出的眼泪,还是戚斐云刚刚滴进去的药水。   晏双用食指随意地抹了眼角,挑起微笑,“戚老师,有时候不拆穿也是一种美德。”   既然看穿了,那就没必要再装了。   再继续下去,也是徒增狼狈的笑话。   看戚斐云也不像有幽默感的人,应该很难欣赏他这种拙劣的表演。   不吃这一套,他还有九百九十九个套路随时准备着。   总有一款适合他。   戚斐云表情不变,目光笼罩在晏双身上。   那种若有似无的异样终于有了答案。   潘多拉的魔盒果然是量身定做、有备而来。   热情、活力、开朗、天真、懵懂、怕疼,甚至还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   一切的一切都太巧合。   像是知道他内心最渴望的一切,故意地来挑逗他的神经。   如同一个伪装完美的陷阱,专门来诱捕他这被看中的猎物。   “你怎么知道?”戚斐云淡淡道。   “知道什么?”   戚斐云沉默地盯着浅笑盈盈的晏双,他的目光极富压迫力,晏双却只是笑,仿佛他此刻看上去有多么好笑似的。   “我的喜好。”   四个字说出口,晏双感觉到戚斐云的心情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坏。   一般人是不可能察觉到的。   戚斐云给自己的包装太好了,他看上去永远那么稳重自持,冷静温和,似乎随时都能拿起手术刀上台治病救人。   可晏双猜测戚斐云拿手术刀的时候,比起救人,他也许更想一刀割破人的喉咙,让滚烫的血液从血管里飙射,一直溅到他淡灰色的眼球上!   晏双放松地往后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懒洋洋道:“老师,这难道很难发现吗?说实话,我光从你在网站上的那张照片,就能看出你是——”他顿了顿,笑容深深,“什么货色。”   最后一个“色”字,牙齿轻咬住舌尖,尾音拉长,轻佻又不屑,眼睛弯得像新月,清纯的脸蛋上是与语气截然不同的无邪。   戚斐云一言不发,安静又优雅,漆黑的眼眸中灰色光芒若隐若现,如烟似雾。   他审视着晏双,从毛发到皮囊,不放过一分一毫,他试图透过盒子的外壳窥见这礼物的原型,弄清楚对方又是所谓的什么货色。   晏双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如果说戚斐云擅长伪装,那么他就是伪装本人。   等戚斐云看够了,挪开目光时,晏双站了起来。   戚斐云目光平视前方,没有继续去追随他。   下一秒,柔软的身体就落到了他怀里。   晏双面对面地坐在了戚斐云的大腿上。   戚斐云交叠的双手就垂在他身后。   要让一个男人上钩有很多种方式。   他可以为这个人量身定做一款百分百满足期待的梦中情人心头好。   也可以成为这个人最渴望又最害怕触碰的模样。   给他天使他不要。   晏双垂下眼睫,试试别的呢?   两人重又对视。   戚斐云的眼睛还是那样无机质的冷与美,晏双勾住他的脖子,嘴唇微抿,满脸委屈,“老师,怎么办,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乖孩子。”   “我脖子上的伤痕是一个男人咬的。”   “他是我前男友。”   “他有暴力倾向,我们第一次的时候,我流了好多血……”晏双眼珠紧紧地盯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仔细地捕捉着里头情绪的跳跃变化,“但是……我不仅不觉得痛,”他偏过脸,轻舔了舔戚斐云的耳垂,声音柔媚,“还觉得很过瘾呢。”   尖锐的牙齿狠狠咬上男人白皙的耳垂。   这是个如白玉雕成般的男人。   外壳毫无瑕疵,坏的全在里头。   晏双正在试图勾出那个藏在完美先生里的邪恶灵魂。   湿热的舌尖舔了舔耳垂上他刚咬出的齿印,顺着耳廓轻轻舔着,嘴唇温柔地在戚斐云的耳侧亲吻,凶狠又迂回的试探与邀请。   戚斐云像座雕像般一动不动,对于晏双的语言和逗弄,他既不拒绝也不回应。   如果不是晏双的余光看到他的喉结正在一下一下地滚动,频率远高于正常范围,他还真当戚斐云是个性冷淡了。   最后一下亲吻在耳尖,唇珠轻碰了一下,晏双即与它分开,他又面向了戚斐云。   那张端庄又英俊的脸看上去依然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眼睫下垂,目光正在注视着晏双丰润的唇。   “戚老师……”晏双的手指轻抓住那枚滚动的喉结,眼睫上挑,一点点光从睫毛里跳出来,“调教一个坏学生,你不觉得更有意思吗?”   冷硬的客厅内浮动着从未有过的气氛。   像钢铁之城忽然撞上了一片热带雨林。   闷热又潮湿。   色彩斑斓的毒蛇绕着粗壮的树干,修长的躯体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大树,它栖息在上头,伪装着与丛林中的鲜花一色,以为自己是丛林里的王者,不自量力地去挑衅它根本惹不起的东西。   戚斐云终于动了。   他抽回了手,胶质手套挑起了晏双的下巴,淡淡道:“有多坏?”   晏双偏过头,闪过了那根手指,笑容狡黠,“戚老师,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根手指重又去掐晏双的下巴,被晏双再次躲过,晏双勾着他的脖子,不悦道:“我不喜欢这手套。”   他可以先刷戚斐云的剧情点,不过极限运动还是先搁置一下。   这手套会很容易地让人连想到手术刀、病床、麻醉,属于危险品。   “你可以脱掉它。”   戚斐云的声音对于听到他的人而言真是一种顶级的享受。   他无需多做什么,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心神动摇,魂不守舍。   晏双像被降服般又变回了乖乖牌,低眉顺眼地伸手去脱戚斐云的手套,却被戚斐云躲了过去。   晏双抬头,再次对上戚斐云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像夕阳,下一秒永远比上一秒更黑暗,也更瑰丽莫测。   “用嘴。”   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   是国王对奴隶的发号施令。   晏双怔了怔,随后嫣然一笑,像是对这个新游戏很感兴趣似的,柔声道:“好的。”   他低下头,牙齿咬在手套外沿,一双明媚的眼睛始终望着戚斐云,眼中闪着再纯洁不过的光芒,这或许是他的天赋,戚斐云心想,时时刻刻都能装作清纯模样。   齿间微一用力,胶质的手套缠绵在掌心,晏双正在使劲,眼神也变得更利,用力扯下手套吐在一边,晏双舔了舔齿间,面露不悦,他咬上戚斐云的手指,用力碾了一下,仰头,齿尖从唇间冒出,微笑道:“戚老师,你的手指好长啊。”   手掌盖在了晏双的脖子上,戚斐云垂下眼睫,目光流连在细长脖子上丛生的青色血管。   “还有一只。”   晏双微微一笑,偏了偏头,“另一只就留着吧,我怕弄脏戚老师的手。”   “崔少爷说戚老师的手是黄金之手,很昂贵的。”   晏双重又搂住戚斐云的脖子,他低头,嘴唇与他贴得极尽,马上要吻上却又若即若离,虚虚地在空中咬了一下,上下两排牙齿用力地一碰,他笑得野蛮又放肆,“我想试试,它到底有多好。”   黑色的沙发出产自意大利,皮质柔软得如同人类的肌肤,它与肌肤最大的差别就在于颜色。   纯正又浓烈的黑。   混乱又肮脏的白。   对比强烈地冲击着人的眼球。   白皙的身体上全是罪证。   晏双毫不羞耻地袒露着,用手指去勾戚斐云的耳朵,“戚老师,其实我一点也不怕疼,所以,你可以用力一点……”   外科医生的手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握手术刀。   戚斐云习惯用操琴式握刀,依靠手腕和手指去操控手术刀,对于力量的控制精准严格到了变态的地步。   他知道他的确是有病。   他一直都在克制自己,将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   他愿意一辈子都只活在牢笼里。   可现在有个人……打开了那扇门。   里头的东西关得太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长成了什么样子。   “戚老师……”呼唤中夹杂着痛苦。   戚斐云单膝跪在沙发上,与给晏双上药时的姿态相似。   他刚刚是想治疗他,现在……则是想弄坏他。   白皙的手臂如藤蔓般绞住身后的沙发,他像长在了这张黑色的沙发上,在外科医生的操控下被切开了柔软的腹腔,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脏器。   身体被完全地控制住了。   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那只手。   晏双呼唤着戚斐云,他叫他的名字,也叫他老师,声音婉转又张狂。   戚斐云冷眼旁观,看着那张清纯的脸露出痛苦又着迷的神情。   他点燃了他,又反过来如病毒般将那种被压抑的痛楚传染给了他。   手套抹上肌肤。   微凉的触感,湿润又黏稠。   薄薄的皮肤下,血液的流动散发着年轻、健康的青春活力。   戚斐云不自觉地着了迷,手指如画笔,就着手套上的液体描摹着这具身体清晰又漂亮的骨骼。   “戚老师……”晏双缓过了劲,戚斐云的手指弄得他痒痒的,他痴痴地笑了一下,翻起身,柔软的身躯跪坐在沙发上,双臂攀上戚斐云的肩膀,笑意盈盈道:“我也帮帮你好不好?”   戚斐云垂下眼,他不置可否,直到晏双伸手,他才道。   “用嘴。”   晏双动作一顿,仰头又是微笑,“我不会,戚老师教教我,好吗?”   戚斐云凝视着他,似乎在辨别这是否又是个谎言。   半晌,他道:“我相信你会学得很快的。”   手掌掐上面颊,又被晏双躲了过去,他跪坐着,抱着戚斐云的腰身,仰脸笑容明媚又纯真,“我想戚老师先亲亲我。”   他邀吻,态度却是那么随意。   戚斐云顺着那条如藤蔓般的白皙手臂垂下了脸。   他三十一岁。   第一次亲吻一个人。   是个男孩。   吻技醇熟,野蛮又热情,像是要把他吃掉。   红艳艳的嘴唇微厚,丰润的,充满了水泽,他说:“戚老师,你是甜的。”   然后他低下了头,凝视片刻,仰脸又是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像只小野兽,“让我尝尝其他地方是不是也一样甜。” 第57章   戚斐云出身在一个满是基督徒的家庭中。   三代同堂,每一个家族成员都有着相同的信仰。   最纯洁、禁欲的家庭养出了一个最稳重优秀的小孩,他一点点长大,从幼童成长为少年、青年,随后步入壮年。   他的生活里没有欲望。   越是禁止,越是妄想。   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扇动着,眼珠里的光芒还是那么干净,仰视着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   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自然了。   晏双往后一仰,舌尖模模糊糊地从嘴唇里探出来一点,他不觉得半途而废有什么错,伸手去拽戚斐云的腰。   戚斐云窄瘦而结实,肌肉线条匀称起伏,像某种矫健的猫科动物,没有一点多余的累赘和浪费,晏双向他微笑,“戚老师,我累了,我们换一种方式,好不好?”   他向他暗示,眼角末梢都已经悄然缠了上来。   戚斐云依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抬手脱去手套,手指从晏双的嘴唇压过,“不行。”   冷冰冰的拒绝,在略微沙哑之后显得更迷人的嗓音下似乎听上去就没那么残忍了。   戚斐云看着那张漂亮的脸露出凶狠又不悦的表情,像是个要不到糖的小孩。   “为什么?”   晏双不信戚斐云不想。   都箭在弦上了,还搁这儿装什么纯情。   戚斐云温柔地抚摸着晏双的脸庞,目光审慎,高高在上。   晏双怔了怔,又嫣然一笑,“戚老师,”他字字清晰道,“你怕得病啊?”   戚斐云只是看着他,用医生看病人的眼光。   那些破败的脏器,千疮百孔,却有别样的接近死亡般的瑰丽。   晏双泄气般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翘起脚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下楼去买套,”他略一歪头,笑容灿烂,“或者,你可以去问隔壁借。”   戚斐云跪坐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双手蓦然拉住晏双的膝盖,一下将人拖到身边,“嘴。”   晏双摇头,轻吐出一个字,“不。”   “要么睡我,要么睡你的左手或者右手去,”晏双目光冷然,与他身体的反应截然不同的冷漠又不屑,“不约拉倒。”   这的确是个坏孩子。   将性当作和吃饭喝水一样随意的事情。   看上了谁就千方百计地搞到手。   得偿所愿后,兴许就会一走了之。   “切,老男人就是麻烦,”晏双坐起身,弯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T恤,“人家想不戴套我都不让呢,看戚老师你像是个清清白白的好男人才破例的,”他先套上了T恤,才去穿裤子,也不管自己现在也是兴致高昂的情况,随意穿上,嘴里还是嘟嘟囔囔,“都三十多了,又不是处男,穷讲究什么。”   一句一句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往戚斐云身上使劲地扎。   腰身果不其然地被拽了过去。   晏双躺在戚斐云的臂弯里,又是笑容满面的模样,伸出胳膊去搂戚斐云的脖子,声音又轻又柔,“戚老师,你放心吧,我很干净的,”他手臂用力,又慢慢仰头,嘴唇贴在戚斐云干燥的唇上,一下又一下地舔着,“活得这么累有意思吗?”   “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脑海里绷着的某根神经断了。   晏双被抗在肩头,尖叫一声,语气里全是兴奋和快乐,“戚老师,你肩膀上的骨头顶到我的肚子了,我要吐了,你慢点走……”   卧室内的格局和崔郑那间一样,黑白灰鲜明又简洁的三色,分明应该采光很好的卧室却莫名地看上去阴沉又逼仄。   晏双被按到了床上。   枕头是深灰色的,柔软又蓬松。   晏双的整张脸都埋了进去,按住他脖子的手掌简直就像是铁铸的。   快要喘不过气了。   痛觉被屏蔽,那种类似窒息的感觉就像是被架在火山口,火焰一点一点地点燃他的头脸,热汗一瞬便冒了出来。   在晏双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后脑勺的短发被人用力一扯,晏双扬起了脸,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整个身体都在紧绷、收缩。   掌心抓着一丛短发,柔软又潮湿,指尖触摸到薄薄的头皮,年轻人大脑正在迸发出的灿烂火花像是也燃到了他的指尖。   戚斐云眼中那一点灰正在疯狂地震颤、扩散。   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一天。   堕落,直至毁灭。   ……   “戚老师,”晏双懒洋洋地靠在床上,薄被半遮半掩,“我猜你这一定没烟。”   戚斐云一言不发地下了床。   晏双欣赏着他矫健的背和后背流畅的肌肉线条。   不愧是剧情线最长的男人。   活比秦羽白好!   好猛哦。   都是处男,怎么就差距那么大呢?   越来越期待小纪了。   万一能带给他惊喜呢?   戚斐云只穿了裤子离开,回来的时候手上托了个深棕色烫金的小盒子。   “雪茄,可以吗?”   “哇,”晏双坐起身,“高级货,我还没抽过雪茄呢,和烟一样吗?”   “不知道。”   戚斐云的声音比烟草还要更诱惑人,他打开盒子,里头散发出浓烈又迷人的烟草香气。   晏双深吸了一口,兴奋道:“快点,我想尝尝。”   他才刚成年不久,对什么都拥有无限的好奇心。   最起码,热情和活力并不是假的。   戚斐云静默一会儿,道:“没火。”   厨房里,晏双正趴在戚斐云的肩头,他穿了戚斐云那件宽大的灰色T恤,睡衣一样,松松垮垮地一直盖过了他的臀部。   戚斐云被他抢了上衣,也没再去找新的衣服,就这么光着上身,借着厨房的火给他的初夜对象点一支雪茄。   淡蓝色的火焰对于雪茄来说显然温度过高,片刻之后,烟草的香气野蛮地在空间中弥漫,烟雾升腾,晏双轻嗅了一下,“让我尝尝。”   修长的手指夹着雪茄送到了红润的唇边。   晏双轻吸了一口,笑道:“好苦。”   说着苦,却是又吸了一口。   他还太年轻,连苦涩都当作游戏。   嘴唇吐出一点白色烟雾,戚斐云的脖子被勾下,红唇贴紧了他的嘴唇,将嘴里的那一口雪茄渡给了他。   从未被烟草入侵的口腔浸透了一股新鲜的辣味,舌尖戏弄般地纠缠着他的舌头,将那一口雪茄的味道全部都传给了他,最后竟还品出了一点回甘。   嘴唇贴着他的嘴唇,喃喃道:“戚老师,这一口是甜的,像巧克力。”   两人一起抽完了半支雪茄,每一口都是不同的味道,每一口都有对方的味道。   唾液搅拌着雾气,晏双重新跳进了戚斐云的怀里,他拽向戚斐云的短发,报仇一般地狠狠拽向一边,凝望着戚斐云那张英俊又端正的脸孔,笑容甜美,语气冰冷,“戚老师,你现在还怕不怕得病啊?”   戚斐云凝望着他,眼底情绪莫名,唯有情裕鲜明而夺目。   晏双笑嘻嘻道:“其实我真的有病,你完蛋了。”   脸颊被手掌掐住,戚斐云低下头,他主动吻住了那两片红唇,牙齿微一用力,咬破、从伤口中吸食了一点对方的血液。   他没有和晏双打语言上的机锋,而是干脆地用他的方式做了回应。   晏双柔顺地回吻了他,在回吻的间隙温柔呢喃。   “戚老师,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崔郑在家等了半天之后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小绿茶去吊男人了,他为什么这么乖地在家里等啊?   他也可以出去找自己的乐子啊。   荧光跑车从地下车库飞出,崔郑在车里就兴奋地去给萧青阳去了电话,“大侄子,纪遥在哪?”   萧青阳先骂了一句,道:“他被我姨父抓回去了,今天还上了个电视,本地的新闻台。”   “我看见了,我和……”崔郑顿了一下,“和朋友一起看的,我想去纪家一趟看看纪遥,顺便问问捐给博物馆那青铜器能让我私下看看不,你去不去?”   “那你就别想了,我姨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东西都捐出去了,他不可能私下里给你搞什么特权。”   “这不重要,”崔郑嘴角上翘,“我主要是关心纪遥,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我去不了,”萧青阳苦笑一声,“家里有事。”   崔郑知道他无非就是父母吵架、相亲联姻那点破事,有时候崔郑也很庆幸自己从一出身就失去了崔家的继承权,没必要理会那些烦心事。   哪像萧青阳,萧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数不清的责任。?   “那你随便,我去了。”   崔郑挂了电话,萧青阳还觉得奇怪。   崔郑和纪遥的关系是隔了一层的。   他父亲崔桓,也就是崔郑的大哥和纪文嵩是连襟,连带着崔家和纪家稍沾了一点关系,加上他们三个年龄相仿,才算是组了个小圈子。   不过崔郑一向嫌弃纪遥太无聊,不好玩,私下里和纪遥单独接触的很少,怎么最近忽然对纪遥那么来劲了?   在崔郑驱车前往纪家时,晏双正和戚斐云在床上忘情投入。   处男开荤。   老房子着火。   两种情况合二为一,可想而知战况有多激烈。   晏双只能庆幸他屏蔽了痛觉,要不然现在腰一定酸疼得要命。   他趴在戚斐云的肩头,眼神涣散,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又闲适的味道,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描摹着戚斐云那张俊美的脸孔。   “戚老师,你变得更好看了。”   语气迷蒙又柔软。   戚斐云目光淡淡地扫过去,晏双凑过去,又和他接了个吻,“太帅了,我真是爱死你了。”   小男生在床上的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车载斗量花样繁多,里头全是一时上头的热情和得到新鲜玩具的兴奋。   “是吗?”   戚斐云竟然接了话。   在床上也吝啬声音的男人对这种随口而出的爱语却做了回应。   晏双笑一下,眼睛里往外冒光,“戚老师,你当我男朋友吧。”   “不行。”   意料之中的回答。   晏双作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戚斐云偏过脸,外头夕阳下沉,已经快要天黑了,“你走吧。”   晏双心想戚斐云还是挺君子的,他都这样上赶着要往他这个火坑跳了,他还是想放他一马。   原书剧情太潦草,人物形象也大多扁平单一。   现在看来戚斐云未必就是个纯种变态。   也许还需要他慢慢开发,一点一点地将他内心的野兽释放出来才好。   “行啊,那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语气干脆,毫无留恋。   去浴室简单冲洗之后,晏双走出来,见戚斐云还是保持着他进浴室前的姿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心想这该不是在悼念逝去的贞操吧。   他过去弯下腰,俯身在戚斐云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今天很愉快。”   青年得偿所愿,志得意满地翘着小尾巴离开了。   戚斐云凝视着他离开的方向,视线久久不动,逐渐与夕阳一同垂落在夜色中。   晏双美滋滋地揣着新到手的剧情点和感情线回到楼上,重新变回懒洋洋的咸鱼,敲了下门没人应,直接拨了个电话给崔郑。   “你不在家?”   “草——”   崔郑在那一头骂了一句。   晏双莫名道:“干嘛?”   “你那声儿……”崔郑顿了顿,“活像是刚被几个男人给轮过似的。”   茶杯轻轻放下,两张相似的面孔扫向崔郑,一张温文,一张冷冽,俱是一般的不悦。   崔郑感到压力,抬了抬手,起身按住听筒,笑眯眯道:“我出去接。”   “我现在在哪儿,我猜你猜不着。”   崔郑站在院子里,余光回望身后的纪家父子,窃窃笑道:“怎么样,得手了?”   那头晏双没有搭理他这个问题,而是懒懒道:“你在纪家吧。”   崔郑又草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晏双笑了一下。   笑声刮得崔郑耳膜一凛,他正想说别勾引他了,那边晏双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你把纪遥带回来。”   “我让你看一场好戏,好不好?” 第58章   庭院外,佣人悄然进来点灯,昏黄的灯光与瑰色的夕阳交相呼应,将灰色的檐顶染上一层淡淡的紫色,宁静而遥远。   崔郑挂了电话进来,脸上笑嘻嘻的,“文嵩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纪文嵩招了招手,佣人上来端走桌上的冷茶。   “留下来吃个饭吧。”纪文嵩和颜悦色道。   “不了不了,”崔郑摆摆手,“饭就不吃了,有正事,”他顿了顿,直接道,“文嵩哥,我想让纪遥帮我个忙,行吗?”   “哦?”纪文嵩起身,“什么忙?”   崔郑看了一眼纪文嵩身边木偶一样的纪遥。   今天的纪遥看上去比往常更沉默,散发着难言的阴郁味道。   崔郑从小就跟纪遥一起长大。   他是老来子,又因母亲怀他时已经提前替他放弃了继承权,这么一个无害的小儿子自然是得到了父亲百分百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从小到大,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的父亲从来都不会阻止他。   纪遥则是他的反面。   小时候他不懂,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温和好说话,每次见他都给他带礼物的文嵩哥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严厉。   现在他长大了,他已经完全懂得了。   纪遥是纪文嵩的唯一。   不像他,只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一个儿子。   “正事,真真的正事,我最近在弄一个科技公司,人手不够,想搞个软件测试都找不到个懂行的人,纪遥不是这方面特别厉害嘛,中学就拿过奖我记得,借我用用呗。”   崔郑嬉皮笑脸的,上来就把手臂搭在纪遥的肩膀上,对着纪文嵩挤眉弄眼。   纪文嵩微笑了一下,他对所有的小辈都很温和,“纪遥他只是一时新鲜玩过几天,这方面的人才我手下倒有几个,你拿去用吧。”   他说着,招了佣人过来吩咐两句,佣人边听边点头,片刻之后退了出去。   崔郑知道纪文嵩的作风,说不定一个小时之内就给他组出一个正儿八经的智囊团。   在纪文嵩面前说瞎话真是压力拉满的一件事,崔郑硬着头皮道谢,脸上笑嘻嘻的,还在想到底怎么能把纪遥拐走,手臂悄悄拍了纪遥两下,纪遥始终无动于衷,灵魂出窍一般,完全不接他的暗示。   崔郑脸都笑僵了,又翻来覆去找了几个借口,无论他说什么,纪文嵩都如铜墙铁壁一般地丝毫不肯松口。   “我累了。”   纪遥倏然开口,他站起身,避开崔郑的胳膊。   崔郑两条手臂落下来,怔怔地看着纪遥。   真是太奇怪了。   他上次和纪遥在萧青阳的马场夜跑,纪遥还是老样子,锐利又冷冽,什么东西都不入法眼的模样,怎么短短几天,身上的精气神都掉下去了,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挫折般,颓丧得不像那个自视甚高的大天才了。   “站住,”纪文嵩不轻不重道,“毛毛躁躁的,坐下。”   崔郑以为父子两个可能又要吵起来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纪遥却是一脸麻木地真坐下了。   崔郑难掩震惊地看了纪文嵩一眼,却发现纪文嵩的表情也是极为阴沉。   难言的压抑气氛弥漫开来,崔郑几乎要打退堂鼓了,在纪文嵩面前带走纪遥难度着实太大,就算他再长十张嘴都够呛。   正当崔郑要开口提出离开时,佣人拿着手机进来了。   “先生,电话。”   这个时候敢送进来的电话一定很重要,崔郑也就先不说话了。   纪文嵩接过手机,又扫了一眼坐在那一言不发的纪遥,接通电话,直截了当道:“什么事?”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纪文嵩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崔郑被那没什么内容的目光扫了一下,莫名地有些紧张,不自觉地站直了。   崔郑看到纪文嵩静静聆听了一会儿电话,嘴角竟然还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又搞什么花样?”   崔郑从未听过纪文嵩这样说话的语气。   像是对他们这些小辈的温和,又参杂了一些说不出的味道。   令他莫名地有些毛骨悚然。   “注意分寸。”   最后交代了一句后,纪文嵩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佣人,望向崔郑。   崔郑连忙避开目光,装作自己刚才是“非礼勿听”了。   “走吧,”纪文嵩挥了挥手,似乎是厌烦了,“把他一起带走。”   崔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纪文嵩和佣人离开后,才惊喜地意识到纪文嵩竟然大发慈悲地答应了他一开始的请求,忙拉了下纪遥的胳膊,“快点,走走走,趁你爸还没改变主意。”   纪遥的胳膊被扯动,人却是无动于衷,冷冰冰道:“我对计算机已经不感兴趣了……”   “什么计不计算机的,”崔郑打断道,“我就是找个借口带你出去玩,瞧你那一脸菜色,走,整点年轻人该整的活。”   他使了半天的劲,最终只得来了两个字——“不去。”   崔郑简直快要无语了。   他万万没想到晏双交给他的任务最难的一环竟然是出在纪遥身上。   他想了一下,实在没办法了,低头凑到纪遥耳边要说话,纪遥却是皱着眉躲开了,崔郑着急地跟上去,急道:“晏双在我那儿。”   纪遥身形顿住。   他的目光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般一点一点扫过来。   崔郑终于看到纪遥身上又有了那么一点活气。   一路上纪遥只说了三句话。   “他为什么在你那儿?”   “他还好吗?”   “他找我有什么事?”   崔郑不知道晏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答得模棱两可全是废话,应付纪文嵩有难度,糊弄纪遥就简单多了,一心一意地先把人运到公寓再说。   “你见了不就知道了。”   崔郑下车,见纪遥面露迟疑,激将道:“怎么,难道你还怕他吗?”   纪遥没有被激怒,他蹙着眉,淡淡道:“我只是怕叫他失望。”   崔郑一怔,他觉得纪遥这个神情和语气都特别的熟悉,很像纪文嵩有的时候的样子。   那种含蓄的却是唯我独尊般的自矜。   他们将自己当作大树,将所有他们身边其他一切的人都当作依附于他们的藤蔓。   所有的关心最终都会沦为一种控制。   “上去再说吧。”崔郑背着手,心中有些期待晏双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又到底能耍纪遥到几时?   电梯门一打开,崔郑就看到他门口蜷缩的影子——当然,纪遥也看见了。   崔郑心想绿茶不愧是绿茶,他明明把家里的门锁密码都告诉他了,还故意蹲在门口装可怜,也不知道纪遥吃不吃这一套?   “怎么睡在门口?”   纪遥走出电梯,目光隐约地谴责了一下崔郑。   崔郑:好嘛,纪遥果然就吃那一套。   两人一走过去,门口的感应灯就亮了,柔和的灯光照在那张脸上,纪遥的脚步顿住,面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   一旁的崔郑心想晏双剪了头发是挺漂亮的,不过也不至于把纪遥给美傻了吧。   而纪遥真像是灵魂再一次出窍了一般,盯着晏双的那张脸久久不能回过神。   太像了。   之前就像。   现在更是像得……真假难辨。   “嗯……”   晏双似乎是被灯光刺得难受,眼皮动了动。   纪遥看着那薄薄的眼皮下转动的眼球竟感到了一丝惧意,他害怕那双眼睛睁开,打破了面前梦一般的场景。   干净清透的眼珠望向他,那其中蕴含着种种难言的情绪,最终还是化作了一汪宁静的潭水。   “纪遥,你来了啊。”   晏双撑起膝盖要站起来,却是微微一晃,一副要摔倒的模样,纪遥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   “谢谢。”晏双靠在纪遥的手臂上,满脸真诚道。   纪遥一言不发。   如他所想,晏双一睁开眼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完全不像了。   梦在面前破碎的感觉残忍又真实。   如同他一直都在逃避的东西被撕裂了展开在他的面前。   一切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晏双。   纪遥沉默地扶起他,门口的灯光将晏双从头到脚都照得透亮而鲜明,连同他身上斑驳的痕迹。   纪遥的目光一下凝住了。   崔郑也是看傻了。   没想到楼下那个看上去禁欲系的戚大夫玩起来这么野啊。   晏双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他猛地缩回被纪遥握住的手臂,瑟缩道:“对不起,我来之前,已经洗过了……”   他仿佛是知道了纪遥内心对某些事情的厌恶,羞愧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我找你,是想向你道歉……对不……”   罩上来的外套打断了他的话语。   温暖的、充满了纪遥身上冷冽味道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肩头,一双手拢了拢外套两边,将晏双从脖子开始都遮得严严实实。   “进去说。”   纪遥扫了一眼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崔郑,“开门。”   “哦哦。”   崔郑稀里糊涂地开了门,两个人走到阳台,他都还没回过神。   绿茶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说话的语气、声音、情态既要惹人怜爱又要不让人觉得做作反感。   高手。   崔郑一边想真该让他妈也来学两招哄哄老爷子,一边悄悄地靠近阳台听两个人说话。   “……你说的对,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崔郑心想“他”是谁,秦羽白、魏易尘、还是戚斐云啊?   “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感觉他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纪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那双眼睛像是知道什么似的看着他。   阳台上的夜风吹拂,晏双正裹着他的外套,纪遥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衬衣,背上一点一点地出着汗,他目光冷冽,毫无动摇,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慢慢攥紧了。   过了很久,也或许是很快,那双眼睛终于移开了,晏双望向阳台下方,下头灯光隐约,楼下的人还未入睡。   “我是在说傻话了,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声音丝线般地飘散在空中。   “无所谓了。”   晏双忽而一笑,神情苦涩却又透出一股如释重负般的模样,“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了。”   纪遥猛地转过了脸。   崔郑心想:完了,纪遥这是要被骗到手了。   晏双看着纪遥脸上复杂的神情,先道:“纪遥,我真的很后悔那天跟你吵架,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他真的变了。   纪遥心想。   他原本以为他会哭的。   “我已经忘了。”纪遥淡淡道。   晏双感激地看着他。   “那么,你能做我……”   崔郑在外头悄悄做出“男朋友”的口型,摇了摇头,心想这戏码真是不够新鲜,不过尔尔罢了。   “……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第59章   当晏双说出一辈子的好朋友的时候,崔郑内心简直唯有震撼。   而当纪遥沉默很久,说出“好”的时候,崔郑的内心已经忍不住咆哮了:纪遥,你知道新华字典上的朋友是什么意思吗你就这么答应了?!   晏双毫不意外纪遥的回答。   这原本就是纪遥和晏双会走的剧情。   区别只在于原剧情是纪遥要求晏双为秦卿捐肾时,晏双逼问纪遥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在两个人已经滚了不知道多少次床单的情况下。   纪遥回答说——“朋友。”   剧情提前挪过来用一下就很合理。   而且他很善良地将期限加到了一辈子。   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纪遥都可以拥有他“好朋友”的头衔,他想想就替纪遥感到光荣。   “谢谢你,纪遥,”晏双声音略微哽咽,他张开手臂,“你能抱一下我吗,以朋友的身份。”   阳台灯光昏暗,那张脸上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尽管他一直都在故作洒脱,可泛红的双眼还是泄露了他在他来之前度过了怎样艰难的时光。   肯定是又哭了很久。   纪遥是知道真相的,但他不能说。   因为那样做,也许会伤害到另一个无辜的人。   两者之间,他心里根本就不存在取舍,比起年少时就刻在心间的人,晏双的分量还是……太轻了。   他也只能满足晏双这一个无伤大雅的请求了。   清俊少年迟疑地张开了手臂。   夜风微凉,淡淡的柑橘香气被吹得四处飘散。   拥抱陌生而僵硬。   柔软的面颊贴在他的胸膛上,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心脏不受控制地轻微加速。   这样一个拥抱,无关任何感情,这只能算是……一个补偿。   “纪遥。”   “你知道吗?”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晏双埋在纪遥怀里喃喃道,话语里充满了信赖与依恋。   “从小到大,你是除了我妈妈之外,第一个愿意关心我的人。”   “你每次对我生气,其实都是关心我,为了我好,对不对?”   他在纪遥的怀抱中抬起脸,红红的眼中散发着迫切的光彩,他刚失去了爱情,急需寻找另一种情感上的慰藉。   他唯一的朋友怎么能叫他失望呢?   “嗯。”   声音低沉,听上去格外地让人安心,如描如画的眉眼褪去一丝秀丽,收敛锋芒后显出了稳重。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改变。   视线交缠,情愫莫名。   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此刻的注视是不合时宜的,可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仿佛谁先动了,谁就是心虚一般。   坦坦荡荡的朋友,简简单单的拥抱,有何不敢相望?   “纪遥……”   晏双迎着纪遥深沉的目光先开了口,他攥着纪遥的手臂,薄薄的衬衣透出人体的温度返到他的指尖,他轻声道:“今晚,我们能一起睡吗?”   “噗——”   崔郑对上两人齐齐望来的目光,捂嘴用力摆手,露出来的半张脸扭曲得快不成人形,边后退边含糊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承认是他草率了。   这特么哪里是小绿茶?   这是食人花吧?!   上下嘴皮子一动就奔着吃人去的!   在纪遥的逼视下,崔郑从客厅退了出去,转向走廊,示意自己不会再偷听。   等纪遥的目光重新注视晏双,晏双的脸已经红透了,“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像宿舍里那样……只是睡一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回去以后,你家里人没为难你吧……”   “你吃饭了吗?”   纪遥打断道,显然是不像多谈自己的家事。   晏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纪遥此时的神情,他心想纪文嵩一定狠狠收拾了纪遥一顿。   依照纪文嵩的脾气,必定是将纪遥浑身的骄傲都扯了下来踩在脚底。   要不然纪遥过来的时候,怎么那样一副惨淡又低迷的样子?   贵公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世界牢不可破,需要有人帮他去打碎他,这样,他才能在帮助他重建世界的过程中将自己的意志也砌入进去。   他帮纪文嵩得到一个他所期待的冷酷的儿子。   只收取一样报酬。   “没有,”晏双摇了摇头,“你呢?”   纪遥只是随口一说回避晏双的追问,晏双反问后,他又不想说了。   在家里的这两天,他几乎没吃什么。   纪遥忽然想起什么,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晏双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了。   之前是崔郑主动联系的他,他没理会,这次从秦家出来,正巧遇上崔郑,崔郑就把他带回来了。   纪遥没有多想,只道:“下次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晏双轻点了点头,解释道:“我知道他认识你,才上了他的车。”   纪遥心想认识他的人也未必都是好人。   譬如他的父亲……   “你们两位聊完了没有?”   崔郑从走廊里冒出头,神情已经恢复成了嬉笑的模样,“我饿了,叫了个外卖,一起吃不?”   晚上周围也没什么好吃的,崔郑点了份披萨,胡乱充饥了事,他今天吃瓜吃到饱,披萨都吃着没味,最后边擦手边道:“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俩今晚睡那儿就行。”   晏双低着头,神情略微有些忸怩,“还有被子吗?我可以打地铺。”   崔郑瞄了纪遥一眼,道:“有啊,柜子里就是。”   “谢谢。”   纪遥一直沉默不语,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崔郑看出来纪遥是默许了。   他是个旁观者,对纪遥算是挺了解。   脑子是毋庸置疑的天才,为人处事上面就古怪了一点。   他仿佛是自成一套他自己的体系。   一阶一阶地将他生活中遇到的人都摆在相应的位置。   刻板又不知变通。   不知道晏双在他心里目前是个什么位置。   应该是不低。   客卧的空间也不小,因为长时间没人住,里头也没添置什么家具,看着就很空旷。   晏双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床被子,就铺在大床的旁边,又找了条薄被盖在上面,将大床的一个枕头也分给了地铺。   他动作很细致地弄出了一个小床,坐在床被面上,仰头对站着的纪遥微微笑了一下,“我们好像是第一次睡一间。”   纪遥俯视着他,片刻后道:“起来。”   晏双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   随后,纪遥就坐在了晏双刚刚坐的地方,仰头直接合衣躺了下去。   “纪遥……”晏双的神情顿时流露出一丝慌张,“那是我睡的,你睡床。”   “我不喜欢睡上铺。”   晏双差点笑出来。   纪遥总是一本正经地会说出一些让人忍不住想笑的话。   或许是他太正经了。   偶尔一句玩笑话听起来就特别俏皮。   晏双蹲下,他靠在高高的床身上,目光柔柔地凝望着纪遥的脸。   纪遥任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了手臂,修长的手臂在墙上一碰,整个房间就陷入了黑暗。   夜色最能掩饰一个人,也最能释放一个人。   因为彼此都看不见,反而像是靠得更近了。   晏双说他有很多话要说,这时却什么都不说了。   他只是坐着,连目光也不再落在纪遥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进入了放空的状态。   从小到大,纪遥就时常独处。   他习惯了独处,已经很难去判断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像现在这样,身边明确地有个人陪着,是一种新鲜又奇特的体验。   他真安静。   纪遥心想。   房间里弥漫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节奏不同,谁也没有去刻意趋同。   这种静谧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纪遥疲惫的身心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喘息。   良久,轻柔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响起。   “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语气中包含着坚定的决心。   短暂的沉默后,纪遥淡淡回道:“哭也没什么。”   就是这种发自内心的毫无虚伪的温柔最能打动人心。   他只有贵公子的傲气,却没有那种自我过剩的傲慢。   他自成一派,他只是他自己。   “纪遥,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手臂忽然被牵起,一个小盒子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是我亲手做的。”   “其实放假那天……最后一节课我就想给你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们还在吵架……”   晏双语气羞赧。   “以后,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盒子很轻。   里面的东西大概率也不是什么标价昂贵的物品,但或许已是他能拿出来最珍贵的物品了。   纪遥轻攥了那个盒子。   “好。”   掷地有声。   晏双笑了一下,他坐起来爬上床,趴在床上,轻声道:“晚安。”   “好朋友。”   第二天早上,崔郑一醒来就去观望两个人什么情况,发现纪遥看上去还是清清白白小处男的样子,顿时大失所望,趁纪遥去洗漱时,问晏双:“大师,怎么没拿下啊?”   晏双淡淡道:“可以,但没必要。”   崔郑:“……”   “我费那么大劲帮你把人搞来……”崔郑小声抱怨道。   “是吗?”晏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你把人搞来的吗?”   崔郑愣了愣。   “我好了。”   纪遥从浴室里出来。   晏双立刻换成小白花嘴脸,“那我们快回学校吧,崔郑,你能送我们一程吗?”   “啊,行行……”   崔郑浑噩道,拿着车钥匙与两人进入电梯后,还在想着晏双刚才说的话和他脸上的神情。   脑子里乱哄哄的,忽然浮现出纪文嵩接那个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时的神情,似乎也是那般,玩笑似的模样。   “叮——”   电梯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崔郑的思绪,他猛然回神,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怎么会产生那样荒唐的联想时,看到进入电梯的人,脑袋又是一下宕机,他下意识道:“戚大夫!”   声音太高,引起了一边纪遥淡淡的一瞥。   灰色的瞳孔与少年人的眼光一撞,随即挪开,戚斐云进入电梯,站到电梯里空出的位置。   崔郑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去偷看晏双。   晏双正低着头,站在纪遥和戚斐云的中间。   崔郑:“……”操,他开始兴奋了是怎么回事?   电梯屏幕显示屏上楼层逐渐往下。   医生垂在一边的手忽然被轻碰了碰,他垂下眼,原来是男孩身上过长的外套衣袖碰到了他。   “不好意思。”   男孩向他轻声道了歉,引起了他身边另一个男孩的注意。   “怎么了?”   “袖子不小心碰到了。”   短暂的对话可见两人的亲昵。   灰色眼眸目不斜视地望着电梯屏幕,面沉如水。   “叮——”   电梯门打开了。   电梯里的四人鱼贯而出,医生离按键最近,他留在最后,颇有风度地按住开门键。   男孩与他擦身而过。   拎着公文包的手又被碰了碰,柔嫩的指腹在手背紧绷的青筋上一掠而过,触感柔滑细腻,蜻蜓点水,却又动魄惊心。   男孩微一回眸,撞进医生烟灰色的瞳孔。   他肩膀一挑,身上宽大的外套略微下滑,露出一截纤细的脖子。   吻痕淡淡。   他身边气质冰冷的男孩似乎注意到了,伸手自然地替他将外套拢好。   男孩双手抓住身边人的胳膊,仰头一笑,无限依赖。   晏双走出不远,手机微震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到邮箱右上角的提示,脚步一顿。   纪遥被他拉着跟着一顿,目光凝了过去。   晏双举了举手机,“老师催作业。”   “小组作业?”   “嗯。”   晏双微笑着,主动坐到了空间狭窄的车后座,打开手机,点开了邮箱上面红色的提示。   发件人——戚斐云。   “第一次。”   晏双回复:“什么意思啊戚老师,你是想说你昨天其实是第一次?是不是想让我负责啊?你早说啊,我愿意的,我最喜欢你了,戚老师。”   那边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回复。   “第二次。”   晏双懂了。   事不过三,这是戚斐云给他的暗示。   如果再招惹他,他大概就要出手了。   晏双心想戚斐云到底是想他到此为止,还是继续挑衅呢?   医生坐在了办公桌前,手上拿着手机,重新被装回桌面的邮箱不断地跳动着来件提示。   拇指一一划过。   那个名字却没有再出现。   他很聪明,一下猜中了他的意思。   也如他所料般到手了就立刻抛诸脑后。   灰色眼眸在手机屏幕的光线反射下晦暗莫名。   真是个坏孩子。   欠管教。 第60章   “真换啊?”   张帅目瞪口呆地看着晏双爬上爬下。   “对啊,”晏双喜气洋洋,“纪遥他不喜欢睡上铺。”   张帅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你剪了头发看上去清爽多了。”   发型buff解除,眼镜buff还在,晏双不必担心这张总受脸会造孽,笑了一下没再搭话。   虽然不知道纪遥回家后遭遇了什么,不过晏双看得出纪遥是真开始蜕变了。   贵公子终于落入人间烟火,住进了一直没住的宿舍。   这段时间,晏双很安分地除了上课就是打工,谁都不招惹,也谁都不搭理。   校园生活宁静又平淡,他和纪遥的关系也像原著中描述的那样越来越亲密。   朋友间的亲密。   他们同进同出,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一起回宿舍,纪遥甚至还陪他去发过一次传单,感情线细水长流地刷得很稳定。   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纪遥单手枕在脑后,一手捧着本书,目光却没在书页上,他的视线里一双雪白的脚正在空中蹬来蹬去,蹬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梯子,他一言不发地坐起身,手抓住了脚踝放到梯子上。   “谢、谢谢。”   晏双踩实了梯子爬下铺,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   “眼镜呢?”   晏双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不知道。”   原先纪遥一直没有住宿,对晏双的了解更多地还是浮于表面,在宿舍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他才发觉其实晏双的个性中有许多微小的小动物般的模样。   比如早上起来总是找不到眼镜。   纪遥伸了手臂,在上铺的枕头下摸索两下,摸出了眼镜,随后架到还在困倦的晏双鼻子上。   晏双又道了声谢,进了卫生间后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纪遥直起身问道。   卫生间里冒出个脑袋。   晏双眼镜上全是水,他傻笑一下,道:“洗脸的时候忘了摘眼镜了。”   纪遥无言地挪开目光,复又看向手里的书。   没一会儿,晏双洗漱出来,对纪遥道:“我好了,咱们走吧,晚了就找不到座位了。”   纪遥又翻了页书。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早早地去了大礼堂。   他在这儿等晏双是其一,不怎么想去是其二。   晏双走过去,在纪遥床前站定。   那原先是他的床。   “你不想去?”   “嗯。”   晏双沉默片刻,道:“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天是学校里的百年校庆,学校请了几位荣誉校友来做讲座,几天前就在造势,在校门口拉了大横幅,门口的led屏幕也在循环滚动那几个成功人士的名字。   而就在昨天,led屏上忽然有个名字空降了首位。   秦羽白。   晏双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纪遥就站在他身边。   晏双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纪遥皱着眉拎走了。   今天,秦羽白就要来了。   年轻、英俊、商界传奇、他身上的每一个标签都足以吸引无数的学生去捧场。   “总要面对的。”   晏双故作坦然。   纪遥只需看他一眼就知道——晏双还未死心。   或者说,死灰复燃了。   感情这种事,或许纠结才是它的本体形态,他早看过太多,于是选择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于高阁,那样会很安全。   “你不想去的话,我就一个人去好了。”晏双垂下脸,声音渐低,态度却摆在那里。   他要去。   纪遥始终一言不发,坐在床上略微皱着眉翻书。   晏双一会儿收拾包,一会儿又倒水,外套换了两件,穿了鞋又脱鞋,自言自语道:“今天可能会下雨。”又去抽屉里拿雨伞。   他磨磨蹭蹭弄出各种动静,可就是不走。   折腾了半天,他终于再没有借口,垂头丧气地在门口换鞋,余光还在往床上瞄。   “你真的……”   纪遥起了身,他冷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到晏双身边,干脆地换了鞋,“走吧。”   晏双脸上又露出些微的雀跃,“谢谢你。”   “希望你今天没机会说对不起。”纪遥冷冷道。   晏双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脸红了一下,小声道:“不会的。”   去往大礼堂的路上,学生众多,三两成群,显然都是去见秦羽白这位传奇校友的。   照理说,这种讲座人选应该一早就定好了,哪有临时加人这样的情况,搞得原先没什么兴趣去听讲座的人也临时起意要去现场,去了之后才发现还要凭票入场,不少人乘兴而来,只能败兴而归。   晏双抱着帆布包,满脸的沮丧纠结。   纪遥没什么表情,道:“没票,进不去。”   晏双沉默地站在人群外,看着门口多出来的一圈保镖,他目光凝了许久,终于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算了,走吧。”   纪遥深深望了一眼门口,这样临时的安排太刻意,他以为秦羽白是为晏双来的。   “走吧。”   纪遥转身,晏双也跟着转过了身,又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脚下竟然左脚绊了右脚,险些都要摔倒,还是纪遥及时地扶住了他。   “谢……”   “晏先生。”   久违了。   晏双在心中悄悄为魏易尘的出场时机点了个赞。   不愧是管家,无论何时都值得信赖。   “纪少。”   魏易尘先对纪遥微一弯腰,随后目光落在纪遥身侧的背影上。   足足有十一天的时间没见了。   不仅仅是没见。   连只字片语都没有过。   搭着那辆跑车离开,他一头扎进了与那些富家子弟纠缠的漩涡,头也不回,终于在两天前给了他回音。   猝不及防,毫无铺垫,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   只在最后加上了一句。   “我想你了。”   骗子。   “晏先生,里面请,秦总给你留了位置。”   纪遥余光瞥过去,见晏双微微颤抖,神色惶然,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他深吐出一口气,冷硬道:“不去了。”   伸手拽了晏双的胳膊,他还没用力,晏双已经转了过来,面对魏易尘,神情已经镇定下来,“麻烦魏先生带路。”   他这样说,纪遥也放下了手,魏易尘以为这高傲的公子哥会拂袖离去,没想到他竟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了晏双身侧。   眼神接触,那双眼睛冲他弯了弯,似乎在得意地说——“看吧,我就说富家子弟最好得手了。”   胸膛微微发热。   原来分离真的能显现出一个人的分量。   在没有晏双环绕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聊。   明明以前的每一天都是那样过的。   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回荡起层层涟漪,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他才清晰地察觉到:他是真的想他了。   后台感情线直接飙了一个抛物线。   晏双非常淡定。   基本操作。   小别胜新婚嘛。   就是不知道秦羽白等会看到他会不会激动地心梗。   小秦可有差点被他气晕的前科。   希望他保重身体,坚持到他们虐恋结束。   大礼堂里座位几乎都已坐满。   魏易尘领着晏双到了第三排的空位,“这个地方视野正好。”   “怎么只有一个位置?”晏双明知故问道。   魏易尘看了一眼纪遥,“纪少也要听吗?”   纪遥冷淡地扫了魏易尘一眼,还是没有发怒。   魏易尘暗道这少爷变了很多,比之前沉得住气多了,是谁让他产生的变化,已然不言而喻。   真是慷慨。   他原以为他对谁都是一样坏,原来终究还是有所偏爱。   心中一角泛起微微的刺。   “纪遥,你坐这儿,”晏双拉着纪遥的手臂让他坐,“我坐……”你大腿上。   憋住,不能骚。   纪遥站直不动,“你坐。”   三人站在空座僵持的模样很快就吸引了礼堂里许多人的注意和议论。   尤其是纪遥,在学校里本身就是个发光体。   潮水般的议论声传来,晏双头越来越低,声音都有点急了,好似变回了从前那个软弱爱哭的他,“纪遥,你先坐下,当我求求你好不好?”   冷冽的目光射到他身上,晏双很明显地感觉到纪遥动怒了。   纪遥最讨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晏双现在这副样子。   纪遥坐下。   下一秒,晏双也坐下了。   他没坐到纪遥的大腿上,不过也差不多了。   原本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座位,硬是挤了两个人,晏双半个人都依偎到了纪遥怀里,胳膊也被纪遥揽着。   “可以了吗?”   纪遥冷冰冰道,目光讥诮地看向低眉顺眼的魏易尘,他的手臂如铁一般箍着还在扑腾的晏双,“转告你的老板,少搞那些小动作。”   魏易尘微一弯腰,没有回应,得体地转身离开。   “纪遥,你放开我,这怎么行……”晏双在纪遥怀里扭来扭去,心想小纪看着挺白净秀美的,肌肉真是梆硬。   “别动——”纪遥冷喝一声,“要么就这样听,要么走。”   晏双终于安静下来,他当然是选择坐在美少年怀里看他前男友被气得脑淤血的场面。   演讲正式开始,院长上台介绍今天来的校友时,又给了晏双一个巨大的惊喜。   “由于陈明峰校友有一些特殊的状况,我们临时请来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也是我们的荣誉校友戚斐云戚医生……”   台上,戚斐云淡然起立,接受鼓掌,同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了和纪遥挤在一起的晏双,而晏双,低着头,就和这段时间消失的邮件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随后,被隆重介绍的秦羽白从幕后走了出来,从他出现在礼堂里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死死地锁定在了晏双身上。   晏双:嗨,宝贝,好久不见,你看上去气色真不错,面色红润有光泽,真好,不用担心等会儿会气晕了。   晏双悄悄往纪遥那缩了缩,开始小幅度地发抖。   他和纪遥挤在一起,纪遥当然是察觉到了,目光扫向台上,与秦羽白对了个正着。   两道目光立即火药味十足地交锋了起来。   晏双感觉到纪遥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更硬了。   他轻拉了拉纪遥的衬衣袖子,小声道:“我、我好像还是有点怕。”   “怕什么,”纪遥冷笑一声,目光仍未错开,冷冷地与秦羽白对峙,“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微弱的声音传来。   “……他是我前男友。”   纪遥:“……”   他终于还是垂下眼,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闭嘴。” 第61章   按照顺序,戚斐云第一个上台发言,他一开口,嗓音通过礼堂里的音响在整个礼堂如水波般扩散开,原本略微有些许私语声的礼堂顿时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后自觉地阻止自己发出响动,以免影响这一场绝妙的听觉盛宴。   晏双内心:这里有挂比,快抓起来!   戚斐云的声音真是常听常新百听不厌,加上话筒之后就又是另一种质感,醇厚又低沉,冷感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仿佛就在你的耳畔低喃。   可恶。   晏双气鼓鼓。   戚斐云上次在床上就是个哑巴,一声都没叫。   小气鬼!   全场几乎所有人都沉醉在了戚斐云的演讲里。   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这声音就算是读佛经也会让人听得想还俗。   场下没有沉迷其中的大概只有晏双和纪遥了。   晏双听得多了,基本能免疫,除非戚斐云叫个床说不定他能礼貌性地昏一下头。   纪遥则是忙着和秦羽白眼神对线。   晏双:哇哦,两个人的视力都好好啊,隔了这么远互相还能瞪个没完。   前头火花四溅,晏双闲得无聊,低头玩手指,谁也不看。   戚斐云的演讲很简短,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   随着他的一个鞠躬,礼堂里依旧一片寂静,等他回到座位上后,现场才像解除魔法一般响起了掌声。   估计这帮学生这辈子都没有对演讲者有过如此热情发自真心的掌声。   震得晏双耳朵疼,往纪遥怀里避了避。   两个人坐得近,他的一点小动作纪遥都能察觉。   纪遥分心扫了他一眼,看他脸都皱起来了,礼堂内掌声还是爆裂般经久不息,纪遥也皱起了眉,伸了手罩住晏双的耳朵。   温暖的手罩住耳畔,晏双挑起眼睫,感激地向纪遥露出一个笑容。   纪遥冷冷淡淡的,张嘴说了什么。   晏双耳朵被捂住,外头掌声又大,根本听不清楚,看口型大概是“走吧”。   晏双故意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圆睁着眼睛,大声道:“什么?”   纪遥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凛冽,放开罩住晏双耳朵的右手,半个人靠了过去。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少年清朗的声音犹如晨间的泉,干净又冰冷,“走吧。”   “咚——”   一声巨响平息了礼堂迟迟不停的掌声,晏双被一“惊”,整个人在位置上弹了一下。   耳朵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柔软的唇上。   触感鲜明,温度微烫。   纪遥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晏双就像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般往后一仰,他只坐了半张椅子,这样后退,人就要整个摔下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勾着他肩膀的手臂扯住了他。   晏双被反作用力拉得一头狠狠撞击了纪遥的怀里。   也是“咚”的一声。   重重敲在纪遥的胸口。   “你没事吧……”晏双忙与他分开,他的整张脸连同耳朵都红透了,神情惊慌又羞赧,看上去手足无措的。   “没事,”纪遥镇定道,“走不走?”   晏双低了下头,轻咬了下唇后,才终于像是鼓足勇气般向台上看了过去。   秦羽白就站在台上的中心,一身剪裁完美的休闲西服,左手压在话筒上,刚刚“咚”的一声应该就是他敲了话筒。   一束聚光灯从顶上打下,他站在中央,那种上位者舍我其谁的压迫感立刻就达到了和先前戚斐云那迷人的嗓音一样的效果。   场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不走,”晏双看着台上,声音很轻,态度却很坚定,“我还没听完。”   很快,场下的学生又沉迷在了新的演讲内容中。   台上演讲的企业家气势逼人,从容不迫,演讲的内容也并非假大空的脱离实际,言之有物节奏明快,他的目光始终坚定不移,就像是在注视着场下上千名观众的其中一个。   从秦羽白现身以来,这是晏双第一次和秦羽白对视。   分开了十多天,晏双心想无论秦羽白有没有发现他留下的礼物,也是时候该重逢了。   于是,大学校友的邀请函适时地被管家放在了他书桌的案头。   晏双觉得自己真是太贴心了,就知道秦兽拉不下脸主动来找他,还特地给他递了个台阶下。   多日不见,秦羽白看上去瘦了点,脸部的轮廓锐利分明,双眼微微凹陷在深眼眶里,于冷酷中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脆弱。   此刻,他正盯着晏双。   眼神怒与情交杂,复杂难当,似有千言万语,也似无话可说。   晏双眼神放空,心想:渣攻就是牛啊,这么瞪眼睛竟然能瞪那么长时间,他都觉得有点尬住了。   余光注意到后排坐着的戚斐云忽然站起了身,和周边的领导轻点了头似乎是在打招呼,随后就弯着腰从侧后退下,晏双垂下眼睫避开了秦羽白的注视,对纪遥轻声道:“我去下洗手间。”   纪遥一听也要跟着起身,被晏双轻按了下肩膀,“我一个人就行。”   他语气低落,纪遥立刻就明白晏双只是找个借口离开片刻,平复下心情罢了,于是坐下,只用眼神罩在晏双身上,注视着他离开。   场下的学生清清楚楚地看着眼神坚定的企业家忽地像被什么牵住了一样,目光慢慢地转向大礼堂的门口。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目光也跟了过去,只看到半个离开的背影,再将目光挪回台上时,英俊的企业家脸色铁青,演讲的语气也似乎变得焦躁了起来。   晏双一出礼堂,就加快了脚步往礼堂后台的出口走,眼尖地看到一缕灰色西服进入了洗手间。   还没走。   晏双松了口气,却不急着进去找人了。   戚斐云的时间是金子打的,忙得行程塞满时间表,预约他一台手术起码要提前两个月。   忙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临时来替人顶班?   还是做演讲这么无聊的事情。   晏双靠在一边的墙上,饶有兴致地等人出来。   这边的洗手间都是领导或者来客专用,几乎没人过来。   晏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戚斐云出来,笑了笑,终于迈步走了过去。   戚斐云就站在洗手间里,穿戴整齐,显然就是特意在等人。   晏双在这个世界一直忙着钓人,倒是第一次被人钓。   虽然对方的钓鱼技术很一般就是了。   全靠新鲜诱人的鱼饵在撑。   他就勉为其难地吃一口好了。   晏双靠在门边,笑嘻嘻道:“戚老师,这么久不出来,我还以为你便秘呢。”   晏双今天穿了一件文化衫,上面迎着XX培训班,是他兼职时收到的“福利”,裤子就是寻常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球鞋眼镜,学生气十足,唯有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揶揄的坏。   在台下缩在那美少年怀里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娇娇怯怯的像只小猫咪。   那是他的新目标么?   戚斐云记得,那个男孩子就是电梯里遇到的那个。   晏双和他举止亲密,看上去应该是已经得手的猎物才是。   晏双见他面色深沉又沉默不语,收起笑容,懒洋洋地走了进来,注视着戚斐云那双灰色的眼睛,一间一间地推开厕所隔间的门。   没人。   全是空的。   他推开最后一间的门,闪身进入,带上门之后片刻又推开了门,对看着他的戚斐云笑了笑,“不进来吗?”   狭小的隔间内容纳了两个成年男人。   他们正在接吻。   谈不上是谁主动的。   当戚斐云走入隔间,晏双上锁的那一刻,两人自然而然地就吻在了一起。   戚斐云吞咽唾液的声音很性感,让晏双小小原谅了他的沉默。   一丝不苟的灰色西服被一双手揉得皱皱巴巴,男孩子总是像头精力旺盛的小野兽一样,就连接吻也像战争一样,他想侵略征服这个男人,并且毫不掩饰地用亲吻传递他的意图。   两人的身体越贴越近。   晏双仰头含着戚斐云的嘴唇,笑道:“戚老师,这应该是第三次了吧,你想把我怎么样呢?”   戚斐云双手搂着他的腰,低头注视着那张漂亮的脸。   这张脸,在过去几天,次次不落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教义是正确的。   人类应当禁欲,除了繁衍以外的所有性行为都不值得提倡。   因为一旦开始堕落……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戚斐云松开了手,晏双眼神略微失望。   下一秒,戚斐云却是解开了外套的扣子。   晏双又笑了,伸出手指去勾戚斐云的皮带,却被戚斐云坚决地拨开了手指。   晏双目光不解。   “别乱动。”   那种特有的国王般的语气会在一瞬让人腿软。   晏双干脆地坐到了马桶上,他仰头望着戚斐云,鼻尖靠近面前灰色的布料,若有似无地轻轻嗅着,笑容含蓄又大胆。   “戚老师,我记得你这里很甜。”   瞳孔中的灰越来越深,戚斐云的表情仍然很冷静。   修长的手指摸向整齐的领带结,戚斐云慢条斯理地解了自己的领带。   灰色绸缎落在他手上垂坠下来,犹如一条细蛇,两侧掌心微一用力,柔软的布料便被绷紧了,它被缠绕在两只青筋浮现白皙无暇的手掌上。   那张脸还在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他自以为老成,其实却极其天真,错误地认为任何被他勾上手的男人都是能被他侵占的战利品。   戚斐云居高临下地看着晏双,手上紧绷着领带,看上去像个即将行刑的刽子手。   教义是正确的。   而他是魔鬼。 第62章   黑色大框眼镜被摘下放到一边,灰色领带慢慢靠近,力道不轻不重地压了在晏双的眼睛上。   晏双闭上眼睛,轻笑了一下,道:“戚老师,你要蒙住我吗?新玩法,我喜欢。”   短暂的沉默后,戚斐云那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带着淡淡的训斥,像是父亲对顽皮的孩子带着怜爱般的批评,“你太吵了。”   领带瞬间滑向了晏双的嘴唇。   柔软的丝绸灌注了男人手上的力道,嵌入了晏双的齿间,晏双被那力道压得往后一仰,男人的膝盖同时压了下来,控制住了晏双的两条腿,晏双几乎是以被绞杀的姿态控制住了。   但他仍在笑。   唾液将灰色的领带浸湿,晏双的眼睛微微眯起,闲适又慵懒,他那样的态度几乎算是一种挑衅。   戚斐云瞳孔微缩,手掌微一用力,将领带挪开,顺着花一样的嘴唇往下。   纤巧的下巴之下就是纤细的、浮动着淡色血管的脖子。   领带滑过下巴。   晏双笑容恬淡,眼神中充满着戏谑。   戚斐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怕。   魔鬼又如何?   他就是想尝尝魔鬼的滋味。   血管里的血液陡然升温,手臂因手掌紧绷的力道而轻颤。   晏双笑了笑,轻声道:“戚老师,你的手在抖。”   戚斐云注视着那双眼睛,里头干净得毫无内容,反而显现出一种天真的邪恶。   杀了他的肉体。   或者毁灭他的灵魂。   否则他将持续作恶,永远没有尽头。   又或许……他就是罪恶本身。   绷紧的领带着了魔般地贴上面前脆弱的咽喉。   “哒——”   清脆的声音唤醒了脑内某些残存的理智,戚斐云的手掌猛然顿住。   是皮鞋踏在瓷钻地面上的声音。   隔间内的两人同时将目光射向了门板。   脚步声一前一后,略有不同,前头急促,后头稳重,这是两个人。   晏双听到一声熟悉的冷笑。   秦羽白不愧是他的校友,脑子还是好使的,来抓人来了这是。   晏双回头,向戚斐云挑了挑眉,脸上又是一派轻松,张嘴做口型:“我—前—男—友。”   戚斐云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已经恢复了黑中隐灰的模样,神情也变得冷淡而充满了公事公办的温和,手中绷紧的领带垂落,他无声地回应——“两个?”   晏双差点没笑出声。   戚老师进入游戏的状态很快嘛。   手指从垂落的手腕拽了一下戚斐云的领带,没拽动。   晏双挑起眼,在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中低下头亲吻戚斐云缠绕着领带的指尖。   出汗了啊。   面颊贴上面前灰色的布料,掌心轻揉,脸上的表情是故意的恶劣。   “我—想—”   最后一个字C字的口型,恰巧拉起了一个明媚的笑脸。   外头脚步停下。   戚斐云低头凝望着那张清纯的脸。   真是坏到了极点。   “出来。”   外头传来男人冷冷的喝声。   戚斐云听出来了,那是秦羽白的声音。   即使只是在后台短暂的接触了一下,他也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是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男人,具有强烈到近乎病态的自傲,目中无人,仿佛身边的任何人都只配给他提鞋。   这样的人对自己男友一定会从头控制到脚趾,不会允许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不合他意。   即使是前男友。   戚斐云掌心向下,托起晏双的下巴,刚才还放肆挑衅的男孩子现在却乖得像只小猫,顺着他的力道抬起脸,对视之后,又垂下眼,舌尖轻舔了舔他的掌心,讨巧卖乖到了极致。   就是以这样的姿态欺骗了外面的男人吗?   戚斐云冷静地想。   “我再说一遍,”秦羽白克制住怒气,“出来。”   他看到晏双出了礼堂,没心思再待在台上,临时砍了剩下的内容,直接出来找人了。   一路找到这里。   秦羽白有种强烈的感觉。   晏双就在这个隔间门后。   “我知道你在里面。”   秦羽白语气微微软了下来。   “礼物……我看到了。”   秦羽白无法用语言形容他那一刻的感觉。   因为根本就没有感觉。   全然的呆滞,脑海内只有一片空白。   晏双走了以后,秦羽白不许任何人进入那个房间。   一开始,他其实是想让人清空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然后将那些东西通通烧了。   话到嘴边,几次要说,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   先留着吧。   让晏双反省两天,他再把人抓回来好好收拾一顿。   宅子忽然变得安静。   令人难以忍受的安静。   夜也变得很长,长到他睁眼闭眼数次,外头却依旧万籁寂静夜色沉沉。   他竟然会失眠。   辗转反侧了数次,他冷着脸下了床,忽地推开了墙上那幅画,里头的盒子终于在黑暗中迎接了他的到来。   “那天晚上我们都太冲动。”   “我承认……我说了不少气话,”话一旦开始,后面就变得顺畅多了,秦羽白语气渐柔,带上淡淡的无奈,“出来,我们谈谈。”   隔间里头完全没有回应。   秦羽白手插着口袋,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脸上神情逐渐转冷。   魏易尘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的下属坦诚地交待了偶然对于他情人产生的欲望,秦羽白“大度”地表示了理解。   这证明了他的眼光不错。   而且下属既然都已经主动坦白,他如果再大发雷霆,会显得他极其地没有容人之量。   最重要的是,就算有其他的人看上晏双,晏双也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的所有物,越有价值,越值得被拥有。   前提是晏双还被他拥有着。   当着属下的面,迟迟得不到回应,秦羽白觉得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正在逐渐告罄,抬手克制地轻敲了下门,“出来。”   依旧没有回应。   “再不出来,我踹门了。”   语气中蕴含着极其真实的警告。   晏双知道秦羽白的脾气,发起疯来踹个门都不算事,但他依旧淡然地望着戚斐云,门外的警告对于他毫无威慑力,柔软的面颊依恋地像孩子般贴着薄薄的灰色布料,嘴唇和鼻尖蜻蜓点水地触碰着,一下轻碰,一下又用力用鼻梁碾过,眼神中都透露着顽皮。   英俊端庄的医生还是老样子。   一脸的无动于衷。   可惜他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表情。   下首的那张脸露出得逞的笑容。   “我数到三——”   外头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一。”   “二。”   “三!”   “有人。”   低沉的声音让秦羽白的怒气戛然而止。   整个洗手间骤然陷入尴尬的沉默。   清晰的拉链声令秦羽白短路的大脑一瞬恢复了思考,竟然对着一个陌生人表错了情,秦羽白脸色青红交加,直接转身就走,跟在他身后的魏易尘却不动声色地回了下头。   他认出了刚才那个低沉的声音。   是第一个演讲的医生。   学校介绍的时候他听得很清晰。   戚斐云,来自圣彼得医院。   晏双至少去过那医院两次。   脑海里的记忆就像是一个个大抽屉,魏易尘准确无误地从繁杂的抽屉中找到了他需要的画面。   第一次,是他送晏双去了医院。   晏双没有进去就离开了。   第二次,是姚靖传来了晏双深夜在医院门口的照片。   脚步轻顿。   秦羽白走出不远,见属下没有跟上,冷着脸道:“还不走?”   “抱歉先生,早上咖啡里加的牛奶似乎有些变质了。”   魏易尘微一弯腰,话语含蓄。   秦羽白还沉浸在对着陌生人诉衷肠的尴尬中,轻拉了下领带,挥了挥手,锁着眉头心想晏双到底跑哪去了。   主动电话……又拉不下脸……   烦。   说什么喜欢他,喜欢他就是让他烦吗?   手掌贴在口袋里的手机上,打还是不打?   魏易尘悄然返回到了卫生间,他只停在了门口,没有进去。   洗手间里的前三个隔间门都是敞开的。   他和秦羽白进来之前就是这样。   大概是有人为了确认洗手间里有没有人。   他背着手静静站在门口。   现在洗手间显然是有人的——就在最后一个隔间。   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   魏易尘神情淡淡,抬起手上的表,静静凝视着表盘。   五分钟了。   兴许那医生早上的牛奶也变了质。   魏易尘勾唇轻笑。   安静的洗手间里忽然泄露了一丝极轻的声音。   像正在呜咽。   断断续续,若有似无,   魏易尘静静听了一会儿,忽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走廊内,正拿着手机手指按住通讯录上的号码犹豫的秦羽白脚步忽然停住,他一抬头,却是和出来找人的纪遥狭路相逢。   晏双出来了快十分钟都不回,秦羽白又跟着出去了,纪遥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出来看看。   两人上次碰面的时候,纪遥可以说是狼狈到了极点,可这次,纪遥就冷静多了。   真是时移事异。   奇妙的是,决定他们谁处于心理上的上峰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晏双。   纪遥只看了秦羽白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都懒得和秦羽白维持表面的和平,侧身走过秦羽白身边,向后台的卫生间去找人。   被用轻蔑的态度无视了。   一股无名的邪火从脚底一直冒到了头顶,秦羽白怒火翻涌,脚步停顿,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占线。   操他妈的占线!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四片紧紧黏在一起的嘴唇分开,晏双还依依不舍地亲了下戚斐云的下唇,声音软软的,像是又变成了乖学生,“戚老师,干嘛不要啊?”   “脏。”   戚斐云用拇指抹了下晏双的嘴唇,目光竟是温和的,很快又变回了冷淡模样,穿戴整理,将手上的领带塞进了晏双的领口,冰凉的丝绸一下滑落,晏双轻抖了抖,伸手抓住了坠落的领带。   “留着,”戚斐云推开隔间门,“下次还给我。”   他脚步甫一迈出,就顿住了。   晏双拿着领带出来,看到门口的人影也顿住了。   手机贴在耳侧,魏易尘正锲而不舍地拨打着那个号码,尽管号码的主人已经和他对视了。   晏双神情只愣了一瞬,随后就恢复如常,他绕过戚斐云,旁若无人地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随手把领带塞到牛仔裤的口袋里,发现看上去鼓起来很惹眼后,又拿出领带。   T恤被撩起,灰色领带被攥得细细的,由修长的手指引领着穿过牛仔裤上的腰袢,将男人的领带当作皮带系在了腰间。   放下T恤,晏双满意地打量了一下,完美。   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晏双对着镜子整理了略微凌乱的发丝,确定自己看上去毫无异常后才转身走向洗手间门口。   他微笑着,满脸的纯真,自然地贴向门口的男人,踮起脚尖在男人的侧脸上轻轻一吻,“谢谢你帮我们看门。” 第63章   魏易尘瞥过眼,望向晏双泼了冷水后依旧略微红肿的唇。   气息是全然干净的,唯有清水的味道。   可谁知道它刚刚亲吻过谁,又或者是含过什么东西?   晏双看出了魏易尘眼神的意思,他微微一笑,轻拍了下魏易尘的胸膛,“让你失望了,只是接吻而已。”   他翩然而去,魏易尘远远地听到他呼唤着纪遥的名字,目光扫向走廊尽头,两个男孩子身高只差半个头,站在一起看起来其实是挺和谐的。   重新将目光落在医生身上,魏易尘推了推眼镜,冷静道:“你们做过了?”   戚斐云一言不发,走到洗手台面前洗了手。   正装少了领带,看上去就很不和谐,于是他解开了两颗衬衣扣子。   稳重又端庄的医生瞬间多了几分风流不羁。   他走向门口,与门口的人擦肩而过时,一句冷漠的类似警告的话语传入耳膜。   “他不会陷进去的。”   戚斐云脚步顿住,他扭过脸,目光略微打量了下魏易尘。   人类经常会被外表欺骗,误以为好相貌就代表好人。   面前的人是那种最标准的副手的打扮和气质。   尽量得体又不惹眼,最大限度地能随时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能在关键时刻给予雇主可靠的帮助。   可这只是表象。   “你的袖扣歪了。”戚斐云淡淡道,他轻点了下头,从对方身边走过。   魏易尘略一低头,抬手发现自己左侧衣袖的袖扣微微向上翘了起来,大概是他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袖扣压在了屏幕上。   不是一般的医生啊。   也对,魏易尘轻笑了笑,如果只是一般的医生,又怎么会被晏双看上呢?   脸颊上没有一丝温度和味道残留了。   太快了,蜻蜓点水,充满了敷衍,连回味都不足以撑起。   走廊尽头,高傲的大少爷微微提高了声音,两个人似乎发生了争吵。   医生已经走了过去,目不斜视,毫无停顿。   “是不是他又强迫你?”   纪遥目光冰冷地看着晏双微肿的唇。   “不是……”晏双否认着,表情却是难堪又羞耻,看上去马上又要哭出来似的。   比起两人纠缠不清,晏双这样单方面的被侮辱更令纪遥怒火中烧。   现在晏双是“归”他保护的。   秦羽白凭什么动他?   难道真像纪文嵩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以他自己的力量,他连一个小小的晏双都护不住?   眼看纪遥气得脸都红了,晏双伸出手拉住纪遥的衣袖,表面楚楚可怜,暗地煽风点火,“纪遥,你别这样……我、我就是摔了一跤,嘴上不小心磕了一下……”   “闭嘴——”   少年冰冷又愤怒的吼声令已经走出半米远的医生也停下了脚步,他偏过脸,回头看向身后。   男孩子一下被吼得愣住,随后便松开了衣袖,快速地后退半步,他抬起手背,轻抹了下眼睛,似乎是哭了。   脾气上来的少年一看到对方落泪,神情明显地僵住了。   “哭什么,”纪遥冷硬道,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不是说再也不哭了吗?”   晏双只哽咽了一下,便放下了手背,一副强忍泪意的模样。   “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   他说完,又忍不住用手腕按住眼睛,以止住将要涌出的泪水,可抿住下撇的嘴唇和不断滚动的喉结都在告诉纪遥,他现在到底有多难过,又有多努力地想要克制这种难过。   太可怜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怜?   戚斐云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少年向前半步,伸出手动作略微笨拙地搂住了晏双,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侧着头说着什么。   大概是在哄人,让他不要哭了之类。   他收回目光,与在走廊另一头的男人倏然对视了。   他们心照不宣,在旁观一个少年沦陷。   真是罪恶。   “晏双——”   怒吼声从身后传来,医生回眸。   企业家的风度都喂了狗,他脚步急促,眉头紧锁,浑身都散发着难言的怒气,几乎算是冲向了拥抱着的两人。   路过医生身边时,他的外套都被一阵风带得飘起了一角。   好吧。   戚斐云打开手机,告诉助理,他必须推迟下午的研讨会了。   晏双听到怒吼声时条件反射地抖了抖。   纯纯的本能反应。   不过纪遥大概是以为他害怕了,于是用力搂了一下他之后放开他,将他整个人都藏到了身后。   晏双:达咩!这个位置他看不到秦羽白气得脑淤血的脸!这不是最佳观赏位,他拒绝!   “秦羽白——”纪遥先发制人,怒火从他的眼中蔓延开,如果他的眼神是箭矢,那么秦羽白现在已经被他射成刺猬了,“你真他妈的卑鄙!”   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嘴里飙出了脏话,格外地充满了攻击性。   秦羽白上来还只想把晏双先拉出来说清楚,不想理睬纪遥,毕竟也要给纪家三分薄面。   被纪遥这样问候直系亲属,秦羽白顿时也顾不上那些表面功夫了。   他看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爽很久了!   两个人在台下卿卿我我耳鬓厮磨,当他死的?!   “你他妈的说什么?!”   “我警告你,你离他远点儿,你们已经分手了。”   “笑话,谁告诉你我们分手了?你又算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   掷地有声的五个字差点让躲在纪遥身后的晏双绷不住笑。   秦羽白就没晏双那种顾虑了,他直接嘲笑道:“朋友?”随后语气一冷,“那就他妈的给我滚一点边去——”说罢,伸手就要去拽躲在后头的晏双。   纪遥一看他伸手,立刻毫不客气地打开了他的手,“干什么?”   “我们两个的事轮不到你管,”秦羽白指了纪遥,不屑道,“闪开。”   “我再说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我也说明白点儿,他在我床上的时候,你他妈不知道在哪……”   “秦羽白!”   晏双尖叫了一声,从纪遥背后露出了脸,他脸上充满着愤怒、伤心、还有……浓浓的失望。   就是那些失望令秦羽白的心脏猛地一揪。   “今年的中秋节,我有个小小的心愿,我好希望好希望和你一起看月亮,可以吗?”   盒子里的纸条上字迹清秀雅致,亦如那人的心意般小心翼翼。   他们最终没有看月亮。   正当秦羽白晃神的时候,拳头直接落在了他脸上。   秦羽白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踉跄地退了两步,再回眸时,眼中的怒气已经快要爆表。   纪遥伸出去的胳膊被晏双拉住。   “不要,不要打架。”   晏双满脸焦急,用力咬了下唇。   秦羽白的目光这才注意到——晏双的嘴唇是肿的。   纪遥看着晏双脸上着急的表情,皱起了眉,冷冷道:“他自找的。”   话音刚落,贵公子还眉没反应过来就被还以颜色,一拳打倒在地。   晏双尖叫了一声,随即被赶过来的管家拉到一边。   “你他妈的敢动他——”   “你他妈的敢动他!”   两人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彼此用力挥拳,直接打成了一团。   一旁的晏双被管家拉着在旁边搞气氛。   “不要打了!”   “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啊,不是,不能死,意思意思打两下就得了,可别真打出什么事,虐身的kpi不是这样刷的铁子们!   晏双眼看两人简直是打红了眼来真的,赶紧真情实感地喊了一句,“住手!”   他人要往上扑,两只胳膊却被管家一脸冷静地牢牢锁在身后。   两人打得拳脚乱飞,秦羽白还要抽空喊一句,“拉住他,别让他过来!”   好贴心啊秦总,晏双感动地想,他才不过去呢。   两人似乎从小都受过格斗方面的教育,打起来你来我往,满屏的大长腿。   尤其是纪遥的衬衣飞起来的时候,还能隐约看到他线条分明的腹肌,相当的有观赏性。   相比之下,秦羽白就稍微有点落后了,他穿得太正经,西装三件套严重阻碍了他的发挥,不过他几乎衣袂丝毫不乱,别有一番西装暴徒的风味。   晏双:各加0.1分。   干叫了半天,晏双也累了,假装自己嗓子叫哑了,静静看戏。   秦羽白一个膝击格挡,西裤里的什么东西“当啷”掉了出来。   他听到声音,分了心,右侧头部受到了纪遥一拳猛击,头微晃了一下,脚下一乱,单膝跪到了地上。   “秦羽白!”   晏双看时机差不多了,适时地叫了声名字,眼泪狂飙地扑了上去,抱紧秦羽白使劲地压住他刚才被打了好几下的胳膊。   轮到他刷虐身kpi了!   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脑袋里甚至传来了嗡鸣声,就连晏双的呼唤也像是时近时远,夹杂着电台断线般的杂音,秦羽白微晃了晃头,勉强定神后,望向抱着他的晏双。   晏双哭得很厉害。   其实他今天第一眼看到晏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晏双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就像是哭了太久还没好的模样。   心里的愤怒忽然被一种莫名又强大的情绪压倒了。   他说:“东西掉了。”   纪遥喘着气,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丝,回过神,正看到晏双在捡东西。   一个金属制的钥匙扣。   晏双捡了钥匙扣回来又扶住秦羽白,摊开掌心,簌簌地掉眼泪,“是这个吗?”   “嗯。”秦羽白回攥了晏双的手,一起握住了那又大又圆的明月,他脸上挂了彩,深邃的眼睛镶嵌在凹陷的眼窝里,流露出一点淡淡的妥协,“跟我回去。”   晏双只是哭。   他哭了没两下,胳膊已经被人拽起,连同他整个人都被拽了起来,他手上的钥匙扣再次“当啷”坠地。   秦羽白仰头,目光锐利又厌恶地射向纪遥。   他还是赢了的。   晏双已经心软了。   纪遥看出了他心思,冷笑一声,掏了下口袋。   宿舍的钥匙垂下,挂着一个看上去与纪遥气质极其不搭的小兔子钥匙扣。   秦羽白瞳孔猛地一缩。   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晏双。   而晏双……轻轻偏过头,回避了他的目光。   “走吧。”   纪遥搂住晏双的肩膀,内心有种大获全胜的快感,尽管他身上受了不少伤,但看到秦羽白那张脸,他就知道他今天赢得有多彻底。   纪遥搂着晏双一步一步离开了秦羽白的视线。   秦羽白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在晏双的心里,纪遥竟然也有这么重的分量……   “先生,”魏易尘过去轻弯了弯腰,“下午还有会。”   秦羽白仍跪坐在地上,半晌才伸手捡了那个月亮钥匙扣,他扶着膝盖站起,手中紧攥了一下。   他发誓,他将夺回属于他的月亮。   魏易尘跟在秦羽白身后,路过那一旁看戏的医生时,医生的目光在他老板的掌心里轻扫了一下,随后勾起了个含意不明的笑容。   魏易尘走出两步,脑海中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的脚步顿住,一贯冷静自持的脸几乎维持不住那个机械般的面具。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他将会在那面镜子里看到一张“丧家之犬”的脸庞。   秦羽白、纪遥、戚斐云,或许还有崔郑,或者其他他所不知道的人。   只有他没有。   ……只有他不配。 第64章   受伤的是纪遥,哭的却是晏双。   晏双抱着纪遥的手臂哭了一路。   其实纪遥已经说了自己没事,可他越这样说,晏双就哭得越厉害。   晏双哭起来是没声的,只是不停地掉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纪遥的衣袖上。   校园里路过的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向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纪遥浑不在意,只用余光看向深深低头的晏双。   爱错人。   被辜负。   太阳底下每一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宿舍里的人还没回来。   门一关上,晏双就扑到了纪遥的怀里掉眼泪。   纪遥还是有些僵硬,不太习惯,他静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轻抚了抚晏双的头顶,动作笨拙,不太熟练地安慰着他。   “从今天起,”纪遥语气平淡,“我不会再让他靠近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不允许再去接近他。”   晏双埋在他胸膛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他抬起头,露出哭得粉白的脸,“纪遥,你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不好?”   “没什么。”   “我就看一眼,当我求你。”   总是那么轻易地就露出现在这样可怜至极的表情,刚开始的时候,明明是很厌烦的,纪遥这样想着,解开了衬衣下面的扣子,轻撩了下摆。   晏双看到纪遥腹上的淤青,眼皮轻跳了一下。   秦羽白这狗东西,这腹肌他摸都还没摸过呢,要是给他打坏了,看他扇不扇他就完事了。   指尖轻碰了一下。   少年腰腹的肌肉光滑又富有弹性,因受伤而微微发烫,被那样轻触了一下,便如水波般起伏了一下,脚步也随之后退,眉头轻锁。   “一定很疼吧?”晏双满脸愧疚,眼神纯洁。   纪遥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拉了衬衣要扣上,又被晏双抓住了两侧的衣襟。   “其他地方呢?我看看。”   “没什么。”   “你就让我看看,要不然咱们上医院,你都流血了……”   语气焦急又慌乱,带着似乎又要变浓的哭腔。   纪遥想拉开晏双的手,手上略一使劲又担心会弄疼晏双。   “不行,我一定要看……”   投鼠忌器,拉拉扯扯,纪遥不断地后退着,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一下坠到了床上,连同被他拽住的晏双。   狭小的单人床发出沉重的“咯吱”一声。   喋喋不休的话语和绵绵不绝的拉扯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   一双眼睛深沉而冷静,另一双眼睛却全是惊愕与意外。   掌心扣着的手腕单薄得像一张纸,晏双趴在他胸前,浑圆的眼睛受惊般地呆住了,不知怎么,纪遥没有挪开自己的目光,也没有放开攥着晏双手腕的手掌。   他们安静地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   空气中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束缚、缠绕在了一起。   就像那天晚上在阳台上。   谁先挪开目光,就像是谁心里有鬼似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坦荡,他们彼此都必须毫不在意地直视对方。   晏双率先挪开了目光,他埋下脸,声音细细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放手……”   掌心的温度骤然升高,纪遥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了晏双的手。   而晏双似乎是没料到他这样干脆,失去了纪遥手臂的支撑,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唔——”   嘴唇重重地磕在了脖子上。   身体骤然贴紧的触感“吓”得晏双立刻就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   这种时候,越是慌乱,就越是容易犯错。   晏双手脚并用,膝盖不知道碰到哪,纪遥闷哼一声,忽地伸手握住晏双的腰。   “别动。”   声音低沉而稳重。   下一秒,晏双就和纪遥换了上下——纪遥握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从身上掀了过去。   晏双头晕目眩地躺在小床上,上方的视线里纪遥只停留了一秒钟就直起了身。   纪遥站在床边,衬衣散乱地解开了,露出胸膛到腹肌的一大片肌肤,可他看上去还是很冷静自持,俯视着躺在他床上的晏双。   眼镜歪倒在一边,哭得太久,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嘴唇微肿,整个人看上去都可怜巴巴的。   “这点伤不算什么,”纪遥淡淡道,“他比我伤得重。”   晏双:知道了知道了,是你打赢了。   晏双沉默了一会儿,又要开口时被纪遥抢断,“不要再说对不起。”   于是晏双又黯淡地闭了嘴。   “不是你的错。”   少年人的声音总是那么干净又有力,就像真理降临般不容反驳,再沮丧再难过的人听到他的话都会重燃希望之火。   晏双双眼微亮。   纪遥看着他,斩钉截铁地再次重复:“遇见他,不是你的错。”   强横的温柔将陷入泥淖的人以不容拒绝的态度一力拉起。   晏双伸出手。   纪遥只犹豫了片刻,便将手递给了他。   他的掌心有一丝丝的汗,晏双的也是。   手掌交握,热流涌动。   晏双眼中微微泛出泪意,紧握住纪遥的手,露出感激的笑容,“纪遥,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事。”   他的生活中不幸的太多,仅有这一丝的光亮。   纪遥反握住他的手,他没有说什么来回应,只是心想:他只有他。   纪遥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晏双终于有机会把腰上的领带解下来,幸好T恤够长,要不然纪遥拉他那一下准露馅。   想了想,晏双还是将领带又系回了腰里。   放哪里都不安全,以免夜长梦多,还是把领带还给戚斐云本人好了。   晏双拿手机给戚斐云去了个约见面的邮件,措辞相当的正经,毕竟助理也会看到,还是别吓坏直男了。   晏双站到卫生间门口,“纪遥。”   浴室的水声立刻停了。   “我下午还要出去打工,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片刻之后,晏双听到纪遥“嗯”了一声。   “你身上的伤还是要处理一下,不想去医院的话,可以去校医务室,或者等我打工回来,我买一瓶药油给你按摩按摩,好起来会很快的……”   “不用了。”   水声复又响起。   晏双:不用最好,爷才没钱给你买药油呢。   晏双人刚走到公交车站,戚斐云的邮件回复了,他下午有研讨会,一直要到晚上7点才有空,晏双晚上可以到医院找他。   看样子开过荤以后的老处男是食髓知味了啊。   晏双笑了笑,正要转身回学校,准备去图书馆耗一下时间,手机又震了。   “东门,午餐。”   晏双来到东门上了车,见副驾驶坐着的是熟悉的小保镖,先开了个玩笑,“我不跟你们走的话,是不是要打断我一只手啊?”   “晏先生,”小保镖回头露出阳光的笑容,“那怎么可能呢,使用暴力是违法的。”   晏双心想别逗了。   车一启动,晏双就开始和保镖闲聊,主要是问那天他和秦羽白走之后发生的事。   “我们很顺利地带少爷回了家,先生很高兴呢。”   车这次又来到了个前几次没去过的地方,是一处武馆。   晏双心里一跳,心想纪文嵩该不是心疼儿子挨揍了,立刻就找他兴师问罪也揍他一顿吧?   他可以接受跟渣攻们刷虐身kpi,可不能接受和渣攻他爹刷。   武馆内极其安静,由小保镖引着他进入了庭院。   晏双一进去,就看到了庭院中央的木制擂台,擂台上立着两个身着空手道服的男人正打得难分难解。   其中一个正是纪文嵩。   晏双在旁边只看了一分钟,台上就分出了胜负。   倒下的人气喘吁吁,连连摆手。   站着的纪文嵩两手挎住腰带,笑道:“你老了。”他说罢,回眸望向一边的晏双,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来了。”   晏双轻一点头。   他身后的保镖忽然上前,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块白毛巾,没有去递给纪文嵩,却是递到了晏双眼皮子底下。   晏双静默一瞬,伸手拿了毛巾,缓缓向擂台走去。   纪文嵩站在擂台边。   晏双来之前,他应该已经和对方过招过了很久,额顶出了不少汗,双眼锐利而有神地望着向他走来的晏双。   晏双走到台侧,向前递了毛巾过去。   纪文嵩没接,慵懒地靠在边绳上,刚进行了激烈运动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比往常更强烈的压迫感,他看着晏双,眼睛里似乎有笑意,又似乎没有。   晏双与他对视片刻,伸出去的手又向上抬了抬,毛巾轻擦过纪文嵩额顶的汗。   “小时候功夫学得不扎实,长大就要吃亏。”   纪文嵩语意带笑,好似还有些幸灾乐祸。   晏双放心了。   看来纪文嵩对自己儿子挨打也是喜闻乐见的。   他收回手,道:“他也不算输。”   纪文嵩有力地一摆手,脸上轻松的神色瞬间又变得深沉,“不赢就是输。”   晏双无意和他探讨教育理念,脸上露出“您说的都对”的官方笑容。   撩起边绳,纪文嵩跳下擂台,穿了一双绵软的拖鞋,伸手轻揽了晏双的肩膀,“你最近玩得好像挺高兴。”   晏双被他带着向前走,微笑道:“纪先生是指?”   纪文嵩没说什么,一直揽着晏双的肩膀进了武馆内,侍女打开了房门,房间里头已经摆好了一桌美食佳肴。   纪文嵩手掌往下,撩了晏双的T恤下摆。   一截细腰落入眼中,还有绑在他腰间的灰色领带。   “现在年轻人的潮流我真是跟不上了。”   晏双笑而不语。   说实话,他倒现在还没看明白纪文嵩今天叫他来是什么意思,好像也不是针对纪遥身上发生的事情。   腰上的领带被轻拽了拽。   晏双打的是死结,被纪文嵩一拽,人也跟了过去,和纪文嵩冒着热气的身躯轻碰了碰。   “我也买过一条这样的领带。”   语气温和,柔中带笑。   几乎是一瞬间,晏双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抬起眼,望进了纪文嵩那双充满着强权与掠夺的眼睛。   纪文嵩……在暗示他什么?   晏双轻滚了滚喉结,“纪先生,我这个人不太会绕弯子,恕我直言,您的意思难道是……”晏双顿了顿,看着纪文嵩的那双眼睛,镇定道:“想睡我?”   纪文嵩眸中笑意愈深,“不行?”   晏双冷漠道:“不行。”   “为什么?”纪文嵩饶有兴致道,“我今年三十七,也不比那医生老多少。”   晏双目瞪口呆。   纪文嵩笑得双眼微眯,“怎么,不像?”   晏双诚实地点了点头,“您头发都白了。”   “哈哈,”纪文嵩松了手,抬手摸了下两鬓,“往事不堪回首,”伸手又拍了下晏双的肩膀,“我没那个意思,小孩子一个,”手掌揉了下晏双的发顶,语气温和又严厉,“不要太贪玩。” 第65章   纪文嵩这是“父爱”过剩,倾注在他身上了?   晏双内心暗暗吐槽。   “怎么,嫌我多事了?”   腹诽马上就被看出来了。   晏双觉得他还是说清楚的好,于是认真道:“纪先生,我生父死了,养父在我心里也跟个死人没区别,我不缺父亲,也不需要父亲。”   “叛逆。”   纪文嵩作了点评后落座,“做我的儿子,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晏双也坐了下来,“好不好您也不是我父亲,纪先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突然有人要做您的父亲……”   晏双含蓄地点到为止。   纪文嵩又笑了一下,从善如流道:“你说的对。”   午餐很好吃,只是一直到吃完甜点,佣人上了茶,晏双还是搞不清楚纪文嵩叫他来的意图是什么。   难道就是单纯地帮他改善一下伙食?   “上次他回了家,反省得很快也很好。”   纪文嵩终于开了口。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晏双放下茶杯,作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他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纪文嵩笑着摇了摇头,“我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早点让他谈场恋爱,也省得我费那么多功夫了。”   晏双捧场地笑了笑。   “不过我想他既然潜力这样大,为什么不多给他点些压力呢?”   “人不遇到真正的挫折,是不会长大的。”   纪文嵩指了指他两鬓的白发,笑道:“你看,重大挫折,一下长了好几岁。”   纪文嵩的玩笑和纪遥的玩笑不同。   纪遥是少年人的赤忱太过热烈,这样外表冷淡的少年竟然会有那般可爱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纪文嵩的玩笑总让人觉得他话里有话,说不出的压力。   他觉得好笑,你就必须跟着笑。   晏双隐约察觉到了纪文嵩的意思。   “我给你三天时间。”   “甩了他。”   平淡的语气,强硬得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   晏双心中一凛。   “三天?”晏双重复了一下,假作语气为难,“我们现在也只是朋友……”   “足够了。”   纪文嵩现在的态度,晏双只想到一个词——“图穷匕见”。   从今天一开始在擂台示意他擦汗,到路上出言“调戏”,再到后来的再次“爹系发言”,纪文嵩都在彰显他的力量,暗示他可以从身体到精神都压制住他。   晏双望向纪文嵩。   纪文嵩也正看着他,道服微微敞开,坐姿稳重而霸道,像一头雄狮。   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儿子在利爪下玩弄,也从不曾真的弄伤他的爱子。   他已经看出来了。   晏双想要从他这里收取的唯一报酬就是他的儿子本身。   他所看中的想要帮助他儿子快速长大的男孩子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只是游走在富家子弟中间捞取好处的人物。   他真正的目的是掏出他儿子的心脏,也许在得到后又会在指尖捏得粉碎,任残渣落入泥泞的地面,并且笑着为此开一瓶香槟庆祝。   所以,够了。   到此为止。   晏双也已经看出来了。   这虽然是个满身缺点根本不适合做父亲的男人。   但他确实地爱着他的儿子。   以他自己的方式。   “纪先生,您这样半途而废,是不是有些偏于溺爱了呢?”   晏双从未在纪文嵩面前表现出任何强硬的态度。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牌。   现在就是时候了。   “纪遥看我的眼神总是让我觉得他透过我在看着另一个人。”   “一开始,我想那个人也许是他的初恋之类。”   “不过后来我意识到了他那样充满了可怜又觉得我很可悲的眼神其实是在看着谁。”   晏双翘起长腿,两手交叠,摆出标准的谈判中优势方的姿态。   “纪先生,你觉得他想到了谁?”   “一个深爱着错误对象的人……也许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晏双神情轻松,好整以暇地对着纪文嵩露出无辜的笑容,“你认识那个人吗?”   纪文嵩神色淡淡,“你知道的不少。”   晏双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都在笑,“我只是瞎猜的。”   “所以呢?”纪文嵩把玩着手边的茶杯,“他透过你看到了他自杀的母亲,于是你觉得你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本钱,你要知道,如果他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人……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我的儿子。”   晏双又摇头,“纪先生,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的确是你找上我的,不过我只是给你搭了辆顺风车而已。”   “我会得到纪遥,”红唇轻动,他将那个名字玩弄于唇齿间,语气笃定,“无论你插不插手,都阻止不了这件事。”   转动茶杯的手腕顿住,纪文嵩看向晏双。   这是个小孩子。   十八岁,刚成年不久,但他的心智、谋略、抵抗压力的能力都已经强过他所知道的任何人。   十八岁其实也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成功吞并了他母亲一系的产业,将纪氏的规模扩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真是可惜。   为什么纪遥偏偏就不像他。   纪文嵩罕见地喝了一口冷茶,再放下茶杯时,他的语气已经淡了下来。   “我们的志趣不同。”   “我追求权力,她追求爱情,这是个人的自由,也没有什么高低对错。”   “不过她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我认为我比她追求的东西起码要安全一些,你说呢?”   晏双听到这里才意识到纪文嵩说的是纪遥的母亲。   既然纪文嵩都主动提了,一个深入了解人物背景的大好机会,晏双没道理不要,对他刷感情线很有利。   “她为什么自杀?”晏双很犀利道,“你背叛了她?”   纪文嵩失笑,随即正色,“直到她死亡为止,我从未背叛过我们的婚姻。”   晏双道:“那是为什么?”   “她的丈夫没有背叛她,”纪文嵩又喝了口冷茶,平静道,“背叛她的是她的情人。”   晏双差点没绷住表情。   好吧,他确实没绷住。   晏双的眼睛差点都瞪出去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纪文嵩这样控制欲强到变态的男人被戴绿帽的样子。   也许是他睁大眼睛的样子看上去又像小孩子了,纪文嵩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他一放松,两个人之间紧绷的气氛也就消弭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的结合本来就只是出于商业目的。”   “我得到更大的商业版图,她得到自由,很公平的交易。”   “更何况,”纪文嵩顿了顿,“她还给了我一个儿子。”   “我从不干涉她的恋爱,当然,这是我的失误,”纪文嵩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弹钢琴的……”   晏双旁听着纪文嵩说起自己的妻子,自己却像个局外人。   这样诡异的家庭会养出一个怎样的孩子?   纪文嵩这做派,想必是不可能给纪遥多少陪伴了。   而纪遥的母亲会为情自杀,想必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况也应该极其地差。   年幼的纪遥身边只有神经质的母亲和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的父亲。   一直到母亲死亡。   真是可怜啊。   “那个弹钢琴的后来怎么样了?”晏双问道。   纪文嵩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他在一个很安全,没有人能打扰他的地方。”   晏双心想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沉默片刻,道:“纪先生,我觉得你是爱她的。”   纪文嵩晃了晃茶杯,大方道:“我当然爱她,她是我的妻子,我理所当然地爱她。”   晏双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好吧,判断失误。   如果纪文嵩真的爱他的妻子,绝不会容忍妻子不同样爱他。   他道:“你说纪遥不像你,我却觉得你们很像。”   父子俩的脑袋里都像是有一套公式运行般将所有人按部就班地放在该放的位置。   妻子是伴侣,所以他爱她,为她复仇。   秦卿是白月光,所以他爱他,为他可以牺牲别人。   终于搞清楚了。   “说的俗气一点,”晏双注视着纪文嵩,目光冷静,像是正在剖析他的灵魂,“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   “纪先生,请不要妨碍我。”   晏双站起身,双手垂在身侧,对着坐在原位的纪文嵩微一鞠躬,“旁观也许会造成遗憾,但插手却未必会有更好的结果。”   再抬起脸时,晏双脸上已经没有一点柔和的东西,“否则,你会更后悔也说不定。”   纪文嵩笑了,“你在要挟我?”   “不,这是一个忠告。”   “纪先生,你也不必觉得是自己引狼入室造成了后患,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即使你不插手,我也会得到纪遥,所以,请继续旁观吧,像旁观你妻子的死亡一样。”   “而且……你本就无能为力。”   面对这样自身有超强意志力的人物,不一次性打倒,后面一定会很碍事,所以必须一鼓作气,一波接一波,一波比一波更强的,一口气把人将死。   晏双用全然机械、毫无感情地声音道:“承认自己的无能是强者的表现,纪先生,恭喜你,你有机会和你的儿子一起成长。”   他伸了手,像纪文嵩习惯拍他一样轻拍了拍纪文嵩的肩膀,“另外……我只睡处男,很遗憾,您没有这方面的机会了。”   手臂抽回时被猛然拽住。   纪文嵩坐着,目光中迸发出强烈的火花,“你不是问我那个弹钢琴的在哪吗?”   晏双静静看着他。   “他在这里最北边的那间医院里其中一间重症病房。”   本城最北边的医院。   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的重症病房想必不会比牢房好多少。   晏双微笑了一下,笑容无害又柔顺,如他初见纪文嵩一般。   “你放心,我不会把纪遥逼到那儿的。” 第66章   晏双在纪文嵩的视线里感受到了死亡威胁,但他依旧很淡定。   他进穿书局工作的第一本书是西幻背景下的大男主升级流小说。   他的角色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亡灵大法师,晚上跟骷髅鬼魂斗地主,白天在墓地里种菜浇花,偶尔兼职去做点杀人放火的坏事,每天都能收到来自各界口头或者真实的上千条死亡威胁。   属实是给他心理素质锻炼上去了。   不过就是跟渣攻的爹正面杠一下子。   小场面。   而且纪文嵩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如果他真那样做了,不就是一种变相的认输?   他无法控制晏双这个人,只能让晏双这个人消失。   这样无能的选择对于纪文嵩来说比“输”都更难忍受。   “纪先生,”晏双又一改强硬的态度,温和道,“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你的儿子,他没那么脆弱。”   “我向你保证。”   语气真诚又笃定。   晏双说完就松开了手,“麻烦派人送我出去,我和一位可爱又性感的医生还有约会。”   纪文嵩坐在原位,目光定定地看着晏双。   晏双很肯定,在他等待答复的时间里,纪文嵩的脑海里已经至少给他安排了十种死法。   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稍等,”纪文嵩微微一笑,打破了紧绷的气氛,“我送你。”   晏双又等了纪文嵩一段时间,期间和漂亮的侍女讨论了一下如何打出完美的蝴蝶结。   纪文嵩出来的时候,晏双正将领带重新在腰间打结。   “您学会了。”   侍女微笑为他鼓掌。   “还不错吧,”晏双对侍女道,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穿着正式西服的纪文嵩,指了指腰上的蝴蝶结,“好看吗?”   纪文嵩紧了紧袖口,摇了摇头,“太花哨。”   他的神情和态度都恢复了之前的温和自持,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晏双此时的自然。   晏双放下t恤下摆,对微笑的侍女摇了摇头,“年纪太大的男人真是没有情趣,对不对?”   侍女抿唇一笑,不作回答。   “我发觉你对人有许多偏见。”   纪文嵩迈步向前,晏双跟上。   两人几乎算是激烈交锋了一个回合,重新恢复平淡的交流时,仿佛又少了些许隔阂。   “其实我不歧视老男人,也不歧视非处男,”晏双脚步轻快,“我这样说,只是为了避免你会错意。”   “我对你,完全没有兴趣。”   纪文嵩笑了一下,“你说的好像我对你很有兴趣似的。”   晏双耸了耸肩,“虽然这样说很自恋,但我确实很有魅力,总要提防一些烂桃花。”   “烂桃花?”   晏双转过脸,纪文嵩的眼中有淡淡笑意,他的恢复能力很强,半个小时的梳洗时间已经让他脱离了被晏双逼到死角的窘迫。   晏双双唇微抿,唇角牵扯,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弧度,“今天的午餐很棒。”   下车后,晏双站在车门旁对纪文嵩提了个要求,“别再监视我了。”   纪文嵩默默不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纪先生,放轻松点,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晏双关上车门,摇摇晃晃地向医院大门走去。   纪文嵩坐在车内,对副驾驶的保镖道:“多派几个人盯着他。”   “好的先生。”   助理看到晏双时差点没认出来。   “你剪头发了,”助理惊讶道,“看上去清爽多了。”   “谢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在整理预约,你想看看吗?戚医生还在开研讨会。”   助理坐下,指了手头的日程表,道:“其实我挺惊讶的,戚医生竟然愿意空出一段时间接受你的深入采访。”   之前戚斐云一直躲着晏双,晏双也没再出现,助理以为晏双已经放弃了。   不对,不该说叫放弃。   晏双跟他一样是直男,对戚斐云只是单纯的崇拜罢了。   说不定就是这样,戚斐云知道晏双对他没企图,才答应了晏双的请求。   助理跳出老思维,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晏双帮着助理整理戚斐云下个月的行程,发现戚斐云在假期里又要出国,目的地是瑞士。   “戚医生这么忙啊。”晏双感叹道。   “那当然,”助理道,“每天都有很多事情等着戚医生处理。”   案头的电话响了,助理马上接起,“好的,好的,稍等。”他挂了电话对晏双道:“会议室叫咖啡,我去泡咖啡。”   “我帮你吧。”   会议室内,戚斐云坐在下首,静静听着同僚们的发言,笔尖在纸上快速地摩擦。   “戚医生,你有什么意见?”   两边吵得口干舌燥都分不出胜负,寄希望于医院里这位实干派能打破僵持,在天平的一侧下注。   戚斐云抬眼,“没有。”   “戚医生,你不能次次都这么模棱两可,在这种手术上你是权威,怎么能没意见?”   戚斐云静默片刻,“我的意见是……”   “咚咚——”   会议室门敲响,助理推开门,“各位医生,咖啡来了。”   戚斐云回眸,助理身后的人端着咖啡,对他笑了笑。   研讨会开到现在,进展甚微,众人早已疲惫不堪,咖啡的香气飘进会议室内,立刻就让人精神一振。   晏双在戚斐云面前放下杯子,“李助说的,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他抬起身,侧对着戚斐云露出弧度大大的笑容,声音轻轻道:“领带不错。”   戚斐云的脖间是条普通的黑色领带。   看样子是放在医院办公室里备用的。   晏双起身,抱着盘子和助理一起悄无声息地退出会议室。   “我的意见是……”   那特有的充满了魅力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慵懒。   “中场休息半小时。”   助理关上门,对晏双撇了撇嘴,“研讨会就是这德性,像得了前列腺炎的男人,稀稀拉拉的,尿急尿频尿不尽。”   晏双笑了一下,“他们经常这样中场休息吗?”   “对,”助理摇了摇头,“不过戚大夫一般……”   刚关上的门被推开了。   戚斐云走了出来,助理略微惊讶。   研讨会经常休息不假,不过那帮医生通常也不会出会议室,顶多就是换上更闲适的态度来解决一些棘手的争端。   戚斐云对医院内部动作和成果研究署名之类的问题一概不感兴趣,即使中场休息也就是坐在原位等待。   “戚医生……”助理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您有事吗?”   “中午吃的太少,胃有点不舒服。”   十个医生九个胃病,助理忙道:“您稍等,我去拿药。”   “不用了,我去休息一会儿。”   戚斐云的决定,从来不容他人置喙,助理也只好作罢。   这时候,戚斐云很自然地——最起码助理一点没察觉什么异常,他转向一旁安静的晏双,“来得这么早?”   “这次是深度访谈,我想早点过来准备好,”晏双含蓄一笑,目光深邃,“万一戚医生你有空,咱们也可以见缝插针,先解决一到两个重点问题。”   医生和来采访的大学生进了办公室,助理关上了门,心里很为贫寒的学生高兴,他崇拜医生,医生也终于回应他了,对于年轻人来说,得到偶像的回应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啊。   贫寒的大学生正被医生拥在怀里热烈接吻。   “老师……”晏双边吻边呼唤他,身体试探地碰撞着他,“我想要你……”   戚斐云的嘴唇和舌头都很火热,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很冷静,“不行,我要开会。”   晏双松开了手臂,轻轻一推他的肩膀,灵巧地往后跳了一下,站到了百叶窗前。   “你确定吗?”   他的手背在身后,轻拉了下身后的百叶窗窗帘,窗帘角度偏折,下午的阳光若隐若现地从缝隙中照了进来。   晏双面对着戚斐云,双手交叠地握住T恤的两端,他看着戚斐云,笑容在嘴角扩散,一点一点地将宽松的T恤剥离了身体。   细长条的光线打在白皙的身躯上,水波荡漾一般地浮动,就连那张脸上也涂上了光的油彩,像个从原始深林跑出来的小野人。   自然弯曲的腰线被束在一条旧旧的牛仔裤里。   牛仔裤上灰色的领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那是礼物丝带的系法。   晏双转过身,他拉着窗帘,又稍稍往下用了点力。   窗帘的缝隙更大,更多的阳光照射了进来。   他的腰上有两个漂亮的腰窝,盛满了醉人的光,牛仔裤松松垮垮地落在腰间。   这是个完美无瑕的背。   呼吸落在肩头,晏双的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眨着,他说:“我发誓你一定站在这儿看过我的背影。”   戚斐云不置可否。   “戚老师,”晏双伸出手,从背后拿起戚斐云的手放在腰间的蝴蝶结上,“你这两天,有没有想着我……”他回头,面带笑意,“做坏事?”   这样低级的引诱。   就像是举着扩音喇叭大喊着:欢迎光临,欢迎堕落。   戚斐云没有去解那个蝴蝶结,而是伸手掐了晏双的两颊,将晏双的嘴唇掐得嘟起,“安静待着。”   晏双不放过他,双手双脚都缠到他身上,撒娇一样地乱晃,“不要嘛,我好无聊,我想要嘛,你开会明明就在偷偷画画,我都看见了,你画了一朵花……那花不错,我纹身上给你看,好不好?”   他边说,边在戚斐云那张端庄又英俊的脸上胡乱地亲来亲去,仿佛这位大众都想得到的情人是他的私有物般任他亵渎。   不知不觉,两人又吻在了一起,戚斐云微一后退,后背靠在了办公桌上,晏双得寸进尺地去解他的皮带。   每当戚斐云觉得晏双很邪恶时,晏双又总会表现出一种令他迷惑的天真。   他就像个贪吃的小孩子。   目的是如此直接,邀请也是如此直白,让人禁不住去想:他或许也不是那么坏。   戚斐云扯开了身上的人,他的衣服和头发、甚至于神情都被晏双弄乱了,“在这儿等我。”   “不要。”   晏双一脸任性。   戚斐云语气微柔,“晚上,我带你回家。”   “不要。”   晏双满不在乎,“我要回宿舍。”   戚斐云伸手又捏住了晏双的脸颊,淡淡道:“那小子……”   “还没得手。”   晏双毫不避讳道。   “不,不是没得手,要勾他上床太简单了,太没有挑战性,我主要还是想……”晏双凑过去,搂住戚斐云的脖子,鼻尖贴着他的鼻尖,笑容兴奋,“看他为我心碎的模样。”   毫不掩饰的恶意。   或许他根本不认为那是恶。   “戚老师,你可千万别对我动心……”晏双歪过脸,嘴唇贴上戚斐云的唇,目光温柔,“我舍不得让你心碎。”   眼中柔情到底几分真,又几分假?   其实也无需分清。   当然……是百分百的虚假。   他会让所有人心碎。   除非他不再是他。   脑海里隐约浮现出危险的念头,那个念头就像是海中的冰,在黑夜的海水里沉浮潜行,被海浪一次又一次地压下——但它始终没有融化。   阳光温暖地照拂在他的身上,这是主最后一次对他的警示。   关上那个盒子,趁还有机会。   戚斐云垂下眼眸,他抬起晏双的下巴,那双黑中带灰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晏双,仿佛带有某种暗示或是命令的力量。   “你将忘记我,在今天日落之后。” 第67章   来人啊,这里有人开挂!晏双内心大喊。   戚斐云的设定在原著就是个纯纯的挂比。   外科手术医生还会精神洗脑,嗓音又迷人到极致,晏双严重怀疑戚斐云的双脚一沾水就会变成鱼尾巴。   美男鱼么这不是。   这不巧了么,他也是个挂比。   哈哈。   戚斐云竟然有如此多残存的良知倒真叫晏双意外。   他竟还想放过晏双一次。   晏双伸手抚摸了他的脸,魔鬼中的天使,是这样说吗?   “戚斐云,”晏双叫了他的名字,眼睫轻颤了几下,慢慢靠近,蜻蜓点水地只亲了他的唇畔,“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   单纯的嘴唇触碰,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   戚斐云的余光追随着那两片半开的嘴唇,长睫开闭,光影将他白皙的脸庞照出淡淡重叠的轮廓,几乎是有些忧郁的模样。   戚斐云目光微凝,埋在白大褂中的手甫一抽出,晏双的嘴唇已经翩然离去。   他人站直了,笑容还是很任性,却头一次在戚斐云面前显示出那种真正干净的笑容,不似先前的伪装清纯。   人总是矛盾的,也最爱矛盾。   放浪者的纯情才价值连城。   既然要走,当然要留下最浓郁的饵。   晏双光裸着上半身,也像是身着华服般闲适,双手闲闲地插在口袋里,背靠着办公桌,“领带我先留着,不吵你开会了。”   戚斐云盯着他,目光审慎,他在想他此刻潇洒的浪子模样又有几分伪装。   这个人就像一座重重叠叠的迷宫。   每当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出口,却又出现了新的岔路,风景愈加迷人。   利落地穿好T恤,晏双把手放在门把上,回头对戚斐云勾唇一笑,“我也给你送了礼物,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记了你,就带着它来找我,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我保证。”   晏双走出去的那一刻,戚斐云甚至怀疑晏双知道什么。   他从来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那件事。   晏双……不可能知道。   但在晏双身上有不可能的事吗?   晏双走出戚斐云的办公室,路过助理的办公桌,顺手将助理桌上那个熟悉的盒子顺走。   助理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对出身相似的学生极其富有同情心。   即使医生让他处理掉那廉价的礼品,他也依旧将它放在桌上某个角落,期待着万一有一天医生会回心转意呢?   这个时刻来得很快。   研讨会刚结束,医生忽然问他,“那个盒子呢?”   助理“啊”了一声,欣喜地去桌上找盒子,意外地发现一直放在办公桌上的盒子不见了。   “戚医生……”助理对自己的失误感到无措,“前两天我还放在那儿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桌面东西太多了。”   戚医生静默不言,他身后夕阳陷落,金黄璀璨。   “我再找找……”   “算了。”   戚斐云低垂下脸,“准备晚上的手术。”   公交车上,晏双手指穿过钥匙扣,金色的桂花树在夕阳的映照下也有了几分光彩,引得坐在他隔壁大人腿上的小孩看了又看。   主动送上门的东西果然放弃起来负担就很小。   也或许是时机不对。   距离和戚斐云原本相识的时间其实还有足足一年半。   渣攻也是人,他们不是生来就渣。   这一年半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戚斐云从个克制的变态走向了深渊,他彻底放弃了和一个人建立正常的关系,转向制作一个全然由他操控的傀儡。   是谁让他对自己绝望?   这种原著没有的信息真是让人伤脑筋。   晏双只给这个世界留了一年。   多一天都是耽误他退休。   “……大学站到了。”   晏双攥了钥匙扣,对身边的小孩微笑道:“这个送给你。”   “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扔掉。”   晏双跳下公交车,脚步轻快地行走在街头。   既然不知道那个令戚斐云绝望的人是谁,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回到宿舍,晏双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敲击电脑的纪遥,夕阳余晖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清俊迷人,他听到开门的动静扭过了脸,平淡道:“回来了?”   晏双心道:小纪真是好乖巧美貌一小朋友,一想到要把他弄哭,他就……好兴奋啊。   不行不行,工作不能带情绪。   晏双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将脑袋靠在他肩上。   纪遥没动,静静让他靠着。   等待,然后有个人真的回来依靠着他的感觉让他的心灵感到一种久违的平和。   “很累?”   少年语气温柔。   “有一点,”晏双转过脸,双手轻搭在纪遥的手臂,“我饿了。”   “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来想。”   晏双和纪遥在学校外新开的一家面馆里吃面,他皱着眉头,小声道:“忘了说不要香菜了。”   “吃我的。”   纪遥作势要交换两人的碗,晏双又小声道:“你那份牛肉的味道太大了。”   “那我再去买一碗。”   “不行,不能浪费。”   晏双愁眉苦脸地对着碗里的香菜,一脸纠结。   纪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两人的碗交换了,用新开的筷子一点一点帮晏双挑面碗里大片的香菜和飘浮在上面的香菜沫。   他脸上还带着伤,嘴角结了一点血痂,坐在苍蝇馆子里虽还是格格不入,却也不复当初的美玉无瑕。   那个清冷又高傲的贵公子变他弄成这样了啊。   晏双微笑道:“纪遥,你真好。”   纪遥没接话,把挑干净的面碗递还给他,“吃吧。”   他话不多,比起语言,他总是更喜欢行动。   无视的时候是绝对的无视,入了他的眼后,就从头保护到脚。   晏双和纪遥吃了晚饭,晏双说要散散步消食,纪遥答应了,两人走在晚上大学门口的街上,晏双忽地挽住了纪遥的手臂,晏双偏过脸,示意他看身侧。   那是一家连锁酒店。   “纪遥,你还记得吗?上一次,就是在这里,你拉着我出来,”路灯的点点微光落在他眼中,晏双感慨般道,“当时我觉得你真的好帅啊。”   纪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认为晏双为了一百万就可以出卖自己何其的愚蠢又可笑,面目冷漠又暗藏鄙夷。   可晏双用怀念的语气说着,好似完全不记得他对他的冷落。   也许他不是不记得,他只是下意识地只记得人的好。   所以才会连秦羽白这种人渣他都说喜欢。   “好多人都误会我们的关系。”   晏双笑了一下,“真的太离谱了,我们明明就只是好朋友啊。”   晏双抱着纪遥的手臂仰头,“对吧?”   纪遥俯视着晏双,这是他的朋友,摆在了那个位置,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和变动。   “嗯。”   校园里人潮涌动,晏双和纪遥并肩走着,晏双问纪遥:“快放假了,你要回家吗?”   “不。”   意料之中的回答,晏双抛出下一句,“那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纪遥没有接话。   晏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攒了一点钱,刨去生活费,应该够去周边玩一次的。”   “你想去哪?”   “我没想好,”晏双摆出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现在天气还是好热,我听说北边的城市还有雪呢,好想看雪啊,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雪,还有滑雪,纪遥,你会滑雪吗?”   “嗯。”   “哎,好想去雪山看看啊……”   纪遥垂眸听着,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可以。”   晏双拉住了纪遥的胳膊,兴奋道:“真的吗?那我们去哪?是不是要赶紧抢火车票了?”   “不用,”纪遥沉稳道,“身份证给我,我去办。”   又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富家子弟、雪山、滑雪=瑞士。   晏双笑容深深,好朋友带他去找不认识的医生玩,真棒。   “双双!”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传来。   晏双顿住脚步,回头看见了个很久不见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   晏国富?   晏国富看上去瘦了不少,两人四目相对,他立刻就冲了上来,“双双,爸爸可想死你了!”   纪遥下意识地挡在了晏双前面。   “双双,这是你同学啊?”晏国富满脸垂涎地看向纪遥,他混迹在赌场,一眼就能看出人的身价。   这是头肥羊,晏国富马上下了判断。   晏双一看到晏国富,内心就涌上了一阵喜悦。   要不怎么说他永远可以相信秦羽白呢?!   最积极的剧情人——我们的秦大蛋!   “你怎么来了?”   晏双从纪遥身后走出,面上毫无喜色,反而看上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这孩子,看到爸爸不高兴吗?走,跟爸爸回家说。”   晏国富不由分说地上来就要拉人。   晏双一下躲开了他的手。   “怎么回事你,”晏国富忽然扯高了嗓音,“攀上高枝就不认爸爸了?”   中年男人的嗓门在大学校园里既嘹亮又突兀,不少走过的学生纷纷放缓了脚步。   周围的人敏锐地闻到了八卦的气息,看向躲闪着男人手臂的人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慨:又是他?   “干什么?”纪遥攥住了晏国富再一次企图抓住晏双的手臂。   他没用多大的力气,被他抓住的男人却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打人了打人了——”   男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往下倒,纪遥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晏国富一躺在地上就开始连哭带嚎,“我命苦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傍了大款就不认我了,我在外头上班,钱全给他拿走了,我现在身无分文,饭都吃不上,我命苦啊,这是什么儿子啊——”   异样的眼光随着男人的哭诉投向一旁的晏双。   不少人已经悄悄拿起了手机,拍摄这荒诞的一幕。   纪遥长眉紧锁,伸手拉了呆若木鸡的晏双,果断道:“走。”   躺地上的晏国富一见两人要走,立刻跃身扑上,一把抱住了纪遥的小腿。   纪遥瞳孔一缩,下意识地要去踢人。   他腿刚一动,抱着他的晏国富立刻更大声地叫了起来,“来踢,踢死我,踢死我你们就称心如意了!”   “小白眼狼,爸爸都不要了!”   晏国富猛啐了一口,吐在了纪遥的鞋面上。   周围的空气似乎在那一刻凝滞住了。   纪遥浑身僵硬,目光定定地落在鞋面上的那一点污渍。   他活了十八年,从未见过像这样肮脏、恶心的无赖泼皮。   他以为住在宿舍、吃街边的馆子就算是人间烟火,这一点污渍仿佛是在嘲笑他:呸!你懂个屁的人间疾苦!   “你放开他,我跟你回去。”   很轻很轻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丝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   晏国富立刻松了手,一下爬了起来,眉开眼笑道:“乖儿子,这就对了。”   伸手又过来拉人,晏双躲开了。   “纪遥,对不起……把你鞋子弄脏了……”   晏双弯下腰,拉起袖子,越来越靠近鞋子,两条胳膊骤然被牵扯住。   晏双抬头,纪遥正看着他,目光深深,痛心、同情、可怜……太多太多的情绪。   “双双,快走吧,人同学不跟咱们计较,鞋子嘛,穿穿总要脏的。”   晏双走远了。   纪遥站在原地,仍旧望着晏双离开的方向。   他好像第一次深刻而又清晰的认识到晏双的世界到底离他有多远……   晏国富一走出人群,就变回了“正常”人,只是一个劲地催促晏双快走。   晏双默默跟着,晏国富仿佛很熟悉似的,很快就带着晏双到了东门口。   一辆熟悉的黑色的车正在街边静静等待。   高挑的身影立在车旁,晏国富一下飞奔过去,点头哈腰,“魏先生,人我带来了。”   魏易尘闪到一边,示意他去后头的车内,随后对晏双微一弯腰,“晏先生。”   晏双静静站着,没作任何表情。   街边安静得只有落叶的声音。   后座的车窗摇下,露出那张残酷又英俊的脸,他志在必得、胜券在握,笑容浅淡,“上车。”   晏双站在那一动不动,半晌才缓缓靠近了车窗,他俯视着那张脸,神情悲伤,“秦羽白,你一定……要这么卑鄙吗?”   他们隔着车窗看着彼此。   秦羽白的脸上也有伤,看上去比纪遥也好不了多少。   他推开车门下车。   晏双被车门撞得往后一个踉跄。   秦羽白下意识地伸手要扶,手刚拔出去,晏双已经站稳了,他便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角度,改向拉住晏双的衣襟,将人拖到了眼皮子底下。   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那张尽力克制难过的脸孔。   “我又卑鄙了?”   “我只不过放你们父子团圆,”秦羽白慢条斯理道,“我卑鄙在哪?”   晏双咬着嘴唇,似乎无话可说,目光恨恨地瞪着他。   “我说过,你在我身边一天,我管你养父一天。”   “你现在人都不知道野到哪去了,还要我养着那个废物?”   他越靠越近,呼吸都喷洒在晏双面上,语气带笑,“双双,如意算盘不是这么打的。”   晏双猛一伸手,却被秦羽白抓住手腕,整个人都落在了他怀里,被他一把推进了车内。   “动手动脚的,我真是管不住你了。”   秦羽白说着,进入车内,将人又抓进怀中,他从背后紧抱住挣扎的晏双,悄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不服气,不服气你带着那废物滚,看纪遥肯不肯像我一样替你解决这个大麻烦!”   “你放开我——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我也不用你管——”   晏双奋力扭动、厮打,勤劳地刷kpi。   秦羽白就很不配合了。   都不还手。   “谁说我们没关系了?”   秦羽白抓住晏双挥舞的手臂,笑容冷然,“别忘了,我们签了契约,时间还没到。”   晏双猛然僵住,“你不是说你已经……”他双唇颤抖,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双眼惊恐又彷徨。   秦羽白心中微颤,竟隐隐感觉到了疼痛,面上依旧是极其的冷酷。   晏双从他的神情中仿佛得知了真相,反抗的力道如流水般消失了。   他看着秦羽白,先是惨然一笑,随后便低下了头。   “我就知道……”   “你是骗我的……”   “全部……都是骗我的!”   闷在胸膛里的吼声,绝望到了极致。   座椅都震颤了一下,秦羽白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慌张,他强作镇定,伸出手去搂晏双,“闹什么,你乖乖地跟我回去……”   “啪——”   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脸上。   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疼。   那种莫名的慌张涨潮一般漫到了胸口。   不对,他的做法是没错的。   用晏国富牵制晏双,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秦羽白强忍郁气,再次耐心道,“我们先回去再……”   “不。”   “我不跟你回去,”晏双猛地抬头,“我不跟你回去!”   他说罢,直接要推门下车,自然是再次被秦羽白拖了回去。   这次,秦羽白没有给晏双说不的机会,他堵住了晏双的嘴唇,而晏双却是奋力挣扎,舌尖死命地抗拒着,牙齿使劲地找机会去咬他。   嘴唇和舌尖很快就破了,秦羽白没去理会,将满口的铁锈味传给了晏双,双手死死地按住晏双的掌心,整个人都压在晏双身上,他抬起脸,警告道:“再不安分,信不信我在这里要了你。”   晏双嘴唇上沾了浓艳的血丝,双眼也都红了,他定定地看着秦羽白,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秦羽白也松了口气,再次耐着性子道:“那天晚上,我们之间发生了点误会,我的确有错,我向你承认错误,其他的,先回去再说,好吗?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晏双安静地躺在后座,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无论是伤心还是愤怒,都没有了。   他说:“秦羽白,我也犯错了。”   “我违约了。”   “我跟别人上床了。” 第68章   车内安静了很久。   也或许只是一会儿。   秦羽白的脑海里空空荡荡,闪过一个又一个片段,有晏双的,有他自己的,也有一些光怪陆离的幻象,一阵天翻地覆的嘈杂后,他微微一笑,道:“你又故意气我。”   说出口,才觉语意艰涩,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絮,肿胀、酸疼,每说出一个字,喉间丝丝缕缕的疼痛就更厉一分。   晏双木木地看着车顶座,“我没骗你。”   “不是纪遥。”   “你不用担心我和纪遥,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你都把我弄脏了,我怎么敢碰他?”   平淡的声音飘散在耳膜,怎么会在他耳边产生如此尖锐的回声?   秦羽白死死地盯着那张脸,他忽然觉得这张脸很陌生,无论是秦卿还是晏双,都不是这样的。   他不认可,也不允许。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也或许是晏双病糊涂了,是的,他可能是脑子烧坏了,所以才一直说胡话。   “好了,”秦羽白平静道,“疯话说够了,我看你现在很不清醒,我带你回去好好醒醒你的脑子,你再跟我说话吧。”   “我很清醒,”晏双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垂下,他面上也很平静,“我没有撒谎,我和另一个男人上床了……”   “够了!”   一声断喝,整个车厢都似乎跟着颤了颤,前座的司机如坐针毡,不禁将余光投向车外的管家。   管家就站在车旁,显然将车内的对话也听得很清晰,不过他的表情就像是机器人一般,完全没有任何波动。   司机也只好尽力装聋作哑,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晏先生,你快别说了,你就服个软吧!   司机已经为秦羽白工作了相当长的时间,他习惯了这位雇主冷酷又严厉的作风,反正他只是司机,只要开好车就行了。   但最近就连他也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雇主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们这些雇员免不了也感到精神紧绷。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老板正在被一个男孩子牵动着心弦。   不过可笑的是,对于这件事,唯独他们的老板好像还没意识到。   司机祈求晏双不要再顶嘴的同时,也恨不得帮秦羽白去张嘴哄人。   宝贝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爱你,这样的话不是简单到每一个男人都能脱口而出吗?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   衣领被猛地揪紧,卡在脖子上快要令人窒息。   “我说——”秦羽白双眼微红,不过他看上去依旧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够了。”   语气深沉而又威严,这是他对下的晏双最后通牒,最后一次警告。   闭嘴,别再说下去,这样他们之间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晏双见他这样怒气内敛,反而微笑了一下,红润的嘴唇微动,舌尖从齿缝里探出,他笑着,像是蓄谋已久的刺杀,“……他没戴套。”   “嗡——”的一声。   广播里信号错频般的刺耳声音。   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大脑中,像是短路了一样,秦羽白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晏双伸出手来推他的时候,他就像纸片一样一下被掀到了一边,后脑勺“咚”的一声砸在车前座的座位上,他也没感觉到疼。   视线里模模糊糊的,那个单薄的身影似乎推开了车门下车,耳边乱哄哄的,好像是司机正在叫他。   “先生——先生——”   秦羽白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眼睛,视线又恢复了清明,前座的司机已经解了安全带,探身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他,秦羽白一挥手,手臂有力地一顿,他沉默地自己撑起了身,然后也下了车。   晏双就在前头不远,他挎着破旧的帆布包,单薄的人影在秋日的街道显得萧瑟又孤独,脚步拖沓,步履仿佛有千斤的重量。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秦羽白自己也曾这样对待过晏双。   真奇怪。   他们的关系建立在契约合同之上,应当是他最擅长处理的关系才对。   为什么逐渐演变成了这副模样?   脑海里像有个陀螺在不断旋转,它每旋转一周,就发出一声拷问,秦羽白一个都没有去深入地想,他迈开脚步,从缓到疾,最后跑动了起来,很快就追上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你放开我——”   这次,秦羽白一言不发,他不由分说地用双手搂住晏双,几乎是把人架着走,无论晏双说什么,还是用力踢踹、挣扎,他始终都充耳不闻,将人拖到车里,关上车门,对司机道:“走。”   司机扫了车外的管家一眼,管家心领神会地上了车。   车子终于发动,司机松了口气。   后座的隔板逐渐升起,也让他不用再这样如坐针毡了。   前后的隔音效果极好,司机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忍不住对身边的管家道:“闹得可真厉害。”   管家坐在副驾驶座,身姿挺拔,看上去丝毫不受风波影响,“没什么大不了的,吵吵架罢了。”   司机在心中腹诽:这叫吵架啊,他看秦羽白都快昏过去了。   车后座内,晏双被秦羽白压在一个角落里吻着。   只要他一开口,一动手,秦羽白就二话不说地上来吻他。   人对过于刺激的情绪会自动产生保护机制。   秦羽白现在就像是那样,他已经懒得或者无力对晏双的任何反抗作出回应,就只是用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来堵住晏双的嘴。   反复几次,晏双终于不说话了,他蜷成一团,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像一团小刺猬,只有柔软的腹部轻轻起伏着。   秦羽白虽然把人拽回了车上,但他只是出于一种本能。   他现在心里是真正的心乱如麻。   愤怒、怀疑的情绪毋庸置疑地占了上风。   但隐隐约约的一点悲伤的情绪如雾般笼罩着挥之不去。   他为什么会感到伤心难过呢?   这样一个玩物,即使晏双说的是真的,他被别人……碰过了,对秦羽白来说,无非就是两个选择。   他如果没玩腻,那就小惩大戒一番,继续将人留在身边。   他如果玩腻了,或是嫌脏,那么更简单,扔掉就是了。   选择是如此的清晰,似乎完全没有纠结的必要。   可无论哪个选择,都无法磨灭他此刻的……心痛。   是的。   他的心脏正在发疼。   这件事可以不发生的。   如果他没有为了试探晏双而让魏易尘进画室,或者在晏双生气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将魏易尘赶出画室,亦或者晏双提出分手的时候,他没有逞一时之气赶他出去……   他有太多太多的机会没有抓住。   原本……晏双那天晚上是想跟他一起看月亮的。   胸口闷闷地发紧,里头的空气进出的很不顺畅,无论是深呼吸,还是加紧呼吸的频率,怎么做都还是不舒服。   难过,难过的已经无话可说。   随着车身前后的一颤,车辆停下了。   宅子里的佣人过来拉开了车门。   秦羽白回眸看向依旧蜷成一团的晏双,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过去拉人,晏双当然是又反抗了,秦羽白一言不发地由着他挥舞手臂抽打他的头脸,只是专心致志地将人从车里硬拉出来。   佣人见状,先是大吃一惊,连忙要上前帮忙,又被秦羽白避开了。   在场的所有人只能用旁观的姿态看着他们的主人沉默地将另一个沉默的男孩子一路拉扯着进了屋内。   “魏先生……”   佣人惊恐地询问管家,“这……会不会出事啊……”   “不会的,”魏易尘轻一挥手,淡淡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守好自己的本分。”   佣人们听了指挥,陆陆续续地都散开了。   片刻之后,屋内的佣人又急匆匆地跑出来报告,“先生拖着人去地下室了!”   魏易尘神情微动,“去监控室。”   这座大宅子到处都没有设置监控,他们的主人不喜欢被人监视,除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放置了两个保险箱,里头储存的东西价值连城。   监控室里八块屏幕无死角地拍摄着地下室的情况,两位保镖见魏易尘进来立刻站起了身,镜头里已经能看到秦羽白带着人进了地下室,他们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毕竟他们的主人讨厌被人监视。   “你们出去吧。”   管家的命令解放了两个人,两人如释重负地跑了出去。   巨大的屏幕拼凑在一起散发出莹莹的亮光,独照在屏幕前的一个人身上。   监控没有装设拾音器,所以他看到的是无声的画面。   男人将男孩推倒在灰色的水泥地上,两人毋庸置疑地在争执,男孩用力抽打着男人的面部,不断地扭动想要挣脱束缚。   男人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他靠在男孩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孩挣扎得更厉害了。   紧接着,男人吻上了男孩的嘴唇。   魏易尘静默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开,他走出监控室,外头的保镖见他出来,忙躬身问好,“魏先生,咱们能回去了吗?”   “不行,”魏易尘淡淡道,“再等两小时吧,”在保镖们不解的神情中,他又轻笑了一声,“也或许更久也说不定……”他抬起脸,对两人道:“有烟吗?”   在秦宅里工作,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明令禁止吸烟,不过禁止的事情也总有人会去做。   两人在魏易尘审视的目光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将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都拿了出来。   是店里售卖的最廉价的一款香烟。   魏易尘接了烟,从钱夹里抽了一张纸币递过去,两人忙说不要,被魏易尘不容拒绝道:“拿着。”   两人看着整座宅院里最恪守本分的管家点了一支烟,他轻吸了一口,被劣质的烟草轻呛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魏先生,这烟不好,你肯定抽不习惯。”提供烟的保镖满脸抱歉道。   “不会,”薄唇轻吐出烟雾,管家抽烟的姿势既熟练又带着一股莫名的匪气,他回了脸,金属镜框折射出一点冷光,“……我喜欢这个味道。” 第69章   地下室的温度比外面要更低,地面冰冰凉凉的,晏双躺在地上,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有秦羽白这么敬业、配合的人物目标,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好好好,多刷点剧情点,早刷早好。   这效率。   希望后面的渣攻也能向他学习。   晏双安详躺平,不再挣扎,等着秦羽白跟他再猛刷几个剧情点。   密集地落在颈边的吻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顿在了他的喉结上,呼吸喷洒,气息沉重。   晏双静躺着,心想:咋了,该不是被他打坏了吧,他打的时候可是很当心地避开了重点部位的。   良久,那两片嘴唇离开了他的脖子,秦羽白撑起了身,他看向晏双,晏双也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太平静了。   没有爱,也没有恨。   “为什么不反抗?”秦羽白哑着嗓子道。   晏双静静仰视着他,嘴唇微动,“反抗……有用吗?”   目光胶着缠绕,却更像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晏双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胸口的疼痛没有一丝一毫地减少,反而越来越剧烈,一种久违的无力感席卷了秦羽白的全身。   对这个人,他毫无办法。   他只短暂地拥有过他。   在他还喜欢他的时候。   秦羽白慢慢起身,他站立着,俯视着地上的晏双,道:“你现在神志不清,胡话连篇,在这儿冷静一下,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我再放你出来。”   晏双依旧无动于衷,他将目光移向头上灰色的水泥顶,轻声道:“我想回家。”   心头又是一下刺痛,从那一点蔓延到了整个胸膛。   他想抱他,想将他拦腰抱起,带回卧室,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被窝里,乖乖地听他说话,不高兴了就还几句嘴。   秦羽白胸口起伏着,他斩钉截铁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晏双终于有反应了,他转过脸,乌发在地面荡开,面上露出了模模糊糊的柔软笑容,“不。”   谈判失败。   秦羽白迈开脚步,他拉开地下室的门,背对着晏双最后道:“想清楚了就对着监控挥挥手。”   没有回应。   犟骨头!   秦羽白猛地用力,地下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巨大的回声。   不远处的佣人们胆怯地后退,不敢靠近盛怒中的主人。   秦羽白一路走向监控室。   监控室门口的魏易尘正在抽那一支劣质的烟,看到秦羽白过来,他先是一愣,随即掐了烟,躬身道:“先生。”   他没料到秦羽白这么快。   秦羽白站在一侧,嗓音微哑,“哪来的烟?”   一旁的两个保镖噤若寒蝉,吓得瑟瑟发抖,一个都不敢说话。   “是我私藏的。”   管家淡然地将错误揽在了自己身上。   秦羽白伸了手。   几秒钟后,他同样地被劣质烟草呛得咳嗽了两声,他眉头紧锁着,用力又抽了一口,随后径直走入了监控室内,“进来。”   魏易尘跟了进去,抬手示意两个保镖在外头等待。   拼接的屏幕前,秦羽白已经落座,抽着那根劣质的烟,他的外套皱皱巴巴,露出的衬衣领子也是揉成一团惨不忍睹,翘起的左腿裤腿上还有几个鲜明的鞋印。   他已经狼狈到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狼狈了。   而他的精神似乎还很亢奋着,眼中射出明亮又锐利的光芒,手指了屏幕,冷道:“我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魏易尘沉默不语,静静地立在一旁。   一支烟抽完了,秦羽白依旧很亢奋,又问魏易尘要了一支。   秦羽白抽着烟,眼神死死地盯着屏幕里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晏双,他忽然道:“你上次说你对他产生了欲望,所以擅作主张给他买了台电脑。”   电脑的事情,魏易尘全揽在了自己身上,在他的供述里,晏双是无辜的,只是他没有禁受住寂寞的诱惑,产生了一丝丝的邪念,而那种邪念最大的具象化也就是一台电脑而已。   “是的。”   “现在呢,”秦羽白指尖飘散着烟雾,语气淡淡,“你还对他有欲望吗?”   整个监控室内都充满着呛人的烟草味。   魏易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才缓缓道:“我正在克制。”   他没有断然否认,盲目地去表达自己的忠诚,这样只会令他多疑的主人对他的怀疑雪上加霜。   刚才,秦羽白走来的时候看到魏易尘人的确是在外头的。   他如他所言,正在克制。   秦羽白沉默半晌,道:“能克制的就不叫欲望。”   魏易尘只是因为想要得到的人离自己太远,于是将欲望短暂地寄托在了晏双身上,这跟他从某种程度上是很像的,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自控了?   “不是的,先生。”魏易尘头一次堂而皇之地反驳了他的雇主。   秦羽白回眸,魏易尘微一低头,在秦羽白压迫性的目光下平静道:“不能克制的……是感情。”   空气凝住了,秦羽白嘴唇微张,目光如炬地看向魏易尘,直到指尖传来灼烧的疼痛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了神。   “你的意思是……”秦羽白顿了顿,面上露出笑容,仿佛觉得事情很可笑似的,“我对他产生了感情?”   魏易尘低着头道:“是的。”   “荒谬——”   秦羽白直截了当地否认道,回眸望向监控屏幕,猛地站起,怒喝道:“他这是干什么?!”   魏易尘抬起脸。   无死角的屏幕清晰地记录着地下室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晏双在脱衣服。   秦羽白摔门走后,晏双独自留在地下室,他翻了个身,选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了一会儿后在后台察看了一下进度。   秦羽白:感情线进度87%、剧情线进度76%;魏易尘:感情线进度89%;剧情线进度54%。   不错,整体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   后台不强制所有的原著剧情都要过,除了不可描述的剧情不能打折扣,其余只要符合主线运行与关键人物产生的有效剧情都能算进去。   当然原著剧情算的剧情点会多很多。   画室晏双已经点亮了,由于没有断手、也没有揭穿替身的身份,他在画室只刷到了1个点。   现在地下室也点亮了。   原著剧情里还包含了一个重要元素——他是光着被秦羽白扔进地下室的。   那他自己也行啊!   晏双立刻一骨碌坐了起来,脱!脱就完事了!   监控画面里,晏双已经脱去了上衣,露出白皙的上身,魏易尘适时地避开了目光。   秦羽白死死地盯着监控画面,在晏双手去解裤子上的扣子时,狠狠地掐了手里的烟,嗓音微颤,“好——好——”   地下室的温度现在不过堪堪十度以上,晏双那一身单薄的衣服在里头应该也会觉得冷,如果脱光……晚上地下室的温度还会再降,光着身子在里头不出三分钟就会冻得发抖,如果冻的时间过长,那么……   监控里的晏双没有一丝停顿。   很快他就脱去了长裤。   玉一样的身体骨肉匀亭,无疑是很美的,而这种美在冰冷的地下室里带了一种决然的意味。   他想逼晏双就范。   而晏双反过来也在逼他。   到底谁会认输?   晏双将自己身上的布料全部除去了,他坐在旧衣服上,双腿斜斜地摆放在地面,像一条刚上岸的美人鱼,监控无法将人照得太清晰,秦羽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心里那股隐痛爆裂般地炸开了。   “再给我一支烟……”   魏易尘低着头递了过去。   秦羽白没有点,烟夹在指尖,他定定看着监控屏幕。   晏双一动不动,他甚至没有蜷缩给自己取暖。   他就是故意的,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他宣战。   指尖的烟微微抖着,秦羽白滚了滚喉结,低头点烟,却是手抖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   才6点57。   晚上的温度会越来越低。   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就是冻得感冒发烧,生一场病也好,生病了就没力气闹腾了。   秦羽白说服着自己,目光重新望向监控。   监控里的晏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像油画里走出来的人,在空旷的地下室走了两圈,忽地停顿,俯身捡起了什么东西。   监控里模模糊糊的。   晏双手上拿着的似乎是长条状的木头,在自己的手臂处隐约比划着,高高扬起……似要落下。   正当晏双在地下室里犹豫要不要打断自己一只手,不知道自己打断手能不能算剧情点时,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嘭”的一声。   晏双手抖了一下,木条落在了地上。   他回头,正看到秦羽白去而复返。   来的好啊秦羽白,配合一下,来,亲自打断他一只手。   地下室有监控,他这么做,等于是直接向秦羽白挑衅,依照秦羽白这么有脾气死活都不肯低头的人,服软是不可能服软的,不是威胁他吗?他亲自来。   晏双给秦羽白接下来的戏份在心里安排得明明白白,当高大的人影靠近时,他仰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   他坐着,看不太清秦羽白脸上的表情,只清晰地看到了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   阴影俯下,晏双直接闭上了眼睛。   设想中的木头击打身体的触感没有降临,失重的感觉倒是令晏双睁开了眼睛。   秦羽白把他抱了起来。   两人在平行的视角时,晏双才发现秦羽白那双深邃的眼睛红了一圈,他看着他,露出一个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笑容,似温和又似讥讽。   “……你赢了。” 第70章   晏双没说话,也没挣扎,静静地看着抱着他的秦羽白。   秦羽白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他只要再说一个字,他就要崩溃了。   晏双内心反思:他有把秦羽白逼到这个份上吗?   “你赢了,”秦羽白又重复了一遍,晏双闻到了他身上略有些呛人的烟草味,“高兴吗?”   晏双心想:高兴。   感情线都上90了,他当然高兴。   他和秦羽白感情线的核心就是虐恋。   相爱的那一刻亦是悲剧的开场。   等达到100,就是他们两个彻底分开的时候。   现在秦羽白都陷进去了,他是不是也该象征性地表示表示?   晏双想了想,他现在不抡秦羽白两巴掌应该就算是挺爱他的表现了吧?   宅子里的佣人自觉地躲了起来,秦羽白抱着晏双上楼,没有遇上任何人,整栋楼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空空荡荡,寂寞回声。   秦羽白将人抱回了自己卧室,放到床上躺下,伸手拉了被子要给晏双盖。   晏双伸手挡住被子,“我要回去。”   手臂被强行拉下,晏双被秦羽白裹得严严实实,“你哪也去不了,老实呆着。”   晏双沉默片刻,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刺激他,“我在车上说的都是真的……”   “闭嘴。”   秦羽白的语气果然又冷了下来,被子一直拉到晏双的嘴唇压住,让晏双发不出声。   “你放心,我一定把人找出来,让他后悔动了我的人。”   晏双:“?”   铁子,你方向是不是搞反了?   他人就躺在这儿呢,先报复他啊?   舍近求远了么这不是?   “老实呆着。”   秦羽白一松手,晏双立刻就不老实了,手臂撩开被子就要跑,依旧是被秦羽白压了回去。   “契约还在我手上,”秦羽白压着人平淡道,内心却是又涌上一阵刺痛,怎么到头来他们还是回到了原点?“违约金你付得起吗?”   “你也许会认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看。”   秦羽白松开了手,他站直了,俯视着晏双,“想退学去坐牢吗?”   晏双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秦羽白,心想秦羽白你终于想起你是个渣攻了。   渣攻没有心,渣攻不懂爱,渣攻只会威逼利诱,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即使他喜欢上他了。   那又怎么样?   他不肯爱他,难道就磕头下跪祈求他的爱吗?   不可能。   办不到。   “今晚你就睡在这儿,”秦羽白将手插入身侧的口袋,淡淡道,“明天我会叫人来给你做个检查。”   晏双:“……”   他真想跳起来亲秦羽白一口。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越是喜欢越是要往人心里捅刀子。   虐恋积极分子秦大蛋。   晏双心想他这再不表示表示可就说不过去了。   笑声突兀地在房间响起。   第一声的时候,秦羽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随后笑声接连不断,秦羽白没有出言阻止,任由晏双在床上怪笑。   晏双笑得发抖,“车上……你已经……亲过我了……”指尖点在唇畔,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流血了,你也流血了,我如果病了,你也一样……”   秦羽白静静站着,脸上表情没有一点波动,语气也依旧平淡,“我的意思是让人来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冻伤。”   晏双还是在笑,笑得眼角渗出了眼泪,他深吸了一口气,脸歪在枕头上,眉心微蹙,讥诮又讽刺的模样,“是吗?”   秦羽白垂眸看着他,冷道:“你这副鬼样子,我看也有必要让人检查检查你的脑子。”   晏双沉默下来。   他们正在竭尽全力用力地伤害对方,以证明彼此的感觉。   还痛,那就是还爱。   晏双忽地一下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他的身躯白皙而诱人,在灯光下泛着莹润光泽,他对秦羽白挑衅地一笑,“我想现在就履行契约。”   这是他们之间晏双第一次主动。   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心痛,真的很痛。   秦羽白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他有一瞬间想回到认识晏双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原来那时的煎熬也已经是种幸福。   能克制的是欲望。   无法克制的……才是感情。   “睡吧,”秦羽白强忍内心的抽痛,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事,等你明天醒了再说。”   “你不敢吗?”晏双神色嘲讽。   “我有什么不敢?”秦羽白忽然恼火,单膝压在床上,伸手掐住晏双的下巴,语气冰冷中参杂着怒意,“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就是我泄欲的工具,我现在没那个兴致,懂吗?”   晏双:啊,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秦羽白羞辱他了,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秦羽白能清晰地看到晏双脸上的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他的鼻子轻轻抖了一下,睫毛也在打颤,牙齿从唇缝里探出,马上就会咬住那两片嘴唇。   这是他忍疼的标志性动作。   是吗?他也在疼。   那就好。   为什么他们要维持一段令两个人都感到疼痛的关系呢?   可要让他现在放手,他也决不同意。   宁愿痛也不肯放他走、放自己走。   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   秦羽白松了手,重又恢复平静,“睡觉,你现在需要休息。”   晏双头歪在一边,凝望着空中的一点,沉默一会儿,道:“我不想睡在这儿。”   “随便。”   晏双坐起身,自言自语道:“我想去三楼睡。”   房间里的气压明显地降低了。   “不准。”   晏双抬起脸,一字一顿道:“我不想跟你睡一层。”   “我睡楼下,”秦羽白俯身,目光警告地注视着晏双将人抱起,动作谨慎又小心,“再折腾,今晚就别睡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晏双又想作妖了。   晏双扭过脸,一口咬上秦羽白胸口的肌肉,很快,即使隔着衬衣,晏双也尝到了血腥味。   屏蔽痛觉,他无论是打人还是咬人都没有后顾之忧,下嘴那叫一个快狠准。   秦羽白一声不吭,将人抱回之前的小房间。   他没从那幅画里穿过去,而是走了房间门。   小房间里保持了晏双离开时候的原样。   秦羽白将人放下,抱住他脖子的手臂却依旧死死地绞着,不肯放开,他垂下眼,看向黑暗中的晏双。   这样挽留的姿态,表达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瞪视着他,仇恨的。   说回到原点好像是过于乐观的想法了,分明是……比那个时候还要糟糕。   心情沉重难当,秦羽白却是笑着道:“看来我今天不草你,你是舍不得让我走了。”   手腕被狠狠咬住。   他这段时间受的伤简直比前面二十多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秦羽白自言自语般道:“真贱。”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愈重。   秦羽白低头,顺着自己手腕的方向,轻吻了那柔软的唇畔,同时吻到了自己手腕上流出来的一点血。   四片嘴唇接触的那一瞬间,晏双却像是烫到了般一下弹开。   秦羽白手腕垂落下来,蓦然想到了他酒醉时曾说的一句戏言。   “相爱的人才会接吻。”   屋内霎那间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有什么东西……他和晏双都知道的东西正在屋内翻滚。   只是他们谁也不能承认,谁也不会说出口。   秦羽白俯身吻上。   晏双无声地挣扎逃避。   嘴唇一旦接触,舌尖绞在一起,亲密的感觉就会传遍全身,再也无法掩饰那种沉迷。   身体不会说谎。   揉皱的衬衣、西服全扔到了床下。   久违了。   再度拥抱这具身体,秦羽白投入得无以复加,他的脑海里什么都不去想了,片刻欢愉,仅此而已。   重归寂静后,房间内呼吸深浅,贴在一起的心跳从剧烈到平复,分享着逐渐相似的频率。   大脑里残留着愉悦又刺激的火花,暂时压下了其余一切思绪,秦羽白从背后拥住晏双,低头在他肩上轻轻一吻。   晏双浑身一颤,秦羽白的床上功夫属于进阶型,一次比一次有进步,这倒与他对感情的态度相反,越是喜欢,越是活好啊。   晏双用了一个字表扬了他。   ——“滚。”   一声嗤笑。   余韵后的慵懒嗓音回道:“你求我,我也不会留下。”   晏双:行行行,伺候完了就快滚吧。   秦羽白在黑暗中穿了衬衣长裤,他走到门边,回头又看了一眼黑暗中静躺着的晏双,奇异地又想起了之前都是晏双裹着衣服狼狈地钻回房间。   原来是这种心情吗?   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被珍视、甚至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好感。   他关上门,仰头又看了一眼寂静的三楼。   他已很久没得到秦卿的回应,却习以为常,顶多略觉苦涩。   而今夜……   秦羽白低头苦笑了一下。   回到楼下客厅,秦羽白走入厨房,发觉管家正在煮牛奶。   “先生。”   秦羽白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杯子。   “晏先生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吃,我想他睡前至少该喝一杯牛奶。”   秦羽白一言不发地拉开酒柜,随便拿了一瓶红酒,淡淡道:“你是不是移情太过?”   “先生误会了,”管家将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坦然道,“我只是将晏先生当作家庭中的成员一样照顾,譬如小少爷。”   酒液倒入杯中,秦羽白懒得醒酒,草草饮了一口,果然又涩又酸,玫瑰的香气也只是一掠而过,留下的回味只有无尽的苦涩。   管家端着牛奶不动,正在等待主人的批准。   秦羽白将杯中的半杯酒一下饮尽,放下酒杯,再次给自己倒酒。   酒液“咕咚咕咚”涌入酒杯的声音中,主人懒懒地发了话。   “多给他放点糖,他喜欢吃甜的。” 第71章   “喝了?”   秦羽白扫了一眼两手空空回来的魏易尘。   魏易尘摇了摇头,“晏先生没有开门,佣人把牛奶放在门口了。”   秦羽白沉默地喝了口酒,“随他去。”   他这么说着,眉头却是锁得极紧,任谁都能看出他正在牵挂着谁。   “先生,”魏易尘忽然道,“明天一早还有会,您不能再喝了。”   手上举杯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的管家说的不错,明天还有会,很重要的会议,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那晏双怎么办?   他如果不看着,晏双肯定会跑。   把人关起来?照晏双那个脾气,又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秦羽白脑海里已经开始有了混乱的想象,晏双还什么都没做,他已经先怕了。   “会议……”秦羽白嘴唇动了几下,还是做不出因私废公的决定,掌心攥紧了酒杯,他重重地放下酒杯,面上的表情由愤怒逐渐转向平静,“没一天能省心的。”   魏易尘道:“先生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尽量安排会议推迟或者是改期。”   秦羽白扫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很喜欢自作主张。”   “我只是站在先生的立场上,尽可能地为您考虑最佳的选择。”   “哦?”秦羽白冷道,“你觉得我现在最佳的选择是推迟或者干脆取消明天的会?”   他没有隐藏自己语气中的质问和怒意,如果魏易尘够识相的话,就应该马上改口。   “是的。”   平淡又坦然的回答。   秦羽白嘴唇微张,沉默片刻后,冷笑了一声,“你在学他?你现在是不是以为谁都能骑到我头上?”   “先生,我没那个意思,您知道的,我只是说实话。”   “以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作任何重大的决策,当务之急,是您要先恢复到工作的状态中,我想在解决您个人的情感问题前,贸然地去参与那样重要的会议,得到的结果或许并不会有利于集团的法展。”   魏易尘微一鞠躬,“我的职责不允许我损害雇主的利益,如果让您感到被冒犯,我很抱歉。”   厨房内气氛安静而凝重。   秦羽白静坐着,良久,他道:“明天会议照常举行。”   “好的,”魏易尘沉稳道,“遵从您的决定。”   早上,佣人上去收杯子下来,对楼下等候的魏易尘道:“喝了。”   魏易尘微一点头。   “人起了,衣服我跟昨晚一样都放在外头了,不知道晏先生穿不穿。”   “嗯,”魏易尘道,“去忙吧。”   佣人拿着杯子离开,魏易尘回到一楼的客卧报告,“人起了。”   秦羽白正对着镜子在穿外套,道:“医生呢,来了吗?”   “来了。”   “带人上去给他检查一下,看昨天晚上有没有哪里冻伤冻坏了。”   手臂进入衣袖,秦羽白抖了下外套,整理衣服上的褶皱,见魏易尘站立不动,扭头道:“听不懂?”   魏易尘微一点头,“我这就去办。”   管家回到客厅,医生正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   “戚医生,”魏易尘走了过去,“久等了。”   刚才两人已经在厅内打了个照面,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瞬间都有了然之感。   “张院长真是太客气了,我听说戚医生是医院里的王牌,这一趟真是大材小用了。”   “哪里。”   脚步迈上楼梯,戚斐云几乎已经猜出来那位需要做身体检查的少爷是谁了。   少爷?   原来连贫寒都是装的吗?   “晏先生,”魏易尘轻敲了敲门,平静无波道,“检查的医生来了。”   门内传来回应。   “我没事。”   “还是让医生检查检查吧,”魏易尘道,“否则,先生会不放心的。”   “那就让他不放心。”   “叫他这辈子也别上我的床了!”   少年怒吼的声音传来,魏易尘回头,对一旁的医生微微笑了笑,“抱歉,晏先生心情不太好。”   “没关系。”戚斐云淡淡道,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魏易尘回过脸,再次敲门。   “滚——”   比先前更大的怒吼声传来。   “喊什么?”   楼下穿戴齐整的秦羽白也上来了,一过来便看到两人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穿着灰色正装的医生,觉得对方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他没多想,直接过去开了门。   “出去——”   门一推开,秦羽白就被迎面而来的枕头砸了一下。   “一大早的闹……”秦羽白看清面前的场景后,立即反手将身后的门关上。   晏双正在穿长裤。   长腿穿在裤管里,单脚站在床边,扔了一下枕头后就失去平衡歪倒在了床上。   “……闹什么。”秦羽白将未说完的话说完,皱着眉头上前拽住晏双的一只脚,替他将裤管一点点地揪上去,边数落道,“穿个裤子都不会。”   “谁说我不会穿裤子,你放开!”晏双拿脚去踹他,又被秦羽白反扣住脚踝,警告道:“再闹?再闹就别穿了。”   晏双抿唇不语,用力从秦羽白手中拽回裤管,沉默地将裤子穿好,又伸手去拿了一边的衬衣套上。   他的不悦和厌恶全写在脸上,扣个扣子都像跟扣子有深仇大恨似的,扣子和衣服上的孔眼在他手上打架。   秦羽白静看了一会儿,上前扯出他的衬衣,“笨手笨脚的。”   “不要你来……”   “闭嘴。”   秦羽白又拽了一下手上的衬衣,目光锐利地射向晏双,“我说最后一遍,再闹,你就什么也不用穿了。”   语气里饱含警告,又似乎带了点别样的意味。   晏双轻扭过了脸,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模样。   秦羽白专心致志地替他扣好扣子,目光上挑,在他修长的脖子和细嫩的皮肤上停顿一瞬,道:“老老实实地做检查,别在外人面前还上蹿下跳的。”   “我什么时候……”   “进来。”   晏双的话被打断,在门推开的那一瞬间,他用力踩了下秦羽白的脚作为报复。   两人都穿着柔软的拖鞋,秦羽白没多大感觉,只是又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晏双再次扭过脸,人坐到床头,用背对着外面进来的人。   “他昨天晚上受了点冻,给他看看吧。”   秦羽白微一挥手,拉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你不用装模作样,你想查什么就直说。”   “我想查什么?”秦羽白左腿翘起,“你倒是说说。”   也许是有外人在,晏双又不吭声了。   秦羽白知道他脸皮其实是挺薄的,冷笑一声,故意追问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晏双回眸,目光先撞进了一汪罕见的灰色眼瞳,随即毫无停顿地掠了过去,直直地瞪向秦羽白,“不要脸。”   他一生气,秦羽白反倒气定神闲了起来,“做的人都不觉得不要脸,怎么我问问就成了不要脸了?”   “你——”   晏双又扭过脸,看样子气得背都在发抖。   秦羽白轻笑一声,笑容牵扯到了脸上的肌肉,又带出昨夜醉酒的疼痛,太阳穴一胀一胀的,他笑容隐去,道:“简单替他看一下。”   戚斐云垂着手站在一边,“秦先生,已经过了一晚上,这位晏先生如果觉得没事,大概率就是没事,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检查一下肌肉来看看是否有什么其他问题。”   “嗯。”秦羽白没有反对,专业的人看过以后他才能放心。   “晏先生,请把腿放上床。”   晏双坐在床沿,双手抓着被子,既不说话也不配合。   “聋了?”   秦羽白提高音调,作势就要站起身过去。   “没关系。”   温和的医生轻点了下头,在任性的少年面前屈下单膝,以近乎跪倒的姿势撩起面前的一条长腿。   手掌中的小腿隔着薄薄的裤子因为陌生人的触碰而变得紧绷。   “放松。”   戚斐云低垂着眼眸,双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富有弹性的小腿。   “别那么紧张。”   手掌顺着小腿往上。   从膝盖的后窝掠过,对方浑身一颤,似乎是被他摸得有点痒。   是的,他这里是很敏感的。   尤其是那块肉两侧细长的骨头。   架在他的胳膊上,会上下不住地打颤。   戚斐云垂下眼,清晰地看到柔软的拖鞋鞋面拱了起来。   太痒了,他就会忍不住弓起脚背,秀美的足弓绷得紧紧的,连脚趾头都在用力,是他身体上相当可爱的部分。   他只品过一次,就想忘也忘不了了。   手掌忽然被夹住。   戚斐云抬眼,看到了一张绯红的脸孔,羞怯得几乎带了些恼意。   四目相对,那张脸更红了一点,双腿慌张地放开,晏双从他身前逃走了。   他扑向了坐在书桌前的男人,二话不说便上去抽打,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秦羽白,你是不是故意派人来羞辱我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医生是不是?!”   “又闹……”秦羽白攥着他的手腕,已经一点也不生气了,“别人是医院里的专家,专门来给你检查的,我在你心里有那么无聊?”   “我不要……”   晏双声音渐低,头低了下去,说出的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一直摸我……”   秦羽白面上露出一点笑容,“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说你去死吧!”晏双抬头大吼一声。   秦羽白笑了一声,搂了晏双到怀里,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了,在晏双的额头用力地吻了一下,“精神这么足,应该是没事了。”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今天放假,回哪去,”秦羽白搂着他,低下头道,“陪我去上班吧。”   静默的魏易尘轻扫了两人一眼。   “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   “你有病。”   “你没病?我看你像是多动症,改天带你去儿科看看。”   秦羽白起身,强搂着人往下走,“去公司可不能这么闹。”   “我说了我不去——”   “要是不听话,公司里的保安把你抓走,我可不管你。”   “谁要你管……”   吵吵闹闹的声音逐渐远了,魏易尘回眸对仍单膝蹲着的医生道:“辛苦了,我送你。”   戚斐云缓缓站起身,轻拍了拍裤腿的褶皱。   他像看了一出爱情喜剧。   主人公嬉笑怒骂打情骂俏,而他……只是见证的路人甲。   戚斐云一言不发地跟了过去。   管家带着他下楼,忽然道:“习惯就好。”   戚斐云目光一顿,余光轻扫了身边的管家一眼,那人看上去是最称职又标准的管家模样,面目冷静,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在戚斐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时,魏易尘又说话了,只是目光始终看着前方,甚至令戚斐云猜测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他就是这样……”魏易尘扭过脸,看向英俊端庄的医生,目光冷冽又轻蔑地在医生的脸上停留一瞬,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语气宽和,像是宠溺着顽皮的孩子,“……太爱玩。” 第72章   晏双坐在车里,靠在车窗上看着戚斐云上了车。   本书唯一指定医疗机构的唯一医生诚不欺他。   他都想先晾戚斐云一段时间了,自己送上门跑来找虐。   该说不说秦羽白在刷剧情点上无论是自己还是帮别人都相当的给力。   值得再次表扬。   “怎么又不说话了?”   秦羽白忍不住又想去撩闲。   他想听晏双说话,不管是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   “哑巴了?”   手掌轻碰了他的膝盖,晏双无动于衷地看向窗外:别叫了,奖励冷战一天。   在搞虐恋这件事上,他绝不能输给原住民!   魏易尘上车的时候,车内气氛又和早上卧室里的大相径庭,一派冰冷气息,后座两人一人望向一边,皆是默不作声。   魏易尘垂下眼,他一直都旁观着,所以看得很清晰:他们和晏双之间,一直都是晏双在占据着主导地位,把握着他们情绪的那根弦,越是抗争,就越是容易落入他的圈套。   其实看透了也好。   看透了就不会再去烦恼。   就随它去吧。   晏双还是第一次来秦羽白的公司,当他从地下车库进入电梯时,再次狠狠地怒了。   装修真他妈的豪华!   狗日的资本家。   再奖励冷战一天。   秦羽白和魏易尘两个人一起去开会了,临走前把晏双留在了他的办公室,还特意让个秘书盯着他,他料想晏双在陌生的秘书面前也不敢闹腾,勉强放下心来去开会。   “晏先生,这台电脑秦总说您能用。”漂亮的秘书给晏双拿来了一台笔记本,还带来了一大盒零食。   晏双道了声谢,打开笔记本开始搞学习。   秘书原本也是要去开会的,临时被留下来“照看”客人,不由对面前的男孩子十分好奇。   秦羽白吩咐她最好一秒钟都不要让人离开她的视线,她原本以为会是个很难搞的男孩子,不过看着倒是挺乖巧斯文的,五官轮廓莫名地还有些许眼熟。   “你也坐。”   “啊,不用了……”   “他开会估计要很久,你穿这么高的鞋子,坐吧,没关系的,”晏双道,“你坐我对面好了。”   秘书本来想推辞一下,可看到对方眼神中的认真莫名地就说不出客气的话了,“那我就坐了。”   “嗯,你有工作也可以拿进来做。”   “秦总吩咐我……”   秘书差点把实话说出口,忙咬断话头道,“我暂时手头没什么工作。”   晏双垂下脸,看向电脑屏幕,“我知道,看着我就是你的工作。”   秘书歉意地笑了笑。   晏双也不再说话,安静地捣鼓自己的作业。   秘书坐了一会儿便开始如坐针毡。   晏双还有事情干,她几乎等同于坐牢一般。   “带手机了吗?”   电脑后传出轻快又自然的声音。   “玩会手机吧。”   “公司规定上班时间不允许玩手机。”   视线从屏幕上方跃出,带了一点淡淡的笑意,“破规定,不用理它,”屏幕后的人收回视线,“玩吧,我不会说的。”   秘书又矜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经受出诱惑。   带薪玩手机,玩起来更带劲了!   秦羽白的会一开就是一上午,他回来的时候铁青着脸,看也没看晏双和慌忙站起的秘书一眼,人走到办公桌前“啪”地一下将手里的文件夹摔在桌上,随即语气狠厉地骂了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   晏双不知道看秦羽白发过多少次火了,大部分都是被他气的,他总有点想笑。   秦羽白为了公事发火的样子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看来他之前还是手软了。   秦羽白真正暴怒的时候原来是这样雷霆万钧之势,一旁的秘书小姐吓得都要发抖了,还是管家比较镇定。   秦羽白立在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大约是做了几下深呼吸,他转过脸,又是很平静的模样,对晏双道:“饿了吗?”   晏双收回目光,没搭理他。   冷战中,勿cue。   秦羽白:“饿了就去吃饭。”   晏双敲键盘。   秦羽白过去,直接拽了人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走。”   晏双:哟呵,还敢动手。   秘书花容失色地看着那个温和的男孩子揪着他们冷酷资本家老板的头发使劲地薅,嘴巴完全不由自主地张大了,踉跄地后退半步,目光惊恐地看向魏易尘,用眼神询问:这不用管吗?   魏易尘用平静的眼神回答了她:不用。   果然,老板很快就制服住了男孩,厉声喝道:“再闹!再闹你后天就别去上学了!”   秘书:“……”这是什么叛逆儿童的家长发言?   晏双被秦羽白几乎是半夹着出了办公室。   秘书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直到两人拉拉扯扯地离开了办公室,她问魏易尘:“那是老板的那个弟弟吗?”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老板有个捧在心尖尖上从来不出门的弟弟。   “不是。”魏易尘没跟上去,顺手收拾起了桌面上晏双上午吃剩下的零食包装袋。   “我来我来……”秘书连忙弯下腰。   “不用。”魏易尘挡开了她的手。   秘书敏锐地感觉到魏易尘可能并不想让她插手,于是试探着追问道:“那他是……”   将桌面都收拾干净了,魏易尘看向秘书,目光深沉,“你说呢?”   秘书紧抿着嘴,她不敢说。   她真的不敢相信秦羽白也会谈恋爱。   全公司的人都以为秦羽白已经结婚了——和钱。   “管好自己的嘴。”   魏易尘起身,最后给了句忠告。   秘书礼貌微笑,为了她的饭碗,她会的。   秘书刚下到食堂就被其余的秘书拉住,“天哪,你知道吗?秦总谈恋爱了!”   秘书:“……”她该怎么回答?   食堂内,秦羽白和晏双面对面坐着吃饭,晏双心中暗骂:抠不死他,还带他吃食堂。   “下午还要接着开会,没时间出去吃了,晚上我带你去吃一家私房菜,那里的甜品很不错。”   哟,会读心术啊,那正好他可以不用说话了,晏双继续保持着冷战的姿态默默吃饭。   大庭广众之下,他没给秦羽白难堪,也没理他。   “多吃点……”   又把自己碟子里的菜夹给他。   晏双也再一次把秦羽白放到他碗里的排骨拨到一边。   秦羽白看他一眼,道:“吃。”   晏双埋头吃饭,就是不吃他给他夹的,甚至连被他的菜碰到的饭也不吃了。   秦羽白看在眼里,心头又是怒火燎原,又不能当着那么多员工的面跟人发火,只好忍了下去,只冷道:“又不是没吃过我的口水。”   晏双:“噗——”   饭粒洒在秦羽白的餐碟上,还有几粒喷到了他的领带上。   晏双:“……”他说他不是故意的,秦羽白能相信吗?   “几岁了,吃饭还到处洒,”秦羽白倒是很淡定的样子,抽了西服里的手帕擦了擦领带,又斜睨了晏双一眼,“我就不会嫌你。”   晏双忍不住道:“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恶心。”   秦羽白微一挑眉,“不是不说话吗?憋不住了?”   晏双抿住唇,低下头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远处的秘书团看着秦羽白慢条斯理地擦拭西服上的污渍,靠在一起瑟瑟发抖地摇头。   “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   “好可怕啊……”   “我也觉得……”   “羽白,怎么在这儿吃饭?”   晏双快吃完的时候有人过来搭话,他抬头扫了一眼,认出是那天家宴上的某个叔伯。   秦羽白脸色淡淡,但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中午来不及了,随便吃一口。”   “小弟也在啊?”   那位叔伯伸手拍了拍晏双的肩膀,笑容和蔼,“挺好、挺好。”眼神却是对他流露出轻慢和不屑。   “三叔公,我们吃完了,就先走一步了,下午会上见。”   秦羽白很客气有礼地和对方道了别,又自然地对晏双伸了手,温和道:“走吧。”   晏双没伸手,秦羽白已抢先一步拉住了他,带他走出了食堂。   刚走出食堂,晏双就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秦羽白回眸,伸手又将人搂在怀里,晏双无言挣扎,便听秦羽白轻轻在他耳边道:“别闹,回办公室再闹。”   晏双狠狠瞪他一眼。   秦羽白面色深沉,将人带上楼,关上办公室门后,又过去抱晏双,经过晏双反复躲闪后还是把人抱在了怀里,晏双在他怀里仍旧是不老实,还是在推着他的胳膊挣扎。   “知道你受委屈了。”   “脾气这么大,看你两眼就受不了了?”   “好了……”秦羽白不知怎么,心情又好起来了,轻吻了晏双的耳尖,道,“他得意不了多久,下午你站在那边的落地窗——”秦羽白搂着晏双走到他办公室朝外的落地窗前,指了指楼下,“可以亲眼看着他怎么滚出去的。”语气由温柔到狠辣,令听的人都觉杀机重重。   晏双:干得好,奖励踩一脚。   秦羽白挨了晏双一下,无言道:“我今天真是被你弄得从头脏到脚了。”   不可否认,即使晏双毫无回应,只是中午和晏双一起吃了顿饭,秦羽白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开会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下午大约两点左右,晏双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是秦羽白发的。   “去窗边。”   晏双走到落地窗前向下俯视,果然看到保安拖着个人从门口走出来,一路扔到大街。   掌心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好玩吗?”   晏双:切,这有什么好玩的,爷的乐趣你根本想象不到。   晏双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忽然视线凝在了下头街边的一角。   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街边,跑车上走下来的人即使隔着上下重重的距离,晏双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纪遥。   那种特有的绝俗于周围人的气场极其地显眼。   纪遥来了?   渣攻又要打架了!他火速前去围观!   会议圆满结束,秦羽白起身,留下噤若寒蝉的众人扬长而去,他走出会议室,对身边的魏易尘道:“晚上的饭店再去确认一遍。”   “好的。”   “最好提前半小时。”   中午晏双都没怎么吃,等会肯定饿得很快,到时候跟他赌气又不肯说,难受的是他自己。   一想起这个人,秦羽白就有一种又酸又涩最后又有一丝丝的回甘的感觉。   脸色依旧阴沉,嘴角却止不住地略微上扬。   脚步加急地走到拐角,秦羽白却顿住了。   狭长的走廊里,纪遥站在另一头,白衣长裤,他手上拿着个漆黑的文件夹,对秦羽白道:“借一步说话。”   走廊尽头高大的绿植前,秦羽白解开了西服扣子,伸手插进口袋,淡淡道:“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放了晏双。”   秦羽白想也知道纪遥来是要说什么,他干脆道:“没事我就走了。”   他没时间陪小朋友玩,说罢转身欲走。   “张华军。”   三个字由清冷的嗓音说出,秦羽白脚步顿住。   “张华军,祖籍江城,三十七岁,一年前因盗窃罪入狱,刑满释放后一直都是无业游民,一个多月以前,他帮人做局,设计了晏国富欠下百万赌债。”   “赌鬼、盗贼固然可恶。”   “可我却认为设计这个局的人更卑鄙,”纪遥面色冷然,克制着语气中的愤怒,“你说呢?秦总。”   秦羽白慢慢转过身,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证据——”纪遥扬起手上的文件夹,“都在这里。”   晏双被晏国富带走后,纪遥发觉不对,再去查人行踪时,才发现晏双又回到了秦羽白手上。   他想过直接去秦宅要人。   但是那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问题的根源在于晏国富这个人。   他沉下心,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将晏国富这个人查了个底朝天,他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肮脏的算计。   “把人给我。”   纪遥一字一顿道。   秦羽白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如果我不给呢?”   “你可以试试去报警……看他们会不会受理,”在起初短暂的慌乱后,秦羽白也恢复了冷静,再次扬起了笑容,“你以为你能抓住我的把柄?小朋友,大人做事都是滴水不漏的,你去报警吧,看最后吃亏的是谁。”   “至于晏双,我劝你不要再想他了。”   “他是我的。”   同样一字一顿,从齿缝里传来的宣告声。   毋庸置疑,不容任何人的干涉。   秦羽白轻蔑地冷笑一声,撩开身侧的绿叶转身,目光转动看向走廊的同时一下凝住了。   晏双就站在他的身后。   他看着他,眼圈已经全红了,他微一眨眼,眼泪从长睫掉落,没在面颊上停留就坠落在了地面。   在那一霎那,秦羽白很分明地听到心脏上发出水滴砸落的声音。   “晏双……”秦羽白下意识道,“你听我解释……”   晏双嘴角扬起,他竟笑了一下,双唇轻分,声音轻得像一阵雾。   “秦羽白,你怎么不去死?” 第73章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大脑中传来确切的判断,该怎么做却没有进一步的指令。   这时候,本能便接管了身体,秦羽白听到自己用很镇定的声音道:“别闹了。”   晏双……只是又在闹腾罢了……   秦羽白伸出手去拉人,而晏双竟然没有躲。   他握到一双又软又冷的手,“手怎么这么……”   “啪——”   魏易尘后的秘书没忍住失声叫了出来,随即惊恐地捂住了嘴。   “我竟然……”晏双嘴唇下抿,秀美的脸上浮现出隐痛,语意颤抖,“……喜欢过你这样的人渣……”   呼吸猛地一滞。   太阳穴内一瞬尖锐的疼痛伴随着耳鸣声迅速席卷了整个大脑,脚下像是踩在柔软的沙地里,正不断不断地在陷落,浑身的力气连同灵魂都像被什么抽走了。   秦羽白静静站在原地,大脑内一片空白,耳边除了耳鸣声便是自己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叠加若海啸,将他拉入了一个幻觉般的世界。   晏双看着失神丢魂的秦羽白,心想不能再打了,再打一巴掌,小秦真要脑淤血打120急救了。   曾几何时,他还是亡灵大法师的时候,就稍微手重了那么一点点,直接一个大把男主给大死了,急得他差点叫系统爸爸。   分寸,分寸很重要。   晏双作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脚步踉跄地转身。   晏双的出现也在纪遥的预料之外,他特地选择到公司来和秦羽白摊牌,就是怕会撞上晏双。   即使秦羽白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也绝不想在晏双面前揭穿。   那对晏双来说,无异于又一次重大的打击。   纪遥手持文件夹,用力推开面前挡着的秦羽白,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他抓住步履摇晃的晏双,将人半搂在怀中。   晏双脚步顿住,仰头望进一双冷冽的眼。   曾几何时,那双眼睛里一点也看不见他这个凡人,而现在,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担忧、歉意,全都汹涌地毫不吝啬地向他袭来。   纪遥无声地用眼神和他有力的臂膀安慰着晏双。   他还有他。   晏双当着众人的面回身扑进了纪遥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抓住纪遥后背的衬衣。   “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眼泪在此时才汹涌而下。   胸口很快就被热泪浸透,纪遥几乎是感到了疼痛。   他为晏双而疼。   拼尽全力为了自己的养父还债,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如此恶劣的阴谋,甚至还喜欢上了那个罪魁祸首。   为什么有的人会被命运如此捉弄?   用力搂了一下晏双的肩膀,纪遥双臂环抱着晏双,将人护在怀里大步向前。   以魏易尘为首的秘书团用人墙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纪遥抬眸,目光冰冷地扫了面前的魏易尘,“闪开。”   魏易尘岿然不动,眸光从眼睫里透出,悄然望向埋在纪遥怀里的晏双。   是真的在哭?还是假作伤心?   这件事晏双的确是……不知道的,他再怎么聪明,再怎么无情,也不会想到他根本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而真相还远不止于此。   现在搂着他护着他的少爷在未来真的会让他肝肠寸断也说不定。   他愿他无坚不摧,也期他满身污秽。   他矛盾着,为自己逐渐滋生的占有欲。   魏易尘恭敬地微一点头,侧身让开,他一动,身后的秘书团也跟着齐齐让开了。   脚步擦过身侧,魏易尘抬眸望向两人离开的背影。   白皙的手指正紧攥着贵公子的衬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两人相拥着进入了电梯。   魏易尘回身,履行管家的职责,“先生,您没事吧?”   秦羽白依旧怔在原地,仿若未闻。   “先生?”   魏易尘皱了眉,提高了声音。   秦羽白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脸,他脸上血色尽褪,神情飘忽了一瞬,才张口缓缓道:“晏双……”   “纪少带着人下去了。”   魏易尘不带任何起伏地答道。   “……下去了……”秦羽白重复了一遍,冷意从他体内打颤般地传遍全身,他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运转,立刻厉声道:“拦住他们……让楼下的保安拦住他们!”   魏易尘微一躬身,“马上去办。”立即转身电话给了楼下的保安处。   秦羽白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电梯前,见电梯正在下行,对身后的秘书们道:“让二十层以下的每一层员工都去按电梯——”   秘书愣了愣神,被吼了一声,“马上!”   “好、好的——”   秘书们手忙脚乱地立刻开始打电话。   凝滞的走廊一瞬全动了起来。   秦羽白吩咐完后,自己转身走向了安全通道。   不能让纪遥把晏双带走……   他满脑子都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结束?   他不允许。   这是由他开始的关系,他都没叫停,怎么可以、怎么能够结束?   脚步急促地在空荡的安全通道回荡,心跳越来越快,后背冒出了一丛一丛的汗,秦羽白边快速下楼边扯了自己的领带。   推开一楼的安全通道门,保安已经提前在等候了,“秦总,人还没出来。”   秦羽白微一伸手,用力将领带扯下,解开了衬衣最上的两个扣子,深呼吸了几次后迈步走向电梯。   屏幕上闪动着数字“2”。   “叮——”   电梯门开了。   秦羽白尚未看清电梯里的人,已经迎头被一拳揍倒。   后背重重地砸向冰冷又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昨夜的宿醉、工作的压力、情绪的起伏,加上刚才不计后果的狂奔……   秦羽白倒在地上,微微喘着气,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纪遥在下去三层后发现每一层都停顿却无人上电梯时就猜到了不对劲,内心的愤怒不断地累积,一直到电梯门打开。   他已经发过誓不再使用暴力这样低级的手段,但有的人的确是欠揍。   “走——”纪遥回过身,将电梯内低着头的晏双再次搂入怀里,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秦羽白一眼。   前头,哗啦啦的脚步声一拥而上,接到命令的保安围成了人墙,谨慎地防守着两人。   “让开。”纪遥冷道。   没有人理会他。   他们都是秦氏的人,才不管面前到底是谁家的少爷。   身后的电梯又响了一下,魏易尘从电梯内走出,看到面前的情形时,立即先上去搀扶倒在地上的秦羽白,“先生,你怎么样?”   秦羽白借了他的力道起身,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道:“我没事。”   他站直了,重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衬衣,轻拍了手臂两侧的灰尘,才提起脚步慢慢向前,走到相拥的两人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停住。   “双双……”   他这样叫他,用极温柔极亲昵地语调。   “回家再闹,好不好?”   纪遥已经被秦羽白的无耻挑起了火气,正当他松开手回身要和秦羽白对峙时,晏双开口了。   “家?”   他的嗓音还是清脆又干净,略带一丝哭腔,被他极力克制。   纪遥重又去搂他,晏双已经自己转过了身,再次面向秦羽白,看到秦羽白狼狈的模样时,他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晏双:他属实是有点担心秦羽白能不能扛到他刷满数据了。   俊脸苍白,两颊却是红的。   以他的经验,目测秦羽白又要卧床了。   “那是我的家吗?”   “我的家……已经被你毁了。”   晏双仔细斟酌用词,生怕把秦羽白给刺激得当场休克。   秦羽白脸色难看,语气依旧平稳,“你爸爸的事情我不推卸责任,不过他本性如此,迟早都会走到那一步,离开那个家,到我的身边,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晏双:他真想给秦羽白竖个大拇指,然后说:兄弟,你是这个。   不愧是渣攻,逻辑太严密了,他一时竟无法反驳。   “双双,”秦羽白见晏双沉默,立即道,“你已经见过所有秦家的人了,你是他们都认可的一份子,这难道还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诚意吗?”   晏双:“……”语塞了。   纪遥本在一旁听着,让晏双自己去解决问题,但见晏双低头沉默,他心中一凛,立即伸手去拉晏双的手。   秦羽白一直紧盯着两人,哪容得下纪遥在晏双动摇的时候再插上一手?他一个箭步向前,打开了纪遥的手,面上已完全恢复了镇定,甚至还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他处心积虑地抓他的把柄,也确实抓到了,抓得很好,可以说令他刮目相看。   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晏双还是喜欢他。   纪遥目光凌冽,垂眸望向晏双,不敢相信即使到了这个份上,晏双竟然还会对秦羽白心软。   “诚意?什么诚意?”   晏双忽道,他抬起脸,笑中带泪。   “是让我陪你上床,当你的泄欲工具的诚意吗?”   “晏双——”纪遥猛地提高了声音。   晏双却是置若罔闻,他看着秦羽白,轻声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贱。”   “……不是的,”秦羽白停顿一瞬,立即道,“那都是气话,人情绪上来的时候都会说气话,那都不是真的不是吗?你刚才在上头不也在说气话吗?”   “我没说气话。”   晏双慢慢道。   “我说了,跟你分手以后我跟别人上床了,那不是气话。”   身边的纪遥瞳孔猛地一缩,目光射向了晏双的面庞。   而晏双还在说。   “我说那个人没有戴套,也不是气话。”   “我说希望你去死……”晏双又笑了笑,眼泪从他眼角不断滑落,“更不是气话。”   他说着不是气话,却在最后一句哭得最凶。   “放我走吧……”晏双抬起手捂住了脸,“我不想再这么贱下去了……”   “求求你……”   他求他。   他那么倔,从来不肯说一句软话。   现在……他求他。   秦羽白喉结微滚,脚步轻轻向前,纪遥正在发怔中,没拦住人,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秦羽白已经抱住了晏双。   “你不贱,”秦羽白语意颤抖,眼眶里有一股热意在涌动,“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贱。”   怀里的人忽然放声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直哭得发抖打颤,秦羽白心中后怕又庆幸,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   眼角有水滑过的触感,秦羽白立即掩饰地在胳膊上蹭了,他松开了抱住晏双的手,轻声哄道:“好了,回家吧,宝贝。”   纪遥冷眼旁观,只觉胸腔一腔热血凉到了骨头里。   他到底在干什么?费尽心思地在帮怎样的一个人?   恶心。   太恶心了。   纪遥转身便走。   “不。”   一个字又将他钉在了原地。   晏双放下捂住脸的手,他哭得满脸通红,双眼却透露出一股清澈的坚定。   “我说过了。”   “那里不是我的家。”   “我也已经……不再喜欢你。”   晏双转过身,保安犹豫着要不要放他走,一旁的纪遥见状来牵他,却被晏双躲开了,晏双伸出双臂护住自己,他道:“我能自己走,”抬眸看了纪遥一眼,眼睛一眯,笑眼温柔,“就不弄脏你了。” 第74章   晏双在这个世界头一次“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距离他甩下三个渣攻,潇洒离开秦氏大楼两个小时。   被眼前房屋的破旧程度给震惊到的晏双内心暗骂:妈的,早知道不装那个逼,跟小纪走了。   就不该图那么几个感情点。   不迟早的事么?   晏双摇了摇头,先开窗通风。   晏双在这个世界的“家”是一处老公房,还要多亏了晏双的养母是教师,从单位分到的房,没有房产证,要不然这个“家”估计早被晏国富拿去抵债了。   晏双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躺下,再等等,马上就会有人来给他做饭了。   把手机扔到一边,晏双躺在床上美美地看起了一本这个世界的小说。   书中书,还挺有意思。   大概半小时后,晏双就听到了脚步声。   “双双……”   谄媚又猥琐的声音,晏双翻了一页书,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道:“我饿了,做饭去。”   晏国富人愣住了。   他正在宿舍和人打麻将呢,魏易尘一个电话把他从牌桌上叫了出来。   没办法,那是财神爷,他只好乖乖地去听从吩咐。   这次还是秦总亲自交待的他,让他务必安抚好晏双。   晏国富一头雾水,看秦羽白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大概也猜到了,他这普普通通的养子是走了大运了,被秦羽白真看上了!   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晏双受了很大的刺激似的,可看晏双躺在床上看书的样子,淡定从容,哪有半点异常?   不……这样的晏双看上去才是真的异常。   “耳朵聋了?”晏双抬起眼,他演了半天哭戏,眼睛里还残余着红血丝,“叫你做饭,没听见?”   晏国富下意识道:“你在跟谁说话呢?”   “你在跟谁说话呢?”晏双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慢条斯理地又翻过一页书,“吃了两天好饭还真拿自己当条家犬了。”   他骂得斯文,晏国富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听明白了,顿时涨红了脸,道:“你这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你!”手里立刻就要找东西揍人。   “省省力气吧,”晏双看着书页,慢悠悠道,“你现在的饲主是我养的狗。”   晏双抬起脸,面上似笑非笑,“你的赌债可是秦羽白一手设计的,他的手段你连百分之一都还没尝到呢。”   “你动我一下试试?”   “我怕你下半辈子都要吃公家饭啊,晏国富。”   晏双说完,视线又落到手中的书上。   房间内,男人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抖着嗓子道:“你、你不是晏双……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爹。”   晏双淡淡说完,又受惊似地捂住了嘴,望向仓皇不已的男人,轻快道:“我好像生不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第三遍了啊,”晏双伸出手指,往外一指,“做饭去。”   “我给你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以后我要吃不上饭……”晏双笑了笑,低头继续看书,留给晏国富自行想象。   晏国富扶着门框,他觉得这养子的模样真是好可怕,简直比那些赌场追债的人还要可怕不知多少倍,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秦总知道晏双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想告状啊?”   里头的人像是有读心术般一下说出了他的心思,晏国富浑身一紧,又听里头传来分明就是晏双……但又极其具有威慑力的声音。   “去吧,要我帮你打给秦羽白还是魏易尘?”   晏双坐起身,屈起一条膝盖,手上的小说垂在一侧,面带笑容,温和道:“反正都是我的狗,你跟谁说都一样。”   晏国富双腿都忍不住打了颤,他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现在看到晏双这副样子,哪敢再说一句废话,小声道:“家里好久没开火了,我下楼给你买碗牛肉粉丝汤。”   “嗯,”晏双拿着书又躺下,懒洋洋道,“多加点香菜。”   晏国富唯唯诺诺地下楼买饭,送上楼后叫晏双出来吃饭。   “桌子这么脏,叫我怎么吃?”   于是,晏国富又忍气吞声地打扫起了屋子。   他老婆还在的时候,家里老婆包揽了所有的活,老婆死了,这些活就全落在了晏双身上,他已经二十几年没干过家务活了,没一会儿就累得腰酸背痛,偏晏双还拉了张他擦干净的凳子坐在一旁边吃边看他干活,时不时地还要挑剔几句。   “你有没有眼力见啊,我吃饭呢,你灰尘往我这扫,是不是皮痒了?”   晏国富好几次都快忍不住抄起扫把上去,跟晏双的眼神一对上,他就怂了。   那双眼睛镜子一样地照着他,像是能把他整个人都看透。   他在赌场里最会察言观色,很清楚地知道现在这个晏双……惹不起。   晏双吃饱喝足,顺便还过了把资本家的瘾,躺在床上轻揉肚皮,不由长吁短叹:屠龙者终成恶龙,他也好想当资本家啊!   “魏先生打电话来了……”晏国富扒着门框,小心翼翼道,“我该怎么说呢?”   “照实说。”   “啊?”   晏双回过脸,一脸满不在乎,“啊什么啊,你照实说就是了。”   晏国富拿着手机要出去,又被晏双叫住。   “就在这儿说,开免提。”   晏国富只好靠在门边接了电话。   “喂,魏先生……”   “他怎么样?”   那头直截了当,显然是没时间和晏国富这样的小角色寒暄。   晏国富看了一眼在床上来回摸肚子的晏双,道:“挺、挺好的。”   那头沉默片刻,道:“他哭了吗?”   晏国富:“……”是他哭了!   晏双:憋住,不能笑。   晏国富艰难道:“没哭,精神状态挺好的。”   “吃晚饭了吗?”   “吃、吃了,我给他买了份牛肉粉丝汤,他都吃完了。”   “很好,有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那头似乎马上要挂电话,晏国富忍不住道:“……等、等等。”   “什么事?”   晏国富又看了晏双一眼,晏双正戏谑地看着他,他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憋了半天不吭声,倒是引得对面的魏易尘有点急了,“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   晏双忽然清脆地应了一句。   “他被我吓坏了,正想找人告状呢。”   晏国富捧着电话,差点没把电话扔出去。   那头又是沉默了一会儿,道:“还好吗?”   他又问了类似的问题,语气显而易见地比对刚才晏国富说的话里多了一丝温度。   “还行,就是吃得太撑了,饱暖思……”晏双顿住,“你老板是不是又气病了?”   “医生刚进去。”   “好好照顾他啊,可别让他出什么事,我还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魏易尘没继续追问。   他听到晏双那样闲适的声音便觉得通体愉悦轻松。   他没被打倒。   他依旧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期待落空,魏易尘的心情却变得极好,他拿着电话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旁边还有晏国富在听,他倒不担心晏国富听见,对晏双来说,区区一个晏国富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   “晚安。”   那头突兀地说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晏国富愣了一会儿,道:“他挂了。”   “我听到了,”晏双挥了挥手,“去烧点热水,我要洗澡。”   晏国富被像个佣人一样支使着,却是彻底不敢有一点怨言了。   晏双说的对,他靠秦羽白吃饭,秦羽白如果厌弃了晏双,那他这个饭碗也就砸了,听说一个月工资也不少呢,应该快发工资了吧。   晏国富靠着快发工资的信念先洗干净了浴室,又烧了水,再去通知晏双,“热水烧好了,拖鞋我也拿出来洗干净了,毛巾我拆了条新的,你放心用。”   “嗯,辛苦了。”晏双懒洋洋道。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后,晏双出来,伸手问晏国富:“给点钱。”   晏国富:“……”   十几年的角色一下颠倒,晏国富当场傻眼,愣了半天才道:“我、我也没钱啊……”   “少来了,你晚饭都买了。”   “赌鬼身上不可能没钱,快,给我五十,再不给加价了啊。”   晏国富二话不说就从口袋里掏了五十块钱给晏双,生怕晏双等会儿狮子大开口问他要得更多。   当一个赌徒把钱给出去的时候那真是心如刀割一般,晏国富心痛不已,在晏双出门后,对着房间里的空气拳打脚踢,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没过几分钟,门被敲响了。   晏国富无声大骂:出门不带钥匙,今天晚上别进门了你!   骂完之后,还是乖乖地去开门。   看到门外的人时,晏国富却愣住了,“魏先生?”   魏易尘依旧穿着白天的衣服,没有一丝的褶皱,无论何时何地看上去都稳重得令人安心。   晏国富一看到他,熄了的心思又冒了出来,“魏先生,你来了,我告诉你,今天晏双可不对劲了,对着我吆五喝六的,又是让我做饭又是让我打扫,刚还问我要钱,魏先生,这小兔崽子……”   晏国富的话在魏易尘冷冷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魏易尘道:“他人呢?”   有些话,他不想在电话里说,他想见晏双,于是,他来了。   “刚才问我要了五十块钱出去了。”晏国富恹恹道。   魏易尘轻点了下头,“守好门,他回来给他开门。”   晏国富:“……”   魏易尘转身下楼,老公房的楼道令他略有些怀念,他小时候也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被一个又一个亲戚从一层楼踢给另一层楼的亲戚,久而久之,整栋老公房都成了他的“家”。   难得这么冲动一次。   令他冲动的对象偏偏不在。   也许……这就是天意。   魏易尘轻摇了摇头,他走出去黑漆漆的老公房门洞,迎面闻到一阵淡淡的蔷薇花混合着清新的橘子香气。   他抬起眼。   晏双就站在他面前。   发白的T恤,蓝色的短裤,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手上提着个塑料袋,晚风吹得他短发乱摇,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将袋子里的空气挤走,捏成了一个薄薄的盒状在手上摇了摇,笑容肆意。   “我买的最大号,你能用吗?” 第75章   西服的下摆被夜风微微吹动,清新的香气由远及近,在鼻尖萦绕片刻后又翩然远去不可捉摸。   魏易尘看着面前一身清爽带着水汽的晏双,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他的青春单薄又晦暗,除了想要迫切长大的愿望外什么都不剩,那是他急于丢弃的岁月,跳过了一切情窦初开、怦然心动的酸涩与甜蜜。   他以为他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体会那样幼稚又过剩的情感。   直到现在,它才在此从天而降。   它迟到了。   可它还是来了,带着过去岁月累积下来的无穷威力,瞬间便将他击倒。   他抽出埋在口袋里的手,提步向前,在靠近的同时,掌心已捧起了晏双的脸颊。   一切都刚刚好。   嘴唇相触,一股似麻非麻的感觉从头顶一直传到了四肢。   真是奇特。   不过是人体的两个组织简单的触碰而已,为什么他在这个瞬间会如此震动?   “啪嗒——”   塑料袋落到了地上,有野猫从头顶窜过,轻巧地踩下一片片花叶。   肩膀被男人紧紧搂住,晏双闭着眼睛斜靠在魏易尘的怀里,双手揪住魏易尘腰侧的西服,将一丝不苟的西服揪成了一团。   喉结不断地滚动、吞咽。   这个男人实在忍耐了太久。   连亲吻都这样迫切。   可他又极其的……温柔。   他的舌头、他的呼吸、甚至于他搂着人的手臂,像一座坚实的墙,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只要他还在,他永远会做你的退路。   “……上去?”晏双仰起脸,魏易尘的镜片上扬起了淡淡雾气,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成了雾里的花,散发着淡淡撩人的光,“还是……开房间?”   魏易尘注视着晏双,他想从晏双脸上的神情里试图找出晏双真正的心思。   但他失败了。   他只看到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他不肯让他看见。   “为什么?”   管家的声音低沉优雅,微微动情,与他今夜的模样相衬般的迷人。   晏双失笑,“什么为什么?”他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管家侧脸的轮廓,“你有情,我有意,”长睫撩起,眸光闪动,“一拍即合,不可以么?”   随性又轻佻。   从他们初见时,晏双就一直是这样。   魏易尘曾以为那是秉性放浪,不过现在他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晏双只是不在意任何人。   全部都是玩具,全部都会被丢弃。   在被他得到的一瞬间,这些人的保质期就开始了倒计时。   有的人长,有的人短,但所有被玩腻的玩具的归宿最终都只会是垃圾桶。   从小到大,他已被太多人抛弃过。   魏易尘深深凝视了晏双的脸庞,他低声道:“不可以。”   不想被抛弃。   尤其不想被这个人抛弃。   晏双微微一怔,他是真没料到魏易尘会拒绝,他立刻去检查了后台,魏易尘的感情线进度99%。   也就是说,就差一点,他们之间就结束了。   按道理来说,滚过床单以后感情线百分百上升,就算秦羽白这样的铁抠比也不例外。   但是魏易尘竟然拒绝了他???   是他今晚不够骚了,还是魏易尘提不动枪了?   看到晏双脸上毫不参假的愕然,魏易尘笑了,他笑得很温柔,低头又亲了一下晏双微张的唇,重复了一遍他的拒绝,“不可以。”   晏双:“……”   狠狠怒了。   “你是不是不行?”晏双不客气道。   魏易尘只是看着他笑,甚至都不为自己辩解。   晏双:哇,渣攻们真的一个比一个牛啊,这都能忍?   晏双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魏易尘,语气威胁,“买的东西你要是不用,我拿去给别人用。”   魏易尘松了手,弯腰从地上捡起塑料袋,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尺寸,“这是我的size。”   晏双:“……”滚犊子,你用过么就在那装。   “我收下了。”   晏双:“……”   东西收下,人退货?   晏双简直快要生气了,第无数次发出疑问:他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总受?!   “行,你要是错过了今晚,你这辈子也别想睡到我了!”   魏易尘没说话,目光柔柔地看了气鼓鼓的晏双一会儿,伸手揉了揉晏双的头顶,被晏双躲过,晏双狠狠瞪了他一眼,“别碰我。”   “真的这么生气?”   “你这样是对我人格的侮辱你懂不懂?”   “我没有。”   “你……”晏双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行,算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个阳痿男人,等着,我现在一个电话,就能召唤优质猛男来陪我过夜,以为我多稀罕你似的……”他边说边真的伸手去掏手机。   而他对面的男人看他在手机屏幕上乱点,默默地掏出了钱夹,从中拿了几张纸币递到晏双眼下。   晏双抬眼,“干嘛?以为给我钱我就不找猛男了吗?”他毫不客气地面前的纸币拿走,装模作样地把电话放到耳边,“我不仅找,我还要多找几个!”   “拿去买东西。”   晏双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他慢动作地转过脸,看向魏易尘。   魏易尘一副很沉着的样子,道:“还是要注意安全。”   晏双:“……”   拿手机的手直接垂了下来,晏双瞠目结舌,和魏易尘对视了一会儿后,缓缓道:“魏易尘,魏管家,魏大哥,我服了,我真服你了……”   行,是他对绿帽奴的理解还不到位!   晏双无言转身,手臂又被拉住,晏双头都没回,用平板的语调回道:“我刚是故意刺激你的,你放心,我睡人是有门槛的,你不跟我睡,我顶多去睡一睡纪遥,安全得很,你不用操心,谢谢。”   身后的魏易尘又不坑声了,片刻后,晏双蜷住的手掌被摊平,掌心被放置了一张凉凉的薄硬的卡片。   他一回头,魏易尘正卷起他的手重新握好。   晏双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两侧透出一点金色的卡片边缘。   晏双心跳了一下,抬眼望向魏易尘,魏易尘也正注视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恢复了冷静模样。   “工资卡。”   晏双:“……”   “密码是六个零。”   晏双抬眼,他本来是想生气的,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晏双忍不住露出一丝喜意,“里面大概有多少钱哪?”   魏易尘报出了一个晏双想再次激情辱骂秦羽白的数字。   合着就对他抠是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晏双罕见地在魏易尘面前忸怩了起来,“我想把钱捐出去……”他抬起眼,睫毛快速眨动,“你会不会……不乐意啊?”   魏易尘平淡道:“它现在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意使用。”   晏双:爷原谅你了!   晏双一下笑开,将卡塞回魏易尘手里,得到魏易尘会去捐钱的承诺后,张开手臂猛地扑到魏易尘怀里,原地蹦了两下,又在魏易尘的侧脸用力亲了一口,依偎在魏易尘的怀里,手指在魏易尘的领带上轻轻划圈圈,“魏哥哥,我好喜欢你哦。”   魏易尘没有问“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钱”这种蠢问题。   他曾想过,如果晏双真是婊子就好了。   用钱就能买来他,那该是多么便宜。   魏易尘垂眸,轻抚了一下晏双的脸庞,晏双一扫之前的凶狠,乖巧地露出甜美笑容。   “我只有一个要求。”   晏双乖乖点头,“嗯嗯,您说。”   魏易尘低头,轻吻了他的唇,“我想……做最后一个。”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压迫着,晏双不由自主地张开唇回吻了过去。   在魏易尘温柔索求的吻中,他忽然醍醐灌顶。   魏易尘……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绿帽奴”。   他只是太害怕被抛弃了……   从小到大颠沛流离,他太渴望一段稳定又长久的关系。   那个人会只要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已经被抛弃了太多次,不再相信有任何人会真的选择他。   除非晏双千疮百孔、无人问津,他才能放心地去捡回那个伤痕累累的晏双。   他想做他的退路,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被抛弃了。   魏易尘亲吻了晏双的嘴唇,最后又亲了他的额头。   “晚安。”   他过来,就是想亲口对晏双说这两个字。   晏双目送着他离开,心想:按照魏易尘这个调性,看来他的安排得重新调整了。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魏易尘是不会出手的。   晏双颓废蹲下,在晚风里挠了会儿头发,又站了起来。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难道就能阻挠他退休了吗?   虽然没有刷到最后那么一点点的感情线,但他得到了一笔巨额养老金啊。   不亏。   晏双肯定了自己今晚的收获,背着手上楼,边走边想魏易尘感情线99%就激情上缴工资卡了,那秦羽白的感情线要是刷满了,他会不会……   晏双嘴角刚露出笑容又撇了下去。   算了,铁抠比的钱他就不要想了。   晏双摇着头上楼,忽然手机又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   崔郑。   哎,今天没心情,懒得理。   晏双果断挂断。   对面电话秒打过来。   晏双又挂断。   对面又打来,那副锲而不舍的样子就像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一样。   晏双莫名其妙,想要去接的时候,电话又挂断了。   紧接着,又进来了个电话。   萧青阳的。   晏双这下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大概率是小纪出事了。   晏双慢悠悠地划开通话键,还没等他说话,电话里就传来了一声怒吼,背景音很嘈杂,像是有人在骂娘。   “你快来马场!不,你先解释——”   晏双听到电话那头乒呤乓啷一阵动静,然后,就是崔郑的骂声。   “操你妈的,就是老子睡的他,怎么了?!”   晏双:“?”谁睡了谁?   “你他妈找死——”   晏双:“……”这不是小纪的声音吗?   “崔郑,你他妈别瞎几把扯淡!”   这是萧青阳。   晏双:好好好,开家长会了,妈都齐了。   另一边萧青阳拉架失败,只能对着手机急道:“操!现在解释不清了,你马上过来!再晚来,要他妈出人命了!”   电话里声音轻轻。   “现在太晚了。”   “我们这里公交车都停了。”   萧青阳:“……”   “打车你不会?!”   那头气定神闲,“我没钱打车。”   “我给你报销!”萧青阳怒吼出声,差点就要加一句祖宗了。   “好吧,那我打车过来,你让他们慢点打,争取坚持到我来劝架,要不然大晚上的我白跑一趟。”   萧青阳:“……”他应该开免提,让那两个傻X听听他们到底在为怎样一个人打架! 第76章   出租车刚停稳,晏双正问司机要发票的时候,车门就被拉开了。   萧青阳急地伸手过来拉人,“还不快下车,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晏双敏捷地躲开,“开票报销啊。”   萧青阳:“……”   “下来,你要多少我给你报多少!”   晏双:好的,今晚打车小花费一万元整。   晏双默默下车,萧青阳在前面带路,一边交待道:“你进去赶紧解释清楚,崔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崔郑可是他们家老爷子的心头宝,当然纪遥也……”萧青阳急得语无伦次,“怎么就打起来了!”他看向身边慢吞吞的晏双,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快点,行不行?!”   晏双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两个都是金贵的大少爷,凭什么为他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大打出手。   他这样的人,连他们的一根同发丝都比不上。   为他受伤,简直就是头脑发昏。   晏双:哎,都怪他太优秀了。   晏双跟着萧青阳走入马场厅内。   崔郑和纪遥两个人正面对面地各站一边对峙,脸上都挂了彩。   听到动静,崔郑先回过脸,见晏双进来,神色微一扭曲,“操,你怎么来了?”   晏双不吭声。   而纪遥……压根就没动。   “纪遥,我把人带来了,你们仨当面解释,行不行?”萧青阳忙过去打圆场。   崔郑冷笑了一声,牵动了嘴上的伤口,不驯道:“解释什么解释,老子就是跟他睡过了,怎么了?”   话音刚落,纪遥又过去拎了他的领子,萧青阳连拦都拦不住,忙呼唤晏双,“人来了就快说话!”   “怎么样?打我啊?”崔郑还在继续挑衅纪遥。   麻痹的。   他说了人不是他睡的,纪遥非不相信。   行,那人就是他睡的,他妈的他怕过谁?   纪家的继承人怎么了?   他是没有继承权,但纪遥有继承权又比他强到哪?   不就是个书呆子?   在他们富二代这一行,会读书算个锤子!   他爸哪一次教训他提的不是秦羽白的名字?纪遥算个屁!   就因为他是纪家的继承人,他们就全都得哄着他,捧着他,他捧了十几年,今天就砸了他,怎么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他成天嘻嘻哈哈的,不代表他就活该被人踩脚底下!   “晏双——”   萧青阳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听到晏双的名字,纪遥的目光终于闪动了一下。   晏双:你吼辣么大声干嘛?   “别打了,”晏双屈尊开口,淡淡道,“不是他。”   纪遥揪着崔郑领子的手依旧没有放松,他没看晏双,而是继续死盯着崔郑,道:“你知道是谁。”   他仔细想了,晏双之后一直跟他在一起,不可能和谁……只有他接到晏双之前,在那之前,晏双在崔郑那儿。   他来问崔郑时,是先闲聊了,然后再冷不丁地问起了这件事。   当时崔郑愣了一瞬,喝了口水后才回答“我不知道是谁”。   如果崔郑完全不知情,他该说“他不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是谁,”纪遥斩钉截铁,“说。”   崔郑心想妈的真邪门,纪遥在晏双面前怎么就没那么敏锐呢。   “我说了不知道,”崔郑还是继续嘴硬,昂着脸道,“你再问多少遍,也是不知道!他人在那,你问他去,你假装人不在那,你有意思吗你?纪遥,你现在怎么那么怂啊?”   纪遥目光微动,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崔郑看准机会,直接给了纪遥的肚子一脚,纪遥一时不察,跌落在地。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萧青阳忙上去一把从背后抱住崔郑,又对晏双道:“帮帮忙啊你,大哥!”   崔郑还在跃跃欲试地伸腿,“起来,别他妈装死,就是我,就是我睡的他——唔唔——”   萧青阳用力捂住崔郑的嘴,对一旁无动于衷的晏双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晏双:他不是说了么。   从他进来开始,纪遥一眼都没看过他。   是嫌他,还是内疚?   那天在秦氏大楼,晏双避开了纪遥的手走出去之后,纪遥又追了上来,他一向不会说话,只沉默地去拉晏双的手想让晏双上车,被晏双再一次避开。   晏双一路走到公交车站,纪遥就一路跟着他,直到晏双上了公交车,晏双坐上座位,隔着公交车的玻璃一直看着纪遥的身影站在原地,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是谁,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   晏双终于开口了。   他神情淡漠,“脏了,就是脏了。”   一边被萧青阳捂嘴挥舞双脚的崔郑:“?”   他控制着自己的余光扫向晏双。   在入秋的时节里,晏双穿得算是单薄,他本来人就瘦,露出来的手脚都白皙又纤细,即使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也是一副心灰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崔郑:“……”   大师,你又开始了吗大师?   萧青阳也是被震到了。   他完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纪遥和崔郑一言不合就动了手,为的就是晏双。   他以为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   听晏双的语气,还真有这个人?   萧青阳不由松开了制住崔郑的手。   崔郑也没继续再向纪遥挑衅。   厉害还是大师厉害啊,一句话就让纪遥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了。   “没事了,我可以走了吗?”晏双看向萧青阳,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看上去对面前的事情毫无兴趣,一副只想回去睡觉的样子,萧青阳却提不起刚才指责的态度,他看了地上的纪遥一眼,轻叹了口气,“来都来了,今晚就睡这儿吧。”   “不,我想回去。”   “那我送你。”   崔郑看着萧青阳进去拿车钥匙,嘴微微张大,回头看向晏双。   晏双:挑眉。   崔郑:“……”怕了,真怕了。   这样显得他刚才和纪遥激情互搏真的好蠢。   纪遥上头就算了,他怎么就话赶话地跟着上头了呢?   萧青阳拿了车钥匙出来,又看向仍旧坐在地上的纪遥。   他这个表弟,除了智商高,在为人处事上真是一团糟。   也不怪他,他小姨自己精神状态很差,姨父又是个大忙人,两人是少年夫妻,夫妻俩都聚少离多,更别说对孩子多用心了。   那时候,萧青阳一直以为他小姨父对小姨一点感情也没有。   直到他小姨去世,他看到小姨父一下白头,那时他被深深震撼的同时,更多的是不理解。   小姨父对小姨的死这样悲痛,为什么姨父在小姨生前不多陪伴她呢?   他们夫妻俩既然是有感情的,为什么不多关心关心纪遥呢?   他父亲是因为深爱他的母亲而选择入赘。   甚至于崔郑,即使他的母亲被人诟病是所谓的护工上位,可事实是崔郑的父亲很疼爱这个比他小了快二十岁的妻子。   他们都在相爱的父母身边长大。   唯独纪遥和他们不一样。   “纪遥,”萧青阳温和道,“起来送送晏双吧。”   “不用了,”晏双先替纪遥拒绝了,“他不会想和我坐一辆车的。”   他环抱着双臂转身,刚迈出一步,胳膊便被人拉住了。   “纪遥……”萧青阳忙道,“你干什么,你别冲动……”   晏双望向拉着他的胳膊的纪遥,他没说话,一双清澈的眼睛是假作平静的模样。   纪遥一言不发地拉着晏双出去。   “别跟着我们。”   萧青阳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崔郑。   “别看我,”崔郑抬手,用手背压了压酸疼的脸,“放心吧,他治得了他。”   萧青阳:“你说纪遥治得了晏双?”   萧青阳皱了皱眉,“他那张嘴统共也不会说几句话……”   崔郑:这个地球上除了他以外,就没第二个有脑子的人了吗?   夜晚的马场一片漆黑,空旷又安静,清风吹过草地,草尖翻动,发出细碎的声音。   晏双默默无言了一会儿,妈耶,出来穿少了,腿好冷,于是主动打破僵局,“别勉强自己了,我知道你嫌我……”   “不是。”   纪遥的声音还是那么肯定,两个字重重地落下,随后又清晰道:“我不觉得你脏。”   晏双在黑暗中轻勾了勾唇角。   “真的吗?”   “我从不说谎。”   如果是其他人说自己从来不说谎,晏双一定嗤之以鼻,但是纪遥,的确,他从不说谎,他也不屑说谎。   晏双忽地抓住纪遥的胳膊,在纪遥尚未来得及反应时,他踮起脚尖。   柑橘的香气靠近,纪遥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柔软的唇在脸颊边擦过。   一个突然的吻落空了。   空气忽然变得凝滞,晏双抓着的胳膊紧张得像石头,纪遥连呼吸都屏住了。   应该……是吓坏了吧。   晏双脚落回地面,他低着头,慢慢松开了手,掌心从紧抓的衣袖一下滑落,仿佛有道不尽的失望。   晏双在夜色中翩然转身。   纪遥看着他单薄的肩膀几乎要融入这无边的夜色中,白皙的脸颊一闪而过,他蓦然想起了那天他站在公交车站看着载着晏双的车驶离。   和那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想让他就这么走了。   肩膀被攥住,晏双像草原上的一根草被风吹动了方向,他被转了回来,纪遥攥着他的肩膀,毫不迟疑地亲了下去。   嘴唇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带着承诺般的力道。   虽然只是一瞬,虽然不带任何别样的情愫,可纪遥的确……明明白白地亲了他。   “我不觉得你脏。”   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笃定,充满了不可阻挡的力量。   纪遥攥着晏双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看进晏双的眼底,他顿了顿,在晏双的注视下,继续道,“我很自责。”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第77章   草原上有风也有火。   风是他,火也是他。   晏双微微笑了笑,他露出释然模样,对纪遥道:“刚才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纪遥怔了怔。   刚才……那应该根本都算不上是亲吻……他也无法去简单地定义那是什么,他本能地就那样去做了。   “没事。”纪遥淡淡道。   晏双张开双臂,抱住了纪遥的腰,他靠在纪遥怀里,轻声道:“纪遥,你真好。”   纪遥没有回答。   因为他还不够好。   “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晏双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紧张。   “嗯。”   纪遥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会的。”   崔郑坐在厅里,看着萧青阳来回踱步,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本来就头疼,走来走去的晃得我头晕。”   “他们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该不会也打起来了吧?”   崔郑嗤笑一声,“你还别说,说不定真就打起来了。”   “那怎么行?!”萧青阳满头冒冷汗,“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晏双那小身板,挨得住纪遥几下啊。”   “别出去,”崔郑慢悠悠道,“妖精打架,你凑什么热闹。”   “妖精……”萧青阳重复了一半才听出了崔郑的意思,一下气笑了,“不可能,纪遥不是那种人。”   崔郑:“你凭什么敢这么打包票,你是他爸?”   萧青阳又是语塞,他瞪着崔郑,想要说点什么反驳又说不出什么。   纪遥在这方面的确是一张白纸,可他也是十八岁的人了。   其实男人在这方面开窍是很早的,反正他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有过恋爱对象,只不过纪遥是什么人都不入眼的,而且一直都表现得对那方面似乎特别反感似的……   晏双看上去固然是很可怜的一个男孩子,可他当过秦羽白的情人,即使真像纪遥所说,是秦羽白设计了晏双,但经历就存在于那里,无论如何,晏双和纪遥都不相配,即使只是短暂地作为纪遥的恋爱对象,都是极其不合适的。   如果他姨父知道纪遥竟然和这样一个人混在一起……萧青阳轻抖了抖,他真不敢去想象晏双的下场。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萧青阳回头。   纪遥和晏双走进来,两个人手拉着手,晏双低着头,纪遥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看着已经很平和。   萧青阳瞳孔微微放大,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纪遥已先看向了崔郑,“抱歉,今天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跟你动手,我向你道歉。”   崔郑正扭着脸装作没看见纪遥的样子,听到纪遥道歉,他也忍不住破了功,再装不下去高冷,他先看了低着头的晏双一眼,沉默片刻,才道:“我也有错,我说话不该那么冲。”   “好,这就对了,”萧青阳顾不上别的,先把圆场打好,随即松了口气,用余光扫向纪遥与晏双交握的手,道,“那今天晚上……晏双还走吗?”   “他不走了,”纪遥道,“今晚他跟我一起睡。”   崔郑倒是没什么反应,萧青阳却是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瞠目结舌道:“这、这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崔郑站起身,龇牙咧嘴了一下,戏谑道,“他们在宿舍不天天睡一起嘛。”   萧青阳:“……”   “今晚咱俩也睡一起,”崔郑按了按萧青阳的肩膀,“咱们叔侄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萧青阳被崔郑半拉半扯地拖回了房,他仍旧不放心,想出去看看,迎头就被崔郑训道:“你管得了吗你,怎么,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上不上床?”   萧青阳轻皱了眉,将自己的顾虑跟崔郑说了。   “这件事,纪遥查的时候,我全程都在场。”   “晏双挺不容易的,莫名其妙被秦羽白看上了,被他养父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是受害者,我承认,可我姨父的作风你是知道的,他不会管那么多,如果晏双真跟纪遥有什么,到时候纪遥顶多挨顿骂,晏双呢,他这辈子就完了,你懂吗?”   比起觉得晏双配不上纪遥,崔郑听萧青阳的意思竟是怕晏双会遭殃更多一点。   崔郑双手抱着手臂,靠在墙边,饶有兴致道:“上回咱俩讨论的时候,还一致觉得这是个小绿茶呢,你怎么倒戈的这么快?”   萧青阳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严肃道:“崔郑,你到底有没有心?”   崔郑:他不光有心,他还有脑。   “你就当我没有好了。”   崔郑走到房间内的沙发上坐下,给自己顺手倒了杯酒,他想起那天他去纪宅,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有将纪遥带走,一个神秘电话进来以后,纪文嵩忽然就放人了。   那件事他没有细想。   主要是不敢细想。   现在他挨了一顿打,正是上头的时候,就天马行空地随便乱想了。   萧青阳说的没错,像晏双这样的……大师?在纪遥身边晃来晃去,纪文嵩怎么可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放任?   除非,纪文嵩默许了这件事。   更甚者,说不定晏双就是纪文嵩派来的。   崔郑喝了口酒,酒液清冽辣口,他“嘶”了一声,对萧青阳道:“你姨父的确够狠。”   另一边的房间内,晏双正给纪遥脸上擦药。   这么俊的脸带了伤……更俊了。   “打架不好,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嗯。”   “疼吗?”   “疼。”   晏双差点没笑出声,余光偷偷瞟了纪遥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收回目光,手心捏着棉签在他面颊上轻轻滚过,“你有什么想问我的,现在问吧。”   沉默在房间内蔓延,久到晏双停下了手,纪遥依旧没有说话。   他不想问晏双。   他怕对晏双造成再一次的伤害。   脑子这么聪明,感情上却是一根筋。   晏双手垂下,脸靠在纪遥胸膛上,他听着纪遥胸膛里砰砰的心跳声,双手抓着纪遥腰侧的衬衣,静静地没有说话。   “放假一起出去玩?”   纪遥忽道。   “去哪里啊?”   晏双声音轻飘飘的,难掩疲惫。   纪遥揉了下他的头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天后   当晏双美美地坐上纪遥的私人飞机时,他就知道——这个朋友,他交对了。   “那里的雪山很美,”纪遥握了握晏双的手,“你会喜欢的。”   晏双一脸慌张忐忑,他这两天与纪遥形影不离,正如纪遥所说,他铁了心要护着他,不会再让秦羽白有机会接近晏双。   度假的事由纪遥一手包办,晏双一大早就被纪遥带到了机场,一路带上私人飞机。   飞机起飞,晏双又装作头次乘飞机的样子躲到纪遥的怀里。   纪遥握住他的手,很生硬地安慰着他。   “耳朵难受。”   “屏气,再大口呼吸。”   晏双可怜巴巴道:“还是疼。”   纪遥低头看着他,伸手捏了他的鼻子,“嘴巴抿住。”   晏双听话地用力抿住,过了一会儿,红晕从他的脸颊扩散,纪遥放开手,晏双猛地呼出一口气,他又惊喜道:“真的不难受了。”   纪遥看他那样单纯的高兴,心中稍觉欣慰。   去散散心也好。   他想带晏双去看雪。   这是他为晏双实现的第一个愿望。   飞机降落的时候,日内瓦正是白天,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云雾一片灰暗,仿佛是马上就要下雨。   纪遥提前给晏双准备了风衣围巾,将晏双裹得严严实实,牵着晏双的手下了飞机。   “冷吗?”   “还好。”   纪遥忘了准备手套,两个人握着手,温度互相传递,倒也觉得温暖。   “这里会下雪吗?”   “市里没有,山上会下雪。”   “哇。”   晏双惊呼了一声,脸上终于完全扫除了阴霾,他抿着唇看了纪遥一眼,“谢谢你,纪遥。”   纪遥紧了紧他的手,“先去酒店休息,倒倒时差。”   两人牵着手上了机场内来接人的车。   晏双钻入车内时,忽地扫到一边的机场大巴,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引得纪遥也转过脸去看了一眼。   是几个中国人,看着都是一起来的,穿着都很正式,其中一个特别显眼,黑色大衣衬得他体态风流修长,手上戴着同色手套,提着个棕色皮箱,机场的风吹动着他大衣的下摆上下翻飞。   纪遥莫名地觉得对方看上去有些眼熟,他回过脸,对晏双道:“你认识?”   晏双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平静道:“不认识。”   像是哪里见过。   纪遥没放在心上,与晏双走出机场大厅时,见有人举了中文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来自中国的医生参加第九届国际医学研讨会。”   纪遥脚步一顿,他想起来了。   学校演讲的那位医生。   那天在走廊里,他和秦羽白打架的时候,那个医生好像也在。   “怎么了?”晏双正好奇地看他。   纪遥:“没什么。”   “戚医生,”同行的医生对戚斐云道,“这次研讨会,史密斯博士也会到场吧,你是他的得意门生,到时候能不能给我们引荐引荐?”   戚斐云提着箱子,脚步不急不缓,在身边的人再次追问中,淡淡道:“抱歉,不太合适。”   同行医生被当场拒绝,虽然有点尴尬,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接机的人是当地的工作人员,只有一个中文翻译,不过这次来的医生基本都擅长英语,交流起来并不困难,几人寒暄几句后去往机场外的通道上车。   戚斐云走在最末,他的余光一直若有似无地向左边扫过去。   两个身高略有差距的少年穿着同款的卡其色大衣,围着一样的驼色毛巾,手牵着手,看上去极为登对。   深色豪车驶来,司机下车开车门,高个子的男生护着略矮一些的男孩子上了车之后也钻进了车内。   车门关上前,戚斐云看着车内晏双笑着抱住了纪遥的胳膊。   “戚医生。”   戚斐云回过脸,当地的翻译笑容遗憾道:“车上的座位不够了,麻烦您在这儿等两分钟,后面还有一班车。”   戚斐云环视了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空的同行人,神色淡漠,不置可否。   等大巴驶离后,又一辆深色的车驶来。   车门打开,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车内,他笑容慈祥,用夸张的语调道:“我的戚,我的宝贝,我的神明,上帝保佑你真的来了。”   他的英语带有一丝上扬的花腔,富有浓烈的热情味道。   戚斐云面色冷淡地用英文回道:“好久不见,老师。”   对于长时间不见的导师,戚斐云也并没有拿出多少风度,两人在后座并排坐着,史密斯夸赞他风采依旧迷人,不过两句后,就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戚,我需要你的帮助,说实话,这对我来说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我接收了委托,而你恰巧来到了这里,这难道不是上帝的安排吗?”   戚斐云静静听着,片刻后道:“老师,我已经退出了。”   “不不,你没有退出,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们最重要的一份子。”   “我知道你已经对此失去了兴趣,你是如此出色,天赋过人,这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挑战性。”   “老实说我本来想拒绝这一次的委托,可是……”老人耸了耸肩,“中国人真是太富有了。”   戚斐云终于看了他一眼,“中国人?”   “是的,中国人。”   史密斯见他来了兴趣,立刻拿出一边的文件夹,“这真是位顶级富豪,他出了一个我难以拒绝的价格。”   文件夹打开,委托人的签名旁赫然写着“秦羽白”三个字。   “很久以前,我拒绝过他的委托,那时他还没那么富有。”   “当然……跨语言催眠难度也实在太大。”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戚,”老人用力握了一下戚斐云的臂膀,湛蓝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你是我的神。”   You are my god。   老人用深沉的语调说着。   God。   真是廉价的信仰,随意就将这三个字母套在一个凡人的身上。   戚斐云手指在委托人的姓名上摩挲片刻,又翻过去一页。   文件的第二页便是他的老师期望他为委托人施展绝技的对象。   ——“实施对象:晏双。” 第78章   车辆缓缓驶入酒店的环形通道。   纪遥侧过脸看向靠在他肩头的晏双。   晏双在车上抱着他的手臂,一开始还兴奋地和他说话,没一会儿就在空调的暖风里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脸颊微红,眼镜因为睡姿微微上浮,在鼻梁上歪歪斜斜的倒向一侧。   车辆很快驶向环形通道的顶端。   快一分钟的时间,纪遥一直看着熟睡的晏双,他竟没找出任何一秒作为合适的时机来叫醒晏双。   服务生上来开车门,见里头一个抱着另一个歪成一团的模样,微微愣了愣,不知该不该关上门时,被依靠的男孩子低下头在睡着的男孩耳侧微微张唇,轻声细语,似乎是在叫醒沉睡的男孩。   服务生耐心等待着,心想这个来自亚洲的男孩子真是温柔。   片刻后,睡着的男孩子醒了,他摘了眼镜去揉眼睛,头发蓬松皮肤白皙,侧脸轮廓秀美绝伦,扭头钻出车内,服务生不由为他罩住头顶,“小心。”   “怎么样?”纪遥跟着下车,“冷不冷?”   晏双下巴脖子全缩在羊毛围巾里,只露出黑框眼镜后的一双大眼睛,“还好,不算太冷。”   酒店大堂里人流不多,散发着温暖、馨香的味道,酒店的入住管家早早地已经在等待两位来自中国的贵客。   “纪先生,这边请。”   晏双被纪遥牵着走,他一直都没有吭声,默默地像纪遥的小尾巴一样跟在纪遥的身侧。   两手相握,肌肤亲密接触的感觉纪遥已经慢慢习惯了。   他牵着晏双,晏双安心,他也安心,所以没什么不好。   纪遥订的是一层只有两间的套房。   入住管家要为他们介绍房间,被纪遥拒绝了。   “好的,纪先生,欢迎您入住本酒店,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拨打服务电话,我将随时在线上等候为您服务。”   入住管家鞠了一躬,退了出去,替两人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内很温暖,晏双进来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都热烘烘的要出汗了。   套房大得望不到边,晏双站在门口,下巴埋在围巾里,低着头既不挪动也不说话。   交握的手掌心略微出了点汗。   纪遥放开了手。   晏双的手一下如失去了攀附的花枝般垂下。   “这里……”晏双声音很轻,似是鼓足了勇气,“很贵吧……”   纪遥没说话,先伸手帮晏双解了围巾,一圈一圈地将围巾解下,露出了尖尖的泛着淡淡粉色的下巴和细长的脖子。   “衣服脱了,”纪遥瞄了一眼晏双脖子上浮出的一点点汗,“小心感冒。”   晏双默默脱了风衣。   他手肘里挂着布料剪裁都堪称一流的风衣,浑身都散发着局促不安的气息,似是现在才想起私人飞机、豪车、豪华酒店都不是他省吃俭用从生活费里省下的那点钱能负担得起的。   纪遥也解了围巾,又牵了晏双的手。   “我一个人来,也是一样住一间,别多想。”   纪遥拉着晏双转进一个房间。   房间自然是又大又豪华,侧面是一扇玻璃门,玻璃门外延伸出去一个大露台,露台被挖空,做成了个露天的泳池,隔着玻璃,里头的温水在夕阳下散发着金粉一般的光泽,一股一股热气漂浮上来,在里头看着宛若仙境。   晏双轻轻“哇”了一声。   纪遥知道他应该会喜欢,道:“出去看看?”   晏双轻点了点头。   玻璃门一打开,屋外冷冽的空气迎面扑来,吸入肺腑,干净又清爽,晏双缩了一下,又马上被水池里散发的热气给治愈,肩膀舒展后深吸了一口气,“好舒服。”   露台的侧边还摆了一副秋千,在房间里头的时候并不显眼,人一出来,马上就很吸引人的眼球,晏双的眼珠子黏在上面,纪遥看出来了,道:“过去坐坐。”   晏双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吗?”   “我不坐。”   “那……”晏双恋恋不舍地看了秋千一眼,最终还是仰头望向了纪遥,“我也不坐了。”   他正被他全心全意地依赖着。   没有他,他寸步难行。   纪遥牵着晏双,沉默地走过泳池的边缘,白色的雾气在他们之间升腾。   晏双在秋千上坐下,纪遥站在他面前,被他牵着左手,片刻后,晏双又伸出了右手。   纪遥把右手也给了他。   晏双两只手都握着他的手,脸上这才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我们明天去看雪吗?”   “嗯,我已经安排好了。”   大家长的包揽作风。   人呢,为什么总是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晏双晃着纪遥的手,笑容柔顺,“纪遥,你也一起坐好不好?我一个人坐着,有点冷。”   藤蔓与树。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藤蔓是依附于参天大树才能获得生存的养分,可有些时候,反而是那树木离不开柔弱藤蔓的装饰。   这样他们才能炫耀他们的力量,满足他们的控制欲。   晏双缩在纪遥的怀里,轻轻荡着秋千,过了一会儿,他得寸进尺地拉了纪遥的手臂,让他环住自己的腰。   纪遥没有拒绝,很自然地将晏双搂得更紧了一点,用自己的后背为晏双挡风。   如果有人从背后看到坐在秋千上的两人,一定会认为这两人是亲密的情侣。   那样充满了保护欲的姿势,头颈靠得那样的近。   两人静静在秋千上晃了一会儿,晏双靠在纪遥肩头的脸庞忽然仰了起来。   纪遥原本目光放空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察觉到晏双的目光,他轻扭过了脸。   晏双大半个人都蜷在他怀里,两张脸靠得极近,上下只错开了一点儿,纪遥的脸上有他的影子,而他的脸上也有纪遥的影子。   两人的身影在地面倒映进了闪着碎光的水池。   夕阳先替他们的影子在水中接了个模模糊糊的吻。   晏双睫毛微颤了一下,他忽地靠近,在纪遥唇畔上轻轻一碰。   他像个机敏的小动物,从林叶间只探出一个头,又马上缩了回去,眼神缭乱试探地看向纪遥。   纪遥如俊美的雕像般一动不动,只是搂在晏双腰侧的手臂微微紧了紧。   忽然又是一下浅浅的亲吻。   依旧是单纯的嘴唇接触。   只不过这次比第一次稍久了一些,嘴唇柔软按压的触感更加鲜明。   纪遥仍旧没动,他没有言语,目光略微有些深沉地看着晏双,说不清是拒绝还是接受。   天边灰色的云层滚来,带来了一阵微风,白色的雾气也被吹乱,一股脑地往秋千架上飞去。   晏双轻舔了纪遥的嘴唇。   贵公子身上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味道,只有浅浅的他身上特有的那种橱窗里昂贵的香气。   他高高在上,价值不菲,吝啬作出任何回应,像由着宠物撒欢的主人般无动于衷。   纪遥垂着眼眸,看着眼镜后的眼睛慢慢红了一圈。   搂住腰身的手臂微微紧了紧。   这次是真的接吻了。   嘴唇张开,舌尖交缠,唾液吞咽。   晏双半个人都趴在了纪遥身上,手掌攀附着纪遥的肩膀,仰头艰难地迎合着纪遥的嘴唇。   冷风吹开了灼热的呼吸,飘散在两人的鼻尖。   晏双主动开始,也是晏双主动推开纪遥,扭头避开了纪遥的嘴唇,才结束了这个突如其来又气氛恰好的吻。   “对不起……”   晏双慌乱地跳下秋千,脚步飞快地离开了露台,他推开玻璃门,里头的帘子被露台的风吹动,哗啦啦争先恐后地从门缝里飘散出来,飞扬地遮住了纪遥的视线。   嘴唇上湿漉漉的。   舌尖轻舔过上颚。   仿佛仍然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热度和味道。   他的一条手臂还搭在秋千上,就像怀里的人仍未离开。   这是一个吻了。   毋庸置疑。   纪遥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人。   那个人竟然会是晏双。   这个认知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纪遥很快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玻璃门没关,冷风一直在往里吹,里头的温度很快就会降下来。   纪遥站起身,秋千在他身后吱呀摇晃了一下,他走进门里,将玻璃门锁好,回身扫了一圈,没看到晏双人,又出了房间在套房里找人。   套房太大,纪遥兜转了几个房间,在推开下一个房间门时,手上的力道已变得很重。   门敲在墙上“嘭”的一声,里头缩在沙发上的晏双一抖,抬起脸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又立即涨红了脸低下头。   人还在,纪遥就放心了。   他站在门口,沉默一会儿,道:“饿不饿?”   晏双缩成一团,一副没脸见他的样子装鸵鸟。   纪遥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他放下门把手上前,走到晏双面前,伸手揉了下晏双的头顶,“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滑雪。”   晏双还是不吭声。   在他头顶的掌心移开了。   片刻之后,耳边感受到了温热的呼吸。   “我没放在心上。”   冷淡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晏双从抱着的手臂中露出一只眼睛。   纪遥正半蹲着注视着他,目光清冷,刚才发生的吻看上去对他毫无影响。   晏双眼睛微微一红,埋在胳膊里瓮声瓮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   纪遥又伸手轻揉了揉他的头顶。   “我明明……不喜欢你的……”   眼眸微一闪动,揉头发的手顿住了。   “我真是太过分了,这样对自己的朋友……”   晏双说着,又要埋头自闭。   纪遥没给他机会,掰开了他团在一起的胳膊,牵住了他的手,淡淡道:“没关系。”   他只是还没从喜欢一个人的状态彻底走出来。   那只不过……是一种移情。   他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想吃什么?”   晏双下了沙发,轻声道:“你决定就好。”   他们走出套房,没走两步,晏双又开始道歉,他眉头紧锁,满脸歉疚,“对不起纪遥,刚才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你对我这么好,我还这样……”   纪遥停下了脚步,目光冷冽地射下。   晏双也停住了,他悄然咬住嘴唇,神色又懊恼又委屈。   在他低头时,下巴被两根手指轻抬起,他顺着惯性仰头,腰间缠上了一条手臂。   他们……又接吻了。   彼此都毫无抗拒。   舌尖甜蜜又紧密地贴紧。   分开时,两人的唇都添上了一点亮色。   晏双怯生生地看向纪遥,目光震惊又犹疑。   “现在扯平了,”纪遥放开手臂,重又牵了晏双的手,望向前方,“不要再说对不起。”   晏双果然不说话了,手指回握住纪遥的手,悄然插入纪遥的指缝,十指交扣。   “叮——”   电梯门打开。   一张混血般的俊美脸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晏双面前。   秦羽白——一个人的秦羽白。   晏双正牵着纪遥的手,在看到秦羽白的一瞬间,手微微松了松,被纪遥察觉到后立刻握得更紧。   电梯内的秦羽白目光顺下,冷淡地从两人交握的手中滑过,面无表情地从电梯内走出,他擦过晏双身侧,身上未散的寒气冷冽飘散。   “走吧。”   纪遥将晏双拉近身边。   晏双跟着纪遥进了电梯。   从头到尾,秦羽白没看晏双一眼。 第79章   不对劲。   晏双在电梯越想越觉得刚才的画面bug遍地。   秦羽白这虐恋达人上次都被他气病了,再见到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和纪遥还正牵着手呢。   秦羽白就算不给小纪揍一顿,高低眼神也得表达下震惊愤怒之类的情绪吧。   他的神情就像是……一早就知道晏双和纪遥住在这里了。   晏双脑海内先下了第一个判断:秦羽白跟踪他和纪遥。   他身边都没带上魏易尘。   魏易尘是他的管家,他的特助,如果是为公事,他不可能不带魏易尘。   他为私事而来,显然晏双就是他的私事。   秦羽白那个疯狗脾气,见到他和纪遥那样冷静淡漠,反而看上去有些刻意了。   渣攻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晏双果断下了第二个判断:秦羽白在憋大招。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晏双的思绪,也让他感觉到了纪遥握他的手有多用力。   哦哦,太沉迷工作,又给小纪整不开心了。   都是工作对象,他怎么会厚此薄彼呢?   晏双也回握了一下纪遥的手,“等会我可以吃点甜的吗?”   纪遥神色微松,“只要你晚上记得刷牙。”   酒店自带的餐厅专门给像纪遥这样的客人留了位置。   两人用了一顿不错的晚餐,晏双在饭桌上很有活力,说了很多话,纪遥静静聆听,偶有回应,不过脸色一直淡淡的。   晏双本来是那样沉默又安静,见到秦羽白后,忽然就变得活泼了起来。   就像是故意做给他看,证明他没受到影响一般。   晏双越是这样,纪遥心里就越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快。   轻轻将刀叉放下,纪遥淡淡道:“喝点水。”   晏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手足无措了一下,伸手拿了一边的清水杯子,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很低,“我……是不是太吵了?”   餐厅里本就没多少人,彼此都坐得很远,唯有演奏的乐声很清晰。   “不是。”纪遥强压下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的情绪是不正确的。   晏双看到秦羽白,心里产生波澜是一定的事。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纪遥很努力地去说服自己,语气略显生硬道:“好吃吗?”   “好吃。”   晏双也终于低落了下去。   吃了饭,纪遥带着晏双回房间休息。   两人去吃饭前手拉着手很亲密,从餐厅回来依旧是手拉着手,气氛却说不出的僵硬。   “我去洗澡。”晏双说着,率先放开了纪遥的手。   纪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掌心里空空荡荡的。   有点不习惯。   晏双在大浴缸里洗泡泡浴的时候,继续思考秦羽白会憋什么大招,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绑票。   原著里几个渣攻除了盛光明之外,人均法外狂徒。   秦羽白的作风一项简单粗暴。   绑票很符合他的人设。   地点是国外,他们又都住在一层,天时地利齐活了。   秦羽白故意对他不理不睬的,就是想把他绑票以后好洗脱嫌疑。   晏双认为自己分析得很对,在心里默默给秦羽白加了个油,来吧,绑架他,囚禁他,然后狠狠把剧情线和感情线全刷满!   晏双洗完澡出来,满脑子都是小黑屋的剧情,走路都有点飘。   一路飘回房间,晏双设了个三个小时后的闹钟,三小时后,他就爬起来抱着枕头去纪遥的房间敲门,然后可怜巴巴地说他睡不着,今晚先给小纪普及一下知识,以便来日实践。   晏双一向有秒睡的技能,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但他没睡一会儿,就感觉到屋内有了不寻常的动静。   晏双忍住眼皮下的眼睛不动。   他下午在露台的时候就发现两个套间的露台离得很近,中间不过一米的距离。   要是秦羽白狠一狠心,化身蜘蛛侠,那也是有可能过来把他掳走的。   这毕竟是古早文。   带点玄幻色彩也能理解。   毕竟戚斐云都开挂了,秦羽白也开一下,很公平的。   给小纪也开个吧。   他看小纪脾气也挺大的,承受能力不比秦羽白好多少,他怕以后小纪会被他气死。   晏双想着,鼻尖忽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糟糕,不是蜘蛛侠。   是小纪。   晏双心里盘算了一下他顶多在房间里躺了一个小时,纪遥居然来看他了?这……那他怎么能睡那么死?!   晏双身体比脑子的反应都快,眼皮下的眼珠来回转动,眉毛也发皱了,嘴唇微动,迷迷糊糊地说着呓语。   “醒醒。”   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晏双又继续演了一会儿,直到纪遥的声音提高后,他才一下睁开眼睛,还没看清黑暗中的人影,晏双已经扑了上去,“纪遥——”   怀里的人正在发抖,声音里也全是恐惧。   纪遥早就发现了。   晏双无法一个人入睡。   他伸了手,轻揉着晏双的发顶,直到晏双的呼吸逐渐平稳后才解释道:“我没有嫌你吵。”   晏双默默不语,只紧抱住了纪遥。   房间里漆黑一片,不干点坏事就太可惜了。   晏双心想都亲过两次了,他就不铺垫酝酿了。   从梦魇中惊醒,他急需安慰,相当的合情合理。   晏双手臂松了一点,微微往后一仰,在黑暗中去找寻纪遥的两片嘴唇。   黑夜掩藏一切,那些说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东西都可以暂时抛诸脑后,就将这一切交给黑夜来裁决。   纪遥没有推开晏双,甚至在晏双伸手去撩他的衬衣下摆时,依旧一动不动。   晏双在解他的衬衣扣子,他的手指正在发抖,半天也解不开一颗扣子。   视线逐渐侍应了黑暗,纪遥看得很分明,晏双脸上的表情就像梦游一般。   他在饮鸩止渴。   明知道是错的,却只想求得一时的安慰。   可他还是清醒的。   纪遥伸手攥住了晏双的手腕。   一下,晏双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般一动不动。   “睡吧。”   “我陪着你。”   晏双的手腕又开始发抖。   他一下又靠进了纪遥怀里,语气颤抖道:“纪遥……”   纪遥揉了揉他的软发,轻轻地把人放下,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想。”   晏双躺着,纪遥握着他的手,他轻拍着晏双的手背,力道温柔又有存在感。   “闭上眼睛。”   “明天我带你去看雪。”   雪没有看成。   晏双是在大堂的洗手间被人迷晕的。   本来纪遥和他寸步不离,可他偏作出一副羞涩的模样,要纪遥在外面等他。   不然那暗中跟着他的人哪有机会下手啊?!   口鼻被手帕蒙住的时候,晏双连装反抗的戏份都没刷,干脆利落地就晕了过去。   秦大蛋,真是永远都值得信任的走任务机器。   晏双美美地想:希望他醒来的时候手上能戴上小秦送给他的限量版金属制品。   晏双是在一张床上醒来的。   Ok,符合他的预设。   尽管意识清醒了,可他浑身还是完全提不起劲,全然失去了对全身上下肌肉的控制,连眼睛都睁不开。   Ok,也差不多。   接下来发生的剧情应该就是要锁章的剧情了吧?   晏双内心不由产生了愉悦之情。   小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让他检验一下有没有进步吧。   “他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   小秦,我醒着呢!   嗯,不过他在跟谁说话啊?   “已经醒了。”   晏双在听到熟悉的磁性声音时,差点没浑身起鸡皮疙瘩。   戚斐云?!   等等,他的确是来瑞士想在戚斐云面前刷刷存在感,刺激刺激医生,但为什么秦羽白会和戚斐云在一起?   天哪,3p是违规的啊!铁子们!   在车上的时候,戚斐云几乎已经用自己冷漠的态度拒绝了他的导师。   而他的导师却忽然激动了起来。   “戚,这是给人带来幸福的事业!”   “人类是需要信念的动物。”   “有些人失去了信念,所以他们过得动荡又痛苦。”   “我们必须将信念还给他们。”   “当年你拒绝为布朗太太催眠让他忘记丧子之痛,我很沉痛地告诉你,布朗太太已经过世了。”   “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们正在做的是对的事情。”   “虚假的美好也比冷酷的现实更好,不是吗?”   戚斐云静静听完了他导师激动的慷慨陈词。   “老师,”他转过脸,目光冷冽,“别试图对我种下暗示。”   史密斯博士收起了慷慨激昂的模样,逐渐归为平静,面露赞赏,“戚,我早说过,你是天才是神明,是最好中的最好。”   “好吧,你拒绝,我很难过,不过也不得不接受,”老人轻叹了口气,“那么我只能启动备用方案,你知道的,天才难寻,庸才遍地,也总能起到一些不算太糟的效果。”   “放松。”   声音如密密的海水向他涌来。   “你现在很累……”   晏双听到这里,先是:?,马上就:!   秦羽白……   真想不到啊……   浓眉大眼的还搞这种花样……   不愧是你,剧情积极分子,专注抢刷别人的剧情一百年!   如果不是晏双现在浑身发软,他真想跳起来抱着秦羽白亲一口,没有他,他的退休事业进度怎么会走得这么快?!   戚斐云的能力在书中是挂比,对晏双来说却只是单纯的听觉盛宴。   他听着戚斐云引导他将所有的记忆全部装入一个盒子里。   “将盒子里所有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扔出去。”   晏双:好的,他现在已经失忆了!   “你从小生活在你大哥秦羽白的身边。”   晏双:哇靠,小秦连小纪的戏份也包圆了?   “你崇拜他,依恋他。”   晏双:是挺崇拜的,牛逼死他了。   “成年以后,你爱上了他,与他成为情侣。”   晏双:……行吧。   “你对他矢志不渝,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晏双:差不多得了。   “好了,现在把盒子里的东西全都装好,记住,别落下那棵……桂花树。” 第80章   晏双睁开眼睛,看到了秦羽白比先前要更瘦削一些的脸,他神色中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对晏双露出了一个试探性的温柔笑容,“怎么,头还晕呢?”   晏双定定地看着他。   秦羽白被他看得脸色都快绷不住时,晏双才微微笑了一下,“大哥。”   在听到晏双那一声大哥时,秦羽白浑身都松弛了下来,伸手在晏双的额发上轻抹了一把,“吓大哥呢。”   晏双:草,小秦入戏好快,他不能输。   晏双一下抱住了秦羽白的腰,依恋地拱了拱,“头疼死了。”   再次被这个人抱住的感觉好得足以让秦羽白忘记这段时间所有的痛苦与不甘。   飘然的愉悦感充盈胸膛。   秦羽白注视着这张充满依恋的脸,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作出这一步选择并不是一时冲动。   相反,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决定走这一步险棋。   开始如何开始已经不重要了,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再去细究也没有任何意义,已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存在在那里,重要的是,他该如何继续和晏双走下去。   过度沉溺于过去的错误,只能导致在未来再次错失良机。   多年以前,他没有狠下心,他相信了所谓人自身的力量,他以为他能帮着秦卿走出阴影。   事实是,他失败了。   不美好的过去还是全部抹除的好。   晏双一直长在他身边,受他宠爱的长大,他的生活毫无阴霾,他们之间毫无痛楚。   这多美好。   就当一切从头来过。   “叫你少穿衣服,”秦羽白用力握了下晏双的手,他语气温和,略带责备,“看样子是着凉了,这下要有苦头吃了。”   “没事,就是头疼,”晏双仰起脸,“你说了今天要带我去看雪的。”   秦羽白不动声色道:“你现在不舒服,以后再说吧。”   晏双还要再说什么,秦羽白已经松开了手,俯身在他头顶轻轻一吻,“公司临时有事,你先休息一会儿,下午我们一起回国,下次再来玩,好不好?”   “好吧……”晏双面露失望,但还是乖乖地应承了。   他躺回床上,乌发蓬松,面容白皙,脸上的神情驯服而又温顺,一切的一切都是秦羽白梦寐以求的。   他做过错误的决定,不过他很庆幸,最终还是走回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秦羽白出了房间,关上门,立刻去到隔壁。   戚斐云正端着一杯咖啡,凝望着窗外黑沉沉的云层。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看着仿佛要下雨或是下雪,可一直强撑着没有下,阴沉到了今天。   门打开,他循声望去,见到秦羽白后,放下咖啡杯站了起来。   面对施展了绝技的医生,秦羽白也不由拜服,很客气道:“戚医生,多谢你,酬劳我已经交给你的老师,你们师徒自便。”   戚斐云沉默片刻后道:“这段时间他的记忆会出现短暂的混乱,这是正常的反应,请秦先生不要试图纠正他。”   在催眠前,戚斐云就已经和秦羽白交流过了。   “人的大脑是一座迷宫,铲除之后重建可能会对他的潜意识造成巨大的伤害,通俗来说,他也许会变成傻子,这样的后果,秦先生能承担吗?”   “不,我不希望他变成那样。”   “那么我只能采取另一种覆盖记忆的方式。”   “什么意思?”   “他会将所有的亲密与依恋都向你投射,记忆中的主人公都会变成你,当然,没有痛苦,只留下美好。”   戚斐云果然能力不凡。   醒来后晏双说他说过要带他去看雪。   但秦羽白分明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应当是纪遥的承诺。   这不过是小事。   既然自己选择了接受,秦羽白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晏双不过是对纪遥产生了那么一点失恋后的依赖。   说到底也都是因为他。   而且,从今天起,晏双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他一个人了。   他们已经重新开始,他应该向前看,晏双很快就会从短暂的混乱中走向正轨。   “我明白,”秦羽白沉着道,“这件事,我希望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这一点,秦先生可以放心。”   史密斯博士在这方面也不是只接他一单,秦羽白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就是戚斐云竟然也是华人让他略有不安。   他问了戚斐云最后所说的“桂花树”是什么意思,戚斐云告诉他这相当于一扇门,将整个迷宫都锁住,如果没有那扇门,晏双的头脑会陷入新旧记忆的混乱冲突之中。   秦羽白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保持了警惕。   戚斐云是华人也好,一旦晏双出了什么问题,也方便找他解决。   秦羽白派人送了戚斐云出去,回到晏双的房间,轻敲了门,和晏双说了几句话就要带晏双走。   “公司出了什么大事了?这么急?”晏双边说边穿鞋,还打了个哈欠。   催眠时间漫长,他的大脑就像戚斐云所说的留下一层新的烙印,自然而然就会精神萎靡不振,秦羽白看了心疼,将他搂在怀里,在额头浅浅亲了一下,“不算什么大事。”   晏双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道:“那些人真是越老越坏,大哥,你跟他们客气什么。”   秦羽白脚步微微一顿,心头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暖意。   这就是他想要的。   一个眼里只有他的人。   秦羽白搂着晏双出了房间,晏双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酒店了,看样子似乎是个庄园。   国内有个屁事,晏双猜测秦羽白这么急着走,是怕纪遥追上来,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回到国内,将人放在秦宅,秦羽白才能真正安心下来。   晏双没有任何异议地由着秦羽白搂着他走。   回国好,回国麻利地走剧情。   天空中云层翻滚,阴沉沉的灰,晏双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干脆就拉起了秦羽白的胳膊。   秦羽白冷不丁地被他拉起胳膊,却见晏双盯着他的表,道:“这都快1点了。”   他和纪遥是早上9点出的套房,现在都过去快4个小时了。   “怎么了?”秦羽白道。   晏双放下他的胳膊,笑了一下,“有点饿。”   秦羽白握了握他的掌心,“等会儿飞机上吃。”   酒店里的纪遥面色黑沉,听着酒店的负责人不住致歉,解释着他们已经翻过所有监控录像,实在是没找到人的踪影。   “纪先生,我们推测人可能是从洗手间的后窗离开的。”   负责人谨慎地用了“离开”这个词,而不是逃跑。   纪遥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目光深深地凝了他一眼。   负责人顿时被那一眼看得透心凉,不敢再说话了。   其实纪遥在洗手间外久等不到人,进去找人发现人不见时的那一刻已是五内俱焚,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依旧不见人影,他表面看着平静无波,实际急得已经快要发疯。   内心直白又强烈地指向了一个人——秦羽白。   酒店的负责人是怎么也不肯说出另一位客人的行踪。   纪遥不言不语地坐在酒店贵宾室的沙发上,酒店的人站了一圈围着他,个个恭敬礼貌,又个个守口如瓶。   他的胸膛像翻起一股海浪,冰凉之感反复涌来又散去。   他是茫茫大海里的一块礁石,强烈的孤独感蔓延向他全身,更强烈的却是……无助……   “遥遥。”   “妈妈舍不得你。”   “你愿不愿意跟妈妈一起死?”   他看着那双温柔又绝望的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走出了他的视线。   从此,他就没有妈妈了。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紧,他拿起了电话。   “是我。”   电话那一头发出侍女惊喜的声音,“少爷,天哪,您怎么打电话来了……”   “父亲在吗?”   纪遥打断道。   “先生在书房,您稍等。”   纪遥手拿着手机,在酒店众人的注视下犹如一座失去了光彩和生命力的雕像。   片刻之后,电话那头响起了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什么事?”   “我现在在日内瓦的合里兰斯酒店,晏双人不见了,我需要帮助。”   纪文嵩侧耳静静听着佣人拿着的听筒里传来的他儿子的声音。   沉稳、平和、洗尽了浮躁,语气里没有一丝不甘,连向父亲低头求助的耻辱也无。   他吞尽了所有的情绪,表现出来的只有毫无感情的四平八稳。   纪文嵩手上正在写字,笔尖吸饱了墨立刻就要坠落,他没作停顿,立即先下了笔,一笔下去,锋芒毕露,面上神色淡淡,边写边道:“你等着,我马上叫人来帮你……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推断?”   “我在酒店碰上了秦羽白,我怀疑他把人掳走了。”   “哦,有可能,秦家这小子是有点疯劲,”纪文嵩写完一笔,慢条斯理道,“找着人之后,好好商量,也不是什么大事,别伤了和气。”   “嗯。”   “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   电话挂断,酒店里的负责人只觉沙发上坐着的人身上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惨烈之感,他目光平视着前方,单手搁置在沙发的一侧,手指微微弯曲,脸色沉静得令他们都有些害怕。   不过十分钟后,贵宾室的门被敲响,来的竟然是当地警局的负责人,身边还跟着个西装革履的亚洲脸孔,警局的负责人与惊慌失措的酒店人员交涉。   亚洲脸孔的人过来与纪遥打了招呼,“少爷,先生派我来供您差遣。”   纪遥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片刻后,酒店的负责人流着冷汗过来了,“和您住在同一层的客人在您的朋友失踪之前已经退房离开了,我们无权追问客人的去向,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警局的负责人道:“先生,我们已经调动所有可查看的监控去尽力找寻那位秦先生的去向。”   “去机场,”纪遥冷道,“所有的机场全部派人守着,包括私人飞机能起飞的场所。”   “好的,少爷,我马上去办。”   等所有人都忙开后,纪遥仍静坐在贵宾室,面前的壁炉正在熊熊燃烧,火苗在他的眼中跳跃着,窜出一道道妖冶的影子。   权力。   他必须拥有权力。   否则,他什么也保护不了。   窗外似乎传来了惊呼声,纪遥敏锐地扭过脸。   ——下雪了。 第81章   飞机没能起飞。   突然的大雪让驾驶员无能为力,“先生,这雪会越来越大,太危险了。”   秦羽白眉头拧得死紧,倒是他身边的晏双笑了,他晃了晃秦羽白的手,道:“下雪了,我们终于一起看到雪了。”   秦羽白看了一眼满脸欢喜的晏双。   他果然什么都忘记了。   双眼清澈又明亮,所有的痛苦与悲伤都过去了,只留下一个从未受过伤害的纯真的晏双。   秦羽白心情平静下来,轻抚了下他的脸孔,低头与他碰着额头,“想吃什么?”   晏双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菜。   秦羽白听他如数家珍一般地报菜名,从未见过的鲜活肆意。   晏双说了一半,嘴唇就被压住了。   晏双毫不迟疑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回吻。   他的舌头活泼又顽皮,带着故意嬉戏的意味,如一尾灵活的小鱼,让人忍不住产生愉悦的心情。   秦羽白重重吻了他的唇畔,“走,先回去吃饭。”   雪下得很快,秦羽白带着晏双再回到庄园时,庄园里的绿植上都已经覆盖了浅浅的一层白雪。   晏双一下车就开心地晃秦羽白的手,“大哥,我要玩雪!”   秦羽白微笑着不动,任他晃他的手,沉稳道:“先吃饭。”   身后的随从接了电话过来,靠在秦羽白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秦羽白脸色不变,“不用管他,让他来。”   “什么?”晏双追问道。   秦羽白低下头。   雪花匆匆飞下,眨眼就化成了水汽,挂在浓密的眼睫上,被那张明媚的脸一笑就没了影踪。   “你同学要来找你玩。”   秦羽白边说边拉着晏双进屋。   “同学?哪个同学?”   “纪遥,还记得吗?”秦羽白语气淡淡道。   原著里戚斐云的能力逆天,他能够直接改造一个人的全部记忆和认知,所有已发生的事都仍然存在于脑海中,但将全部改头换面,烙上他想烙上的印记。   经过戚斐云的催眠,他的记忆里应该依然存在纪遥这个人。   但就像原著里晏双被催眠洗脑后,将对秦羽白和纪遥曾产生过的爱全部都投射在了戚斐云身上一样。   现在,他所有对纪遥的感情也会转移到秦羽白身上。   晏双装作思考模样,皱了皱眉,道:“好像有这个人吧,我跟他不熟啊。”   房门打开,温暖的气息涌出,秦羽白淡漠道:“既然不熟,那等会就打发他走好了。”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很快连庭院里都堆积了一层不薄的雪。   晏双吃了饭,站在落地窗前观看庭院里的雪越积越厚,回头看向坐在壁炉前的秦羽白,“大哥,我能出去玩了吗?”   秦羽白喝了一口冰凉的酒,“等雪停了,这样出去,弄湿了会着凉。”   晏双面露不悦,却没有反驳秦羽白的意思,只悻悻地转过脸,趴在落地窗前专注地看着外头的庭院。   外面已经逐渐被白色覆盖,秦羽白的这座庄园比国内的要小很多,从落地窗最边缘的地方能看到门口的铁门正对着一条被白雪覆盖的道路。   突如其来的大雪令本就空旷的街道变得愈加空荡。   “大哥——”晏双忽然兴奋道,“有车来了。”   他回头看向秦羽白。   秦羽白随意地坐在沙发里,左腿翘在右腿上方,单手靠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身侧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映照在他的酒杯里。   秦羽白淡淡一笑,“过来。”   晏双脚步轻快地过去,双手撑在沙发上,像只雪地里跑出来的小狐狸,双眼晶亮,“是不是我同学来了?”   “有可能。”   秦羽白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上来。”   晏双微一犹豫,“让同学看见不好。”   他这么说着,却还是乖顺地坐在了秦羽白的大腿上,双手自然地搂住了秦羽白的脖子,一双大眼睛里闪着依恋的光。   “没关系,”秦羽白单手搂住他,“我们本来就是恋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晏双闻言,脸色微红地低下了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他又不熟,多不好意思呀。”   头顶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和冰块撞击的细碎声。   片刻后,他的下巴被抬起,嘴唇被微凉的唇覆盖住,冰冷的酒液顺着舌尖传递到了他的口中,屏蔽痛觉的他甚至感觉不到酒液的辛辣,只有醇厚的香气在唇齿间残留。   秦羽白亲完他后,捏了捏他的下巴,“喝点酒,壮壮胆。”   晏双心想喝酒壮胆的人是他吧。   说秦羽白怕纪遥那不可能,秦羽白怕的是晏双到底会不会想起来。   晏双:放心吧铁子,小纪,谁啊,真不熟。   落地窗外,黑色的车辆已经停在了铁门口。   门口的仆人过来报告,“先生,有客人来了。”   秦羽白抬手,将杯子里残留的酒液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酒杯在桌面发出“啪”的一声,他道:“让他进来。”   仆人打开大门,纪遥卷着一身风雪走入屋内,他的脚步很急,没等佣人引路,已经直直地走向沙发。   三面的环形沙发从进门的侧面只能看到两个人坐在一起,纪遥走到正面时,脚步忽然顿住。   晏双坐在秦羽白的怀里,正在用手指拨弄着秦羽白衬衣的一粒纽扣。   秦羽白伸手团住他的手,“同学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   他微低着头,对晏双说话的语气亲昵又宠爱。   晏双抬起脸,他看到了纪遥。   纪遥穿着他们那件同色的风衣,没有围围巾,耳朵冻得微微有点红,嘴唇里呼出白色的雾气,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晏双发现他现在有点看不懂纪遥的眼神了。   又长大了啊。   “你好,好巧啊,你也来瑞士玩。”   纪遥瞳孔猛地一缩。   面前的人的确是晏双,他长着晏双的脸,拥有晏双的声音,说话的情态语气也是晏双的,只是他话语里的内容和对他的态度是如此疏离又陌生。   晏双跟他打完招呼后,似乎是害羞了,脸色一下红了,转身就埋入秦羽白的肩膀,紧紧抱着秦羽白,小声道:“好尴尬啊,你快赶他走。”   秦羽白轻拍着他的背,嘴角勾起笑容,目光冷嘲地望向纪遥,口中温柔道:“你先上去。”   晏双从秦羽白身上下来,兔子一般窜上了楼。   从始至终,纪遥没说一个字,脸上表情也没有一丝波动。   等晏双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后,他才看向秦羽白,冷硬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秦羽白没感觉到纪遥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怒气,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又倒了半杯酒,轻抿了一口,道:“你这样,倒是有点你父亲的样子了。”   纪遥仍旧没有被激怒。   “他不认识我了,”纪遥平静道,“也不记得是我带他来的瑞士。”   “看雪为什么要到瑞士,”秦羽白轻翘起脚尖,饶有兴致道,“以你的血统,你应该更喜欢富士山。”   纪遥:“你这样对他,是因为他长得像秦卿?”   气氛一瞬凝住。   这是唯有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即使是纪遥在拿晏国富出来攻击他的时候,两人也默契地忽略了这一点。   秦羽白拿捏死了纪遥不可能提这件事。   他没想到纪遥竟然就这么说了。   “你呢?”秦羽白很快冷静了下来,“你又为什么对他另眼相看?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又当他是什么?”   两人目光争锋相对,将共同的软肋全摆在了台面上互相捅刀子。   换了从前,纪遥或许会动手,也或许会放狠话发泄,但今天他什么都没做,他伸手轻拍了拍衣襟上的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水渍,淡漠地转身,却是直接上了楼。   秦羽白微微一愣,立刻放了酒杯跟了上去。   晏双正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   他的身影单薄而纤长,在圆拱形的窗前如虔诚祈祷的信徒。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过脸,身后漫天大雪,他神色疑惑,“你怎么上来了?”   纪遥看着他身后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和眼中的防备,沉默若海。   马上,晏双的眼睛亮了,他招了招手,“大哥,快来一起看雪。”   秦羽白匀了呼吸,走过纪遥身侧,笑着来到晏双身边,晏双立即就去拉他的手,他双手都拉到秦羽白的手,脸上的表情才安心下来,侧过脸避着纪遥的目光,才对秦羽白道:“他怎么还不走?”   走廊里太安静,他的声音虽压得低,却还是准确无误低落到了纪遥的耳中。   他看着秦羽白亲了一下晏双的侧脸,漫不经心道:“他马上就走了,大哥陪你看雪。”   “我还想滑雪。”   “大哥,你会滑雪吗?”   “会,到时候我教你。”   “好想去雪山看看啊……”   晏双边说边将脸埋进秦羽白的肩膀,“烦死了,他怎么就站在那一直看……”   秦羽白转过脸,他笑着看向纪遥。   风水轮流转,今天晏双终于站在了他的身边,那滋味……即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觉得值得。   “纪遥,我就不送了。”   纪遥没走,他缓步上前,随着他的靠近,晏双也动了,他躲到了秦羽白的身后。   “晏双,”纪遥道,“我是你的朋友。”   晏双只从秦羽白的肩头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污垢,只是对纪遥,全然的陌生。   “秦羽白,他根本不爱你,他只是在利用你。”   他话音落下,晏双连眼睛都缩下去了,他伸出一条手臂,语气颤抖中带着尖锐,“你走,我讨厌你,你走!”   尾音尖利得晏双和秦羽白同时皱起了眉。   秦羽白警告地看了纪遥一眼,回身将晏双抱在怀里,“好了,宝贝,别怕,他喝醉了,在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好了好了,别哭了……”   “滚出去——”秦羽白回头对纪遥怒视,“这里不欢迎你。”   “对,滚出去!”   埋在秦羽白怀里的晏双抬起了脸。   他果然哭了,脸上两三道泪痕,愤怒盈满了他的双眼。   “谁跟你是朋友!”   庭院里仍在下雪,纪遥走出几步,便觉浑身都湿透了,冰冷的雪水顺着脖颈滑落入他的胸膛,水渍冷得像蛇信。   他站在庭院回身仰头。   二楼的玻璃窗反射着白色的光,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嗯。”   他没有食言,他陪他看了雪。   纪遥扭过脸,大步流星地走向路边停着的黑色车辆。   冰冷的温度随着纪遥进入车内,后座的人道:“少爷,人没带回来?”   纪遥“嗯”了一声。   身边的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只好追问道:“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闭嘴。”   身边的人一愣,却见年轻的少爷轻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需要你闭嘴。”   车内顿时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他好似穿越时空,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从东京来到瑞士的“东亚杂种”也是这样的眼神。   就好像……他们对某样东西不惜代价,志在必得。 第82章   雪下了一夜,在早晨终于停了。   秦羽白立刻带晏双上了飞机回国。   晏双看着窗户外的云层发呆。   落在一侧的手被轻轻抓住,歉疚的声音传到耳边,“下次等我把工作安排好了,再带你出来滑雪,好吗?”   晏双:呵呵,下次,梦里的下次。   “没关系,”晏双扭过脸,满脸的善解人意,“大哥工作重要,我明白。”   秦羽白轻捏了下他的手,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不担心纪遥会查出什么,事情他做得滴水不漏,就算纪遥大概猜到了问题的所在也没有办法。   木已成舟,晏双已经是他的了。   剩下的,就只有让一切都回到正轨,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前进下去。   回到国内,飞机落地,来接机的是魏易尘和公司的几位秘书。   秦羽白的工作本就多得要命,他硬生生抽出了几天时间将晏双带回,这下更是将工作堆积成山,一下飞机,就先接过了魏易尘手里的文件看。   魏易尘边走边交待这两天公司里发生的事,余光在秦羽白身侧的晏双不经意地扫过。   晏双的手正挂在秦羽白的胳膊上,脚步跟随,看上去乖巧又安静。   “好,知道了,”秦羽白合上文件,在魏易尘去拉车门前,亲自打开了车门,对挽着他手的晏双道:“小心头顶。”   晏双“嗯”了一声,在秦羽白的手臂保护下先钻入了车内,目光一直注视着秦羽白上了车。   魏易尘关上车门,迈向前座。   后头在说话。   晏双的声音很轻,压得低低的,一阵一阵轻微的笑声传来,那种不自觉的亲昵气氛传到前座,暖融融的,散了初秋的凉。   魏易尘坐得四平八稳,心里也同样平静无波,他只好奇一件事:晏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晏双叫秦羽白——“大哥”。   语气温柔缱绻。   后视镜里透着后头的情形。   晏双半个人都靠在秦羽白的怀里,手指抠了衬衣扣子,又把扣子费劲地重新塞回去,来回这样折腾着玩。   “怎么添了这么个新爱好?”秦羽白笑道   晏双笑而不语,只用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他。   秦羽白看到他那样的目光心里就很受用,捏着晏双的手低头温柔地亲了一下。   车到秦宅,魏易尘出来开了车门,秦羽把下车后向车内伸手,晏双却没有把手给他,“你抱我下车。”   秦羽白微微一怔,又很快适应,弯腰俯身,边去抱他边道:“越活越回去了。”   晏双由他抱起,眯着眼睛又玩他的那一粒扣子,语气略带骄纵,“又不是没抱过我,”又用力扯了下手中的扣子,“不敢让他们看见?”   秦羽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抱着人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还把人向上抛了抛,“我怕什么。”   司机下车,见管家怔怔站在车旁,小声道:“魏管家,怎么了?”   他喊了两遍,管家才回过神,神情冷淡,“没什么。”   工作已经全堆在了书房,秦羽白衣服都没换就开始了工作。   一直到了深夜,堆积的工作总算处理完毕,秦羽白派人送走了秘书,对魏易尘道:“这两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是留在公司勉强看护而已。”管家并不居功,对雇主轻一点头。   “我让你看的公寓看好了吗?”   “已经选择了几处符合要求的。”   “我看看。”   在结束了相当漫长的工作后,秦羽白坐在书桌前仔仔细细地翻看文件夹,从地段到卧室的朝向和采光都看得很仔细。   最后,他选定了一处。   “这里。”   魏易尘过去看了一眼,是他所挑选的几处备选公寓中综合得分最高也是最昂贵的。   因为地段极其的优越,每平方米的单价已经到了本市地产的天花板。   “好的,我明天就去办妥。”   “不用公司的名义,”秦羽白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就买在晏双名下。”   合上文件夹的动作顿了顿,“好的。”   “放弃领养的协议,那个赌鬼签了没有?”   “已经签了。”   “嗯,”秦羽白微顿了顿,“这件事你去办,不要通过或者惊动晏双,如果程序上遇到困难就向我报告。”   “是。”   秦羽白离开了书房,魏易尘仍然站在原地,有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感在他心中弥漫。   秦羽白去的是瑞士。   因为纪遥带着晏双去了瑞士。   这当然说得通。   以他对这位雇主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就那么放走他看中的人的,去抢人合情合理。   人竟然带回来了……在公司里都闹到了那种地步……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起回来了。   这也有可能说得通。   谁知道晏双又想玩什么游戏了呢?   他记得晏双说过,对秦羽白,他还“差一点”。   奇怪的是,两人之间太过风平浪静。   秦羽白让他做的事情:买公寓,替晏双和养父断绝关系,这两件事,一是为晏双安身,二是为晏双立命。   这两件事纪家那个纯情的大少爷来做倒还算合理。   秦羽白是不可能做亏本买卖的。   除非他极其地确定,即使他给了晏双安身立命的本钱,晏双也不会离开他。   魏易尘轻皱了皱眉,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雇主愚蠢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不知道晏双的真面目,以晏双在秦羽白面前展露的倔强面貌,秦羽白也不该这么大意的。   魏易尘推开书房的门,听到走廊里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他回过脸,主卧门口,晏双正站在秦羽白面前,他穿着宽松的睡衣,抱着秦羽白的腰,仰头轻啄了一下他的唇。   秦羽白伸手撩开他又略微长了一点的额发,“饿了?”   “我不饿,”晏双下巴垫在秦羽白的胸膛上,“我怕你饿。”   “回来以后你就一直在忙,都没时间吃东西。”   秦羽白早已习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工作起来也从不去管胃这个器官发出的任何信号,往往是饿过头也不觉得饥饿,倒头就睡,等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胃疼才想起前一天晚上没吃晚饭。   他习惯了的。   刚走进卧室却被人一下一下地推出去,撒着娇的要叫他陪他一起吃夜宵。   秦羽白轻抚了晏双的脸,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好,一起吃夜宵。”   他该养成新的习惯了。   两人相携着下楼。   魏易尘站在暗处,宛若鬼影。   楼下漆黑一片,秦羽白要开灯,被晏双拦住,“偷偷摸摸的才好玩。”   秦羽白失笑,“哪里好玩?”   “有种偷吃的刺激感,你不觉得吗?”晏双抱着他的手臂,黑暗中的眼睛亮晶晶的,秦羽白倒不知道他还有这样调皮的一面,于是压低了声音,“是这样吗?”   晏双噗嗤一笑,随即又“嘘”了一下,“小心,别被他们抓到了。”   他们牵着手,掌心里温热地出了一点汗,秦羽白配合着晏双,脚步轻轻,小心翼翼地陪他溜进厨房。   厨房里干净无垢,佣人们收拾得齐整,偌大的大理石台面上空旷又整洁。   秦羽白还在扮演“偷吃”的角色,小声道:“没东西吃,怎么办?”   “看我的。”   晏双准确无误地打开了一个隐藏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了面包,对着秦羽白微晃了晃,“当当——”   “你怎么知道这里藏了东西?”秦羽白饶有兴致道,连他这主人都不知道。   晏双轻轻地撕开面包的塑料包装,答非所问道:“这些都是厨房里的佣人拿来充饥的。”   他先咬了一口,笑了一下,“挺香的,你也来一口。”   秦羽白第一次在工作后吃夜宵,吃的却只是速食的面包,面包体很扎实,进入口中,淀粉最原始的甜味迅速地在味蕾中扩散。   很朴素的味道。   几乎连好吃也算不上。   秦羽白定定地看着黑暗中秀美的轮廓,忽地搂住晏双的腰,深深吻住。   晏双愣了一瞬,很快地回吻了过去。   甜味弥漫,一吻结束,秦羽白仍旧恋恋不舍。   庸俗的说,他从这速食面包中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味道。   就这样吧,他会对晏双很好,从前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往事不可追,他们的未来一定会很好、很好。   “还要吃吗?”   “嗯。”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个面包,晏双噎得敲胸口,笑道:“太干了。”   秦羽白脸上只有笑容,温柔地注视着晏双此刻的模样。   晏双从秦羽白的表情和后台的感情线都看得出来,此时的秦羽白非常的满足。   比原著中对应的晏双心甘情愿做他的恋人时还要满足。   这是他已经失去了,又千辛万苦费了心思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他们经历了分分合合,现在所拥有的才更加珍贵。   晏双笑着,又去拨弄秦羽白领口的扣子。   秦羽白任他解开了扣子,在他要扣上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深深地与他对视,流动着的信息一目了然。   晏双微笑了一下,却是抽出了手腕,又转向料理台,道:“再煮杯牛奶吧,太干了,我想喝牛奶。”   腰被手臂揽过去,后背靠上了大理石台,秦羽白紧压着他,身体和他贴在一起,目光有如实质般地抚摸过晏双的额头、眼睛、鼻子,最后落到他的嘴唇上,声音低沉,“你确定?”   “嗯,上次你给我煮的牛奶很好喝,”晏双勾住他的脖子,看着秦羽白微僵的脸色,笑靥如花,“你给我煮牛奶的话……”   很幸福吧?   这么幸福的话,捅一刀应该也不会觉得痛的。   “……我再穿小裙子给你看。” 第83章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秦羽白的脸上。   晏双:看这小脸蛋绿的。   晏双用纯真的不能再纯真的表情道:“你不是最喜欢我穿裙子了吗?”   秦羽白脸上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了。   他的双手撑在晏双身后的大理石台上,坚硬的棱角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掌心,这样他才能勉强保持冷静,而不至于对现在这个懵懂无知的晏双作出什么出格的危险举动。   晏双似乎也感觉到了他身上弥漫的低气压,勾住他的手迟疑地放了下来,小声道:“你现在不喜欢了吗?”   掌心用力地按压在桌面,疼痛和充血的感觉鲜明得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暂时腾不出任何功夫去思考别的。   “以后别穿了。”   语气生硬到了极点。   听上去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晏双垂下脸,轻推了下他的腰,委委屈屈,“我上去睡觉去了。”   秦羽白纹丝不动。   晏双:想搞虐身了不,后悔了不,铁子,催眠洗脑好玩不?   “让开——”   晏双微微提高了音量,语气不悦。   在他再次伸手时,秦羽白放开了撑在两侧的手臂,双臂脱力般地垂在身侧。   晏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甩了手蹦蹦跳跳上楼去,霸占了秦羽白卧室的大床美美地躺下了。   按照他对魏易尘的判断,喜欢追求刺激的管家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在秦羽白面前暗示或者明示过他们之间的关系,笔记本这件事就是铁证。   或许会在秦羽白面前给他取个代称?   小裙子就不错。   晏双闭上眼睛。   希望等会楼下打起来不要吵到他。   魏易尘在脱外套的时候,工作手机接到了来自顶头上司的短信。   “花园。”   他收了手机,走向房内的窗户,拉开窗帘就看到了楼下花园里隐隐绰绰的高大身影。   微小的危险感浮上心头。   和这些贵公子出身的公子不同,他的危机感是实打实地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养成得近乎本能般的技能。   “唰”地拉上窗帘。   他重新将外套穿好,整理得一丝不苟后迈步下楼。   花园里,秦羽白也穿着工作时的正装,他从飞机上下来后就一直连轴转,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看着已经稍稍有点皱。   月光下,秦羽白背对着建筑,听到身后皮鞋踩在落叶上清脆的声音逐渐靠近时,淡淡道:“就站在那儿吧。”   魏易尘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停下,“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月光下,秦羽白的背影高大巍峨,投下的阴影一直蔓延到了魏易尘的脚尖。   诡异的沉默在花园里蔓延。   “魏易尘,我雇佣你多久了?”   秦羽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魏易尘的心弦却猛地一紧,他淡然道:“两年。”   “够久了。”   声音严肃中带着宣判的意味。   “从现在起,你被解雇了。”   几乎是在预料之中。   随之而来打在脸颊上的拳头却是无法提前预防。   火辣辣的疼痛感立刻就从受挫的那块肌肉上弥漫开,嘴里也马上就感觉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用了十足的力气啊。   魏易尘脸偏在一侧,内心竟然觉得有一丝想笑。   前一段时间,他还在嘲笑秦羽白和纪遥为了晏双大打出手,马上这样不理智的主人公就要变成他了吗?   “还手吧,”秦羽白微扭了扭脖子,面色冷然,“我现在不是你的雇主了。”   对于自己的雇主,魏易尘从来信奉的都是“有限忠诚”,雇佣关系存续期间,他会维护雇主亲钱方面的利益,雇佣结束之后……自然就毫无瓜葛了。   打架这种行为在他成年独立后就因为低效而只能发泄情绪早被彻底剔除了。   他应该转身离开,将这一拳的医药费账单寄给这位前雇主。   这是理智的选择。   魏易尘扭过脸,毫不犹豫地一拳还了回去!   花园里花叶簌簌,两个成年男人克制、沉默地殴打着对方。   金钱和权力将人包裹成西装革履的绅士,皮囊之下却仍是原始的野兽。   小裙子。   魏易尘给他那个追求对象起的备注名。   “不是女孩子,只是他喜欢穿裙子。”   “我大约算是备胎吧。”   “对晏先生只是肉体上产生了欲望,喜欢的对象……您应该知道。”   秦羽白做梦也没有想到魏易尘所说的喜欢的对象,那个“小裙子”就是晏双本人!   记忆太久远,很多对话他记得并不是那么百分百地清晰。   对自己属下的这个喜欢的对象,他只有模糊的印象和判断。   矫揉造作地和男人撒娇又吊着人不放的低级异装癖。   内心也对魏易尘的品味感到无限的鄙夷。   他所认识的晏双倔强、冷傲、善良又容易心软。   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共同点!   拳头用力地挥了过去。   没有——任何——共同点!   体型相似的两个男人在一场无声的斗殴结束后,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不知出于哪一种默契,在起初的一拳后,两人都没有再攻击对方的脸。   所以外表看上去除了衣服皱得不像样外,依旧是很体面的两位绅士。   腹部是重伤区域,连呼吸都会牵扯出疼痛感,略微沉重的呼吸在花园里惊扰了夜色。   两人面对面站着。   魏易尘的眼镜早已不知道飞入哪个草丛,面颊上略带一丝红痕,他伸出拇指揩了揩嘴角流出的鲜血,原来晏双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他成为了他新的乐子吗?   不错,他很荣幸。   “秦先生,”魏易尘望向对面依旧目眦欲裂的男人,淡淡道,“您应该学会欣赏更多类型的男人,局限于某种喜好,会错过很多美妙的风景。”   他微一弯腰,如他担任管家时般恭敬道:“承蒙照顾,告辞。”   花园里只留下了秦羽白一个人。   整栋秦宅都安静地入睡了,唯有他满身伤痕,情绪与疼痛在体内乱撞,寒冷的夜风飘荡,送来阵阵蔷薇的花香,秦羽白猛地转过脸。   他身后是一道几乎废弃的铁门,被蔷薇花的藤蔓围绕交缠,顶端的尖刺在银白的月光下闪耀着冷光。   脑海里有个画面猝不及防地偷袭了他。   他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隔着铁门的两人交握住双手,只看了一眼便兴趣缺缺地收回了目光,转身入了屋内。   “有种偷吃的刺激感,你不觉得吗?”   喉咙里传来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秦羽白轻咳了一声。   他活到现在几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茫然过。   他不知自己该用何种情绪、何种面目来面对此情此景。   被欺骗、被愚弄、被背叛……原来是这种滋味。   他没有办法去回忆从前与晏双相处的任何点滴。   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他不敢去进一步地思考晏双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待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只要稍一思索,他的脑子就要炸开了……   晏双。   名字里的每一个笔画都化成利刃,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嘲笑。   秦羽白转身,慢慢走入屋内。   刚才还混沌的脑海里准确无误地回忆起从前点滴。   怎么会全都是假的呢?   它们看起来分明就那么真实。   不知不觉中,秦羽白已走到卧室的门口,他伸了手握住门把手,伫立良久,连手掌都在发抖,却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   这就是他要的——虚假的幸福。   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   他也不是真的爱他。   很公平。   掌心传来冰冷的刺痛感。   秦羽白抬手,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掌划破了,血迹模糊地散开一片。   爱是假的。   所以痛也是假的。   他淡漠地垂下手,扫了一眼金属把手,他褪下外套,用袖子仔细地将把手上的血迹抹干净。   好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廊内,高大身影拖着垂落在地面的西服回到书房,秦羽白坐在书桌后宽大的椅子,只片刻便想起他那时在这里故意试探魏易尘的情形。   他嗤笑一声,后仰靠在椅背上。   又有许多画面涌入脑海。   多是三人在一起的画面。   似乎越是想忘记,就越是清晰如昨日。   他回想起晏双在画室里那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   对了,他还挨了一巴掌。   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突兀地响了一下。   是他的错。   这样绝佳的演员,他给的片酬未免太低。   桌面如山的文件被轰然一扫。   掌心盖住眼睛,温热的液体盖住眼皮上,似是也渗入了眼皮之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做惯了孤家寡人。   一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秦羽白望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一丝光,他怔怔地想:书房里的椅子太硬了,该换一张了。   “咚咚——”   书房门被敲响。   “大哥?”   心中骤然一疼。   他为他构建了个虚假的新世界,赋予了他新的身份,其实那时他已经不再是单纯将晏双当作秦卿的替代品,他只是想:如果他在他身边长大,他们一定不会走到今时今处。   “进来。”   张口,嗓音沙哑而疼痛,带着一股淡淡的涌上来的血腥味。   晏双推开门,他特意来确认下秦羽白的身体情况,他们还“差一点”,秦羽白可千万得坚持住。   秦羽白看上去不太好,不过也还行,除了脸色白了点,眼下青了点,衣服皱了点,脸色差了点,其他看上去都还行。   反正死不了就是了。   晏双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小白花模样,“大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秦羽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熬夜加班。”   “工作是忙不完的。”   晏双推门进来。   他美美地睡了一觉,此时脸色红润,脚步轻盈地像只蝴蝶转到秦羽白身边,对秦羽白展颜一笑,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晏双感觉到秦羽白瞬间一僵,心中窃窃地笑,转头看向秦羽白。   那双眼睛极为内敛,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   看来是打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是啊,那个“晏双”欺骗他的感情,将他当傻子一样耍弄。   可这跟一心一意爱慕大哥的“晏双”又有什么关系呢。   晏双含情脉脉,“以后不要熬夜了,我会心疼的。”   胸膛微微起伏,垂落在椅边的手掌蜷缩又放开,反复几次后,秦羽白才淡淡道:“嗯。”   晏双笑了一下,低头额头抵在秦羽白额头,宛若念咒,“我讨厌不听话的狗,所以……”   四目相对,秦羽白轻皱起的眉眼撞进了一双谜一样的眼中,未等他分辨其中的内容,喉结被猛地凶狠地咬了一口,舌头有力而有短暂地碾过齿痕。   浑身如过了电般的振颤又麻痒,肌肉瞬间紧绷,像被小野兽打上了猎物的标记。   秦羽白的目光错落在怀里的人身侧以掩饰他此刻的震惊。   晏双抬起脸,又恢复了小白花脸孔,伸手在面前微僵的英俊侧脸抚摸了一遍,靠近他的耳畔温柔私语,“……你要乖一点。” 第84章   他对真正的晏双根本一无所知。   被牙齿咬住拉链的秦羽白浑噩地想。   衬衣领口露出的伤口被发现后,晏双满脸的心疼,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嘴上说着“怎么受伤了,真可怜,让我来给你疗伤”。   秦羽白垂下眼。   眼镜已经摘下放到一边,那双圆润的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闪烁着明亮又纯真的光芒,与他正在做的事情毫不相符。   从额头到鼻尖优美又饱满的曲线从俯视的角度一览无余,这无疑是一张清纯至极的脸孔,雪白的尖齿夹着漆黑的金属拉链慢慢往下,鲜红的舌尖若隐若现地探出。   金属拉链清脆的与牙齿分离。   晏双重又坐进他的怀里,勾住了他的脖子,侧过脸轻舔了一下他的耳侧,低低地笑了笑。   秦羽白从未听过晏双这样的笑声。   身体和思想像是分裂了。   大脑里不断地发出震惊、愤怒、控诉这些负面的信号。   身体却兴致高昂——比任何一次的反应都要来得气势汹汹。   秦羽白一直僵硬地坐着,在晏双去解他衬衣的扣子时,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搂了晏双的腰。   是搂紧他,还是把人推下去?   犹疑之间,衬衣被猛地扒落肩头。   秦羽白抬起脸,目光中已经是克制不住的惊愕。   晏双只解了他一半的扣子,就像是不耐烦似地硬将他的衬衣扯开,半开的衬衣挂在了秦羽白弯起的臂弯里。   目光温柔地扫过线条流畅的肌肉,手指顺着瘀痕的边缘描摹,晏双抬眼,语气梦幻,“疼吗?”   秦羽白一言不发,手臂僵直着,不知道是该收还是该放。   他像陷入了一团迷雾中,不知自己踩出去下的一脚会踏入天堂还是地狱。   柔软的掌心在伤处用力地按压下去,秦羽白闷哼一声,眉头微皱。   晏双的表情一瞬又露出了惊讶茫然,“大哥,你连这个也不喜欢了吗?”   秦羽白:“……”   他现在可以确认,总有一件事他没骗他——他确实跟别人上过床。   晏双装作看不懂秦羽白眼中爆发出的怒火,低头亲了亲他的唇。   秦羽白轻扭过了头,眉头死死锁住。   晏双: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可一世的霸总吗?怎么感觉他像在调戏良家妇男?   晏双伸了手,捏住了秦羽白的下巴。   秦羽白不用他拧,已经很配合地扭了过来,同时目光定定地看向他,如果眼睛会说话,那里面现在一定是脏话。   晏双挑了挑眉,低头吻住了他。   绝对的强势。   绝对的控制。   下巴被死死拧住。   舌头极其富有侵略性地在他口腔里巡视领地般地留下印记。   在一夜未眠、情绪精神高度混乱、身体受伤的情况下,秦羽白竟然完全没有提起反抗的心思。   被控制的同时……好像也就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绝对的领导和主宰,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作出决断,从未被人引领过。   野蛮的舌头忽又变得温柔,后脑的短发也被同等温柔地抚摸着,却在他放松的一瞬间,又用力一扯。   刺痛感如闪电般从头皮猛地滑过,连带着舌尖也感受到了刺激。   “帮我脱……”晏双亲吻着他的唇间,语气婉转中带着一丝命令的味道,“温柔点。”   秦羽白清楚地记得,他曾为晏双设下陷阱,当时的他以为自己正在哄骗无知的小羊羔落入陷阱。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落入陷阱的分明是他。   白皙的长腿松散地落下,脚尖却绷得紧紧的。   狂野又急促。   迷雾打开,里面张开的却是艳丽的食人花,锋利的齿,弥漫的血,将看中的猎物一口吞食。   秦羽白仰头,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晏双那张脸,他的表情是如此动人,简直叫人发疯。   “啪——”   微烫的掌心给了他一巴掌。   没等秦羽白反应过来,头顶的发又被死死抓住,他的整颗头颅都被晏双抱入怀中,埋入温暖馨香的肌肤中。   “亲我……”   低沉的呼唤带着特有的魔力。   你只要顺从。   ——只要顺从,他将带你登上天堂。   ……   晏双坐在秦羽白怀里,捧起他微红的脸慵懒地亲了亲,乖巧道:“大哥,是不是觉得放松多了?”   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秦羽白又挨了一巴掌,头发毫无疑问地被扯掉了许多,昨晚打架受的伤也是雪上加霜,大腿更是几乎要被坐麻。   他面无表情道:“嗯。”   晏双这才道:“怎么受得伤?谁打你了吗?”   秦羽白不想多谈,“下去吧,今天公司里的事情很多。”   “哦。”   晏双又恢复成了乖巧听话的模样,站起身,给自己套上长裤,他边撩裤腿边道:“上次给你买的东西你放哪了呀,这样子洗起来好麻烦哦。”   秦羽白在硬椅子上坐了一晚上,刚才又在这张椅子里高强度运动了一番,正是浑身酸疼的时候,他扶了下腰,道:“什么东西?”   晏双斜睨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相对,晏双对他眯了眯眼睛,“大哥,你好坏啊。”   秦羽白:“……”   “我买的最大号,”晏双穿好长裤,道,“你的尺寸嘛。”   晏双俯身,若无其事地在又脸色铁青的秦羽白侧脸响亮地“啵”了一口。   “今天很棒,爱你哟。”   纤细的人影轻飘飘地转身离开。   他的确像只花蝴蝶,落下,采了蜜后便翩然飞走,去寻找下一朵甜美的花了。   秦羽白忽然意识到他处心积虑想得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晏双,而对于晏双来说,也许“爱”这个字眼根本就是像不要钱一样到处乱撒。   他衣衫不整地坐在书房,活像是被夺走了贞操的处男。   该死,他的第一次的确是和晏双。   等等——   晏双那时候到底是不是第一次?   那个时候晏双的确很青涩,但谁知道那青涩是不是又是他绝佳演技的外化?   算了,那已经不重要了。   秦羽白猛地用拳头敲了下桌面。   “操——”   书房门被推开。   秦羽白猛地抬起眼。   是晏双去而复返,他满脸无辜,“大哥,你刚刚是不是说脏话了?我们是文明人,不能说脏话的。”   秦羽白:“……”   秦羽白:“什么事?”   “我想提醒你上班快迟到了,”晏双歪了歪头,“还有,魏管家怎么不见了?”   “他死了。”   晏双:“……”   “报警了吗?”晏双软声道。   “已经拖走了。”   晏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秦羽白是不是受刺激过度,神志不清了?   “哦……”晏双假装相信,“大哥要我陪你上班吗?”   “不用。”秦羽白生硬道。   晏双委屈撅嘴,“为什么?大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我刚才太过分了?你之前明明都很喜欢我叫你狗……”   “闭嘴——”   晏双:很好,敢凶他,他要开始嘤嘤嘤了。   那双先前千娇百媚的眼睛瞬间弥漫起了水雾。   竟是说哭就哭。   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划重点了啊,一个人。   他劝他不要不知好歹。   这不就是他要的结果吗?   “好了,”秦羽白扭过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别哭了。”   晏双还是嘤嘤嘤,在门口靠着门框装可怜。   秦羽白站起身,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走到门口,犹豫半分钟后,还是伸手轻揉了揉晏双的发顶。   无论如何,晏双现在对他是全心全意的。   心脏一半疼痛一半庆幸,简直快要被撕成两瓣。   将人轻拥入怀中,秦羽白低声道:“以后多听我的话,不要太自作主张,知道了吗?”   “嗯。”   最起码现在的晏双还是乖巧的。   秦羽白这样对自己道。   “可是刚刚大哥明明也很爽……”   “闭嘴”两个字在嘴边转了半天没说出口,秦羽白轻捂住他的嘴,对上晏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洗澡,吃饭。”   晏双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秦羽白松开手,晏双张口道:“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刚才那个姿势……”   秦羽白头疼欲裂,无心争辩,“喜欢,很好,爽,”用手往外用力一指,“现在去洗澡、吃饭。”   晏双:折磨完毕,心满意足。   公司里的秘书团再次看到挂在秦羽白臂弯里的晏双,表面风平浪静,内心:陛下,您终于又回到您忠诚的领地了。   能扇他们老板耳光、叫老板去死、逼老板当众表白、跟着别的男人走人、又挽着老板的手回来的男人。   尊称一声“陛下”不过分吧?   秦羽白积压的工作在家里处理了大半,公司里还有事情要做,魏易尘又被他开了,他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把晏双安顿在自己办公室后,火速先投入工作了。   对此晏双深表共情:他们对工作的热情是一致的!   陪他的秘书还是原来那位。   晏双和她交换了下眼神,挑了挑眉,道:“玩手机?”   秘书喜不自胜,“我今天带了switch!”   晏双:“带了几个?”   秘书为难道:“……一个。”   “现买一个,送货上门,”晏双大手一挥,懒洋洋道,“挂你们秦总账上。”   秘书:陛下,这是当然的陛下!   晏双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收到了魏易尘的短信。   魏易尘想跟他见一面。   地点就在秦羽白公司附近的咖啡馆。   真是艺高人胆大。   不过确实,往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晏双放下游戏机,对秘书道:“我去楼下买杯咖啡。”   秘书忙道:“我去就好。”   “哪能让女士为我效劳?”晏双起身,“你喝什么?”   秘书结结巴巴地拒绝,刚要站起来,被晏双挥手按下,“放心,他要敢对你有什么意见,我大嘴巴子抽他。”   秘书:“……”陛下的威严真是令人信服!   出门右转就是咖啡店,晏双一进去就看到坐在中间的男人了。   魏易尘还是管家打扮,西装革履,领带服帖,右脸颊上有一点淡淡的淤青,颧骨处还贴了个创可贴,让他看上去少了几分稳重,多了一丝跳脱与模板外的随性。   像是从中窥见出他鲁莽的少年岁月。   魏易尘抬眼,他显然也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晏双,轻抬了抬手。   晏双缓步过去,并没有坐下,“你找我什么事?”   他的态度疏离又陌生。   从昨天看到晏双回国时,魏易尘就觉得古怪,晏双对秦羽白的某些小动作和言行举止就像是对他做过的一样,到现在看到面前这个像是跟他完全不熟的晏双时,他心中的古怪感达到了顶点。   他道:“我被辞退了。”   晏双微一点头,轻皱了皱眉,“大哥说你死了,”他抬眼,目光谴责地看向魏易尘,“是不是你惹大哥生气了,大哥身上的伤是你打的,是不是?”   魏易尘听他一个一个“大哥”,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慢慢沉了下去。   秦羽白的瑞士之旅全程都并没有让他参与其中。   他还觉得奇怪,以秦羽白刚愎自用的个性,既然已经解除了对他的怀疑,那就没必要避着他。   现在看来,秦羽白并不是怀疑他,而是压根就不想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   魏易尘定定地看着晏双。   晏双在维护秦羽白。   垂在桌下的手慢慢蜷起。   这跟晏双太不像了,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   “扑哧——”晏双笑出了声,拳头在唇边掩了掩,他带着笑意落座,端起魏易尘面前的咖啡随意地闻了闻,“明知道我不喝咖啡,还约在这里见面,这样可是要扣分的。”   轻放下咖啡杯,晏双抬眼,看向目光闪动的魏易尘,柔声道:“瞧你吓的,小脸都白了,来,凑过来我看看。”   魏易尘松了神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默默将脸凑了过去。   晏双伸手在他面颊的淤青滑过,轻揭开他脸颊上的创口贴,看到一点淡淡的血渍,晏双挑眼看他。   魏易尘的心脏在短短一瞬间经历了大起大落,此时心跳才刚恢复平稳,他淡淡道:“袖扣划伤了一点。”   “……真是,”晏双语气里没多少心疼,又重新把创口贴给他贴好,用力地拍了拍,“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魏易尘沉默不语。   晏双用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新工作啊,”晏双举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立刻皱了眉头,这他不是装的,他是真不爱喝这破玩意,太苦了,“应该已经有着落了吧。”   以魏易尘的工作能力,分分钟就能收到无数橄榄枝。   “已经定了。”   果然。   “从今往后,我想只为一个人工作。”   晏双搅动咖啡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看向魏易尘,发现他是认真的时,冷笑了一声,“我可没钱付给你。”   魏易尘淡淡笑了笑。   这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他伸出手,握了晏双垂在桌面的手,拉近到了唇边,在晏双的注视下,低头在柔软的手背轻轻一吻,“你已经付过报酬。” 第85章   咖啡馆里很安静,晏双凝望着那张温文的脸,微微一笑,他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拒绝。”   想做他的退路,等他一无所有遍体鳞伤才肯收留?   晏双已经想明白了,其实有时候事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破碎到无法挽回的人不能是魏易尘呢?   他会让他千疮百孔走投无路,不得不跪在他的脚下求饶,祈求他的一点点垂怜。   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因为剧情人物而改变他的计划。   他的工作、他的计划,既然一开始就做好了,那么,谁也无法动摇。   晏双推开椅子站起身,笑容恬静,他伸手轻刮过魏易尘的侧脸,在他的下巴处轻抬了一下,柔声道:“我不需要废物。”   眼眸流转,目光毫无留恋地从他脸上刮过,连同晏双这个人一起像风一样离开了。   魏易尘几乎感觉到了切实的疼痛。   他在他眼中毫无价值。   即使他献出所有,他也依旧嗤之以鼻,还会讥笑着就这么点破烂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狠狠地被践踏了。   甚至对方都没有从这种行为中得到任何乐趣。   就像是踩了一块黏在地上的口香糖。   只是厌烦地想要甩掉而已。   魏易尘轻垂下眼睫,苦涩的漆黑液体里映照出他的脸,像是另一个人,另一双眼睛。   他们彼此凝望,相互嘲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   “买单。”   假期结束之前,秦羽白招到了新的管家,是个很符合古早小说设定的笑容慈祥的老爷爷。   公司里,魏易尘的角色相当于副手,身后排着一大堆备用的人选,秦羽白挑了个稳重的先顶上,总算将工作生活全都先调入了正轨。   现在唯一脱轨的就是……秦羽白眼神复杂地看向身侧的晏双。   晏双靠在床上,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他身体的线条曲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美得像一首诗。   红唇轻叼着一支细雪茄,轻吐出一口烟雾,他正冲着他笑,声音软绵绵的,“大哥,你越来越棒了。”   晏双伸手轻佻地抚了抚秦羽白的胳膊。   这他不是哄秦羽白。   秦羽白属于发展型,次次有进步,回回更销魂。   秦羽白默默不言,他不知道晏双竟然还会抽烟。   书房里的雪茄,连他都没时间去品,被晏双看到眼尖地拿走了。   看晏双熟练的姿势,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抽。   晏双抽完半支,熄了雪茄,转头又俯身去吻他,将满口的雪茄烟度过秦羽白,秦羽白一个霸总被他呛得直咳嗽。   晏双哈哈大笑,“大哥,你好笨啊。”   秦羽白木着张脸,侧到一边咳嗽。   晏双看他咳得面红耳赤,翻身压住他的肩膀,伸手掐了他的脸颊又深吻过去。   秦羽白的心情很复杂。   他从未想过催眠后,所谓眼中只有他、将一切美好情感都投射到他身上的晏双会是这样。   热情、浓烈、放荡……   内心怒火煎熬却又忍不住被诱惑……   他现在才知道,就连接吻也是如此激烈的行为,足以点燃他血管里的每一滴血。   之前他和晏双在床上都只能算是过家家。   在现在晏双的引领下,秦羽白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己像个毫无经验的小男生。   嘴唇被大拇指轻抚着,秦羽白仰起头,他看到晏双正在流汗,白皙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红晕,眼神迷离得像在做梦。   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他扶着他的脸,赞扬道:“大哥,你做得很好……”   这的确是一场梦。   每晚由晏双关灯。   秦羽白又被呛着了,喉咙里微微的刺痛感一下将他拉回了现实,还未等他皱眉思索,晏双已经又扑了上来,细细啄吻他的脸颊。   “我爱死你了。”   恍惚的同时,秦羽白会突兀地想:他爱死的到底是谁?   魏易尘?还是……还有其他人?   假期最后一夜的狂欢结束,晏双懒洋洋地不想动,先是撒娇,秦羽白没回应后,又用脚在秦羽白的背上爬山一样一阶一阶地向上,一直爬到秦羽白的头顶时又放声大笑。   “疯够了?”   秦羽白回身抓住他的脚踝。   晏双痴痴地笑,胸膛慢慢起伏,“够了。”   就在刚才,后台显示和秦羽白的不可描述剧情已全部刷完。   虽然时间线离规定的66天还有差距,但很显然他们配合默契,刷得很卖力,原剧情66天刷的量只需要一半的时间就刷够剧情点了。   晏双被秦羽白抱到浴室。   他教会了秦羽白怎么为他清洗。   事后,他奖励了秦羽白一个吻。   “辛苦了。”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个吻。   第二天,假期结束,晏双要回学校,老管家送的人。   “先生说您以后就不要住宿了,今天把宿舍里的东西都收拾一下,他给您买了一间公寓,您可以住在那儿。”   晏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啊。”   “房产是在我的名下吗?”   “这……好像不是。”   老管家略微尴尬道。   “哦。”   小气鬼。   晏双内心冷哼了一下,还是小纪那里油水足。   小纪在瑞士找上门之后,他还特意查了查后台,纪文嵩一口气给福利院捐了五百万。   该说不说,纪文嵩做爹挺烦的,打钱倒是很痛快。   纯纯的撒币。   晏双下了车进入学校,边走边盘他的工作计划。   秦羽白那里不可描述已满,普通的虐身虐心剧情点还有感情线也都只差那么一点,等替身揭秘后,应该就会直接满了。   纪遥那里普通剧情点刷得很多,不可描述剧情点空白,感情线差一截。   晏双从一开始就做了最后刷纪遥剧情点的想法。   一年后正好是秦卿肾出事的时候,到时候他顺便把眼角膜一起捐了,第二天出院等着人来接,就能直接完成任务拜拜再见永远不见——完美。   管家、医生、拳击手,三个人就铺陈在他和纪遥“朋友”关系的时候去刷。   其实盛光明的剧情最好刷。   反正就是谈恋爱嘛。   可惜盛光明现在正是全球巡回揍人,没空回国。   等他刷完戚斐云的,盛光明也该受伤退役回国了。   他都安排的好好的,魏易尘非添什么乱啊。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晏双发现了这世界很多设定基本就是为剧情服务,只要他和纪遥在宿舍刷重要剧情,舍友必不在。   晏双推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内心:果然。   秦羽白让他收拾,他就收拾吧,不过他可不是打算住到秦羽白的那间公寓去。   揭穿替身身份一口气虐完,来回搬什么。   直接去找医生玩去。   晏双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心里盘算着纪遥也该出现了。   他这几天被秦羽白形影不离地绑在身边,纪遥想找他都没办法,应该憋坏了才对。   小纪长大了。   应该学会派人跟踪他了吧?   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芯的声音,晏双心中一喜,来了。   从瑞士回来之后,纪遥的时间就开始不受他的支配。   这一点他一早就想明白了。   在他祈求父亲帮助的这一刻,等于接受父亲的安排。   他已经不再完全地属于自己。   跟在纪文嵩的身边,纪遥见识到了他过去十八年都未见识过的那些肮脏、残忍和虚伪。   他的父亲称之为“现实”。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   但他确实……派人紧盯着晏双跟踪了他。   纪遥推开了宿舍门。   听到动静,在收拾行李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兴趣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小纪瘦了。   本是清俊少年,带着蓬勃的火,现在脸颊比之前瘦削了一点,阴影深沉,那团火还在烧,带出的却不一定是温暖。   “在做什么?”   晏双听到纪遥说话,头也不抬道:“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干什么?”   晏双停下手中的动作,狐疑地看向他,“关你什么事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着,完全没有故意生疏的意思,他就是真的好像和他不熟似的。   秦羽白的确做得滴水不漏。   纪遥在瑞士也只是勉强查出也许和某个医生有关。   医生。   纪遥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只是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秦羽白怎么敢这样对待晏双?   他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晏双被纪遥的目光注视着,然后像是有点发毛似的避开了纪遥的目光,低着头,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回答了纪遥。   “宿舍里太挤了,大哥心疼我,让我搬出去住。”   “我觉得也挺好。”   “反正家里有车能接送,这样我也能每天见到大哥。”   晏双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不住宿就不住宿吧。”   纪遥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当初晏双对他说的“住宿吧,咱们住在一起可以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多好啊。”   秦羽白……内心涌上了强烈的负面情绪,纪遥仍是肃着脸,他很想说点什么,却又怕刺激到晏双。   那天晏双受到惊吓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咦,这里怎么有件这么大的衬衣?”   晏双提起一件白衬衣,自顾自道:“好大啊,是我的吗?”   纪遥的目光猛地凝在衬衣上。   晏双是从箱子里压在最底下的小袋子里拿出这件衬衣的。   很显然,它被藏得很好。   “好像旧了,怎么还有酒渍,”晏双手搓了搓,皱眉道,“酒渍洗不掉的啊……”   “是大哥的吗……”   “不是。”   晏双的喃喃自语被打断,他转过脸,立刻被逼近一步的纪遥“吓”了一跳。   “你干嘛……”晏双伸出手,似是想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是我的。”   纪遥目光深深,“这件衬衣是我的。”   晏双装作吃惊怀疑的模样,“你胡说什么,这衬衣明明在我的箱子里,怎么就是你的了,再说了……”他说话的声音渐低,头也轻埋了下去,“……我藏你的旧衬衣干什么……”   他藏了他的旧衬衣。   放在最见不得光的地方。   被抱住的时候,晏双叫了一声,立刻便用力去将他抱得死紧的男孩,“你、你放开我……”   “是我的。”   纪遥重复着,呼吸在他耳边。   “上面有我名字的缩写。”   晏双似是僵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衬衣,衬衣的衣领里的确写着两个缩写的字母。   然后,他就像是被烫到似的将手中的衬衣扔了出去。   “我、我怎么会有你、你的衬衣……”   他结结巴巴的,像犯了什么错,更用力地去推动抱着他的纪遥。   “你放开,就算是你的衬衣,你、你也不能这、这么抱着我啊……”   声音渐低,羞恼的意味明显。   纪遥低头,看到他泛红的耳尖,手还是轻轻放开了。   他温柔地注视着晏双,轻声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肩膀被推开,晏双躲开他,却是下意识地捡起地上的衬衣,等他将衬衣捡到手里,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尴尬不已,随即便将衬衣扔向纪遥。   纪遥伸手接住,身上的那些阴沉已经一扫而空,目光追随着晏双,他也不知心头为何泛起柔软,只想……再抱晏双一次。   “这个也是你的吧……”   晏双嘟囔着,掷了什么东西过来,纪遥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一条柔软的、灰色的领带落在他的掌心。   ——这不是他的。 第86章   手上的领带显而易见地是非定制品。   纪遥马上就意识到这也并不是秦羽白的。   晏双看着纪遥一脸深沉本质懵逼的模样,继续装无辜,“不是你的?”   纪遥瞥了他一眼,将领带随手团成一团塞进口袋,“我的。”   晏双:喜欢就收下吧,反正也不是他的。   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晏双把行李箱立起来放在一边,随后又防备地看了纪遥一眼,“下次不要把自己的东西放我这里。”   纪遥:“……”   安静的宿舍里,两人相对坐着。   本来是并排坐的,纪遥一坐下,晏双就端着电脑躲开坐到对面去了。   纪遥没有再跟过去,他在想那个私家侦探向他报告的一个片段。   “……人很难接近,秦羽白一直把人贴身带着……”   “他和魏易尘倒是见了一面,就在秦氏楼下的咖啡馆,我怕暴露就没跟进。”   “进去了大概十分钟,出来的时候拎了个咖啡袋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魏易尘。   口袋里的这条领带会是他的吗?   那个人……曾经让他误以为是崔郑的那个人……会不会是魏易尘?   晏双一直被秦羽白控制着,魏易尘是秦羽白的左膀右臂,当然也会和晏双朝夕相处,也更了解晏双和秦羽白之间的点滴。   晏双性格柔软,和秦羽白分手后内心遭遇重创,有谁能恰到好处地在他身边,然后趁虚而入呢?   这个人的名字几乎要呼之欲出了。   他一直躲在秦羽白的身后,所以理所当然地被他忽视过去了。   灯下黑。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一开始没想到。   秦羽白大概也是因为查出了问题才把跟在身边两年的管家给辞退了。   纪遥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晏双眼神悄悄越过笔记本,观察纪遥的脸色。   相信小纪应该已经把怀疑对象锁定在魏易尘身上了。   根本不需要他动手。   两个渣攻同时对付一个渣攻。   相信魏易尘应该顶不住多久。   他给魏易尘三天的时间乖乖地向他求饶。   晏双合上笔记本,拎起破帆布包的时他微愣了愣。   纪遥虽在思考,晏双一动,就分了心过去,见晏双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包一脸茫然的模样,他道:“怎么了?”   “我为什么拎这么破的包啊?”   晏双转过脸,他看上去并不是因为嫌弃包太破旧,而是单纯的不解。   他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大哥送的?我舍不得扔。”   纪遥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试探道:“你大哥对你很好?”   晏双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点骄傲的神情,“那当然,我从小在大哥身边长大,大哥对我当然好了。”   “嘭——”   晏双吓了一跳,“你敲桌子干嘛?吓死我了。”   纪遥脸色紧绷。   秦羽白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莫名其妙的。”   晏双不悦地说了一句,将包斜挎在身上,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背着还挺合适的。”   晏双大摇大摆地走出寝室。   纪遥的设定是天才。   他已经给了这么多提示,天才要推理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应该很简单吧?   校园里的林荫大道,秋叶落了一地。   晏双走着,忽然站住,一下回头,虎视眈眈地盯着跟在他身后的纪遥,“你跟着我干嘛?”   “我们上同一节课。”   纪遥淡淡道。   晏双上下扫视了纪遥,“哦……”话音落下,他立刻就跑了起来,像是生怕纪遥追上来似的,一下窜入学校的林荫小路。   紧走几步后,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又跟上来了。   晏双再次站定回头,死死盯着纪遥。   “你还说没跟着我?”   “这条路近。”   晏双伸手,像赶小狗般往外挥了挥,“别靠太近啊,我们不熟。”   纪遥静静站着。   他们站在弯曲的石子路两端。   以前,都是晏双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甚至他还从背后抱过他,求他不要走。   掌心攥住包上的肩带,他绝对不会放过秦羽白,纪遥冷着脸迈步向前,从晏双身边擦过,留下丝丝缕缕的冷香。   他走远后,晏双才慢条斯理地也往教学楼方向走。   跟?跟都不让跟。   等晏双到了教室,教室内座位还剩一大半。   纪遥正坐在教室的中间,他旁边空了个位置,很显然是给晏双留的。   耽误什么不能耽误学习。   虽然晏双已经在本世界积攒了远超预期的退休金,但是苍蝇再小也是肉。   再说他在搞虐恋之余一直都坚持学习,不拿奖学金他真的意难平!   晏双眼睛在教室内扫了几圈,终于还是忍痛避开了纪遥身边的黄金座位,坐了个隔纪遥两排的次黄金座位。   他刚一坐下,纪遥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晏双平静地低头拿书,假装没看见。   片刻之后,身边响起了纪遥询问他身侧的人能否换座位的请求。   等晏双抬起脸的时候,纪遥已经在他身边坐下了。   晏双“震惊”地看向他,脱口而出:“你干嘛缠着我?”   在嘈杂的教室里,他的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吸引了前后几排好奇的目光。   晏双和纪遥这对组合在他们院算是固定搭配了。   总所周知,高冷天才和默默无闻小跟班的组合。   大家经常看见晏双跟在纪遥身边“纪遥”长“纪遥”短的叫。   上次晏双他爸来学校撒泼,还朝纪遥鞋上吐口水,那场面可太丢人了。   说实话,如果他们是纪遥,他们也得尴尬好几天,两人要分开一段时间也挺正常的。   不过这场面倒像是晏双嫌弃起纪遥来了。   吃瓜是人类的天性。   纪遥和晏双都感觉到了看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多。   纪遥不在意,“我们是朋友。”   “朋友?”晏双嗤之以鼻,“也就是舍友吧。”   他边收拾桌面上的书边起身,“不对,很快连舍友都不是了,”他拎起帆布包,面对纪遥,郑重道:“我不喜欢你,麻烦你离我远点儿。”   教室内好似安静了许多。   纪遥看着晏双坐到了前排单独的空座。   晏双不是个性格这么强的人,是被他跟烦了,才会这样生硬。   他好像也曾经对晏双说过类似的话。   很不舒服。   负面的情绪像在胸腔里打开了一个泉眼,不断不断地涌出,慢慢的,在整个人身上弥漫开了。   他想:以晏双的性格,他那个时候应该比他现在更不舒服。   好像还哭了。   之前他总以为晏双天生爱哭。   也许……只是他当时太冷漠。   一节课,纪遥一直在看着晏双,他是个做事专注的人,也从来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所以心无旁骛、毫无顾忌。   他发觉晏双上课真的很认真,一直在记笔记,有时候听得入迷了,笔就忘了动,等听到教授讲的笑话,笑了一下后的才想起来急急忙忙地去补,在书上奋笔疾书了几笔后,晏双忽然回过脸,直直地撞入他的眼眸。   “别——盯——着——我。”   纪遥认出他的口型。   昨日重现,却是物是人非,连说的内容也从亲近变得陌生。   纪遥面若冷淡,对着瞪过来的晏双也做了个口型——“不。”   薄唇上下一动,类似亲吻。   晏双的脸一下红了,咬了下嘴唇,又用力瞪了他一眼,从桌板下伸出拳头扬了扬。   纪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作出了回应,右手两指比了比。   晏双心想小纪这时候还比的出耶,心态不错,纪遥两指在空中夹了夹,他才反应过来——纪遥这是出了个剪刀。   晏双转回了脸,一节课都没再回头。   下课铃一下,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收书走人,哪知忙中出错,书明明是往口袋里装的,却偏了方向,哗啦啦地掉了一地,身边的同学要帮他捡书,晏双忙不迭地拒绝,“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谢谢啊……”   一本一本接过同学帮忙捡起的书,最后一本,晏双去抽的时候却没抽走,抬头一看,果然是纪遥。   “包该换了。”   晏双腹诽:光嘴上说有什么用,给他买啊。   晏双又一次用力从纪遥的手里抽回书,不走心道:“谢了。”   他急急忙忙地往外走,纪遥亦步亦趋地跟上,脚步悠闲,“我给你占座,为什么不坐?”   “你这人很奇怪,都说了跟你不熟了。”   晏双头也不回道,抱着包埋头疾走。   “我们第一天见的时候,你就说要给我占座。”   “鬼扯——”晏双回头,满脸不悦,“我只给我大哥占过座。”   他一回头,脚步又疾,差点一脚踩空,纪遥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领,脸色微沉,“急什么。”   晏双被他拎着,面色微红,“还不是因为你很烦。”   他话音刚落,纪遥的手就松开了,随后自然地往下,顺着晏双的胳膊握住了他的手,在晏双惊讶的眼神中,冷淡道:“你给他占什么座,他上成人教育吗?”   纪遥拉着人下楼梯,晏双手不断地拧着想抽回手,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纪遥就是不肯放手,一直拉着人往偏僻的小路走。   “你放开——”   “我们真不熟——”   “你再这样我咬人了啊,我真咬人了啊。”   四下无人,纪遥停下脚步回头,还是没放开交握的手,“你咬吧。”   晏双一脸无语地看了他两眼,“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没那么幼稚,我就想说你这样拉着我的手不放,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过分?”   纪遥垂着脸,低低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对……”   相连的手腕忽地被扯过去,晏双整个人都扑进了纪遥的怀里,胸膛与胸膛撞击在一块,“咚”的一声。   晏双侧着脸,“惊愕”地仰头看向纪遥。   秋日的暖阳打在纪遥面上,散了一圈光晕,清俊的脸冷淡中又隐藏着热意。   “我们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   “你想试试吗?” 第87章   四目相对,光影在两人的面上蒙上了一层细纱,气氛熟悉又刚好,恰如那天夕阳穿破乌云,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纪遥凝望着那双惊惶的眼,没有犹豫地俯了身。   嘴唇相贴的那一瞬,彼此的眼睛不约而同地闭上了。   清冽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   不知不觉中,纪遥紧缚的手臂已经慢慢松了力道,只是轻轻地贴着晏双的腰。   温柔的吻太有迷惑性,舌尖交缠时晏双才如梦初醒般地挣扎着去推拒纪遥的胸膛。   他刚一屈肘,原本在他腰间松开的手臂便再次发力。   鼻尖压迫着,晏双第一次从纪遥这里感觉到了绝对的强势。   他不允许他逃开。   唾液强制地交换吞咽,过于亲密令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呼吸逐渐变得不畅,晏双发出难受的鼻音,纪遥微一犹豫,还是放开了他。   晏双戴着眼镜,被纪遥亲得眼镜都歪了,嘴唇微肿,神情恍惚地看着纪遥,“为什么……”   他没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亲他?   还是为什么他会回吻?   抑或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吻如此熟悉?   所有的问题都写在了他迷茫的脸上。   于是更显得可怜兮兮。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   晏双:虽然是他忽悠的小纪,但他还是差点笑出了声。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晏双的表情更加迷茫,眉头微蹙,双手轻揪着纪遥的衬衣,唇上还残留着水光,这样柔弱的情态终于让纪遥找到了从前的几分感觉。   纪遥斟酌着,怕刺激到晏双,隐晦道:“有人想让你忘记。”   “谁?”   晏双脱口而出,又立刻警觉道:“你说我大哥?!”   他脸色马上变了,像是从迷茫的思绪中骤然抓住了一个明确的锚点,“你又想挑拨我和大哥的关系!”   原本乖顺的人一下变得张牙舞爪,炸了毛一样要维护自己的“大哥”。   纪遥目光冷然地注视着他。   “衬衣是我的。”   “座位是我的。”   “答应和你一起看雪的也是我。”   语气一句比一句迫人。   “都是我。”   越靠越近,心头的火焰也越燃越旺。   嘴唇压了上去,像是很自然的,又接吻了。   一下又一下的浅尝辄止,短暂的交换气息,又一下突然的深吻,将人吻得快喘不过气。   无人的小路杂草丛生,树木都鲜少有人打理,枝桠乱长,交织成笼。   背贴在歪斜的树干,粗糙的树皮隔着薄薄的衣服摩擦着皮肤带来微小的刺痛感,晏双紧抓着纪遥的衬衣,仰头迎合着纪遥的吻。   原来接吻这样吵。   鼻腔、嘴唇、喉咙都在发出声音。   抱得太紧了。   压迫感也如影随形。   像被风吹过的野草,从头至尾都交缠起来,共享同一个频率。   长腿强势地挤进膝盖,力量的对抗让意乱情迷的吻变得愈加危险。   晏双猛地偏过脸避开纪遥的唇,脸红成了一片,“够、够了……”   纪遥的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地作出了回应——不够。   亲吻根本不足以留下任何印记。   还是会轻易地被抹掉,忘却。   “想起来什么了吗?”纪遥没有放开他,而是低低地审问道。   “没……唔……”   回答错误。   更浓烈的吻向他袭来。   也比之前发出的声音要更吵闹。   无法忽视的激烈心跳。   晏双在被亲吻的间隙中断断续续地回应,“我想、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   薄唇仍贴在他的唇上,每一下轻微的抖动都能传递到他的唇上。   “衬衣是你的……”   “座位是你的……”   “陪我看雪的也是你……”   声音越来越低,睫毛在镜片后乱颤。   “……我们是朋友……”   终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   而心头的那丛火却并没有因此熄灭。   “撒谎。”   冷淡的犹如审判的语调,贴着他的唇用最亲密的方式对他进行了宣判。   惩罚随后就到。   他一手紧紧地箍住了晏双的腰,一手按住晏双的脖子,完全地将人控制在了自己怀里肆意亲吻。   “疼……”   低低的一声泣音打断了纪遥狂奔乱野的烦躁思绪,立刻将他从快要失控的状态拉了回来。   晏双哭了。   眼镜后的眼睛全红了,掉了两滴眼泪,嘴唇红肿,鲜艳欲滴的颜色像是马上要破了。   晏双一手推拒着纪遥,另一手手背擦了眼角,“你弄疼我了。”   “哪里?”   晏双抬起眼,轻轻看了他一眼,眼中没多少愤恨,倒是有无限的委屈,他轻撩开T恤,纪遥才发现他腰侧一个深红的手印。   是他太用力了。   但至少……留下了印记。   脑海里一闪而过竟是满意的念头。   纪遥眼皮轻跳了跳,他拉了晏双的手,“先回宿舍。”   这次晏双没有异议了,乖乖地让他拉着手,只是把包抱在身前,恨不得把半张脸都埋进去。   “给我。”   纪遥伸手要替他拿包,被晏双摇头躲开。   “……太明显了,他们会瞎想的……”   晏双满脸通红道。   纪遥的薄唇也是鲜红,他天生看上去就长得冷,冰雕一样的人,那一抹浓艳的红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纪遥想说无所谓,可看晏双慌张的模样,还是没说什么。   他尝试去站在晏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的,他该理解他。   纪遥沉默地加快了脚步。   宿舍里毫不意外地没有人。   门关上,纪遥还是没松开牵晏双的手,只把门口的行李箱往里推了推。   晏双看了行李箱一眼,神情沮丧,“这下不能回去了。”   纪遥没说话,一直牵着人坐下。   他让晏双坐在他的床上,他站在床前,整个人的影子都笼罩在晏双身上。   “你全都不记得了,是不是?”   晏双双手抓着身下的床铺,犹豫了一下,道:“是。”   他还是没忍住道:“你说的那些事我都是和我大哥……”   冷光一下扫来,晏双慢慢闭上嘴。   “所以说,”纪遥语气平淡,身上却散发着低气压,“你的记忆全都混乱了。”   晏双一脸欲言又止,在纪遥的逼视下还是没坑声,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什么,仰头道:“就算我们是朋友好了,那你、你……”   在纪遥的注视下,他不自然地扭过脸,“……也不能拉我手啊……”   “最起码也不该亲我吧……”   纪遥双手抓住上铺的铁栏,微一俯身,他一下靠近,晏双也后缩了一下。   纪遥直直地看着他,道:“不亲你,你会哭。”   晏双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脸色一点一点又红了。   单人床本就空间狭小,纪遥挡在他面前就像一堵结实的墙,他坐在纪遥床铺上,四周都是纪遥身上特有的味道,他又往里缩了缩,“……我们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   纪遥清晰道。   他问得理直气壮,仿佛真不觉得两人刚才在四下无人的树林接吻是什么不能做的事情。   晏双道:“我们是朋友啊。”   “所以,”纪遥继续淡淡道,“朋友为什么不可以?”   晏双:小纪真是一根筋,这样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即使那件事与世俗定义的不同,他也会坚定地往那个方向走。   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好骗,不如说是偏执。   晏双装作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喃喃道:“大哥知道了,会生气的……”   纪遥冷着脸道:“气死了算你为民除害。”   晏双:“……”憋住,不能笑。   看晏双使劲瞪他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纪遥凝视了一会儿,伸了手指轻戳了下晏双的脸颊,晏双扭头避开,嘴上说着:“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人却是一个“坐立不稳”,摔倒在了纪遥的床铺上,同时右脚“无意”地一勾,连带着纪遥一起倒了下来。   其实他的脚只用了一点点的力道,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引子。   就像他只是提供了一个设定——“朋友也是可以接吻的”,纪遥接受了而已。   柔软的床铺却是比校园无人的林荫更危险的地方。   晏双脸色绯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遥,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又完全说不出来的模样。   他的视线被纪遥完完全全地占据了。   俊美的脸,衬衣扣到最上面的那一颗扣子,鲜红的薄唇,还有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冷淡意味。   纪遥的手臂撑在他的两侧,在晏双的目光中微微俯身,晏双迷惑般地在纪遥逐渐靠近时闭上了眼睛。   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停滞在了鼻尖。   臆想中的吻没有落下,晏双猛地睁开了眼睛。   纪遥正看着他,在离他的唇一公分的距离,他定定看着他,似乎在给晏双拒绝的时间。   晏双的神色开始挣扎。   他刚说了这样做不对,他的“大哥”会生气,而纪遥正在明晃晃地“引诱”他……   晏双终于伸出了手,掌心推在纪遥的肩膀上,纪遥脸色微变时,那双手却一下勾住了他的脖子,晏双闭上了眼睛,仰头吻了上去——   也许这的确是错的。   可他们无法自控。   比先前要更激烈的吻。   唇齿都在热切地打架。   单人床太小了,对方似乎无处不在,他们除了紧紧拥抱别无他法。   热度持续攀升。   “纪遥……”   晏双叫他的名字,嗓子里像带出了细钩。   纪遥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腰上的红印,手已经去撩相贴在一起的衣服。   晏双哼了一声,并未阻止,只是勾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他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即将犯下的错误感到恐惧,还是——兴奋。   这时候,理智是情绪中最无用的一环。   纪遥的脑海里闪现的全是悬崖、深渊、海底这些恐怖又未知的画面,肾上腺素正在急速飙升,驱使着他去做些疯狂的事。   在这个人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烙印,让他再也忘不了他。   掌心直接将晏双的衣服一下扯到肩膀,晏双的手臂被困在衣服里,狼狈又凌乱地去配合着去找袖子的出路,而纪遥正半跪在床上亲吻他的脖子。   门就是在那一刻被推开的。   推门的声音很轻,是门打到墙壁上一下才让两人如从梦中醒来。   晏双“吓坏了,”僵直着一动不动,脸色煞白。   倒是纪遥尚算冷静,用宽阔的肩膀挡住晏双,镇定地回眸,在看清来人时,他瞳孔微缩,轻眯了眯眼。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纪文嵩似笑非笑道,“打扰你们小朋友做游戏了。” 第88章   纪文嵩穿着正装,已经入了秋,天气渐冷,他在西装外加了件深色的风衣,手上戴了副黑色的皮手套,正握着门把手,他人站在那,虽然笑着,却将满室的旖旎都肃杀地压住了。   纪遥挡住晏双,神色冰冷,“出去。”   纪文嵩笑了笑,迈步进入屋内,反手将门关上,闲庭信步地走了过去。   宿舍里桌椅凌乱,纪文嵩眼神扫过去,眉头微皱。   晏双似乎已经从最初的惊吓里回过了神,整个人拼命地往纪遥怀里躲,揪着纪遥的衬衣瑟瑟发抖。   纪文嵩走到床铺对面,目光扫向纪遥的身后,瞟到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臂,立刻就被他儿子护食一样地挡住。   “出去。”   纪遥语气冷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纪文嵩好整以暇地欣赏这一副少年偷尝禁果般的画面,似笑非笑道:“我当你是在办什么大事,连你母亲的忌日都忘得一干二净。”   纪遥敏锐地感觉到怀里正在发抖的人震了震。   房间里的最后一丝热度也消失不见了。   “我没忘,”纪遥冷淡道,“晚上7点,今年的晚宴设在萧家。”   纪文嵩点了点头,“不错,往年你总是不知道野到哪去,我也懒得管你,不过既然你现在有心要改好,我也不能不给你这个机会。”   “先下来吧,”纪文嵩垂下眼,伸手扶正了身边歪斜的桌椅,“等晚上结束了,再回来玩,”他抬眼又是似笑非笑的模样,“或者干脆把人带过去,也给你母亲看看。”   “不必了。”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语气冷中带怒,似被冒犯的恼怒。   紧抓着他衬衣的手忽然颤了颤,随后烫到似地松开了,他松开的速度太快,几乎是带了点着急的意思。   纪遥回眸,低头望向蜷成一团的晏双。   晏双脸色仍旧是惨白的,发衣服全乱了,半拉袖子搭在白皙的肩膀上,楚楚的狼狈,眼神略有些呆滞地看向空中的一点。   纪遥的眼神看来,他抖了抖,瑟缩地将自己的脸往胳膊里藏。   “还舍不得?”   纪文嵩调侃般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内刺耳极了。   纪遥不能和晏双多说,只能强忍不快,伸手抓了床尾的薄毯,罩在晏双身上,将人从头到尾都遮严实了,隔着薄毯低声道:“在这儿等我。”   耳边又传来一记笑声。   纪遥实在难忍,目光冷冷地扫向他的父亲。   父子两个长得很相似,年龄差距也不像一般父子那样大。   对峙时,他们好像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另一个“自己”。   谁也看不惯谁。   他们都厌恶另一个“自己”。   “走吧,”纪文嵩淡笑道,“还是你要去卫生间先解决一下?”   纪遥脸色铁青,他自己是无所谓也习惯了纪文嵩的冷嘲热讽,只是晏双脸皮薄,现在又头脑混乱,哪经得起纪文嵩这样的机锋。   胸膛里怒火翻涌浮沉,顾忌到晏双在这儿,纪遥到底还是没翻脸,一言不发地下了床,脚下生风一样走到宿舍门口拉开门,回眸用眼神催促纪文嵩。   纪文嵩闲适地看了一眼床上被罩住的人,不慌不忙地走向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纪遥,语气淡淡道:“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纪遥没有反驳,先关上了门,隔绝了内外两个空间后,低头整理衬衣上的褶皱。   纪文嵩冷眼旁观,半晌才道:“玩可以,记住一个词叫作玩物丧志。”   纪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偏过脸,冷道:“他不是物品。”   纪文嵩慢悠悠道:“哦,你的意思是你把他当个人物了?”   纪遥知道以纪文嵩的癖性,他身边的人不管是谁,纪文嵩一定会将他们的底细调查得清清楚楚。   可听纪文嵩对晏双一而再再而三的轻慢语气,他心头实在难忍不快,道:“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纪文嵩品了品这两个字,再次上下打量了他这个儿子一番,觉得实在好笑,轻摇了摇头,叹息般道,“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蠢货。”   纪遥是个天才,认识他的人几乎都这么说。   ——除了他的父亲。   纪遥木着脸,既不表露出情绪也不反驳。   纪文嵩瞧他沉静的模样,笑意更深,“倒是比之前学乖了一点儿。”   两父子一前一后地下楼,走到宿舍楼下,纪遥下意识地回了头,宿舍楼的阳台空无一人,他便又收回了目光,回头又对上了他父亲审慎的目光。   “这么喜欢,怎么不抢回来?”纪文嵩淡淡道,“这孩子在秦羽白手上,”他顿了顿,挑起眼,漫不经心道,“也就是个玩物。”   “我再说一次,”纪遥目光坚决,“他不是物品。”   “随你吧。”纪文嵩不在意道。   “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听父母的话,总要吃一次亏,才能长长记性。”   “这样也好,免得我无论和你说什么,你都觉着我是在倚老卖老,半点听不进去不说,还要暗地里跟我唱反调……”   纪文嵩手指向纪遥,在空中有力地一顿,“只一点,到时候别学你母亲,寻死觅活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纪遥什么话也没说。   他以前太爱和纪文嵩较真,常常要和他这个专制独裁的父亲吵得不可开交,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   吵是吵不出输赢的。   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对的。   现在他的拳头还不够硬,所以他选择沉默。   纪文嵩目光凝在纪遥平静无波的脸上,他收回手,面上却是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长进不少。”   父子俩先回了老宅,侍女早就在等候,纪遥一出现就捧着衣服团拥而上。   “我自己来。”   纪遥避开她们,拿了衣服进去换。   纪文嵩站在院子里,枫叶缭乱地从他身后坠落,他轻拍了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拿了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低头解了一只手套递给侍女,慢悠悠地打字。   “他还是个小孩子,别逗得太过火。”   写完之后,纪文嵩又觉得不妥当,还是删去了,他不想又被人笑是慈父。   几分钟后,纪遥出来了,一身与纪文嵩一色的黑色正装,面容冷峻,身材高挑,是个标准的贵公子。   侍女们忙上前替他佩戴袖扣和胸针,帮他整理衣着的细节。   等侍女们忙完后,纪文嵩得到了一个他心目中满意的儿子,“宾客名单看了吗?”   “没有。”纪遥冷冷道。   纪文嵩没生气,“成天都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算了,”纪文嵩轻轻揭过,“糊涂了这么多年,总也不可能一下清醒,我对你不能期待太过。”   两人到达萧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萧宅是纯西式的建筑,通向萧宅的两侧林荫大道点了灯,绑在树上的白玫瑰低垂着,随着秋风在淡黄的灯光中落下雪白的花瓣,一路铺满了来路。   出来迎接的是萧青阳。   “姨父,表弟。”   萧青阳也穿了一身深灰色的正装,看着没有父子俩那么严肃。   “长高了。”纪文嵩下了车,随意道。   萧青阳苦笑一声,他也不争辩他这个年纪长高是不可能的,“是啊。”   他这姨父每次见到他无非就那么几句话,从他小时候起就没变过,敷衍全写在了脸上。   “长高了。”“大了。”“最近学业如何?”   自从前几年他毕业之后,最后那一句总算删减了。   纪文嵩凝视了他一眼,“大了。”   萧青阳:果然。   萧青阳恭敬地鞠了一躬,“大家都在楼上,就等您了,我带您过去。”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纪文嵩一挥手,边迈步边道,“哄哄你那小表弟吧,被我打断了好事,一路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纪文嵩上去后,萧青阳的肩膀才放松下来,上前轻拍了下纪遥的肩膀,“你总算来一回了。”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来。”纪遥冷冷道。   萧青阳叹了口气。   今天是他小姨,也是纪遥的母亲萧岁君的忌日,可也不单单只是忌日。   萧岁君是自杀的,对外却说是意外。   攀岩、安全措施不严密,失足坠崖。   是个听着很符合爱好运动的豪门贵妇的悲惨意外。   萧岁君的第一个忌日,纪文嵩举办了一个慈善晚会,筹集善款帮助那些在极限运动中不幸身亡的遇难者家属,此后便借了这个由头成为了纪、萧、崔三家轮流举办的慈善晚会。   这个晚会,纪遥从不出席。   “来都来了,”萧青阳搂了他的肩膀,安慰似地轻拍了拍,“你就当是来修行了。”   纪遥不言语,这对于他来说,的确算是修行。   “崔郑在里头,见面可别打架了。”   纪遥皱了皱眉,想起他收好的那条灰色领带,紧接着又想起了晏双,不知道晏双现在怎么样,心情是不是恢复了一点。   “对了,宾客名单你看了吗?”   莫名其妙的,萧青阳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没有。”   萧青阳脚步顿了顿,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虽然我觉得没什么,不过我想我还是提前跟你说了,今天……秦羽白也会来。”   身侧的脚步一下停住。   萧青阳小心地观察了他的脸色,“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等会儿咱们就早走一会儿,像往年一样,去跑跑马,去小姨的墓上跟小姨说说话。”   纪遥沉默着,略微瘦削的侧脸在水晶灯的折射下光彩逼人。   萧青阳内心踌躇犹豫,生怕纪遥要“犯病”。   今年轮到萧家,萧家这两年情形不太好,被新起的秦家都要压一头,无论如何,萧青阳是不希望今晚的晚宴出什么岔子的。   在萧青阳的忐忑中,纪遥没说什么,在沉默中缓步向前。   “大哥,我有点紧张。”   晏双坐在车上,不自在地扯了扯脖间的领带。   接到秦羽白电话的时候,晏双正在纪遥床上翘着腿看书,之后秦羽白来接人,他回家收拾一新后就被秦羽白带来参加原定剧情里的宴会。   秦羽白捏住他的手放下,“别动,领带全乱了。”   “没什么好紧张的,”秦羽白淡淡道,“你代表秦家,应该是别人看到你要紧张才是。”   晏双羞涩一笑,“我哪有大哥那么大的面子。”   “我的面子,”秦羽白转过脸,神情是一种复杂的喜爱,“就是你的面子。”   在几经纠结后,秦羽白还是将人带了过来。   茫茫人海,他偏偏遇见了晏双,与他发生了如此种种。   早已不是当初简单的一纸契约能解释的了。   纵使晏双和他想的不一样,到如今,他也无法再去割舍。   想到这个人不在身边,就会难受、烦躁。   在他决定催眠晏双的那一刻,他同时也下了另一个决定——他会负责他的一生。   秦羽白团了他的手,道:“公寓我已经转到你的名下,今晚我带你去看看。”   晏双:!!!   别诱惑他!他已经全铺陈好了,计划今晚一口气走完宴会解围—揭露替身—赌局—分手决裂这四个剧情点,然后把秦羽白给甩了。   给他公寓也不行。   不能耽误他的计划。   晏双对秦羽白微笑了一下,凑上前,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谢谢。”   OK,扯平。   秦羽白尚不知道晏双的心思,感觉到晏双是高兴的,心里也轻松不少,其实他后来也想明白了,买那一套公寓,千把万花出去,他心里还是别扭难受。   钱花出去买不回一点乐子,这就太没意思了,公寓转到晏双名下,至少两个人里,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晏双开心,他心情也算是好一点吧……   秦羽白抓着晏双的手,在他手背上轻咬了一下,“以后要乖一点。”   晏双由他咬了,轻声道:“怎么样叫乖呢?”   秦羽白轻扫他一眼,“你说呢?”   晏双眨眼睛,“我觉得我很乖啊。”   “呵,”秦羽白冷笑一声,“都骑到我头上来了。”   晏双羞涩道:“还是晚上回家再讨论体位的话题吧。”   秦羽白:“……”   他默默转过脸,深吸了一口气,“等会见了人不要乱说话。”   “不会的,”晏双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灯光一束一束地照进车里,除去了眼镜的他愈显温柔,他语气沉静道,“我就是和大哥开玩笑。”   秦羽白转过脸,望进晏双那双干净的眼睛。   有些时候,秦羽白仍能从晏双身上看到从前的影子。   他也不是完全在骗他。   秦羽白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   “我知道。” 第89章   萧家门口的侍者过来开门,秦羽白先下了车,回身向晏双递出了手。   晏双的手很柔软,掌心有一些茧,温暖地落在秦羽白手上,令他感到一种异样的踏实。   晏双低着头钻出车门,雪白的玫瑰花瓣落在他的发丝上,他一仰头,花瓣顺着乌发滑下,他对秦羽白微微一笑,笑容含蓄又内敛。   晏双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西装,是秦羽白一早就为晏双定制的,他偏爱晏双穿白色,认为这个颜色最适合干净无暇的晏双。   当然这是他还不怎么“了解”晏双时的想法了。   然而晏双依旧将这套衣服穿得很压得住。   的确很适合他。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精致的轮廓映得愈加朦胧而美好,他对他露出更灿烂一点的笑容,“大哥。”   秦羽白一个晃神,脑海里竟闪过一个念头——这真像他的小新郎。   秦羽白轻咳了一声,攥了攥握紧的手,语气不由泛出温柔,“进去之后我不能一直牵着你,你要跟紧我别乱跑,不要随便和人搭话,知道吗?”   “我知道了。”晏双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羽白这段时间被晏双一天一个变脸搞得快要精神衰弱,每天晚上打开卧室像在冒险,难得看到晏双这么乖的样子,竟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在家里无法无天地瞎闹腾,动不动就挂在他身上耍赖,在床上更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都提得出来,可是一出门却又乖乖的,看上去还有点紧张、怕生的模样……   窝里横。   秦羽白在心中轻道,忍了又忍,还是加了句:可爱。   晚宴来的人并不算多,这是个小型的聚会,邀请的嘉宾贵精不贵多,秦羽白说进去后不能再牵着晏双,他的确放开了手,却是让晏双挽着他的胳膊。   晏双老老实实地挽住秦羽白的胳膊充当挂件。   秦羽白是圈子里的新贵,又不是完全的毫无根基,力挽狂澜重返巅峰的传奇被人津津乐道,自然成为了晚宴上的宠儿,引来了诸多宾客的主动招呼。   挂在他胳膊上的晏双也总免不了被问。   “这是?”   “我弟弟。”   “哦,是令弟……”   对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口就夸晏双,“上次的画展办得真是……”   秦羽白适时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了生意那一头,他余光留意着晏双,发现晏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料理台上的甜品,压根就没听他们说什么,不由微微勾唇一笑,三言两语结束了寒暄,他对晏双道:“饿了?”   晏双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大眼睛看着秦羽白,诚实道:“不饿,就是有点儿馋。”   秦羽白笑了一声。   晏双还是第一次看到秦羽白这样笑。   其实秦羽白的年龄也不算大,可气质却是很老成,加上本身也不爱笑,总是板着一张随时都可能开除下属的刻板脸孔,笑也大多都是冷笑或者带有嘲讽的意味。   像现在这样,纯粹的、只是因为心情愉悦而笑的样子,晏双只见过一次。   晏双也笑了,露出了整齐的牙齿,眼睛也亮晶晶的,是极富感染力、让人看了会跟着一起微笑的笑容。   秦羽白在他笑着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正在笑的自己,不由微微一怔。   他的笑容是真实的。   没有一点勉强的成分。   原来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喜欢什么就吃点什么,”秦羽白道,“不合口味就少吃点,等结束以后,我带你去吃夜宵。”   晏双:别再诱惑他了,就今晚分手!没得商量!   “我去看看那边。”   晏双松开手,屈起的胳膊瞬间就变得空虚了,秦羽白有些不自在地垂下手臂,定了定神,心想改天还是得挑个时间找个正式的场合,让所有人都知道秦家又多了一个少爷。   弟弟这个身份……又不大方便。   万一……   秦羽白握了握手里的酒杯,饮了一口香槟又定了定神,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把人这么养在身边就不错了,哪能抬举到那个份上。   秦羽白目光扫向一边甜品台前的晏双。   晏双一手捧着托盘,一手拿着叉子,正用很认真的表情观察甜品台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甜品,神情逐渐变得苦恼,看样子像是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可爱。   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两个字。   加粗加下划线,重重地砸在他的神经上。   说来也怪,之前他只是想得到晏双,根本无所谓晏双到底是什么感受,喜欢所以想要占有。   见识过晏双其他几面后,秦羽白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比喜欢又要更深一点。   ……很喜欢。   显然也有人很喜欢清纯美少年苦恼的样子。   有人上去搭讪了。   是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看外表也是温文尔雅,端着酒杯凑上去说话的样子却是狗腿子样十足,秦羽白沉了脸,放了酒杯过去,三步两步靠近了就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这个很甜,”男人说话的语气一听就是有企图,“容易长蛀牙的。”   晏双都多大了,还长蛀牙,蹩脚到极点的搭讪方式。   蠢货。   秦羽白嗤之以鼻。   “是吗?谢谢你提醒我。”   “咳——”   重重的咳嗽声音响起,晏双回头,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表情,“大哥。”   “秦总,”男人也是一脸惊喜,“我早听说你会来,刚才还在到处找你呢。”   “我有点事要和我……弟弟说,先失陪了。”   秦羽白伸手搂了晏双的肩膀,轻一颔首,不容拒绝地搂着晏双穿过重重的人群往宴会厅外走去,一直走到了阳台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跟人搭话吗?”秦羽白劈头盖脸地先教训道。   晏双捧着空盘子,在夜色下看上去满脸都是无辜,他看着秦羽白沉下来的脸,清脆道:“大哥,你吃醋啊?”   秦羽白:“……”   英俊又成熟的脸庞慢慢地一点一点从下颚开始泛红。   “大哥,你脸红了。”   “闭嘴——”   晏双抿了抿嘴,将手里的盘子往他眼皮子底下一递,“我就要吃那个最甜的。”   秦羽白阴沉的脸逐渐多云转晴,接了盘子,道:“就在这儿,不许乱跑,不许跟别人说话。”   晏双伸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嗯嗯”地点了两下头,看上去乖的不得了。   秦羽白拿着餐盘回到宴会厅,去甜品台给晏双装上那个最甜的,心中又忽然地想:“弟弟”这个身份还是不方便,刚才他面对那个来搭讪的男人时,一点都不理直气壮。   阳台上的晏双趴在栏杆上,吹着夜晚微凉的风,晚风送来一丝丝醇厚的烟草香气,他一低头,正看见阳台下面的花园里有一点橘色的火光明昧闪烁。   蔷薇花坠下来时,戚斐云没反应过来,正被砸在了头顶,柔软的一下,他略微一震,仰头看到趴在阳台上的晏双,手里正攥着一朵嫩黄的蔷薇把玩,脸上带着局促的笑。   “叔叔,这里不让吸烟。”   瑞士一别,戚斐云就再没见过晏双了。   乍见之下,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满身的贵气,散漫又随意,穿着名贵的西装,从前那个穷困潦倒的晏双像是一场来过又极快消失的梦。   又一朵蔷薇花砸了下来。   戚斐云这次反应过来了,但仍然没有闪避,蔷薇花打在他的肩头又坠落到他脚下。   “听没听见啊你。”   语气也很嚣张,活脱脱一个被宠坏的小孩。   这是他给他构建的虚幻人生,未曾想它会那样真实。   戚斐云低头,掐了烟,伸出手臂扬了扬,示意自己已经照办。   他迈开脚步向前,却又被叫住。   “喂——”   戚斐云脚步定住。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戚斐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他想看看这样的虚假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相信上帝不能左右世界。   秦羽白端着甜品回来,晏双就着他捧着的盘子吃了两口,皱起了眉,“果然太甜了,不好吃。”   “不好吃就不吃了……”秦羽白说着就要去扔,被晏双救下,晏双捧着盘子,道:“那也不能浪费啊。”   这句话一出,他自己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就势吃起了那份甜品,秦羽白却是微微一震。   “多吃两口习惯了倒也觉得还不错……”   晏双边吃边自言自语道。   手上的盘子忽然被夺走了。   晏双愣愣地看向秦羽白。   秦羽白的脸色又沉下来了,比先前还要阴沉得厉害,“你是秦家的少爷,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晏双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眉心微蹙,“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浪费食物特别不好,能吃饱就不错了,怎么能挑三拣四呢……”   “够了——”   秦羽白又是一声低喝,晏双表情完全被吓到了一般,秦羽白也不禁皱起了眉。   催眠会构建新的记忆。   可人……始终还是原来那个人。   他不曾锦衣玉食地长大,也从来没有当过少爷,也从未享受过所谓大哥的呵护,一切都是假的,再怎么去忽视,那些悲惨的过去烙在晏双身上的印记还是会冒出来,犹如一根刺一般扎在秦羽白的心头。   他竟觉得自己很无能。   就算他有再多的钱也始终无法改变晏双的过去。   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错。   如果他们早一点相遇,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或许终究也是会走到今天的。   他们相遇时,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太甜了,容易蛀牙,”秦羽白生硬地借用了不入流的借口,“晚上我带你去吃合你口味的好吗?”   晏双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小插曲,只是眼神还是一直盯着秦羽白手上的盘子,脸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可惜的表情,看样子如果秦羽白丢掉这盘甜品,或许他今晚就会睡不着了。   秦羽白拿了盘子上的叉子,叉起盘子上残余的甜品吃了下去。   “好了,我吃掉了,不浪费。”   晏双果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确实太甜了,甜得发腻,甜得发苦,嗓子都被粘得有点疼。   “不吃了,这里的餐品都是法国人弄的,没什么意思,”秦羽白拉了晏双的手,“晚上我带你去吃私房馆,那里的点心师傅从广东来,手艺很老道,你会喜欢的。”   晏双:救命,别再诱惑他了!   晏双追问了师傅的名字,暗暗决定到时候随机抽一个渣攻奖励他带他去吃。   两人回到宴会厅,厅内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下面已经排好了座位,灯光全打在了台上。   秦羽白进去牵着晏双的手在首排落座。   他刚坐下,便听右边的人惊喜道:“我们又见面了!”   林协电子的少东家正满眼放光地看着身侧的晏双,晏双也和他打了招呼,“你好,林先生。”   秦羽白黑了脸,攥了晏双的手,“你坐我这儿,你那个位置拍卖看得更清楚。”   晏双被他拉着换了座位,秦羽白一口气没松,又听到一个算熟悉的声音。   “哇塞,大师,你今天够漂亮啊,简直惊艳全场。”   秦羽白转过脸,在崔郑脸上扫了一下,见崔郑一脸熟稔的表情给晏双比大拇指,内心顿时又大怒不已,晏双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又跟崔家的这个小纨绔搞在了一起?!   “我不认识你。”晏双淡淡道。   崔郑摸了一下自己的板寸,笑嘻嘻地坐下,“没想到我这段时间已经帅得你都认不出来了。”   晏双:他笑他就是狗。   崔郑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碎嘴,他一开口,身边的三哥就扯了下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别瞎跟人搭话,那是秦家的人。”   崔郑懒洋洋道:“我是崔家的人,我不够格跟他们秦家的人说话么?”   他话一说完,后脑勺就被他三哥捶了一下。   “闭嘴吧你,再叫,新车给你刮了。”   崔绍隔着两个人对秦羽白道歉,“不好意思,小弟个性太外放了。”   秦羽白不咸不淡地回道:“没什么,他毕竟姓崔。”   崔绍被秦羽白阴阳怪气了一下,勉强笑了笑,暗地里狠掐了崔郑一下,用口型道:“不许说话。”   崔郑龇牙咧嘴,伸手要去拉晏双,被晏双躲了过去,晏双半个人都靠在了秦羽白怀里,“大哥,他扒拉我。”   崔郑:“……”他再也不信仰人类了!   秦羽白脸色臭得要命的又和晏双换了个座位,最起码林协电子那个少东家还披了张人皮,顶多就是和晏双说两句话,崔家这个小儿子就不一定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台下这一幕被在台上的纪遥看得清晰,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了。   纪文嵩扫了身边的儿子一眼,道:“别做丢人的事。”   纪遥沉默不言,移开了注视着晏双的目光。   晏双落座后,没向台上看一眼。   他应该是知道他在台上的。   他是在刻意躲避。   慈善晚会的高潮就是拍卖捐款。   藏品各种各样,大多数人也不在意拍到的是什么,重要的是花出去多少钱,彰显自己的实力。   秦羽白很活跃地频频举牌,陆陆续续拍下了四件千万以上的藏品。   晏双盘着手,心中骂了他八百遍。   怎么就对他那么抠呢?!   台上的纪遥忽然起了身,从侧边下了台,他下台前轻扫了晏双一眼,晏双的目光被他捕捉到,轻松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他低下头,对正在举牌跟人竞价的秦羽白道:“大哥,我去趟洗手间。”   秦羽白已经看到纪遥下台了。   之前在学校做讲座,纪遥就是这样在台下搂着晏双,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倒也不觉得有多痛快,一个小毛孩,犯不上跟他争风,闻言轻点了下头,余光深深地看了晏双一眼,“快去快回。”   晏双果然走得很快,他脚步飞快地往侧门通往洗手间的路走,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被人拉了进去。   “咔嚓——”   洗手间的门被反锁了。   纪遥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不是说了在宿舍等我吗?”   “我……大哥他打电话给我叫我回去,我不能不听他的话……唔……”   嘴唇被狠狠堵住了。   晏双奋力地挣扎,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反抗,“不行——大哥会看出来的——”   他手肘顶在纪遥的脖颈处,半张脸都偏了过去,手臂没遮挡住的脸已经红了。   纪遥紧盯着他,他的手按在了晏双肩膀上,能感觉到晏双的身体此刻正在微微地起伏颤抖。   他也想。   纪遥松了力道,靠在晏双的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轻一点。”   “不行的……”晏双还是拒绝,“我马上就要回……”   话未说完。   嘴唇柔软地贴在一起,力道的确很轻,让人忍不住就放下了戒心,舌头又缠在一块,两人的呼吸频率共振,不约而同地带了些满足的意味。   “好了……”   晏双轻推开了纪遥,深深地低下了头,“真的不行了,时间太久,大哥一定会起疑心的……”   “今晚回宿舍。”   纪遥的声音带着一种必须要晏双答应的压迫感。   晏双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尽量试试。”   纪遥还想抱他,但又想要坚持他的“温水”政策,在不刺激晏双的情况下努力让晏双想起,于是还是放开了。   他一放手,晏双就想拉门,被纪遥又扣住了肩膀。   “别动,”纪遥将低着头的人转过来,“衣服皱了。”   布料顺滑,纪遥三两下地帮晏双整理好衣服,又给他理好了头发。   如果换了从前,他丝毫不介意让晏双就那样回去,就是要让秦羽白知道他这样枉做小人根本毫无意义。   但秦羽白连洗脑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将晏双接到自己身边前,纪遥不想再激怒秦羽白。   那样受伤害的只是晏双罢了。   “那我们……”晏双手放在门把手,长睫毛轻轻地煽动,“……晚上……再说。”   这番话似乎是已经令他羞怯到了极点,他说完就立刻拧开了门冲了出去。   “啊——”   晏双一头撞到了个结实的胸膛,抬眼,戚斐云正静静地看着他。   晏双装作慌乱的样子转身就跑。   戚斐云将目光转移到洗手间内。   一身清贵的男孩正在洗手,神色如常。   如果不是戚斐云清楚地看到他是怎么急切地将人拉进洗手间,然后反锁了洗手间的门的话,他会真当作没什么事发生。   纪遥擦了手,面无表情地从戚斐云身边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戚斐云目光精准地扫过纪遥的脸,原来这就是晏双喜欢的类型。   即使忘记了,也依然纠缠不休。   上帝果然不能左右这个世界。   戚斐云慢条斯理地洗手。   作为医院的代表,戚斐云原本并不想来,在看到名单后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内心其实也是在默默期待着——万一他来了呢,万一……他想起那棵桂花树了呢?   水流穿过指尖,戚斐云垂下脸。   他说过他很喜欢他的手。   看来也是假话。   戚斐云回到厅内,尚未落座,就听到台上有个语气兴奋的声音。   “……我听说秦少爷除了擅长绘画之外,在钢琴也有相当高的造诣,不知道我的藏品是否有幸让秦少爷弹奏一曲,为它添光呢?”   随着台上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热情地一伸手,灯光也打到了首排。   聚光灯照出了一张茫然的俊秀脸孔。   他像是什么都听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   秦羽白的脸色已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做梦也想不到林协电子这位看上去挺正常的少东家会作这样的妖。   秦卿一直关在家里闭门不出,秦羽白不忍心他这样被埋没,一直以来他为秦卿办画展,出钢琴CD,想让所有人知道秦家的小少爷有多么的优秀。   可是……那都不是晏双……   秦羽白在这一瞬间竟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他有些后悔让秦卿的名字传遍整个圈子……   “大哥……”身边的晏双扯了他的袖子,一脸无辜懵懂,“他在说我吗?”   秦羽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样的场面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所有人都已经向这边看来,台上林协电子的少东家已经提步,准备下台亲自请人。   晏双的神情开始变得慌张,“我、我不……”   “我来吧。”   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的脚步停住。   台上主人席位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站起。   纪遥一身纯黑的西服,表情冷淡又高傲,“我想弹奏一曲,献给我的母亲。”   这本就是纪念萧岁君的慈善晚会,从来不出席的亲生儿子要弹奏乐曲,自然是没有任何人反对,连一开始提出建议让晏双弹琴的林协电子的少东家也是又惊又喜,“那就请纪少来,更好、更好。”   灯光从仓惶的晏双身上移开,打在了舞台一侧在钢琴前落座的纪遥身上。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衬得他体态修长又利落,侧脸精致又俊美,同时又自有一股凛然不可接近的味道。   纪遥的钢琴弹得很好。   演奏需要充沛的情绪,可纪遥是冷静的、从容的,带着一股游离于情感外的淡薄,同时他的技法又精准到了令人无法挑剔的程度,这样的反差带来的是一种别样的震撼人心的味道。   他这样无情,也肯为了一个人演奏。   晏双内心感叹:不愧是原书里俘获晏双心的一曲,还行吧,跟他的水平不相上下。   一曲结束,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的纪文嵩目光沉静,带头鼓了掌,其余的人才如梦初醒般地跟着鼓起了掌。   纪遥弹完后,回到原座,他身边的纪文嵩缓缓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钢琴了。”   纪遥脸色淡淡,“没什么,乐器而已。”   纪文嵩的目光扫向台下的晏双。   不知怎么,他有一种时光倒流之感。   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回到家,萧岁君对他说,她给纪遥新请了一个钢琴老师,是国内新晋的一位极其有才华的钢琴家。   他匆匆扫了一眼资料上的照片,看到一张俊俏的脸,没去在意。   他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结果却是他大意了。   剩下的拍卖很顺利地就结束了,秦羽白没有再举一次牌。   因为晏双的样子看上去很失魂落魄。   他一面想关心一下晏双,一面喉咙又堵得慌,等到拍卖结束后,他才去拉了晏双的手,“回去吧,我带你去吃宵夜。”   晏双神情木木的,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秦少爷……”   秦羽白目光狠厉地扫向身侧的男人。   林协的少东家被他看得一愣,剩下的话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秦羽白拉起晏双。   晏双似是没有站稳,脚下绊了一下,移动了他坐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怎么样?没受伤吧?”秦羽白忙扶了人。   晏双被他扶着,人还是愣愣的,他抬头看向对面也是一脸关心的林家少东家,道:“我不姓秦。”   “双双——”   “我不会画画,”秦羽白攥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晏双还是继续平静无波地说了下去,“我也不会弹钢琴。”   对面的林少人已经呆住了,“这……这……”   晏双脸转向秦羽白那一侧,“大哥,那个人是谁?”   “那个会画画、会弹钢琴的秦少爷……是谁?”   秦羽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晏双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复杂的情绪翻涌,头一回,他完全不想提起那个一直很在意的名字。   “秦卿。”   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秦羽白猛地扭过脸。   坐在原位没动的崔郑向他挑了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秦卿,秦家收养的小少爷,咱们秦总手心里的宝贝,开画展,出钢琴CD,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啊。”   攥着的那只手正在发抖,秦羽白也不知道是晏双在发抖,还是他自己在发抖。   在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形下,他在很久之前埋的雷被引爆了。   大脑里轰隆乱想,他只能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想,侧过脸,低声对晏双道:“走。”   他伸手拽了下晏双,不知道是手心里的汗太多,还是他方寸大乱,失了力道,晏双的手从他的掌心滑落了下去。   他回头,晏双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大哥,那我是谁?”   一波接着一波,秦羽白已经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干巴巴道:“回家再说。”   晏双眨了眨眼睛,似乎恢复了一点状态,迟钝地点了点头,“好,先回家……”   他伸了手,在指尖将要握上秦羽白的手时又顿住了。   他神情有些恍惚道:“那真的……是我的家吗?”   和先前如出一辙的茫然表情。   他是一个替代品,是空中漂浮的肥皂泡,永远都没有办法去扮演那个真正闪亮的角色。   在烈日下一触即破,连碎片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而他的神情却依旧是那么茫然,他看着秦羽白,困惑道:“大哥,我为什么会哭啊?”   “我为什么……”眼泪越来越多,晏双揪住了自己的衣领,“……这么难过……”   他连难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满脸惊惶地在向罪魁祸首发问,甚至在祈求他的庇护,他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面前最“喜欢”最“信赖”的大哥造成的。   ——秦羽白知道。   “走——”秦羽白喉咙发紧,伸手一把搂住晏双,强行将人锁在怀里,垂下脸以掩饰自己发红发胀的眼眶,他不能在这里失态,“你病了……”   晏双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脚步。   身侧有人被他们撞到,却是惊喜地张嘴寒暄,“羽白,好多年没见了,你和秦卿真是一点儿没变,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怀里的人骤然抓紧了他的腰侧。   “我和秦卿……”   语意喃喃中带着恐惧。   “长得一模一样……”   走,快走,必须马上就离开这儿,他刚刚看到戚斐云了,得再和戚斐云联系一次,这次、这次就不要给晏双“弟弟”这个身份了,“情人”,不,“爱人”,“爱人”就行……秦羽白头脑发胀,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挟持着晏双往外走。   忽然一股大力抓住了他怀里的人,秦羽白搂得太紧,竟被那股力道拉得踉跄了一下,怀里的人在他踉跄时被拽了出去,他只来得及抓住晏双的一只胳膊,回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拉着晏双另一只胳膊的人。   纪遥紧握住手里的那点温度,神情冷峻又坚决。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带走他了。” 第90章   灯火璀璨又明亮,昂贵的香气在空气中四处弥漫,宾客们隐晦地看一眼奇异纠葛的三人便移开的目光,眼神交会暗示,唇角挂上一抹略带诧异的笑容,间或有人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被两人紧抓不放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放手——”   “该放手的是你。”   语气都冷厉到了极点,争锋相对,气氛一触即发。   两边胳膊传来的力道几乎不相上下,都紧紧地攥着晏双的胳膊,想要从对方手中夺过这个人。   他们谁也不肯放手,谁也不愿输了这场较量。   被争夺的晏双正垂着脸,在脑内复盘演练。   原书剧情里,晏双以下人的身份被秦羽白带入宴会,跟在秦羽白身边拿酒杯端盘子,姿态卑微又隐形,没有任何人问过他是谁。   拍卖会开始前,秦羽白看到有人在搬运钢琴,晏双多看了两眼,便被秦羽白故意借此羞辱为难,那个时候秦羽白已经对晏双有点上头,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刻意提醒自己晏双比秦卿差远了。   纪遥看到了这一幕,于是过来为晏双解围。   一开始纪遥并没有要演奏的意思,是崔郑在旁起哄,林家的少东家极力邀请,以及台上的纪文嵩施压,纪遥才勉为其难地演奏了一曲。   当时秦羽白和纪遥对晏双都可有可无,两人也并未起正面冲突。   他们都还要体面。   人物还是那么几个人物,剧情也大差不差。   不同的只是“晏双”。   他精心地搭建了这个舞台,只等这些人物跳上来演绎属于他们的戏份,为他铺陈这曲终人散的谢幕。   现在——轮到他的回合了。   “疼……”   细微的声音颤抖着从唇间溢出,压抑着难忍的疼痛。   抓住他胳膊的两边的力道几乎是同时松开了。   在他们松开的同时,一片惊呼声中,晏双脱力般地坐在了地上。   “双双——”   “晏双——”   两人又是几乎同时屈下了膝盖。   “我没事……”晏双单手按住额头,冷汗从他的发间溢出,面对两个弯腰来拉他的人,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呐呐地重复道,“我没事……”   他句句说着没事,脸色却是白得像纸,眼神涣散游离,神情也是梦游一般,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两片嘴唇轻颤了颤。   “妈妈。”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得秦羽白和纪遥以为他们是听错了。   晏双茫然地坐在地上,眼睛的焦距依旧是看向空中的一点。   “我有点疼。”   “我想回家……”   这次,他们听得很清楚了。   强烈的痛楚瞬间席卷了秦羽白的全身,强忍酸胀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防线与理智。   他到底为什么、又是怎么把晏双逼成这样的?   “我带你回……”   一记全力出击的拳头打断了他的话。   排列整齐的椅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地倒地,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宾客们惊呼地退开,让出了一块圆形的空地,围观着这晚宴上意想不到的荒唐的一幕,看着圈子里一个炙手可热的新贵与老牌世家的公子哥毫无形象地打成一团。   崔郑已经看傻了。   他承认他在这一刻原谅纪遥了。   原来纪遥对他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这打秦羽白才是真下死手啊!这特么哪里是打架,玩命呢这?两个人为了个男人,至于吗?   崔郑爱看乐子,但这已经超出了乐子的范围,快成谋杀了都,他赶紧想上去拜拜大师保平安,脚步刚迈出去,就被身后的人给按住肩膀推开了。   力道不偏不倚,刚好将他推回了原位。   崔郑跌坐下来,看着纪文嵩走到包围圈的最前,身侧站了萧崔两家的话事人。   众人都静静的,整个宴会厅里只有两个人打架闹出的动静。   有人觉着这样围观纪家的少爷大闹宴会有些不给纪文嵩面子,悄悄地往后退。   “别走,”纪文嵩开了口,目光温和地看向外围要撤的人,微笑道,“难得有这么好的戏,还是留下来欣赏欣赏吧。”   他笑着,厅内的气氛却是愈加压抑,就连一下吊儿郎当的崔郑也感觉到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包围圈的两人仍旧打得难分难解,像是真要今天倒下一个才完。   淡色的地毯上飞溅了几缕鲜血,看着触目惊心,宾客们不敢走,却也实在不敢看了,纷纷低头避开了眼神。   “妹夫,够了吧,”萧岁年皱着眉,轻声道,“再这样下去,要出事了。”   “没事,”纪文嵩淡淡道,“他既然主动出手,就说明他做好了赢的准备。”   萧岁年默默给萧青阳使了个眼色。   萧青阳轻点了下头,人刚一动,又被喝住。   “站住。”   纪文嵩语气淡淡,“让他闹个够。”   除了两位打的拳拳到肉难分难解的贵公子,地上呆坐着的人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漂亮的青年听说是秦羽白的弟弟,秦羽白的弟弟不是从来不出门露面吗?这两个人又到底为什么要为了他大打出手呢?   围观的人群之中,一双灰色眼瞳正默默注视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晏双。   戚斐云想:晏双现在正在想什么呢?   是否觉得自己的思绪正在被莫名拉扯,自我迷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作为操刀这件事的人,对此刻晏双凄惨的情形,戚斐云却没有感到任何愧疚的情绪。   他想起年幼的时候,家里给他买的一个玩偶。   他其实很喜欢,却从来不玩,只将它放在高高的柜子上。   有一天,家里来了亲戚,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吵着要玩那个玩偶。   七八岁正是男孩最调皮的年纪,到手的玩偶不一会儿就被男孩摔坏了。   亲戚忙不迭地押着男孩道歉,他马上就原谅了,默默捡起地上坏了的玩偶回了房间。   转身的时候,他听到他们说着“这孩子真懂事”。   现在的心情就和那时的心情是差不多的。   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逐渐耗光了体力,都摇摇欲坠了起来。   纪文嵩见状,终于挥了挥手。   暗处等候多时的保镖们一拥而上地将两人分开扶住。   纪遥半点没留手,同样的自己也受到了同等的回击,浑身都挂了彩。   秦羽白也好不了多少,最近的这两个月他几乎打完了他这辈子的架,旧伤刚愈,就又添新伤,他伸手轻抹了下鼻血,又指向坐在地上的晏双,“双双……”   喉咙里的声音带动了他的伤,他用力咳嗽了起来。   晏双木木地转过脸,看到满脸是血的秦羽白,他的眼中似乎一下又清醒了过来,脸上露出惊惶的表情,“大哥……”   “晏双——”   晏双又顺着另一个声音转过去,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惊慌又担忧,“纪遥……”   “好了,”纪文嵩一锤定音,“扶这两个去楼上醒酒。”   “是——”   保镖们立刻执行命令,搀扶着两人上楼。   两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坐在地上的晏双不肯放,晏双也正看着他们,他的神情看上去是那么无助,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胳膊被人一下提起,晏双仰头,仍是啜然欲泣的神情。   “起来,”纪文嵩淡淡道,“上去看完这出戏。”   晏双:那必须的,他是导演嘛。   纪文嵩将人拉起,拖着晏双上楼,萧岁年只好留下来收拾烂摊子,宾客们刚才都听得分明,纪文嵩让保镖带着两人“醒酒”,事情就定性了,喝多了,起了点口角,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也都心照不宣。   萧岁年与丈夫还有儿子一起送客,点着名单找到了戚斐云。   “您是圣彼得医院的代表吧?麻烦您留一下,孩子受了点伤……”她说的委婉,对方刚才应该也看见了。   戚斐云沉默片刻,“好。”   “真是麻烦您了,”萧岁年微笑道,“今天筹集到的善款会抽出一笔捐赠给医院的。”   戚斐云轻一点头。   萧岁年对圣彼得医院的人还是放心的,马上就叫了佣人过来带戚斐云上去。   顺着旋转楼梯上去,佣人安静地领他到了楼上最里面的房间,黑衣保镖站在门口守门,听佣人说明来意后,轻一点头,打开了身后的门。   佣人没敢再往前,“戚先生,您请进。”   半开的门透出一点明亮的光还有男人威严的声音。   “你们今天是非要分个输赢了?”   戚斐云闪身进入门内。   纪文嵩回头。   他解了西服外套的扣子,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目光凌冽逼人。   “萧小姐让我上来帮他们处理伤口。”   “处理什么,”纪文嵩冷笑一声,“争风吃醋弄的一身伤,多光荣,留着。”   戚斐云静默不言。   纪文嵩冷着脸向里一挥手,“医药箱在沙发下面的暗格。”   两个受伤的一人坐一侧的沙发,此刻相对坐着,彼此都仍旧仇恨地怒视着对方,两人脸上都伤痕累累,戾气十足,深色西服沾满了灰尘,里面的白色衬衣也都沾了血迹,狼狈得毫无体面。   戚斐云拿了医药箱,扫了一眼正团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的晏双。   单薄的身躯像是完全失去了骨骼的控制,四肢全都垂落着,真像个坏了的玩偶。   戚斐云想起那天他关上房门,凝视着手里那个坏了的玩偶,一点也不难过,而是兴奋地……拧断了它的手脚。 第91章   屋内极其的安静,只有戚斐云给两人处理伤口的动静。   纪文嵩先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静立片刻之后,他走向角落。   纪遥与秦羽白两人都互相盯着对方,余光留意到纪文嵩的动向后,又同时将目光转了过去。   身后的椅背被修长的臂膀按住,高大的阴影在头顶投下,晏双瑟缩了一下,慢慢抬起了脸。   纪文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通常都是很温和的,虽然那种温和也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可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就不单单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一般人光是被这样扫一眼,都会觉得腿软。   而被他注视的晏双依旧是一脸茫然又无辜的模样。   “他们两个争不出输赢,”纪文嵩淡淡道,“你来说,你选谁。”   瞬间,屋内的几道视线都集中在了晏双一个人身上。   过于炙热的眼神简直令人如芒在背。   还有一道暗中窥探的目光,若隐若现,却是存在感十足。   晏双顶着正面背面的几道视线的压力,如同坐在一场风暴的眼中央,连坐着的椅子都好像变得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晏双慢慢地转过脸,望向面对面坐着都因他伤痕累累的两人。   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   紧张、担忧、焦急还有……恐惧。   他们正在恐惧被选择的人不是自己。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他们已经将自己摆在天平的两端供晏双去称量他们的重量,主动地就跳了上去。   如同被待价而沽的商品。   晏双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逡巡,随着他的目光落在不同的人脸上,两个人的表情也随着他的目光不断地变化着。   晏双的目光却是始终摇摆不定,眼眶里已经悄然泛出了眼泪,看上去因为不知道到底该选谁都快要崩溃了。   最终,他还是在两人热切的注视中逃避般的低下了头。   纪文嵩见状笑了,他转过脸,看向两人,冷嘲道:“你们的小宝贝很贪心啊。”   “不是的——”   激烈的否认声立刻传来。   “不是这样的……”   泪水盈满了眼眶,然后顺着脸颊不断地滚落,晏双仰起脸激动地辩解着,他的辩词毫无内容,只能苍白又空洞地重复着否认,任谁都会觉得他根本就是在两人之间无法取舍、贪得无厌。   但这两个人都没有这样觉得。   秦羽白站了起来,直接面对了纪文嵩,语气沉沉,“纪先生,这是我的家事,请你不要再为难我弟弟。”   纪遥也站了起来,简短道:“父亲,别逼他。”   “你们两个这时候倒是一条心。”   纪文嵩轻摇了摇头,他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哭得很是可怜的晏双。   说实话他也见过不少擅长玩弄感情的情感骗子,甚至有些是专门以此来谋生的。   但是他们却都不如晏双出色。   简直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更可怕的是,纪文嵩完全没有察觉到晏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将自己的欲望藏得隐蔽,却肆意玩弄其他人的欲求。   这样根本不公平的游戏,任谁只要参与了就注定是他的手下败将。   纪文嵩收回眼神,“今晚本来还准备了一点特殊节目,不过你们这个节目也够特殊,”纪文嵩伸手在空中点了点,“正好交换。”   外面的保镖提了几个箱子进来,很快就在两人相对的桌面中间摆出了筹码与扑克。   “赌一局,”纪文嵩慢条斯理道,“梭哈,一局定胜负,”他向戚斐云招了招手,“你来发牌,免得说我偏心自己儿子。”   赌局?   用这样的方式来决定晏双的“归属”?   秦羽白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凭什么?晏双本来就是他的!   目光扫向蜷缩在椅子上的晏双,想要带晏双立刻走人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晏双正在动摇。   他不是摇摆不定,而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该去向哪里,他的大脑正在真实与虚假中挣扎混乱。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我反对,”纪遥冷道,“我说过了,他不是物品。”   “……我也反对。”秦羽白顺势道。   纪文嵩笑道:“刚才还打的不可开交,现在倒好成这样了,那好,他不选,你们也不选,我来替你们选。”   纪文嵩轻一挥手,身后的保镖立即作势遥要走向晏双待的角落。   “父亲——”   “纪先生——”   又是异口同声的焦急喊停。   “好了好了,”纪文嵩摆了摆手,“知道你们两个和解了,这样,今晚我带这位小朋友回家好好拷问拷问,到底他心里想跟着谁,免得你们见面就掐,不值当的事。”   “我赌。”   秦羽白铁青着脸,“别碰他,我赌。”   他不能再让晏双因为他受到一点点伤害了。   纪文嵩目光扫向自己的儿子。   纪遥脸色阴沉,他没说话,而是默默地坐了下来。   “好,”纪文嵩道,“这就懂事了。”   一个筹码一百万。   两人面前各自堆了五十个大筹码。   总计一个亿的量,是原本供给所有宾客一起玩的量。   “随时可以认输,”纪文嵩点了一支烟,饶有兴致地抽了一口,对秦羽白和颜悦色道,“你放心,他如果输了,我一分钱也不会替他出。”   纪遥已经年满十八岁,他的信托总量是笔不小的数目,其中一部分是不动产,规定他婚前不得售卖,剩下现金流的股票、基金、债券也有一年最多只能取用10%的限制,差不多也就是五千多万。   他的父亲还是觉得对他的掌控还不够,想要借这次赌局让他在短期内一无所有。   除非他……现在就认输。   他在瑞士向父亲求援时,他的父亲曾说过一句话。   “你现在学会了低头,这是你成年以后让我感到欣慰的第一件事。”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低头的。   纪遥抬起眼,对秦羽白道:“据我所知,秦总的现金流现在有些紧张。”   秦羽白的手紧了紧,淡淡道:“不劳纪少操心。”   纪文嵩真是越看这场戏越觉出了趣味,扬了扬下巴,示意安静的医生,“发牌吧。”   梭哈,一共只发五张牌,五张定胜负。   戚斐云发出了第一张牌。   第一张是暗牌,扣在桌上,纪遥和秦羽白都选择了不去看。   第二张开始是明牌。   纪遥的是红心8,秦羽白的是梅花4。   牌面更大的纪遥可以先下注。   他推了十个筹码。   秦羽白面不改色,“我跟。”   戚斐云继续发牌。   纪遥的仍旧是红心,甚至是和红心8接近的7。   两张相邻的同花,牌面一出,秦羽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在看到自己的方块4后,脸色稍霁。   他不怀疑纪文嵩会故意做手脚,所以他也不相信纪遥的运气真的会好到拿同花顺。   在纪遥继续下了十个筹码后,秦羽白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   纪文嵩翘起腿,扫了一眼角落的晏双。   晏双还是那副低垂着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似乎根本不知道两个人除了为他大打出手外,已经在短短一分钟内为他堆了千万的筹码在赌桌上。   戚斐云连续发牌,两个人根本毫不顾忌,无论是谁推出筹码,另一个人都是没有一秒停顿地跟进。   这场赌局从一开始他们就做好了用五千万买入场券的准备。   剩下的就交给上天了。   缘分老天爷注定,这似乎真的很公平。   最后一张牌发完。   纪遥的牌果然不是同花,红心只有最初的7、8两张,剩下的是一张黑桃6,一张梅花10。   秦羽白的牌从明牌上看要更占优势,三张不同花色的4,带了一张方块的9。   如果纪遥的底牌开出来不是9,纪遥就必输无疑。   而秦羽白手上已经有一张方块9,纪遥底牌为9的概率就更小了一点。   这不是电影,秦羽白也不相信奇迹,他有大概率会赢得这场赌局!   一个亿的筹码已经全堆上了桌。   这其实是一场“明牌”的赌局,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不可能放手。   输的人只能满盘皆输。   “揭牌吧。”秦羽白神情自若道。   纪遥的脸色也没有变化,他已经做好了“即使现在输了以后也一定会赢回来”的觉悟。   手指去触碰暗牌时,角落里传来了声音。   “等等。”   一直默默无言的晏双从椅子上走了下来。   他的眼睛微微红肿,脸上残留着泪痕,神情却是终于平静了下来。   秦羽白看向他,盘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了松,“双双,我马上就要赢了,再等会儿,我带你回家。”   晏双看向戚斐云,“这位先生,能给我解释下这个赌局的玩法吗?”   戚斐云简单道:“如果纪先生的牌不是9,那么他就输了。”   “如果是9,他就赢了,是吗?”   “没错。”   晏双轻点了点头,他又看向纪遥,纪遥神色平淡,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输,“没关系,我输得起。”   “这里……是多少钱?”   “一个亿。”   回答他的是纪文嵩。   纪文嵩的烟才抽了三分之一,这是个速度奇快的赌局,赌桌上的双方都认可了这个摇摆不定的人的价值远超于他们桌上的筹码。   纪文嵩笑容深深,“你很值钱。”   纪遥轻皱了眉,他不喜欢纪文嵩这样开口闭口就将钱与晏双挂钩的说法。   晏双点了下头,没有因为这个惊人的数字而露出什么震惊的表情,他转过身,站在赌桌的尽头,对秦羽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他的神情极其的平静,像是终于从混乱中醒了过来。   秦羽白在他的凝视下竟感到了刚刚下注千万筹码都未曾感觉到的恐惧。   “不要骗我,好吗?”   语气哀求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笼罩着烟雾,正祈求他哪怕有一次不要再去欺骗他。   秦羽白僵硬很久,他不是不想回应,而是发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过了良久,才轻点了下头。   “秦卿是你的弟弟,是吗?”   喉结用力地滚了滚,喉咙像被黏住了一样。   “……是吗?”   颤抖地追问,让人不能再忍心去欺骗他。   “……是。”   “我和他长得很像,是吗?”   “是。”   “我是……”晏双哽咽了一声,咽下要哭出来的声音,尽量平静道,“他的替身吗?”   “……”   秦羽白如遭雷击,他说不出那个答案。   是,还是不是?   是。   他一开始去接近晏双的确就是抱着这个念头,他也一直再拿“替身”这个身份去对待晏双。   也不是。   今天晚上他已经想明白了,他能接受秦卿一直是他的弟弟,但他很显然已经对晏双有了超越这个身份的占有欲,他想成为他的爱人,想光明正大地赶走所有围在他身边的人。   所以不是。   说出来,不是,他不是那么想的,秦羽白在胸腔里声嘶力竭地想要发出声音,可他看着晏双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他……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谎言。   “好,谢谢。”   晏双没要他的回答,他面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转过身,看向纪遥。   纪遥的神情充满了同情、心疼、可怜……或许还有其他的情绪。   因为实际上来看,无论他的底牌是不是9,秦羽白都已经输了。   他是这场赌局真正的赢家,他该感到高兴。   “纪遥,你能不能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晏双小心翼翼的,嘴角似是想上扬又只能勉强翘起一点点的弧度。   纪遥柔声道:“你问。”   “在认识我之前……你认识秦卿吗?”   矜持又冷淡的神情一瞬便陷入了慌乱,强烈的震惊似乎让这位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贵公子已经无法维持那张高傲的面具。   看到他的反应,晏双笑了出来,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谢谢,我明白了。”   晏双转过身,眼中的泪似坠非坠,“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只想起来一点点,我是孤儿,我来自星星福利院,那里……才是我的家。”   他没有去看秦羽白的反应,转身又面向纪文嵩,又是深深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扰了今天的宴会,这场赌局请作罢吧。”   他俯身从赌桌上拿走了那两张底牌,紧紧团在了掌心。   “我不值钱。”   “请不要为了我浪费这么多的金钱。”   “……这么多的钱,只要能捐出一点点,福利院的弟弟妹妹们……每一餐就都会有肉吃了……”   “谢谢大家。”   他转身离开,带着那两张未开的底牌。   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拦他。   打开沉重的大门,晏双苦着脸走了几步后,神情便越来越放松,他边走边将手中的两张纸牌撕烂。   赌局哪有赢家?   不都是庄家通杀?   指尖随意摆动,纸牌的碎片纷纷扬扬地坠落,晏双勾了勾唇,随手解开西服的扣子,迎着秋风,孤身走入了茫茫的夜色。 第92章   戚斐云的车停下的时候,晏双正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拿着朵路边的野花划来划去。   “来啦。”   晏双随手扔了野花,很自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懒懒地挥了下手。   戚斐云坐在车上,看着他这副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知道我会来接你?”   晏双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他一坐进去,就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了座位上,伸手扯了扯领带,懒洋洋道:“纪遥被他爸牵绊住出不来,秦羽白没脸见我,大概率就是你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让人感到一种隐藏的笃定,令戚斐云产生了淡淡的迷惑。   他到底是全想起来了?还是只是天性就是这么随性,又善于揣摩人心?   “看什么?”晏双扭过脸扫了他一眼,“开车啊,我饿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果然还是没想起来。   催眠可以改变人的记忆,却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戚斐云发动了车。   全程围观了那场赌局,他很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晏双非常地善于伪装。   他在纪遥、秦羽白,甚至是纪文嵩面前都保持了不一样的人设,更奇妙的是,无论他作出什么行为,对方都不会产生违和感,微妙地在不同的人设中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这些人对他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所以他愿意花费心思在他们面前伪装。   而他……   “叔叔,还有烟吗?”   ……只是个眼熟的叔叔罢了。   戚斐云淡淡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车里抽烟。”   晏双瞟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种审视的轻蔑,“少来了,是秦羽白让你来接我的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是个穷医生罢了,别在我这儿装蒜。”   真是敏锐,连是秦羽白让他来接人都猜出来了。   很好,又见识到了之前没见识过的更恶劣的一面。   戚斐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再次挑起这个人的兴趣,但很显然,对于既没有利用价值也不感兴趣的人,这个人会变得相当的没有耐心。   戚斐云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烟和火。   “谢了。”   毫无诚意的道谢。   片刻之后,火机点燃烟草的声音利落地响了一声,烟草的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迅速散开。   戚斐云用余光注视着晏双。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冷淡的晏双。   穿着纯白的西服,看上去跟他很适合,乌发柔软地勾勒着清纯的面部轮廓,嘴唇是天生略有厚度且上翘的丰润,叼着烟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性感,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漆黑的眼珠像某种冷血动物一般慢慢地转到眼尾,晏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喜欢有人用恶心的眼神盯着我看。”   依旧是毫不留情地释放恶意。   看样子他现在心情很坏。   戚斐云移开了目光,注视着前方盘旋下山的公路。   晏双也收回了眼神,看着窗外吸了口烟,呼出一串白色的烟雾。   “想男人了。”   戚斐云面色稳重,依旧将车开得很稳。   “你别看秦羽白这人看上去很有魄力很强势,其实他很乖很可爱的……”   晏双谈起秦羽白的语气在戚斐云听来依旧是带着一点柔软的怀念的。   看来催眠的效果依旧很强烈地影响着他的情感。   “像条狗似的。”   晏双转过脸,一根手指撑着额头,烟草在他的指尖燃烧着,对着开车的戚斐云露出了个模模糊糊的笑容,“很会舔。”   心跳是平稳的,握住方向盘的掌心温度微妙地有些上升,也或许是因为方向盘上冰冷的皮革反衬的原因。   大腿忽然感受到了压迫。   坐在他身边的人将自己的双脚翘在了他的大腿上。   戚斐云轻瞥了他一眼。   晏双面向他侧坐着,安全带在他身上扭得像一条蛇,高挑的身躯像是被过短的绳索给束缚住了一样,雪白的西服外套已经皱得不成样,他屈着膝盖,头靠在车窗上,穿着皮鞋的双脚将男人的大腿作为了脚凳,无意识地轻轻摆动着。   “虽然算是已经分手了,不过还是会想念他的身体,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晏双抽着烟,态度竟然变得有些一本正经,很严肃地在和戚斐云讨论起自己的情感话题,像是在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戚斐云仍是沉默,腹部被不耐烦的青年用鞋尖戳了一下。   “说话,你是哑巴吗?”   【戚老师,你怎么不出声?你是哑巴吗?】   相似的内容,不同的语气。   对他的温柔缱绻已经是过去式。   现在只有冷漠与无视。   戚斐云从不后悔自己所作出的任何一个决定。   到现在为止,仍然是这样。   是他想要恢复和晏双这样毫不相关的关系,他得偿所愿。   “不奇怪,”他态度温和,语气也很平常,“这说明也许你还爱着他。”   “噗——”   晏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出来。   他只笑了一声就停下了,双手交叠,一副像是在心理咨询师做咨询的姿态,“你的理论真是荒谬,想念身体就是爱吗?你是外科医生吧,我看你处理他们伤口的样子很熟练。”   “我是外科医生。”   “怪不得,说出来的话全是扯淡。”   晏双又吸了口烟。   “我现在看你也挺不错的,我爱上你了吗?”   戚斐云无动于衷。   皮鞋尖又在腹部敲了敲,“又不说话了,我在跟你求爱呢。”   寂静的盘山公路,车辆正顺着它蜿蜒而下,沿路的路灯散发着凄幽的光芒,犹如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闪一闪地照过两张表情不一的脸孔。   公路到了尽头,车速也逐渐放缓,靠边停在了一盏路灯下。   戚斐云转过脸,他的脸色依旧很平静,“你在向我求爱?”   晏双叼着还未抽完的烟,眼神和表情都在笑,语气漫不经心,“……是啊。”   “我接受。”   稳重又干练的男人用一脸冷漠地表情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一直在撩拨他的青年似乎被他这样干脆利落的态度给震住了,嘴里叼着的烟顺着张开的嘴唇掉了下去。   戚斐云正盯着晏双,那双灰色的眼眸在路灯的映照下,半是亮光,半是阴影,他解开了安全带,在晏双微怔的神情中俯身靠了过去。   原本放在他大腿上的小腿被迫弯曲地被反压了回去。   属于男人的气息和味道也随之如网一般笼罩住了面容白皙的青年。   晏双凝视着他上方的男人,丝毫不见慌乱,笑意淡淡,“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烟掉了。”   戚斐云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烟,随后坐直了,摇下车窗把已经熄灭的烟扔了出去,他用他的态度在表明他的立场——别再开玩笑。   秋日冷冽的空气进入车内,吹散了烟草的味道。   晏双也重新坐直了,按下了他那一边的车窗。   两人安静地坐着,任夜风将发丝吹得凌乱。   情绪平复冷静,戚斐云伸手想去重新发动车,晏双又看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的语气很认真,戚斐云的手不由顿住,他转过脸,道:“这很重要吗?”   “理论上来说不太重要,”晏双平淡道,“不过不知道名字,很影响我叫床时候的发挥。”   烟灰色眼瞳凝视着晏双。   虽然不敢说完全了解晏双,可戚斐云心里很清楚,晏双刚刚只不过是在耍他而已,而现在,他这样平静的模样,好像是真的认真了起来。   “……戚斐云。”   晏双听后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后忽然露齿一笑。   “算了,名字不喜欢,不做了。”   终究还是被耍了。   戚斐云却半点没有想要生气的感觉。   他甚至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完全不受他支配的感到了一种另类的愉悦。   像在玩一场永远不知道下一道关卡有多难的游戏。   没有通关秘诀,没有攻略手册,除了拿自己去头破血流地碰运气,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这游戏的主人对玩家的态度也极其的随意——爱玩不玩。   车辆重新发动。   车内的气氛开始变回“正常”。   “嗡嗡——”   手机的嗡鸣声极有存在感地响起。   是从晏双的口袋里传出来的声音。   而晏双只是撑着脸望向窗外,车窗没有关,将他柔顺的黑发吹得乱摆,那一脸冷漠的神情似孤独又似寂寞。   应该也不完全是在演戏吧?   根据催眠的效应,晏双将所有情感都投射在秦羽白一个人身上,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只是替身。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应该也是在难过吧?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晏双撑着脸,面无表情道,“但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十分钟之内如果你不能到家给我做饭的话,”晏双斜睨过来,“你这辈子也没机会跟我上床了。”   车辆停在楼下。   晏双走路的姿势自由散漫,催促着戚斐云,“快点快点,你就剩三分钟了。”   戚斐云把车停正后下车,晏双火急火燎地拍手,“快啊,看你慢慢悠悠的。”   男人长腿跨出步伐,淡淡道:“你很想跟我上床吗?”   “这是你的机会,不是我的,”晏双走在他身侧,“如果你慢了呢,以后你就没机会主动了,但是我还是想什么时候跟你上床就什么时候跟你上床啊。”   上床、上床的,像吃饭喝水一样挂在嘴边。   至少这一点倒是完全没变。   不,或者说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掩饰过的真实。   戚斐云刷开电梯,迈步进入,“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同意?”   晏双跟着进入电梯,他靠在电梯里的扶手上,双腿交叉着,淡然道:“那当然。”   “你都不照镜子的吗?”   “你脸上就写了两个字。”   “饥渴。”   电梯的金属门映照出了他的脸。   很端庄稳重的脸孔,在病人中传播着“看到脸就觉得可靠”的好名声,因为厌烦那些对他产生误解之后就纠缠上来的人,所以总是露出过分冷淡的表情。   这样一张脸……饥渴?   晏双看着戚斐云脸上微冷的表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骗你的。”   电梯门开了。   戚斐云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出电梯。   “这次怎么走这么快?”   晏双紧随其后。   戚斐云按下指纹解锁,推开门,回身淡淡道:“也许是因为我很饥渴?”   晏双又笑了,上前趴在戚斐云的肩膀上,脸上笑容褪去,神情也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其实这么仔细看看的话。”   “戚医生你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   漆黑的瞳孔和烟灰色瞳孔对视着。   晏双的眼珠很大,在眼睛里填得很满,很容易让人感觉到真诚。   戚斐云冷淡地收回了目光,径直走进了屋内,靠着他肩膀的人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   “家里只有意大利面。”   “哦,我随便,反正只是饿了,随便吃什么都一样。”   戚斐云脚步顿住,余光扫向身后。   晏双已经踢掉皮鞋,躺在了沙发上。   只要饿了,随便吃什么都一样吗?   戚斐云垂下眼眸。   意大利面很快就煮好了,调料也是速食现成的。   晏双饿了,吃得很香,吃完以后对坐在他对面的戚斐云道:“戚医生,你喜欢吃粤菜吗?”   戚斐云抬头看了他一眼,“还好。”   他对食物没有任何特别的偏好。   “我推荐一家很棒的粤菜馆子给你,你有没有兴趣去试试?”   眼睛都在放光。   比今晚任何一个时候看上去都要认真。   戚斐云低头,卷起一叉意大利面,“没有。”   对面的人安静了几秒钟。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请我吃饭?!”   无论多少次,晏双每次都会被“他到底是不是总受,渣攻们怎么都不点不亮”的情况给气到。   戚斐云低着头,道:“知道,手机一直在震。”   晏双把口袋里的手机放在了桌上。   手机不停歇地在震动,顺着大理石桌面慢慢地挪动。   戚斐云没有问“为什么不关机”这种蠢问题。   很显然,晏双在享受对面不断打电话的人的那种得不到回应的惶恐。   如果关机了,不就没意思了吗?   “浴室在最里面,客房在左边倒数第二间,秦先生让我照顾你一晚上,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学校。”   戚斐云站起身,端着盘子走向一边的开放式厨房。   晏双单手撑着脸,坐在餐桌前看着戚斐云的背影。   戚斐云扎围裙了。   灰色的围裙在腰后打了个结,衬得他肩膀宽阔,腰身劲瘦,典型的倒三角身材。   晏双小拇指点了点嘴唇,轻笑了笑。   装模作样的。   秦羽白那条线已经彻底完成。   他计划是等承受两人怒火的魏易尘来找到他,将魏易尘那条线也一口气刷满。   不过他现在既然是单身,今晚又睡在任务目标的家里,没理由浪费这一晚上的时间吧?这应该不算违规。   水流哗哗地流着,冲刷着手里的盘子,忽然,腰上缠上来两条手臂。   戚斐云的动作一滞。   “戚医生……”   晏双的声音很柔软,带着夜色中的迷蒙。   “你系围裙的样子好性感。”   水流猛烈地奔腾着,飞溅出水滴,打在他卷起衣袖的小臂上,他伸手拧紧了笼头。   又是玩笑?戚斐云淡淡道:“松手。”   晏双充耳不闻,反而抱得更紧了。   “原来每个男人的背都差不多,”晏双语气淡然,“抱起来的感觉都一样。”   戚斐云垂下手。   晏双一整晚都表现得游刃有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现在似乎都还只是在和他打闹,而靠着他背的脸却传来了微烫的温度。   “当啷——”   手上的盘子坠落在了水池的底部。   戚斐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哭了吗?”   “哈——”   短暂的嘲弄音节。   “别逗了。”   晏双抬起脸,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近在咫尺。   “只有男人为我哭的份。”   戚斐云静默不言,脸颊忽地一软,他侧过脸,正看见晏双翩然而去的红唇。   “别误会,”晏双放开了手,单手用力,跳坐上了大理石台面,他的确没有哭,脸上神情闲适,“对于我而言,只要长得帅的,都是好哥哥。”   他的目光在戚斐云那张英俊又端正的脸孔上游移,伸手轻勾了勾挂在他小臂的袖口,低垂着眼,轻声埋怨道:“怎么那么不当心,泡沫都弄到衣服上了。”   戚斐云看着他,从他额头的乌发一直看到他挺翘的鼻梁和鲜艳的嘴唇。   他曾亲吻过那两片唇。   虽然晏双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但戚斐云却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温习了数遍。   那是他唯一的经历,无论如何都已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烙印。   想忘,也忘不了。   “戚医生,”晏双微笑了一下,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想接吻吗?”   客厅空旷又安静,他们两个人在厨房阴影的一角,几乎是融入了黑暗之中。   还是一样的人,还是一样的问题。   逃避根本毫无用处。   如同命运般如影随形的诅咒。   目光凝在那两片红唇上,拒绝还是接受?   不,他给的问题是:想不想。   男人慢慢俯下身,他靠近的速度极慢,像是随时都准备反悔,眉头微微锁着,在那几秒钟之内,他每一刻都能停下,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停。   他与那个第一次接吻的男孩再次亲吻。   ——他是甜的。 第93章   深色床品映衬出男人白皙的肌理,手臂隆起的线条优美又流畅,正搂着同属于男性的纤细腰肢。   晨间的阳光顺着落地窗帘的缝隙偷偷钻了进来,一下打在晏双的眼睛上,将他从沉沉的睡梦中唤醒。   意识慢慢清醒,昨晚一夜疯狂的记忆也回到了大脑。   虽然已经屏蔽了痛觉,晏双也情不自禁地想要舒展一下身体放松放松。   昨晚真的是有点过了,两人从厨房到客厅最后又转战卧室。   一整个晚上几乎都没有停过。   彼此都耗尽了体力,连澡都没洗就不管不顾地先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晏双偏过脸,看向身侧的戚斐云。   戚斐云还在睡,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头发凌乱地遮住了额头,闭着眼睛沉睡的样子很像书里标准的美男子画像,看上去是相当沉稳安静的类型,完全看不出昨晚那股恨不得和晏双同归于尽的狠劲。   老处男。   憋坏了呢。   晏双查了下后台,和戚斐云的不可描述剧情点也比原世界的倍速要稍快一些。   他真努力,为自己感动了。   为了表示对戚斐云配合的感谢,晏双狠狠踹了熟睡的戚斐云一脚。   美男子浑身一震,睫毛微闪,瞬间就醒了,烟灰色的眼瞳带着淡淡睡意的朦胧,是平时完全未被人窥探过的美丽景象。   晏双作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灰色的,你是混血吗?”   晏双的嗓音略微沙哑,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   戚斐云恍惚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他怎么会和一个人在一张床上一起醒来呢?   晏双垂着眼,看着戚斐云半眯着眼睛,伸出手指触碰了他的脸。   属于两个人不同的温度在肌肤接触的地方开始传递。   戚斐云的手指很长,骨节不大不小,既不显得过分纤细羸弱,也不太过粗壮而没有美感,是被造物士精心设计能够入画的恰到好处。   手指力道很轻微地描摹了晏双这张脸的轮廓。   烟灰色的眼瞳仍像是尚未彻底苏醒,烟雨蒙蒙,最是温柔。   晏双低下头,顺着他的指尖轻吻了一下他凸起的骨节,抚摸他脸庞的手指顿住了,晏双挑起眼睫,看着戚斐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的相貌是最清纯的模样,绝俗而毫无艳色,这样一张脸,应当作清冷的高岭之花,而他偏偏相反,最爱游戏人间。   真叫人既可惜……又着迷。   舌尖从雪白的牙齿里若隐若现地探出,顺着戚斐云的指腹轻轻地舔噬,那双温顺得堪比林间麋鹿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他。   眼神与动作完全背道而驰。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这样,还是天性如此。   “戚老师,我饿了……”   烟灰色瞳孔一瞬散去了迷雾。   戚斐云彻底醒了。   “你叫我什么?”   晏双趴在他的胳膊上,不在意道:“戚老师啊。”   戚斐云定定地看着他。   晏双装作疑惑的样子,“怎么,不可以吗?”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大学教授。”   戚斐云眼神微闪。   “……他其实算是我的家教老师。”   “高考前因为历史实在太差,干脆找了心仪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帮忙补习。”   “那时候我才十七岁,他比我大足足大了一轮还要多。”   “他个子很高,人很儒雅,对了,”晏双偏头亲了下戚斐云的手指,“……他的手指也很长。”   “我对他简直一见钟情。”   “但他这个人超级古板,我是男孩子又是未成年,他讲课的时候离我恨不得半米远。”   晏双边舔戚斐云的手指边继续道,“有一次天气很热,我穿了一条夏天的短裤,讲课的时候,他一直偷偷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浑身发热,于是就……”   晏双俯身过去,嘴唇悬在戚斐云嘴唇的上方,喷洒出一点热气。   “……忍不住引诱了他。”   丰润的唇经过一夜愈显得鲜艳。   戚斐云淡淡道:“故事编的不错。”   晏双“噗嗤”笑了一下,“被你发现了?”   “是我看过的黄色漫画剧情,非常符合我的性幻想,”晏双趴在戚斐云身上,笑容又变得单纯明朗起来,“戚老师,你跟那个漫画里的老师看起来超级像。”   原来如此。   从第一次见面,那样怯生生地问“我能不能叫您老师”,满脸的崇拜和尊敬,心里想的却是“这个人跟我看过的黄色漫画角色有点像”。   戚斐云虽然已经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孩子”,也时常被他新的一面给刷新下限。   戚斐云伸出手盖在晏双的脸上,用力一推,“下去。”   晏双仰倒在床上,四仰八叉地在床上躺着耍赖,“不行,我腰酸背痛腿抽筋,我难受我起不来,你抱我去洗澡吧,昨天晚上你都没戴T……”他猛地抬起脸,看着下床的戚斐云震惊道,“……我该不会怀上吧?”   戚斐云下床的动作顿了顿。   在晏双碎碎念着“说不定已经怀上了”的时候,戚斐云回过身一把将人抱起,晏双敏捷地勾住他的脖子,露齿一笑,“想吓我,不存在的。”   戚斐云斜睨了他一眼。   晏双挑了挑眉。   戚斐云收回目光,沉默地将人抱进浴室。   浴缸里很快放满温水,晏双趴在浴缸边缘,由戚斐云为他清洗,他一边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一边调侃着戚斐云手指的长度。   整间浴室里几乎都被他一个人的声音填满了。   戚斐云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吵闹。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好听”。   只要一开口,就能惹来许多麻烦。   久而久之,他就变得沉默寡言,比起表达,他更喜欢聆听,可惜,因为他太过寡言,让他身边的人误以为他是个沉闷喜静的人。   其实……他最喜欢热闹。   晏双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让戚斐云帮他吹头发,“对了,戚老师。”   手指抚过头皮,有点痒。   晏双笑了一下。   “其实刚才那个漫画也是我编的。”   他扶着椅子,仰头,热风吹散他的乌发,他笑容揶揄,“有机会一起演后续剧情啊。”   被从头到尾不间断地戏耍。   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呢?   戚斐云伸手盖住了晏双的眼睛,没有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笑意。   戚斐云上班前先送了晏双回学校上课,晏双边解安全带边自然道:“我下午4点最后一节课,你5点前到这里等我,晚上我要吃承云记,这家馆子应该挺难订的,自己想想办法哈,我相信你。”   一口气说完,晏双凑过去在戚斐云脸上亲了一下,下车甩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戚斐云坐在车里怔忪了良久才回过神。   回过神之后,他又笑了一下。   非常、非常、非常的有意思。   笑容在脸上短暂停留后又慢慢褪去。   很显然,他对现在这个晏双比之前还要更加着迷。   所以……晏双是不是也在他面前刻意扮演了某种人设呢?   值得深思的问题。   戚斐云没有逼迫自己马上想出答案,他重新恢复了稳重自持的模样,发动了车。   晏双回宿舍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   纪遥没来学校。   想也是。   小纪被他那一记绝杀唬住,现在精神状态肯定很差,老纪不可能放任冲动的小纪出来见他这个“蓝颜祸水”。   虽然纪文嵩极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冷酷又不近人情,但很显然,纪遥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在纪文嵩的控制下,晏双预测纪遥短期内很难有机会和他接触。   那么暴走的小纪只能将怒火发泄在魏易尘这个“嫌犯”身上了。   当纪遥拿着那条领带去逼问魏易尘时,以魏易尘的记忆力,大概一秒钟之内就能锁定戚斐云那张脸了。   不过魏易尘会背下这个黑锅的。   他应该很乐意被误会和晏双上床的人是他。   晏双转着笔,一点一点推演后面会发生的剧情。   只要戚斐云这个人物走进魏易尘的视线,以魏易尘的敏锐程度,一定会发现戚斐云的瑞士行程与他和纪遥还有秦羽白的高度重合,到时候魏易尘自然而然地会找上门来。   手机的闹钟响了。   5点到了。   该去享受他的晚饭了。   约定的地点,戚斐云没有出现。   晏双毫不意外。   戚斐云忙得很,戒备心也重,三番五次地抵挡住他的诱惑,哪是他随便就能使唤得动的。   反正他不请,自有人请。   晏双斜挎着包走着,走了大约三五分钟,他停下了脚步,身后跟着他的车也停了下来。   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车。   他在这个世界的开始。   两人隔着车窗玻璃遥遥相望。   秦羽白能很清晰地看到晏双,清丽又明艳,站在秋日的街头,是在他眼里最温暖的景色。   晏双走了过来。   他站到车旁,秦羽白立刻把车窗摇了下来,“双双……”   晏双打断道:“我饿了。”   “我带你去吃昨天订的那家粤菜馆,师傅一直都在等我们。”   秦羽白紧张地下了车,迟疑了一下,替晏双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晏双坐了进去,坐稳后就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秦羽白面露涩意,“……好。”   车内安静无声,秦羽白只能从后视镜里捕捉到晏双的脸庞。   变了。   一切都变了。   那张脸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好像他……是跟他完全不相干的人。   心脏揪痛着。   自作孽,不可活。   秦羽白对自己道。   现在承受的每一分苦都是他曾经透支过的甜。   现在……到他还债的时候了。   在吃最后一道甜品时,晏双差点就哭了。   天哪。   太好吃了!   永远可以相信过气鸡蛋秦羽白的美食品味!   “我吃饱了。”   晏双揉了下肚子,“晚饭很好吃,今天谢谢了,能送我回戚医生那吗?”   秦羽白几乎一口都没吃,他一直都在看晏双吃,看晏双喜欢,就将自己那一份都给了晏双。   晏双也就一直在埋头苦吃,像是在刻意逃避什么。   “好。”   秦羽白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似乎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车行驶到楼下。   晏双下车,秦羽白实在忍不住跟着下了车,“双双,你能听我说一句吗?就一句。”   晏双脚步不停,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去星星福利院了……”   !!!   晏双停在了进入公寓的门口。   “那里变化很大。”   秦羽白的声音有些怅惘。   “有人已经抢在我前头去做了改建。”   晏双:可恶,纪文嵩,你给爷等着!爷让你知道什么叫父债子偿!   “所以我就只能捐赠了一点,聊表心意。”   晏双立刻去后台察看。   一千万!   晏双回头了。   其实今天秦羽白的样子看上去还是很平常,考究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头发,他的确为情所困、痛苦不堪,但仍然保持了他的风度。   “双双,我伤害过你,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   秦羽白见晏双终于肯回头,他向前了一步,目光恳切,“……只有一点,我喜欢你,这是真的,不是作为谁的替代品,只是你,晏双,我喜欢的是你,晏双。”   晏双盯着他,平淡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我明白。”   晏双低下头,沉默着。   在那不知道是多久的沉默中,秦羽白感受到了尖刀悬于顶般的痛苦。   他在等,他在等晏双肯不肯相信他,肯不肯……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   晏双开口了,秦羽白的心也随之揪紧了。   “……明天想吃川菜。”   秦羽白差点直接深呼吸出声。   “好,没问题,你想中午吃还是晚上吃?”   “都行,我都有时间。”   “那……除了川菜,你还想吃什么?午餐晚餐我都可以带你去吃。”   秦羽白急切道。   “吃点西餐吧,换换口味。”   “好,好,”秦羽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松,温柔下来,道,“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晏双终于对他笑了一下。   很好,从今天起,他宣布秦羽白不再是抠门过气秦大蛋,以后他会尊敬地称他为——秦伙夫。   搞定了一张饭票,晏双心情颇为不错地走入公寓,然后发现自己没卡没法上楼后开始发短信骚扰戚斐云。   看秦羽白今天送他过来的态度,十有八九是暂时把他交给戚斐云托管了。   其实也很合理。   戚斐云给他催的眠,售后肯定得找他啊。   “开会,半小时后归。”   晏双对着手机切了一声,靠在电梯旁等着戚斐云回来领人,他百无聊赖地晃脚,转头看到夜色中进来一个人。   已经越来越冷的秋夜中,那人却只穿着运动短裤和背心,手腕缠着毛巾,头顶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进行了剧烈的运动。   管理员很殷勤地和新搬来的住户打了招呼,“盛先生,有你的快递。”   “谢谢。”   盛光明接过快递,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提步向电梯走去。   电梯旁靠着个男孩,相貌极其的精致清秀,皮肤很白,眼睛又黑又大,正紧紧地盯着他。   盛光明稍稍睁大了下眼睛,指了指自己,“你在看我吗?”   晏双摇摇头。   不,他在看大胸肌。   身为渣攻之一,盛光明的颜值无疑也是超高的水准,他头发略有些长,运动过后,一缕一缕地被汗浸湿了搭在额前,五官是典型的北方轮廓,大开大合,小麦色的肌肤,肌肉像雕刻一般分明,虽然职业是拳击手,但是气质却是意外的温和。   盛光明笑了一下,轻摇了摇头,刷了电梯的卡,当他进入电梯时,男孩也跟了进来。   盛光明愣住,道:“你是这里的住户吗?这里不让非住户上楼。”   虽然男孩看起来很无害,但盛光明一想到万一这男孩对其他住户有什么不良企图,他这样不小心放人进来,岂不是都是他的错?   面对他的质问,男孩对他柔柔地微笑了一下,抿着唇凝视着他,随后伸出了手开始上下左右地比划。   ……原来是聋哑人。   盛光明不由对自己刚才的猜疑感到一阵深深的愧疚。   “你——住——几——楼?”   盛光明用夸张的口型询问晏双,见晏双不说话,又比了下一盘的电梯按键,重复道:“你——住——几——楼?”   “叮——”   电梯门开了。   晏双抢先走了出去。   盛光明忙跟着走了出去,他见晏双去按指纹锁,惊讶道:“你就是那个厉害的外科大夫?”   这也太年轻了。   这男孩子看上去顶多也就是刚成年。   盛光明说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忙道:“你是戚大夫的亲戚吧?”   他说完又后悔,男孩背对着他呢,哪能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正要转过去问的时候。   密码锁开了。   男孩回过脸,对他露出一个纯洁又温暖的笑容。   “我不是他亲戚,我是来陪睡的。” 第94章   盛光明前天才刚搬进这所公寓。   对这所公寓他非常满意,签合同前他特意询问了房产中介邻居的情况。   “……您放心好了,我已经帮您打听过了,您隔壁住的是一位外科医生,房子是买的,姓戚,年轻有为,人特别正派,绝对是个好邻居。”   医生啊,那应该挺不错的,盛光明这样想着,果断地签下合同买下了这间公寓。   从前天搬进来后,他上下邻居都去拜访过了,就是没有机会和戚斐云打招呼,来敲门的时候一直没人应。   楼下的邻居说戚斐云这个人比较独来独往,工作也很忙,有可能是不在家,也有可能是不想参与社交。   盛光明心想邻居高冷点也好,只要不吵就行,也就没再打扰。   门口一片死寂,盛光明看着面前长相精致的男孩,脑海里突兀地想:哦,原来他不是聋哑人啊,还好,不然太可惜了。   晏双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盛光明,微微笑了一下,“我叫晏双。”   盛光明的脑子像短路了一样,下意识地回道:“盛光明。”   晏双对他点了下头,“有机会光顾。”   说完,他转身进了门。   等面前的门关上时,盛光明依旧没回过神,脑袋里信息一个接一个地往里蹦。   他记得楼下的邻居说过戚大夫是个男的。   刚刚进去的也是个男的。   ?   同、同性恋?   盛光明稍稍睁大了眼睛。   等等,刚刚那个叫晏双的男孩子说“有机会光顾”是什么意思?   盛光明的大脑像生了锈一样,相当迟钝地转了一圈之后终于明白了。   哦,是叫他有机会光顾他。   盛光明:“……?……!”   身上刚出的那么多汗一下全干了。   盛光明抖着满身的鸡皮疙瘩进了屋,直奔冰箱,打开冰箱先对着满冰箱的寒气呼了几口气之后才冷静下来,伸手拿了罐啤酒,拉开猛灌了两口。   冰凉的酒夜流进喉咙,将整个肺腑都镇了一下,盛光明这才感觉自己稍稍回过了点神,能用自己的理性去思考了。   他慌什么?   不就是同性恋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国外比赛的时候,不还遇上过同性恋游行吗?   同性恋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这样做着心理建设,盛光明拿着冰啤酒晃到阳台,秋风拂面,又让他清醒不少,空气里似乎隐约有烟草的香气传来。   盛光明转过脸,和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对了,两间公寓的阳台是贴着的。   男孩手上正夹着根细细的雪茄,丰润的红唇微微嘟着,吐出一口烟雾,烟雾飘散在空中,顺着秋风来到了他的阳台。   盛光明举着啤酒罐完全僵住了。   对面的晏双也正看着他,对他笑了笑,随后伸出手握成一个虚虚的圆,对着自己的嘴上下送了送。   “咳咳咳——”   盛光明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惊天动地,手上冰凉的啤酒瞬间洒了满手,他手忙脚乱地换另一只手拿啤酒,甩着手上的酒液,逃命似地转身。   “盛先生。”   男孩柔柔的声音叫住了他。   盛光明僵硬着站定。   男孩暗示得这么明显,就算他完全没有经验,也看得出来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了。   糟糕。   他该怎么告诉对方他对男人没兴趣,对于花钱购买“服务”更没兴趣呢?   在国外比赛的时候,他也遇到过被同性求爱的情况,算是有经验,但是还没有遇见过像这样被“推销服务”……   不知道是干脆利落地直接拒绝比较好呢,还是委婉一些比较妥当?   “能给我罐啤酒吗?”   出乎他的预料,对方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   盛光明余光慢慢扫了过去。   晏双捕捉到他的目光,又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伸手再次在嘴边做了个往下倒的动作,“可以吗?”   盛光明:“……”是他想歪了。   虽然并不想和对方有所牵扯,但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落落大方,盛光明也不好意思拒绝,一言不发地进客厅拿了罐冰啤酒出来,隔着阳台把冰啤酒抛了过去。   晏双利落地接住,“谢谢。”   “不客气。”   盛光明低着头答了一句,正要走的时候,又听晏双道:“盛先生是刚搬来的吧?”   “啪——”   啤酒罐打开的声音,随后是“咕咚咕咚”爽快痛饮的声音。   “戚医生是我的常客。”   对方的声音温柔又慵懒,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今晚天气不错,“以后我们应该会经常见面。”   盛光明浑身都绷紧了。   “盛先生是喜欢女孩子吧?”   盛光明身体又僵了一下,心想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对方“呵呵”地笑了一下。   “你放心好了,刚才在门口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盛光明终于扭过脸,再一次看向了晏双。   的确,晏双和他所认识的男孩子也没什么不同,是要更精致漂亮一些,不过也就是个美少年的模样,并不女气,喝酒的姿势也很豪气,抽烟的样子甚至比他还要熟练潇洒。   晏双一口气喝了半罐啤酒,对隔壁阳台正在悄悄审视的盛光明又笑了一下,“其实男人也不错,你有机会试试就知道了。”   盛光明落荒而逃。   脑海里和邻居保持良好关系、和平相处的念头完全抛掉,取而代之的是卖房的冲动。   “啪——”   拳头重重地打在客厅挂着的沙袋上。   盛光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才刚买的房!   隔壁的医生也真是,就算是同性恋,难道就不能好好地正经交往一个对象吗?非要干这种事……话说回来,晏双的样子看上去也挺正经的,完全看不出来竟然是干这一行的。   简直太糟糕了。   在他心里本来满分的房子一下掉到了及格线的边缘。   虽然邻居要过怎样的生活完全是他的自由,但一想到对方私生活这样混乱,盛光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出身穷苦的他很小就因为意外失去了父母,十一岁的时候被拳击教练看中后开始打拳击。   从那以后,他的生活就只有拳击这一件事。   他努力地用百分百的血汗投入着。   或许其他人会说是因为热爱这项运动才如此拼命地付出。   但盛光明从始至终都很清楚地知道他打拳击就是为了赚钱。   赚到足够的钱,去做他喜欢的事,谈一场美好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   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的未来。   而这间公寓就是他未来开始的起点。   他精心挑选的家。   盛光明抓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无声地在胸膛里憋闷地吼了两声,最终还是颓丧地倒在了地板上。   希望邻居能早日“改邪归正”。   他默默地祈祷着。   “你回来了?”   阳台隐约传来惊喜的喊声。   盛光明愣了一瞬后一跃而起,趴到玄关的监控那里去察看外面的情况。   完全看不清。   盛光明心一横,打开了一条门缝,从缝隙中,他看到隔壁门口站了个提着公文包、穿着正装的男人,脚步已经跨进了门,却没有进去,不知道在门口磨蹭什么。   门缝在不知不觉中被越推越大。   男孩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正在仰头与男人……接吻。   “嘭——”   隔壁传来了巨大的关门声。   戚斐云目光移过去,轻皱了皱眉,伸手按住晏双的后脖掐住,“你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晏双一脸装傻的表情。   戚斐云目光凝视了他一眼,无言地迈步入内。   晏双在他身后偷笑,跟着进屋关上门。   “谁让你这么晚回来。”   “我一个人在楼下蹲着多累啊,正好碰见你的新邻居,就拜托他带我上来了。”   戚斐云脱外套的动作一顿,“新邻居?”   “对啊,他人还不错,”晏双道,“就是有点恐同。”   外套脱下挂在臂弯里,戚斐云淡淡道:“不要骚扰邻居。”   “秦先生希望我照顾你一段时间,”戚斐云往里走,“我已经和管理员打好招呼,你明天过去录入一下自己的身份信息。”   晏双趴在他的肩膀上跟着他往里走。   “他希望你照顾我?”   “哪方面的照顾?”   “各方面。”   柔软的手抓着他的衬衣下摆撩了起来,悄悄伸了进去。   “……包括这方面吗?”   戚斐云停下了脚步。   秦羽白在医院和他对话的时候,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催眠的效果能不能解除?”   他看着一开始义无反顾地要将人变成自己木偶的男人脸上露出悔恨的表情。   “可以。”   作出决定又后悔的人无能又可悲。   “我需要时间。”   做了就做了。   为什么要后悔呢?   手上的外套随手扔在了一边的大理石台面上。   掐住那张清纯的脸孔,戚斐云脸上的表情严肃又冷冽,“不包括。”   “哦?”晏双笑了,“那算了,我找别人吧。”   掐住他脸颊的手慢慢移动到了脖子上,宽大的手掌,完美的手指禁锢住他,犹如锁链一般,掌心依旧是松松的,没有用多少力道,那种不确定性才更让人感到未知的恐惧。   晏双还是在笑,甚至挑衅似地向后仰了仰脖子,仿佛在催促着男人用力。   理智正占据着上风,可也仅仅只是很微小的优势。   戚斐云最终还是没有用力,淡淡道:“你一天都离不开男人吗?”   面对带有明显羞辱味道的话语,晏双却是笑得愈加灿烂。   “是啊,”晏双不在意道,伸手从戚斐云的脸颊轻佻地滑过,“那你愿不愿意当我……这一天的男人?”   盛光明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好像是做了好几个梦,醒来却全都不记得了,晨起出门跑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进电梯的时候差点和人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   他忙不迭地道歉,立刻就得到了温柔的回应。   “没关系。”   盛光明一下醒了。   邻居……和他的……呃,那个,正站在他的旁边。   盛光明僵硬地都不敢看他们,心中不断地呐喊,快来个人进电梯缓解下这该死的尴尬吧!   然而偏偏不遂他的愿,电梯一直到最后一层打开,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进来。   盛光明站着不动,等两人出了电梯后才松了口气出来。   脚步刚迈出去,就听男人身侧的男孩道:“快点,我上学要迟到了。”   盛光明:“……”够了!! 第95章   “……好多天没来了吧,那天你亲眼看见的?”   “那还有假,几辆车一起来的,阵仗可大了。”   张帅推了推身边的人,嘴角向前侧的方向呶了呶,“问问他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全校就他跟纪遥能说上话了。”   “算了吧,咱们跟他也不熟啊……”   “一个宿舍的怎么就不熟了?”   “操,你不也一个宿舍的,你怎么不去问?!”   身后嬉笑的议论声晏双听了个七七八八,也大概知道他们要问什么。   纪遥已经一周没来学校了。   自宴会一别,晏双也再没有得到过有关纪遥的任何消息。   有传言纪遥休学了。   至于传言是真是假,无从考究。   被大多数人当作知情人的晏双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出纪遥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小纪应该在度过一段很艰难的阵痛期。   熬过就好了。   熬过就会变态了。   变态了就能适应这本书的剧情了,晏双欣慰地想。   下课音乐响起,晏双收拾了书包,身后想要上前探听消息的人终究还是没敢上前。   说来也怪,纪遥还在学校的时候,晏双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小媳妇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纪遥人不在了,晏双反倒看上去冷漠了许多,浑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字——“少烦我”。   “降温了,你穿那么少冷不冷?”   秦羽白温和的,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询问着上车的晏双。   “今天不想说话。”   晏双淡淡道。   秦羽白抿了唇,真的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这段时间他负责了晏双的午餐和晚餐。   无论有多忙,他都会挤出时间亲自过来接晏双一起去吃饭。   晏双很少跟他说话,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说一两句,比如“这家店好吃,明天还想来一次”之类的。   晚餐结束,晏双依旧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秦羽白只能强忍涩意,送晏双回去。   街边万家灯火,黑色的车辆在车流中缓缓前进,秦羽白低声和电话那头的副总开着会议电话,目光透过后视镜掠过后座。   晏双正趴在车窗上看着车外的街景。   璀璨绚丽的灯光在他的脸上闪过,脸上带着静默的微笑,让人看不透他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事到如今,秦羽白才领会到他当初做的决定有多荒唐。   人的大脑和精神世界是那样复杂又危险的地方。   他将一切都想的太简单。   即使那件事没有被戳穿,他和晏双也绝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就那么“幸福”下去。   现在……就连戚斐云也没有把握能让晏双恢复记忆,想起一切。   也只有晏双想起了一切,他才有资格去争取一个真正从新来过的机会。   在商场沉浮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不择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是第一次,他想用……自己的真心。   车停在了公寓下,晏双推开车门,秦羽白也跟着下了车。   “双双,”秦羽白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最近可能有点忙,不能来陪你吃饭了……”   晏双:!!!   饭——他的饭——   渣攻果然不靠谱,即使是变成了伙夫,也依然不靠谱!   晏双低下头,语气淡淡,“随便你。”   显而易见的不悦却让秦羽白在片刻的怔忪过后感到了久违的喜悦。   其实晏双也是享受和他在一起吃饭的这些时间吧?   心头微微一动,秦羽白试探地伸出了手。   “手这么凉,”他抓着那双很久都没有触碰过的手,胸膛都在震颤,表面却是不动声色,“明天我让秘书给你送几套冬装过来。”   晏双没抽回手,“你什么时候忙完?”   紧绷的胸膛里顿时充盈了狂乱的欢喜。   秦羽白无暇去思考这到底是催眠的后遗症,还是晏双被他这段时间风雨无阻的陪伴打动了,他忙回答道:“我尽快。”   凝望着晏双低垂的脸,秦羽白的语气逐渐变得温柔,“我一定尽快忙完就来陪你。”   晏双“嗯”了一声,要抽开手时却被秦羽白攥得更紧。   晏双抬起眼。   秦羽白那双镶嵌在凹陷眼窝里的眼睛正黑沉沉地注视着他。   很突然又像是很自然的。   他们接吻了。   就靠在车边,秦羽白搂着晏双吻得浑然忘我,手掌紧紧地充满着强烈占有欲地贴着晏双的腰。   晏双适时地推开了他。   秦羽白虽不舍,亦不敢强迫,最后在晏双额头亲了一下。   “等我。”   晏双目送着秦羽白驾车离开,秦羽白的眼神黏糊得很,一直到最后一秒才恋恋不舍地从晏双身上挪开。   晏双:伙夫,他亲爱的伙夫,一定要快点回到他的身边——   带着最近没饭吃的惆怅,晏双转身往公寓走,迈出两步,目光往旁边漆黑的树丛后一扫,脚步顿住。   “盛先生?”   盛光明跑步回来,抄了条近道,刚想从树丛里穿出来,就从枝叶的缝隙中看到晏双在和男人接吻。   ——对方甚至不是他的那个医生邻居。   盛光明:“……”   只能选择装死了。   默默祈祷晏双赶紧上去,然后他就出来当无事发生,结果还是被逮到了。   盛光明轻咳了一声,默默地从树后窜出,细细簌簌地带出了一大片树叶。   他身形矫健,像只大型的猫科动物般悄无声息地落地,抖了抖头上的叶子。   晏双对他笑了笑,语气温和,“盛先生看了很久吗?”   盛光明本来想打个招呼就糊弄过去的,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在楼栋里碰见晏双,抬头不见低头见,对方每次都礼貌地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好意思装作没看见。   但晏双这么一说就好像他故意偷窥似的,他忙解释道:“我不是特地等在那里,我刚要出来,正巧你就在那儿……”   剩下的部分他就不说了。   晏双静静地看着他,他挎着个破旧的帆布包,看上去斯文又内敛,的确很像个大学生。   算了,解释再多也没什么意思,反而会没完没了地扯下去,盛光明正了脸色,卷了卷手背上的毛巾,“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没关系,”晏双笑得双眼眯起,“我喜欢被看。”   盛光明:“……”   远处,车灯晃眼地扫向了两人站立的地方。   盛光明和晏双几乎是同时回了头。   又一辆黑色的车,不过不是之前那辆。   车上下来一个戴着眼镜一看就是社会精英的男人,神色中透露出一种沉稳严谨的气度,和戚斐云所不同的是,这个人看上去更加冷酷。   盛光明也曾经混过一年地下拳场,见多了有钱人,像这一款的,通常都是有钱人的副手,俗称的白手套,专替有钱人干一些脏活,手段狠得他们这些玩命的拳手都叹为观止。   盛光明正在内心对来人一通分析时,他身边的晏双已经伸出手挥了挥,语气随意,“你来了。”   终于来了。   他等他好久了。   魏易尘站在车旁,额前的头发剪短了一点,两鬓剃得短而利落,他走得近了,晏双才发现他的左脸颧骨上还有淡淡残留的伤痕。   看来还是吃了点苦头的。   晏双笑着,伸手很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瘦了。”   魏易尘垂眸看向他。   从成年以后,他再没有过过像最近这段时间里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秦羽白倒还好,只是让他在这个圈子近乎被封杀,无人敢聘用而已。   那位沉默寡言的纪少爷,才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甚至连魏易尘自己都没想明白纪遥为什么对他如此围追堵截——在看到那条灰色的领带之前。   晏双在看着他脸上的伤口笑,笑容中隐藏着浅显的恶意。   魏易尘收回眼神,淡淡地扫向一边已经完全无法掩饰惊愕的盛光明一眼。   盛光明:“……”有没有好心人要买房的?   晏双对他笑了笑,仰头看向他挽着的男人,道,“别误会,只是普通邻居,先上去吧。”   晏双挽着男人进了公寓。   盛光明在门口休整自己即将爆炸的大脑。   他脑子有点乱,他得盘盘。   首先,已知,嗯,晏双是戚斐云的,嗯,反正就是那个。   然后,晏双今天晚上,嗯,从另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两个人还接了吻,嗯。   再然后,又换了一个男人过来,嗯,晏双跟那人一起上了公寓。   所以,等会他邻居回来以后,他隔壁就是,嗯,三个男人。   ……   3、3、3、3……   盛光明的脑子里“3”了半天,硬生生地把后面那个字母给按了下去。   希望只是纯洁的偷情!   盛光明头晕目眩,像在拳台上被人猛揍了几下太阳穴,坐在台阶上缓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他才回过了神。   “喂……”   “操,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怎么了?开店不顺利?”   “没有,”盛光明定了定神,“挺顺利的,快开业了。”   “吓我一跳,你刚接电话那语气,活像已经亏了几百万似的。”   “也差不多吧。”   盛光明苦笑了一下。   将“不良邻居”的情况隐去了同性恋部分,大致和以前的经纪人、现在的好朋友说了一下,希望对方能给他出出主意。   “这你能怎么办,人家私生活你又管不着,他是你邻居,又不跟你住一屋,门一关,谁认识谁啊,你就当不认识好了,实在受不了就报警。”   报警?   盛光明迟疑了一下,小声道:“陪他的还是个学生。”   报警的话,不就……毁了晏双的前途吗?   他还这么年轻。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   “多大的学生?”   “应该是大学生。”   “操!老子也想跟大学生——”   盛光明果断地挂了电话。   算了,问谁都没用。   使劲挠了挠短发,盛光明站起身,轻呼了口气,打起精神决定去门口的超市买点啤酒,没跑几步,盛光明就碰上了戚斐云的车。   人车错身而过,盛光明瞬间呆住。   3、3、3……3、1415926……   刚振作的精神又蔫了下去。   公寓里,魏易尘看着晏双像主人一般,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找我有什么事吗?”   “玩得开心吗?”魏易尘淡淡道。   晏双回眸,喝了口水,笑了笑,“你的语气我很不喜欢,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话。”   他的语气连魏易尘自己都不喜欢。   他有不满。   领带是谁的,他和晏双都最清楚不过。   但是晏双为什么要跟纪遥说是他的?   难道是为了保护这个医生?   仔细想想,晏双对这个医生的态度的确很不一般。   卫生间里,他们之间的暗流由他亲眼目睹。   姚靖偷拍的照片里,他们之间的纠葛也有他的旁观。   甚至于将他撇开的瑞士之行里也有戚斐云的影子。   太多了。   一直到现在,晏双……住在这里……   他曾以为他什么都能忍受,连晏双视他若蝼蚁都无所谓。   现在他知道了。   唯独有一件事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领带……”魏易尘从口袋里掏出折好的领带在他手上垂落,“我拿回来了。”   付出了一点不值一提的小小代价。   “这个啊,”晏双伸手按住料理台旁的高脚椅坐下,满脸的不在意,“我不是给纪遥了吗?他说这是他的。”   晏双仰头又喝了口水,随后又无辜道:“什么意思,这是你的?”   魏易尘愣住。   晏双坐在他对面,神色自若,半点没有故意装傻的意思。   之前的违和感又冒出来了。   魏易尘看着面前的晏双,心中有股说不过的诡异感觉。   指纹锁打开的悠扬声音传来,门推开,戚斐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家里多出来的管家先生。   晏双:“你回来啦。”   戚斐云站在门口不动,目光冷冽地看向魏易尘。   “戚医生,”魏易尘转过身,以一贯的姿态轻弯了弯腰,“好久不见。”   “史密斯博士托我向你这位学生问好。”   一口气扫了超市货架上几乎所有品种的啤酒,单手拎着沉沉的塑料袋,另一手开了罐啤酒,盛光明边走边喝,心情在晚桂浓浓的香气中逐渐又变得乐观起来。   其实他经纪人说得挺对,反正只是邻居,和他有什么关系?不成天搞装修的邻居就是好邻居!   路边的长椅上正坐着个单薄的身影。   盛光明脚步逐渐放慢。   是晏双。   双手按在身侧,低垂着脸,穿着拖鞋,双脚一前一后地晃荡,看上去……像是被匆忙之间赶出来的。   戚斐云和魏易尘两个人皇城pk,让晏双下去溜达两圈,晏双虽然很想看渣攻互撕,不过为了暂时不戳破催眠的事,他只好乖乖下楼了,百无聊赖地在楼下坐着晃拖鞋。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罐罐装啤酒。   晏双抬头。   盛光明正看着他,神情略有些犹豫,“喝吗?”   盛光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下来和晏双一起喝啤酒。   大概是因为……对方喝啤酒的时候还是挺安静的。   看上去挺好的一个大学生。   “好好上学。”   突然的一句话让晏双差点没喷出来,他诧异地转过脸。   “你还是学生吧,”盛光明一手握了冰冷的啤酒罐给自己定神,将组织好的语言慢慢说了出来,“读书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还这么年轻,正是充实自己最好的时机,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晏双静静听了,心想盛光明的设定就是这样,人如其名,心向光明,他的世界没有阴霾,也看不见这个世界里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了,”晏双笑了笑,“放心吧,戚医生很快就会腻味我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盛光明。   盛光明虽然失望,但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只听他三言两语就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盛光明喝了口啤酒,“你在读大学?”   “嗯。”   “哪所大学?”   晏双又诧异地看了他一下。   盛光明忙道:“我没有要窥探你隐私的意思……”   晏双打断了他,从容地说出了令盛光明变色的大学。   盛光明满脸惊愕,小麦色的皮肤在路灯下闪着淡淡光泽,端正的五官都要移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喝了口酒。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在我们村,谁家孩子要是考取了这所大学,那可是得请全村人吃饭的。”   “这么好的大学……”   盛光明倒是没怀疑晏双说谎,只是满脸的痛心疾首,又重复了一遍“这么好的大学”,语气里全是可惜,像是恨不得替晏双去上那所全国闻名的学府。   “我考大学是因为……”   晏双故意停了一下,直到盛光明认真看他后,他才继续说下去。   “大学生卖的价更高。”   盛光明:“……”   这次他只无语了一会儿,马上道:“你在逗我玩是不是?”   得知对方竟然能考入全国最顶级的大学,盛光明很难纯粹地用“失足少年”来定义晏双了。   在他看来,会失足的都是认知不清的。   像晏双这样的,一定特别聪明,他都懂的道理,对方不可能不懂。   这样的话,就只能用“个人选择”来解释了。   完全不是他该干涉的范围了。   “有钱回去吗?”   盛光明掏钱包,“一百打车够不够?”   他看晏双穿得单薄,估计是直接被赶出来了,连包都没拿。   干这一行,多凶险。   他邻居看上去应该还算是个好顾客,万一碰上……   盛光明不能想,想想就要叹气。   这么好的大学。   “我不白拿人钱的,”晏双眨了眨眼睛,“得提供服务才行。”   盛光明嘴角抽了抽,“行,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你想听什么?”晏双好奇道。   盛光明把钱对折,直接拍在他手里,字正腔圆,“义勇军——进行曲——”   看着对方终于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盛光明心情好了不少,露齿一笑,他肤色黑,牙齿就显得特别白,“好好学习吧,不然你将来铁定后悔,趁你还年轻……”他挥了挥手,提着一袋啤酒走了。   真是个好人。   可惜就是太好了。   眼里半点揉不下沙子。   不过这样的人,剧情点也好刷。   晏双手拿着他留下的一百块钱,微微笑了笑。   公寓内,魏易尘听完了戚斐云的阐述,情绪陷入了震惊中。   虽然他已经通过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地将事情的大概猜准了六成以上,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秦羽白竟然会这样做,而戚斐云也都做得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确忘记了这条领带是谁的……”魏易尘忽然顿住,抬起脸,面露警惕,“你说他忘了你也忘了纪遥,但他——分明还记得我。”   在咖啡馆里,晏双那样无情、那样冷酷,可他的确还记得他。   他没有忘了他!   纪遥,戚斐云,他全都忘了。   唯独没有忘了他!   如同从天而降的惊喜,因太过盛大,以至于魏易尘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是他太想要了,所以……老天爷终于赏给他了吗?   他一直假装着无所谓,说什么反正是得不到的东西干脆就不去争取了。   可谁不想要呢?   下雨天的时候看着同学一个个被父母接走,他冷冷地撇过眼,觉得不过一场雨根本没必要矫情地还要躲在父母的怀里走,将破书包举在头顶,他奋力地向前奔跑,一直都没有停过。   他其实……真的很想要。   手指微微颤抖,魏易尘低下头,不想让自己激动的表情泄露在不相干的人面前。   他现在很想马上就见到晏双,他要向晏双道歉,为他之前的……嫉妒。   是,他承认了,他是在嫉妒戚斐云。   但现在他已经不会了。   晏双唯独只记得他,这件事已经令他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的确存在这种他仍然记得你的可能性。”   戚斐云双手交叠在腹前,淡淡道:“我下的指令是让他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东西,将一切亲密和依恋的感情转向特定的对象。”   他语气平稳,不带任何的私人感情向这位因无知而陷入狂喜的管家先生冷静地剖析着属于他的真相。   “他还记得你,说明你不属于这两者之间的任何其一。”   “换言之,就是他对你没有喜恶。”   “就像路人一样。”   “没有投入过感情,自然也就不会遗忘。” 第96章   魏易尘走出电梯,往前迈步时,分明是走在平地上,却觉得自己像是要踏空,小腿恐慌似的抖动了一下,脚踏实地后却又像是瞬间没了着力点一般脚底发软。   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了公寓的大门。   夜风习习地吹动,坐在门口长椅上的人正在喝一罐啤酒,双脚抵在地面,脚尖互相来回地踢着。   路过的野猫停下了奔跑的步伐,双眼在漆黑的夜色中放出绿莹莹的光芒。   魏易尘和那只纯黑的野猫对视着,他心想:这小畜生大概是觉得找到同类了。   “咪咪,看这里……”   长椅上的人温柔地呼唤了一声。   野猫听到了人类的呼唤声,瞬间切换到了防备的形态,绿莹莹的眼睛一闪,立刻警觉地飞快逃离,它窜入树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切……”   魏易尘听到晏双正在小声嘟囔。   “跑那么快干什么,又不会把你吃了。”   手里的啤酒罐忽然被夺走,晏双抬脸,扫了魏易尘一眼,“好了?”   他语气平淡,懒洋洋地站起身,夜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发丝沾上了他的唇角,被他不耐烦地“呸”了一声吹开。   魏易尘就站在他面前。   他就只看了他一眼。   甚至于连对一只野猫都比他温柔。   其实晏双以前就是这样的,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   高兴了就逗他两下,觉得没意思了就对他视若无睹。   不是已经习惯了么?   怎么到现在就忽然无法忍受了?   魏易尘伸出了手,在错身而过时抓住了晏双的胳膊。   晏双回头,眼中略有诧异,“还有什么事?”   魏易尘的脸色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最起码看上去还没到崩的时候。   纪遥和秦羽白两个人的围追堵截想必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但或许他还能顶得住。   毕竟是在原书里能苟到最后的管家先生。   那么……再加上戚斐云呢?   在身心状态都极差的情况下,遇上全书中最能打心理战的戚斐云。   晏双不信魏易尘这都顶得住。   “你……”魏易尘的声音很轻,语气仍旧是一贯的冷静,带有那种常年做人副手特有的恭敬和谦卑,“全都记得,是不是?”   晏双装作不解,“记得什么?”   “纪遥,戚斐云。”   魏易尘抓着晏双的手掌控制不住地使力,他望着晏双的眼睛,不放过晏双脸上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不相信。   他不是不相信晏双眼里没有他。   他是不相信晏双眼里有别人。   晏双比任何人都要冷酷,将所有人都视作玩物,他的眼里从来不会装下任何人——是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   晏双静静地回看着魏易尘。   到了这个地步,魏易尘还能保持这样的敏锐,真是连他都不得不佩服。   所以他也更庆幸他的计划里将魏易尘放在了这个位置。   对于每个渣攻,他都非常地相信,相信他们……绝不会有丝毫的悔改。   “我当然记得,”晏双轻松地笑了,“我又不是老年痴呆,为什么会忘呢?”   口袋里的手机正在与公寓楼的另一端保持着通话。   戚斐云面无表情地听着桌面上的手机里传出晏双的声音。   “纪遥虽然好几天没来上学了,我也不至于就不记得他了吧,我记性还挺好的,戚斐云……我不就住他这儿吗?魏易尘,你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戚斐云嘴角轻勾,为什么就是不死心呢?   魏易尘眼睛里最后强撑的一点光彩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原来他一开始就被骗了。   原来晏双从来都不无情。   他只是对他一个人无情罢了。   为什么谁都可以?为什么晏双谁都能喜欢,就他不可以?到底为什么?!   “多好的一个小孩,这么优秀,父母怎么忍心不要他呢……”   “是啊,该不是有什么看不出来的那种问题吧?”   “一定是,要不然怎么父母平白无故地就不要他了?”   嘈杂的声音被强行压制在记忆的最深处,它们折磨了他许多年,在他以为彻底消失的时候,它们顽强地跳了出来,对他发出最直白的嘲笑。   是啊。   他一定是有问题。   要不然怎么连亲生父母都不要他?   他们慧眼识珠,一早就看出了他这副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皮囊下装的只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手掌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勉强按掉了口袋里的手机。   “你说过想跟我做。”   那天蔷薇花开得很香,他将自己全部的身家都交给了他,换一个约定。   喉咙又紧又涩,魏易尘尽力地,用自己最大的平静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吗?”   “当然。”   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连给魏易尘反应和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他真的记得。   他真的全都记得。   可他的记得恰恰代表了……这个约定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真是可笑到了他自己都想笑。   他怎么敢有所期待?   他配吗?   都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没长记性。   就算是没人要的东西,也轮不到他去捡。   “……那就做吧。”   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冷淡自持,掌心用力,将单薄的人圈入怀中,魏易尘语气寻常,像是非常随便地就提出了这么一个求欢的要求,“我预定过了。”   晏双抬起脸,对上魏易尘的眼轻笑了笑,他伸手轻拂过他颧骨的伤痕。   眼圈都红了,还在强撑啊。   “……好啊。”   晏双任由魏易尘拉着他上了车,他还穿着戚斐云给他买的拖鞋,抖了抖脚,道:“去哪?不然就在车里吧。”   他的语气像出来卖春的婊子,对于这件事毫无任何期待,只想速战速决,钱货两讫。   魏易尘发觉他已经不再因为晏双这样的态度而感到刺痛了。   一丝一毫都没有。   已经无所谓了。   他没有回答晏双的问题,而是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飙车这件事和魏易尘极度不搭。   那是纪遥那样烈火一样的少年会做的事,他毫无包袱,自然可以去追逐风。   而晏双身边的魏易尘显然不是那种人。   可他现在却从容地驾着车在夜晚空荡的街道疾驰着,他的手很稳,车也开得很稳。   和纪遥那种追求刺激的飙车不同。   这样的速度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他并不享受速度,他只是纯粹地用精准的操控架势车辆达到他想要的终点。   车驶入了一个极老的小区,小区里的一排路灯里残缺地暗了一个,车辆驶过,全是暗坑在颠簸。   魏易尘把车停下,“上去吧。”   晏双下车,他站在破旧的楼栋下仰望,直言不讳道,“这么破啊。”   魏易尘关上车门,一言不发地拉住了晏双的胳膊,他像是怕晏双逃走,掌心用了很大的力道,几乎是将人拖入了楼栋。   这的确是一栋很破的楼。   楼道里漆黑一片,散发着生活垃圾没有处理干净的味道,没有一盏灯是好的,从头到尾除了每一层的窗户有月光泄露,其余都是黑的。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在黑暗的楼道里走着。   他们像是正在赶路,辛苦地跋涉着,正奔向一个不知前路的终点。   除了掌心握住了手臂之外,没有半点旖旎的前奏。   晏双默默数着,他们一直上了六楼。   也是这栋楼的顶层。   这是原书里“晏双”最后一个家。   魏易尘开了门。   门是老式的锁,锁芯有些涩,插进去时转动能明显感觉到阻力,需要用膝盖抵住门缝,才能让钥匙打开门。   门打开了,晏双却只是从一个黑暗的世界陷入另一个黑暗的世界。   他背靠着墙壁,双手松松地搭在魏易尘的脖子上。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五官的轮廓,但却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魏易尘戴着眼镜,晏双伸手摘了他的眼镜,“当啷”一声,将眼镜随手丢在了桌上,随后他主动靠近,魏易尘却是向后一躲。   他避开了他的吻。   晏双的身形顿住,难言的寂静在两人之间弥漫。   视线终于适应了黑暗,魏易尘看到了晏双的嘴唇。   红润地微微上翘着。   他真的不在意。   一点都不在意。   无论他做什么,或许在晏双眼里都只是个过气的笑话,只值得这样一个敷衍的笑。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是晏双的。   晏双收回手,又靠回墙壁,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在哪?”   戚斐云的声音通过电话极为撩人地传入了晏双的耳朵。   “我也不知道,”晏双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黑暗的四周,又瞥了一眼他面前静立的魏易尘,轻笑了一下,“狗窝吧。”   “你跟魏易尘在一起?”   “是啊。”   电话那头的戚斐云沉默了一会儿。   “回来。”   淡淡的带着命令般的口吻。   这是他特有的语调,绝不令人反感,反而会让人有对他俯首称臣的冲动。   晏双笑了笑,将手机从耳边拿下,轻按了免提。   荧幕上的光将他照得像个幽灵。   他对着魏易尘做了个鬼脸,大声地像是宣告般地回道:“不,我要留下来跟魏易尘做爱。”   将手机扔到一边,他伸手又勾住魏易尘的脖子,仰起了脸。   这一次……魏易尘没有躲开。   在这间属于他的老旧的房子里,他吻着一个不属于他的人,仍旧像是在偷情。   衬衣的下摆被用力揪出。   魏易尘再次躲开了晏双缠上来的吻。   他淡淡道:“电话没挂。”   晏双挂在他身上,痴痴地笑了一下,扬起眉,“那又怎么样?”   脸颊被猛地扣住。   晏双几乎被这毫无预兆的一下原地提起,脚尖都已经快要离地。   下一秒,他的脸就被狠狠地按在了桌上。   魏易尘按住那个令他心动又令他心碎的人。   冷冰冰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柔和。   “挂了它。” 第97章   脸被死死地按在桌面上,几乎快要无法呼吸,晏双却是在笑,笑声闷闷地从胸膛里传来,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来回飘散,顺着手机传入另一人窃听的耳中。   手机屏幕仍在闪烁着微光,晏双趴在桌子上没动,电话的另一头也未曾去主动挂断这个电话,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这间房子里有无形的第三个人。   即使不是戚斐云,也会是别人,即使不在电话那一头,也会在别的地方。   晏双不是什么纯洁的小天使,魏易尘从来知道,也从不介意。   可难道他在他心里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一丝一毫的好恶都没有?路人……他在他心里,只是个路人……   手指紧紧地嵌入细软的短发中,用力拉起了趴着的人,魏易尘目光扫向那张脸。   视线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加上手机屏幕的微光,他能清晰地看到晏双柔和的轮廓与多情的眼,他脸上挂着淡淡笑容,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绪,不像嘲讽也不像愉悦,只是觉得好笑,所以就笑了。   他觉得他很可笑,魏易尘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的确很可笑。   他已经束手无策了。   献出一切也好,暴力威胁也罢,晏双都不在意。   无论他做什么,都未曾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点波澜,而他竟还妄想着他会在最后选择他。   “你喜欢让别人听,是吗?”   魏易尘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从未有过的冷酷。   晏双称之为“破防”。   他能理解,魏易尘这是被他逼急了。   他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魏易尘冷静下来。   随便哄两句就是了。   可他偏不。   这可是虐文啊,又不是什么两情相悦和和美美的小甜文,他还有剧情点和剩下那么一点点的感情线要刷。   虐,虐就完事了。   晏双温柔一笑,“不然呢?”   “多好玩啊。”   声音柔软又动听,却如最厉的刀一般直插入心脏。   ——晏双到现在还只是将他当作和别的男人之间拉扯的工具。   魏易尘低着头,与那双闪动着微光的眼睛对上。   晏双对他一笑,伸出手,几乎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推开了他。   手臂垂落在一边,魏易尘踉跄地靠在墙边。   晏双好整以暇地站好,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服,声音很柔软,近乎温柔道:“别那么玩不起。”他偏过头,对尚未挂断的电话道:“戚老师,你说是不是?”   一次能刷两个人的感情线。   这波必须得好好感谢下手机的发明者了。   戚斐云面无表情地听着,落在膝盖的手掌一动不动。   他仿佛看到了那双狡黠的眼,不屑的脸,仿佛所有人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嘟——”   电话被挂断了。   晏双笑了笑,耸了耸肩,对魏易尘道:“看来大家好像都挺玩不起的。”   魏易尘靠着墙,他也不想这样如此地难看,他也想有风度地深情款款地向晏双提出邀约。   可晏双不许——因为他不配。   也许他之前就想错了。   晏双根本就不需要一条狗。   他也不该期待着给遍体鳞伤的晏双一个家。   晏双不稀罕,他就不给了。   魏易尘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了眼睛,眼中只余虚无。   “你想玩……是吗?”   他声音又轻又冷,像是跋涉的旅人被冻着了,嗓子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晏双又笑了一声,“不啊,我是来履行我们的约定的。”   他缓缓走近,目光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说了,别想太多。”   “想太多就没意思了。”   没意思……   魏易尘嘴角轻勾了勾,他在晏双心里唯一的那点意思就只剩下这个了吗?   他拒绝过一次,自以为这样能换回一个承诺。   结果却是自欺欺人。   他从来……都不在他的选项中,连备选都不是,这样坚持着,有任何的意义吗?那样等待一个根本不会来的结局,不如就……算了。   魏易尘垂下眼,看向眸中逐渐靠近的红唇,慢慢闭上了眼睛。   ***   晏双单手挡住眼睛,躲避阳光的照射。   已经是早上了啊。   晏双轻眯了眯眼,视线里管家看上去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魏易尘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领带还系在脖子上,凌乱地垂在胸膛前,晏双伸手揪了下低垂的领带尖,轻笑了一下。   “辛苦了。”   一口气刷完了原书本来一周的剧情量。   剧情线感情线一步到位,直接拉满。   按原定计划完成任务,很不错,不愧他步步紧逼,将人刺激到这个份上。   魏易尘看着晏双轻松下来的样子,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他和这个人之间已经结束了,就到此为止,晏双已经没兴趣再陪他玩下去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揪住他领带的手马上就闲闲地放了手。   最亲密的结合却像是最惨烈的分离。   他像个丧家犬,脖子里还残留着项圈,却已经被主人抛弃。   不,那甚至不是他的主人,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他。   路边的野狗被随手逗了两下,就以为对方会想跟他组成一个家,即使已经被明确拒绝了无数次,却仍然在心中保存着一点点妄想。   就连昨晚逃走的野猫都比他明智。   还是不甘心。   胸膛里发出沉默的吼声,手臂悄然发力收紧。   晏双挑起眼睫,似笑非笑地看着魏易尘越来越红的眼睛。   即使得偿所愿相拥了一夜,他看上去仍像是一无所有,甚至于连最后的一点东西都像是已经被晏双夺走了。   的确看着很可怜。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是来这里拯救世界的。   晏双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脸,“差不多得了,滚下去。”   “想想你老板吧。”   “他都没那本事困住我,你就省省吧。”   “下去。”   警告的语气慢慢又转向温柔。   “别闹了。”   “乖一点。”   魏易尘鬼使神差地听了话,他分明一夜都愤懑难当、痛苦不堪,却在此时晏双最后这两句话中奇异地找到了力量。   晏双让他“乖一点”,这是对他的规训,他……对他还有兴趣的,是不是?   魏易尘下了沙发,晏双坐起身,漫不经心道:“你这沙发可够小的……别挤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晏双忽然对他随意了起来。   和之前都不一样。   不像是刻意地逗弄,也不像是要彻底将他抛弃的样子。   绝望中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希望,同时却又本能地感到寒冷,像砧板上的鱼,一刀下去,意识尚存,仍在苟延残喘,幻想自己还活着。   “我很差吗?”   语音冷静中带着干涩。   他跪坐在他面前,胸膛前晃荡着一根深色的领带,头发被揪得凌乱不堪,初见时风度翩翩的管家已经从里到外都像是破碎了一般,而他还在抱有最后哪怕一点点的期望。   晏双仰躺着,随手扯了身旁的方巾,擦拭着曲起的长腿,漫不经心道:“你指哪方面?”   “床上吗?”   魏易尘没有否认,无论什么都好,他只想听晏双的真心话。   晏双仔细想了想,诚实地回应道:“那要看跟谁比了。”   “总体来说算中等偏上吧。”   晏双用学术研究般的口吻道:“你也不要气馁,毕竟……”晏双顿了顿,“人与人是不同的。”   他之前在某本奇幻世界文里遇上过人鱼族。   那本书里的那位人鱼族王子长得漂亮又无害,看脸就是个小仙男,娇娇弱弱还爱哭,动不动就手疼脚疼要抱抱,结果亲着亲着就想直接把他吃了——是真吃,设定里人鱼族有吃配偶的传统。   相比起来,这个世界虽然恶毒,但渣攻的品种还是比较正常的。   就只是普通的喜欢虐身虐心和掏他的肾、挖他的眼角膜而已。   他们真善良。   他真感动。   魏易尘听完他的评价,目光黯淡又平静,甚至轻勾了勾唇角,像是要笑,却又半途而废,最终还是没有扮出一张完整的笑脸。   “谢谢。”   谢谢他陪了他一晚上,也谢谢他在他心里也算是……“中等偏上”。   晏双坐起身,随意道:“这老房子能洗澡吗?有热水吗?”   腰身忽被搂住,脸颊贴在了他的肩膀上,晏双被抱得很紧,伸手正要推开人时,温热的湿意在他的肩膀弥漫开。   晏双愣了一下后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还哭了呢。   也是,看他红了一晚上眼睛,迟早都得流这两滴眼泪。   蛋都熟了,也就没什么再去添热水的必要了,毕竟跟渣攻玩心计他也是要花心思的。   对于如何处理为他痛哭流涕的男人,晏双倒算是挺有经验。   晏双安静地由着魏易尘抱了一会儿才拉开了他的手,他回身轻揉了揉魏易尘的头顶,低头在他的发顶吻了吻。   “别哭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日子还长。”   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   牙齿骤然咬上了他的肩膀。   晏双屏蔽了痛觉,只觉皮肤正被拉扯、咬破,血的味道很快就弥漫开。   晏双静坐着,仍是轻揉他的头顶。   “好了好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不用这么生气。”   前所未有的温柔的语气,令魏易尘联想到多年以前他被那双男女抛弃时,他们也是那样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   “小尘乖,爸爸、妈妈会回来看你的。”   结果是他们头也不回,再也没有出现过。   晏双换上了魏易尘给他准备的衣服。   衣服看着很新也很合身,晏双也丝毫不意外,魏易尘将这里当作他未来的家,家的计划里有他。   “走了。”   晏双对魏易尘挥了挥手,神色平淡地去拧门。   “我爱你。”   没有起伏的声线,将这句告白说的毫无激情,比起表达爱意,这更像是最后的结束语,只有魏易尘知道,光是说出这三个字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去给这句话增光添彩了。   它是那样黯淡,却已经是他的全部。   魏易尘看着晏双丝毫没有停顿的背影,心头慢慢压上了一座大山。   尘埃落定。   尽管他已经赚回了足够多的钱,买回了这间老房子,但这里依然不属于他,他仍然是那个弃儿,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爱他,即使是他的亲生父母也一样。   在他出生的这间老房子里,像是宿命般地,他再一次地……被人抛弃了。   他慢慢地垂下脸,地板太旧了,缝隙里泛出了污渍,还有昨夜他们踩在上头的脚印,污泥与污渍混合在一起,倒像是一个完整的拼图。   原来这就是他的结局。   一滩无人问津的烂泥。 第98章   老小区门口的早饭铺子里酱香饼味道勾魂,晏双下意识地去掏口袋,在预料会落空的情况下,手指却碰到了熟悉的坚硬触感。   是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双角对折,极为服帖,散发着淡淡香樟的味道。   它夹在指尖,像断翅的飞蛾,孤零零地在秋日的晨风中发出脆响。   晏双不在意地伸出手。   “老板,来五块钱的!”   花别人的钱,奢侈一把!   晏双边吃着热乎乎的酱香饼边叫系统。   “系统,出来溜两圈。”   “……员工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我加购物车的那几颗星球怎么样了?”   “TGR156号星球目前价格稳定,HJU394号星球价格上涨了12%,GKD43号星球价格降低了34%。”   Nice!   晏双内心开心地起飞,表面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HJU394可是我重点标记的,怎么又涨了。”   “这颗星球盛产金属矿产,价格当然要昂贵一些。”   鬼扯。   金属算个锤子,武器体系早已全面进入精神领域,金属顶多充当媒介物,哪是什么贵东西。   穿书局就是个纯纯的坏逼云集的破单位。   但凡员工表露出梦中情球是哪一颗,立刻就暗中抬价,想狠狠薅员工们的退休金。   可恶,当初考编怎么就进了这个单位!   早知道去考古局了!听说考古局进去就发一个恐龙蛋。   淦,狠狠地慕了。   想要条霸王龙。   开心时,让他打碟;不开心时,让他吃人。   退休的美妙生活仿佛就在眼前,晏双脸上不禁露出了梦幻的笑容。   骑霸王龙采香蕉。   想想就美得心里冒泡。   “老板,你在看什么?”   副驾驶的员工见驾驶位的老板脸对着车窗外,一副出神的模样,好奇地凑了过去,立刻被前任拳击手一个肘击给推了回去。   “……看到个邻居。”   盛光明很意外会在这里遇见晏双。   是住在这附近吗?昨天晚上被他邻居赶出来后就回家了?   看上去倒是和之前见面的时候都不一样。   褪去了华美又颓废的壳,也是个很阳光的学生,坐在路边的遮阳伞下,大口大口地吃着便宜的美食,咀嚼的时候非常充分,眼睛都眯了起来,像是完全沉浸在了食物所带来的美好感受中。   让人感觉他现在正在吃的东西非常的美味。   会不由自主地替他感到……很幸福,让人移不开眼睛。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   晏双扭过了脸。   坐在车里算是“偷窥”的盛光明一下被逮了个正着。   对视的一瞬间,盛光明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去按了车窗键。   车窗升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这个举动有多心虚。   等等——他为什么要心虚?   “老板,那边店开了,咱们赶紧下车过去。”   身边的人已经急吼吼地推开了车门。   盛光明还坐在那里,手掌握着方向盘,低下头,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该怎么说明这种情况呢?   因为每次见到晏双,对方都是“营业”中的状态,他已经习惯了那副浪荡又随意的姿态,这次好像意外地撞见了晏双本人真实的样子,就像是窥探了对方的隐私一样。   盛光明很清楚,每个人面对不同的人脸上都会戴上不同的面具,这是一种保护色。   这样戳破对方的面具,让他感到了不好意思。   有点越界了。   “咚咚——”   身旁的车窗被敲了两下。   盛光明从沉思中转过脸,透过车窗看到了弯腰俯身看向车内的晏双。   他定了定神,轻咳了一下,将车窗摇下。   茶色的玻璃降下,那张相当清纯的属于美少年的脸孔就出现在了视线里,此时,正静静的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他。   盛光明:“……早。”   晏双也没想到会在魏易尘的家附近碰上盛光明。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剧情的吸引力?   既然遇上了……晏双露出笑容,“真的是你,我刚才就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回头一看,果然有人盯着我。”   “远远的,我就想,那个人看上去好像是盛先生,但是盛先生为什么要盯着我一直看个没完呢?”   “应该不是盛先生,也许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晏双笑容愈深,“走近一看,没想到真的是盛先生你呢。”   一长串的话密不透风,盛光明想要反驳些什么又发现自己好像无从反驳,张了张嘴后,慢慢道:“……你嘴巴上沾了芝麻。”   “哪里?”   盛光明刚想说左边,脑海里却莫名地想起电视剧里的桥段。   女主角嘴角沾了东西,男主角说着左边,然后女主角就像是感知失调一样无论怎么擦都擦不掉,最后只能让男主角亲手帮她……   晏双就着车外的后视镜轻松地擦掉了嘴角的芝麻,目光扫向车内紧握着方向盘脸色略微有些红的盛光明,“谢谢。”   “……不用谢。”   “老板——”   不远处,人影上蹿下跳地挥手,“快点——”   小店里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盛光明跟在店主身后,拿着笔仔细地记下每一个步骤。   带过去的员工正在帮助小店的老板打下手,跑来跑去的活力十足。   小小的店内,晏双几乎都快没地方站了。   很快,甜美的香气就慢慢从烤箱里钻了出来。   “大概就是这样,半小时后出来的就是成品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温和道。   盛光明收起纸笔,严肃地鞠了个躬,“谢谢您,我会努力去做好,让更多的人品尝到这样的美味。”   “哈哈,”老人笑了笑,用力拍了下他胳膊上隆起的肌肉,“凭你这小子的毅力,一定能做到。”   “留下来尝一尝吧,最后一天了。”   老人看向门口,“那小伙子是和你们一起的?”   盛光明回头。   晏双手插着口袋,半个人站在狭小的店铺外,白衬衣在秋日的晨曦中近乎透明,更白皙的是他的脸庞,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漆黑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一点淡淡的琥珀色。   他是自己跟上来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么一直安静地站在外面,看着他们忙忙碌碌。   盛光明张了张嘴,神情略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要吃蛋糕吗?”   店内狭窄,没有地方让他们几个成年男人坐下,三人提着新鲜出炉的一袋蛋糕回到了车内。   “张老先生的老蛋糕做得非常好,我再也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了,你试试。”   盛光明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个给后座的晏双。   晏双道了谢,轻咬了一口,脸上无法控制地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好吃吧。”   盛光明笑了笑,分给身边的员工后自己也拿了一个。   “这么好的手艺要是失传的话真的可惜了,”员工感叹道,“他那儿子也真是,欠了那么一屁股赌债跑路,要是老老实实跟着张老先生干,现在过的应该也挺好。”   盛光明不置可否。   “送你去学校?”   没听到回答,盛光明回头,却见晏双手上拿着咬了一口的蜂蜜色蛋糕正在发怔。   “怎么了?”   被他叫了一声,晏双像是抖了一下,他抬起脸,神色又是淡淡的模样,“我有事先走了。”   盛光明看着他推门下车,手上拿着老蛋糕,肩膀微微耷拉着,步伐缓慢,那股说不出的颓丧又忧郁的气息又找上了他。   刚开始还好好的,是他们说错了什么?   盛光明扭回脸,轻摇了摇头。   “老板,这真太好吃了,我再来一个。”   “吃吧。”   盛光明轻呼了口气,世界上总有些他不能理解的人,希望他能走上正道吧。   车辆发动,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身边的员工已经开始吃第二个蛋糕,随口道:“老板,你那邻居长得怪好看啊。”   “……吃你的吧。”   老蛋糕确实好吃。   晏双估摸着盛光明已经走远了,也就不再装忧郁,立刻就把手上的老蛋糕吃了。   原书里盛光明退役后开了一家甜品店。   看来他是相当的用心啊,还专门来这种犄角旮旯的小店求配方。   以后一定多白嫖点!   可惜为了埋伏笔,他还得下车。   算了,坐公交上学吧,早刷完这个世界,以后他就可以骑霸王龙出行!   照片就定格在男孩踏上公交车的那一个画面。   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照片。   低垂着脸穿着红裙的。   停车场拦着医生不让走的。   与男人坐在长椅上喝啤酒的。   电梯里躲在衣袖里的手悄悄去撩拨医生的监控图。   无数张照片,拼成了一个纪遥完全不认识的晏双。   “我需要跟你说多少遍,”纪文嵩翘着腿,手上转着个方形的酒杯,衬衣解开了两个扣子,神情有些好笑,“你的朋友没你想的那么单纯。”   纪遥沉默不言。   他已经被整整关了七天。   他的父亲在阻止他去追从赌局上离开的晏双后,就以“好好反省”为理由将他锁在了家里。   “我要出去。”   声音在这几天与强势父亲的对峙中变得沙哑。   语气仍旧未有波动。   地面上的照片他只扫了一眼,就不再去看。   “出去干什么?”   纪文嵩冷笑一声,“跟秦家那个小子一样,上赶着给人玩?”   “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去。”   纪文嵩“啪”的一声放下酒杯,眉心微蹙。   一个亿的局,被晏双一个人搅和得翻天覆地。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纪文嵩亲眼看到了秦羽白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儿子比起秦家这位继承人要单纯太多。   与其让晏双打碎这一份天真,倒不如让他亲手来,最起码他手上有轻重。   说他溺爱也好,慈父也罢,他就这一个儿子,实在是无可取代。   “我想清楚了。”   纪遥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接了上去。   纪文嵩又冷笑了一下,“好的很,现在都学会虚与委蛇了,我再多关你几天,说不定你能再多给我几个惊喜。”   纪遥跪坐在地面,双臂低垂着按在膝盖,整张脸都藏匿在了他父亲的视线以外,这样,他才不至于泄露他脸上此刻的神情。   他的大脑已经进入了一个防御的状态,本能地抗拒着他父亲强加给他的信息。   假的。   都是假的。   他父亲只是看不惯……看不惯……看不惯他有自己的……朋友。   “我知道错了,”他说着违心的话,语气波澜不惊,是他父亲一直所期望的沉稳,“我不会再和他接触。”   “撒谎。”   毫不留情的驳回。   “你是我儿子,你也许觉得我不了解你,不过你这却是大错特错了。”   “我太了解你了纪遥。”   “你已经被他迷住了。”   “我如果放你走,今天晚上你就会跪在床上给他舔脚。”   “父亲!”   纪遥忍不住抬起了脸,他的年轻的脸上满是愤懑与不满,与纪文嵩所想的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   真是跟他母亲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怎么,”纪文嵩舒展手臂,表情讥讽,“你想说你不会?”   “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儿子!”   他忽然站起身,陡然变得暴怒。   “你喜欢男人,我不管你,可你要搞清楚你姓什么!”   皮鞋踩上地面的照片,将那张笑着的脸染上了鞋印。   “你姓纪。”   “你是我纪文嵩的儿子。”   “你想要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手段,你一点都没有分寸。”   “像个普通人一样,什么一辈子的好朋友,被人家耍得团团转!”   纪文嵩像是恨到了极点,猛一扬手,一耳光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抽得嘴角渗出了血。   胸膛起伏着,纪文嵩狠狠扫了他一眼,“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贱种。”   废物、蠢货……现在又多了个“贱种”。   纪遥发觉自己的心中已经毫无波澜。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   他们彼此并不相爱,却制造出了他。   母亲觉得他太像父亲,不愿意多看他的脸。   父亲觉得他太像母亲,是个无可救药的劣质品。   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一直都没有找到。   也许曾短暂地在秦卿身上得到一丝丝的温暖,可那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直到……晏双的出现。   他想保护一个人,做他一辈子的朋友。   可他的父亲不允许。   而他……已经受够了这样被摆布、被操控的命运!   “纪”?这个姓氏对他来说就跟狗屎没什么两样!   纪遥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   “纪文嵩,”他直视着他父亲的眼睛,嘴角还淌着血,“我要他,谁也拦不住。”   被儿子直呼其名的父亲瞳孔微颤,“你这样……”   “真像你母亲。”   纪遥冷冷地替他说了。   “我谁都不像,我不会为任何人自杀,也不会像你一样,自以为冷血,本质却是懦弱。”   “你谁都不相信,因为你不敢——”   那眼神,狠厉又毒辣,纪文嵩心头一震,忽得有种被咬住喉咙的刺痛感。   “先生。”门口的保镖小心翼翼地问候了一声。   纪文嵩一扬手,“进来。”   保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纪文嵩听完,目光扫了倔强得令他束手无策的儿子一眼,神情忽然放松了下来。   “好,你想走,我就让你走。”   “不过走之前,你得先跟我见一个人。”   庭院内,月光皎洁,洒在挺直的肩头,伫立在枫树旁的人见父子二人出来便轻鞠了一躬。   “几年前,我就邀请过你来这里工作,这次你终于来了,”纪文嵩笑容浅淡,“果然好事多磨。”   “多谢纪先生抬举。”   “在我身边工作,你的一切都必须对我毫无保留,你明白吗?”   “明白。”   “很好,”纪文嵩扫了身侧板着脸的纪遥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现在告诉我这个蠢儿子,昨晚你跟谁过的夜。”   庭院里悬挂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灯光如同鬼火一般闪烁,在金丝边眼镜上跳跃着。   回答的声音极其的冷静。   “晏双。” 第99章   “嗡——”   指纹错误的提示音响了三遍,跳出了远程报警的信息。   晏双笑了。   果然不是人人都是绿帽奴。   医生的脾气可真大。   都好心给他直播现场版了,怎么还把他的指纹都给删了?   可恶。   戚斐云到底有没有把秦羽白的嘱咐放在眼里?   下次见到秦羽白,他必阴阳怪气地告状嗷。   以医生的忙碌程度,估计也要到后半夜才能回来。   晏双干脆在门口坐下。   一层楼两个渣攻,谁先回来谁就把他捡走,简直公平。   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简直比打拳还要累,但还是不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永远也不会感到疲倦的,被甜美的蛋糕所包围,盛光明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这种轻松只维持到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   走廊里的灯亮着,将门口单薄的身影照得很清晰,令人无法忽视。   破旧的帆布包堆在脚边,膝盖上摊着一本书,手上拿着笔正在低着头写画。   晏双看上去就像是忘带钥匙只能在门口写作业的小孩子。   电梯快要重新关上时,盛光明才如梦初醒般按了键跨出电梯。   坐在地上的人听到动静抬起了脸,晏双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反常态地没有和他打招呼就继续低下了头。   盛光明已经做好了寒暄的准备,音节到了嘴边,乌发垂落的画面将他要开口说出的“晚上好”扼在了喉咙里。   他怔了怔,又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屋门,垂下眼睫,一言不发地去开了自己的房门。   之前都是晏双主动打的招呼。   他们好像的确不是能打招呼的关系。   “嘭——”   厚重的门关上,盛光明放下袋子脱外套。   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看到的画面。   昨晚已经被赶出去了。   今天又来了。   外套挂上衣架,将尚未研究品尝完的糕点放到厨房,盛光明洗了手,轻摇了摇头。   冰箱门拉开,里头整齐地摆放着他之前买回来的冰啤酒。   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两人一起喝啤酒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在意这个人。   一个……误入歧途的优秀男孩,总是让人觉得可惜。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轮不到别人去指教。   盛光明定了定神,拿出了一罐啤酒。   今天吃了太多的甜食,口腔里积累了太多的甜味,晚上吃一点清爽的小菜好了。   又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会儿,桌上多了一个凉菜,一个炒菜,摆放好啤酒还有炒面,非常单身汉的晚餐。   盛光明很满意,吃了两口之后,筷子却慢慢放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深色的大门。   脚步挪到门口,打开室外的监控,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侧影仍然坐在地上。   从他回来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手不知不觉地握在了门把手上。   盛光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自言自语道:“用你多管闲事?又没吵到你,关你什么事?”   掌心慢慢放开。   回到餐桌前,盛光明拿出手机边看别人上传的制作蛋糕的视频边吃晚饭。   饭后清洁整理的工作全部做完后,盛光明换上了一身夜跑的衣服,在客厅里原地跳了两下后推开了房门,他低着头尽量去避开身边人的视线。   结果是他多虑了。   一直从他出来到电梯门关上,晏双始终都低着头。   盛光明微微皱了皱眉,他记得之前晏双都是直接指纹开锁进去的,当时他看到的时候还感慨邻居的心真大,怎么……是邻居把晏双的指纹删除了?   所以晏双为什么还要来?   吵架了?   这种关系……也会吵架吗?   内心的疑惑一直到夜跑结束上来都没有得到解答。   晏双依旧坐在门口,只是没有在看书,他弯着腰,将侧脸靠在膝盖,目光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   盛光明平复着运动后的气喘,脚步迟疑地走向自己家的房门,伸手去开门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在等他?”   怎么一开口就说了句废话,盛光明悄然皱了下眉。   “嗯。”   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回复。   晏双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跟他沟通的兴趣。   明明白天遇见的时候还是“盛先生”“盛先生”的叫着,话很多的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好像是小李说起张老先生儿子的事情后,晏双一下子整个人都黯淡了下去。   盛光明边思索着边推开了门,轻带上门后,白天繁杂话语中的一个词汇忽然跳进了他的脑海。   “赌债”。   刚带上的门被反手推开。   “你要不要……进来等?”   盛光明的家与戚斐云的家格局没有任何差别,只是里面的装修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量明快、简洁的色彩运用,柔软的布艺沙发比皮质沙发显得更低调温馨,地毯也是温暖的棕色,就连墙上挂着的红色拳套也令人感到一种活泼热情的奔放。   这不单单只是一间房子。   这是一个家。   “随便坐,”盛光明喝了口水,“晚饭吃了吗?”   “我晚上随便炒了两菜,你要不介意的话,可以吃剩下的,你要不想——”他指了指料理台的纸袋,“那还有蛋糕,不过你吃的时候每个都得给我留一半,我还得研究它们的口味。”   “谢谢,”晏双挎着包站在玄关没动,“我不饿。”   他不说吃了,却只说不饿。   盛光明还从未见过晏双这么拘谨的样子,一下真还有点不习惯。   “没关系,你随便吃点儿。”   他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晚上没吃完的菜,顺手又拿了罐啤酒,摆好了碗筷,道:“我去洗个澡,你自便。”   他人进浴室后,晏双依旧是挎着包没动,而是拿出了手机,慢条斯理地给戚斐云发了条短信。   “你邻居的装修品味比你强多了。”   对与戚斐云今天的行为,晏双不觉得戚斐云是吃醋了。   戚斐云和晏双的感情线里只有最单纯的肉欲,是原著中最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对他来说,晏双只是发泄欲望的工具,从始至终都是。   所以在盛光明救走晏双后,戚斐云也毫无反应,态度类似于“走了就走了”那样的无所谓。   其余几个渣攻还称得上是有情感纠葛,戚斐云就完全只是喜欢“上”晏双而已。   今天的拒之门外,晏双认为这个人只是很纯粹地在宣泄他跟别的男人过夜的不满。   充其量就算是个炮友,还想给他上贞操带。   他真是笑了。   短信发送成功,手机直接关机。   惯他的臭毛病。   盛光明洗完澡出来,刚想拉开浴室门,猛然意识到了家里多了个人。   ……对方还是个同性恋。   盛光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赤裸的上身。   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就算性向不同,大家都是男人,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样扭扭捏捏的反而他才不像个男人呢。   盛光明心一横——算了,还是披浴巾出去吧……   相当别扭地将浴巾当作披风罩在了身上,盛光明才走出了浴室,转过身时却看到了仍然在玄关处的晏双。   和刚刚在走廊上一样,他挎着包,靠坐在地面,目光望向客厅里的落地窗,眼睛很专注地与窗外的月光交融。   “怎么坐在那儿?”   男人的声音包含着严肃的责备。   晏双转过脸,差点咳出来。   盛光明的人设是个纯纯的直男,看样子果然很纯。   白色的浴巾披在身上,将他赤裸的上半身遮住了大半,若隐若现地显现出他身上肌肉轮廓的边缘。   水渍顺着麦色的肌肤淌下,勾勒住起伏的胸肌曲线,一直蔓延到狭窄的腰线,腹肌块块分明,斜下的人鱼线勾勒出三角的形状,短短的黑色绒毛隐匿在松垮的运动短裤中。   晏双敢打赌这个浴巾盛光明一定是临时披的。   他但凡照一下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简直比全裸还要诱人。   “为什么不坐沙发?”   盛光明眉头微皱。   他是浓眉,一皱起来就显得格外凶恶,拳场上的对手说一看到他皱眉就先感到胆战心惊了。   为此,他特意在退役后有意控制自己。   但现在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这里就很好。”   被他注视的人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盛先生,你是个好人,”他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满是疏离,“别靠我太近了。”   盛光明的脚步顿住。   晏双长得很秀美,盛光明认为他比较像那种出现在高校招生宣传片里的好学生形象。   事实上,晏双确实是个好学生。   但……也不完全是个好学生。   真伤脑筋。   盛光明眼神一凝,顿住之后,重新迈开脚步,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伸手直接抓住了晏双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人拉了起来。   “你才多大,少在这儿装酷。”   “吃饭。”   晏双被强硬地拉过去按到了餐桌前。   “炒面和五花肉我给你热一下,皮蛋就直接吃冷的,下酒还不错。”   “这么晚了我懒得开火,直接用微波炉了。”   盛光明忙完,轻拍了拍手,看向即使坐着仍然挎着包不放的晏双,双手盘在胸前,道:“今年大学上几年级了?”   “大一。”   “大一?”盛光明声音提高,在晏双的注视下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那你今年……”他转过脸,深吸了一口气后转了回来,勉强算是维持了平静,“刚成年?”   “嗯。”   盛光明:“……”   操他妈的。   到底是什么事儿能逼得个刚成年的小孩走上这条路?   盛光明脸色难看,盘旋在嘴边有关“赌债”的问话快要忍不住说出口。   “过了今天就十九了。”   “叮——”   微波炉的旋转停止。   “谢谢,”晏双对着满脸掩饰不住愕然的盛光明眯起眼笑了笑,“今天吃了蛋糕,也吃了面条,谢谢你,盛先生。”   盛光明过了很久才回过神。   “今天……是你的生日?”   晏双低下头,回避道:“我可以吃面条了吗?”   对方生日,他却只用剩菜来招待……盛光明心里感到了难言的愧疚?   这分明与他无关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无法克制地说道:“家里还有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盛先生你吃剩下的剩菜就很好。”   晏双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很柔软,不是平常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虚假的礼貌,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乖巧模样。   “我已经……很满足了。”   “再挑个蛋糕吧。”   微波炉里的菜拿出来后,盛光明又将纸袋也拿到餐桌上。   “都是本城有名的糕点师傅的作品。”   “你喜欢哪个就拿走吧。”   蛋糕都是一小块的,看上去非常精致,散发着价值不菲的香气。   晏双内心:他全都要!!!   眼睛一下就亮了呢。   盛光明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一点,“你很喜欢甜食?”   晏双没有否认。   “既然喜欢,那就都分你一半吧,”盛光明道,“不是我小气,剩下的我要留下来研究它们的口味。”   他说完,就去厨房上面的柜子里拿了碟子和餐刀出来。   看上去也是个很彻底的行动派,马上就着手去把每块蛋糕仔细地分成两半。   “盛先生,你是要开甜品店吗?”   晏双吃了一口炒面,味道相当不错。   “嗯,”盛光明边切蛋糕边道,“再过一周应该就能开业,心里还是没底,越研究同行的作品,就越觉得我还差的很远。”   “盛先生你一定会成功的。”   盛光明的手顿住,回头看向晏双。   晏双正很认真地看着他,“一定会。”   盛光明微笑了笑,回过脸,“借你这个高材生的吉言了。”   蛋糕装完,晏双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我还是出去等吧,万一戚医生回来错过了……”   盛光明正在擦拭餐刀上的奶油,闻言又皱起了眉。   今天……是他的生日。   即使是生日,也要……   “别去了。”   盛光明直接道。   “回家吧。”   “我可以送你。”   晏双错愕地看向他,“盛先生……”   “多少钱,”盛光明打断道,“今天晚上算我买你,回家吧。”   他的脸正直又英俊,浴巾在他切蛋糕时被他嫌碍事放到了一边,此刻他正裸着上身,手上拿着长长的餐刀,看上去既凶恶又说不出的温柔。   晏双看着他,清澈的双眼中逐渐氤氲出了淡淡的水汽。   盛光明顿时慌张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误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悠扬的门铃音乐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去开门。”   盛光明忙逃也似地跑向门口,看也没看就打开了门。   晚归的医生穿着深灰色的风衣,面容严肃,目光中隐含着冷意。   “我来接人。”   盛光明皱起眉,将门虚掩半扇,“他不在。”   “是吗?”戚斐云伸出了手。   盛光明正要关门时,另一手从他身后伸出,抓住了外面男人的手。   “戚医生,你回来了。”   晏双已经出来了,他提着纸袋,低着头,穿过了盛光明保护他的胳膊,自己抓住了戚斐云的手。   盛光明内心五味杂陈,他压低了声音,“我说了,今晚我可以……”   “盛先生,”戚斐云打断了他的话,他抓着晏双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对怒目而视的邻居道,“请不要干涉别人的私事。”   “私事?!”   盛光明忍无可忍道:“他才十九岁!”   “戚医生,我敬重你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但是你这样……他才十九岁!今天还是他的生日!哪怕只有今天,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戚斐云静静听完,看着盛光明盛怒的脸,从那张正直端正的脸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你以为……是我强迫他的?”戚斐云淡淡道。   “你当然没有强迫他,你这种行为不也是趁人之危吗?”   反正一层楼只有两家住户,盛光明干脆挑明了,“花钱购买别人的服务,就可以觉得他是自愿的?你就这么心安理得?”   在听到“花钱”时,戚斐云的目光闪了闪,到“服务”的时候,他看向了躲在盛光明身后低着头的晏双。   等盛光明的指责结束后,他轻勾起了唇角。   “你骗他你是出来卖的?”   一句话进了盛光明的耳朵,却没有进盛光明的脑子,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要说“哪有人会用这个来骗人时”,晏双清脆的回答也传来了。   “开个玩笑嘛。”   “还骗他今天是你生日?”   手臂被打开,躲在他身后的人从他身侧的缝隙钻了过去。   甜美的奶油香气一闪而过。   他躲进男人的风衣里,仰头眯眼笑着。   “是啊。” 第100章   “抱歉。”   邻居道了歉,脸上表情平淡,既没有歉意,也没有嘲笑的意思,就是极其平常、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平静地搂着男孩的腰转过了身。   “手上提的什么?”   “盛先生给的蛋糕。”   两人自然地交谈着,旁若无人。   发间的水一滴一滴地坠落,顺着弯曲的脊柱下滑,冰冷的触感让盛光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发生了什么?   他是不是在做梦?   男人怀里的人转过脸。   一张干净的脸孔对他笑了笑,“谢谢盛先生的蛋糕,我会好好吃的。”   蛋糕……哦,他给他切了一半他跑遍全城精心挑选买到的蛋糕。   因为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看上去太可怜了,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分了一半给他。   两人相拥着进了房间。   房门“嘭”的一声关上。   盛光明才终于回过了神。   “被骗了啊”四个字后知后觉地在脑海里闪现。   不对,是又被骗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对方骗过了,将他错认成了聋哑人。   发现被骗后,他还庆幸只是被骗,对方是个身体健全的人实在太好了。   现在呢?   还庆幸吗?   照理说他应该庆幸对方这样优秀的大学生其实并没有走入歧途,和戚先生的关系也只是普通的恋爱关系。   原来如此,怪不得两个人会吵架。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接一个毫不相干的念头完全没有逻辑地蹦出来。   盛光明在门口站了很久,努力地克制自己胸膛里泛起的……怒气。   初登拳台时,他的教练曾经批评他性情太过温吞,缺乏攻击性,在台上总是信奉点到为止,经常会因为一时的心软反被对手抓到破绽。   “盛光明,你不会生气吗?啊?别人都打你脸上了,你不会生气?!”   蜷住的拳头慢慢放松。   他不是不会生气,而是觉得……不值得。   亲密相拥着进入房间的两人,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却是立刻默契地分开了。   “你有病吧?”晏双直接开骂,“为什么把指纹删了?”   戚斐云脱去风衣外套,淡淡道:“早上密码锁坏了,指纹重置。”   “你觉得我会信吗?”   “难道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公文包放在门口玄关的柜子上,戚斐云往屋里走,晏双紧随其后。   “你好像没搞清楚,你是受秦羽白所托照顾我,不代表你可以管我,就因为我跟别人过夜,你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太幼稚了?”   声音回荡在巨大的客厅里,咄咄逼人。   戚斐云的脚步顿住,他回过脸,白天穿的深色西服依旧一丝不苟,与他脸上的神情一样板正。   “你想多了。”   “我并不在意你跟谁过夜。”   他的态度温和又冷漠,作为一个炮友,他表现得恰如其分。   “是吗?”   晏双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从医院到这里开车大概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左右。”   “现在这个点正是堵车的时候。”   “就算车技再好,也得需要半个小时以上才能回来。”   “距离我发短信给你……”   晏双当着戚斐云的面开了机。   手机屏幕亮起后,他立刻笑了,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将手机屏幕翻转,上面赫然有一个未接来电。   就在他发出信息后的下一分钟。   “戚老师,你很急啊?”   晏双笑眼弯弯,晃了晃掌心的手机。   戚斐云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   “隔壁邻居是刚退役的拳击手,”他淡淡道,“我怕你不知道分寸,出了什么事,我不好跟秦先生交待。”   那张脸上得意的笑容在他毫无动摇的神情中慢慢褪去。   戚斐云也未曾感到胜利的喜悦。   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他现在正被情绪绑架。   锁的确坏了。   但重置的时候明确地出现了“是否保留原有指纹”的选项,他几乎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否”。   从早晨开始,注意手机的频率就比寻常要高得多。   身体有了联系后,果然也会影响一个人的心理。   目光对视,那双眼睛里有着坦诚的被冒犯的愤怒,更对比出他此时装腔作势的模样,戚斐云心知肚明自己的姿态不佳,他按了按身侧的沙发,淡淡道:“很晚了,睡吧。”   他转身而去,在背对着晏双的时候,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晏双在他身后“切”了一声,不服气道:“拳击手又怎么样,胸大无脑,你要是没回来,说不定我们俩现在已经滚上了。”   回答他的是浴室关门的声音。   还说不在意。   晏双扶着沙发嘻嘻一笑。   连浴室都走错了。   虽然两人的感情线几乎全都是靠不可描述的剧情在往上顶,压根就没有真正动感情的戏份。   但医生这样稍微哪怕投入一点感情,感情线的进度条立刻就涨了一大截。   真是诱人的奖励。   戚斐云进了浴室后,才发觉自己走错了。   他进了平常自己完全不用的客用浴室,而非自己主卧的浴室。   他出错了。   现在纠正已经来不及了。   说不定一走出去,立刻就能看到那张脸上玩味的笑容。   算了,只能将错就错了。   浴室里完全没有可供换洗的衣物,只有浴袍勉强能披,戚斐云披上浴袍,走出浴室,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卧室。   卧室门一打开即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晏双……在用他的浴室。   很显然他犯下的失误已经被抓住。   卧室内的浴室外圈是一层磨砂玻璃,很清晰地映照出优美的人体轮廓,修长的手臂屈起,从头顶掠过,潇洒地捋起湿发。   这无疑是很诱人的画面。   戚斐云却忽然感到了一种厌烦。   这样来回地拉扯,互相迂回地试探,较量着到底谁占据了上风,无休止地去消耗自己的情绪,这种关系……真是无聊透顶。   晏双从浴缸里出来,披了浴袍,将湿发随手擦了擦,直接拉开了浴室门。   戚斐云正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书,听到动静,他头也没抬地继续看书。   浴室里的热气随着晏双一起漫入卧室。   晏双走过去,带着沐浴后的香气,“你房间的沐浴露比那边的好闻。”   “你喜欢,我明天给你买。”   戚斐云像是完全恢复了冷静,温和又持重的语气,犹如他们初见时那样,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好好先生。   晏双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在看什么书?”他抬起书,扫了一眼书封,啧啧称奇道:“你信教啊,晚上还看圣经。”   目光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挪开,刚移到晏双身上,戚斐云的目光就顿住了。   晏双正穿着他的浴袍,过于宽松的尺寸令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领口大开着,极容易地令人能窥探到里头的风景,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要遮。   白皙的人皮像一张上好的画卷,晕开了青色的颜料,歪斜、杂乱,是一种无秩序的、凄惨的艳丽。   淤青、吻痕、齿痕全都清晰地映衬在上面,诉说着他昨夜与一个男人曾怎样疯狂过。   心跳慢慢加速,呼吸频率变快,背上正在渗出薄汗。   愤怒。   脑海内从未如此清晰地对他今日的情绪作出了总结。   这样美丽的伤痕……竟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手里厚厚的圣经被抽走了。   掌心一下落空。   戚斐云盯着晏双肩膀处那一枚咬得最深的齿痕。   胸膛里的心脏正发出强有力地震颤声,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求。   戚斐云很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反应已经超越了普通男性在面对这种状况时的警戒线。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对于喜欢的东西,其他小孩或是爱惜地珍藏,或是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上把玩。   只有他不同。   得到了喜欢的东西后,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却是将这件东西肢解破坏的模样。   对于那些可怕的想象,他非但不觉得害怕恐惧,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兴奋。   这不正确,他从刚开始产生这些念头就明白。   为了改正这个“错误”,戚斐云曾比家里任何一位成员都要更虔诚地去做礼拜,祈求自己能变得像其他孩子一样。   很遗憾。   这个世界没有上帝。   学遍所有的心理学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无论是神学还是科学,对他而言都不是解药。   魔鬼长在骨头里,它啃得他发痒,是他生下来就有的瘾。   指尖轻碰了一下伤痕。   晏双瑟缩着“嘶”了一声,“疼。”   戚斐云抬眼。   晏双低着头,正在随手翻阅他的圣经,泡完澡的脸颊白里透红,头发仍是湿漉漉的,一点一点地在滴水。   “滴答——”   秀气的眉毛挑了挑,晏双脸上的表情比起愧疚,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不好意思,把你的圣经弄湿了。”   每天都会看到无数残破的器官,处理各种各样的伤痕,戚斐云却仍不觉得满足。   因为……那不是他亲手创作的。   指尖用力地按压了一下伤痕。   “干嘛?”晏双轻皱起了眉,假作吃痛。   抱怨的声音传入耳中,戚斐云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大脑里对此相应的反馈是——满足。   瘾头只是被短暂地满足了一秒,随后便陷入了更深的空虚。   还不够,大脑里立刻传来了进一步的指令。   难道不想再试试别的吗?   戚斐云鬼使神差般地低下了头,嘴唇轻吻上了伤痕。   伤痕斑驳的触感美妙极了。   比他预想得要更美妙。   血液正在被加热。   晏双笑着说了一声“痒”后,也没有阻止他继续下去,而是悠闲地翻阅起了手上的圣经。   “你将我们的罪孽……摆在你面前,将我们的隐恶摆在你面光之中……”   在温柔的朗读声中,骨头上的亲吻逐渐用力,藏于唇间的利齿跃跃欲试着想要尝一尝肌肤下血肉的味道。   在他张口的那一瞬间,硬壳的书封轻触到了他的头顶。   声音轻柔得像雾。   ——“戚斐云,你的罪孽、你的隐恶是什么?”   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冷了。   火苗骤然熄灭。   他在干什么?   他一直都在提防着,提醒着自己保持“正常”,提醒着自己晏双是极其敏锐的人,不要掉以轻心,不要露出破绽。   都已经忍耐了这么久,甚至在刚才都做下了停止这段关系的选择。   为什么没能继续忍下去?   戚斐云低着头,牙齿还靠在他想咬下去的血肉上,瘾与痛同时折磨着他,到底有没有被看穿,是继续还是停止?   头发忽然被轻揉了一下。   “咬吧。”   晏双的声音云淡风轻,“轻点,”又是翻过一页书的声音,“别见血。”   戚斐云浑身一震,他慢慢抬起了脸。   晏双低下头,透过圣经的缝隙看向他。   那双灰色的眼眸里除了狂热到了不正常的情绪外,其余什么也没有。   很纯粹,也很漂亮。   晏双合上书页,空出一只手轻勾了勾他的下巴,柔声道:“我不是一早就说过了吗?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   他微微笑了,笑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圣洁,像教堂里的天使像一般。   “……你是什么货色。”   大脑瞬间陷入了更深一层的冲击。   “你……”   “嘘,”晏双用手指轻压住了他的嘴唇,“你确定现在要用这张嘴说话吗?”   这是被允许被认可的行为,同时亦是一种堕落的邀请。   没有上帝,魔鬼却如影随形。   牙齿用力咬上柔软的肌肤,温热的流动血液就在他齿下迸开。   晏双在揉他的头发,顺着往下拨弄他的耳朵,喉咙里发出忍痛的声音。   血液又重新被点燃。   他上当了。   彻彻底底地落入了圈套中。   冷冽的怒气与强烈的需求在他身体里拉扯,这个人完完全全地吊出了他的瘾,现在也只有他能解。   晏双被戚斐云一下腾空抱起,手臂柔软地垂下,厚厚的圣经从掌心垂落,掉在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上。   卧室的灯被熄灭,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在黑暗中,他们不再伪装礼貌、假作谦让。   牙齿顺着骨骼一口一口地咬下去。   四肢都扭曲了。   像两头未开化的野兽。   他在制造疼痛,同时疼痛也在滋养着他。   前所未有的像要爆炸一样的愉悦。   极乐中产生了绝望,绝望后又觉得释然——他就该这样,他们就该这样。   夜风顺着未关紧的落地窗吹入,“唰唰”地翻动着书页,清冷的月光照下,映照出书页上停留的字句。   “……但你们的罪孽使你们与神隔绝;你们的罪恶使他掩面不听你们……”   黑夜漫长,有足够的时间释放魔鬼。 第101章   戚斐云正注视着他的“作品”。   太美了,已经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他的视线全被这具凄惨又艳丽的身躯夺走了。   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又专注,他低下头,轻吻了胸膛上的伤痕,力道轻柔得像一阵颤抖的风。   此时此刻,他发自内心地爱上了这具躯体,他虔诚地膜拜它,甘为信徒。   晏双淡然地抽着烟,任由戚斐云在余韵中难以自拔,他已经完全从刚才的疯狂中抽离,内心无比地平静。   总受的体质确实很邪门。   也怪不得原书两个人刷了最多的不可描述剧情值。   的确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晏双甚至一度产生了“如果没有屏蔽痛觉会不会更爽”的念头。   阿弥陀佛,不能沉迷肉欲。   他要戒色!   贤者时间的晏双悠闲抽烟,顺手薅了把戚斐云的头发,戚斐云抬起脸,平常梳的很整齐的短发散落在眉心,灰色的眼瞳藏匿其中,脸上的表情略带迷惘,总是冷肃又高高在上的人看上去竟有一丝易碎的脆弱。   晏双叼着烟,伸出拇指轻按了按他的下唇,“别舔了,全是口水,脏死了。”   被这样直白的羞辱了,戚斐云脸上却并未露出恼怒的表情,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耳朵靠在晏双的胸膛,静静听着那颗心脏的跳动声,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喜欢的这具躯体。   “撒手。”   戚斐云仍然没有动。   他还未在那个漆黑的梦醒来,闭着眼睛,脑海里全是混乱的画面,十字架、蝴蝶、山羊、圣母像等等意向在他的意识里乱飞,同时伴随着温柔的朗诵圣经的声音。   手背忽得传来刺痛感。   戚斐云猛地睁开眼。   烟草的香气残留在鼻尖。   “撒手,”晏双垂着脸,淡淡道,“我要洗澡。”   灰色的眼瞳再次望向了他。   还是那么纯粹,晶莹剔透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好像完全不知自己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晏双又吸了口烟,笑了笑,“看来你还挺喜欢这种玩法?”   睫毛上下一扇,光芒一闪而过,那种纯粹如孩童般的透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恢复的理智。   戚斐云抬起自己的左手。   手背上多了个浅淡的印记。   像一个戒疤。   他的手,被称为黄金之手,医学界最有价值最昂贵的一双手。   被烟烫伤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暇。   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反而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甚至觉得这双手比之前要顺眼得多。   烟草再次凑近他的指尖,闪动着橘色的火光。   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时,却又被举高收回。   晏双边抽烟边笑,烟雾在他唇边抖得一团糟,“戚老师,你这是在玩火。”   他说完,像是被自己逗笑了,笑得都捂起了肚子。   他的手臂依旧白皙无暇,像一截成色良好的白玉,横贯在布满齿痕的腹间,强烈的对比冲击着人的眼球,矛盾得如同他整个人本身。   “好了,不跟你玩了,”晏双边笑着,边用手背抹了下眼睑,轻拍了拍戚斐云的头顶,“等我洗完澡再哄你睡觉。”   浴室再次亮起了灯。   戚斐云仍跪坐在床上,他的手按着床面,手背上红色的皮肉翻卷,一阵一阵的刺痛感,却依旧有着不真实的感觉。   三十年的循规蹈矩在短短几个月之内被悉数打破,在这个夜晚,他连最后的底线都没有防住。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戚斐云转过脸,望向磨砂玻璃后的身影。   晏双之前说什么?   在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这句话很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是他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晏双对他说过的话。   他的催眠没起作用?还是晏双同样……也压根就没忘了他?   不对,在更早之前,他曾经对他下过暗示,让他忘记他。   照理说,晏双不可能记得他们之前发生过的事。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他的催眠对晏双全线地溃败了。   推开浴室门,一晚上洗两次澡的晏双比跟戚斐云极限运动后还要累,直接将毛巾甩在戚斐云肩上。   “给我擦头发。”   他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   毛巾从肩头慢慢滑落,戚斐云攥住了它的尾巴。   “你还记得我。”   “是啊。”   晏双侧躺着,闭着眼睛,双手交叠着放在脸下,标准又乖巧的姿势。   戚斐云忽然觉得此刻他无从问起。   如果直接问“你是不是没有被我催眠”,这样无疑是自揭老底。   而不问的话,就得全靠他自己去猜测。   或许……这正是晏双的目的。   毛巾裹上湿漉漉的短发,戚斐云低着头,目光在那张轮廓柔和的脸上游移,那样清晰的一张脸,却包裹着一个谜。   他好像终于能理解童年时那些同龄人为什么都那么热衷于猜谜游戏了。   他俯下身,嘴唇轻碰了碰丰润的唇角。   那张脸无动于衷,甚至于睫毛都没颤一下。   无情的人最迷人。   戚斐云忽然理解了秦羽白的诉求。   如果能通过某种手段得到这个人全部的关注,那的确值得去冒险。   念头闪现,戚斐云忍不住笑了。   前段时间还认为用催眠来满足私欲的秦羽白很可悲,现在却已经开始能理解他了。   他堕落的速度可真快。   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此时躺在他床上的这个人。   戚斐云贴着那两片唇。   晚安——谢谢。   翌日早晨的餐桌上,气氛与往常毫无差别,甚至还要更和谐一些。   淡淡甜味的牛奶搭配盛光明的蛋糕简直绝配,晏双吃得心满意足。   戚斐云边喝咖啡边道:“等会儿我送你上学。”   这是他平常不会做的事,晏双却像是每天都会发生一样自然地接道:“下午三点我下了课你来接我。”   “嗯。”   “你要是再放我鸽子的话……”   晏双语气警告。   戚斐云放下咖啡杯,他的左手贴了块纱布,很惹眼,但他们彼此都对此视而不见。   “不会。”   早饭结束,戚斐云提了自己的公文包,在晏双伸手去拿架子上的帆布包时,忽然道:“等等。”   晏双扭过脸,“干嘛?”   男人转身进入卧室,片刻后从卧室出来,手上提了个皮质的双肩包。   “用这个。”   晏双扫了一眼,光用看的,就知道这个双肩包皮质优越,上头散发着迷人的哑光色泽。   一定很贵。   晏双不客气地收下,将帆布包直接塞了进去,单肩背好,得寸进尺道:“再给我买个新的呗。”   戚斐云打开房门,几乎是在同时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人一下僵在门口。   戚斐云回头,“今天下午我带你去办张副卡。”   晏双从他身边走过,笑容满面地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谢谢宝贝。”   他像只花蝴蝶一样旋转着飞到门外,才看到隔了两扇门站在门口不动的盛光明。   盛光明今天穿的很正式。   往常晏双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要么运动装要么休闲装,这样身着西装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精壮的身躯被强行塞进了严肃的西装里,西装的剪裁很合身,将他身上那些美好的肌肉线条几乎全藏了起来,唯有胸膛微微的起伏,内敛的力量感。   配上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意外地感觉很凶恶呢。   晏双一点也不顾忌地打量着盛光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盛光明板着脸关上门,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知道晏双在看他。   经纪人说的对,他就当不认识,看不见。   也不需要他去认识,去看见。   别人情侣恩爱得很,只有他被骗得团团转。   晏双看了他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勾着戚斐云的胳膊,装作这才看到他手上的纱布模样,一脸慌张道:“糟了,你手受伤了,今天该不会影响你做手术吧?”   “没关系。”   戚斐云用陈述的语气道。   “哎,”晏双皱了眉,“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拿烟头烫你了。”   他说着,余光却是瞥向了一旁的盛光明。   盛光明无动于衷地站着等电梯。   晏双还在笑,他挽着的那只手却抽了出来,环过他的脸遮住了他的嘴,“不要再逗盛先生,”说罢,戚斐云对着身边的盛光明轻点不了下头,“抱歉。”   盛光明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会两人,但戚斐云直接点破了晏双的小动作,他不得不也偏过脸,“没……咳咳咳……”   俊脸咳得通红。   糟了,盛光明边止不住地咳嗽边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憋太狠了,一早上的强装气势全部落空。   几乎是一直咳到了电梯上来。   也不知道是真的止不住,还是太丢人了干脆继续咳下去算了。   身侧的两人已经先进了电梯。   盛光明这才慢慢止住了咳嗽。   “盛先生,”医生按住电梯上的键,“不进来吗?”   电梯内站着三个人。   盛光明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   他敢打赌,电梯里的三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在尴尬!   凭什么?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只要脸皮够厚,再说他又没做错什么……盛光明边说服自己,边慢慢又板起了脸孔。   正当他恢复到最严肃的状态时,他的后腰忽然被人戳了一下。   盛光明猛地睁大眼睛,迟钝地扭过脸。   晏双和他之间还隔着个戚斐云。   这两个人都是一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中间雕像一般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别再跟盛先生开玩笑了。”   “哦……”   戚斐云再次转过脸对盛光明轻一点头,“抱歉,他没有恶意。”   盛光明:“……”   不知怎么,比起晏双这样若无其事地撩拨,戚斐云这副仿佛家长一样的嘴脸更让他感到内心不快。   有一种被强烈的排斥感。   仿佛这两个人是一体的,而他只是逗他男友开心的玩具。   电梯门打开,晏双搂着戚斐云的胳膊脚步轻快地出去,盛光明在身后听到他在跟戚斐云要求去某一家餐厅吃晚饭。   戚斐云在他的摇晃下依旧走得很稳。   一个沉稳的医生搭配活泼的大学生。   好像真的挺般配。   盛光明喉咙发痒,又咳了一声,这一声他将它压得很低,极其的轻,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不想打扰那对情侣,目光却是仍然不受控制地去注视那对同性情侣。   他的余光里注意到晏双的脚步忽然顿住。   下一秒,他放开了挽着戚斐云的手。   公寓的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盛光明站在后头,光看车头和车尾已经认出了那辆车。   是那天那个送晏双回来,还跟晏双接吻的男人。   盛光明后知后觉地想起——如果戚斐云和晏双是情侣,那那些男人算什么?   他脚步不停,视线也随着向前的步伐拓展,在看清车前的人时,瞳孔微缩了一下。   不是那个男人。   是一个更年轻……也更俊美的少年,他穿着驼色的风衣,身形修长,在微寒的秋风中散发着更冷冽的气息。   他正注视着晏双,那眼神令盛光明这个在拳台上见惯了生死搏斗的人都觉得胆寒。   “纪遥……”   晏双声音怯怯的。   盛光明还从未见过晏双那个样子。   他上前,轻揪住了少年的衣袖,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随后,那被称为纪遥的少年抽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他戴了副黑色的皮手套,伸手抓住了晏双拉着他的那只手的手腕,随后——力道坚决地往外一扯。   “别碰我。”   “脏。” 第102章   清晨的风冷冽又干净,吹动着头顶的乌发,晏双像是听不懂纪遥在说什么,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再次呼唤道:“纪遥……”   他只叫了他的名字,后面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助,还有显而易见的茫然。   纪遥很熟悉这个表情。   每一次,每一次晏双露出这个表情时,他就会忍不住出手去帮他解决问题。   他们是朋友。   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一直都相信晏双是那个单纯、善良的晏双,和秦羽白是被迫的,和魏易尘是被骗的。   就算他的父亲、他的表兄弟,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跟他说——晏双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仍然没有选择去相信。   纪遥微眯了眼睛,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张脸,忽然觉得很陌生。   刚刚挽着男人的手,露出甜美笑容的也是这张脸吗?   他怎么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纪遥的目光从那张脸一直滑向白皙修长的脖子,他的视线凝固在紧束的衣领上。   晏双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衬衣的领子很高,最后一颗扣子几乎快要卡到他的喉结。   “不累吗?”纪遥淡淡道。   晏双无措道:“什么?”   纪遥伸出了手,黑色的皮手套将他的手包裹得很单薄,食指指向衬衣最上的扣子,语气平缓道:“扣子这么紧,不累吗?”   晏双下意识地揪住了衣领。   这样的动作等于是在欲盖弥彰。   四目相对,晏双的眼里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慌乱。   其实纪遥已经有了判断。   在晏双挽着戚斐云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原来一直在骗他的人……真的是他。   现在只不过是将那张人皮更彻底地撕扯下来,将所有的欺骗都昭昭在日光之下。   晏双会痛吗?   纪遥内心否认了这个念头。   他当然不会痛。   被欺骗、被愚弄的人是他,而面前这个人,说不定就像他的父亲所说,在暗地里不知道嘲笑过他多少次。   他怎么会痛呢?   朋友?   简直可笑。   晏双揪着衣领没有放开,他看着纪遥,目光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却依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纪遥……”   他再次伸手,试图去抓住那只衣袖。   伸出的手,再一次地落空了。   纪遥闪身避开了那只手,他看着晏双那双明媚又干净的眼睛,缓缓道:“那天你问我,是不是在认识你之前就见过秦卿。”   晏双神情一怔。   纪遥看着他,肯定道:“是。”   冷淡的字眼落下,晏双伸出去的手像是被刺伤了一般微微瑟缩了一下。   纪遥看着那张脸,那的确是和秦卿很相似的一张脸,只是他现在脑海里闪过的却全是和晏双在一起的画面。   一起上课、一起回宿舍、一起吃饭、一起……看雪……   那些回忆充斥着脑海,早就将年少时的那一点心动挤得一点不剩。   “我在认识你之前,就和秦卿相熟。”   “他会弹钢琴,也会画画。”   “他很优秀,也很……”薄唇微动,将剩下的字眼吐了出来,“干净。”   揪住衣领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相似的脸上却是完全不同的表情,震惊得像是完全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了。   他那样看着他,仿佛他也在痛。   “纪遥……”他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语意颤抖,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哭腔。   纪遥却是笑了。   他继续说着,说出来的话像是完全不用思考,如此地顺畅,又如此地艰涩。   “你的确跟他长得很像。”   “不过也只是长得像而已。”   晏双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仿佛预见了纪遥要说什么,嘴唇轻抖着,他低声道:“不要……”   在他祈求着说“不要”时,最诛心的话已经重叠着落下。   “你根本不配和他比。”   修长的身影转身,连看也没看晏双的反应,风衣的一角擦过晏双低垂的掌心,锋利如刀。   车门拉开,副驾驶位的黑衣管家对上车的新主微一点头,而纪遥对他完全视而不见,关上车门,直接发动了车。   轮胎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黑色豪车一个漂亮的转弯径直驶离了众人的视线。   车辆从身边疾驰而过,盛光明后退半步避开,很清晰地在那几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看到了副驾驶坐着的男人。   ……是那天把晏双带走的人。   他好像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才想着以后离晏双远点,今天就又撞见了这事。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晏双到底……有几个“男朋友”了。   “走了。”   戚斐云已经回过了神,伸手轻拉了晏双的胳膊。   那天赌局他也在场。   晏双的“演技”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能将三个顶级富豪玩弄于股掌之间,随后全身而退,他当时只觉不解,现在与晏双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是能领会到这个人……可怕的地方。   可笑那小少爷还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在这个无法无天的人身上扳回一城。   晏双却没被他拉动。   他站在原地,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怔怔地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   戚斐云微皱了皱眉,人都走了,还演什么?   “你……”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猛地顿住。   晏双哭了。   两滴眼泪从眼眶里直接落出,像是应激般的生理反应,直直地坠落在地面,甚至没有打湿晏双的脸颊。   随后,更多、更多的泪水从他的眼中坠落。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打击中,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只是就这样……呆滞而又绝望地看着面前虚无的一点。   戚斐云见过晏双哭。   虚伪的、做作的、或者欢愉的。   那些眼泪都有目的。   而现在,他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他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伸手去擦眼泪,手腕盖住眼睛,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粗鲁。   “操……”   发出的声音全是碎的,被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哭腔打得七零八落。   “我他妈哭什么……”   他忽然笑了起来,眼泪却是掉得更凶,他看向戚斐云,嘴角咧开。   “他谁啊……”   “我都不记得他了……”   “冲我凶什么……”   身形一晃,他像是没站稳似的蹲坐在了地上,双双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哭了。”   “妈的。”   “给老子憋住。”   他自己说着,哭腔却是越来越浓,发出的声音涩得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又是一个摇晃,晏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将整张脸都死死地埋在了膝盖里。   没有声音了。   只有单薄的肩膀在剧烈地震颤、抖动。   戚斐云静静看着,提着公文包的掌心悄然收紧。   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   那么他的演技已经好得出神入化,快要能将他骗住了。   如果是真的。   那么晏双唯一……爱着的人竟然是……   盛光明看着戚斐云迈开脚步,脸色冰冷地向前,直接将哭泣的人甩在了原地,径直走向了一边停好的车辆,同样地上车——开车,绝尘而去。   盛光明手足无措,想走,双脚却是死死地黏在了原地,在内心天人交战之后,最终还是善意占据了上风。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同样的话语从车内管家的口中说出。   这种关心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只不过车速实在太快,威胁到了他自身的生命安全,令他不得不开口。   车辆一直在超速行驶。   开车的人看上去毫无波澜满脸平静,只是握住方向盘的那双手力道极紧,皮质的手套与方向盘摩擦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魏易尘掌心轻盖在膝盖上,不紧不慢道:“纪少,别忘了你答应过纪先生什么。”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被安全带束缚的身躯前后猛弹了一下。   纪遥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车辆已经不知不觉驶到了城市最南边的海,纪遥没走远,站在离车几米的堤坝前,看着阳光下泛出深色光芒的海水。   海风将他的短发吹得凌乱。   喉结轻滚了滚,他扭过了脸,喉咙里涩意翻滚,从见到晏双的那一刻,他一直忍到了现在。   看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也发泄了自己的情绪。   他该感到快意。   从今天起,晏双不再是他的朋友,他不会再为晏双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重新调整了位置,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他凝望着深色的海,海面跳动的波光跃入了他的眼,一寸一寸的金光。   他想起了那天的夕阳,也是这样映照在水面。   ……他们第一次接吻。   朋友……   哪有朋友会接吻呢?   他喜欢他。   他竟然喜欢他……   纪遥轻闭了闭眼睛。   海风卷过,将少年人脸上的湿意瞬间带走,它帮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面颊徒留下刺痛与干涩。   魏易尘坐在车里,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纪遥的侧影,隔得太远,他完全看不清纪遥此时的神情。   其实也不用去看,他知道那是怎样的神情。   魏易尘偏过脸,看向车辆后视镜里自己的脸孔——就是这样的神情。   盛光明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晏双。   他也没想到昨晚下定决心以后对这个人视而不见的他今天就打破了自己的计划,主动地送晏双去学校。   这不怪他。   晏双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太凄惨。   无论是谁看到,都会忍不住伸出援手的。   这和晏双是怎样的人无关,只与他自己是怎样的人有关。   盛光明很好地说服了自己。   ……晏双还在哭。   他靠着车窗,眼睛睁得大大的,默默地掉眼泪。   他像开败了的花,一下便失去了生机。   盛光明心想: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还要跟别人牵扯不清呢?   算了,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就送这一程,就到此为止。   车停在大学的后门口。   “到了。”   盛光明出言提醒。   良久之后,晏双才像是回过了神,红肿的眼睛对着他,空洞地又掉了一滴泪。   盛光明微微一怔,眉头轻皱,正要说什么时,晏双已经转过脸,推开了车门。   “盛先生,”在关上车门前,他回头,满脸的诚恳,“对不起。”   车门关上,盛光明怔忪了一会儿,“没事儿,”他顿了顿,继续道,“感情的事,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还是多说了。   盛光明赶紧发动了车,逃跑一样,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后视镜。   单薄的人在后视镜里看着更单薄了。   纸片一样。   何必呢。   盛光明摇摇头,收回了视线,今天是他开店的日子,他已经快要迟到了。   车辆消失在视线之后,晏双才放下了单肩包,从包里找了纸巾出来慢条斯理地擦眼泪,脸上一扫阴霾,神情懒洋洋的。   今天纪遥和魏易尘一起出现,他丝毫不觉得惊讶。   走投无路的弃犬只能寻求有实力和秦纪两人对抗的人的庇佑。   唯一的人选就只有纪文嵩。   而纪文嵩估计被他在赌局上“吓”坏了,一定急不可耐地想寻求一个让他儿子脱身的契机,他绝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机会。   虽然没有事先说好。   不过这些人跟他配合得还真是默契。   魏易尘、纪遥、纪文嵩,他们一个都没让他失望,非常忠实地按照他们每个人的个性走了下去。   相信之后的剧情也应当会如他预料般的走下去吧。   晏双团了纸巾,轻一扬手,白色的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轻松地笑了笑,无声道——“好球”。 第103章   纪遥转系了。   晏双一到教室,就被人告知了这个消息。   这其实不算太爆炸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纪遥在文学院呆不长,迟早还是要去金融学院。   只不过消息与纪遥有关,自然而然地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是吗?”晏双低声道,“我不知道。”   “别逗了,你不是和纪遥最要好。”   晏双沉默地翻书,神情落寞,大大咧咧说话的人看他这样,立刻就有了联想,马上就尴尬地止住了话头,扭过了脸。   平常晏双都是和纪遥一起上课,他们形影不离,都快成了系里一道固定的风景线,久而久之,晏双身边的这个位置就自动被大家“屏蔽”了。   那是纪遥的位置,路过的人扫一眼便心照不宣。   纪遥转系的消息才刚传来,很多人还不知道,或是不确定,还有的是出于惯性,总之,各种各样的因素,导致一直到正式上课时,晏双身边的位置都没人去坐。   他形单影只地独自走着,如雁群里被落下的那只孤雁。   下课以后,三五成群的人之间,晏双又是独自走着。   他与纪遥绑定的同时,也隔绝了和其他人的社交。   现在纪遥“不要”他了,他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上课一个人坐,食堂里也被人自动忽略,宿舍下铺还是纪遥离开前的样子,没人敢去动,于是又变成了晏双一个人占据两个床铺。   晏双:独行侠的快乐谁懂?   他躺在纪遥的床上看书,内心唏嘘感慨。   感觉像纪遥人没了,他继承了纪遥的遗产一样。   有点小爽。   晏双放下书,双手在胸前盘着,脑海里再次对剩下的剧情线和时间线复盘。   目前的情况是,秦羽白熟了,爱咋咋地,不管他。   魏易尘熟了,去小纪那当辅助了,八九成还是不死心,以后一定帮着小纪搞他,眼角膜还指着他推波助澜呢。   小纪七分熟,今天两个人彻底撕破脸,小纪一副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样子,自然也就不会打扰他和戚斐云、盛光明这两条线。   戚斐云的感情线本来数值就浅,今天演这么一出,都快满了,剩下的就是不可描述戏份比较多。   跟戚斐云的戏份,晏双也研究过。   原著里两人不是简单的不可描述,戚斐云在床上玩得挺花,这不可描述的戏份中有一些极限运动的部分。   晏双尝试和戚斐云极限运动了一下,果然比平常的不可描述刷起来进度条要更快。   剩下的就是盛光明了。   对晏双来说,他反而觉得盛光明这条线是最令他头疼的。   原书里,这条线有大量两情相悦普普通通谈恋爱的感情线,甚至还走到了结婚这一步,一直到结婚前夜才迎来了大崩盘。   这种正儿八经地谈恋爱真不是他强项。   封心锁爱.jpg。   算了,硬着头皮上吧,谈恋爱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人够投入就行了。   要吊盛光明这种“直男”还不容易?   之后由纪遥收尾,他一次性将肾和眼角膜全捐出去,退休结束,非常完美。   晏双满意地又重新拿起胸口的书看。   结束这个世界前,他得找个机会去看一眼秦卿。   难得有机会见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下午三点,戚斐云准时迟到。   晏双在看着空无一人的校门口都被逗乐了。   一个个都尼玛脾气比牛还大,他就不懂了,又不是他什么人,动不动就给他甩脸子,凭什么?   讲道理,他这样的极品好受,难道不是他们睡到就是赚到?还不感恩戴德地把他供养起来?   古早虐文真的离大谱了。   没等晏双长吁短叹一会儿,一辆宝蓝色的车疾驰而来,一下停在了他的身边。   “晏双——”   车窗里伸出来个脑袋,是戚斐云的助理。   他脸上表情很急,同时还有不解、慌乱等种种复杂的情绪,看到晏双就急招了手,“你快上车。”   晏双满脸莫名地上了车,助理急得要命,手都在抖。   “怎么了?”   助理脸色难看,“戚医生受伤了。”   早上,戚斐云来的时候,助理就察觉到了异常,戚斐云的手上竟然贴了块纱布。   “戚医生,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   戚斐云一如既往地没有透露自己的任何私生活给助理。   助理也识相地没再追问,只是道:“那今天的两台手术……”   “没问题。”   笃定又陈述的语气,助理立刻就感到了强烈的安全感。   “手术倒是很成功,”助理边开车,边紧皱着眉头,“但是连着两台手术,戚医生的手又受伤了,需要更高的专注度去完成手术,手术结束的时候,戚医生实在太累了……”   戚斐云做完手术已经是下午2点半左右,从手术室出来立刻就冲洗换衣。   “戚医生,你有急事?”   助理麻利地递了公文包过去。   “嗯。”   戚斐云脸色有些疲惫,手也有点发抖,但他还是接了公文包准备出去。   谁也没想到,就在戚斐云走到走廊拐角的那一瞬间。   “那个人一下冲了出来,”助理现在仍然惊魂未定,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戚医生就受伤了。”   助理说的模棱两可,晏双沉默一会儿,追问道:“他受什么伤了?”   助理回避道:“你过去就知道了。”   他余光扫了晏双一眼,“戚医生不让我说,反正先去医院再说。”   光从他的表情,晏双就猜到戚斐云这次肯定不止是简简单单地受了一点小伤。   可恶!   他们还有那么多不可描述的剧情没刷呢!   戚斐云可千万别伤到关键部位啊!   晏双猛然意识到了他工作计划上的漏洞——渣攻们的人身安全。   如果哪个渣攻突然中途出了点什么事,那他不能接受的。   晏双这下真急了,“开快点!”   医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戚斐云是医院里的金字招牌,全年的手术都排满了,不知道多少病人正在等着他救命。   助理带着晏双过来,从护士口中得知了戚斐云正在手术室后,两人同时眼前一黑。   “他到底受了什么伤?”晏双急道。   护士也是一脸心焦,“戚医生腹部中刀,里面脏器损害得怎么样,具体还不知道。”   晏双:“……”   是谁?!   是谁捅了他的亲亲小渣攻!   他要杀了他!   助理带着晏双一起到了手术室外等。   “那疯子说……”   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的助理忽然道,“他得不到戚医生,别人也休想得到。”   晏双:“……”   古早世界里果然遍地都是为爱痴狂的疯批么?   “其实戚医生最近真的挺怪的。”   “老是看手机。”   “上次他本来要在医院值班,收了条短信,立刻就临时和人换了班,急匆匆地走了。”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戚医生以前从来不这样。”   “今天连做两台手术,他一刻也没有休息,又急着要走。”   “你知道……”助理忽然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晏双,“戚医生被那疯子捅了一刀之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捅刀的人尖声笑着跑离,鲜血充斥在了视野里,助理已经被吓得手脚冰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戚、戚医生,你、你等……”   戚斐云按压住了伤口,脸色在失血中迅速变得苍白,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你去接晏双吃饭。”   “我在承云记定了位子……”   助理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   他是戚斐云的助理,亲眼见着戚斐云拒绝过不知多少向他求爱的人,在他心里,一直误以为像戚斐云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是不可能对人动心的。   他万万没想到戚斐云竟然会栽在晏双身上。   其实也不是没想到,只是戚斐云为人动心的样子实在太令他震撼。   晏双默默坐着,等助理哭声小了,才递上了纸巾。   “谢谢。”助理擦了眼泪,又看了表情平静的晏双一眼,道,“你……你不难过吗?”   连他这个只是戚斐云工作伙伴的人都这么难过,怎么戚斐云心尖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晏双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   戚斐云醒来时,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立刻就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他被人捅了一刀。   戚斐云轻皱了皱眉,伸手想去掀开被子察看一下伤口,不知道谁给他做的手术,缝合的怎么样。   “别乱动。”   清脆又熟悉的声音让戚斐云扭过了脸。   晏双手上拿了个水杯,正站在病房的门口,他神色略带责备,“刚醒就不消停,”边走边继续道,“你知不知道,那刀就差那么一点点,就零点零几公分,就要伤到脏器了。”   知道是哪个脏器吗?   是肾!   吓死他了都。   晏双在病床前的椅子坐下,“幸好没伤到,没伤到你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他眉头越皱越紧,“你真是太不当心了!”   语气里全是愤怒。   他甚至气得喝了一口水来压火气。   “看我干嘛?”   晏双像是仍不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一起抠了。”   挖肾、挖眼,齐活。   戚斐云静静地看着晏双,也不知道是麻药的效果没过去,还是他受的伤影响了他的情绪,他的心情现在很平静,比早上甩下晏双时要平静许多。   晏双低下头回避了他的目光,掌心摩挲着水杯,忽然道:“都挨刀了,还想着让人送我去吃饭,你是不是有病。”   语气仍然很恶劣。   戚斐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位子很难订。”   晏双抬起眼,双眼又是愤恨地瞪着他。   可奇异的是,被他这样恶狠狠地瞪着,戚斐云一点也没有感到不悦。   “我受伤,”麻药的作用果然还没褪去,他说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极其地清晰,“……跟你没什么关系。”   这是事实,也是实话。   他们之间不过是纯粹的肉体关系,没有必要为了对方付出情绪上的成本。   那双瞪着他的眼睛骤然像是泄了气般没了气势。   “你助理问我你受伤了我难不难过。”   戚斐云静静听着。   “我说我不知道。”   戚斐云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看着晏双手里的水杯,心想:水该凉了。   “我觉得我的脑子怪怪的。”   “很多画面都是碎的。”   “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又好像逐渐地想起很多事情……”   “我想难过,”晏双抬起脸,他满脸真诚,同时还有些困惑,“戚斐云,我真的想为你难过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难过不起来。”   他攥着水杯,仰头又灌了一大口水,似乎是用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我心里还在想秦羽白。”   “奇怪的是,我今天早上因为纪遥还那么难受。”   “但是戚斐云,”晏双直直地看向那双灰色的眼瞳,“我也想为你难过。”   “可我做不到。”   “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是真的在疑惑,为自己混乱的情绪找不到出口而迷茫。   戚斐云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曾让他忘了他。   大脑忠实地执行了这个指令。   再接到情感转移的指令时,大脑再次接收了。   两次催眠,两道指令,已经令他的大脑产生了混乱。   对于纪遥,他只唤醒了情感,却没有唤醒记忆。   对于他,他只唤醒了记忆,却无法调动情感。   一切都在扭曲地错位,就像他们现在的关系。   “不难过就算了……”戚斐云缓缓道,“你没必要为我难过。”   晏双单手撑着脸,眨了下眼睛,“真的?”   “嗯。”   晏双的表情一下放松了,“那我直说了啊,你能不能再帮我订一次承云记的位子?”   戚斐云微微笑了笑。   他想起那柄刀子插进腹部的感觉,一点也不疼,冰冷的薄刃马上就在血液中变得温暖了,这是大脑在进行急救般的自我欺骗。   戚斐云当时甚至还能冷静地去思考:晏双在等他去接他,他答应了这次不放他的鸽子。   “好。” 第104章   捅刀的人很快就被发现了行踪。   他压根也没离开医院,在医院里乱窜了一会儿之后就上了天台,拿着血淋淋的刀在抱在怀里像个宝贝,舔来舔去的,就差说:别过来,我这匕首有毒了。   医院里的保安在天台围成了一圈都不敢上去。   警察来了之后,楼下已经开始铺气垫。   晏双在病房里看到了动静,端着戚斐云的老干部水杯过去看热闹,他拉开窗户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回头对戚斐云道:“戚老师,他问你的病房在哪,他要从你窗户前跳下去。”   戚斐云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类似无奈的表情。   晏双靠在窗户边上又听了一会儿,啧了两声,“戚老师,你魅力够大啊,”他顿了顿,“还没人为了我这么要死要活呢。”   晏双满面忧伤,“秦羽白说爱我,他却甚至都不愿意为我跳个楼。”   麻药的效果慢慢退了,戚斐云真实地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不禁轻皱了皱眉。   晏双回头看到,端着水杯回来,“疼了?”   戚斐云没否认,“有点儿。”   “爱情就是会让人疼的东西,”晏双唏嘘道,“戚老师,你感受到了吗?”   戚斐云和晏双在一起,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肉体交流,谈话的内容也大多都是调情,晏双像这样几乎像是在跟他如朋友一般玩笑的聊天,这是第一次。   戚斐云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了对这样的相处模式的陌生和不习惯。   晏双:别问,问就是感情线满了,不用演了。   戚斐云和晏双在原书里的感情线池子真是浅得可怜。   以晏双对戚斐云现在的判断,他感觉戚斐云最多是算对他有点好感吧。   原书设定里,晏双也真是够惨的。   被戚斐云翻来覆去地睡,最后也就是有点儿好感的程度。   戚斐云给晏双做眼角膜移植手术的时候可积极了,还是主动请缨的,他信不过其他医生,怕给秦卿搞坏了。   晏双喝了口水,“要不要喝水?”   戚斐云:“术后6小时内不能饮水。”   “哦,我就说说,你想喝我也不给。”   戚斐云:“……”   晏双一蹦一跳地又跑回窗边看戏。   戚斐云静躺了一会儿,也逐渐听到了动静,似乎是很激烈,很吵闹。   “窗户关上吧,危险。”   听了戚斐云的劝阻,晏双却是“噗嗤”笑出了声。   “没事,那小傻逼找错地了,在咱们对面那扇窗户那比划呢。”   戚斐云:“……”   晏双津津有味地听了半天,最后悻悻地收回了脑袋关上窗,他扭头对着戚斐云,一脸遗憾道:“救下来了。”   戚斐云:“……”   他今天无奈的次数好像比他前三十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没关系,救下来也好,”晏双严肃地喝了口水,“这样,我就能亲手送他下地狱了。”   “……不要乱来。”   戚斐云的语气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挨了一刀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没有了平常的冷肃端庄,脸色苍白,头发也是凌乱的,目光毫无杀伤力地看着晏双,晏双端着他的水杯,“你这个杯子不错,送我了。”   戚斐云竟然忽然有点想叹气。   “可以。”   “去看热闹咯——”   晏双端着水杯脚底抹油地溜了出去。   一直到门被大力关上,戚斐云才意识到他全程都几乎是被晏双“遛”着走的,他失去了对晏双哪怕一点点的掌控力。   尽管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从他们相遇起,晏双始终都占据着情绪和思维的上风。   他怀揣着猎枪与弓箭,不断地对他发出攻击,聪明又敏锐到了极致,他是最优秀的猎人,只享受捕猎的乐趣,而对猎物本身却很容易失去兴趣。   譬如那位“病急乱投医”的秦总。   再譬如那位狼狈不堪的管家先生。   纪遥是特别的吗?   也许也未必。   不到一锤定音尘埃落定的时候,戚斐云也不敢断言自己看透了晏双。   这是个谜。   并且无解。   正当戚斐云沉浸在对晏双的思考中都忘了身体的疼痛时,晏双回来了,他满脸朝气,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喜气洋洋。   “报仇了。”   “我当着他的面说我把你睡了。”   “他差点当场咬舌自尽。”   晏双扼腕叹息,“真可惜没拍下他当时的表情,”晏双诚恳地对戚斐云道,“你看了一定绷线。”   戚斐云沉默了一会儿,道:“别惹疯子。”   晏双:夭寿了,疯子说别惹疯子。   晏双走到病床前,慈祥地看着受伤的渣攻。   “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好好把身体养好,早日康复,知道吗?”   戚斐云感觉他的这句话丝毫没有敷衍或是虚伪的成分。   可不知怎么,他总觉得晏双此刻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好形容。   晏双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放心,你受伤的这段时间我不会跟别人乱搞的。”   “我顶多跟大胸肌搞搞暧昧。”   “这你不介意吧?”   戚斐云:“……”   “依照我们的关系,”戚斐云顿了顿,缓缓道,“我没有立场干涉你。”   “真乖,”晏双奖励似地在他的眼睑上亲了一下,“等你身体好了,我女装给你看吧。”   戚斐云:“……”他缝合的线好像真的要崩了。   “别多想,就是纯粉丝福利,人人有份的。”   “我可以拒绝吗?”   晏双睁大眼睛,“你竟然能拒绝我的女装?”   戚斐云:“……”   “戚老师,”晏双语气沉痛,“你怕是有点大病在身上。”   晏双调戏完受伤的渣攻后,出去跟小助理聊天。   助理刚才亲眼目睹晏双趾高气昂地当着那个凶手的面宣示他对戚斐云的主权,现在仍在震撼之中。   他倒是不奇怪两个人是一对。   但是晏双的用词也太露骨了。   ——“我把戚斐云睡了。”   ——“狗东西,那是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男人。”   ——“酸死你。”   比中指。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连人民警察都呆住了,差点没拉住要自杀的凶手。   “你刚才怎么哭得那么惨啊?”晏双先发制人,饶有兴致道,“你也弯了?”   助理:……“也”这个字用得他浮想联翩。   “不、当然不是,”助理忙不迭地否认,“我只是很尊敬戚医生,你知道的,戚医生医术高明,人品又好,对我这个属下也挺好的,戚医生受伤了我就是有点一时没想到,就没控制住自己,”他拼命地摇手,“我真不喜欢男的。”   晏双点点头,他喝了口水,深沉道:“我相信你。”   “这个世界有疯批,就有正常人。”   他对着助理晃了晃水杯,“这就叫能量守恒定律。”   助理:“……”   “戚医生是不是醒了?”助理小心翼翼道。   晏双点点头,“是啊,醒了,醒一会儿了,我给他实况转播那傻……傻子跳楼,他听得可起劲了。”   助理:“……”   他真的很难想象戚斐云“听得可起劲”的样子。   还有,晏双现在的态度、模样都好随意,和他以前印象里那个热心开朗的大学生简直判若两人。   “医院食堂在哪?我饿了。”   晚上本来有一顿美餐的,可惜泡汤了。   那傻逼就该死。   晏双忿忿地想。   改天打听打听他在哪服刑,上门去详细给他展开展开他是怎么睡戚斐云的,不把他气得上吊不算完。   耽误他多大功夫。   助理带着晏双去吃饭,晏双对医院的伙食大受震撼。   “你们吃自助餐?!”   助理一脸见怪不怪,“是啊。”   晏双:“……”脑淤血了脑淤血了,早知道他早就去傍戚斐云这张饭票了。   古早小说的离谱竟然也有优点。   医院豪华得不像话,医院里的伙食也好的不像话。   晏双边吃边感叹道:“你们这里的病人餐是不是也很豪华?”   助理回道:“病人的餐都是定制的,每个病人的需求、忌口都不一样。”   晏双:“……”古早小说就是好!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有没有病人……比如说肾有点问题,你懂我意思,就是说,需要吃大龙虾的可以吗?”   助理:“……应该……可以吧……”   晏双满意点头。   很好,他希望以后能安详地在这所医院里度过这个世界最后的日子。   阿门。   阿弥陀佛。   哈利路亚。   晏双吃饱喝足,准备回去睡觉。   助理又是大受震撼,“你不留下来陪陪戚医生吗?”   晏双:“我想陪他。”   助理松了口气,对嘛,恋人之间在这种时候怎么能分开呢。   晏双:“但我怕他心疼我。”   助理:“……”   话是这么说,但是……助理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甚至找不出理由来把人留下,医院里既有护工又有他,晏双留下来确实是没什么作用,但是……   助理纠结了好一会儿,见晏双背着包静静站着,心想晏双是不是只是嘴上说说,还是改主意了?   两人目光对上,助理眼神疑问中带着期盼,晏双眼神期盼中带着疑问,“还等什么,你送我回去呗。”   助理:“……”   “至少跟戚医生说一声吧。”他艰难道。   晏双点了点头,“有道理。”   两人又上去了,晏双推开病房门,助理正要回避,让两人说点悄悄话,便听晏双站在门口大声道:“我回去啦,你自己管好自己,好好保重,知道了吗?”   助理:“……”   “知道了。”   戚斐云那极富磁性的声音传入助理耳朵时,他都怀疑他是不是过于震撼而产生了幻觉。   晏双关上病房门,坦然道:“说好了,走吧。”   助理:“……”他好多年没有这种想说什么但是完全说不出来的感觉了。   无奈,助理还是乖乖地送晏双回家。   他车开到一半,才如梦初醒般道:“你现在是住戚大夫家吧?”   “是啊。”   助理:呼,总算听到一点像样的回答了。   车开到公寓楼下,助理对晏双道:“明天几点来,要我去接你吗?”   晏双眼前一亮,“明天早上7点吧。”   助理道:“这么早?”   他想说不用这么早,那时候戚医生应该还在睡,晏双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明天学校早上要打卡晨跑,我真无语了,都大学了,还要晨练。”   助理:“……”   “哎,”晏双忽道,“你在医院上班,能不能帮我整张病假条啊?”   助理:“可以,没问题。”   这样,晏双就能多点时间来照顾戚医生了。   晏双露出了笑容,“谢谢,那你明天中午10点半来接我吧,过去正好吃午饭,对了,你们午饭也是吃自助餐吧?”   助理:“……是。”   晏双心满意足地下了车。   戚斐云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他获得了一个司机,和一张饭票,这么一想,也还行。   反正不可描述的剧情点没有技术性难度,刷起来很快。   到时候给戚斐云多补补就行。   盛光明出来倒垃圾的时候正巧碰到晏双从电梯里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彼此好像都有些尴尬。   盛光明轻点了下头,从晏双身边擦过,正要进电梯时。   “戚医生受伤了。”   盛光明脚步顿住,他回过头。   晏双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手,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被人捅了一刀。”   “什么?!”盛光明震惊道,“怎么回事?戚大夫怎么样了,要紧吗?”   晏双含糊道:“做了手术,已经脱离危险了。”   盛光明完全顾不上早上的尴尬了,“怎么受的伤?在自己医院吗?”   “盛先生,”晏双抬起脸,表情忧郁,“你明天……能陪我一起去医院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第二天早上,助理来接晏双的时候心情是愉悦的。   晏双8点半就问他能不能来接他了。   他就说晏双不可能不担心戚医生的。   偶像变恋人,这还不捧在手心?   车停在楼下,助理在车里打了个电话过去,“我到了,你下来吧。”   几分钟后,助理的视线里映入了晏双……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男人身形高大,身材精壮结实,穿着休闲,也能看出气质不凡。   助理呆滞道,“晏双,这位是……”   “哦,他是我们的邻居,他也想看看戚老师。”晏双温柔道。   助理:“……”他怎么感觉晏双又变样子了。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盛光明轻咳了一声,“小区外面有个花店,我去买束花,空着手看病人不太好。”   晏双“嗯”了一声,“买束菊花吧,戚老师喜欢菊花。”   助理:……他怎么不知道戚斐云喜欢菊花啊?!难道搞gay以后都会自动喜欢菊花吗?!   盛光明耐心道:“看病人不能带菊花。”   晏双:“这样啊,我不太了解。”   助理:“……”真的吗?他不信。   戚医生是不是和晏双吵架闹矛盾了?   “我去买束花,”盛光明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离开之后,助理才忍不住问晏双,“晏双,你是不是和戚医生吵架了?”   晏双:“怎么可能。”   助理:“其实戚医生真挺在乎你的,他昨晚又让我去定了承云记……”   “几月几号?”   “午饭还是晚饭?”   “能不能自带酒水?”   三连发问毫不间断,脸上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助理:“……”他确定这两个人一定是吵架了。 第105章   戚斐云神色平静地看着说来探病的两人。   “戚大夫,你还好吧。”   盛光明一脸关切,见戚斐云将目光落在他手上捧着的黄色的花束上,忙解释道:“这不是菊花,是康乃馨。”   戚斐云:“我知道,谢谢。”   盛光明有点尴尬,其实尽今天早上他就开始后悔了,昨天晚上头脑一热答应了晏双又不好反悔。   “我给你找个花瓶插上吧。”   盛光明找了个借口出去,把空间留给晏双单独和戚斐云相处。   他人一出去,病房内的气氛似乎就变得正常起来。   “哇哦,”晏双吹了声口哨,“戚老师你这样柔柔弱弱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味哦。”   戚斐云:只是“似乎”正常了起来。   “爷爱了。”   戚斐云:“……”   他不是第一次听晏双说爱他之类的,但也远没有今天听到时来得震撼。   晏双手插着口袋在戚斐云床边坐下,目光审视着戚斐云,严肃道:“戚老师,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人缘不错的。”   戚斐云不懂他的意思,“什么?”   晏双语气沉痛,“怎么一个果篮都没有?”   戚斐云:“……”   晏双也是无语了,他想戚斐云这么受欢迎一美男子,被捅了一刀,那肯定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他都做好了在病房里下不去脚的准备了。   连早饭都只吃了七分饱!   就等着来这里薅水果吃!   结果呢?病房里空的要命。   要不是盛光明带了束康乃馨,这病房白得就像一张画纸。   戚斐云沉默一会儿后解释道:“出了事故,医院不准许家属之外的人探望。”   晏双:“……”   可恶。   他怎么没想到呢?   晏双垂下头咬牙切齿了一下,想了想又笑了。   “那我能来探望你,我算你家属了吗?”   戚斐云思索片刻,“是助理直接带你进来的,所以……”   “我不管,”晏双直接打断了他,“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家属了。”   戚斐云怔了怔。   其实他的家庭成员有很多,父母兄弟姐妹都有,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和他们都格格不入,早早地就出来独立了。   这次受伤,他也没有选择去通知他们。   所谓家人,也不过是一年见一次,用微笑来掩饰陌生的有血缘关系的人罢了。   没必要互相承担不必要的情绪和责任。   晏双把手伸进被子里,找到戚斐云正在打点滴的手小心地握住,“行吗?”   他问的认真,从语气到眼神都是,不像是在开玩笑。   戚斐云犹豫了一下,道:“我无所谓。”   “戚老师,那我当你答应了,”晏双喜上眉梢,“你记得以后遗产分我一半啊。”   遗产?   戚斐云先是愣住,随后目光流转,干涩的嘴角轻翘了翘,“可以。”   比起莫名其妙的煽情戏码,还是这样目的明确的晏双更让他感到轻松。   “口说无凭,改天咱们得去做个公证……”   盛光明推门进来时,正好听到“公证”这两个字,他不由愣住。   晏双听到开门的声音,扭过脸,一下就笑了,笑得极其的温柔,“盛先生,你会插花啊。”   盛光明回过神,“嗯”了一声,“之前一直都有在学。”   晏双脑补了一下盛光明打拳间隙跑去学插花学做蛋糕的样子。   离谱。   小娇妻么这不是。   盛光明将花瓶摆在床头。   戚斐云其实不怎么喜欢花,不过他一看那个颜色就猜到是晏双挑的,当下也没表示出自己的喜恶,只对盛光明道:“谢谢盛先生,花很漂亮。”   盛光明局促地笑了笑,“晏双挑的,他说你喜欢黄色。”   戚斐云淡淡地扫了晏双一眼。   晏双神色温柔地看向戚斐云,“戚老师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你最喜欢黄色了,黄色是你的幸运色,我没记错吧。”   对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戚斐云只用沉默来应对。   盛光明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后知后觉地再次感到了尴尬。   这时,晏双转过脸,对他道:“戚老师害羞了。”   晏双这替戚斐云代言的举动令盛光明愈发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有点多余。   “既然戚大夫状况还行,那我就先去店里了。”盛光明干脆道。   “我送送你——”   晏双起身,他的手从被子里抽出,很显然,他刚刚在握着戚斐云的手。   盛光明眼神顿了顿,立刻就闪躲开了。   医院现在戒严,盛光明从进来的路原路返回,向来时的后门走。   晏双忽然变得安静。   两人沉默地走着,盛光明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儿尴尬,用余光瞥了晏双一眼,沉静下来的晏双像一汪水,连波澜都没有,他身上很自然地有一股气定神闲的劲儿,向周围扩散着,能让他身边的人也静下来。   细想起来,盛光明唯一一次看到晏双崩溃还是在面对那个叫“纪遥”的男孩子时。   公证……   两个人要结婚了吗?   盛光明一边想,一边又提醒自己那是人家的私事,他最好别多去想。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医院的后门口。   这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他们一句话都没说,盛光明却不觉尴尬,反而有种疗愈心灵之感。   大概是因为他在医院吧。   “盛先生,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来陪我看戚老师。”   “不客气,”盛光明道,“都是邻居,既然知道了,肯定得来看看,就是太仓促,只买了束花,等戚大夫出院那天,你知会我一声,我给他送个出院蛋糕过来。”   “蛋糕……”晏双声音渐低,头也跟着低下了。   盛光明立刻就想起了之前的事。   那事,他确实被骗得够惨。   怪谁呢,怪他自己不够机灵。   “过去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盛光明语气平稳,“你以后跟戚大夫好好的,我觉得也挺好。”   晏双“嗯”了一声,小声道:“蛋糕我都吃掉了。”他抬起眼,极快地看了盛光明一眼,声音小得快让人听不见,“……很好吃。”   先前还无法无天的人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模样,看上去其实也就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孩。   盛光明边想边又笑自己。   可不是小孩嘛,难道还能是个妖怪?   “没浪费就行。”   盛光明看着乌黑蓬松的头顶,有点手痒想揉一揉,又想起对方的性取向,还是不好动手动脚,于是也就随便想了想,道:“我走了,有事再联系。”   “盛先生……”晏双忙叫住他,盛光明刚走出半步,又是回头,他最近头发又长了很多,松松地散在脖子里,瞧着既散漫又成熟,“什么?”   “我……”晏双顿了顿,脸色有点红,“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盛光明恍然大悟,“瞧我。”   两人拿出手机交换号码。   晏双的手机屏幕一亮,盛光明看到上面的屏保就怔住了,“你等等……”   “这是……星星福利院?”   医院的花坛边缘一圈弧形的瓷片贴得干净,两人坐下说话,盛光明还在不停地感叹,“我们俩竟然是一个福利院的,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晏双沉静一笑,“是啊。”   废话么,古早世界就是这么小。   盛光明道:“你几几年去的?”   晏双:“94年。”   盛光明扼腕,“94年的时候我刚好被教练带走——你是什么时候进的福利院?”   “冬天的时候吧,”晏双偏过脸,将侧脸搁在膝盖,面上神情有些羞涩,“我记得那年下雪了。”   盛光明:“我就是下雪时候走的,看来咱们俩是错过了。”   盛光明顿了顿,他回想起小时候在福利院的那段日子,又想到如果当年他和晏双就认识,那该是多么奇妙的缘分,说不定他会和晏双成为很好的朋友。   晏双小时候……   盛光明扭过脸,他第一次仔细地去看晏双,晏双的取向总让他对晏双有点别扭,就怕多看一会儿晏双会觉得他在骚扰他,不过现在他们交情不一样了,一个院出来的,自然就比之前的关系要近得多。   他认真看了一会儿后便下了个结论,“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晏双笑了,“我都不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了。”   “就这样呗,”盛光明随意道,“白皮肤黑头发大眼睛。”   晏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盛哥,你说话真有意思。”   盛光明微愣,晏双也像是愣住了,他随后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盛先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脱口而出……”   盛光明忙道:“没什么,我觉得挺好,就叫盛哥,盛哥挺好。”   “你看,我们俩是一个院的,我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哥,很合适。”   晏双抿着唇笑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亲近。   茫茫人海,两个孤儿,却能在这热闹的世间相遇。   这样的缘分,盛光明想去珍惜它。   晏双伸手拨弄了一下身侧的野草叶,低声道:“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是1.16。”   “那不是我真正的生日。”   “是院长在门口捡到我的日子……”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日。”   “我也不喜欢那个日子。”   “从有记忆以来,我都没过过生日。”   晏双抬起脸,对着盛光明腼腆地笑了笑。   他像个刺猬,用一切的力量武装自己,和这个世界遇见的所有人去对抗,自然地就变成了个玩世不恭的样子,可现在他却露出了他柔软的肚皮。   “那天你提的蛋糕好香。”   “我忽然就想过生日了。”   “对不起……”   头顶被一双温暖的手重重地压了压。   蓬松的发在掌心毛绒绒的,像某种幼小的动物,盛光明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儿,不就几个蛋糕嘛,只要高兴,天天都是生日!咱们反正是邻居,以后我天天给你带个蛋糕回来,咱们天天都过生日,好不好?”   晏双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盛光明心里挺难受的。   他和晏双都是孤儿,但不同的是,晏双是被遗弃的。   比起失去父母,那些被抛弃孩子或许更痛苦。   “盛哥……”   晏双开了口,声音有些闷闷的。   “什么?”盛光明语气温柔。   “……你该不会是让我清库存吧……”   盛光明一怔,随即用力揉了下晏双的头发,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我店里的蛋糕都是现做的,哪来的库存。”   晏双头发被他揉乱了,纷扬地洒在两侧,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只是眼睛微微有点红。   盛光明笑容微淡。   “那我长胖了怎么办?”晏双仍是笑。   盛光明脸上的笑容也重新上扬,“胖了就锻炼,我教你打拳。”   “打拳了会不会练出一身肌肉?”   “练出一身肌肉不好吗?”盛光明屈起手臂,强健的肱二头肌立刻将衣服撑了起来。   晏双单手反盖住嘴唇,笑容促狭,“我像你这样,该没男人喜欢我了。”   盛光明差点没喷出来,见晏双微红的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彩,心中也不觉得像先前那样别扭,伸手又揉了下他的头发,“跟戚大夫好好过。”   今天盛光明觉得挺开心,一整天都心情极佳,到晚上还在笑。   “我跟你说真是太巧了……”   “停停停,老板,”员工边包装蛋糕边道,“你已经说了八百遍了,你那邻居跟你是一个福利院里出来的,全店的人都知道了,你再宣传下去,马上店里所有的客人也都该知道了。”   “你小子——”盛光明笑着敲了下他的帽子,“那个芒果千层给我留着,我要带回去。”   “行,这你也说了七百九十九遍了,马上就到八百遍了……”   盛光明作势要打,员工嘻嘻一笑地跑了。   他摇了摇头,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蛋糕店的地段极佳,正在一家顶级的商场之内,三层楼的店,气派又梦幻,他从顶楼下来,引起了不少顾客的注目,盛光明一一和他们点头微笑,询问他们对蛋糕口味的评价,正走到窗边,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晏双——   他就说他们是有缘分!   早上才刚在医院约好的晚上给他带个蛋糕,晚上人都过来了。   盛光明忙招了手唤来一个员工,“楼上我留了个芒果千层,你上去……”他边说边留意着窗外不远处的晏双,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晏双身边跟着个男人,男人的手……正搂上晏双的腰。 第106章   “这两天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秦羽白大着胆子搂住了晏双的腰,语气柔和到了极点。   晏双:“挺好的。”   “我听说戚医生出了点事故……”   晏双立刻看了过去,眼神充满了尖锐的怀疑,“你监视我。”   “怎么会,”秦羽白笑了笑,目光坦荡,“这件事上了新闻我才知道。”   他说的是真话。   他现在和晏双的关系如薄冰一般,好不容易稍有缓和,他怎么会再去用多余的事情来给他们之间增加压力。   晏双收回目光,他谅秦羽白也不敢作死,“他被人捅了一刀。”   秦羽白轻拍了拍他的腰侧,语气怜爱,“吓坏了吧?”   “没有,”晏双冷淡道,“又不是我挨的刀,关我什么事。”   秦羽白顿了顿,试探道:“那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   晏双再次看向他。   他现在对他每一次的注视都带着警惕的怀疑。   秦羽白心中苦涩,也只能放低姿态,软下语气,“之前给你买的房子,里面我都派人收拾好了,你不想过去看看吗?”   房子……房子当然好啊,可以留着等几个人物的剧情刷完,需要地方“疗伤”的时候去住。   “再说吧。”   晏双一副没兴趣的样子,秦羽白也只好先不谈这个话题。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天气越来越冷,今天吃了饭,你挑几件冬装回去,好不好?”   “随便。”   秦羽白点了下头,心里很平静。   晏双现在这样还愿意跟他吃饭、交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总比那天决绝离开,像是永远不愿意再看见他要来的好。   从前他的手段太过激进,一味地只想要得到这个人,现在他只想慢慢来,温水一点一点加,他相信总有一天,晏双这块坚冰会为他融化的。   餐厅照例是包了场,餐厅的老板亲自来包厢内打招呼时,晏双才知道这家商场是属于秦羽白的。   晏双:他时常为秦羽白的富有和对他的抠门而感到震惊。   和餐厅老板寒暄了几句后,秦羽白用温和的笑容拒绝了对方想要亲自服务的请求。   老板出去后,秦羽白才对面无表情翻菜单的晏双道:“怎么了,不高兴?”   晏双头也不抬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秦羽白被他怼得一噎,心里惯性地燃起不悦的火苗,随后又自己强压了下去。   这两年他掌控了整个秦氏,过得太唯我独尊,脾气也确实越来越大,是该改改了。   “不高兴没事,”秦羽白双手交叠在膝盖,微笑道,“这里的主厨会让你高兴起来的。”   晏双喜欢美食,这一点秦羽白还是很能肯定的。   主厨大概也知道今天来用餐的是大人物,花了十足的心思,呈现出来的菜品道道都精美异常,光摆盘就是艺术,口味也是相当的惊艳,从头到尾没有一道菜拉跨,餐品和餐品之间的衔接也下足了功夫,晏双这一餐又是吃得相当满意。   该说不说,秦羽白这个伙夫当得还是挺称职的。   晏双的脸色果然在吃完饭后缓和了一点。   秦羽白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欢,“这里的师傅可以出外餐,你喜欢的话,我让他每周抽一天时间上门去给你做饭。”   晏双摇了摇头,手上轻轻地晃着酒杯,“每周都吃,很快就会腻,我想保留今天的感觉。”   他说的只是菜,听在秦羽白的耳朵里却不由有了联想。   他是不是在暗示他们之间现在就这样保持距离就很好?   秦羽白揣测着他的意思,忽地低下头悄然苦笑了一下。   他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对晏双的话逐字逐句地小心揣摩,品读理解,生怕错过或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双双……”秦羽白踌躇了一下,开口缓缓道,“昨天我去了趟星星福利院,拍了两张照片,你想看看吗?”   晏双怔了怔,随即道:“好啊。”   秦羽白起身,提了椅子趁机坐到了晏双的身边。   “里面大变样了,你看看你还认得出来吗?”   手机里的照片呈现出一个崭新的福利院。   围墙上斑驳的画已经翻新,新画上去的画儿一看就不是什么水准简单的人的作品,招牌也从原来简单的白底黑字变成了彩色的星星背板,围墙外绿树浓荫红花掩映,从外头看上去漂亮又温馨。   晏双手指划过手机,一张张地翻看。   里头也全变了。   不止是外观上的升级,厕所、食堂、浴室这些很被实际需要的地方也变得明亮又整洁。   “里面分了区,”秦羽白在一旁为他低声讲解,“按照不同的年龄段和实际情况分开照顾。”   “挺好的,”晏双真心地夸奖了一下,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些人的确做了一点实在的好事,“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秦羽白目光停留在晏双低垂的睫毛上。   他来得太晚,醒得也太晚。   这些好,晏双从未享受过。   在星星福利院里,他看了许多从前的照片,试图从其中找到晏双的影子,可是连一张都没有。   院长说晏双从小就不爱照相。   “他从外地的福利院转过来,特别怕生。”   “一看到镜头就躲,好像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双双……”秦羽白声音很轻,“秦卿是我父亲收养的孩子。”   他观察着晏双脸上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试探着继续说道:“我父亲走了之后,家里很困难,我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我承认在这期间,我或许过分地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了他身上。”   他顿了顿,喉咙太干涩,原本在脑海里组织好的话语突然有些连贯不上,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合上,反复几次后,才接着道:“……但那不是爱情。”   说出来之后,秦羽白如释重负。   是,这就是他想说的。   在“失去”晏双后,他尝试着将晏双和秦卿放在天平的两端比较,随后他发现他根本无法去做比较。   两人在不同的位置,又怎么能去比较?   他以为他爱着秦卿时,他能去抱晏双。   他想象了一下将晏双和秦卿的立场翻转,让秦卿去做晏双的所谓“替身”,他只想了一瞬便觉得不适。   秦卿代替不了晏双。   真正爱上一个人时,这个人是无可取代的。   秦羽白小心翼翼地伸了手,将掌心盖在晏双的手背上,“双双,我爱的是你。”   晏双低着头,将手机锁屏递还给他。   “我不爱你。”   “你也别爱我。”   “你的爱,我受不起。”   晏双起身,“我出去上个洗手间。”   他转身离开,包厢里只留下秦羽白一个人,手机放在一边,漆黑的屏幕隐约照出他现在的模样。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秦羽白惊讶地发现他的痛楚竟然有增无减。   他越是意识到自己对晏双的感觉,就越是感到痛苦。   为什么他选择了那么错的一个开始?   如果……他早知道他会爱上晏双,也许……秦羽白闭了闭眼睛,也许他根本就不会选择开始。   这样心里装着一个人,那个人一扬手,一转身就能挤压得他心房难受的感觉真的很糟糕,想把这个人赶出去,却又发现这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这样患得患失,期盼着折磨,等待着煎熬。   晏双走出餐厅,脸上不由露出气愤的神情。   爱不爱的,嘴上说有什么用!   把名下财产分他一半再说吧!   至少这个商场先分他一半吧?   “晏双……”   身后迟疑的声音传来,晏双回过脸。   他能说他一点都不吃惊会在这个地方碰到盛光明吗?   不是盛光明,反正也会是别的人。   除了在床上,其余任何地方都可能会出现2个以上的攻——本文的世界定律了属于是。   晏双很镇定地打了个招呼,“盛哥,”他打量了一下盛光明的穿着,盛光明穿了典型的西式厨师服,意外地很适合他,看上去挺可口的,晏双马上就猜到了,“你在这儿开店?”   好家伙,四蛋的店开在大蛋的商场里,妙啊。   盛光明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你呢,来吃饭?”   “对。”晏双简短道。   盛光明脸上实在藏不住事,就差把“我刚才看到你和一个男人搂着进了餐厅”这件事明明白白地写上去了。   盛光明现在的感觉就是抓心挠肝一样。   其实晏双要和谁吃饭,跟哪个男人举止亲密都和他没关系,那是晏双的私事,他管不着,这个事实他心里特别清楚。   可他就是没法那么视而不见。   尤其是在知道晏双和他一样都是孤儿以后。   大小他叫他一声哥呢,给自己找到了似乎挺充分的理由,盛光明定了定神,眼神变得锐利,“我看到你跟个男人一起,他是谁?”   晏双安静地站着,他没有回答盛光明的质问,却是笑了一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行吗?”   两人去了商场安全通道的楼梯口。   “他是我的客人。”   盛光明人还没站稳,就被迎面而来的重磅炸弹给炸晕了,他不可置信地对晏双道:“戚大夫不是说你不是……”   “戚老师不知道。”   盛光明再次被震得头晕目眩,脑袋里昏得不行,良久,才道:“为什么……”   “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晏双淡淡道。   他的态度云淡风轻,仿佛这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盛光明看着他那张清秀又干净的脸,心里成了一团乱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早上他还以为一切都在像好的方向前进,现在晏双却告诉他,不是那样的,他想错了。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骗他。   他处在深渊,向来往的人招手,说不定有谁愿意拉他一把。   “多少钱——”   嗓音忽然提高,在空荡荡的楼梯口里突兀又强烈地爆开,如一簇火,在铁的敲打中散出无穷的星。   晏双看着盛光明,盛光明身上温和的气质褪去,眼瞳中那股坚定无往的光芒强烈地笼罩着他。   他现在相信这个人的确是在拳台上战无不胜的拳皇了。   “他今天出多少钱买你,”盛光明拧着眉,一字一顿道,“我给你。”   晏双靠在墙上,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像个被发现了错误的孩子,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忧郁气息弥漫开来。   “不是钱的事。”   “那是为什么?”   “我喜欢这样,”晏双抬起脸,笑容浅淡,目光也很柔和,“跟男人上床。”   盛光明没有停顿地接上,“你已经有戚大夫了。”   “我喜欢和不同的男人上床。”   晏双的语气始终是那样温温柔柔,没有半点刻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甚至稍稍放轻了,像是在哄盛光明。   “盛哥,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别管了。”   他站直了,从盛光明身边轻擦过去,肩膀微敛,没有碰到他,只是在背身的时候顿住了身影。   他微微偏过头,安全通道的门打开,商场里明亮的金色灯光打在他脸上,光影闪耀,面容白皙而高傲,带着淡淡的薄情与阴郁。   “还有……”   “别可怜我。”   救风尘太低级。   他留给盛光明的可不单单只是风尘。   被动的堕落,盛光明或许还能不费多大力气地去充当一个救世主。   主动的堕落,那就只有掏心掏肺地来救了,没办法,谁让两个人的感情线如此深刻,他做不来这种事,只能让盛光明多投入一点了。   晏双推开门,从容地步入如织的人流。   上完洗手间回到餐厅,晏双刚推开包厢的门,便听到里头的秦羽白正在打电话。   “……不愿意就剁他一根手指。”   语气冷酷却又漫不经心,与晏双离开时的苦情男人形象大相径庭。   秦羽白听到身后的动静,回眸却又是温和的表情,对晏双道:“等会带你去看看冬装,你放心,不用跑上跑下,我让人开了贵宾室,你只要坐着选就行。”   晏双不置可否,进来坐下,喝了口水,脸色淡淡的。   秦羽白也不知道他没听到他打电话,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电话那头传来他新助理的声音。   “他说他有话跟您说,是有关晏双的秘密。”   秦羽白贴在膝盖上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余光极快地扫了晏双一眼,语气四平八稳,“哦?你让他现在说。”   他又对晏双笑了一下,“公司里的事情。”   晏双转了下水杯,“你忙就回去吧。”   秦羽白弯了弯腰,跟他凑近了一点,“不忙。”   他特意挤出了时间,今天整个晚上他都可以陪着晏双,如果晏双愿意让他陪的话。   电话那头换上了另一个声音。   “秦、秦总,你、你、我、我……”   晏国富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他吓得魂都快没了,那些人凶神恶煞地逼他签放弃抚养关系的协议,晏双是他收养的,一辈子都是他儿子,是他的摇钱树,他怎么肯撒手?!   秦羽白之前都好好地养着他,他什么也不用干,每天好吃好喝的,跟工友赌钱都赊账,别人知道他是秦羽白罩着的人,只能忍气吞声地不敢问他要钱,这样的神仙日子,让他放弃,他不如死了算了。   赌徒在绝境时往往会爆发出过人的敏锐。   秦羽白在乎晏双。   秦羽白是为了晏双。   晏双,只要有关晏双,就全是他的筹码!   秦羽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晏国富是被逼到头了,呼吸声像某种待宰的牲畜,尖锐又难听,他正想挂断电话,那头的声音却突然流利起来。   “晏双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就是个婊子!我亲眼看到他跟您之前那个秘书在我们家楼下勾勾搭搭……”   秦羽白轻皱了眉,“这点小事自己处理吧。”   电话那头察觉到他的不感兴趣,又立即飞快地接上。   “秦总,您听我说,在您面前,他都是装的!他说我的赌债都是您设计的,他早就知道了……他还说您和那个秘书都是他养的狗!秦总秦总,您过来,我当面跟您说,我可以跟他对峙的秦总,秦总,我对您没有一点坏心思,我是忠心耿耿的,我跟晏双不一样……您再给我次机会……”   秦羽白挂断了电话。   晏双在他挂断前隐约听到了哭声。   “有事就去忙吧,”晏双手推了下水杯,脸上已经隐约露出了不耐,“我不用你陪。”   秦羽白慢慢放下了手机,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他先前就知道了晏双对他有很多隐瞒,可他一直没怀疑过晏双对他的感情。   正因为晏双对他有感情,才会被他伤得那么深。   无可挽回之下,他才想到了催眠这个下策。   之后种种纠葛,都是他在自作自受。   那如果——晏双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呢?   “我走了。”   晏双见他久久不言,推了椅子站起身,擦过他身边时,手腕却被拽住,晏双垂下眼,诧异地望过去。   大蛋胆子肥了,敢用那么大的力气拽他?   秦羽白脸上神情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还是松了力道,微微一笑,笑容慵懒温和,“又发脾气,”他也站起了身,手臂直接搂住了晏双的肩膀,“急什么,还有别的节目呢。” 第107章   晏双着实是享受了一把有钱人的待遇。   偌大的贵宾室只有他和秦羽白两人,一列一列的导购拉着衣架过来为他服务,向他介绍各大品牌最新款的冬装和配饰。   “都是你的尺寸,看中了就让他们包起来。”   秦羽白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晏双对挑衣服没多大兴趣,一开始还觉得有点新意,慢慢又觉得没意思了,立刻就把“无聊”两个字摆在了脸上。   “我想回去了。”   “还早,”秦羽白手指轻敲着咖啡杯,“要去哪玩玩吗?”   “不。”   他连说话都吝啬了,神情恹恹的,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估计秦羽白再说两句,他就要发脾气了。   浓密黑沉的睫毛轻闪了一下,秦羽白放下咖啡,“我送你。”   车还是那辆车,晏双一坐到车里就开始闭目养神,他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搁在膝盖上的手就被抓了过去,他睁开眼睛,目光清冷地扫了过去。   抓他手的当然是秦羽白。   秦羽白掌心干燥又温暖,动作很轻柔地在用自己的手掌和他的手掌贴在一起,“我的手比你的手大一点儿,不过手指差不多长。”   晏双觉得秦羽白今天有点怪。   想造反哪。   晏双用力抽回手。   “你如果再这样,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医院的自助餐等着他呢!   秦羽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开了手。   “啪——”   秦羽白收回去的手背被用力打了一下。   晏双一点没留手,他的手背立刻就泛起了红色。   “你以后别随便碰我。”   晏双手勾在身前,他出手很快,又马上收了回去,警惕地盯着秦羽白。   秦羽白手背泛起了火辣辣的疼痛感,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好。”   怪里怪气的。   车一停,晏双马上就去推车门。   秦羽白坐在车里没动,等晏双关上车门后,他隔着半扇车窗道:“双双。”   晏双回头看了他一眼。   “可以要个晚安吻吗?”   夜风吹动他的乌发,月光勾线,英俊的脸浓墨重彩,笑容含蓄,深陷的眼窝里盛了一点光彩,他坐在车里就是风景,可面前的晏双却是不解风情,他挥了挥手,连回答都没有地转身离开了。   等晏双的身影进入公寓后,秦羽白慢慢收起笑脸,面色阴沉地对司机报了个地址。   年久失修的公房楼道里一片漆黑,皮鞋踩上楼梯,清脆的哒哒声在楼道内回荡,秦羽白每走一步,脸上的神情就略沉一分。   门推开,秦羽白一走进屋内就笑了,“怎么回事?”   屋里的灯正在跳频闪烁,一闪一闪,整间屋子都在半明半昧之中。   助理解释道:“灯管太老,接触不良。”   秦羽白“哦”了一声,解开西服的扣子,拉了一张凳子坐下,从贴身的口袋里拿了烟点上,他眯了眯眼,道:“关了吧。”   “是。”   灯关了之后,屋子里便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他唇角闪动着橘色的火光。   秦羽白不紧不慢地抽了半支烟,才道:“把人拖出来。”   助理在黑暗中一点头,进了主卧,让保镖把人带了出来。   秦羽白嫌晏国富吵,在路上就吩咐了助理,让他教教晏国富怎么说话,所以晏国富被拉出来的时候安静得像只小鹌鹑。   客厅里全是黑的,晏国富一眼就看出了黑暗中秦羽白的身影。   人全都站着,就一个人坐着,又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晏国富几乎是匍匐着扑过去的,他嘴被堵住了,只能在空中虚虚地做着磕头的动作。   秦羽白挥了挥手。   保镖站到了晏国富身后,一左一右地将他固定住。   烟夹在手指,秦羽白的视线在黑暗中游弋,“把你在电话里说的话再说一遍。”   保镖去掉了堵嘴的抹布。   “秦总、秦总……”晏国富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不敢再像电话里那么放肆,“我说,晏双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就是婊——”   “停,”手在空中虚虚地一顿,橘色的火光在黑暗中划出一条线,秦羽白懒懒道,“带他去洗洗嘴。”   “是。”   晏国富立刻被保镖拽了起来,一声求饶被手套堵住。   老房子里的隔音很差,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清晰地传到客厅里,手指轻弹了下烟,秦羽白又吸了一口,“好了。”   片刻之后,保镖拖着湿淋淋的人出来。   在寒冷的深秋被凉水猛灌了一通,晏国富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他其实不蠢,相反的,他很有些小聪明,所以才会仗着自己的那点小聪明,成天就想着不劳而获。   秦羽白是从天而降的一张饭票,唯一可惜的就是捆绑在晏双身上。   “想好了再说,”秦羽白缓缓道,“不用添加你的私人看法。”   晏国富吞了吞口水。   从秦羽白的态度上,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张饭票仍然有持续的可能性。   “那次……您让我……到这里来、来看看小双,他、他就像变、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呼来喝去……”晏国富抖了抖,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他在说话的感觉让他感到没来由地恐惧,他逐字逐句地斟酌道,“他说您和魏先生都是他的狗……这句是真的,我没有添油加醋——不信您可以让他来和我当面对质……”   橘色的火光在指尖闪烁,晏国富没有得到回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我的赌债是您设计的,我要是敢得罪他,您有的是手段收拾我。”   安静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了一声笑。   晏国富心里“咯噔”一下,面前的火光划了一条线,“继续。”   “后来……魏先生就来、来了,两个人在楼、楼下亲、亲上了,我亲眼看见的——”   晏国富呼吸急促,“是、是真的。”   客厅里又陷入了安静,晏国富看着秦羽白又吸了口烟,“没了?”   晏国富老实道:“没了。”   秦羽白又笑了一下,他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扭头看了一下,身边的助理心领神会地拿来了桌面上的烟灰缸,他捻熄了烟站起身。   黑暗中,晏国富费力地仰头,只看到男人隐约的轮廓,他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秦羽白的下一步指示。   他知道秦羽白一定很生气,这个养子本来就是不详又没什么用的东西,他愿意当马前卒去替秦羽白好好地报复一下晏双。   既然晏双都肯为他的赌债签下协议了,他一定还有更多的利用价值,一定不会就这么被抛弃的。   “晏双……”秦羽白缓缓开口,在晏国富紧张到快要抽搐时,秦羽白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犯晕了,“一直住在这里吗?”   晏国富傻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是吧。”   “是吧?”   晏国富忙解释道:“我不常在家,他、他应该是也没、没地方去,是,是一直住在这儿。”   “哪一间?”   晏国富由保镖扶着,走到了一个房间前。   秦羽白打开房间,手指摸上墙壁的开关,暗黄的灯光亮起,他微眯了眯眼。   这是个非常小的房间。   门一打开,就是一张顶到墙壁的单人床,床前一张窄窄的书桌,书桌上还有地上整齐地放着旧书,墙面上唯一的装饰就是各色奖状。   三好学生、作文比赛特等奖、英语比赛一等奖、优秀学生、区文明学生……   奖状几乎贴满了整面墙。   最中间的是一张录取通知书。   秦羽白走近过去。   录取通知书下一块空白的地方,秀丽又稳重的字迹:“大学只是开始,继续努力!”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油笔已经黯淡。   手指轻抚过那行字,秦羽白垂下眼,不紧不慢道:“他说的没错……你得罪了他,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晏国富的眼睛慢慢睁大。   “签放弃抚养的协议,”秦羽白淡淡道,“或者去中东挖矿,你自己选吧。”   “秦、秦总,我、我说的都是真、真的啊,您、您不、不想给他一个教训么……”   秦羽白挥了挥手,保镖心领神会地捂住了赌鬼的嘴,不客气地将人拖了出去。   厕所里再次传来哗哗的水声。   秦羽白的手抚过粗糙的书桌面,翻开最上面的一本高三历史书,历史上红、蓝、黑三色的笔记清楚又整洁,在某些要紧的地方画上了一颗颗红星。   合上书页,秦羽白一转身,膝盖就碰到了床面。   地方实在太小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躺了下来。   床也很小,躺上去就没办法动了,稍微动一下,似乎就要摔下去。   他看着漆面开裂的天花板,垂眸沉思。   几分钟后,助理来敲门了。   “秦总,他肯签了。”   秦羽白道:“签完马上送他去坐船,把人送到地方,别再让我看见他。”   “明白。”   “今晚我睡在这儿。”   “好的。”   秦羽白吩咐完后轻闭上了眼睛,躺了一会儿又拿出了手机。   晏双洗完澡出来,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是秦羽白发的。   “猜猜我在哪儿?”   晏双挑了挑眉,他才不猜。   手机放到一边,晏双边擦头发边往冰箱那走,边走边思考着秦羽白今晚的异常是因为什么。   “……剁他一根手指。”   这句他在门外听到的话好像有点耳熟。   冰箱打开,晏双拿了瓶水出来,拧瓶盖的动作倏然一顿。   ——是晏国富。   他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秦羽白曾当着他的面威胁说要剁晏国富一根手指。   电话那头是与晏国富有关的事情!   手继续顺畅地拧开了瓶盖,晏双笑了笑,他还当是什么事呢。   甩手关上冰箱门,拿着冰水去了阳台,晏双靠在阳台上边喝水边回忆今天秦羽白的异常,八成是晏国富狗急跳墙,又作死了。   他既然敢在晏国富面前做那些事,就不怕晏国富去在秦羽白面前说。   就算是之前秦羽白这条线没结束的时候他都无所谓,更何况秦羽白这条线已经完成。   就算对他大幅地掉好感度也无所谓。   毕竟他的目的从来不是让他们喜欢上他。   别太喜欢他了。   对他而言,这些都只是累赘罢了。   隔壁阳台传来了开落地窗的声音。   晏双转过脸。   盛光明一手扶着落地窗,半个人已经跨了出来,看样子也是刚洗完澡,在看到晏双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   晏双对他点了点头,拿着水瓶转身回避。   “等等——”   晏双停下脚步,“有事么?”   盛光明脸色黑沉沉的,“你……”,他眉头拧得死紧,顿了良久,才继续道:“……吃不吃芒果?”   上一次,盛光明还想过永远都不会再让晏双进他家的门,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晏双很安静地吃着芒果千层。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他就非常地守规矩,没有多说一句话,多看盛光明一眼。   “商场那人是谁?”   晏双舔了口勺子上的奶油,轻声道:“我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   盛光明差点没被气笑了,还挺敬业啊。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对不起戚大夫?”   “我和戚老师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晏双抬起脸,对眉头紧皱的盛光明笑了笑,“我们只是炮友。”   盛光明:“……”   很好,听上去好像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所以那个人也是炮友?”   哪怕只是私生活混乱呢,盛光明抱着一线希望地问道。   “他不是,”晏双又笑了笑,“他是客人。”   盛光明:“……”   晏双低下头继续吃。   这是他在本世界吃过最好吃的甜点,没有之一!   这破书是真舍得给渣攻开挂啊!   盛光明还是头一次遇上晏双这种四面都是光,怎么都没有抓手的人,他好像完全不在乎世俗的看法,无论怎么劝,他都听不进去,就是那么我行我素,毫不悔改。   盛光明摩挲了下手指,晏双既不肯说为什么,又不愿意他管,他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好吃吗?”   盛光明没话找话道。   晏双吃完最后一口,把勺子在嘴里含了一下,确定上面没有任何甜蜜的味道后,才恋恋不舍地把勺子放下。   “好吃。”   非常认真的语气。   盛光明扫了一眼光可鉴人的盘子,被郁闷的情绪塞满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   虽然有些荒唐,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明天还要吃吗?”   “要。”   非常认真的眼神。   说不定真的可行呢?盛光明桌上的手悄然握了一下,道:“如果你还想吃的话,你必须答应我明天……”他顿了顿,望向晏双此刻干净无瑕的眼睛,字正腔圆,“不——能——接——客。”   “啊?”   “啊什么,”盛光明找回了一点底气,人坐直了,满脸严肃,“还想吃的话,明天不能接客,老老实实地上学、回家。”   晏双面露迟疑。   “喜欢梅子吗?”盛光明压低了声音。   晏双慢慢点了点头。   “明天做梅子挞,我独创的,”盛光明继续诱惑道,“除了我本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品尝过,味道比今天的这个还要好。”   晏双滚了滚喉结。   一半装的,一半真的。   他万万没想到盛光明会走这条曲线救国的路线。   就算不是配合剧情,他都想答应了!   盛光明看出他的动摇,又庆幸又觉得好笑——晏双身上还是存在有孩子气的地方。   盛光明伸出手,像白天在花园里一样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再附赠个柠檬挞,怎么样?”   细白的手指紧攥着勺子,半晌才慢慢放开。   “……成交。” 第108章   晏双从公寓的大门里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车旁的盛光明,天气已经快接近冬天,他还是单衣配夹克,穿的很干练,见晏双出来就向他用力一挥手。   “上车,我送你上学。”   晏双毫不意外盛光明的出现,伸手拽了下肩膀上的包带,从容地从楼梯上下来。   “盛哥,”晏双站定,“你没必要这样。”   “怎么了?”盛光明一脸坦然,“顺路。”   晏双:“我们不顺路。”   “怎么就不顺路了?送了你,我再往东边开个十分钟就到,很顺路。”   “不顺路,”晏双冷淡道,“我说不顺路就不顺路。”   真的是奇怪。   他想躲着晏双的时候,晏双常故意来逗他,现在他凑上来了,反倒晏双开始想躲着他了。   盛光明皱起眉头,还要再说什么,被两声鸣笛的声音打断了。   黑色车辆就停在两人不远处,秦羽白从车上下来,他笑容满面道:“双双。”   晏双果断地向秦羽白那走,他一动,肩膀立刻被按住,晏双扭头,盛光明一脸冷肃,他瞟了一眼不远处风度翩翩的男人,压低了声音,“你昨天答应我什么了?”   晏双也压低了声音,“我今天不跟他做。”   盛光明:“……”   “真的。”   他扭开肩膀,仍是义无反顾地向男人那走去。   秦羽白的目光落在盛光明身上,待晏双走近后,道:“他是谁?”   “邻居。”   “看样子好像跟你很熟?”   “不熟。”   晏双弯腰钻入车内,秦羽白一手扶着车门为他挡头,目光仍在看着盛光明。   盛光明也在看他。   对方看上去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有钱人的气息,更别提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这不是是普通的有钱人,可以称得上是富豪了。   富豪井不代表什么,变态的富豪他见多了。   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蜷紧。   “他好像在跟着我们。”   秦羽白在车内向后看了一眼,饶有兴致道。   “顺路吧。”   秦羽白目光含笑地上下打量着晏双,“今天很好看。”   晏双:哟,小嘴抹蜜了,还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晏双懒得回他,闭上眼睛假寐。   他不说话,秦羽白也就不说话了。   秦羽白一晚上几乎都没有睡着,他整晚都在想一个问题:晏双到底是怎么在这张床上睡了快十年的。   目光在身边的人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秦羽白嘴角微勾,个子倒是没少长。   浓密的眼睫下垂,笑意一直若有若无地在唇边没有散去。   假也好,真也好。   他们的过去已经是一本算不了的烂账。   看未来吧。   他不是一味沉溺在过去中的人。   车稳稳停下,晏双睁开眼睛,秦羽白正一脸莫测的表情看着他。   “戚医生住院,一个人住在那里会不会怕?”   “还好。”   “要不要……”秦羽白轻顿一下,嘴角笑容揶揄,“养条狗?”   晏双:“……”   他确定晏国富肯定是在秦羽白面前说狗话了。   晏双没理他,直接下了车,甩上车门,看也没看后面跟了一路的车,直接往学校里走了进去。   盛光明注视着他步入校门,心情很复杂,不是单纯的松了口气,仍然还是觉得很不安,一颗心依旧不上不下地悬着。   那辆黑色的豪车随之扬长而去,从他的车旁边驶过,速度很快,似乎对他这辆跟了一路的车没有丝毫的兴趣。   即使只是在公寓楼下打了个照面,盛光明也已很深刻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傲慢,打量他的目光里全是评判和审视,这种“人上人”的目光他见多了,俱乐部的老板就喜欢这样看他。   偏偏是这样的人……   盛光明手攥了攥方向盘,眉头拧得更紧。   令他心神不宁的晏双却是心无旁骛地上完了课,去医院美美地蹭了顿自助餐后,跑上去察看了一下戚斐云的康复情况。   戚斐云正在床上静养,这是他最近这么几年罕见的休息时光,虽然是以挨了一刀作为代价。   不过休息对他来说其实井不算一件好事。   人的身体一旦从惯性的忙碌中闲下来就会非常地不适应,而他又动弹不得,于是思想便代替他的身体开始狂奔。   晏双推门进来的时候,戚斐云正在想他。   直到晏双撩开被子时,他才猛然发觉这是真人,不是他的幻想。   “干什么?”   “看看伤。”   病房内中央空调温暖如春,晏双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再次感叹道:“就差那么一点,就捅到肾了。”   戚斐云静默片刻,“其实肾脏和性功能无关。”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咦,戚老师,”晏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好色哦。”   戚斐云:“……”   腹部的伤口被纱布包裹着,露出的肌肉部分看着也比之前要更没有血色,像一尊漂亮的大理石膏像。   晏双一手提着病号服的一角,摸了摸下巴,“戚老师,”他抬眼望向戚斐云,一脸认真道:“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可以与我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戚斐云:“……”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无奈的同时,还隐约有些想笑。   “生命的大和谐?”戚斐云慢慢地重复道。   他现在几乎不能饮水,伤口也很疼,说话的时候腹腔震动,与他而言也是一种负担,但他还是想继续和晏双说话。   晏双笑了一下,夸张地挑了两下眉,“死鬼,你懂的。”   戚斐云:“……”   实在忍不住了。   戚斐云轻转过脸,将翘起的唇角藏在枕中,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压下笑意,扭过脸,又是端庄又冷淡的模样,“不懂。”   哟吼,还跟他调起情了。   晏双可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   原书里戚斐云和晏双爱搞极限运动,不是艾斯艾母,纯粹是戚斐云这个人性格有点变态,不搞出点伤就好像没尽兴似的。   现在——戚斐云就带着伤!   晏双心想他带伤和戚斐云带伤,不都一样嘛。   算了,等他再好点再说,他可不想把戚斐云整死。   晏双放下手,重新给他的病号服系纽扣,“快点好起来啊。”   戚斐云垂下眼睫,目光从那张脸上慢慢滑过,“你不是说……想和你……的男人有很多么。”   他受了伤又怎么样?   晏双又不是非他不可。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晏双说了不去乱搞,就真会清心寡欲地守着他。   这是个撒谎的顶级高手,有时连他也看不透他的谎言。   “是啊,想睡我的男人有很多,”晏双一颗一颗地替他重新扣好扣子,又给他盖好被子,“但是我现在想睡的只有你啊。”   “所以你要努力,快点好起来,”嘴唇轻落在他的额头,“别让我等太久。”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戚斐云的嘴唇像是有自我意志般地动了动。   等到关门的“咔哒”声传入耳中,他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病房内重新又变得安静了。   他的思绪在这如酷刑般的寂寥中再一次地动了起来。   在晏双关门的时候,他刚刚想说的是什么?   之前一直很活跃的思绪此时却变得迟钝,像是本能地在排斥这个议题。   会是什么?   总该不会是“别走,再陪我一会儿”这样软弱的请求。   他不需要人陪。   “戚老师……”   门被重新打开的声音传来。   戚斐云一下睁开眼睛。   乳白的门正好好地关着,病房内仍然只有他一个人。   这次……是幻想了。   戚斐云看着那扇门,目光逐渐清明。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随之而来的所有噩运都无法避免。   身体产生了联系,慢慢的,心也会变得不平静。   他不是神。   他是最庸俗的人。   晏双走出医院,手机便响了起来,电话的备注是“院长”。   卧槽,他的金融管理专员!   晏双赶紧接起电话,“喂,院长,有什么事吗?”   院长的声音很高兴,和晏双问了好,又闲话了几句家常后,终于切入了正题,“你今天下午三点有没有空?”   “有啊,是福利院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哈哈,差不多差不多。”   “小双,这段时间一直有人用你的名义向福利院捐款,数额都不小,我也追问过对方的来历,不过都没得到回应,那就只能按照流程算你捐赠的了。”   “好了,这下你可成咱们福利院第一大‘股东’了。”院长调侃道。   “福利院翻新后要办个剪彩仪式,翻新福利院的出资方想找几位爱心人士一起出席,”院长道,“你看,你方不方便过来?”   翻新福利院的出资方……那不就是纪文嵩吗?   晏双面上不动声色,沉吟片刻后道:“我来。”   “好好。”   院长挂了电话,回头就对戴着眼镜的男人道:“都通知好了,魏先生,还要谢谢你提醒,要不然我真忘了小双了。”   今天来剪彩的都是社会名流,晏双一个大学生,院长觉得这种场合晏双可能不适应,但魏特助看了捐款名单后,说捐款最多的不到场不合适,院长一想也是,还是通知了下晏双,晏双肯来最好,晏双要是怯场,那就顺延下去也不碍事。   魏易尘轻一点头,转身步入福利院新落成的礼堂内。   礼堂的一面是落地的花窗玻璃,彩色的光斑投在了身着黑色西服的人身上,为他冷峻的面容添上了一丝亮色。   “纪少,”魏易尘恭敬弯腰,“院长希望在今天的剪彩仪式上多加一个人。”   纪遥沉默着。   星星福利院的翻新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今天是剪彩仪式邀请了媒体,主要是为了给纪氏的慈善事业做宣传。   纪文嵩将这个任务派给了他。   他没有拒绝,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就只是沉默地扮演着一个……他曾经讨厌的模样。   “什么人?”   “是从福利院走出去的大学生。”   “可以,”纪遥目光转向窗外,窗外的绿树红花透过花窗玻璃格外地绚烂华丽,“人员的位置重新安排,把人放在中间偏左一个位置。”   “好的。”   礼堂内又陷入了沉默。   魏易尘对纪遥的个性不能说是了解,也算是大概知道。   这个冷淡的贵公子现在像是褪去了最后一点温暖的底色。   ——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   时间快到时,纪遥与魏易尘一同出去,他今天算是剪彩仪式的主角,来宾的来头也个个不小,纪文嵩不在,他代表的就是纪氏,他得做足主人的姿态。   “……张叔才是老当益壮。”   纪遥与人握着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淡淡微笑。   对于这种社交,他从来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要来得虚伪。   终于松开了手,纪遥转头,准备敷衍下一位来宾,嘴角的笑容却是忽然僵住了。   福利院门口的车辆中,有个单薄的身影穿着朴素,神态拘谨地回避着身边擦肩而过的人。   纪遥死死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目光冷厉地射向身后的魏易尘,“你说的大学生……就是他?”   魏易尘脸色不变,“是的。” 第109章   福利院的门口前所未有的热闹,媒体已经早早候场,架着长枪短炮到处拍摄,无论是来宾还是媒体,脸上都挂着笑容,所有人都非常适应这种场合,除了……那个抱着包谨慎地避免与人群接触的人。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来的人是他?”   冷冰冰的少爷终于又有了火气。   魏易尘镇定道:“您没有问。”   纪遥目光冰冷,一字一顿道:“别拿我当秦羽白耍。”   “不敢,”魏易尘微一躬身,“忠诚是管家的天职。”   纪遥冷笑一声,“只有纪文嵩才会相信你的鬼话。”   魏易尘:“纪少,我受雇于您。”   纪遥不想听他的鬼话,扭过脸再次望向人群时,却发现刚刚还在人群中间穿梭的身影不见了,他下意识地挪动了脚步,走了两步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晏双已经不再是他的朋友。   对他而言,晏双现在什么都不是。   其实魏易尘的做法是正确的,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来了,根本没必要提前通知他。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颤了一下,纪遥脸色微冷,在又一个来宾过来时,又重新挂上了那个连他自己都讨厌的虚伪笑容。   晏双远远地藏在角落里暗中观察。   纪遥变样子了。   白衬衣被包裹在剪裁精良的西服里,风有了形状,也就没了自由。   “小双,来了怎么不过去?”   晏双回头对迎面走来的院长笑了笑,“人太多了。”   院长轻叹了口气,目光慈爱又温柔,“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本来也不想叫你来的。”   “没关系,”晏双道,“我等会再过去。”   纪遥已经看见他了,只看了他一眼,就欲盖弥彰地扭过了脸。   行吧,不想看见他,他就不出现呗。   看他多体贴。   乖乖软萌小受了属于是。   一直到仪式快开始,纪遥落座后,他左三贴了晏双名字的座位还是没人来。   是看到他之后走了?纪遥不由自士地这么想了,交叠在膝盖的双手微微蜷了蜷,上下睫毛一眨,凌厉的冷光从眼皮下射出。   坐在三排的魏易尘微一靠前,“纪少,需要我去找人吗?”   纪遥慢慢转过脸,目光如刀子一般从那张冷静谦逊的脸上刮过,“不准靠近他。”   “好的。”   语气平静无波。   他这样的态度令纪遥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夜。   这个人极其淡然地向他的新士人汇报着自己的私生活。   庭院中沐浴在月光中的男人也是用这样平静的,仿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态度说着是他求着晏双跟他上床。   纪遥厌恶他,比厌恶秦羽白更甚。   他之所以将魏易尘带在身边,不只是碍于纪文嵩的压力,更多的,他是想用来警醒自己。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纪遥的目光几乎是在声音达到耳膜的同时便不受控制地射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晏双已经坐下了。   他身形单薄地藏在两人中间,以纪遥的角度只看到他笔直端正的长腿和拘谨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白得快没有血色的一双手,细腻地闪着莹润的光泽。   纪遥立刻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坐正后整了整外套。   就当作不认识。   他们现在也的确只是陌路人。   他正襟危坐了一会儿,忽地想到什么般回了头。   ——魏易尘在看晏双。   那种专注又坦然的神情就像是在看着蓝天或是太阳,总之是存在于这个世界自然而然会被仰望的事物。   纪遥冷冷地看着他。   魏易尘觉察到后,终于收回了目光,声音平稳道:“纪少也不准我看他?”   纪遥瞳孔微缩。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他对晏双有着某种占有欲似的。   “这是什么场合,你分得清吗?”纪遥冷厉道。   “抱歉,”魏易尘干脆地承认了错误,他微一点头,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我只是情不自禁。”   胸口一下闷住,纪遥也说不清此刻胸口的闷疼代表着什么,他猛地扭过脸。   这样毫无自尊的模样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差一点……就也要沦落至此了。   剪彩的流程不长,市里来的领导上台讲了几句,夸了下纪氏在慈善上作出的成绩后便宣布剪彩仪式开始。   迎宾的是福利院的孩子,孩子们统一服装,穿戴得很可爱,一个个来牵人的手。   牵晏双的是个小女孩,眼睛笑得弯弯的,晏双牵了她的手,她还甜甜地叫了声“哥哥”,搞得晏双差点没忍住想抱起来狠狠地揉她一顿,对着小女孩温柔地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牵纪遥的也是个小女孩,小女孩见到气质这样冷的高个男性,一时有些怯怯的,伸了手又不敢去牵,纪遥却是士动伸出了手,清冷的眉眼在阳光下流露出内敛的温柔,小女孩鼓足勇气牵了上去,感觉到对方的手是这样温暖,于是也甜甜地叫了声“大哥哥”。   纪遥的目光落在前面。   晏双正弯着腰和牵他的小女孩说话,没两句就哄得小女孩和他很亲近了。   不错,很会骗。   晏双感觉到身后怒火熊熊的视线,淡定得对牵他手的小女孩又笑了一下。   看,看什么看,爷只对小美女笑。   台上人已经都站齐了。   晏双的任务就是托着那根彩带,真正拿剪刀的都是几个大佬,他与纪遥之间隔了两个人,上台之后他一眼没往那边看过,倒是对台下一直看着他的魏易尘悄悄眨了下眼睛。   接受到他的目光,许久不见的管家很镇定地对他笑了笑。   笑容竟还很甜美。   管家这是彻底被他玩坏了,还是在憋个大的?   台上台下两人眉眼之间传递的信息一大半都被纪遥看在了眼里——他只看到了魏易尘笑,余光一扫过去,果然晏双也在笑。   拿着剪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两个人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   可这好像又跟他毫无关系。   魏易尘和晏双……上过床……   而他呢?   从始至终,他的身份都不过是个不明不白的朋友。   还是他一厢情愿的朋友。   晏双一直都只不过是在骗他,就像骗那个被他牵着的小孩一样,三言两语就哄得他以为他们会当一辈子的朋友。   “咔嚓——”   锋利的剪子下去,绸缎的另一头垂落,流水一样地滑过掌心,冰凉冰凉的。   “好,好,咱们一起合个影。”   台下镁光灯闪烁。   “麻烦各位挨近一点。”   台上的人自觉地开始互相靠近。   纪遥垂着脸,嘴角带笑,目光却是冷淡的,身边的人挤了过来,随后……带来了一股柑橘的香气,他浑身一震,余光扫过去,而就是那么恰恰好,一直好像在刻意躲避着他的人也正在看他,明眸善睐,目光清澈如水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纪遥的大脑像是骤然下了一场雪,空白中泛着亮光。   随后,晏双立刻低下了头躲避他的目光。   余光闪动,眼睫垂下,纪遥也回避了。   他们之间的对视不过是短短的一秒,不,或许比一秒更短,但却在纪遥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竟仍然会为那双眼睛失神。   合照拍完,台下记者问道:“哪一位是晏双?”   晏双举了手,“我是。”   “好好,麻烦你留一下,和这次出资的纪氏负责人合照一张好吗?”   台侧正要下台的纪遥脚步顿住。   “不好意思。”   “我不是很方便。”   晏双轻柔又坚定的拒绝了。   记者来自纪氏“养”的媒体,今天他负责总报道,这一张从福利院里走出去的大学生与出资人的合影照片挺重要的,他用的问句是出于礼貌,没想到对方会拒绝,一时愣在了当场。   “那个……”记者有些无语道,“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觉得不方便呢?”   晏双举起的手慢慢放下。   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铺满彩带的鲜红舞台上,身边的人都已经散开,晏双独自站着,白衣黑裤,笑容温柔,“是我私人的问题。”   “晏先生……”记者死皱着眉头还要说些什么,台侧的纪少去而复返,大步流星地走回了那位名为晏双的人身边。   纪遥靠近时,晏双受惊般地抖了下肩膀,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目光在台下游移片刻后,转身欲走。   “有什么不方便?”   纪遥冷淡的声音将他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台上,人群都已经下去,各自接受采访,只留下两个人,像是为他们单独留下的舞台。   台下的记者敏锐地感觉到了两人气氛的不对劲,职业病发作地举起了相机,肩膀马上被拍了一下。   记者回头,戴眼镜的男人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不要拍照。”   晏双扭过脸看向纪遥,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冷了,他清晰道:“我不配。”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和高贵的纪少爷合影?”   纪遥冷淡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示弱,直接顶了回去,“你是怎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晏双重复了他的问题,双眼死死地盯着纪遥,嘴角抿起一个倔强的弧度,“我是不会弹钢琴、也不会画画,一无是处,不配和你站在一起的人。”   他说完,转身便走,脚步飞快,没有给纪遥留一点继续说下去的余地。   台下的记者已经看傻了,这两个人……是在吵架吗?   听口气,好像两个人还认识?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台上一脸阴沉的大少爷忽然也脚步急促地下了台,往那个大学生走的方向过去了。   “不要乱说话,”拍着他肩膀的男人再次拍了一下,语气暗含警告,“明白吗?”   傻眼的记者直愣愣道:“明、明白。”   福利院结构清晰,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纪遥立刻就在新建的游乐设施那里追上了晏双。   “站住——”   被他追着的人脚步更快了。   “我叫你站住——”   晏双站住了,回头却是狠狠地瞪了纪遥一眼。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纪遥已经靠近,晏双立即后退了半步。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峙着。   纪遥只是本能地追了出来,真追上人后,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什么?   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晏双做的那些事都是板上钉钉发生过的。   他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也是已经发生过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追出来?   晏双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转身又走。   “站住——”   他一走,纪遥又厉声喝住他。   这次晏双真的没再听他,脚下脚步越来越快。   纪遥紧走了几步,追上人后手下意识地伸了过去。   “啪——”   伸出去的手臂被防备的人一下扬了上去。   “别碰我!”   晏双的眼睛睁得浑圆,里头隐约似乎冒出了水汽。   纪遥的掌心在空中虚抓了一下后垂下,“你想多了,我没想碰你。”   “我要走。”   “随你。”   “你别追我。”   “……”   纪遥沉默下来,他也不想,思维赶着身体,比身体更快地下了决定,几乎不受他的控制。   “你别追我,”晏双重复道,那双眼睛里水汽已经弥漫成了雾,“你这样……会让我有错觉。”   “什么错觉?”   喉咙完全不受控制,自动地就一句接上了一句。   纪遥看着他,想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内心却又期待着晏双继续说下去。   晏双抿了抿唇,嘴角无力地轻勾了一下。   “……纪遥,你这样有意思吗?”   “是,我承认我没你的秦卿优秀,也没他干净,我根本不配和他比,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到底还想我怎么样!”   说到最后,晏双几乎一句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快要吼出来。   胸口有潮汐蔓延,垂在身侧的手悄然蜷了蜷,纪遥目光转向一侧,又转了回来,一来一回,他的脸上像是恢复了平静,“我没什么不满意,你说的很好。”   裹在眼睛里的水雾终于化作实质,在要坠落的前一刻又被强行压了回去。   “您满意就行。”   晏双脸上露出了毫无笑意的笑容,“希望您下次别再跟我说话,别再看我,也别再这样追着我,行吗?”   他仰着脸,神情倔强地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   纪遥静静地看着那张脸,风送来了柑橘的香气,浓烈地在他四周弥漫。   他冷漠道:“不行。” 第110章   “纪遥,”晏双轻摇了摇头,“你有病。”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赌气的成分,脸上的表情比起嘲讽,更像是不可思议,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纪遥,你有病。”   纪遥一脸的无动于衷,“为什么?”   晏双嗤笑了一声,“我不支教傻子。”   “无理由的人身攻击,这就是你的回答?”   “你跟我谈人身攻击?”晏双又是一副被他气笑的样子,“是谁一大早跑来楼下骂人脏的?”   纪遥沉默片刻,目光晦暗地闪烁了一下,“我不想跟你聊这个。”   “巧了,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聊。”   晏双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站定了回过脸,愤恨地瞪着身后的人,“你跟着我干什么?”   纪遥体态修长,穿着深色西服更显得玉树临风,搭配那张清俊华丽到极点的脸,高傲贵公子的美貌在秋日里简直能杀人,他脸色冷漠,眉头轻锁,薄唇也抿着,他不回答晏双的问题,可看他的态度,像是铁了心地就是要跟着晏双。   晏双继续放大招,“你不是说我脏吗?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不怕被我污染吗?”   纪遥开口了,“我们离得不近。”   晏双:“……”   牛逼。   他算是发现了,五位渣攻每个人的世界观都自成一派,在各自的世界里完成了完美的自洽,普通人根本无法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打败他们。   晏双伸出手,不客气地对着纪遥比了根中指,“想激将我反过来贴你?没门。”   “你想太多了。”   “呵,有病。”   晏双收回手指,转身继续往福利院的侧门走。   纪遥亦步亦趋地跟着。   晏双果然一直在骗他,看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欺骗,还这样理直气壮。   纪遥缓步走着,目光凝在晏双的背影上,忽道:“谁的包?”   晏双正好好地走着,被他冷不丁地一句吓了一跳,他伸手故意拽了拽包带,没理他。   “谁的包?”   询问的声音锲而不舍,走两步就要问一次,大有晏双不回答,他就一直问下去的架势。   晏双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道:“你管得着吗?”   纪遥停在离他半米的距离,脸色平淡,“谁的包?”   “你管得着吗?”   “谁的?”   “你管得着吗?”   两个人不断重复着一样的话,纪遥的表情始终平静无波,语气也波澜不惊,晏双却是声调越来越高,到最后忍无可忍地大叫了一声。   “去你妈的——”   纪遥脸色微变,看着双眼渐红的晏双,又是沉着下来,“谁……”   “男人的,野男人的,我跟他睡,他送我包,怎么,不爽吗?你有什么资格不爽?你是谁啊?你算什么东西啊?回去给你那个优秀又干净的秦卿宝贝舔脚去吧——”   晏双一下俯身,从地上随便捡了块石头扔了过去。   纪遥没躲。   他是能躲开的,只是没有躲。   不大不小的石头砸在他胸膛上,口袋里雪白的方巾瞬间染上了泥土的灰。   纪遥深深地看过去,晏双正在急促呼吸,整张脸都红了,扔了石头的手按住起伏的胸口,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谁的?”纪遥重复道,“说名字。”   晏双笑了一下,满脸荒唐的表情,“我说名字,你想怎么样?把人杀了吗?”   “不怎么样,”纪遥垂下脸,伸手轻拍了拍胸口的灰尘,“只是想提醒一下他,别看错人。”   晏双:“……”   小纪的嘴一直都挺损的,没想到有一天能损到他头上来。   牛的。   不愧是原主最爱的男人。   虐恋因素拉满。   好好的一个绝世美男子可惜长了张嘴。   “你放心,他没你那么蠢。”晏双尖锐道。   纪遥的脸色又慢慢沉了下来,薄而利的唇线拉得笔直。   看样子这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晏双脸上也露出隐痛的表情,表明他其实心里也不好受,留给纪遥自己想象去吧。   他转身走了,这次他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了。   纪遥独自在花花绿绿的游乐设施旁站了一会儿,随后他的理智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晏双一离开,他又能思考了。   “纪少……”   魏易尘找来了,他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晏双的影子,目光最后落在纪遥沾了泥印的西服上,“请问您是要回去还是和其他来宾们一起参加晚餐的活动?”   “晚餐的活动?”   “是,今晚活动的一环,和福利院的孩子一起包饺子,如果您不想去,我可以帮您推掉。”   纪遥沉默片刻,道:“我参加。”   福利院的厨房早已翻新改造,不复往日的逼仄,纪遥进去时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脱了西服外套,自然地加入了其中。   “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语气谦逊,带着恰到好处的傲气,不会太高傲而惹人生厌,也不会因为太谦卑而彰显不出他主导的身份。   魏易尘站在不远处,心想这大概是这个阶层的人的天赋,他们不必学,耳濡目染就会了,做的姿态是那么从容又优雅,其余的人即使妄想模仿这种姿态,最终也只不过是东施效颦。   院长比纪遥来得还要迟,她手上牵着个俊秀的青年,晏双正一脸不自在地跟在院长身后,他像是要躲,可他个子也不矮,院长的个子哪里能遮住他,于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已经做好准备的众人的视线里。   其中有一道视线最为灼热。   晏双的侧脸在那道视线中一点一点地发烧,看上去白里透红,在室内强烈的灯光下通透又美丽,如晨间半开的荷花瓣。   “这活动怎么能少了小双呢,小双,来跟弟弟妹妹一起。”   院长完全是出于为晏双好的想法。   福利院里这次来的都是大企业家,对晏双来说是个好机会,晏双这么优秀,万一谁觉得他不错,愿意提携栽培他,毕业以后工作就不用愁了。   其实院长不出来找晏双,晏双也会找借口回去,院长一提,他顺势就答应了下来。   小纪现在的状态,刷感情线相当合适,今晚他可要在他身上薅足了羊毛。   晏双似乎对自己的去而复返感到羞愧,所以脸色发烧,跟众人一一致歉后躲在了角落里,纪遥目光若有似无地停留在他身上,看着他在最边缘的地方与福利院的孩子们说话。   他说话的神情看上去很温柔,令纪遥想起从前的他。   真是虚伪。   “小纪,”跟纪遥说话的是位老企业家,他年龄摆在那,所以这样亲切地称呼了纪家的公子,他笑道:“你怎么包饺子连袖子都不挽。”   纪遥从未包过饺子,他那双手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家务,此时手已经全沾了面粉,他从容道:“没关系。”   “这怎么行……那位小朋友……”   他指的是晏双。   对方笑容温和,散发着大佬的气场,“麻烦你来替小纪把袖子挽一挽。”   晏双愣了愣,他下意识地看向纪遥,纪遥也同样地正在看他。   目光接触,晏双立刻蜻蜓点水般地移开了,他低头像是要找个小孩帮忙,但孩子们玩性最浓,早个个将手弄脏了。   “不必了,”纪遥垂下脸,淡淡道,“反正已经弄脏了。”   “哎,这样不像样。”   老人隐晦道。   这是一场秀,纪遥很清楚,他们都是秀里的角色,而他就是其中的主角。   这样西装笔挺,袖子扣得端正的模样的确“不像样”,他思索片刻后道:“我自己来吧。”   反正已经脏了。   纪遥是个行动派,说完就立刻用沾满面粉的手去解袖扣,他的袖口是一颗黑色的宝石,沾上面粉后马上就有一种明珠蒙尘的可惜之感,几下将袖子挽好,媒体们这才开始拍摄。   全程纪遥没有往晏双那看一次,而晏双也一直低调地躲在后面一言不发。   镜头拍得差不多之后,魏易尘上前向媒体示意可以到一侧准备好的休息室去休息,相机关闭之后,来宾们也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秀”,原本一直温和慈祥的老者,目光锐利地射向躲在一边的晏双,轻摇了摇头,极不赞同道:“太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他说的声音不高不低,总之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   院长也有些尴尬,她知道晏双的脾气,忙替他说好话,“小双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有点害羞。”   “所以说……”老者又摇了摇头,莫测地一笑,“算了,不说了。”   他这样说,好像是晏双有多无可救药似的,其余的来宾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懒得去看晏双,神情都是心不在焉的赞同与附和。   晏双垂着脸和福利院的孩子们站在一块,一副“受教训”的模样,他们是这场秀的配角,理所应当地在这些人面前没有自己的位置。   “说清楚。”   纪遥接过魏易尘递来的毛巾,边擦手边道:“想说什么,说清楚。”   他的语气淡淡,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居高临下。   晏双听到他开口,立刻抬起了脸,目光之中透露出羞愤。   纪遥却只当没看见,继续追问脸色也略微有些窘迫的老人道:“你想说什么?”   老者只是随口一说,以他的身份,晏双这样的人在他面前几乎都不配称为人,评价个一句两句也罢了,展开说下去就好像他在以大欺小似的。   然而纪遥的神情认真又压迫,他一时竟感到有些骑虎难下。   “……我说这孩子太拘谨,不大气,镜头前露脸的机会也把握不住,”老者开了口,逐渐也就感觉到了坦然,用批评的眼光看向晏双,“我叫你去是给你机会,难道你以为真缺你一双手去挽小纪的袖子?”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指责,晏双脸色越来越红,却是隐忍不发,慢慢又低下了头。   “刚才不是还很会说吗?”   声音同样的不高不低,指向性却很明确。   因为纪遥正在看着晏双。   晏双又一抬头,他的脸色还是很红,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这不是单纯的羞愧,这是有些被激怒了。   “怎么别人说你,你就一句话都不说?”   纪遥语气淡淡,场内的人却是听出了不对劲。   晏双是“你”。   他身边那位开口教训人的却是“别人”。   在众人和晏双注视下,纪遥转过脸,对隐约也察觉到异样的老者道:“章老,我不缺他那双手给我挽袖子,也不缺您这张嘴替我教训人。”   章老微微瞠目,纪遥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道:“我以为三年的幕后能让您清醒地意识到章氏如今的颓势是由谁一手造成的,不过看来,您依旧是如此地刚愎自用,搞不清楚形势。”   他扔下手里的毛巾,微一点头,冷淡道:“失陪了。”   高傲的背影转身后又回了头,目光在人群中准确地抓住了那张血色逐渐消退的脸,“还不走?”   晏双从人群中走出,他脚步挪动的同时,纪遥也动了,两人像是一起离开,却又像是毫不相干,只留下震惊的人群。   晏双跟在纪遥身后不远处,没走两步后便忽然换了方向。   一直如影子般跟着的魏易尘立刻提醒了纪遥,“他走了。”   纪遥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继续迈开了脚步,“随他去。”   “纪少,”魏易尘却是顿住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纪遥扭过脸,侧脸没有一点表情,目光中隐含着内敛的情绪,“你说什么?”   “纪少能否给我五分钟时间过去看看他?”   纪遥双唇微张,他被面前人的厚颜刷新了认知的下限,良久,才道:“为什么?”   魏易尘微笑了一下,是他做管家的招牌笑容,平稳又冷静,“我想念他。”   想念……   纪遥冷冷地看着他,“你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任何暗示,”魏易尘微一躬身,“我受雇于您,不会对您有所隐瞒。”   “我想念他,想见他,想与他说话,所以,恳请您的批准。”   想念他。   想见他。   想与他说话。   纪遥静静站着,缓缓道:“你喜欢他什么呢?”   “请容许我纠正您,我井非喜欢晏先生。”   “我爱他。”   纪遥神情一震,随即露出讥讽的神情,“好吧,你爱他什么?”   魏易尘抬起脸,他的神色太平静了,简直像一面镜子,“纪少,我爱他的理由与您爱他的理由一样。”   瞳孔微微放大,怒火几乎是瞬间点燃了那双眼睛,魏易尘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似的,继续道:“……那就是没有理由。”   晏双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虚伪到了极点,与众多男人纠缠不清,他不符合他交友的任何一项要求,应该被排除在他的那个圈之外。   规则,这是他的规则。   纪遥急促地转身,随后又转了过来,如困兽般地转了两圈后,他对魏易尘道:“别自作聪明,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语气斩钉截铁,在给了魏易尘一个冷漠到极点的眼神后,纪遥的脚步往相反的地方去了——那是晏双离开的方向。   天已经黑了,月亮那纯美的清辉照下,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纪遥寻着路一直往福利院的侧门走,脚步不自觉地越走越急,心跳也在接近目的地时不断地加速。   ——那个人的身影在月色中闯入了他的视线。   纪遥停下了脚步。   “怎么穿那么少?”   匆匆赶来的盛光明脱下外套,“先披上。”   晏双双手抓了他的夹克,轻声道:“谢谢。”   盛光明在下班前试探地给晏双发了条短信,想问晏双需不需要他去接,没想到晏双竟然回复他说他在福利院。   “蛋糕在车上,”盛光明看到晏双这样乖巧,心情就很轻松,“附赠我新研发的蛋挞。”他伸手轻盖在晏双的背上,“走吧……”   就在晏双弯腰进车的那一瞬间,有只手从斜面插了进来拦住了他,盛光明条件反射地去扭那只手,在看到那只手的主人时,他不禁愣住了。   他记得这张脸。   “你干嘛?”   晏双扭过脸,语气是盛光明从未听过的冷。   盛光明先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此情此景,他的角色似乎有些尴尬,他尝试着和对方打招呼,“你好,我是……”   “你要跟他走?”   对方却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目光直直地盯着晏双。   “是啊,”晏双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像是看不到其他人似的在发生着对话。   盛光明被无视了,这种情况他大概也能理解,可内心还是有些……微妙的不悦。   下一刻,他盖在晏双肩头的夹克就被扔在了地上。   盛光明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美少年,却见对方神色冰冷,“肮脏。”   “你他妈说谁肮脏?”   晏双也像是勃然变色,他直起身,双手狠狠地抓住了对方的衣领。   纪遥俯视着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睥睨的神色,“你——”   晏双一拳挥了出去,毫不迟疑地在那张贵公子的脸上留下了伤痕。   “喂喂喂——”   盛光明见状立刻上前拉开了晏双,他挡在两人中间,一手拦着一边,“别打架啊。”目光暗暗示意晏双上车。   晏双却是半点不怂,他冷笑了一声,“我脏,你干净,不知道是谁在床上像条发情的狗一样追着我舔。”   “纪公子,你那时候怎么不嫌脏呢?”   他指着地上的夹克,冷冷道:“捡起来。”   “你今天不捡起来,这辈子也别想再跟我说一句话。”   “纪遥,我说到做到——”   盛光明微微一怔,见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中火花四射,心中轻叹了口气,道:“多大点事儿,不就件衣服……”   他打着圆场弯下腰去捡地上的夹克,手刚碰到袖子,另一只完美无瑕的手也碰到了夹克。   盛光明惊愕地抬起脸,那个满身贵气的美少年竟真的弯腰去捡,他的目光和脸色都冰冷到了极点,但他的确实打实地弯下了腰,去捡那件他亲手扔下的衣服,在弯腰的同时,仍旧死死地看着晏双。   “我……这衣服……”盛光明顺势与对方一起捡起了衣服,从他手中抽了回去,他感到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为对方那低下的高傲的头颅。   “纪遥,”晏双的语气依旧是冷的,没有丝毫地缓和,他看着纪遥道,“我说了,你有病。”   “去找戚斐云治治吧。”   “我跟他上过床,报我的名字,他会给你打折的。”   他说完便立即钻入车内,同时叫了一声“盛哥”。   盛光明如梦初醒,抓着他的夹克上了车。   后视镜内映照出车外人的身影,孤寂地在月光中拉长了,车后座的人靠在车窗上,看上去像是疲惫到了极点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两个人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对方呢?   盛光明发动车,轻声道:“蛋糕在你左手边。”   “嗯。”   声音中夹杂着被压得几乎听不见的哭腔。   盛光明又看了一眼后视镜。   那个贵公子仍然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这辆车。   那就是晏双……喜欢的人吗?   “纪少。”   一直躲在暗处的魏易尘上了前,“该回去了。”   纪遥无言地站着,侧脸正泛起微微的疼。   晏双用尽了全力打他。   “他跟别的男人走了,从始至终都没看过你一眼,”纪遥淡淡道,“你还爱他吗?”   “是的。”   纪遥沉默良久,半晌才冷笑了一声,“贱,”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他用自言自语般的音量继续道:“……真贱。” 第111章   戚斐云出院的那一天正好赶上寒潮来临,全市一夜降温,晏双穿了件秦羽白给他置办的乳白棉服,里面搭配了品牌同系列最新款的鹅黄色毛衣,加上一条湛蓝的牛仔裤,在突来的寒潮中犹如一朵清新淡雅的花一般飘入病房。   戚斐云正在缓慢地穿着外套。   他的伤还没好全,只是实在不想继续再待在医院里。   晏双推门进来,先呼出了口寒气,脸上惊喜道:“你自己衣服都穿好啦。”   戚斐云目光闪动,将晏双整个人收入眼帘,淡淡道:“嗯。”   除了他一开始住院的那几天,晏双偶尔还来看看他——大多也都是饭后看他一眼就走,其余的时间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算起来,他好像有足足两周多的时间没有见到晏双。   伸入衣袖的手臂顿了顿。   他竟将日子记得这样清楚。   “真棒——”晏双用夸小朋友的语气夸了他一下,搓了搓手,道,“外面好冷,你穿得太少了。”   “不要紧,”戚斐云穿好外套,“一会儿功夫,没事。”   “盛哥他今天店里太忙,没空过来,所以得麻烦你的助理开你的车送我们回去了。”   他一长串话说完,戚斐云只回了两个字,“盛哥?”   “对啊。”   晏双过来扶他。   对还没有刷完剧情线的渣攻他可是很爱护的。   “就是你邻居,盛光明嘛,他开了家蛋糕店,做的蛋糕非常好吃哦。”   戚斐云的胳膊被晏双搀着,鼻尖似乎随之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   晏双白皙又小巧的下巴埋在鹅黄的毛衣里,小小的伶仃的一点,藏在里面若隐若现,美丽异常,总是吸引着戚斐云的视线。   戚斐云其实内心也很吃惊。   他在住院的时候,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时常地……想见晏双。   或许是因为肉体上有了关系的缘故。   戚斐云一直都若有所思的,被晏双搀扶着进了车后座,“小心啊。”   晏双虚虚地罩了一下戚斐云的头顶,戚斐云自然也很配合地低了头,前排驾驶位上的助理看到后面这样“和谐”的一幕,不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戚斐云名义上是在“修养”,其实根本不得安宁。   刚做完手术那几天还好,病房里还算清净,后面戚斐云精神稍微好了一点儿,医院里的教授专家们就开始拿着片子和手术方案请戚斐云“指点”了。   助理也免不了从旁帮忙,就看着戚斐云拖着病体,一脸倦容地与众人商讨手术方案。   活生生的把病房变成了会议室。   如果不是戚医生实在太虚弱,说不定他们都要推着轮椅把人推进手术室操刀呢,助理忿忿不平地想。   更让助理替戚斐云感到难受的是,晏双每次来医院都是直奔饭堂,在饭堂风卷残云品遍美食后,便到他的工位上泡一壶茶,懒洋洋地边喝茶边消食,总是他忍不住去催晏双看一看戚斐云,晏双才一副敷衍的态度端着茶杯进去。   明明戚斐云的病房就在前面呀。   晏双还理直气壮地说:“我又不是什么仙丹妙药,我看他,他就能好得快点吗?”   助理无言以对,心想你怎么这么对你男朋友。   戚医生人长得帅,钱也多得不得了,私生活又干净,虽然脾气冷了点,但中了刀还惦记着带晏双去吃饭,足可见戚斐云对晏双一定是很上心的。   这样完美的男朋友,如果是他一定供起来!   不不不,他的意思是女朋友。   助理胡思乱想着,起步的时候有点猛,车向前一窜,后排传出来一声惊呼。   “你没事吧?”   晏双挽着戚斐云的胳膊,满脸紧张道。   “没事。”戚斐云轻皱了皱眉。   “你小心点,”晏双脸色不好地透过后视镜看向前面,语气略带指责,“他伤还没好呢,要是崩了又得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   助理不住地道歉,心里却又感到了一阵松快。   两个人的感情还是挺好的嘛。   车到了地方,下车就是一阵凛冽的寒风,戚斐云却没有感到太冷。   晏双带了条披肩放在车里,在下车前就替他披上了。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晏双略有些费力地搂住戚斐云宽阔的肩膀在寒风中前行,“要不然真冻死了。”   柔软的羊毛披肩随着寒风在脸颊处轻轻地拍打,戚斐云低头,目光凝视着晏双的脸,从光洁的额头到优美的鼻梁曲线再到那两片丰润的红唇。   一进公寓内,如春天般的温暖立刻就包围了两个人,晏双放开手,松了口气,对戚斐云露齿一笑,“好了,我真怕你冻感冒了。”   戚斐云这段时间几乎一直在卧床休息,无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病容,看着瘦了一点,头也也长了一点,前额的短发蓬松地搭在两鬓,黑色的发尖快触到他淡灰色的瞳孔,他轻眨了下眼睛,像是要将那簇黑发赶走,“不会的。”   晏双扶着他进了电梯。   “不会什么呀不会,你现在身体正是在自我修复的时候,全身的细胞都在为修复你身上的伤口努力,其他地方防御得自然就少了,很容易感冒的。”   作为一个医生,戚斐云觉得晏双的说法既幼稚又无知,但跳脱出他的职业,他竟觉得这句话非常的可爱。   电梯门缓缓关上。   这是一个工作日,公寓里的住户也不多,电梯上亮的灯也只有他们那一层……戚斐云心思短暂地转了一圈,他转过脸,语气温和,彬彬有礼地向晏双提了个请求,“我现在想吻你。”   晏双先是一怔,随即大方道:“好啊。”   戚斐云俯下身,他做这个动作腰腹仍然是略有些疼,而这种疼痛却令他感到一种别样的……亢奋。   晏双很配合地微微踮起脚。   几个渣攻的身高都差不多,比他高,但又不会差距太大,轻一踮脚就能接吻的完美身高差。   晏双的原则是——工作可以认真,其余他就懒得敷衍了。   他也算看过戚斐云几次,不过一看戚斐云那个娇花照水的柔弱模样,立刻就不感兴趣了。   刷不动剧情的渣攻,要他有何用!   现在戚斐云出院了,最起码站卧不成问题,晏双觉得是时候了,刷剧情吧!   两人一直热吻着出了电梯,手指按上指纹锁的密码,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的同时,戚斐云身上的羊毛披肩就被晏双粗鲁地拽了下来。   屋内老早就开了地暖,反正是挂戚斐云的账单,晏双一点都不心疼,整栋房子都极为温暖,一下便将他的脸熏红了,他不耐烦地脱去乳白色的棉服,又勾着戚斐云的脖子与他热吻。   戚斐云的伤口每一分钟都比上一分钟更疼。   出院这个决定还是太勉强了。   他其实也并非无法忍受每天被一群人战战兢兢地围着求指点,而是无法忍受……   晏双灵活地脱了毛衣,露出里面淡色的T恤,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都在发亮,“你行不行?”   戚斐云能感觉到腹部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这是一个很不妙的讯息,但他仍然镇定道:“行。”   晏双看了他的脸色,却是扑哧一笑,“戚老师,你就别逞强了。”   戚斐云的脸色虽然算不上坏,但也绝算不上好,纵使他想让自己表现得生龙活虎,可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我可以……”戚斐云坚持道,伸手又去搂晏双的腰。   晏双被他的“身残志坚”逗笑了,靠在他怀里笑了两下后道:“戚老师,我之前说你什么,你看你那时候还嘴硬,你老实说罢,咱们现在也是朋友,你躺床上这一个月,是不是净想这事了?”   戚斐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出了手臂,微一俯身,竟是将晏双腾空抱起了。   晏双惊呼一声,瞪圆了眼睛,真有点被他吓到了,“你干嘛,快放我下来,小心伤口裂开。”   戚斐云一言不发地抱着人往卧室走。   一路上晏双连连惊呼,嘴里冒出来的全是“小心、悠着点”之类的话,他又不敢乱动挣扎,最后只好道:“好了,戚老师,我相信你行了,你先放我下来,保存实力行不行?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啊……”   事实证明,渣攻的自尊心都是很强烈的。   戚斐云虽然脸色不好,仍然是坚持将人抱到了床上。   晏双人一沾到柔软的床,连忙柔声道:“戚老师,您别费心了,你好好躺下就行,我来我来。”   戚斐云单膝靠在床上,耳朵里虽然悉数听着晏双的话,脑子里却没进去多少。   这种状态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所导致的。   在中文里,有一种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叫精X上脑。   低劣又世俗的状态。   戚斐云俯下身去吻那两片红唇。   晏双很柔顺也很配合。   他们在床上一向合拍,这一点,戚斐云还是很有自信的。   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晏双真如他所说的在他住院这段时间没有去找任何人,那么,晏双……应当也会想念他的身体吧?   就在念头乱生的一瞬间,戚斐云被推倒了。   上下位置瞬间颠倒。   晏双笑意盈盈地在上方看着他,“戚老师,我都说了让你躺下,现成的便宜都不知道占,你笨不笨哪?”   戚斐云伸出手指,轻抚摸了他的脸庞。   就是这个。   他想念的就是这个。   危险的,会让他愉悦又让他疼痛,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是怎样的冒险的谜。   晏双直接站起了身,在戚斐云目光的追随中拉开了他卧室里的衣柜。   “戚老师,我这段时间都睡在你这儿,发现……”   白皙的掌心拂过木制的衣架,那上面挂着的却不是戚斐云常穿的衬衣,而是一根根……领带。   黑色的、灰色的、蓝色的、红色的,各色领带挂在衣架上,如同刑场上鲜艳的绞绳。   手指缠绕上一根酒红的领带,力道干脆地将那根领带从衣架上抽下,衣架“当啷”一晃,上面的领带一齐跟着摇晃,晏双回过脸,膝盖跪上床,如猫科动物般慢慢膝行,真丝领带在他的手掌中散发着酒一般醇厚的光芒。   它慢慢降下,盖住了戚斐云的眼睛,随后——倏然在他的后脑绷紧。   甜美的香气靠近了他的耳垂。   “……你有很多领带。” 第112章   “戚老师,你老实交待,你一个单身汉为什么买这么大的浴缸?”   晏双脚尖挑起一点水花,往对侧戚斐云的胸膛上一泼,微一挑眉,“嗯?”他嬉笑了一下,语气调侃,“老色鬼。”   戚斐云脸色平淡,他双手搭在浴缸边缘,两边手腕上鲜红的印记如一副血色手拷,经历了足足三个小时几乎是全程黑暗的运动,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自己不该受这样的指控——最起码,晏双没有这个立场这样指责他。   比起互相争辩到底谁是色情狂,戚斐云更好奇另一件事。   问题盘桓在他的胸膛里,他思虑再三,还是没问出口,目光静静地看着晏双。   晏双正在抽雪茄。   他柜子里的那盒雪茄已经所剩无几,这似乎是最后一根。   浴室里升腾的热气将红唇浸润得比平时更饱满,晏双极为悠闲地享受着这最后的一根雪茄,时不时地将这根雪茄拿在指尖把玩,仰头将烟圈吐出喷气般的形状,烟雾从空中坠落在他白皙的脸上,重新钻回他的鼻腔。   闲玩一般,很自得其乐的潇洒模样。   “你几岁开始抽烟?”   晏双听到他的问题,睫毛顺下,嘴角叼着雪茄,像叼着一根棒棒糖,他闲适道:“十八岁吧,记不清了。”   戚斐云点点头,“不错。”   他以为晏双是个老烟枪,这么看来,只是看上去像而已,实际也就刚学会不久。   “未成年人不能抽烟,”上下嘴唇一碰,求吻一般地在雪茄上嘬了一口,晏双道,“戚老师,我可是好孩子。”   戚斐云对人自有判断,这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不过,他现在真有些怀疑自己对晏双下过的那些判断了。   一个人的眼神、神情、动作,甚至心跳都能骗人,但身体状态就很难伪装了。   “差不多了。”   晏双随手将未抽完的雪茄搁置在一边,他从浴缸中站起,带出“哗哗”的水声,毫不拖泥带水地抬脚迈步出了浴缸,伸手抽了一边的浴巾擦拭。   戚斐云坐在浴缸里,目光审慎地在晏双身上流连。   白皙得毫无瑕疵。   晏双的皮肤很薄,很容易就留下痕迹。   他身上新鲜的淤青就是。   但除了那些面积有限的淤青外,他身上再没有一点其他的痕迹。   晏双擦拭身体的动作很粗鲁,对自己这副美玉雕琢一般的身躯一点都不爱惜,三下五除二地擦干之后,将浴巾围在腰间,他又扯了条毛巾盖在头上,他背对着戚斐云道:“戚老师,你自己能行吧,我要出去一下。”   没听到回答,晏双回了下头。   雪白的毛巾罩在他湿哒哒的黑发上,有几缕头发压在了他的眉心,水珠顺着那几缕湿发抚摸他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的脸颊。   戚斐云不知道是自己今晚经历的那三小时太过震撼,还是因为心中的猜测,亦或是单纯地在浴室里泡得时间有点太长,总之,他的大脑比平常迟钝了那么一点,等他问出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时,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去哪?”晏双重复了下他的问题,一脸不解,同时给了戚斐云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这关你什么事?”   他们的关系完全没有立场去干涉对方任何事。   戚斐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问完就开始后悔了。   脑海里的猜想也应该是大错特错的。   晏双这样浪荡不羁的个性,怎么会真的在他住院的一个月为他“守身如玉”呢?   他只要勾勾手指,就有英俊的富豪和贵公子前赴后继地拜倒在他脚下。   他实在是不缺人,也压根没这个必要让自己的夜晚寂寞。   “及时行乐”这四个字都刻在了他脸上。   戚斐云的大脑又逐渐恢复了敏锐,伤口似乎在温水里浸泡了太久,开始隐隐作痛,他沉吟了一下,正要道歉时,晏双却说了。   “我去隔壁吃夜宵。”   戚斐云一怔,他还没搞清楚这个“夜宵”的含义时,晏双已经推开浴室的门出去了。   浴室的门回弹关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打在戚斐云的耳膜上,让他短暂昏沉的大脑又清醒了过来。   他真不该问那个问题。   问出来……就像是他在意似的。   戚斐云垂下眼睫,手腕上的红痕正弥漫出鲜艳又脆弱的粉。   他想:那条藏蓝色的领带以后还是不要戴了。   盛光明在门内的监控看到晏双时很是意外。   今天戚斐云出院,他以为晏双不会来了。   一开始提出那个“交易”时,盛光明也觉得很荒唐,但晏双却像是把他们之间的承诺一本正经地当作了正事。   “我和戚老师做了,但我没收他的钱,应该不算吧?”   浑圆的眼很认真地看向来开门的盛光明。   盛光明一阵无言,心想他怎么能这么纯洁地说出这样的话,随即又是淡淡一笑,“不算。”   晏双点点头,进入屋内。   盛光明今天做了个巧克力蛋糕。   对于晏双的口味,他现在已经把握得极为精准,知道晏双偏爱蛋糕体,对于奶油只是点缀般的喜欢。   这个巧克力蛋糕他做得很花心思,一层一层的蛋糕体里镶嵌着几乎接近于固体的巧克力,这令蛋糕初入口时具有相当扎实的口感,但只要略一咀嚼,口腔的温度就会逐渐融化那些巧克力,丝滑的巧克力与蛋糕体融为一体,又会带来新的口感,甚至咀嚼的速度不同,那一口蛋糕给人的口感也是不一样的,这样每一口都有新鲜的体验才不会让品尝蛋糕的食客感到无趣。   “真好吃。”   果然,晏双毫不吝啬地给了赞美。   盛光明眯眼笑了一下。   晏双是真心热爱蛋糕的,从他的吃相就可以看出来,井不是说多优雅,而是他脸上的表情,眼神中散发的光彩,包括他皮肤的每一道褶皱,都能让盛光明感觉到他是如此热爱着蛋糕。   ——就像他一样。   如果说刚开始这只是纯粹的拖住晏双的缓兵之计,现在盛光明却是有点享受每晚和晏双这样独处的时光了。   晏双很安静。   他没有多余的话跟他说,通常也只是赞美。   赞美的话也很短。   “好吃”、“喜欢”,仅此而已。   但就是这样朴素的称赞却让盛光明感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的蛋糕能令他不再向下坠落。   这已经是对他极大的肯定,也是他做蛋糕的初衷:用甜美的蛋糕来治疗一个人生活中的不顺心,这是有意义又很浪漫的事。   “真好吃。”   晏双吃完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评价,他的表情很郑重其事,好像是因为今天的蛋糕格外好吃,他对着盛光明很满意地露齿一笑。   他一笑,盛光明也笑了,笑得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   晏双一脸不明所以,“我说错什么了吗?”   盛光明笑得肩膀发抖,“你、你的牙齿……”   晏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巧克力。”   “是,”盛光明慢慢平复了笑容,柔声道,“像蛀牙在你的嘴里开会。”   晏双又笑了,他故意将上下两排牙齿井齐,露出被巧克力污染的牙齿。   他知道自己这样看上去非常的孩子气。   每当他展露出这一面时,盛光明就会以为他是在露出柔软的肚皮了,心房就会为此松动,譬如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就极其的柔和,同时用一种颇为宠爱的语气道:“怎么像个小孩子。”   晏双合拢嘴唇,又恢复了安静的样子,很矜持道:“我回去了。”   盛光明怔了一瞬,下意识道:“这么快?”   晏双通常都会在他这里耗费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吃了蛋糕以后,他总说担心自己会发胖,于是就和客厅的沙袋较劲,盛光明想教他却是屡次被他拒绝。   “我只是想玩,盛哥你要是真教我的话,我会觉得很有负担。”   他将自己的玩世不恭、不负责任清楚明白地摆在每个人面前。   不要同他认真,他会觉得有负担。   “嗯,”晏双的脸上罕见地露出认真的表情,他站起身道,“戚老师一个人在家不方便,我担心他出什么意外。”   盛光明又是一怔。   说实话,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盛光明依旧无法忘记那天晚上他带晏双离开福利院时,晏双脸上那种心碎的神情。   可第二天,晏双就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甚至,盛光明还几次撞见他和秦羽白一起来商场吃饭。   是的,他终于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还是他店里的人告诉他的。   那天他隔着玻璃窗正在看晏双时,他身边的员工用一种很不安的语气道:“最近大老板来得好勤快,是不是要给我们涨租金了?”   “大老板?”盛光明皱了皱眉。   员工道:“是啊,就是这座商场的老板。”   他用手一指,指向了那个正低头对晏双微笑的男人。   “秦羽白嘛,秦氏集团的老总,听说我们全市有一半的房地产都姓秦呢。”   晏双的客人竟然是身家如此雄厚的男人……   不仅如此,盛光明还在电视上看到了晏双的“真爱”。   那个看上去和晏双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原来是本城巨富的独生子。   每一个和晏双有关系的男人都大有来头啊。   盛光明后知后觉地发现。   包括他的邻居。   “是该当心点,”盛光明跟着起身,送晏双到门口,踌躇片刻后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当然不——”   晏双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同时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仿佛盛光明的提议有多么可笑似的。   盛光明满脸尴尬地解释道:“我是想戚大夫一个大男人,你又太瘦,如果需要挪动的话,你可能不太有力气……”   “戚老师能动的,”晏双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你忘了吗?我刚才是和戚老师……”他点到为止,含笑看向盛光明,“他没事的。”   盛光明脸色一下红了。   “对不起,”盛光明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有的事。”   晏双摇了摇头,神情非常的温柔,“盛哥你……只是很体贴,人很好而已。”   盛光明经常被人夸“人很好”。   在他当拳击手期间老是对他破口大骂的经纪人也在他退役后赞他“你人真的很好,像你这样的好人,以后一定会过得幸福。”   盛光明听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从晏双嘴里说出来,又有种别样的意味。   “好人”不单单是对他的夸赞,更是在他身上贴了一张标签,类似于“此物勿碰”一般。   因他是“好人”,所以晏双永远不可能与他深交。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盛光明心想虽然遗憾,但人与人之间不能强求,他能帮晏双一时是一时,问心无愧就好,至于晏双将他看作什么,这不是他该思考的事情,他只要做好自己。   盛光明道:“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好人做到底,接受你的点单。”   之前都是他做什么,晏双吃什么,盛光明没有问过晏双,反正只要他做的,晏双好像都很喜欢。   盛光明信心满满地准备接下晏双的私人订单。   晏双拉开门,半个人走出门后,才轻轻道:“明天不吃了。”   盛光明一直愣到门关上都没回过神。   “明天不吃了。”   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几个字,盛光明皱着眉反复思考了很久,脑海里其实已很明确对方的意思,却因情绪的抗拒,迟迟不能将非常浅显的答案呈现在他面前。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盛光明刚开始做运动员的时候很不习惯强度过于剧烈的训练,每天都浑身疼痛得要命,他向教练求饶时,教练对他说只需要一个月,他就会习惯的。   这是经过科学验证的道理,教练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科学……科学能解释一切吗?   科学能不能告诉他为什么晏双明天不想吃他的蛋糕了?   晏双回到戚斐云那间公寓,打开公寓门却发现戚斐云正坐在客厅里。   客厅里的超大电视正在播放纪录片。   深蓝色的海域里,各色鲜艳的鱼在水中娇媚地游动着,戚斐云没有开灯,电视屏幕散发出的幽蓝光芒映在他的脸上。   晏双推开门,他也井没有回头,仿佛很沉迷于电视里那片莫测的海。   “戚老师,还不睡吗?”   晏双倒是关心了一句。   戚斐云的身体状况对于他来说现在是头等大事。   他不能容许戚斐云随便糟蹋自己的身体。   戚斐云淡淡道:“还不困。”   晏双走近了,才发现戚斐云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个酒杯,六棱水晶酒杯里装着棕黄色的酒液,晏双拿了酒杯凑近闻了一下。   “威士忌。”   晏双皱起了眉,“戚老师,你是医生,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饮酒。”   戚斐云否认道,“我只是倒了一杯酒,井没有喝。”   晏双俯身,他靠得极近,“嘴张开我闻闻。”   戚斐云的确是睡不着才出来的。   到了客厅之后,他也不知要做什么,随手打开了电视机,又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冰凉的玻璃杯碰到嘴唇时,他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   饮酒当然不利于现在身体的康复,于是他放下了酒杯。   晏双的脸近在咫尺,他能很清晰地看到那张脸上的担忧。   他张开了嘴——就像在床上张开他的手掌献给那条藏蓝色的领带一样。   晏双闻了一下后,道:“不错,没喝就行。”   他放下酒杯,道:“现在该睡觉了。”   “我还不困。”   “不困也得睡,”晏双语气霸道,“你现在的身体是属于我的,你没有资格不爱护它。”   他牵起他的手,关上了电视里那片深蓝的海。   戚斐云被晏双一路牵回了卧室,他在黑暗中被晏双按到床上。   “我去刷牙,嘴里全是巧克力。”   他边说,边对着戚斐云哈了口气。   “你闻闻。”   戚斐云果然闻到了香甜中带着苦涩的味道。   像他们第一次抽的那支雪茄。   晏双被戚斐云的胳膊按住与他接吻,牙齿上的巧克力被舔得干干净净,直到那甜蜜的苦味全消解时,戚斐云才放开了他。   黑暗中,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戚老师,”晏双声音轻轻,“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戚斐云呼吸平稳,“没有的事。”   “那我就放心了。”   晏双的语气如释重负。   “戚老师,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必须得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所以你也别有任何回应,或是期待我的回应,我们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就很好。”   晏双进浴室去刷牙了。   戚斐云躺在床上,他在等另一个人刷牙上床。   这听上去好像很温馨。   可这个人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关系。   解身体的瘾,同时保持心灵的疏远,这样他的生活就会一直如他理想的那般走下去。   几分钟后,他身侧的床凹陷下去,身上的薄被撩起一角,温暖的人体进入了他的领域。   “呼,今天真是累死我了,睡觉睡觉,戚老师你也快点睡,不要胡思乱想,实在睡不着就数鱼,我刚看你在看海洋纪录片……”   身侧的声音逐渐低了。   戚斐云慢慢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刚刚是在看海。 第113章   每当盛光明认识一位新朋友,对方得知他的职业是拳击手时,都会本能地流露出惧意,甚至有些神经不太敏感的人会直接感叹道:“那别人肯定不敢得罪你了。”   说的他好像是个一言不合就会暴起打人的暴力狂一样。   但其实盛光明是个活到现在连垃圾分类都做得一丝不苟的守法公民。   盛光明按了下头顶的帽子,心里打着鼓——他这样跟踪晏双,算犯法吗?   昨天晚上晏双说今天不吃他的蛋糕了。   这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晏双今天要“接客”了!   盛光明几乎一晚上都没睡着。   这一个月以来晏双都表现得太乖了,以致于他都快忘了他刚认识晏双时,晏双是多么的桀骜不驯。   他从来都不乖。   校园里的空气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非常清新。   一夜入冬之后,学校里的颜色变得黯淡下去,被冬衣包裹的学生行色匆匆,看上去就和校园外的上班族也没什么两样,好像急着去追赶什么似的。   盛光明特意穿了连帽衫,还戴了顶棒球帽,企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具学生气,在校园里不是那么突兀惹眼。   这样装嫩和跟踪的行为让他头脸温度不断上升,同时心跳也越来越快。   他明白这绝对属于过线的行为了。   盛光明一边懊恼后悔一边又紧紧地跟随着前面的身影。   晏双在学校里的样子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淡紫色的高领毛衣从外套里露出一截,衬托出白皙精致的脸,五官太过柔和,柔顺的黑发半遮半掩,远远看上去简直雌雄莫辨。   真漂亮。   同性恋都长得这么漂亮吗?   盛光明不合时宜地想。   晏双的脚步忽然停住,盛光明立刻压低帽子混入人群,等晏双又转身继续走时,他才按住狂跳的心脏继续跟上。   他果然不太适合做坏事。   险险地跟着晏双进入教室,盛光明找了个后面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晏双坐在教室的正中间第三排。   盛光明双眼紧紧地盯着每一个走过的男生。   嗯?有人坐在晏双旁边了!   两个人只说了一句话……还好。   盛光明用在拳场上那种小心谨慎的态度观察每一个和晏双说话或者是靠近晏双的男人。   好像每一个看上去都很正派,其中最正派的就要属晏双本人了。   白皙的脸庞几乎是冷若冰霜,和每个人说话时的神态都礼貌又疏离。   差不多符合盛光明对晏双的猜想。   下课的音乐响起时,盛光明才惊觉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晏双已经在收拾书包走人了,盛光明来不及多想,赶紧也站起身跟了过去。   晏双走得很快。   盛光明也不由得加紧了脚步,一直跟着晏双进了另一栋教学楼。   一进去,盛光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栋教学楼太安静了!   从拐角横插出来的手臂速度很快,但在盛光明的眼里却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迟钝,他轻轻松松地就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小臂。   “盛哥?”   晏双假装一脸惊愕地看向盛光明。   其实他早就察觉盛光明在跟踪他。   按照跟踪者的标准来说,盛光明是这个世界里最业余的一个。   盛光明完全没想到晏双会发现他,脸上的表情看上来比晏双还要惊愕,大脑接收到目前的状况讯息时,他的脸立刻就红透了。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整个大脑都被四个字给充满,循环播放,振聋发聩。   “盛哥,”晏双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冷静,“你怎么会在这儿?”   盛光明仍然在灵魂出窍中,耳朵里嗡嗡的,头已经先本能地低下了,“我、我来、来上、不,不是,补、补……”   高大又强壮的男人在比他小得多的小男生面前却是磕磕巴巴地连句谎都说不好,整张脸红得快要冒烟,最后干脆闭口不言了。   “你跟踪我。”   简单明了的几个字一下便将他不耻的行为挑明。   盛光明根本无从辩解,事实摆在面前,他实在是不擅长也不喜欢撒谎。   错了就是错了。   只能羞愧地将头埋得更低。   “先放手。”晏双淡淡道。   盛光明耳朵里听到了晏双说的话,但是脑子却完全没有去处理这条讯息,满脑子又开始循环“怎么办”这三个字。   被发现了,怎么办?   前后串联在一起,变成一个加粗的巨大问句在他的神经上疯狂跳动。   掌心传来挣扎的力道时,盛光明才惊觉自己还拽着晏双的胳膊。   “啊——”盛光明叫了一声,慌张地撒了手,抬头看到晏双冰冷的脸色,又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晏双咄咄逼人地跟上。   盛光明嘴无力地张了张,再次苍白地道了歉。   “对不起。”   晏双转了转手腕,盛光明的力气还真大,“为什么跟踪我?”   盛光明低着头不吭声。   教学楼里空空荡荡,他们身处楼梯的拐角,被斜三角的阴影笼罩住,两人泾渭分明地一个站在阳光下,一个却立在阴影里。   “不说算了。”   晏双转身就走,当然是没走成——盛光明拉住了他的手腕。   晏双扭过脸,盛光明依旧低着头,戴着的棒球帽遮住了他的脸,肩膀耷拉着,看上去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你想说什么就说,”晏双语气平缓,“我还有课。”   盛光明手背微微鼓起,轻叹了口气,“晏双,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哟,还懂以退为进,不是纯纯的笨蛋嘛。   晏双柔声道:“你先放手。”   盛光明试探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平静,应该是想好好说话的样子,于是放开了手。   晏双看着他,心平气和道:“盛光明,你是我炮友的邻居,再加上从同一个福利院出来,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意义,但是你很当一回事,所以我也就配合一下你。”   湖水般的眼睛清凌凌地反射着阳光的色泽,“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一模一样的话还给了他。   盛光明有点难受,缓缓道:“我知道。”   他们之间关系平平,他没有资格去干涉晏双。   但让他视而不见一个这样好的青年向下堕落,他真的做不到。   同一个福利院的确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但同样在这个世界孤身一人有很大的意义。   “知道就行,”晏双笑了一下,是盛光明很熟悉的那种礼貌又冷淡的笑容,“那我走了。”   稀疏平常的告别,像对他今天荒唐行为最合适的结尾。   不能就这么放晏双走了。   脑海里冒出念头的时候,身体也瞬间作出了反应。   盛光明再次伸出手,而晏双像是料到他会这样,在盛光明抬手的那一刻同时抬起了手。   “啪——”   两只手撞在了一起。   盛光明未来得及撤回,晏双反客为主地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手指根根镶嵌进他的指缝,同样是男人,晏双的手指却像是没长骨头一样柔软,温度微凉,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却令盛光明错愕地节节后退。   晏双将他的手举过头顶,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钉死在墙面上。   盛光明双眼睁大,“晏双……”   “我是gay,”晏双仰起脸,直视着盛光明的眼睛,神情冷淡却又有一种难言的妩媚,“你懂不懂?”   手背是冰冷的墙面,掌心是柔软的人体肌肤。   他的热度逐渐传给晏双,将晏双的手也变得温暖。   “我知道……”盛光明缓缓道,“我只是想劝你别……”   “好啊。”晏双打断道。   盛光明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喜色,“真的?”   “真的,”晏双微笑点头,“我今天不收钱,就不算卖了。”   盛光明:“……”   眼看盛光明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模样,晏双笑容愈发深了,“我以后都不收钱,行了吗?”   步步紧逼,没有任何让人喘息的空间。   一个月安宁祥和的相处时间是平静的河,而晏双今天所要做的就是往这条河里扔石头。   盛光明是个凡事都喜欢给自己定目标的人,只要看准了目标,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前进,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蛋糕梦想忍受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和他根本不喜欢的竞赛。   这是个极有韧性的人。   对于晏双,晏双猜他的目标是希望他能回头是岸,从风尘中跳出来。   现在他就是要告诉盛光明,这个目标不够。   如果说先前盛光明对他的种种干涉还尚且算是师出有名,那么现在呢?   盛光明还有什么资格再对他指手画脚?   什么身份才能管得了他的私生活?   答案只有一个。   “不收钱……”盛光明听懂了晏双的言下之意,缓缓道,“但还是要去跟男人……”   “是。”   “我是gay,”晏双语气轻松,“这很正常。”   “这不正常。”   盛光明目光浓烈,“晏双,这不正常。”   晏双又笑了,他的目光悄然落下,再抬眼时,长睫下的眼珠慢慢转动,“……你是处男?”   盛光明不知道话题怎么会一下跳入这个范畴,脸本能地红了一下,“晏双,你听我说,无论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感情的事都应该认真对待……”   盛光明忽然抿住了唇。   “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晏双淡笑道。   他在摸他的手。   嵌入指缝的手指上下滑动着,属于另一个人的皮肤摩擦着,缓慢又磨人,极其奇异的感觉。   眼睛里像是长出了钩子,晏双仰头,呼吸都喷洒在了他的鼻尖,“你平时喜欢用这只手,还是另一只手?”   除了脸之外,其他地方也像一下就着了火,温度骤然上升,没有一点点缓冲,这样异常的状况,盛光明下意识地想去甩开晏双的手。   手指之间镶嵌得太紧,加上汗水,他竟然一下没甩开,反而因为手臂用了过大的力气,将晏双整个人快甩出去。   盛光明凭借出色的反应立即又将快被甩出去的晏双给拽了回来。   这样一甩一拽之间,两人一下紧贴在了一起。   他们从未靠得这样近过。   棉服贴着帽衫,牛仔裤贴着牛仔裤。   严丝合缝。   晏双的脸缩在淡紫色的毛衣里,仰头望向面红耳赤的盛光明,嘴角轻勾起嘲弄的笑容,“直男?” 第114章   “盛,你刚才在台上表现得实在太出色了,我从未见过比你更有天赋的拳击手……上帝啊,你是天神是人间的赫拉克勒斯……”   外国人夸奖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地聒噪。   盛光明皱着眉解开拳套里面的绷带,“您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说出来可能有些难为情,但是盛,你太美丽了,我是说你在台上的风姿,还有你的……你明白的,那完美的肌肉线条……你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你擦拭胸膛上的汗水,用他们的舌头……”   解绷带的手动作一顿,英俊又温和的脸罕见地染上了冷肃的色彩,“怀特先生。”   金发男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崇拜又痴迷的表情也僵住了。   “我尊重您是因为您是拳联的主席,我对男人没有任何兴趣。”   “请不要骚扰我。”   绷带被汗液浸染上了淡淡的颜色,手指微微蜷缩。   “……否则,我不介意给您留点纪念。”   暴力和性是一对双生子,再加上权力这架马车,足以让这个世界都奔驰起来。   金发男人想当然地认为新星拳击手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没想到竟然吃了个这么直接的闭门羹,他不死心道:“盛,其实男人和女人都差不多,你完全可以试试……”   拳头挟着劲风滑过脸颊,金发男人吓得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滚——”   盛光明说不出话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反射出他涨红的脸和慌乱的神情。   紧扣在一起的手掌又热又潮,汗水正源源不断地从相贴的肌肤中溢出,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流汗。   “所以盛哥……”长长的睫毛半闭着,将眼睛里的那些光彩遮住了大半,红唇小幅地动着,分明就在他面前,却像是离他很远的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说话,“……你难不成是在嫉妒吗?”   “嘴上打着所谓正义的为我好的大旗,其实巴不得床上的男人是你……”红唇随着长腿的压迫越来越靠近,险险地停留在离他唇角咫尺,“……对吗?盛哥。”   楼道里太安静了。   “嘭嘭嘭——”   心跳过速的声音吵闹得让人无法忽视,味道与呼吸全都杂乱无章地缠在了一起。   面前的人与耳朵里听到的话语都太过震撼,盛光明一时竟什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唯恐他稍一动弹就会触碰到鲜艳的雷区。   他可以甩开晏双,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掰断绞着他的五根手指,让这张漂亮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就是因为这个。   他不忍心让这张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眼睫再次抬起时,漆黑的眼珠流露出的却是全然的冷漠,晏双抽回了手,同时往后退了半步,他对盛光明只说了一个字。   “滚。”   他转身就走,轻快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似乎这一场小小的对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盛光明靠在墙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全是碎乱的片段,一会儿是拳场上痛击对手的画面,一会儿是深夜研究蛋糕配方时的画面,一会儿是夜跑的画面……过去二十几年的岁月全都搅成了碎片,凌乱地向他袭来,最后定格在了那间更衣室。   “总有一天你会为某个男人着迷!”   对方气急败坏的怒吼声让他嗤之以鼻。   别开玩笑了。   他的人生梦想一直都是结婚生子组建一个美满的小家庭。   他对男人从来就没有任何兴趣。   刚才……只是意外。   开店太忙,他哪有时间去解决这种私人问题,身体寂寞了太久,所以很容易就被撩拨了。   两个人靠得太近,对方身上太香,脸长得太白皙清秀……盛光明极力地说服着自己,慢慢平复着躁动的身体。   冷风从半开的玻璃窗里飘入,将身上的汗逐渐吹得半干,盛光明抬起手摘下了头顶的棒球帽,被压住的黑发里细密地出了许多汗,冷风一吹,头疼欲裂。   不知道在楼道里到底待了多久,走出教学楼时,盛光明正看到天边夕阳西下,晚霞漫天将整个黯淡的校园都点缀得鲜亮无比,冬日的夕阳也比夏日要更冷艳。   盛光明抬手又戴上帽子,眼神微凝,面上的神情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前不久才存下的那个号码。   晏双拒接了。   意料之中的事,盛光明没有气馁,继续打电话过去。   一连三次都被拒接。   第四次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   盛光明语气小心翼翼的,“晏双,你在哪?我们谈谈好吗?”   电话里没有传来晏双的回应,却是隐约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价格按之前说好的啊。”   盛光明瞳孔微微放大。   这不是晏双的声音。   “嗯。”   晏双的声音很冷淡。   “安全吗?可别到时候出什么事……万一被辅导员抓了……”   “放心,你不是第一个顾客,不信你可以跟其他人打听打听。”   “我就是室友介绍我来的,行,先给钱还是先验货?”   “随便,我无所谓。”   “那……我能先看看吗?”   “可以。”   拉链拉开的声音传入耳中,盛光明的手几乎要将手里的手机捏碎,他挂断了电话,再一次急切地拨打过去。   晏双没有接,也没有拒接。   盛光明冲向被夕阳笼罩的校园,耳边紧紧贴着手机,除了茫茫的“嘟嘟”声,就只有奔跑时耳边擦过的风声。   不行——不行——   盛光明以惊人的记忆力和洞察力认出了擦肩而过的某个人曾出现在与晏双同一节课的课堂里。   脚步猛地顿住,他拽住对方的胳膊,在对方惊惧又怀疑的眼神下,带着期盼道:“你知道晏双去哪了吗?”   操场暗红色的跑道一截一截地有些地方开裂了,晏双站在跑道尽头的小树林旁,双手缩在外套口袋里,半张脸都躲在高领毛衣之下,男生满脸喜色地向他跑来,“成了——”   晏双一脸坦然,“我就说我的病假条一定没问题。”   “太棒了!”男生开心道,“这样我就一个礼拜不用跑步打卡了。”   “一个人我只做一次生意,介绍新客行,但必须得信得过的。”   “规矩我懂,你放心。”   男生笑着用肩膀拱了下晏双的肩膀,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肩膀忽然传来了一股大力,他被一下推开,回头看到个眉眼陌生又充满了怒气的男人。   “离他远点。”   对方语气极冷,声音狠厉,身上又散发着一种莫名凶悍的气场,感觉下一秒就要挨揍的男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盛光明回过脸,他一路跑过来,脸不红气不喘,只有眼睛瞪得厉害。   比起一次次地听晏双说起这件事,亲耳从电话里听到,又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他有多么无法忍受这件事。   “你干什么?”晏双神情倦怠,丝毫没有被当场抓包的羞愧,“砸场子?”   盛光明看着他,胸膛慢慢起伏着,将声音里的怒气默默过滤掉之后,才道:“你……”开口却是无言。   他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他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了。   面对晏双,他好像总是很手足无措。   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动声。   两人都站在原地不动。   一个悠闲,另一个却是无比地紧张。   半晌,盛光明的脚步才挪动了一下。   他替晏双挡住了身侧吹过来的寒风。   “我……不喜欢男人……”   “停,”晏双直接打断了他的开场白,“我不想听你这种虚伪的性向宣言,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爱男人,在床上又欲罢不能的人我见得多了。”   盛光明脸色一白,忍不住道:“为什么?”   晏双瞟了他一眼,“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宽阔的背挡住了吹拂过来的寒风,盛光明逼近半步,双眼热烈地看向晏双,“好好谈一场恋爱,不好吗?”   晏双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认真的不解。   在盛光明的世界里,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一切都有它自然的秩序,世界上当然有好人,也有坏人,好人受奖赏,坏人受处罚,遇到挫折就去克服,遭遇坏人就勇敢地将对方打跑。   所以……他不理解“晏双”怎么会爱上那样伤害过他的人。   坏盖配烂锅。   “晏双”爱过人渣,所以他亦非无辜。   渣攻配贱受。   他理所当然的是烂人。   一个烂人,怎么配和好人在一起?   “不好,”晏双淡淡道,“我就喜欢这样。”   盛光明固执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人做事总有个原因,晏双,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愿意帮你……”   晏双笑了笑,“好吧,我告诉你原因。”   盛光明一下将话头截住,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晏双向他倾诉,或许这会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但只要说出来,就会有治疗的可能性,冥冥之中好似老天派他过来,来带晏双去走向一个好的世界。   长睫上下眨动,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因为我烂。”   四个字清晰地进入盛光明的耳膜。   “听清了吗?”   晏双重复了一遍:“因为我烂。”   盛光明定定地看着那张脸,企图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来证明晏双现在只不过是在说气话,可晏双脸上也只有认真。   “盛哥,”他的语调忽然又变得温柔了,“世道有黑白的,你是好人,我是烂人,别问我为什么是个烂人,你如果实在不能理解,就把我当作另一个物种好了,你总不会去问鸟为什么爱吃虫吧?事实就是世界上的确有我这样的人存在,或许很碍你这种人的眼,你看不惯所以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盛哥,我对此的建议是我们彼此保持距离,互不干涉,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晏双的口才真好,盛光明突兀地想。   说话的时候娓娓动听,里头的内容也好像很有道理。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   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标准去为人处事。   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去这样做。   晏双说的对。   保持距离、互不干涉,这样的话,他的生活就会恢复到正轨,朝他一开始期待的那个方向去走。   “另外,刚才那个男生不是我的顾客,我卖给他的是病假单。”   “今天我也没想接客。”   晏双继续说着,“我只是觉得……我们……”   他停住了话头,转过脸,目光清澈地望进盛光明的眼,“……该到此为止了。” 第115章   “戚老师,今天外面真的巨他妈冷,晚上点个火锅吃行不行?”   戚斐云抬眼,望向在玄关脱外套的晏双,“可以。”   “手机手机——”   晏双挂了外套跑步过来,“来点外卖咯。”   晏双心安理得地接过戚斐云的手机开始今晚的白嫖,他坐在戚斐云斜对面,双脚翘在他的大腿上,碎碎念道:“吃什么呢,鸳鸯锅吧,你现在不能吃辣,给你点个骨汤……算了算了,我也不吃辣了,咱还是得注意保养,戚老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花你的钱点的,别跟我客气。”   “都可以。”   “可以可以,真是个不挑食的乖宝宝。”   “吃点韭菜吧,给你壮壮阳……”   戚斐云忽然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   晏双抬脸,挑了挑眉,“不想吃韭菜?放心,戚老师,不会臭的,你全身上下哪里都是香香哒。”   戚斐云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淡淡道:“我在开会。”   晏双:“……”   社死了,但不在乎。   “开会就开会呗,”晏双低头继续下单,“让那些人也知道知道这个点开会就是在打扰别人的夜间生活。”   戚斐云重新打开笔记本。   屏幕亮起,摄像头里的医生脸上都弥漫着浓浓的尴尬,只有角落里做会议记录的助理满脸慈父的笑容。   “抱歉,今天的会就暂时开到这儿吧。”   “好好……”   “戚医生早点休息……”   “戚医生吃饭去吧,多吃点才有利于康复。”   晏双听着笔记本里传来的声音,大声道:“谢谢大家体谅我们家戚老师。”   一下连礼貌道别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戚斐云扫了他一眼,晏双冲他挤了下眼睛,一脸幸灾乐祸的玩笑模样。   只要别人比他更社死,那社死的人就不是他!   吃完火锅,晏双含情脉脉地看向身侧的戚斐云,“亲爱的,要不要洗个鸳鸯浴?”   戚斐云起身的动作一顿,“我要洗碗。”   “宝贝,我可以等你。”   戚斐云:“……”   晏双又变了个样子。   戚斐云微一垂眸,选择了不去思考。   对于一个无解的谜,越是去猜测他为什么这样,就越是容易陷进去。   戚斐云默默起身,戴上围裙。   “我来帮你系围裙。”   晏双自告奋勇地上前替戚斐云在身后打了个蝴蝶结。   “哇,宝贝,你的腰真细,你的背好宽阔,真是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呢。”   戚斐云双手按住料理台,回头淡淡道:“你嗑药了?”   满脸都是甜美笑容的晏双笑容僵住了,妈的,真难伺候,他冷淡一点吧,戚斐云就摆出一副“我要抑郁了”的样子,他热情一点吧,戚斐云又问他是不是嗑药了。   操,如果都像魏易尘那样该多省心。   “没有啊,”晏双从背后抱住他,“戚老师,昨天晚上是我不懂事,你知道的,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算数的,我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   所以快收起那副没有杏玉的模样,速速来跟他刷剧情。   通常晏双在工作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刻意地去欺骗书中人物的感情。   可以,但没必要。   但有的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也只能不择手段了。   譬如那位在系统指导下被他复活的男主质问他为什么要杀了他时,出于对剧情顺利开展的需求,晏双只能对他撒了个小小的谎。   ——“得不到你,我就只有毁了你!”   这么尬的台词他也真佩服系统能写得出来。   更尬的是被他一招秒杀的男主听到他这句话居然瞬间就脸红了。   哎,真是造孽。   “戚老师,快洗碗,洗了碗……”晏双仰头在他的后脖亲了一下,“……再来洗我。”   戚斐云洗碗的动作不紧不慢,丝毫没有因为背上长出了个美人就火急火燎,将碗洗净,放入消毒柜中,他才转过了身,道:“去洗澡吧。”   “一起?”晏双使劲地抛媚眼。   “不,”戚斐云的手掌正在滴水,“会还没开完。”   晏双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他摊牌了不装了,狠狠瞪了戚斐云一眼,“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爷的耐心是有限的。”   戚斐云:“……”   不知怎么,戚斐云有点想笑。   养病时都未曾有过的放松。   “手术方案很重要,我必须把关,人命关天,不能马虎。”   听了戚斐云的解释,晏双大吃一惊,并且没有掩饰自己的吃惊。   哇,戚斐云真的在乎别人的死活?   他眼中疑惑很浓且不加掩饰,戚斐云一下就看明白了,他淡淡道:“习惯罢了。”   晏双点点头表示理解。   装一时,那是伪君子,装一辈子,那就是真君子。   尽管戚斐云这个爱咬人的变态内心也许对任何人的命都不屑一顾,但他已经习惯了,习惯救死扶伤,习惯没日没夜地在手术台上站岗,所以——习惯了。   晏双松开手,“好吧,那你去开会,把那些人也重新叫起来,就当作是刚才的报复好了。”   本来是件好事,在晏双的嘴里偏成了报复,倒是给戚斐云提了个醒,他重新召集人开会后先道了歉,后道:“我并无报复各位同僚的意思。”   被叫回来的医生们:“……”   下次再也不敢在饭点打扰戚医生了。   助理也被戚斐云这样高级的阴阳怪气给震撼到。   戚斐云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语,开口必是工作,他的嗓音与相貌不适合社交,一社交就是情债滔滔,所以别说是揶揄人了,就是普通的寒暄都极少。   助理下意识地想到了刚才晏双大声地说着他们在打扰戚医生的夜生活。   摄像头里的戚斐云乌发低垂,大概是病的这一个多月都没怎么修剪头发,原本规整的头发变得有些自由生长,加上他穿着淡色的家居服而不是白大褂,整个人看上去和之前很不一样。   助理琢磨了半天,在会议结束,戚斐云道了晚安后,助理才回过神,终于总结出了戚斐云的变化——戚医生有人味了。   戚斐云回到卧室。   卧室中央的大灯没有开,只有外圈一层淡黄的灯带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个光最能催出睡意。   晏双睡着了。   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乌发浓密的脑袋。   戚斐云与他同床共枕早发现了他这个坏毛病:晏双喜欢趴着睡。   两只手投降一样地困住枕头,浓密的乌发下露出一点白皙的耳尖。   就那么一点,似海中的贝。   戚斐云内心涌起一股难言的欲望。   并非柔情,而是暴戾。   锋利的牙齿被包裹在柔软的嘴唇里跃跃欲试地想要探出来。   耳朵里是有骨头的。   软骨。   与牙齿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晏双在戚斐云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就醒了,这短暂的一觉他睡得却是特别沉,骨头都要酥软,一时也没起来,直到戚斐云俯下身,轻柔地啄吻他的耳朵,他才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回应,从枕头里仰起脸,伸手去勾戚斐云的脖子,同时道:“我来,别累着你……”   他刚从一场小憩中醒来,鼻音浓浓的,带着睡意的倦懒,令人没来由地便联想起一切亲密又温馨的关系。   戚斐云吻着他,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是选择违背本心的温柔,还是满足欲望的残酷?   这样的选择题摆出来,就已经有了答案。   晏双的后颈倏然被按入枕中,他只呼了一声,便柔顺乖巧得像只小猫,“戚老师,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没关系的。”   向上的道路已经很艰难,却还有个人不断在下头挥手招摇——向下吧,没关系的。   戚斐云松开了手。   晏双狐疑地转头。   戚斐云面色冷凝,伸手却是轻按住晏双的耳朵,手指用极轻柔的力道将那只晶莹剔透的耳朵描摹了一遍,又顺势托起了晏双的下巴。   这吻温柔至极。   晏双又是讶异,“戚老师,你嗑药了?”   戚斐云没有回应,而是越吻越下。   他不会放弃与恶龙搏斗。   ***此处省略三千字***   晏双被省略掉的内容给震惊了。   戚斐云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他做那种事?   晏双心想甜言蜜语果然管用,抱着戚斐云的脑袋一顿乱亲,“宝贝,你真好。”   淡灰色眼瞳里有尚未褪去的激情,比平时要更亮,也更迷人,戚斐云在与自我斗争的途中取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胜利,心情比昨晚要好多了,他搂了晏双的腰,道:“睡吧。”   晏双很满意今晚的剧情点,照这个进度下去,大概一个月左右,戚斐云的剧情就该刷完了,这与他的计划也相符合。   工作顺利的晏双乖觉地躺入合作伙伴的胸膛,一下就让自己进入了睡眠。   两人最近经常同眠,但却总是泾渭分明。   床足够大,一分为二也能够让两个成年男人各自安然入睡。   今晚戚斐云却是搂住了晏双睡的。   趴着睡觉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戚斐云紧了紧胳膊,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是周日,晏双醒来之后与戚斐云又刷了点剧情,他正想持续再来时,却忽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啊切——”   晏双坐在上头,小脸皱成了一团,打完一个,又是一个。   “啊切——”   “戚……啊切——”   晏双连打了五六个喷嚏,脑袋都快打晕了,倒在戚斐云的怀里,模模糊糊道:“戚老师,是谁在想我……”   鼻子忽被揪住,却是戚斐云抽了纸巾在替他擦鼻子,磁性的声音悦耳又无情,“病毒。” 第116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晏双团着被子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病假条卖多了,真感冒了。   戚斐云进来的时候晏双正抱着被子打喷嚏,整个人都快缩成个小虾米,打完喷嚏他下意识地抓住手中的被子去揉鼻子,被子抬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又放下被子,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去够床头的纸巾。   戚斐云递了湿纸巾过去,“用这个。”   “谢谢。”   晏双接过湿纸巾擦完鼻子,手指夹着湿纸巾晃了两下,垃圾桶就自动地到了他手底下。   “吃点东西再睡。”   “嗯嗯。”   晏双闭着眼睛,瓮声瓮气地说话,“……你喂我。”   戚斐云放下垃圾桶,“先起来再说。”   “嗯嗯。”   晏双边随口答应边将被子团得更紧。   屋里地暖其实开得很足,可晏双就是一副怕冷的模样,脸颊红润得过分,下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只有鼻子露在外面呼吸,呼吸之间粉色的鼻尖翕动,看上去似乎随时都准备打喷嚏。   戚斐云单膝跪坐在床上,伸手摸了下晏双的额头,觉不出温度差异,低头用额头去碰。   额头刚一碰上,晏双就睁开了眼睛,睫毛半开着,声音轻软,“我不想起床嘛,在床上吃好不好?”   戚斐云顿了顿,道:“脏。”   “在床上做爱就他妈不脏?”   “……”   “少废话,”晏双瞪着眼睛,气势汹汹,“老子今天就要在床上吃饭。”说完,他用力吸了下鼻子,“纸!”   湿巾盖住鼻尖,戚斐云脸上神色莫测,晏双也不知道他是爽还是不爽,反正他爽了就行,看在戚斐云给他擦鼻子的份上,他友情提醒道:“亲爱的,等我病好了,你可以在床上狠狠收拾我。”   湿巾扔到床边的垃圾桶,戚斐云站起身。   原本整洁到一丝不苟的大床床单被子都凌乱不堪,罪魁祸首缩成小小的一团,满脸的恶形恶状,鼻音浓浓道:“我喉咙痛,想喝水。”   戚斐云转身出了卧室。   将熬好的粥盛到碗里,陶瓷勺子轻搁在碗边,所有要吃的药和温水也一起摆上餐盘,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的戚斐云望着深色的餐盘忽然不动了。   说是被牵着鼻子走都算是抬举他现在的状态了。   简直就像是仆人。   戚斐云回头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现在有些恼火,不是对晏双,是对他自己。   他不生气,也不觉得被冒犯,隐约地还感到了一种特别的愉悦。   脑海里迅速对这种愉悦产生了判断——因为被需要被依赖所产生的愉悦是很低级的自我满足,只有讨好型人格才会陷入这样的陷阱里。   人应该做情绪的主人。   戚斐云端起餐盘,手微微向洗水池倾斜。   “老公——”   “我要喝水——”   撕心裂肺的叫声令端餐盘的手微一发抖,险些真的滑落进水池。   戚斐云扭头,险险地稳住手里的餐盘向卧室走去。   晏双瘫在床上,满脸倦容,嘴正张着,“喉咙痛……”   餐盘放在床头,戚斐云单手扶人起来,将水杯凑到干涩的唇角,保持着合适的角度好让病人入口。   晏双看样子是真难受,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他全程都闭着眼睛,喝了水才半张开了眼睛,懒散道:“谢谢老公。”   戚斐云:“……”   原来这不是他的幻觉。   “别乱叫”这三个字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喝点粥。”   “你喂我。”   理直气壮的要命。   与他的甜言蜜语一样,那两个字的称呼不代表任何意义,就像是游戏里的通关秘诀,只是为了方便使唤他而已,只要他愿意,对谁都可以这么叫。   戚斐云冷静地想着,抓了枕头给他靠住,一手拿碗,一手拿勺,一口一口地喂他。   “好了……不吃了……”   晏双吃到一半扭头,戚斐云反应很快地抓了湿巾给他擦了擦嘴,才不至于让枕头遭殃。   吃饱喝足,晏双又闭上眼睛睡了。   平常生龙活虎俏皮话连轴转的人生病以后格外虚弱,头脸弥漫着病态的红,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呼吸不畅。   戚斐云坐在床头,轻捋了一把晏双头顶汗湿的头发,“吃了药再睡。”   以为会撒娇吵闹着不吃药的人却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戚斐云将药片递给他,晏双吞药喝水一气呵成,没有叫苦,立刻就又倒头睡了。   房间内很快就被病中沉重的呼吸声占满。   戚斐云静坐在床头很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才回了神去看手机。   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人员姓名令他不禁又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沉的晏双。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喂,秦先生。”   “他在家。”   “不接电话是因为他病了,正在睡觉。”   电话那头嗓音陡然提高,戚斐云缓缓道:“看样子只是普通的感冒。”   “……好的。”   半小时后,门铃被按响,戚斐云开了门,一身正装打扮的秦羽白行色匆匆,“哪一间?”   “右手边第一间。”   秦羽白直接走了过去,他推开门,看到灰色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的人,心头一软,过去先摸了晏双的头,又用额头碰了碰,感觉到体温没有异常后才略放了心,他想给晏双掖掖被子,但晏双已经将自己裹成了个球,他没有下手的余地,只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就感冒了呢。”   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躺在床上的人扭了扭,呢喃道:“戚老师……”   秦羽白没听清,轻弯下腰,柔声道:“什么?”   “老公……”   软软的声音刮过耳膜,短暂的停顿过后,在大脑中迅速地形成了一场巨大的海啸。   “要喝水……”   秦羽白弯着腰一动不动。   病床上的人显然是对没有得到回应感觉到了不满,他闭着眼睛提高了声音,用秦羽白听过的那种颐指气使却带着特有撒娇意味的语气道:“给我倒水。”   片刻之后,他得到了满足。   水是凉的,裹在温暖的口腔里顺着过来也就变温了,晏双边吞咽边笑,待被喂了几口水后,他躲了过去,半张脸又藏回被子里,小声骂了一句,“真肉麻。”   他全程都未睁开眼睛,自然地享受着男人的照顾。   接吻的时候也很柔顺,慵懒又放松,毫无防备。   戚斐云正在客厅里翻阅着一本他先前没有时间去读的书,秦羽白要看晏双,这件事天经地义,原本他扮演的也不过是“保管者”的角色。   “主人”来了,他当然没有拒绝探视的立场。   手指在书页停顿了许久,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像活了一般在雪白的纸张上扭曲跳动,一个都不肯静下来让他好好读取内容。   眼睛出了神,脑海里全是想象。   他们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房间内,秦羽白负手站立,目光从晏双身上一直扫到床侧,他一进来,心神就被晏双夺走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的异状。   床的一侧略有凹陷。   两个枕头都有人睡过的痕迹。   床边的地毯上随意地摆着一双乳白的毛绒拖鞋。   秦羽白站立片刻,冷静地伸手去掀开晏双身上的被子。   睡衣皱成了一团,领口大开着,里头风景独好。   玩得这么疯,都肿了,秦羽白面无表情地想,伸手替晏双盖好被子,如他刚进房间时所想的,替晏双仔细地掖了掖被子,俯身在微热的面颊上亲了一下,直起身整了整衣服才推开卧室的门出去。   他一步一步走进客厅,双眼微敛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戚斐云。   戚斐云抬起脸,目光淡漠,“秦先生。”   “什么时候开始的?”秦羽白淡淡道。   他语气平缓,戚斐云却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彼此都不是蠢人,也就没必要再装聋作哑,他既然没有推托让秦羽白别过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戚斐云沉吟片刻,爽快道:“比你想的要早。”   “哦?”秦羽白笑了,“多早?”   戚斐云准确地报了个日期。   秦羽白听了,思索片刻后又是一笑,“我说呢,那个时候跟我闹别扭,回来以后凶的要命,口口声声地说他跟别人睡了,就拿这件事气我,我当那人是谁,原来是你。”   戚斐云明白他的意思——晏双那时不过是将他当作报复秦羽白的工具,那个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   戚斐云默不作声。   他现在无论是站在什么立场,似乎都是处于下风。   情侣吃醋的工具——催眠洗脑的邪恶医生——监守自盗的“保管者”。   每一个身份好像都不怎么光彩。   “那么这次呢,”秦羽白平静道,“又是为什么?”   “他现在的大脑、记忆、情感都处在极度紊乱的状态中,需要一个宣泄调节的出口。”   “明白了,”秦羽白优雅地一点头,微笑道,“这么说我应该向你道谢。”   戚斐云又是沉默无言,片刻后他合上书,与笑容冰冷的男人对视,“我有私心。”   秦羽白发觉自己已经完全没了从前的脾气。   若换作以前,他该立即将晏双叫醒,掐着他的脖子逼问他,他刚刚到底是在叫哪个野男人老公,然后将人从床上拖下来,甩到戚斐云面前当面对质,给足两个人彻骨的难堪与羞辱,随后再将人带回秦宅好好地教训管教一番,打断他一只手或者是一只脚,随便,只要叫他知道错了就好。   可他做了什么?   他亲了一下他的脸,用最轻的力道关上了门。   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想着留有挽回的余地。   甚至他对戚斐云也未曾有像当初知晓魏易尘那般暴跳如雷的情绪。   没有戚斐云,还有魏易尘,没有魏易尘,还有纪遥,就算没有了纪遥,谁知道还会有谁?   赶也赶不完,杀也杀不尽。   重要的是晏双。   只有晏双。   “你喜欢他?”秦羽白竟很心平气和地与戚斐云谈论起了这个话题。   戚斐云:“谈不上。”   秦羽白冷笑一声,终于说出了他得知真相以来的第一句粗口:“放你妈的屁!”   戚斐云脸色镇静,“与秦先生你相比,我不敢说喜欢。”   “你在讽刺我?”秦羽白尖锐道。   戚斐云:“误会了,我是实话实说。”   “他喜欢你么?”   戚斐云顿了顿,望向神色高傲的男人,道:“那就更谈不上了。”   秦羽白脸色不变,又是一声冷笑,“想也是。”   “据我的观察,他偏爱纪遥多一些。”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秦羽白嘴角弧度锋利,不屑道,“他不过是图新鲜。”   “也许。”   戚斐云稍稍调整了坐姿,“秦先生,请坐。”   秦羽白坐下后,一面觉得两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坐着说话极不可思议,一面又忍不住继续发问,“你刚才说他的大脑、记忆、情感极度紊乱是什么意思?”   “对于人物的记忆和情感和催眠的指令产生了混淆对抗,导致他对一个人的情感和记忆可能完全背道而驰。从而导致情绪上的撕裂和紊乱。”   “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不好说。”   面对秦羽白愤怒的眼神,戚斐云淡淡道:“秦先生,我们签过协议,上面将可能产生的风险和注意事项写得很清楚。”   是,很清楚。   作为一个摸过无数份合同的商人,秦羽白将协议上的每一字都看得清清楚楚,研究得极其透彻。   这样的催眠对人体的大脑是一次极大的冒险,会产生什么后遗症,谁也不敢保证。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自作孽。   是他亲手在他们关系的拐点画上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句号,还一度洋洋得意地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高明。   报应。   秦羽白定定地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良久,他道:“我要带他走。”   戚斐云亦是沉默良久,“请便。”   “老公——”   沙哑的喊声从卧室传来,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同时起了身,又同时看向对方。   秦羽白目光犀利,戚斐云却是不慌不忙,“他这么叫和叫佣人是一样的意思。”   “老公——”   叫声明显比之前更响,夹杂着不耐的情绪。   秦羽白收回目光,走在前头。   晏双正在卧室对着天花板叫老公,见推门进来的是秦羽白,只愣了一瞬便自然道:“你来了。”   秦羽白神色温和,面上不动声色,“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晏双身体是病了,他不像各位渣攻,他脑子没病,在戚斐云出现在秦羽白身后时,他不用一秒就想清楚了目前的情形。   他图方便,用咒语“老公”来召唤渣攻。   ——来了俩。   很好。   那剩下三个在干嘛?!   晏双揪住被子,毫无翻车愧色地撒娇,“我嘴巴好苦。”   “生病是这样的,”秦羽白弯下腰,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想吃点什么?”   “不知道。”   秦羽白起身,回眸看向身后静立的戚斐云。   戚斐云:“隔壁住着一位很擅长做蛋糕的糕点师,晏双很喜欢。”   秦羽白了然,对晏双道:“乖乖躺着,我马上回来。”   孤男寡男,秦羽白不放心将戚斐云留在公寓里,说完全不在乎是假的,他管不了晏双,还管不了晏双身边的男人吗?   紧闭的大门在反复按了几次门铃后终于打开。   高大、俊美若大理石像的男人眉头紧锁,不知为何看他的眼神还有些愤怒。   “有什么事?”   语气也是莫名的恶劣。   秦羽白耐着性子道:“你好,我听说你是糕点师傅,想向你购买一个蛋糕。”   “不卖——”   盛光明斩钉截铁,咬牙切齿,他没直接给这个有钱的王八蛋一拳都已经算他有教养了。   默默站在身后的戚斐云忽道:“晏双病了。”   秦羽白看着面前这个与其说是糕点师傅,不如说是秀场模特的男人在听到“晏双病了”这四个字后脸色大变,内心顿时勃然大怒。   他妈的这狗杂种又是谁?! 第117章   “晏双病了?他怎么会病了呢?”   盛光明原本扶着门框的手垂了下来,防备地躲在门后的肩膀也探出了半个,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的着急和关心。   就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盛光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本也不喜欢伪装,眼睛直直地盯着戚斐云,语气都有点变了,“戚大夫,你快说啊。”   昨天傍晚在操场的对话令他精神恍惚不能自已,他回来之后头晕目眩,一整晚几乎都没睡着,幸亏他身体底子好,否则他也要倒下。   晏双人这么单薄,嘴上都是狠话的人,不见得心肠也硬,都说刀子嘴豆腐心,盛光明心想他昨天就不该被晏双吓住,怎么就断了联系了,晏双心里该有多难受?   “戚大夫……”   戚斐云沉默的时间越长,盛光明脸上的表情就越着急,秦羽白的脸色也就越臭。   “他感冒了。”戚斐云淡淡道。   盛光明:“……”   盛光明马上恢复过来,道:“很严重吗?”   “还好,”戚斐云伸手朝向秦羽白的方向,“介绍一下,晏双的哥哥。”   盛光明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太过惊愕后整张脸都完全僵住了,他看着秦羽白那张高眉深目如同混血儿般的脸孔,大脑里一片空白,努力地去脑海中翻出所有见过这个人的场景。   越是在节骨眼上就越是想不起来,盛光明无措地“啊”了一声,收敛起了满身的对敌意,“……你好。”   秦羽白冷哼了一声,“不敢当。”   “晏双说他嘴巴苦。”戚斐云说明来意。   盛光明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我去做蛋糕,很快。”   他又对秦羽白略微有些尴尬地点了下头,回身进入了屋内。   等大门关上,秦羽白缓缓看向戚斐云,目光逼人。   戚斐云淡然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羽白冷笑一声,“你当我是瞎子?”   那个糕点师就差把他很在乎晏双那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秦羽白握紧拳头要再去敲门。   戚斐云道:“秦先生,别冲动。”   秦羽白心道他妈的你们这两个狗杂种一个都跑不了,等他把晏双哄回家,他挨个来收拾!   “盛先生是一位退役拳击手。”   拳头在离门一公分时险险停住。   “秦先生,”戚斐云侧瞟了他一眼,“请冷静。”   秦羽白慢慢收回了手,脸色铁青,“……等他做完蛋糕再说。”   盛光明在屋内火速开始着手制作蛋糕。   材料都是现成的,店里每天都会给他送,方便他在家里开发新口味,而他那些未曾面世的奇思妙想都留给了晏双一个人品尝,几乎快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拿出冰箱里的黄油时,盛光明的动作倏然迟钝了一下。   脑海里分管记忆的部分给他推送了个画面。   公寓楼下、树林前面、缠绵拥吻。   哥哥?   哪种哥哥?   冰箱里的寒气往脸上扑来,盛光明清醒了一瞬,低头看向手中的黄油,刚才一瞬间亢奋又如清风拂面的情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还以为……晏双真的只是从头到尾在戏耍他而已,一切都只是晏双编出的故事来逗他,没有卖身,没有客人,那该多好。   脑袋慢慢垂下,过长的头发遮了满脸。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戚斐云。   “晏双想吃草莓口味。”   粉色的蛋糕体并未因为赶工而看上去有丝毫的马虎,无论是从外形还是气味上,都属于高档货色,秦羽白在吃这一道很挑剔,一时也挑不出毛病,内心浮现的想法竟是:说不定晏双真是只喜欢吃他做的蛋糕呢。   区区一个糕点师傅,料晏双的品味也不会下滑得如此迅速。   “多少钱?”秦羽白从半掩的门里伸出手,看他的意思是连门都不想让盛光明进了。   盛光明还没搞清楚他和晏双到底是什么关系,总之两个人在楼下抱着亲嘴他是亲眼看见的,当下又恢复了一开始见到秦羽白的那副坏脸色,冷冰冰道:“我做给晏双吃的,轮不到你来问价。”   秦羽白一听,顿时又是勃然大怒,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掌心蜷了又张,张了又蜷,心里很后悔走得太急,一个保镖都没带上,否则哪里能让盛光明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你一个糕点师傅,还讲究谁来买你的单?”   “是又怎么样?”   秦羽白真想当场翻脸,身后戚斐云又过来了,“蛋糕做好了?”   盛光明面对戚斐云时态度就没那么强硬了。   晏双和戚斐云的关系虽谈不上光彩,倒也正当,更何况戚斐云还被晏双蒙在鼓里,真以为这个满脸倨傲的男人是晏双的哥哥……   盛光明目光冷厉地扫了秦羽白一眼,对戚斐云软了口气,“好了,他要现在吃吗?”   “要,”戚斐云从侧面伸出手,“他一直在吵。”   他语气平铺直叙,盛光明的眼前却立刻就有了画面感。   一直在吵。   吵什么?吵要他这一个蛋糕?   全城有多少家蛋糕店,想吃一个草莓蛋糕还不容易?怎么偏偏就等着他?   盛光明心中酸涩,默默递了蛋糕过去。   戚斐云礼貌地道了一声谢,同时看向一边脸色铁青的秦羽白,客气道:“秦先生,你拿过去吗?”   秦羽白冷着脸从戚斐云手上捧过蛋糕,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盛光明一眼,这下轮到盛光明脸色不好看了。   等秦羽白的身影转向卧室,盛光明才看向戚斐云。   戚斐云一直没有关门,就像是站在那等着盛光明跟他说点什么似的。   盛光明像浑身长了刺一样的难受。   如果直接挑明他曾亲眼见过晏双和这个哥哥在楼下热吻,那么就暴露了晏双的隐私,而且晏双已经那样严厉地叱责他,叫他不要多管闲事……可又吵着要吃他做的蛋糕……   盛光明百爪挠心,憋了半天道:“晏双的哥哥怎么姓秦呢?”   戚斐云道:“不是亲的。”   盛光明哑然,心想不是亲的,那怎么能叫哥哥呢?又想到晏双对他称呼也是“盛哥盛哥”这样的叫,脸上一阵青红交加,“这位秦先生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是的,”戚斐云倒没为秦羽白辩解,“秦先生是本市巨富,他不必花心思研究与人为善。”   盛光明眉头紧拧,“有钱不代表有德。”   戚斐云没说话。   盛光明从半开的门往里看了一眼,他想进去看看晏双,又觉得不大合适。   “你想进去看看晏双吗?”   “可、可以吗?”   戚斐云挑起一侧眉,“有什么不可以?”   盛光明走在客厅里,这客厅的格局与他家里的一样,就是装修风格南辕北辙,屋内过分的干净整洁,在盛光明看来,缺少一点家的味道,走在这样的房子里,他的脚步也不由放慢了。   越接近卧室,盛光明的脚步就放得越轻,他仿佛觉得自己在怕什么,前面的好像不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卧室,也许打开门里面会放出个怪兽也说不定。   盛光明的脚步忽然停住,对前头的戚斐云道:“还是算了吧……晏双可能不是很想见我。”   这倒是句大实话。   昨天在操场上晏双几乎是把话说绝了,盛光明就算神经再粗,也知道自己此时不便和晏双见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难听的话都忘得差不多了,盛光明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只回忆起晏双说的那四个字——“到此为止”。   到此——他们走到了哪里?   为止——为何而止?   作为一个大多数时候去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盛光明此时不得不停下来费心地去思考、揣摩晏双的只字片语,越是琢磨,越是心里难受。   钝钝的,他说不出也想不通的难受。   戚斐云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你偷偷看他一眼,他不会看到你的,没事。”   他说着,手已经轻轻去拉卧室的门。   盛光明嘴上刚拒绝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像个小偷一样顺着门缝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晏双在吃他刚刚亲手做的蛋糕——靠在秦羽白的怀里。   他脸色和神情都是恹恹的,面颊泛起一点病态的红,半个人都靠在秦羽白的胸膛上,秦羽白一手搂着他,一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   “甜吗?”   “还行。”   “会不会腻?”   “不腻。”   晏双似乎被他问烦了,嘴巴一翘,语气不满道:“你好烦啊。”   秦羽白被他怼了一句,却只是笑,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小没良心的。”   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戚斐云转身,“看来他挺好。”   盛光明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屋内的两人,他到现在也不能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人之间一定有深厚的感情。   那样的氛围,不说是情侣也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交易”关系。   “盛先生,你怎么了?”戚斐云淡淡道。   盛光明一夜没睡,脑子早就在昏头的边缘,脱口而出道:“他们真的只是兄弟吗?”   戚斐云笑了笑,反问道:“你说呢?”   盛光明目光不解地看向他,“戚大夫,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吗?   “说来话长,”戚斐云道,“盛先生如果好奇的话,还是自己去问晏双。”   盛光明神色恍惚,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戚斐云顿了顿,又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我想盛先生对晏双应该也谈不上好奇。”   盛光明浑身一震,是啊,他对晏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好奇、这么多的在意呢?   卧室内,晏双美美地吃了半个蛋糕,又喝了点水,秦羽白给他擦了擦嘴,语气很怜惜道:“戚斐云照顾不好你,跟我回家吧。”   晏双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不,我要留在这儿。”   秦羽白心中一刺,又不好挑明什么,耐着性子道:“家里佣人多……”   “我又不是他们的主子。”   “你怎么不是呢?”秦羽白握了握他的手,“你是家里的小少爷。”   晏双对他讽刺地一笑,“说的真好听,户口本上有我的名字吗?”   秦羽白毫不迟疑道:“只要你想。”   晏双随即怔住,马上又恢复了武装般的神情,“那你的遗嘱里呢?”   秦羽白直接道:“早就有了。”   晏双这下真吃惊了。   秦羽白这抠比竟然真的肯放血?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不得不考虑重操旧业,做完任务后把这家伙给宰了的可能性了。   秦羽白看出晏双眼中的震惊,他心中微喜,团紧了掌心里柔软的手,低声道:“你想要,公司也可以加你的名字。”   晏双:很好,铁子,你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谢谢,”晏双柔声道,“请你马上加。”   秦羽白笑着亲了下他的手掌,“好。”   晏双也笑了,“那还不快去?杵在这儿干什么?”   秦羽白:“……”   端茶倒水不缺他一个,而且笨手笨脚的,喂个蛋糕都磨磨唧唧的,除了会赚钱,还有几分姿色外,简直一无是处。   秦羽白心下无奈,一步错步步错,他总要赎罪。   公司加上晏双的名字,也算是将两人牢不可破地绑在一起了。   对于现在的豪门而言,婚姻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吗?   四舍五入,他等于求婚成功啊。   秦羽白正想顺势再提出让晏双回去的建议,口袋里的手机震了,“我先接个电话。”   是家里来的电话。   “先生,秦卿少爷好像有点感冒……”   秦羽白边听边皱眉,“怎么回事?严重吗?”   “说不好,您知道的,秦卿少爷不喜欢见人,只是一直都没有吃东西,说是没胃口……”   秦羽白看了晏双一眼,晏双也正看着他,忽然道:“是不是秦卿出了什么事?”   秦羽白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挂了电话。   “你回去吧,”晏双体贴道,“常回家看看。”   秦羽白苦涩道:“双双……”   “没事,我不在意,”晏双直接躺了下去,“有时间你带他去检查检查肾,男人容易虚,多半是肾不好。”   秦羽白:“……”   “我不走……”秦羽白合衣躺下,从背后连被子一起环住人,温柔道,“我就在这儿陪你,好吗?”   “你要是不回去,那你就回公司,早点把该办的事办了,省得你等会儿又变卦了。”   “怎么会,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晏双扭过脸,给了秦羽白一个“你脸皮可真厚啊”的眼神。   秦羽白干脆脸皮就厚下去了,过去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大胆道:“双双,我把你加进公司的股东名单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变得很有钱?”   “那是当然,还有呢?”   晏双想了想,道:“哦,你放心,我相信你的能力,不会给你的决策投反对票的。”   秦羽白笑了笑,“不是这个,”他目光深深,道:“这意味着我们从此风雨同舟,无论富贵与贫穷,都要共同承担了。”   晏双悚然一惊,立刻撇清道:“你亏钱之前和我打声招呼,别把我也套里头啊。”   可以共富贵,但是去他妈的一起穷。   秦羽白失笑,“好,我懂你的意思。”   秦羽白压着家里的电话不管,内心也担心秦卿,却不好当着晏双的面关心,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万事开头难,以后真过到一起再说吧,叔嫂之间总不至于真的水火不容……他心里盘算了不知多久,见晏双睡着之后脸颊愈发红润,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这一摸却让他吓了一跳。   晏双发烧了。   秦羽白抱着人踢了卧室门出来,见客厅里坐着两个人,先道:“他怎么还在这儿?!”又道:“晏双发烧了!”   “我说了不去我就是不去,相亲?不如杀了我……”崔郑不耐烦地踩下刹车,“你让老爷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不是叫我学秦羽白吗?秦羽白……秦羽白……卧槽!……不是,妈你别骂,我不是说你,我没说脏话……我先挂了,回头再说——”   崔郑拉下墨镜,目瞪口呆地通过车窗望向外头,看着秦羽白抱着人唰地一下冲进车内,随后两个高个帅哥——他认识一个,也跟着进了车。   四人一车,绝尘而去,车尾气在空气中甩出了一条白色的长弧线。   崔郑保持着下巴脱落的姿势足有一分多钟。   妈耶。   不愧是大师,每次都让他有新体验。   恰巧此时电话又进来,崔郑一看——绿锯人。   挖槽,这不巧了?   崔郑接了电话,内心正在左右摇摆之间,就听纪遥用那种与纪文嵩越来越相似的口吻“通知”他中午务必与他的表妹见面时,崔郑内心的恶魔立刻就占据了上风,“纪遥,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电话那头语气淡淡,“我希望你正在去玫瑰园的路上。”   “呵,我在我那栋小公寓楼下,你也住过的,记得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还有半小时,绅士不该在约会中迟到。”   崔郑笑了,“绅士,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就在刚刚,半分钟前,我看到秦羽白抱着晏双上了车。”   “你还有二十九分钟。”   崔郑冷笑,在这儿给他装呢。   萧青阳开的那间马场后面一大片都快被砍秃噜了,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呢。   “我友情提醒下你,人看上去完全失去了意识,手脚都是往下垂的,后面还跟着两猛男,啧啧,秦羽白的手段也忒狠了……”   “啪——”   魏易尘看向身边的纪遥,“纪少?”   纪遥将折断的手机递给他,“把卡取出来。”   魏易尘不再多问,接过去,很干脆地从残骸中去掏里面的卡。   纪遥转过脸,又坐正了拿起钢笔,刚翻了一页合同后又将钢笔也拍在了桌上。   自从上一次从福利院回来后,纪遥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封闭起来,一头扎进了纪文嵩交给他的这个项目里,几乎没日没夜地加班工作。   工作挤压了他全部的时间和心神,让他分不出别的心思。   这是一种自救。   “好了,”魏易尘道,“我给您去拿个新手机。”   他微一点头,转身欲走时又被叫住。   “站住。”   纪遥的手指在桌面上微敲了几下,道:“问你的人,他今天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魏易尘微弯着腰没有作答,纪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语气稍稍严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找人盯着他。”   魏易尘沉默良久,“您稍等。”   他站直了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后,听了没几句便脸色大变,很快地挂了电话,他看向纪遥,纪遥看上去神色平常,只是手上抓起了钢笔,手指轻转着笔帽,“你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病了。”   手中的钢笔当啷坠地。   圣彼得医院的前台接待护士满脸惊惧地看着面前西装笔挺脸色冷得吓人的男人,张嘴没说出话,清了清嗓子才缓缓道:“……您是家属吗?”   纪遥脸色难看:“我不是家属。”   护士:“那么按照规定,我是不能透露患者……”   “我是你们医院的投资人。”   护士:“……”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护士打了电话问询之后露出礼貌的笑容,“您好,患者正在顶楼的重症室观察。”   纪遥耳中一下闪出嗡鸣,他身后的魏易尘跨出半步,神色惊骇到了极点,“他出了什么事?!”   护士微笑道:“患者发烧了。”   “发烧?”纪遥按住前台的大理石,紧迫道,“他为什么发烧?他出了什么事?得了什么病?”   “这里的记录是……”护士仔细察看了一下,继续微笑道,“患者是感冒引起的发烧。”   “……”   “……”   看着两个男人从大惊失色到神情便秘,护士内心:有钱了不起?凶什么凶啊,真是的。   “因为这位患者是戚医生的家属,”护士笑着咬住尾巴上“家属”这两个字的重音,“普通床位正好空缺的情况下,就安排到了顶楼戚医生自己的监护室呢。”   问清情况之后,纪遥觉得听到“他病了”这三个字就没头没脑地跑来医院,在刚刚又因为“重症”两个字手脚发软的自己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家属?   好极了。   “走——”纪遥冷着脸道。   “纪少,”魏易尘没动,“我想休假。”   纪遥回头,目光冷厉,“你说什么?”   “我要休假,”魏易尘微一鞠躬,“从现在起。”   纪遥已经被气笑了,“休到他病好为止吗?”   “是的。”   “如果我不允许呢?”   “纪少,”魏易尘直起身,平静道:“这里的精神心理科很有名。”   纪遥怒到极点反而又冷了下来,“给你自己挂个号吧。”   “两位如果要挂号的话,”护士笑眯眯地插了句嘴,“第二位半价哦。”   重症监护室内,助理给三人分别倒了茶水,眼神在秦羽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刚才为什么是这个人抱晏双进来的呢?   “我把人托付给你,你就这么照顾的?”秦羽白厉声道。   戚斐云默默不言。   “是我的错,”盛光明看不下去,主动承认,“昨天下午我跟晏双在操场上说了会话,他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吹了风着了凉。”   秦羽白早看他不顺眼了,理也没理,直接拿了手机,“对,都过来,不用……给你们十分钟,速度要快!”   助理心想这人好大的排场,在戚医生的地盘还这么猖狂,奶奶的,他怎么那么不爽呢。   助理暗暗白了秦羽白一眼,抱着餐盘出去,刚推开门,便见尽头走来两个人。   靠近了,助理隐约觉得有些眼熟,道:“你们是……”   “晏双是不是在这儿?”   助理镇定道:“……不是。”   纪遥没理,直接一下推开了门。   病房门“嘭”的一声打到墙上,病房内中的三个男人齐齐站起,同时向病房门外投去不悦的目光。   吵什么吵?!   晏双在睡觉!   用那么大力气推门,有毛病?!   无声的谴责汹涌地向纪遥迎面扑来,纪遥挑了挑眉,正要说点什么,他身后的魏易尘默默从他侧面挤进了病房,回头照样给了他一个谴责的眼神。   纪遥:“……” 第118章   从门打到墙上那一刻,晏双就醒了。   准确地说,他一直没有彻底睡着过。   屏蔽痛觉之后,他正在接受本世界最大的虐身考验——感冒发烧。   手背传来的冰凉触感很显然是正在输液,他睁开眼睛,睫毛半闭着,模模糊糊地看到病房内五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闭了闭眼睛。   带病上岗了属于是。   回去不向局里争取个先进个人都对不起他的努力!   “滚……”   虚弱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立即牢牢地抓住了众人的耳膜。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魏易尘,他离病床最近,立即靠了过去,先看了一眼点滴,发现没有异常后稍稍松了口气。   “双双——”秦羽白也靠了过去,“醒了?好一点吗?难不难受?”   盛光明也投去了关心的目光,但终究是没有过去。   病床两侧都没他的位置,他没有空间没有余地……更没有资格过去。   晏双被秦羽白的致命三连吵得头晕,缓缓道:“让他走……”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是病中特有的虚弱和疲惫,但依然很清晰地让每一个人都听清了他所说的话。   秦羽白回头直接看向纪遥,眉头紧皱道:“听到了?这里不欢迎你。”   纪遥神色冷淡,他没有去争辩晏双嘴里说的“他”到底是不是他,只保持着与其余四人截然不同的漠不关心,“我的身份不是访客,而是作为医院的投资人,听说这里有资源的浪费情况,来视察纠正而已。”   他指的当然是晏双区区一个发烧病人占据重症监护室的情况。   被指控滥用职权的戚斐云没什么反应,倒是秦羽白先变了脸色,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敢在他面前摆谱!   “你说什么?”   带着直白怒气的声音主人并非秦羽白,他刚要开口时,被边上的盛光明抢白了。   “你什么意思?”盛光明迈前一步,几人之中他最精壮,怒气上脸,看似温和的男人瞬间褪去了日常柴米油盐下的伪装,气势凌人地逼近面前看上去稍显单薄的贵公子,“你再说一遍?”   纪遥记得这张脸。   一次在公寓楼下,一次在福利院门口。   都是在晏双身边,都没什么太大的存在感。   “你又是谁?”纪遥冷道。   眼见两人似乎要掐起来,秦羽白顿时心中大喜,好好好,打,给他狠狠地打!   被子里正在打点滴的手被温暖的手掌握住,晏双扭了下头,对上一双眼镜后的凤眼。   “喝点温水会舒服一点。”   魏易尘声音轻柔,目光是冷的,却是冷中含情,没有过分浓烈令人窒息的情绪,很自然又很温和,像是他一直都陪在晏双身边从未离开过一般。   他说着,轻捏了一下晏双的手掌,转身默默地打开病房门出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事态已经发展到那个看上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人将清冷贵公子的衣领给揪了起来。   魏易尘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端着温水过去。   秦羽白在一旁正在等着首届圣彼得拳赛开场,余光留意到魏易尘已经俯身弯腰给晏双喂水时才又收起了笑容,冷道:“你倒是会见缝插针地献殷勤。”   魏易尘没理会他,“水温合适吗?”   晏双没回答,只是张开了嘴表示还要喝,以作回应。   魏易尘继续给晏双喂水,他神情专注,仿佛给晏双喂水是件天大的事,现在就算什么事、什么话都得往后排。   秦羽白冷眼旁观着,只觉得很可笑。   他或许当局者迷,可看别人看得却是很清晰。   魏易尘在晏双身边的角色,狗都不算。   他为此已经生过一次气,完全是不值当的事情。   秦羽白伸手摸了下晏双的软发,“说你是少爷你还不服,走到哪儿都要人伺候。”   晏双喝了点水,加上点滴打进身体后也觉得精神了一点,懒洋洋地回了句,“你也滚。”   秦羽白的手顿住,笑容滞了一瞬后又压了压晏双的头发,“好了,我不吵你就是了。”   晏双不置可否,给魏易尘使了个眼色。   魏易尘不愧是做惯了助理的人,一个眼色而已,他马上领会了晏双的意思,放下勺子,伸手去扶晏双,却被秦羽白按住手臂。   “先生,”魏易尘如从前一般,语气恭顺,“少爷想坐起来。”   秦羽白冷冷地看他一眼,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位前管家是这样一位阴沉得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的玩意。   不像个人样。   “我来。”   秦羽白扶起晏双,魏易尘将后台的枕头垫好,让晏双舒舒服服地靠着,很清晰地看到床尾两人对峙的场景。   病房内犹如水火一般分成了两边。   盛光明见纪遥这样姿态高傲,不由令他联想起那天在公寓下晏双为这个人痛哭的情形。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他得到了多么宝贵的东西,竟将它弃若敝屣肆意践踏,   “把你说的话收回去。”盛光明语气强硬。   纪遥脸上没有半点恼意,用一种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眼神上下扫了盛光明的脸,冷淡道:“放手。”   盛光明虽然打了十几年的拳击,却从来没有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对拳台以外的人真正动用过武力。   就算是被拳联的主席骚扰,他也只是吓唬吓唬对方罢了。   而被他揪着领子的人就像是看穿了他一样,目光与神情都透露着不屑的冷漠——他谅他也不敢下手。   他是不敢下手。   他不敢下手不是因为这个公子哥看上去家世显赫他得罪不起,仅仅只是因为……他是晏双喜欢的人。   “打啊,”晏双轻咳了一声,“怎么不打了?”   盛光明听到晏双像是拱火的话,却是面红耳赤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   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睛。   晏双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揪着衣领的手掌剧烈震颤之后,还是松了力道。   而纪遥既没有因为他凶神恶煞地揪了他的衣领而变色,也没有因他放开了手而感到轻松,从头至尾,他都表现得极其冷淡,眉头也没皱一下。   待盛光明放开后,他拍了拍衣领的褶皱,像是无意地转过脸看向病床上的人。   纪遥进了病房后,第一眼看晏双。   他看到了深浅不一的红。   面颊、鼻子、眼睛、嘴唇,每一处都是不同的红,一张脸却有让人看不尽的感觉。   晏双冷静地与纪遥对视,脸上的表情只写了一个大写的“滚”字。   腮边的肌肉紧了紧,纪遥张口却比先前更冷,“重症病人看样子倒还很精神。”   “纪遥——”秦羽白厉声呵斥,他头一次对纪遥完全撕破了脸,一句纪少也按了下去,没给“纪”这个姓一点面子,垂在身侧的手却是被轻攥了一下,秦羽白低下头,真看到晏双握着他的手时,内心巨震,一时什么话也忘了。   晏双:哥,别抢戏。   纪遥看到这个小动作,勾唇微微一笑,笑容之下的神情愈冷三分。   晏双静静地看着他,稍显干涩的嘴唇张了张,“你巴不得我死吗?”   “晏双——”   “双双——”   秦羽白立即握紧了他的手,死拧了眉头道:“别乱说。”   “你别说话——”晏双冷厉道,他说完又像是一口气上不来一样又咳了一声,他直直地看向纪遥,“说啊,是不是我死了你就称心了?”   话能诛心。   晏双口口声声咒的是他自己,凭什么能诛他的心?   纪遥冷笑一声,“你的死活与我无关”卡在了喉咙里,良久仍是没说出口。   他深深看了晏双一眼,冷峻的脸上是高不可攀的傲气,转身出了病房。   晏双知道纪遥一定心乱如麻,连门都忘了关。   随着纪遥走出去,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不言的戚斐云也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门依然没有关。   盛光明心里很清楚,他也不是该在病房里留下的人,他回头看向晏双,晏双却已经在秦羽白的搀扶中又要躺下了。   盛光明觉得自己很像一颗罐头樱桃。   罐头樱桃不会成为一个蛋糕的主角,即使有的时候放在了中间的位置,食客品尝蛋糕的时候也会率先将那颗罐头樱桃剔除。   它是多余的,并不甜蜜的罐头樱桃。   晏双躺下,闭上眼睛,“都出去吧。”   原本满满当当的病房一下又变得空旷又安静。   盛光明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秦羽白从他身边走过,他忽道:“秦先生,你是晏双的情人吗?”   秦羽白脚步顿住,他回头给了盛光明一个眼神。   一个盛光明刚刚在纪遥眼里看到过的眼神。   他们不屑对他有任何解释。   过去的二十几年,盛光明从未有一刻感觉自己这样渺小过。   他当然知道这个世界所谓的公平只是粉饰太平的说辞,人与人之间从来没有平等,但他从来不会为此所困,因为他不同人比,他只看准自己的目标,一直向前冲就行。   现在,他忽然将自己放入了一个与那些人比较的境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自然而然的,他像从乡下刚进城的青年一样,周围的人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了自己有多么不如人。   “喝水吗?”   盛光明扭头,面前是一瓶矿泉水,他定睛看向面前的人,这个人从出现起就一直没有散发出任何偏向哪边的意思,也没有那两个人的居高临下,他接过矿泉水,道了声谢,神情有些不加掩饰的落寞。   递给他水的魏易尘也坐了下来。   “很辛苦吧。”   盛光明扭过脸,“什么?”   “喜欢晏双……”魏易尘转过脸,“很辛苦吧。”   盛光明神情巨震,忙不迭地否认:“你误会了……”   他顿了顿,有些莫名的紧张,心脏乱跳,同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我跟晏双只是朋友……”他又补充道:“我不喜欢男人的。”   金丝边眼镜在医院走廊的灯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魏易尘点了点头,“明白了。”   盛光明觉得他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却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古怪,他忍不住追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魏易尘转过脸,目光上下扫视了盛光明几眼,神色似笑非笑,“盛先生,这不重要。”   猎人怎么会在意猎物的想法?   “欢迎。”   盛光明最后从这个男人嘴里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欢迎”,欢迎?他在欢迎他什么?   他看向魏易尘,对方正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专注地看着在床上安眠的人,神情谈不上温柔,就是很平常、很平常的样子,好像他可以一直这样看下去似的。   欢迎。   他到底在欢迎什么…… 第119章   沉沉睡了一觉之后,晏双感觉好多了,手背上的点滴还没挂完,应该是已经换了药水,手掌下垫了温温的热水袋,温度很舒服,稍稍有些变凉了,但也能温暖灌入冰冷药水的掌心。   “咔——”病房的门被推开。   极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有人掀开了他的被子,从他的掌心下将热水袋抽出,又换上个新的。   晏双反手抓住了对方想要离开的手。   “吵醒你了?”   晏双摇了摇头。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晏双却很确信他能看到他的动作、甚至神情。   “我想去洗手间。”   病房里就有洗手间,晏双下床,大半个人都由人扶着,对方扶得很稳当,一手搂住他的肩膀,一手举着吊瓶,带着他脚步轻缓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是感应灯,人一进去,柔和的灯光便亮了起来。   从黑暗步入光明,两人都神色未变。   他知道是他。   “我帮你?”魏易尘低声道。   晏双抬脸扫了他一眼。   又是多日不见,管家看上去好像又瘦了一点,不过不憔悴,很干练沉稳的样子,神情温和,迎上晏双的目光流露出一种毫无企图心的温驯。   “好啊。”   吊瓶架在一边的架子上,晏双一边的手轻轻抬着,整个人都被人从背后环抱住,像是被某种柔软又危险的藤蔓缠住。   他慵懒又放松地将身体的重量全压在魏易尘身上,仰起脸,伸手拨了拨视线里线条优美的下巴,“你长胡子了。”   短短的胡茬刺刺的,按在柔软的掌心,微微有点痒。   “其他人呢?”   “秦先生回去看望生病的秦卿少爷。”   “医院临时有台紧急手术,戚医生过去帮忙了。”   手指轻柔地抽出系带。   “纪少我不清楚。”   微弹的布料拉下,魏易尘轻低下头,他望进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你的新宠物正在走廊里思考自己是否喜欢男人。”   “他不是我的宠物。”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眼睑上,在暖气开得很足的病房里立即变成了潮湿的雾,轻柔地笼罩住他的眼。   晏双闭上眼睛,掌心按压着短短的胡茬,力道时轻时重,掌心慢慢下滑,手指夹住了那颗橄榄核一般的喉结。   昏黄的光线温柔地在狭小的空间拉出细密的碎线,洗手间打开的门边缘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是两道重叠影子的陪衬。   手指抽了一侧的纸巾,另一只手却依然固执地没有放开,笔挺的鼻梁轻压在柔软的面颊上,靠得太近,声音也像被压迫了,暗哑又低沉。   “我帮你?”   同样的问题。   ——同样的回答。   “好啊。”   语气闲散又懒洋洋的。   他果然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即使有人正在黑暗的走廊里为他彻夜纠结犹豫,他仍然毫不在乎。   魏易尘轻低下头,视线从那张美丽但也并不浓艳的脸上滑过。   他真想他。   可他不懂。   晏双回到床上躺好,手刚盖上魏易尘给他准备的热水袋时,病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醒了?”   戚斐云一眼就看到了黑暗中两人的交流,他抬手开了灯。   病房夜间的灯也是温和不刺眼的,晏双没感觉到什么不适,“戚老师……”   语气里半是委屈半是撒娇。   戚斐云穿着白大褂,靠近之后晏双闻到他身上有些涩涩的消毒水味,戚斐云给他测了体温,道:“温度降下来了。”   “嗯,我感觉好多了。”   “饿了吗?”   晏双点了点头。   戚斐云将温度计放到一边,对守了半夜的魏易尘道,“医院的食堂有夜宵师傅,麻烦你跑一趟,要一碗热粥过来。”   他态度温和,并没有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的意思,就像魏易尘是晏双的朋友,他自然地就拜托魏易尘去做这件事。   但他以什么身份呢?   魏易尘忽然发觉戚斐云在几人中间今天几乎是隐身的状态,躲在暗处,静静地旁观着众人。   这不是个普通的医生,魏易尘先前就知道,他看向戚斐云,戚斐云脸上正带着面具一般礼貌的笑容。   魏易尘看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但只有一点……他看向晏双,道:“要不要吃点别的?”   “有清淡一点的蔬菜也行。”   “好,我知道了。”   魏易尘点了点头。   他相信晏双不会让他失望。   魏易尘走出病房,走廊的长椅上,盛光明保持着他离开前看到的姿势在发呆。   “不回去吗?”   盛光明听到声音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的皮鞋尖头映入视线才挑起眼,“什么?”   魏易尘抬了下手,看了一眼手表,道:“已经很晚了。”   盛光明迟钝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的确已经很晚了,他竟然在这里枯坐了这么久。   “回去休息吧,”魏易尘道,“晏双这里不缺人照顾。”   盛光明心头像是被刺了一下,心里的不适一下就反应到了他的脸上。   这是魏易尘目前为止见过最简单也最没有城府的人,晏双竟然也会对这样的人感兴趣,他“好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医院有很多护工。”   盛光明很明确地知道对方是在安慰他。   这种安慰来得莫名其妙又似乎理所应当,竟让他感到了慌乱,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安慰里还有一丝不怀好意。   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只是凭借着本能觉得对方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温和又谦逊的人。   就像是在拳台上身体会本能地对每一个挥来的拳头作出反应一样,盛光明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流畅地作出了属于他的回应。   “我知道,晏双在戚医生这里当然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他话音落下,才发觉自己的语气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敌意。   他稍感震惊,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魏易尘作出这样侧面的攻击,就像是他刚刚在思考他为什么对纪遥感到如此的愤怒。   甚至比起秦羽白……他都更厌恶纪遥。   厌恶他可以在晏双面前那么高高在上,也厌恶他可以轻易地让晏双无法维持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说的也是,”魏易尘笑了笑,“那么我就不送了。”   盛光明站起身,“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魏先生你和晏双是什么关系。”   “我……”魏易尘嘴角下撇,“那不重要。”   盛光明:“魏先生要留下?”   “是,”魏易尘笑容不变,“盛先生也想留下了吗?”   盛光明强压住和对方像是“斗气”般的冲动,强行将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不了,我该回去了。”   “慢走。”   盛光明决定要走是一回事,被这样送客却还是感到了不快。   “我和晏双打个招呼再走。”   他说罢,转身向病房走去,手按住门把手,轻推开病房门。   病房内的人抬了头,戚斐云坐在床边,一手拿着一份病例,正从白大褂里掏出了副眼镜戴上,“什么事?”   盛光明忽然哑火,脸色有些狼狈的红,“我、我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戚斐云平淡道。   盛光明眼神扫了扫病床上脸歪向里侧,似乎完全没听见两人对话的晏双,他低下头,再一次地感觉到了他像是个多余的人。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只留下了一个好人的失落。   戚斐云翻了一页病例,“我以为你挺喜欢他的。”   晏双睁开眼睛,带着笑意道:“戚老师,别闹了,我喜欢的是你这种坏男人。”   戚斐云翻阅着病例,头也不抬道:“别说胡话。”   晏双大笑了一声,“戚老师,那么没自信啊?”   戚斐云没有回答,放下病例后走向洗手间,刚推开洗手间的门,一股淡淡的味道令他的身影立刻顿住了,他回头看向病床上的晏双。   晏双满脸无辜道:“我是虚弱的病人,我无可奈何。”   戚斐云转过身回到病床前,晏双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   “戚老师,我知道你不介意的,况且我们也没做什么……”   戚斐云掐住他的下巴吻了他,像是检查般将他口腔里的味道悉数品尝了一遍,很快速地就结束了,晏双回过神,嘴还是微张着,有些诧异地看向戚斐云。   “没做什么是做了什么了”戚斐云淡淡道。   晏双把问号都快扣在脸上了,“戚老师,你是在吃醋吗?”   “是。”   晏双:“????”   妈耶。   这种纯走肾设定的人说出这种话好恐怖。   大概是晏双脸上的震撼太过明显,戚斐云笑了一下,他松开手,重新坐了回去,“逗你的。”   晏双:“……”   戚斐云在病例上边做记号边道:“不是说喜欢坏一点的吗?”   晏双:他说的是坏是在床上!   “还是说,”戚斐云抬眼,“你说的坏是在床上?”   晏双立刻给了一个“哥们,你是懂哥”的眼神。   不愧是开挂的男人,还是有点东西的。   戚斐云:“盛先生看上去是个很规矩的人。”   “所以我不喜欢他嘛。”   “欲擒故纵这种手段是不是太老套了?”   “老不老套的,管用就行。”   晏双正儿八经地和戚斐云交流起了“泡汉”心得。   戚斐云顿了顿道:“所以你不喜欢他,却仍然要招惹他。”   晏双:“有问题吗?”   “没问题。”   戚斐云垂下眼,继续在病例上写画,晏双不由起了疑心,“戚老师,你手上的病例该不会是我的吧?”   戚斐云抬眼,“如果你也得了尿道癌的话。”   晏双:“……”   “戚老师,我想咬你。”   生病状态算是身体受到了损害,在这种情况下与戚斐云刷剧情,剧情点能刷得更多。   “先吃饭吧。”   戚斐云对推门进来的魏易尘道:“谢谢你,辛苦了。”   魏易尘这样的资深管家伺候起人来就只有两个字——专业。   秦羽白跟他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入口的粥每一勺的温度和量都刚刚好,青菜上挂的油都是剔干净了再喂给晏双,而且他竟然能准确地把握晏双的食量,在晏双叫停之前,主动先停止了喂食,不用说就给晏双擦净了嘴倒了温水给他漱口。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晏双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一脸满足地躺下。   戚斐云放下病例,“谢谢魏先生今晚的帮忙。”   被逐客的对象变成了他,魏易尘无波无澜道:“戚医生客气了。”   “很晚了,魏先生休息吧,”戚斐云道,“晏双也该休息了。”   他说话时,一条长腿叠上另一条,脚尖指向了未关的洗手间。   魏易尘几乎是瞬间就懂了他的暗示。   此刻病房里是亮的,那个小小的洗手间因无人点亮又变成了暗处漆黑的地方。   他知道他是个贼,偷了不属于他的时间。   魏易尘垂下眼,他对晏双温柔道:“晚安。”   离开病房之后,魏易尘没有在走廊逗留,也没有走出医院,在底楼的大厅坐了下来。   晚上医院的大厅很空,除了头也不抬的值班护士外,只有他一人坐在寂静的走廊上。   病房里只剩下戚斐云和晏双了。   他闭了闭眼睛,拿出了手机。   ——“纪少,现在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如果您想去看看他的话。” 第120章   晏双的病来得快,好得也快,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收拾准备出院了。   病房里有浴室,他冲了个澡,换上秦羽白给他带来的干净衣服,整个人神清气爽,除了鼻音还有点浓之外,状态已经好多了,伸着懒腰出了浴室。   病房里秦羽白和戚斐云分坐一边沙发,秦羽白笑着看过来,“精神多了。”戚斐云没说什么,静静坐着。   晏双一人送了他们一个白眼。   送戚斐云的那个白眼比较大。   昨晚真是他在本世界总受历史上的又一大耻辱。   他顶着生病的身体向戚斐云发出共谱省略三千字的壮举时,戚斐云竟然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   甚至晏双说“戚老师,我听说高烧的时候做很爽哦,你真的不想试试吗?”,戚斐云说什么?戚斐云说:“你的细胞正在为你的身体修复作努力,不要给它们添麻烦。”   晏双:……   妈的,还到底是不是色情狂了?   如果是秦羽白,早就扑上床了。   说实在的,他没想到在戚斐云这里刷剧情点会这么费劲,他以为跟戚斐云是最简单的。   难道戚斐云真喜欢上他了?   根据他的经验,走心的人设爱上以后就会疯狂走肾,走肾的人设爱上以后反而会转向走心。   晏双一想到戚斐云或许会因为对他好感度过高而舍不得搞他,他立刻眼前一黑。   不是他自恋,而是丰富的工作经验告诉他:人往往会在最浅的那条沟里翻船。   “病好了,回家吧。”   秦羽白一拍沙发站起身,很自然地过来去拉晏双的手,晏双敏捷地躲开了他的爪子。   “你干嘛?”晏双警惕道,“我不回秦宅。”   秦羽白神色一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又没答应过。   晏双把内心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秦羽白收回手,脸上神情温和中带着一股严肃正经的味,“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秦氏里加上你的名字吗?”   他话音落下,一直静坐如老僧入定般的戚斐云看向了晏双。   戚斐云的眼神意味深长,晏双仿佛已经听到戚斐云低沉磁性的声音,反正内容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加名字就加名字,我为什么要回秦宅住?”晏双理直气壮,反问道,“你昨晚为什么没陪我?你是不是回去看秦卿了?他重要还是我重要?你想清楚了吗你就让我回秦宅?回秦宅干什么,让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秦羽白被连珠炮似的反问给问懵了。   他昨晚的确是回去了。   不过那并不是因为秦卿和晏双孰轻孰重的问题。   而是他觉得他已经向晏双表明了心迹,晏双不会对他回去看秦卿这一行为产生误会,所以他放心地回去了。   没想到晏双还会这样大动肝火,这是不是说明晏双心里其实还是很在乎他的?   “双双……”秦羽白嘴角微扬,“你这是吃醋了吗?”   晏双:“呕。”   秦羽白:“……”   “别恶心我,”晏双用实际行动表明他已经从病中好了大半,“我生病的时候你趁人之危干了什么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说完,他对戚斐云一扬手,吸了吸鼻子,“起立,摆驾。”   戚斐云从善如流地起身,对神色恍惚的秦羽白道:“秦先生,那我们先走了。”   晏双走出病房,来回看了走廊,“说什么陪我到病好,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戚老师,你说是不是?”   戚斐云不置可否。   “有些男人真的很坏,花前月下的时候就老公亲爱的,等到玩腻了,跑得比谁都快,谁要是喜欢这样的男人那可真是绝世大傻逼。”   戚斐云脚步微顿,目光扫向身侧的人。   晏双睁圆了眼睛,努力表现出他此刻的真诚,“戚老师,你懂我意思吧?”   戚斐云收回目光,淡淡道:“自恋是病。”   晏双:“……”行叭,他最好是别让他说中。   两人刚走到走廊拐角处,助理迎面走来,满脸喜气,“戚医生,带晏双出院啊。”   戚斐云点了点头。   助理“嘿嘿”傻笑了一下,他笑得太古怪,晏双忍不住发问,“你笑什么?”   监控室   晏双一脸震惊地看着密密麻麻的监视屏幕,“你们医院在病房还安监控?!”   助理解释道:“这病人都是知情的,都是为了病人的健康考虑。”   晏双:“我怎么不知情?!”   所以说他昨天差点就跟戚斐云现场直播了?!   晏双愤怒地看向戚斐云。   戚斐云神色平淡,灰色眼瞳波澜不惊。   所以昨天晚上这个色情狂拒绝他纯粹是因为有监控?这家伙还故意用他说过的话揶揄他……好啊,等他睡够了这个比,给他有多远滚多远!   戚斐云见晏双眼中有怒气,微微一笑。   晏双:哇,这个人还在笑。   “这里的监控原则上是不对外开放的,昨天来的那位纪先生是医院的投资人,我们也只能让他进来了。”   监控室的负责人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戚斐云交代了。   比起助理从同事那听到的八卦要简单无趣得多,但同时也绝对真实。   “那位纪先生先是随便看了两眼之后点名要看戚医生分管的那间重症病房。”   “放大之后,纪先生看了一会儿就让我们缩小了,然后他打了个电话,过一会儿,另一位先生也过来了,然后,”负责人顿了顿,一脸懵逼道,“纪先生打了那位先生。”   “情况就是这样。”   负责人老实地总结道。   助理连忙补充,“挨打的是跟纪先生一起来的那位先生。”   晏双心想魏易尘身上百分百噬主buff还是稳啊。   据本书背景介绍,魏易尘的第一任主人破产自杀,第二任主人失踪不见,第三任主人在蹲大牢。   第四任主人此刻正在病房怀疑人生,目前身体和精神状况还算良好。   第五任主人病情每况愈下,着实让晏双感到欣慰。   还好他那天果断拒绝了魏易尘想跟他混的要求。   人还是得信点玄学。   “把监控室的监控调出来看看。”戚斐云道。   晏双:“?”   搁这儿搁这儿呢。   “好的戚医生。”   晏双:还真有啊!   监控室的监控就在其中一个分屏,戚斐云在这个医院的话语权显然要比陌生的投资人大多了,负责人麻利地调出了大屏,直接将监控的时间拉到昨晚。   “就是这段。”   扩大的分屏里纪遥正伫立在屏幕前。   监控的镜头是俯视的视角,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纪遥面前的监控正是昨晚晏双病房里的。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晏双正通过监控看纪遥通过监控看他。   好家伙,究极套娃了属于是。   纪遥所看到的监控屏幕上戚斐云正坐在床边的靠椅上翻改病历,晏双平躺着,膝盖微微屈起,扭了脸过去似乎在和戚斐云说话。   医院的监控没有收声,全是静音,画面看上去很平常。   晏双心想要是有声的话,纪遥就能清晰地听到他当时正在说:“戚老师,来一炮?”   但光就画面来看,晏双和戚斐云的氛围就是纯纯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了,甚至戚斐云还替他拉了拉被子,唯一的亲密动作就是戚斐云按着晏双的膝盖让他躺好。   哦,戚斐云当时在说“你是发烧,不是……”   没说完是因为晏双是直接把被子拉到了脸上。   马上就到了监控负责人所说的纪遥打电话,不过两三分钟,魏易尘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监控里。   两人短暂交谈,监控上看不出说的什么,不过能看出来纪遥脸色很差。   随后,纪遥干脆利落地给了魏易尘一拳,转身出了监控室。   监控室的负责人立刻进了监控室,大惊失色地对受伤的魏易尘说了什么,大概是在询问发生了什么。   魏易尘摆了摆手,摸了下唇角的伤口,嘴角笑意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助理看了实际视频以后,目瞪口呆道:“他怎么挨揍了还在笑?”   “走吧。”戚斐云对晏双道。   晏双看着屏幕里魏易尘脚步稳当地走出了监控室,回道:“走。”   车内,晏双坐在副驾驶,手掌拉着安全带,思索着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遥这个死傲娇想来看他又拉不下脸于是跑去看监控,这很合理。   监控里画面平常,照理说不该刺激到纪遥。   纪遥没看到什么过分的画面,却把魏易尘叫过去打了一顿……   晏双了然一笑,心想魏易尘这是欺负小纪是个小孩子啊,可纪遥早就不是从前的纪遥,他只要稍微想一想,立刻就能想明白魏易尘是在玩什么花样。   管家这一手借力打力结果却打到了他自己脸上。   何必呢,做这些事,他都已经说过和他结束了。   “戚老师,”晏双调侃道,“魏易尘这一拳是替你挨的呢。”   如果昨天晚上纪遥真看到了两个人的现场版,晏双不敢想戚斐云的下场。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小纪的脾气,不得冲到病房当场打断戚斐云一条腿?   或许还极有可能是第三条腿!   晏双越想越后怕,抱着胳膊的手放了下来,伸手去摸了摸戚斐云,一脸庆幸道:“戚老师,感谢耶稣,你逃过一劫。”   戚斐云淡定自若地开车,“我不会挨那一拳,”车驶入小区内,他扭过脸看了晏双一眼,淡淡道:“因为我不是绝世大傻逼。”   公寓内,一夜未睡的盛光明躺在沙发上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傻逼。   “所以说,”他的前经纪人喝了口冰啤酒,沉稳道,“你现在怀疑自己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盛光明迟疑道:“……也不能说怀疑吧。”   经纪人道:“我明白了。”   他放下啤酒罐,站起身道:“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一齐奋斗了一场,在这种关键时刻,我岂能让你独自迷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明,你以后发财了一定要记住我今天为你作出的牺牲……”   盛光明面无表情道:“你再继续脱裤子,我就打你了。”   经纪人手指丝滑地将解皮带变成系皮带,同时埋怨道:“哥这不是为你好吗?你说你不确定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看了你不就知道了嘛。”   盛光明:“哥,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对你都不会有感觉的。”   经纪人:操他妈的预备役同性恋还挺拽。   经纪人坐下继续喝酒,随后不客气道:“当你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十之八九已经弯得差不多了,像我这样只爱漂亮妹妹的,压根就没有过你这样的烦恼。”   盛光明脸色阴沉,他一夜没合眼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反复横跳。   “喜欢男的就喜欢男的呗,看你那一脸如丧考妣的样……”经纪人道,“就你这样的,你上女的还是上男的,我觉得问题都不大,除非你……”经纪人嘿嘿一笑,“哎,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高大威猛还是清秀可人的?”   盛光明无言以对,心想这才聊了几分钟,怎么就已经给他定性成“喜欢男的”了?   盛光明坐起身,抓了一把凌乱的头发,也喝了口啤酒,“我不知道。”   经纪人心想盛光明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要别人拉他来探讨情感问题,他指定给他一拳,大老爷们在那唧唧歪歪啥呢,喜欢就上!但盛光明……他身边唯一的一位纯情小处男,这么些年别说谈恋爱了,就是连陌生女孩的手都没拉过。   这么纯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说弯就弯了呢?   经纪人好奇道:“你怎么会突然添了这烦恼呢?”   盛光明垂着脸不说话。   经纪人是个人精,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拍大腿道:“你该不会是看上哪个男人了吧?!”   盛光明立刻否认,“我没有!”   经纪人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否认的太快,没过脑子,有问题。”   盛光明嘴唇动了动,英挺的眉峰皱起,“我没有。”   经纪人:“双重否定等于肯定。”   盛光明:“……”   “说吧,怎么回事,什么人,”经纪人脚搁在脚蹬上,一脸悠闲道,“让拳坛情圣给你指点指点。”   身边信赖的人也没几个,自己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似乎和经验丰富的经纪人倾诉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盛光明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下定觉心道:“是个大学生。”   经纪人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什么,却是有点抓不住,“你继续。”   盛光明:“没了。”   经纪人:“……”   “你他妈逗我呢,怎么就没了?!”经纪人一拍沙发,“长得好不好看,身材怎么样,胸……哦,不对,是男的,总之,什么就没了,你得说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契机下,你产生了呃……现在的疑问。”   盛光明仔细想了想,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长得很好看。”   “身材有点瘦,他爱吃甜食,胃口也不小,不过好像吃不胖。”   “是个挺聪明也挺好的人。”   “契机……契机我也不知道。”   经纪人顿时感到一阵头疼,他这是做情感咨询来了还是审犯人呢?   他不耐烦道:“有照片吗?照片我看看。”   盛光明警惕道:“没有。”   经纪人不乐意了,“你这什么表情,跟防贼似的,我跟你说,他就算长成个天仙,我也还是喜欢女的。”   盛光明:“不是那么回事。”   经纪人品一会儿品出味来了,他脸上露出了比盛光明一开始说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时更惊讶的表情,“小明,你挺护着他啊。”   盛光明略一停顿,道:“是吧。”   盛光明是好人,这是他们圈子里公认的,因为性格太好,经纪人一度都觉得盛光明的拳坛生涯会止步于国内。   他直接和盛光明摊了牌,说他性子太软,不适合打拳。   盛光明当时也就十六七岁,脸上还有一点未消退的婴儿肥,很认真地跟他说:“性格和打拳无关,我可以做好自己,也可以打好自己的拳。”   经纪人当时就被盛光明给镇住了。   他觉得这小孩眼里有光彩,表面性子软和,其实骨子里也是个很执拗的人。   之后盛光明也证实了他的眼光没有错。   经纪人后来又发现了盛光明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外热内冷。   他看着对谁都挺好,谦虚又礼貌,可真正能走进他心里的人屈指可数。   经纪人和他一起从低谷打拼到巅峰,才算是和他交了个朋友。   经纪人脸上嘻嘻哈哈的表情也淡了,他认真道:“小明,你真喜欢上了个男大学生?”   盛光明转了转手里的啤酒罐,抬脸道:“我不知道。”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盛光明沉默一会儿,道:“就那么认识的。”   经纪人明白盛光明不想说的部分,他怎么问也是白问,他换了个方向,道:“那你知道他喜不喜欢男人呢?”   盛光明顿了一下,“他喜欢男人。”   经纪人:“懂了,我继续问,你俩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什么程度?”   “牵手了?接吻了?还是睡过了?”   经纪人的问题令盛光明脸色通红,“我们只是朋友!”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搁这儿纠结什么?不就是朋友吗?”   盛光明又沉默下去。   经纪人看他这样,心里也烦,想喝酒又发现那一罐喝光了,他叹了口气,起身去冰箱拿罐新的。   “我不开心。”   经纪人拉开冰箱门的手顿住,回头看向盛光明。   盛光明正低着头,手上攥着个啤酒罐。   “看到他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很不开心。”   经纪人默默站着,“还有呢?”   “我管他管得太多,”盛光明平淡道,“他快烦死我了,让我别管他,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可我还是想管他。”   “昨天他病了,我很着急也很担心,看到他那样,我心里很难受。”   “我想替他生病,”他抬起脸,看向站在冰箱前的经纪人,重复道,“我想替他生病。”   经纪人听得心里不知道怎么也跟着难受起来。   “小明,”他语重心长道,“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你只是把他当成……对,就像你说的,朋友,就像朋友一样的关心他,这不一定就是喜欢男人了。”   “是吗?”盛光明怔怔道。   “你管他,你是想让他好是不是?”   “是。”   “那不就跟你劝我别去买太多彩票是一样的嘛。”   盛光明迟疑了一下,“也许是吧。”   经纪人关上冰箱门,他又叹了口气,直截了当道:“我就这么问你吧,你对他有没有生理上的冲动!”   盛光明愣住,“生理上……”他立刻又顿住,忙道:“没那回事。”   经纪人彻底呼出了一口气,脸上喜笑颜开,“傻小子,那你说个屁啊。”   “我跟你说,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喜欢那必然会产生冲动,”经纪人重新拉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回来,“就像我跟米兰,那我们俩恋爱的时候,你也知道,哥那个时候营养根本跟不上。”   盛光明沉思了一会儿,道:“也许你说的对。”   “别也许也许的,我瞧你刚才那认真样,还真以为你陷下去了。”经纪人喝了口酒压压惊,最后道:“小明,你是个过日子的人,别胡思乱想了,你就是和尚当久了,母猪都赛貂蝉,找个妹子去谈场恋爱,包你把什么大学生都忘到九霄云外。”   盛光明放下啤酒罐,“我现在不想恋爱。”   “为什么?你这不正当年吗?”   “我不想为了恋爱而恋爱,”盛光明低垂着眼,眉眼都是认真,“这种事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就随缘吧。”   “行——”经纪人道,“你只要别随缘到不该去的地方就行。”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经纪人接了个电话要走,盛光明送他出去,经纪人边走边回头道:“小明,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说,我给你多留意留意……”   “再说吧。”盛光明拉开门,动作陡然僵住。   经纪人察觉到异状,扭过脸顺着盛光明的视线看过去。   电梯门里出来了两个男人。   个子稍有差异,高个的端庄英俊,风衣笔挺,稍矮一点的穿着厚厚的棉服,双手挽着高个男人的手臂,仰着脸正在对男人笑。   大学生……邻居……   经纪人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某些话语。   #我邻居居然叫大学生上门服务我真是忍不了#   好家伙。   原来盛光明的“忍不了”是忍不了他也想加入?   经纪人震惊地看着两人进了门,等门关上之后,他才回过了脸,看到盛光明又露出那副纠结难当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你看上的是你邻居招的大学生?特么还是个出来卖的?!”   他越说越大声,最后已经是咆哮出声了。   盛光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不是出来卖的。”   经纪人:“……”妈的,怎么不反驳他前半句啊小明阿爸真的很担心你。   刚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经纪人也看得出那个小男生的确长得很好看,是那种男的女的看了都会觉得很舒服的长相。   “你不要乱说话,”盛光明皱紧了眉头,“会败坏他的名声。”   经纪人:“……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就行。”   经纪人:“……”   “小明,”经纪人反应很快道,“那俩人手挽手的,是情侣吧?”   盛光明迟疑了一下,“是。”   “那你特么还想挖人墙角么?”   盛光明道:“我没那个意思。”   经纪人松了口气,光明还是光明。   “我只是希望他们俩分手。”   “……”   “你又不想挖人墙角,你又想他们俩分手,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盛光明眉头紧皱,片刻之后,道:“我希望他有个好归宿。”   经纪人忍不住吐槽道:“这个好归宿指的是你吗?”   盛光明又愣住,“……那倒也不是。”   “行,那你有人选吗?”   盛光明想了想,他当然是觉得晏双和纪遥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最好,但是内心又觉得非常非常地厌恶纪遥,所以他也说不清了。   “不知道。”   经纪人无语了,他拍了拍盛光明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这个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你就我一个朋友,我也不能害你,我只能说,你如果能做到从现在开始再也不见他不想他,那你就停止,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他用力按了下盛光明的肩膀,“那就把人抢过来。” 第121章   晏双趁感冒没好透的这个周末狠狠地和戚斐云刷了很多剧情点。   与晏双所想的一样,病中刷剧情点默认人体处于损害状态,与原书里极限运动的状态一致,刷起剧情点事半功倍。   戚斐云也挺配合,让晏双倍感安慰。   这就对了,走肾就走肾,大家都不要谈感情。   高强度刷剧情后的戚斐云在周一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被叫回了医院,晏双模模糊糊地交代了一句“早点回来”后便一头扎回了梦乡。   戚斐云坐在床头,整理衬衣的手顿了顿,他扭过脸,看向将自己结结实实卷成一团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的人。   “戚,你也是专业的,我就省略心理医生那些用来安慰病人的漂亮话了,”瑞士的雪洁净又美丽,他的导师满脸遗憾道,“你的状况没有改善,你不可能与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   额头压在下面的头发被人轻轻拨开,晏双脸埋在枕头里,音节模糊又不耐烦,嘟囔道:“……快滚……”   戚斐云松了手,起身拉开衣柜,手指从数条领带中滑过,最终停留在一条宝蓝色的领带上。   晏双一觉醒来,没看到自己的厨师兼保姆给自己做早饭,大惊失色以为自己的总受经历又遭遇了滑铁卢,看到冰箱上的留言条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戚斐云去医院上岗了。   噫嘘唏。   忽然有点打工人的共鸣怎么回事?   晏双揉了留言条,按照上面写的去冰箱里找了叉烧包来蒸。   马上就快期中考试,课虽然不多,最后一轮作业却是催得紧,晏双拿了牛奶叉烧包马上匆忙下楼,他推开门的那一刻,隔壁也推开了门。   面对感情线进度已经过半并且持续攀升的盛光明,晏双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关上了门去按电梯。   盛光明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也慢慢走了过来。   两人并排站着,垂下的胳膊之间却保持了生疏的距离。   电梯门打开,晏双直接进了电梯,伸手立刻就要去按关闭键,盛光明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电梯门关上的动静一响,他眼疾手快地伸出了手臂,“等等——”   晏双神态自若地放开了关闭键,同时看似自然地扭过了脸,刚刚好可以避开身边人的视线。   盛光明本来是想打声招呼的,但晏双一脸不想理他的表情,他觉得开口也许也只是让晏双感到厌烦,干脆也就闭口不言了。   电梯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下行时轻微的失重感。   晏双出了电梯,大步流星地走向公寓外头,像是完全不想和盛光明扯上一点点关系。   ——欲擒故纵是很老套,不过对于盛光明绰绰有余。   身后脚步声急促地跟了上来。   晏双装作不知,但脚步却更快了。   他一路走到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在人群中站定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后紧皱起了眉头,在寒风中又做作地咳了两声。   “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人在听到他咳嗽后沉不住气了,“要不要我送你?”   晏双用余光瞥向身后,拳头仍搁在唇边。   盛光明像是永远不怕冷一样,依旧是单薄又干净利落的穿搭,他脸色倒还算镇定,“戚医生半夜出去了,我送你吧,天这么冷……而且……”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了指晏双另一只手握着的手机,“你快迟到了。”   坐上了盛光明车的晏双依旧保持了生疏的态度,盛光明却是变得比之前要放松很多,“你吃早饭了吗?我做了三明治。”   晏双默默地从包里拿出叉烧包和牛奶。   盛光明看了一眼,道:“戚医生真细心。”   晏双没说话。   盛光明发动了车,难得找回了自己的眼力,也干脆地闭上了嘴。   公寓离学校不远,盛光明一直专心地开着车,完全将自己当成了出租车司机一样的存在。   其实晏双如果来不及上学的话,也可以打车的……但他还是坐了他的车。   心里酸酸涩涩又悄然地泛出一点喜悦。   车停下时,盛光明大着胆子将装着三明治的纸袋递了过去,“学习很辛苦的,多吃点。”   晏双一只脚已经跨出了车门,侧脸在寒风中白里透红,一双眼睛里写满了“薄情寡义”四个字,伸手略有些粗鲁地将纸袋夺走,连声谢也没说。   盛光明却是松了口气。   至少,他们还没到一刀两断无可挽回的地步。   经纪人说的那些话他并不完全赞同。   但至少有一点,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还想见他、还想跟他说话,那么……就努力去争取吧。   蛋糕店开在商场里,当然是全年无休,盛光明因为私事旷了两天工,虽然他是老板,但还是对几位周末付出更多精力的糕点师傅感到很抱歉,支付了双倍的加班费后,很干脆地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两天的假期。   “不过可能麻烦你们要轮休,”盛光明边穿厨师服边道,“我一个人只能顶两个人的班。”   师傅们纷纷表示要把两天的假攒下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很多都是外地人,如果能在过年的时候多休两天的话会更让他们感到开心。   盛光明爽快地同意了,“那么我们今年过年就早放一天,收假也晚一天,这样来去你们也会比较方便,不会堵车太严重。”   师傅们很满意这个方案,纷纷喜笑颜开地表示来这家蛋糕店工作是他们今年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盛光明和众人聊完后,照例下楼去和顾客们打招呼,没一会儿,店门被推开,西装革履的商场负责人进来了,笑道:“盛先生,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   办公室内,负责人很客气地请了盛光明坐下,给他倒了茶,寒暄几句,夸赞了盛光明店里的蛋糕后,提出了他此次聊天真正的目的。   “盛先生,我希望‘光’这家店能退出这家商场。”   负责人笑容礼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盛光明愣住了,“您说什么?”   负责人笑了笑,重复道:“我可以给您半个月的时间办理清退。”   盛光明不理解道:“为什么?是我们店铺哪里违规了吗?”   “没有,”负责人微笑道,“违约的是我们。”   盛光明更不理解了,“所以为什么?”   负责人是个精瘦的中年男性,他推了推眼镜,道:“盛先生,这是一个通知。”   对方的态度强硬又坚决,冒着违约的错误也要铁了心地要将他扫地出门。   这样毫无理由……毫无征兆……简直就像是某种报复。   盛光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想,难道是……   他倏然起身。   负责人被对方陡然变得恐怖的气势稍有吓到,不过他还是保持了镇定,微笑道:“盛先生,生意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劝您还是干脆地办理清退,尽早找一家新的店面。”   盛光明居高临下,内心既愤怒又觉得可笑,“你们这样违约,还有做生意基本的底线吗?”   负责人笑而不语。   盛光明:“签合同的时候写得很清楚,你们违约可要支付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负责人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一挥手,道:“欢迎您的律师随时造访,本司的法务部二十四小时保持接待。”   对方脸上的笑容明明白白地写着“赔偿金?做梦去吧”几个字,盛光明内心的愤怒马上就要炸开,却也很清楚面前这个人也只是决策的传达者而已,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握紧,他一字一句道:“那么我们法庭见。”   负责人笑着起身,完全不讲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盛先生,我送您,办理清退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可以抽调商场里的保安来帮忙。”   盛光明的脚步顿住,他回过脸,面上阴沉的神色令负责人都不禁收敛了笑容。   “别去骚扰我的员工和顾客,”盛光明淡淡道,“我会在半个月之内搬走。”   负责人松了口气,“好的,谢谢您的配合。”   盛光明出了大厦管理的办公室,一步一步地在寂静的楼梯间走着,他推开安全出口的门,进入了散发着奢侈香味、灯火通明的商场。   连绵不断的灯光将整座商场照成了一个雪白的星球,这里又大又亮又宽敞,他花了半辈子的功夫买到了一张入场券,却在眨眼之间被人轻易地踢出局。   谁说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这世界分明就他妈的不公平透顶!   晚上戚斐云依旧在医院加班,晏双和他磨了半天,得到哪怕再晚也会回来的承诺后终于安下了心。   门口的门铃被按响,晏双拉开门却没有看见人,只看到地上的一个纸袋,印着熟悉的“光”的字样。   晏双提起纸袋,纸袋里散发着蛋糕的香气,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晏双拎着纸袋走到阳台。   拉开阳台门时,他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他本来是想钓鱼,没想到鱼都已经在阳台上了。   盛光明看到他之后,眼睛微微瞪大,脸上表情还有些慌张。   晏双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角未点燃的烟上。   盛光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慌忙将嘴角的烟取下,随后扫了晏双一眼,“外面冷,怎么穿那么少,你感冒还没好呢。”   晏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盛光明垂了下脸,嘴角扬起一个略有些尴尬的笑容,“我又管你了,对不起。”他揉了下短发,像犯了错的大狗,连讨好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   “为什么抽烟?”   出乎盛光明的意料,晏双竟然搭理他了。   盛光明一喜的同时,瞬间就懂了——晏双还是关心他的。   他抬起脸,笑容灿烂,“我没打算抽,就叼着玩玩,我戒烟很久了。”   晏双收回眼神,“不说算了。”   他转身欲进入屋内,又被盛光明叫住,一回头,迎头被一件带有体温的夹克罩住。   “披上这个,咱们再聊。”   盛光明神情有点小心翼翼,“我怕你着凉……”   晏双干脆地披上了盛光明的夹克,盛光明的身形要比他大一号,但穿在他身上他倒也撑得起来,黑色皮革映衬着他白皙清秀的脸,盛光明觉得他看上去很酷,随即又笑了笑,“人好看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越界,暗暗又懊恼起来。   “说吧。”   晏双将纸袋放在阳台上,从里面拿出蛋糕,打开以后发现是个雪山形状的蛋糕,光从卖相上看,就绝对能在冬天卖爆。   盛光明迟疑了一下,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勺子剖开蛋糕,晏双吃了一口,栗子的味道香甜得不可思议,他眯了眯眼,道:“只能问一个问题。”   盛光明道:“你和戚医生算情侣吗?”   晏双扫了他一眼,“废话。”   盛光明追问道:“算吗?”   晏双:“第二个问题了,我不回答。”   盛光明:“……”   晏双低头又吃了好几口栗子蛋糕,才慢悠悠道:“说多少遍了,炮友。”   “哦。”盛光明笑着应了一声。   栗子蛋糕的中间是融化的巧克力,略微有些苦,还有些淡淡的水果香气,晏双边吃边内心夸赞盛光明的手艺,扭头道:“你刚才一脸死人相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盛光明被评价为“死人相”后愣了愣,随即道:“啊,是在想这个。”   “无聊。”   晏双转过脸,专心地将蛋糕吃完,把身上的皮夹克脱下,又从阳台上扔了回去。   盛光明单手接住夹克,在晏双脚步迈入屋内前,扬声道:“明天如果戚医生没空,我送你上学?”   回答他的是一声关门声。   盛光明攥着外套,轻笑了笑,夜风习习,将这件外套上沾染的气味吹入他的鼻尖。   即使只是短暂地披了一会儿,也有了晏双的味道呢,盛光明低下头,笑容加深。   晏双等戚斐云等到十点,戚斐云还没回来,他就直接先睡了,反正戚斐云一回他就能感觉到,结果一直到早上戚斐云都没有回来,晏双气急败坏地打了电话过去,却是助理接的。   “昨晚半夜三点市中心出了连环车祸,患者太多了,戚医生现在还在手术室呢。”   晏双惊愕道:“你是说他做了一晚上手术?”   “是的,”助理道,“戚医生已经一天一夜没下手术台了。”   晏双无言,半晌后道:“他忙完了你让他别回家,就在医院休息,我上完课来医院找他。”   “好的好的,我一定转告!”   晏双挂了电话,心想戚斐云忙成这样,今天到底还能不能支楞起来啊?   反正这个保姆不在,另一个保姆在。   晏双心安理得地坐上了盛光明的车,很干脆地接受了盛光明的早饭,在车上就不客气地开吃了。   分明被伺候的是他,盛光明却是一脸赚到了的表情。   “三明治会不会太凉了?你想吃什么?明天我给你准备。”   晏双咬了口三明治,矜持了很久之后,点了“锅贴和皮蛋瘦肉粥”这两个单。   “没问题!”   盛光明很高兴道。   晏双要下车的时候,盛光明觉得今天的气氛比昨天好一点,顺势提出下午接晏双放学的请求。   晏双下意识道:“你店里不忙吗?”   盛光明顿了顿,道:“抽出个时间来接你还是行的。”   “再说吧。”   晏双下了车,寒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将手插入口袋,在寒风中跑得飞快。   盛光明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心想晏双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笑容在唇角慢慢收敛,盛光明看向前方,神情逐渐变得专注,驾驶车辆却不是去往商场的方向。   秦氏直入云霄的高楼内,助理和秘书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二次会议。   昨天秦羽白宣布的重磅消息惊动了几乎所有大小股东,有资格参加股东会议的所有股东今天几乎都来了,来不了的也委托了人过来。   就连一向为了避嫌不参与的纪文嵩也来了。   秦氏落魄时,纪文嵩只是随手买了一些股份,之后数量不少,起过一点吞并秦氏的意思,于是秦羽白极力劝说本家叔伯守住股份不要出售,当时秦氏体量极小,纪文嵩也就没放在心上,等秦氏有了起色,再想下口时已经为时已晚。   之后秦氏蒸蒸日上,秦羽白也反过来收购了纪氏的一些股份,算是互相制衡。   两家的商业版图没有重叠的地方,倒也相安无事,彼此持有对方的股份算是一种变相的合作了。   为了表示互不干涉,双方也从不参与股东大会或是公司决策。   “羽白这次真是糊涂,”秦家一位叔伯看着列席的纪氏父子,紧紧皱起了眉,“连外人都惊动了。”   纪文嵩倒是悠闲,他身旁的纪遥却是和秦家几个叔伯一样紧皱着眉。   “我去下洗手间。”   纪遥冷着脸起身,离开了议论声不断的会议室。   秦羽白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   昨天收到消息的时候,纪遥曾以为秦羽白不过是在惺惺作态,今天二次会议的正式程度不得不让纪遥考虑秦羽白或许是认真的。   所以……这算什么?   他以一个模糊不清的身份参与了一段坎坷的恋爱?而今天……这段恋爱将要在他的见证下迎来新的篇章?   纪遥越想越觉得可笑,他推开洗手间的门,见到正在洗手的秦羽白时,心中的荒诞达到了顶点。   秦羽白听到推门声,用余光扫了门口一眼,“走错了吧,”他抽了纸巾擦手,慢条斯理道:“这里是专用洗手间。”   “你疯了吗?”纪遥面无表情道,“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股权转让给他,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秦羽白将擦过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嘴角慢慢勾起,“这意味着我们将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他转过身,单手潇洒地插在口袋中,微笑道:“我在公司打拼的时候,你还围着你父亲的大腿转呢。”   对他的挑衅,纪遥无动于衷,他继续道:“我很期待你失去理智后作出的决定在以后会怎样惩罚你。”   秦羽白冷笑一声,“小朋友,公司是老子的,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行吗?纪少——”   姓氏即是对他最大的讽刺,这一点几乎成了纪遥的心病,之前秦羽白就用这一招痛击过他,而纪遥现在依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他甚至也笑了笑,“我等着看你们怎么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你放心,喜帖一定有你的一份。”   “是吗?秦卿会当伴郎吗?”   “感谢你的建议,我正有此意,另一位伴郎想必就只有纪少你能胜任了。”   两人面带微笑地唇枪舌剑,火药味浓得远处的助理都不敢过来了。   “秦、秦总……会议准备好了。”   助理小心翼翼道。   秦羽白整了整衣领,对着纪遥又冷笑了一下,“来了。”   纪遥看着他往会议室走去,心中潜藏得的怒气才慢慢上涌,他转过脸,看到镜子里麻木的脸孔,忽地觉得极其的疲惫,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每天做着讨厌的事,见着讨厌的人,他到底为了什么?这些事情又到底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切的起源好像仅仅只是……他答应陪他看一场雪。   会议室内,纪文嵩并没有占据重要的位置,他持有的股份不多,很自然地坐在了后面,他饶有兴致地问身后落座的纪遥,“你说我们该投反对票还是支持票?”   纪遥淡淡道:“支持票。”   纪文嵩一笑,“没私心?”   纪遥看向他。   纪文嵩嘴角笑容不变,“你跑去看他就看他,做什么把自己的助理打伤。”   “我不需要那种心计深沉的助理。”   “错了,”纪文嵩翘起腿,神态轻松,“你什么人都需要,这种人虽然很讨厌,但他自然有他的用处,你要做的是将他放到合适的位置,”他伸手随意地点了一下,“让他不咬你的手,”指尖状似无意地往前划了一下,“去咬别人。”   纪遥沉静道:“我明白。”   纪文嵩了然地笑了笑,“但你还是更愿意放弃这个人,是不是?”   纪遥默认了。   “任性,”纪文嵩指尖又点了一下,轻摇了摇头,“算了,没脾气就不像姓纪的了。”   纪遥继续沉默着,在之后的议程中,纪文嵩果然投了支持票,他的票也并不起决定性的作用,主要是秦家本家的叔伯吵得不可开交。   “将秦家的股份交给外姓人,我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秦羽白笑眯眯道:“叔公的意思是,如果是自己人,那就没问题了?”   “对,你要是给家里人,你想给谁我们都不管,你给一个外人,我们所有的长辈都不可能同意。”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秦羽白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满足大家的要求。”   秦家几位叔伯还要群情激愤地辩论,秦羽白让步倒让他们始料不及,一下全静了下来。   秦羽白环视四周,目光在纪遥轻轻一点,笑容满面道:“我会和他结婚,这样,他就不算外人了。”   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传入耳中,纪文嵩回头,冷道:“干什么?”   纪遥双手握住椅子两侧,正是要起身的姿势。   纪文嵩道:“这里不是教堂,别急着站起来喊‘我反对’,坐下——”   纪遥没动,他没起身,也没坐下,仿佛僵在了哪里。   秦羽白的这句话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众人议论纷纷,秦羽白由着他们去说,道:“我给各位再半个小时的时间讨论。”他对着众人点了下头,起身径直走出了会议室,众人都傻了眼。   纪遥也站起了身,纪文嵩道:“你别又做丢人的事。”   纪遥的脚步顿住,他转过脸,对他的父亲淡淡道:“我不是一直都是让你觉得丢人的存在吗?”   秦羽白走出会议室,心里已经十拿九稳,拿了手机直接拨给了晏双,晏双第一次掐了,秦羽白发了条“事关重大”的短信,第二次时晏双才接了。   “有事说事,我要去图书馆复习。”   “这么用功啊,”秦羽白语气温柔道,“上次我跟你说过要在公司加上你的名字,今天你有空来公司吗?要签许多文件。”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声音略有些犹豫,“秦羽白,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秦羽白爽朗一笑,“一屋子的人等着你呢,接你的车就在学校后门,快——”   晏双:复习先给他往后稍稍,钱,爷来了!   学校后门果然有车正在等,晏双心想秦羽白这是什么都铺垫好了啊,股份……股份给他之后他得想个办法折现给福利院去。   谁能吃得下这么一大块肥肉,本世界非纪氏莫属了。   晏双边想边笑,脑内已经将这件事插在了某个完美的节点。   妙啊,秦大蛋,永远的剧情助攻能手!   这样下去,他都快不好意思对秦大蛋那么凶了,下次碰面,说话还是稍微客气一点,加个“请”什么的。   车一路飞驰到了秦氏,为了方便没往地下停车场开,直接停在了地面,晏双下了车,刚走进公司大厅,助理就从总裁专用的电梯出来了,“晏……”   助理一个字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按在了墙角。   “他人在哪?”   助理大惊失色地看着面前长相温和却气势骇人的男人,结结巴巴道:“好、好汉,有话好说?”   “……盛哥?”   迟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盛光明脑子“嗡”的一声,扭头看到了早上被他送到学校的晏双。   “你怎么在这儿?”晏双疑惑道,心里其实挺淡定的,古早世界处处是狗血嘛。   盛光明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晏双,他忙先放开了钳制助理的手,有些无措道,“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没“我”出来,却是又有一个声音叫了起来。   “盛光明,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们公司总部闹事——”   商场负责人露出非常有先见之明的笑容,“保安,把人轰出去。”   晏双现在是真疑惑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等等,”他背着包上前,直接看向助理,“这是怎么回事?”   商场负责人没见过晏双,正要再招手时,被身边的保安拉住了袖子。   “钱总,别。”   负责人正要发火,保安继续道:“那个学生仔扇过秦总的耳光。”   负责人:“……”   学生仔人立在那儿,虽单薄却气势十足,助理正无实物表演地板烫脚,整个人都快蹦起来了。   “你不说,”晏双转过脸看向盛光明,“你说。”   盛光明已经从愣神中恢复过来,忙道:“我来求职。”   晏双:“……”   老实人连撒谎都费劲。   晏双转向那边蔫菜的负责人,“那你说吧。”   负责人心想这可是抽过秦总耳光还能被张助毕恭毕敬捧着的人,他可是老狐狸了,当下也选择了闭嘴。   “好,都不说,”晏双低下头,自言自语道,“那我问他去。”   “晏少爷——”助理急了,“您别,秦总上面还等着您去签字呢,这点小事等会再说吧。”   晏……少爷?   盛光明有点懵。   “是啊,我这不就上去了嘛。”晏双一脸坦然道,但以助理熟读这位爷的事迹的判断来看,要是就这么让晏双上去,上头的楼顶都得被他给掀翻了。   助理满脸苦相,晏双柔了语气,“你放心,他敢怪你,我大耳刮子抽他。”   助理:“……”卧撑,传言原来是真的!   陛下,这位真的是陛下!   助理当下也不扭捏了,“事情是这样的,秦总昨天看报表,无意中,真的是无意中发现……”   “双双,”盛光明出言打断了,他神色严肃地对晏双道,“你能不听吗?”   晏双转过脸看向他。   盛光明脸色肃然到了极点,神情恳切,双眼中都是认真的祈求,他不想让晏双知道这件事。   晏双点了点头,没等盛光明松一口气,就道:“不能。”   他不客气地白了盛光明一眼,“你少管我。”   盛光明见他这样却是反而觉得轻松不少。   晏双对他的关心有限,知道了,也许也就是笑他没用而已。   这件事他会自己去解决,他不想晏双牵扯进来。   晏双听了助理说完之后,沉默片刻,对盛光明道:“你打算怎么办?”   盛光明怔了怔,“我……我想跟他讲讲道理。”   晏双点点头,“这件事你占理,你确实可以跟他讲道理。”   盛光明见他态度完全不在意,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也觉得,这事我占理,我不怕他。”   “该他怕你,”晏双颠了颠背上的包,走向电梯,“他打不过你。”   他进了电梯,对电梯外的盛光明道:“一起上去吧。”   盛光明踌躇中,就听晏双道:“进来啊,磨磨蹭蹭的,你烦不烦?”   一被指责,盛光明只能硬着头皮也进了电梯。   进了电梯后,助理留意着晏双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顿时松了口气,“陛……晏少爷,秦总没把这事儿当回事,他就是随口一说。”   “嗯,我知道,”晏双回道,“他就这脾气。”   助理慢慢露出微笑,还拍了句马屁,“也就您能降住他了。”   晏双没说话。   盛光明在一旁默默听着,心想秦羽白与晏双的关系或许真的是极其亲密的关系,总之绝不是晏双所说的那样。   他开始在心中暗暗懊悔,为什么不沉住气过两天再来呢?怎么偏偏就碰上晏双了。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不过数十秒,电梯就已经“叮”地一声打开。   电梯门一打开,晏双就看到了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的秦羽白。   秦羽白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晏双身后的盛光明时僵住,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温柔道:“双双,你来得正好,叔伯们都同意了,只要我们结婚,你就可以与我共享整个秦氏。”   盛光明听到这里,已经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   原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剧情,他在这里做什么?   晏双上前,伸手接过了玫瑰花束,低头闻了闻,道:“钻戒呢?”   “有。”   秦羽白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绸缎盒子。   晏双看也没看就收下了,秦羽白的脸上顿时露出狂喜的神色。   同时晏双在温暖的大楼里感到一股莫名的凉意。   小纪,原来你也在啊。   他抬起眼,神情十分感动地看向秦羽白,眼神里头至少有三分真挚,他是真的很感谢秦羽白为他的退休所作出的努力,甘当工具人刺激两外两颗蛋,还有操他妈的穿书局他不会放弃这一笔钱他一定会把它搞到手的!   “秦羽白,”晏双扬起明亮柔和的笑容,“我全想起来了。”   大脑尚未反应过来,秦羽白脸上的表情依旧在狂欢,又在某一个点戛然僵住,犹如一出滑稽的默片。   玫瑰花重重地砸在了那张高眉深目的俊脸上。   血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坠落。   晏双礼貌道:“秦先生,请您有多远死多远,谢谢您的配合。” 第122章   电梯口安静得空气都快凝滞,明处的、暗处的所有人几乎都未曾作出反应,一切都像静止了一般,唯有晏双从容地转过了身,绕过身后的助理和盛光明,镇定自若地去按了电梯。   直到电梯门合上,下行的标亮起,盛光明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秦羽白一眼,他来的时候充满了怒气,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悲哀。   面前的人看上去很可怜。   即使拥有再多的钱,也没有办法补救的那种可怜。   盛光明收回目光,他忽然不想再和对方去理论了,和这种人理论,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盛光明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干脆不再等电梯,转身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助理:好啊都走了就留他一个打工人独自面对丢脸丢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的老板哈哈哈哈操他妈的真好啊!   电梯快速下行,在降到十三楼时,面板上忽然亮起了十二楼的指示灯,晏双扫了一眼,心中了然。   前后只不过是半秒左右的时间,晏双的目光从面板上挪向电梯门的那一刻,电梯门就打开了。   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庞映入眼帘。   晏双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准确的说,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电梯外的人。   纪遥的衣服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脸色稍有些绯红,同时额边乌黑的鬓发里悄然渗出了一点汗,顺着他分明的脸颊轮廓慢慢滑下。   哟,体力不错嘛,跑得真快。   晏双漠然地收回目光,伸手去按电梯内的关闭键时,纪遥闪身进了电梯。   电梯内的空间很大,纪遥进来之后却是将晏双直接逼在了电梯侧面贴壁的角落。   “你干什么?”晏双没动,握住电梯的扶手,面露警惕。   “想起来了是什么意思?”   纪遥一开口,嗓音略微有些沙哑,暴露了他刚刚剧烈运动的事实。   “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晏双的回应出奇的冷淡。   他们最近的几次见面每一次都是情绪与情绪的猛烈碰撞,晏双似乎是累了,他脸上也诚实地流露出了厌倦的神色。   纪遥可以忍受和晏双争吵,哪怕激烈到两败俱伤,他唯独不能忍受晏双像现在这样说着“与他无关”,仿佛将他排斥出了这段扭曲又混乱的关系。   “与我无关?”纪遥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   “是,”晏双平静道,“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既然这样,我的事就都与你无关。”   那双冷漠的眼隐约燃起了一簇火苗,“我的确讨厌你。”   晏双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我就说说而已你还真敢承认啊”的受伤表情,嘴上却依旧强势地回答道:“那可太好了。”他说完,伸出手肘去推面前的人,在手肘贴上胸膛的一瞬,面前的人却更紧迫地压了过来。   原本已经挨在壁角的晏双彻底被挤入了一个角落。   两张脸靠得太近了,双眼之中似乎都冒出了刺,仅仅只是这样互相注视着对方,都能让彼此感到尖锐的疼痛。   “你想起了什么?”   薄唇微动,气息喷洒在脸上,晏双扭过脸避开,“我说了与你无关……”   “他向你求婚,你为什么不答应?”   “与你无关。”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晏双猛地去推身前的人却没有推开,反而被纪遥顺势抱在了怀里,他抱得很紧,将晏双整个人都牢牢地控制在了双臂之中,他靠在他的耳边,呼吸略有些急促,“我……”   “双双?!”   耳边的话语戛然而止。   电梯外走楼梯下来等待的盛光明一脸震惊地看着电梯里多出来的人。   晏双没回应他,却是转过脸,唇畔靠在纪遥的侧脸,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你什么?”   呼吸声由急到缓,那张冷淡又俊美的侧脸蒙上了一层雾,纪遥也转过了脸,从电梯外盛光明的脚步看过去,两人简直就像是要接吻。   “我真的……”目光交缠着,那两片线条锋锐的唇缓缓道,“很讨厌你……”   晏双的眼眶不带缓冲地直接红了,语气仍然平静道:“彼此彼此。”   他撑起被压在胸前的手臂,这次他轻而易举地就挣脱开了纪遥的怀抱,走出电梯,晏双自然地挽上了盛光明的胳膊,语气轻快,“盛哥,咱们走吧。”   盛光明回了下头,看着电梯缓缓合上,那张高傲的脸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等电梯彻底合上的声音传来,晏双也放下了挽住盛光明胳膊的手,“对不起。”   盛光明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回头看了一眼电梯门,才脚步飞快地追了过去。   晏双一口气走到外面的停车场,他看准了盛光明的车,走到盛光明的车前,双手撑住车门,挺直的背脊似是一下泄了力地弯了下来。   追来的盛光明脚步慢慢停住,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上前。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口是心非呢?”   晏双靠在他的车上没出声,过一会儿,回头道:“开车,我学校下午还有课。”   盛光明没动,“我看得出来他也是喜欢你的……”   他没继续说下去,因为晏双正用一种极其锐利的目光看着他。   他知道他又越界了。   不知怎么,这一次,盛光明感到格外的失落。   他默默拉开了车门,晏双立刻上了车。   盛光明仍在车外站着,直到已经系好安全带的晏双道:“对不起,刚刚利用了你。”   盛光明微微一怔。   “我向你道歉,”晏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下次不会了。”   盛光明抿了抿唇,皱着眉上了车。   车辆发动,车内比之前在大厦里还要更安静。   盛光明心想:原来秦羽白的求婚连纪遥的一句讨厌都比不上。   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很想说点什么,却知道他说的话对于晏双而言没有一点分量,如果是纪遥的话……或许只要他态度稍微软化一点,就足够让晏双开心了。   晏双忽然按下了他那一侧的车窗。   窗外的风卷入车内,发出呼呼的声音,盛光明忍不住道:“冷,关上吧。”   晏双没理会,反而将整张脸彻底转向了半开的车窗。   盛光明浓眉紧锁,看准了前面路边的停车位,直接把车停了下来。   “喜欢就说喜欢,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不就好了吗?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扭捏的!”   盛光明第一次在晏双面前那么大声说话,语气中甚至带了点训斥的意味,晏双被他说得看上去愣住了一般。   寒风只短暂地吹了他一会儿,也将他这张薄薄的瓜子脸吹出了淡红的颜色。   “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你们两个坐下来好好说清楚。”   盛光明说着,就要换挡开车。   一双温度微凉的手盖住了他换挡的手背。   晏双静静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他。”   盛光明几乎是有点生气了,“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我不喜欢他,”晏双道,“他也不喜欢我。”   按理说盛光明是毫不相干的旁人,可他却比两个当事人都要来得恼火,“扯淡!”   晏双依旧压着他的手背,“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可能的。”   “什么就两个世界的人?”盛光明难掩怒意,“他是外星人?我说怎么整天不说人话呢。”   晏双无力地笑了笑,“你不懂。”   盛光明正要辩驳,晏双道:“你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你不懂的。”   被柔软的掌心按住的手背陡然发了烫,盛光明扭过脸,他望了一眼窗外凋零的树,语气生硬道:“谁说的。”   “总之我和他在很早以前就结束了,那天你也在的,”晏双道,“都那样了,我们没可能在一起的。”   盛光明心情复杂,他道:“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没可能呢?”他看向晏双,目光郑重,“即使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努力付出真心,他们的世界也会相通。”   晏双看着他那双真诚又明亮如同太阳一般灿烂的眼睛,轻轻道:“是吗?”   “可是……”他垂下眼,低声道,“我已经不想再去努力了。”   盛光明怔住。   他终于明白晏双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代表着什么了。   他未必没有努力过,或许他曾经也用尽全力想要进入那个人的世界,但他失败了,而且一定败得相当惨烈,让他再没有勇气再去尝试。   “盛哥,”晏双柔软地叫了他一声,“送我回学校吧。”   盛光明送了晏双回学校,又回到了蛋糕店。   蛋糕店仍然在正常营业,他还没通知员工他们的店铺将在半个月内被清退。   商场内人流如织,蛋糕店的生意很好,食客们坐得满满当当,脸上无一例外地都露出了笑容。   蛋糕就是会让人感到幸福的食物。   盛光明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他的店,也不会放弃……晏双。   下午,盛光明主动地发了短信给晏双,询问了晏双下课的时间。   “我来接你放学?”   “上完课我要去戚医生的医院。”   “也可以,我送你。”   “好。”   上午短暂的经历让两人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融洽。   盛光明去接晏双的时候,带上了个草莓蛋糕。   “冬天新上市的草莓,很新鲜。”   晏双接了蛋糕盒,道了声谢。   盛光明稳当地将车开往医院,路上用余光扫了晏双好几次,晏双不是没察觉,他镇定地坐着,一直到盛光明将车停在医院前。   像是出于某种奇异的默契,晏双没有第一时间下车,他在停稳的车里坐了一会儿,才道:“先走了。”   盛光明一直心脏乱跳,在这个时候才道:“等等——”   晏双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了他。   盛光明脸上的神情显然有些紧张,“上午,我问你和戚大夫是什么关系……”   晏双静静听着,没有露出不耐烦或是不高兴的神情。   “其实,我是想问……”盛光明皱了皱眉,他一向身体强健不怕冷,现在舌头却像是冻住了一般,怎么都不顺溜,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道:“我可能……不对,我确实,是对你产生了好感……”   一记带有鲜明直男特色的直球踢了过来,晏双依旧波澜不惊,捧着草莓蛋糕,沉静地坐着。   盛光明也料到了他这种反应。   他们之间的讯息应该是由晏双先发现。   所以晏双才会突然地对他冷淡,跟他说什么“到此为止”。   他不想拖他下水,盛光明已经想明白了。   “我知道这也许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时机,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盛光明开了口,后面就越来越顺,毫无障碍了,“有一个人正尝试着努力想要走进你的世界。”   “盛哥,”晏双的态度也终于完全恢复到了之前,他轻声细语道,“你喜欢女孩子的。”   “不是男孩女孩的事,我对你有好感,这是事实。”   “你以后会后悔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盛光明笑了笑,“说不定我今晚就后悔了呢。”   他这样说,晏双也笑了笑,脸上神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儿,“我……可能……”他顿了顿,笑容忧郁又诚恳,“不会喜欢上你。”   刚表白就被拒绝,盛光明却一点都不觉得生气或是失落,相反的,他很高兴见到晏双对他敞开了心扉。   “没关系,”盛光明轻松道,“初恋总是苦涩的。”   晏双又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弯起。   随后他慢慢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按道理,我既然不喜欢你,就不该给你任何希望,离你越远越好,但是我……盛哥,你是个好人,”晏双凝视着他,目光温柔,“好人很温暖,所以我贪恋这种温暖。”   “就像今天在那里,我挽你的手,只是因为想让他生气,这样的利用,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我也许随时都会那样做的。”   “你对我好,我不会拒绝,也不会因为你对我好,我就回报你什么。”   “我也贪恋戚老师给我的感觉,我现在去医院,就是为了和他发生关系。”   “我就是这样只考虑自己、完全自私的一个人。”   “盛哥,我会伤害你,一直伤害你,这样,你还要喜欢我吗?”   盛光明一直静静听着,掌心握着方向盘,面容严肃,听完后,他扫了晏双一眼,道:“我说不准。”   “不怕你笑话,我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好感,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好感会维持多久,总之,”他看向晏双,语气平缓有力,“我现在还是对你有好感。”   “那么,也许今晚就对我没有好感了是吗?”   “说不定。”   他说着不确定,态度却很认真庄重,晏双脸上也随之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如果你对我没有好感了,可以直接告诉我吗?”   “好,”盛光明道,“我会像今天这样明确地告诉你。”   “谢谢。”   晏双捧着蛋糕,一手推了车门,寒风灌入车内,晏双忽然转过了脸,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随后迅速地跑开了。   盛光明坐在车内,目瞪口呆地坐了许久,车外的寒风将车内的温度吹冷,却没降下盛光明脸上的温度,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才回过了神,手背摸了下滚烫的脸,赶紧掏出了手机。   ——“12月8日,是你喜欢我的第一天。”   脸颊的温度再次上升,盛光明盯着那条短信,嘴角微微上扬。   不对,这已经是他喜欢他的……不知道多少天了。 第123章   “戚医生正在办公室里休息。”助理下意识地压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晏双配合地小声说话,“他休息多久了?”   “刚一个小时,”助理道,“太累了,下了手术台饭也没吃,先去办公室躺着了。”   晏双“哦”了一声,“那食堂还有饭吗?”   助理从办公桌下直接拿出了个保温饭盒,“已经打好了。”   晏双接了过去,闻了闻,“番茄炒蛋?”   助理点点头,“戚医生累坏的时候,胃口特别差,吃这个盖饭勉强还能咽下去。”   晏双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来错了,戚斐云已经被连续几台手术都快榨干了,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了都。   算了,当是保养工具了,得看着戚斐云吃饭休息才行。   晏双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搁在沙发上朝着门口的脚尖,他差点没喷出来,戚斐云竟然穿了一双洞洞鞋。   端庄稳重的戚老师和洞洞鞋……晏双摸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睡在沙发上的戚斐云,好像还蛮搭的。   正当晏双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时,浓密的睫毛打开露出了烟灰色的眼眸,里头目光朦胧,看了晏双一眼,眼神顿了顿后又闭上了。   晏双:啊……这……果然是不行了吗?看到他都没反应的。   晏双感叹着摇了摇头,回身去关办公室的门,等他再转过脸时,戚斐云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了,他人直挺挺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把晏双吓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饭盒甩出去。   “卧槽,戚老师,人吓人,吓死人的。”   戚斐云坐在沙发上,目光还有些迟钝,“你来了。”   晏双点点头,他拿着饭盒过去,“先吃点东西吧,你助理说你现在就吃得下这个。”   戚斐云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饭盒上,他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番茄炒蛋。”   “对,戚老师,没想到你爱吃这么家常的菜啊,”晏双坐下,把饭盒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打开,“还有,你怎么穿这个鞋?”   戚斐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简短道:“做手术,穿拖鞋。”   晏双“哦”了一声,“挺适合你的。”   戚斐云没说话了,他伸了手去拿边上的勺子,晏双看一眼他的手,立刻阻止道:“你别动。”   戚斐云看向他。   晏双道:“你手在抖。”   戚斐云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他轻皱了皱眉,“最近体力下滑了。”   晏双忧心忡忡道:“戚老师,是不是咱们晚上交流太频繁了?”   对于渣攻的身体,他一向是爱护的——只包括没刷完剧情的渣攻。   戚斐云淡淡道:“腹部受伤之后缺乏运动。”   晏双松了口气,“那就行那就行,大家互相不冲突就行,来来,你坐着,我喂你。”   “不用了。”   “真是,客气什么,”晏双干脆地拿了勺子,舀了一大勺,“你要过意不去,你付我钱,按你们医院的护工算,来,啊——宝宝张嘴——”   “宝宝”端庄静坐,没有张嘴的意思。   晏双拉下脸,随即邪魅一笑,“宝贝,是想我用嘴喂你吗?”   戚斐云:“好啊。”   晏双:“……”   顶不住了。   戚斐云目中隐约滑过一丝笑意,从晏双手中稳当地抽出勺子,“我自己来。”   晏双坐在他身旁,托着腮看他吃饭,边看边道:“戚老师,你恢复得挺快啊。”   戚斐云没说话,他的嘴正在缓慢、匀速地进食,正和他的助理说的一样,他看上去显然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只不过是为了补充体力。   几乎是没什么感觉地将食物塞进了胃里,晏双很有眼色地给他倒了杯热水,“多喝热水。”   戚斐云喝了一口,差点以为自己误食了岩浆。   不动声色地将水杯放下,他道:“今晚我要在医院值班。”   晏双怒形于色,“前天不是才值过班了吗?”   “我休息的时候,同事帮我值了许多班。”   “……那也不能怪你啊,你也是不得已的。”   戚斐云晃了晃水杯,没有作答。   晏双急了,他真的急了。   他单以为自己已经安排得天衣无缝,哪里会知道会突发意外呢?   “那……”晏双抓住戚斐云的胳膊,可怜巴巴道,“我怎么办?”   戚斐云目光洒下,晏双立刻嘟嘴眨眼一条龙。   “你很饥渴吗?”戚斐云淡淡道。   晏双:嗨呀,这家伙真记仇。   晏双毫无羞耻心地疯狂点头。   戚斐云低头吹了吹水杯上的热气,抿了一口,慢悠悠道:“医院到处是监控。”   晏双:草,上次果然是怕监控!   晏双早有准备,“咱们可以去你车里啊。”   戚斐云顿了一下,转过脸又看向晏双,见晏双满脸“看你还怎么找借口”的得意表情,他道:“为什么非得是我?”   “隔壁的拳击手应该差不多了吧。”   戚斐云低头继续吹着水杯上的热气。   晏双心想搞心理学的挂比真是懂哥中的懂哥,不过对付戚斐云,他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戚斐云现在就算再嘴硬,再装模作样地对他阴阳怪气,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能骗得过他这双眼睛?   晏双抱着他的胳膊,脸颊贴在他手臂上,娇声娇气,“老公~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衣冠禽兽嘛~”   “衣冠禽兽?”戚斐云淡淡地重复道。   晏双指了指他办公桌后面的柜子,“戚老师,你就老实招了吧,你那锁着的柜子里是不是锁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戚斐云目光斜斜地落在晏双脸上。   晏双得意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戚斐云不语,静等着晏双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因为我也有那么一个小柜子。”晏双眯着眼笑。   “是吗?”戚斐云淡淡道。   晏双继续加码,“要不要咱们挑两件在车上玩玩?”   “你确定?”   “当然,怕就不是极品好受。”   戚斐云扭过脸,将嘴角一闪而过的笑容藏匿,“钥匙在左手边第三个抽屉里。”   “好的老公~”晏双跳起身,火速蹿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一下就找到了钥匙,钥匙是单独放着的,看上去挺显眼,晏双抬头看向戚斐云。   戚斐云仍在喝他倒的那杯水,杯子仰起,只露出他深邃又平静的眉眼。   晏双心想假正经,等会儿就让你知道知道爷的厉害,转身开锁,实木柜的锁一打开,晏双就傻眼了。   里面的确放了很多玩具。   真·玩具。   晏双一眼就看到个粉色的兔子玩偶。   他面无表情地拽了兔子的耳朵出来,转过脸,看向一脸淡然的戚斐云,“戚老师,你耍我呢?”   戚斐云道:“何出此言。”   晏双:他想给他一拳!   “里面有盒飞行棋,”戚斐云手指了指,“你拿出来,我去车里陪你下。”   晏双:梆梆——两拳——   晏双气得直接把系统从后台唤醒。   “为什么他柜子里是这些玩意啊?不是设定里都是些有趣的小玩意吗?!”   系统:“……”这么长时间不叫它,一叫它就问它这个……   “稍等,我查一下。”   “设定没错。“   “人物变化不在系统控制范围内。”   “员工您所工作过的世界,人物都会产生变化,您应该习惯了。”   晏双:牛啊牛啊,开始甩锅了这是。   “不下吗?”   戚斐云看着发呆的晏双又追问了一句。   晏双扭过脸,面无表情道:“我下你个大西瓜。”   “去车里下,”戚斐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我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晏双:听上去像某种暗示,但他怀疑戚斐云这个损人会真的跟他在车里下三个小时的飞行棋。   为了以防万一,晏双把五子棋和象棋一起带上了,下三个小时飞行棋多无聊啊!   戚斐云的车停在停车场很角落,晏双特地留意了一下,戚斐云的车刚好就在监控死角,他内心顿时重燃希望,或许今天还是能刷剧情呢!   戚斐云解了车锁,直接坐上了驾驶位,晏双立刻又有点失望,前面多挤啊,当然是后面好……呃,好下棋了。   他坐上副驾驶,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你要真想下棋,咱就在办公室下得了,实不相瞒,本人无论是哪一种棋牌,都是王中之王,迄今为止,未尝一败,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还有,咱们是不是该赌输赢,我要是赢一局,你就脱一条裤子,怎么样?敢不敢?”   戚斐云悠闲地坐着,道:“你要是输了呢?”   晏双:“呵,虽说这不可能,但为了给你一点幻想中的甜头,如果我输了,我就脱一条裤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戚斐云道,“输了打手心。”   晏双:“……”   操!都要打手心了就不能再狂野一点直接晋级到打屁股吗?!   多么符合他人设的性癖啊!   戚斐云到底哪里变了怎么变了,该不是他爱情的力量?   晏双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祭出了他最有自信又最能速战速决的五子棋!   他今天,必在车里把这人的裤子扒了,然后狠狠把人办了!   五子棋,果然很快。   晏双不到五分钟就输了第一局。   “这不可能,”晏双义正言辞,怒目而视,“你开挂!”   戚斐云:“伸手。”   晏双把手藏在身后。   戚斐云:“赌品见人品。”   晏双:“我人品确实不怎么样。”   戚斐云:“那就结束,回去。”   他作势要去推车门,晏双忙伸出了手,“来来来,打打打打打。”   还说什么人变了,变个锤锤,不还是个想给人弄点伤的死变态么。   晏双心想他今天绝对不能白挨打,必须得刷剧情,就这挨了打再刷剧情,这不妥妥地符合原著要求?绝不能错过。   在他想着怎么能扳回一城时,伸出去的手掌被按在了戚斐云白大褂的口袋上。   掌心下一层薄薄的布料,里头隐约映出的仿佛是方形的薄片形状。   晏双睁大眼睛看向戚斐云。   戚斐云面色如常,“你还有两个半小时。” 第124章   两个半小时之后,晏双只有一个想法:戚斐云!行!这个人能处!   在连轴做手术,只休息了两个小时的情况下,雄风不减,至少与他刷了六千字的和谐内容!   今天的量算是够够的了。   晏双难得地在事后温柔地捧着戚斐云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老公,你辛苦了,晚上让食堂给你煲汤喝。”   放平的车椅顽强地承受了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戚斐云单手搂着臂弯里纤细的腰,“食堂?”   晏双两条胳膊搂上他的脖子,眨了眨眼睛,“不想吃食堂?那我让盛哥给你煲个汤?他手艺很好。”   戚斐云眼睫下垂,伸手掐了掐晏双的脸,没说什么。   “我去值班,你自己打车回去。”   晏双心想浪费,他才不浪费那个钱,坐公交车它不香么。   “我让小章给你叫了车。”   行!戚斐云这个人!能处!   对于态度比较配合的任务对象,晏双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他温柔地看着他,道:“戚老师,我们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戚斐云对上他的目光。   “也许二十天,也许十五天,”晏双目光含情,“我差不多就该腻了。”   戚斐云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淡然,伸手又掐了掐他的脸,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下去。”   晏双冲他做了个鬼脸,跳下车,边走边挥手,“好聚好散!”说完,回头又用双臂在头顶比了个爱心,笑容满面道:“爱你哦~”   戚斐云坐在车里没动。   车里的热度和气味正在逐渐消散,一切又慢慢变回了冰冷的本相。   戚斐云躬身弯腰,将散落在车里的棋子捡起。   一粒白棋落在副驾驶的地毯上,戚斐云捡起那枚棋子,目光悄然凝住。   地毯上有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洞,是那双手指尖掉下的烟头烫出的痕迹。   “戚医生今天真的是累坏了,”助理送晏双出去,边走边道,“他本来是坐在里头等你的,后面我看他实在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戚老师睡也睡得不安稳,我隔着玻璃看到他一直醒,过一段时间就睁眼睛,”助理笑道,“特像我姥爷看电视的时候打瞌睡,生怕错过什么精彩节目似的。”   晏双听着,也跟着笑了。   助理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被晏双打断了。   “不过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晏双轻声道。   助理一怔,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什么?”   “我说,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晏双也停下了脚步,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你可能误会了,我和戚老师并不是情侣。”   温和的语气,内容却是冷冰冰的,助理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说这些,当然是觉得戚斐云性格太内敛,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作为戚斐云身边,算是工作上的朋友吧,当然要帮戚斐云说说好话,不能让戚斐云白白付出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晏双会是现在这副反应。   没有感动也就算了,竟像陌生人一样这么的冷酷……   晏双点了点头,贴心道:“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帮我叫车。”   助理久久都没有回过神,等他反应过来时,回身只看到一片茫茫的夜色。   晏双坐在出租车里,面色如水,目光平常地望向窗外的夜色,掏出手机给盛光明发了条短信。   “今晚还有蛋糕吃吗?”   短信几乎是秒回。   “当然。”   直男的热情不加掩饰,晏双似乎已从手机屏幕的这一头看到了另一头捧着手机摇尾巴的大狗了。   成了,晚饭有着落了。   手指敲打着手机的屏幕,晏双思索着戚斐云超过原书设定的好感度会不会在本世界引来什么麻烦。   他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一直都很当心。   戚斐云中意的是听话乖顺纯洁质朴的青年,他已经尽量往反方向走了,没想到戚斐云对他的喜欢连身边的人都察觉到了。   出租车司机看着后视镜内后座的青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长吁短叹。   “都怪我太帅了。”青年摇着头自言自语道。   司机:“……”他没闻到酒味啊。   到了地方,青年往车窗外扫了一眼,又道:“师傅别停,再转两圈。”   司机:“啊?这已经到小区了,往哪转?”   晏双:“就在小区里转,我欣赏欣赏风景。”   司机:“……”碰上人傻钱多的了。   司机不管人犯傻,只管打表开车,他按照对方的吩咐慢悠悠地在小区里来回转圈,转了几圈后他逐渐感觉出点门道了。   有人似乎在这位客人住的楼下等他,他好像是在躲人。   司机无聊地转了几圈,这时候也有点好奇了,悄悄用余光打量站在公寓下的人。   高富帅啊,气质特别好,楼下灯光树影,人站在里头跟模特似的。   “师傅,停车吧。”   司机正看得入迷,一时没察觉身后的声音,连忙踩了刹车,见离目的地有了点距离,还贴心地往后倒了倒。   秦羽白回身,看着那辆出租车向他倒车过来。   晏双推开车门,面色冷静,他都转那么多圈了,怎么就赖着不走呢,小秦,你这样的过世鸡蛋反复出场,读者是要嫌烦的。   秦羽白看上去状态还行。   这是晏双挺佩服秦羽白的一点,无论受到多大的打击,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立刻就能变回那个风采翩然的秦氏掌门人,甚至语气也一如既往地柔和,“双双。”   晏双:“上去说?”   他的态度坦然自若,令秦羽白的心情却更加紧张了起来,逃避不能解决问题,秦羽白表面依旧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好。”   黑白分明的客厅倒的确很适合为一段关系做出彻底的了断。   晏双边换拖鞋边道:“水还是啤酒?咖啡我懒得磨。”   “水。”   “行。”   晏双从边说边走向厨房,从橱柜里拿了新的杯子出来。   秦羽白站在玄关看着他倒水。   “咕咚咕咚”的水倒入玻璃杯中,频率仿佛与此时的心跳重叠,秦羽白现在才真正发觉他并没有他想得那样镇定。   “坐吧,别傻站着了,”晏双端了水杯过来,“我猜你有很多话要说。”   这和秦羽白想的不一样。   来之前,他在脑海中已经设想了无数中晏双见到他时的反应——痛苦、难过、愤怒或者歇斯底里地发疯……唯独他没想过晏双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又客套,两人分坐在沙发上,像是正在磋商合同的甲方和乙方。   “想说什么,说吧。”   晏双转了转手上的玻璃杯,单腿微微翘起,秦羽白从未见过晏双这个模样,他看上去极其的从容,有锋芒,却是内敛的,藏于胸壑之中,让人看不明白又猜不透。   秦羽白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紧张,仿佛他还是那个初出茅庐、四处碰壁的秦家少爷。   “双双,你说想起来了,是想起来什么了?”秦羽白喝了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晏双淡然道:“全部。”   秦羽白心下一沉,他没有质疑晏双是不是在诈他,光看晏双的样子和听他的语气,秦羽白就知道他没有在说谎,再继续试探下去,只能让他们之间再添裂痕。   “我很抱歉,”他艰涩道,“对于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无所谓,”晏双随意道,“都过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秦羽白的那颗心却像是在不断地下沉,接下去的话哽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稍一敛眸,道:“你不肯原谅我。”   “我原谅你。”晏双轻快道。   秦羽白抬眼,脸上一瞬亮起来的表情在看到晏双完全没有变化的神情时又暗了下来,“你说气话。”   晏双笑了笑,“真的,我原谅你,我原谅你对我所有的欺骗、掠夺、伤害,你只需要为此付出一个代价,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听他这样的重话,秦羽白反而觉得又重燃了一点希望。   他分明就是还在生他的气。   “我会赎罪。”   “我知道你在意那个福利院,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全面资助它。”   秦羽白诚恳道。   晏双勾了勾唇,喝了口水,道:“你如果良心上过意不去,这也不失为购买赎罪券的一个好法子,不过,我必须重申这一点,我原谅你了,你之后离我远点就足够了。”   “为什么?”秦羽白往前探了探身,“为什么你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心里明明还是有我的,不是吗?”   握着玻璃杯的食指微微摆了摆,“no,”晏双眼睛明亮,“我对你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别误会了。”   “双双,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啪——”玻璃杯放在了大理石茶几上。   晏双向后一仰,双臂靠在沙发上,对着秦羽白露出恬静的笑容,“秦羽白,你爱我吗?”   “当然,”秦羽白毫不犹豫道,他隐约觉得他们之间或许已经开始触及到核心的问题,他忙将回答说的完整,“我爱你。”   急切的示爱听上去不够郑重,秦羽白立刻为自己加上佐证,“我愿意和你共享秦氏,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对你的爱吗?”   晏双静静看着他,良久,他笑了笑,道:“你准备的婚前协议都有哪些条例?”   平地惊雷,犹如在脑海中猛烈地震了一下,秦羽白怔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喉结上下滚了滚,他镇定道:“双双,你听我解释,没有婚前协议,叔伯们根本不会同意这件事,婚前协议这种东西,只要我们不分开,那就是一张废纸!”   他的语气里底气十足,没有半点心虚。   晏双凝视着他的脸,道:“你当初重振秦氏的时候,也是这样依靠向那些叔叔伯伯妥协换来的成功吗?”   秦羽白脸色微变。   他的行事作风当然是唯我独尊,怎么可能向那群寄生虫一样的老家伙有丝毫的妥协,秦氏是属于他的,是他一手培育的心血,没有任何人能在秦氏里凌驾于他之上。   如果他想,他的确能像当年一样,逐个击破来逼迫那些叔伯们同意他的决定。   “时间太紧了,”秦羽白缓缓道,“我想先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他抬起眼,神情复杂地看了晏双一眼,“双双,你身边的人太多了,我怕来不及。”   哟,不愧是奸商,倒打一耙这一招使得溜啊。   晏双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你不说,那就让我猜猜。”   “我享有的那部分股份在我名下期间,我只能每年拿分红,但是不得售卖、转让。”   “享受这些分红的前提还是我必须是你的伴侣。”   “一旦我失去了你伴侣的身份,这些股份就会被你自动收回。”   “哦,对了,”晏双举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才继续慢悠悠道,“如果我们的关系破裂,无论过错方在谁,滚蛋的那个人一定是我,而且一定是光屁股滚出你的公司。”   “怎么样,秦总,我猜得对吗?”   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震惊已对这个问题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双双……我……”秦羽白还要再作辩解,晏双食指在唇上点了一下,“嘘。”   “我说这些,不是指责你。”   “你做的很对,换了我坐你那个位置,我也会那么做。”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什么都不在意,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你对我的所谓‘爱’,也就是那么回事。”   晏双放下水杯站起身,他走到秦羽白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爱的……当然是你自己。”   他们之间从一纸合约开始,由未开始的合约结束,晏双觉得很合适。   他从不看错任何人,也从未看错人。   改变?画虎画皮难画骨。   他们从来不会崩“人设”,所以他的算计才没有一次落空。   他也有人设,他的人设就是穿书局的王牌员工。   ——上岗以来,未尝败绩。   “回去吧,”晏双垂下脸,低声道,“忘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125章   将游魂一样的人推进电梯,晏双转身,便看到隔壁的门开了。   盛光明探出大半个脑袋,眼睛亮亮地盯着晏双。   “你看到了?”晏双淡淡道。   盛光明诚实道:“我一早就看到他人站楼下了。”   他本来想冲下去揍秦羽白一顿,后来想想怕自己下手没分寸,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就算了。   晏双带秦羽白上来,他也看见了,他一直猫在阳台留意着隔壁的动静,万一秦羽白要是对晏双不轨,晏双一呼救,他立刻就从阳台翻过去,见义勇为为民除害!   算那个人识相,自己乖乖走了。   晏双没再多聊这个话题,道:“我还没吃晚饭。”   论一个甜品师傅的厨艺能有多牛掰。   晏双坐在饭桌上,已经被香得快受不了了。   盛光明最近头发长得太长,又懒得去剪,做饭的时候怕掉头发,他随手在后脑勺扎了个小啾啾,看上去更像个艺术家了——显眼的大胸肌除外。   盛光明很快做出了三菜一汤,卖相并不精致,只是家常模样,色彩鲜艳分明,让人很有食欲。   “蛋糕我做好了,放在冰箱里,冷藏食用风味会更好。”   晏双没什么意见,安静又乖巧地捧着碗吃饭,他没像之前一样夸个不停,只是默默吃着。   盛光明从他的吃相就看得出他很满足,也很喜欢,他的食物让他心情愉快,而这一点,让他的心情也很愉快。   “店你打算怎么办?”晏双吃着盛光明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蛋糕,真心地发出了提问。   盛光明正微笑着看晏双吃蛋糕,闻言神情怔了怔,随即又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银色的叉子从柔软的蛋糕体上穿过,触碰到了下面的碟子,发出一声短暂的脆响,晏双垂着眼睛,轻声道:“我不会帮你向他求情。”   盛光明脑子迟钝地转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晏双的意思时,先是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笑了笑后,见晏双头低得有些不正常时,才隐约感觉到晏双今晚的确是有些反常。   “怎么了?”盛光明将声音压低,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上去更温柔,“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晏双没有回答。   蛋糕碟子已经被扫空,露出光滑的镜面,一双充满了水雾的眼映在上头,眼睛里不知是泪还是头顶吊灯反射的光。   晏双的下巴被捉住抬了起来。   拳击手的指腹粗糙又坚硬,砂纸一样,力道被控制得很轻,可依然在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盛光明在那片红上凝了一眼,说了“对不起”后放开了手,神情严肃地看着晏双微红的眼睛,“你要哭了吗?”   晏双:废话,老子不是要哭难道是要开花啊?直男给爷爬。   “别哭,”盛光明伸出手,在晏双头顶揉了揉,“为这事不值得。”   “我没你想得那么没用,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对策,”盛光明继续揉着他的脑袋,他的态度还是像之前他们在医院坐在花坛聊天时一样,像个温柔的大哥哥,“不相信我吗?”   晏双安静地看着他,眼圈最外一圈的确实红了,眼睛里的雾气却是散了不少,他平静道:“他很有钱。”   盛光明的手顿住。   晏双继续道:“很有钱很有钱。”   他强调着,语气有种古怪的笃定。   盛光明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眼中骤然迸发出怒火。   “他——”   晏双平静地看着他,眼睛像一汪湖水,干净得透着光,映照出一个狂怒的男人。   盛光明脸色因暴怒而憋红,嘴唇抿得死紧,像是怕自己嘴里冒出太难听的话会吓到晏双,此时他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在看到那个人的第一时间就给他一顿打,打死打残都不过分!   他就说他觉得奇怪,晏双一个名牌大学生,长得又好看干净,什么样的人找不着?就算爱玩也没必要说什么去接客。   他分明就是被强迫的!   戚斐云说过秦羽白是晏双的哥哥,晏双是孤儿,难道……那个畜生!   “我没有被强迫。”   晏双一句话打断了盛光明越来越狂躁的想象。   盛光明脸上还在压抑着的怒气瞬间古怪地僵住了。   “我是自愿的,”晏双笑了笑,“他长得那么英俊,又有钱,跟他在一起,我不吃亏啊。”   盛光明定定地看着晏双,他现在已经分不清晏双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我先回去了。”   晏双站起身,将话题戛然而止。   他没要盛光明送,甚至不许盛光明起身。   他让盛光明坐在那张留有他气味的餐桌前,独自去品他留下的又一个谜。   他当然可以一口气将晏双身上的遭遇全部都向盛光明倾诉。   卖惨嘛,对像盛光明这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正义之士当然是很有效的,不过这样既浅又俗,又是走回了原书两人感情线的老路去了。   从同情到怜惜再是酒后乱性由身到心。   两人之间的感情线既平常又烂俗,细水长流磨磨唧唧了很久。   晏双没那个闲工夫耗下去,他给盛光明留下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可怜,而是浑身都是谜的“烂人”。   所以,去想吧,去猜吧,去调查吧,去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地了解他。   他只走那一步。   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留给盛光明了。   自从那天把话说开之后,秦羽白再也没有在晏双面前出现过。   之前秦羽白肯放下身段来贴着他,主要还是因为秦羽白在心理上仍然将自己看作是上位者,来哄哄闹别扭的情人,谈不上丢人,经过上次被晏双从头到脚无情地剖开后,这种优越感荡然无存,短时间内,晏双判断他不会再出现了,能让他安安心心地刷戚斐云剩下的那点剧情点。   学校里已经进入了学期末的氛围中,比任何大逃杀的游戏都要恐怖,尤其是那些传言每年用来冲重修kpi的课程,学生们更是人人自危,晏双也不例外,他努力了一个学期,就是为了冲学期末的奖学金,可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今晚还要复习?”   盛光明给他盛了碗雪白的羊汤。   晏双点点头,他手上拿着一叠打印好的复习资料,手指拨了一下,对着盛光明抱怨:“戚老师今天晚上又要值班。”   戚斐云最近忙得实在有些过分,就连晏双去医院找他,也是只能看着他进手术室站岗。   “快到年底了,医院肯定忙。”   晏双撑着脸,用勺子在碗里撩了撩汤,道:“再忙,也不至于陪我的时间都没有。”   盛光明放下自己的碗,脸色有些犹豫,“你不是说你和戚大夫不是情侣吗?”   晏双道:“是啊,我们不是情侣,但我们是炮友啊,他最近忙到没时间性生活了都。”   盛光明“哦”了一声,手在碗上放了一下,道:“先吃饭吧,吃了饭再复习。”   吃完饭,晏双拿着复习资料懒洋洋地与盛光明一挥手,转身就回了戚斐云家。   尽管那个屋子空无一人,他也不愿意留在盛光明那。   盛光明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关了门回去收拾。   饭是一个做的,两个人吃的,最后还是他一个人收拾。   其实盛光明是很喜欢做饭的,也喜欢别人吃他做的饭,只要吃的人吃得高兴,他收拾的时候看到光的盘子也高兴。   只是最近越来越感到了失落。   这几天晏双天天到他那吃晚饭,就是因为戚斐云实在太忙了,但是除了吃饭,晏双对他就再没别的了。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像亲密的朋友。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掌心的盘子滑落在水池,盛光明扭过脸,从冰箱的镜面上看到了自己紧皱着眉头的脸。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盛光明摘了手套,擦了擦手过去接电话。   是经纪人的电话。   经纪人先问了他店的事,盛光明道:“已经选好新地了。”   经纪人放了心,话锋一转,又问:“你和那个大学生怎么样了?”   盛光明沉默一会儿,道:“挺好的。”   经纪人太了解他了,一下就知道这肯定是毫无进展,忙道:“你跟我你就别瞒着了,来,让本情圣给你参谋参谋,到底怎么回事。”   盛光明踌躇了一下,实在没人倾诉,只好道:“我感觉我俩越来越像好哥们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爆笑声。   盛光明皱着眉将手机拿远,干脆放在桌面开了免提。   经纪人听到自己笑声的回声才终于止住笑了,他道:“不是,你怎么回事你,我让你去追人家,你怎么给处成好哥们了?”   盛光明道:“也挺好的。”   “别逗了,我都听出来你特不高兴了……我想想啊,哎,你不是挺受男人欢迎的嘛,你打拳的时候,那男粉丝多的哟,他为啥不喜欢你?”   盛光明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经纪人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嘛,”他沉吟片刻后又道:“是不是你太老实了?俗话说男人不坏,女……啊不,男人不爱嘛,你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太没情趣了。”   坏?   盛光明骤然想起晏双好几次表达过类似“你是个好人,别太靠近我”的想法。   混沌的脑海中像是骤然亮起了一盏明灯。   盛光明郑重其事道:“你说的对。”   经纪人乐了,“还是我行吧。”   盛光明继续追问道:“怎么才可以看起来像个坏男人呢?”   经纪人:“这还不简单,黄赌毒,你选吧。”   盛光明:“……我是说看起来,不是真坏。”   经纪人:“这也容易,明天你来一趟我这儿,我带你去渣男大改造,保证让你看上去妥妥的坏。”   晏双对隔壁热火朝天的讨论毫不知情,他抱着手机正给戚斐云夺命连环短信。   “老公,寂寞的夜寂寞的我,我好想你,你快回来!”   “你好,这里是一位多年无子渴望借精生子的可怜少妇,恳请好心人施舍一点爱,孕后必重谢!”   “妈的,戚斐云你躲老子是不是?老子死给你看你信不信!”   连同威胁短信一起发来的是一张图片。   细白的手腕上架着一根意大利面条。   “速归,否则一尸两命。”   “戚医生,你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女朋友给你发的?”身边一起值班的医生笑道。   戚斐云扭过脸,平静道:“是男朋友。”   值班医生:“……”忘了这货是个男同了。   “呵呵,”值班医生强笑道,“你们感情真好啊。”   戚斐云微一点头。   “最近医院是太忙了,你明天休息,正好多陪陪。”   戚斐云“嗯”了一声。   口袋里的手机又是一震。   戚斐云拿出手机。   “你再不回来,我今晚睡隔壁了!”   晏双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打字酝酿下一条人身攻击的短信——拳击手的体格就是不一样,胸肌比你大,拳头比你硬,还有一个地方,既比你大又比你硬,你猜猜……   手机屏幕上跳出了回信。   “明天休息。”   戚斐云发了短信之后,立刻就收到了回复。   “爱你么么哒~老公你是最棒哒~”   值班医生不小心扫到,差点眼睛都要瞎了。   哇,男人和男人谈恋爱这么甜的吗?他酸了。   戚斐云早上结束了值班,连续还了几天值班后,他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与一起忙碌的助理打了个招呼,他准备下班。   “戚医生……”   助理叫住了他。   戚斐云提着公文包静静地看着他。   助理踌躇了一会儿,道:“戚医生,你最近和晏双……感情还好吗?”   烟灰色的眼瞳蜻蜓点水地在他身上掠过,一瞬间,助理觉得自己没说的那些话仿佛全被戚斐云看透了。   而戚斐云只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辛苦了。”   晏双白天都在上课,戚斐云这几天吃住都在医院,回到家竟还觉得有些陌生。   其实之前忙碌的时候他也经常在医院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回家休息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落差感。   无论医院还是这栋房子,对他来说代表的意义都差距不大。   而他现在竟觉得有些……想念。   分开过,想念才愈加突出。   房子里几乎没什么变化,晏双没添置任何新东西,还是黑白分明被评价为过于冷清的装修,分明没有一点痕迹,另一个人的气息却又像是无处不在。   戚斐云拎着公文包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气息就更浓郁了。   戚斐云的目光从床扫到浴室再扫到阳台的落地窗,他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了另一个人在这栋房子里生活的模样。   这就是亲密关系的力量。   即使他不在那里,他也像是在那里。   戚斐云洗漱之后,本来想躺下睡一会儿,躺到床上以后却是没有睡意,干脆坐起身看书,看了一会儿眼睛又疲惫得受不了,放下书后又去了阳台,极目远眺,景色优美,他站在阳台静静地看着楼下来往的车辆人群。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又或许是两个小时?   他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个有色彩的身影,厚棉衣,细长腿,头发乌黑乌黑,走路轻快,头顶的发就像乐谱上的音符上下跃动,他正在往这栋大楼靠近,走了两步忽然转了个圈又继续走。   戚斐云静静看着,慢慢勾起了唇角。   “轰隆隆——”   摩托车特殊的声音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晏双正紧赶慢赶地回家,忽地一辆摩托车骤然停在了他的身边。   晏双:操,吓老子一跳!   大概是他的惊吓表现得太明显,开车的人忙不迭地摘下头盔,“吓到你了?”   晏双:“……”   哇靠。   哥你谁啊?   晏双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头红毛的盛光明。   “盛、盛哥,”晏双道,“你染头发了?”   不止,还戴了条项链,打扮得相当潮流。   嗯,很非主流。   盛光明“嗯”了一声,小心翼翼道:“不好看?”   晏双:“……还行。”   盛光明显然是对自己的新造型有点不自在,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他一摘皮手套,晏双才发现他还戴了三个戒指——其中一个还是骷髅头的。   “双双,”盛光明鼓起勇气道,“我想纹身。”   晏双:“……”   盛光明观察着晏双的脸色,晏双看上去非常震惊,震惊也是好事吧?比一潭死水要强多了,他继续道:“你觉得我纹在哪儿,纹什么比较好?”   晏双:“……”烫头、纹身,这哥们的青春期来得有点晚啊。   晏双伸了伸手,往下一指,“就纹那吧。”   盛光明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纹那地方太有难度了。   “就纹四个字,”晏双甩手进楼,“精忠报国。”   盛光明抱着头盔跟了上去,试探着道:“你不喜欢啊?”   晏双按了电梯,电梯门打开,他先进去,随后又伸手拽了盛光明的领子进去。   电梯门一合上,他立刻伸手去薅盛光明那一头红毛,“染什么头发,难看死了。”   盛光明不知道为什么,被骂了难看,心里还有点甜滋滋的,“这个颜色不好看,那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   “黑的,给我立刻染回来。”   “还有戒指,摘了。”   “纹身?不许纹,实在想纹就纹胳肢窝,总之别让我看见。”   “好好的,你瞎折腾什么……”   盛光明乖乖地听着晏双的训斥,晏双瞥眼看到他正在笑,他绷着的脸也笑了一下。   “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盛光明笑了笑,“我只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所以,我想改变改变。”   电梯门打开。   晏双抿了抿唇,拉着他的手一起出了电梯,将人拉到门口,晏双仰头看着他,“你不许变。”   “谁都可以变,你不许变。”   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神圣的寄托,盛光明在一瞬间竟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酸楚,谁都可以,只有他不许,是不是代表着他在晏双心中有他特殊的位置?   心跳慢慢加速,盛光明缓缓道:“我……”   悠扬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隔壁的门开了。   戚斐云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他只看了晏双一眼,晏双便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拉着盛光明的手。   “戚老师,你回来啦?”   晏双快步过去,一把抱住了戚斐云,笑容甜美。   戚斐云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站在门口的盛光明。   盛光明看到的戚斐云清爽又干净,黑发简单地垂着,穿着也极其简约,他对他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地搂着怀里的人进了屋。   盛光明抱着头盔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低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头盔上反射出的自己那一头鲜艳的红发。   的确很难看。 第126章   “老公,我想死你了!”   一进屋晏双就色批上身,搂着戚斐云的瘦腰在他脸上狗啃。   戚斐云被他推得节节后退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晏双麻利地甩下书包,从棉服开始脱,棉服里面还有马甲,马甲里面还有毛衣,毛衣里面还有毛衣,他吭哧吭哧地脱得脸都红了,最后终于只脱到剩一件保暖内衣时,被戚斐云一下反过来推倒了。   “来吧,戚老师,”晏双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大字形,“狠狠地蹂躏我。”   肚皮隔着保暖内衣被挠了一下,晏双低头,“?”   “你穿秋裤了吗?”戚斐云饶有兴致道。   晏双:“……穿了。”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穿秋裤啊?!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总受罢了,他又不是他们这些反人类的渣攻,大冬天的除了大衣和衬衣,衣柜里就没第三件衣服了。   戚斐云笑了,从烟灰色的眼珠开始荡漾起笑意,一直在他的整张脸上蔓延开,像突如其来了一个春。   晏双笑不出来。   不会因为他穿了秋衣秋裤,戚斐云就对他萎了吧?!   不可以!   他苦守了这么久,就等着这一天狠狠刷他的剧情点。   晏双搂住戚斐云的脖子,敬酒不吃就只能喂他吃罚酒了,“戚斐云,你识相点就脱裤子,交枪不杀,否则……”晏双眼神凉凉地扫向下头,“你懂的。”   “不懂。”   “秋裤怎么了?秋裤也可以很性感的,你等着我拿剪刀去在中间剪开,搞个情趣秋裤,保证你看了特有感觉……”   晏双的嘴被堵住了。   戚斐云的气息顺着这个吻一颤一颤地渡了过来。   “别说了,”戚斐云语气带笑,“再说真没感觉了。”   晏双:“……”淦,到底谁先提的秋裤啊。   两人在沙发上大战了一场,晏双流了许多汗,整个人白里透红地挂在戚斐云身上,戚斐云双臂稳稳地托着他回卧室。   晏双叼他的嘴唇,不依不饶道:“现在没秋裤了,不许休息,不许找借口说自己萎……”他顿了顿,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戚斐云,“戚老师你骗我,你明明就对秋裤很有感觉嘛。”   他一提秋裤,这人瞬间状态就又来了。   “要不,我捡回来穿上?”   “啪——”   挨揍了……   晏双:太好啦,今天的kpi又有啦!   卧室整洁的大床又变回了床单不是床单、被子不是被子的糟糕状态。   晏双缩在戚斐云怀里,抚摸他腹部上的伤疤,“戚老师,还疼吗?”   戚斐云没有隐瞒,“最近太忙,会有隐痛。”   晏双可太满意了。   戚斐云这个伤受得刚刚好满足他们极限运动的条件。   希望剩下的小纪和盛光明也能这么配合。   “在想谁?”   戚斐云冷不丁地问道。   晏双正在出神,听到戚斐云的问题,他回过脸,乌黑的眼睛眨了眨,他也没有隐瞒,“盛光明和纪遥。”   眼珠剔透,面容坦然。   他该坦然的,他与他的关系里,他可以发呆可以走神可以想另一个男人。   戚斐云揉了揉他的软发,低头亲他的额头,“人就在隔壁,何必就只是想。”   晏双仰着脸由他亲,轻快道:“可现在你在我身边。”   两片红唇湿润又柔软,一吻便让人着迷。   晏双单手搂着戚斐云的肩膀,与他吻得浑然忘我,气息交换之间,高挺的鼻梁互相摩擦,怀抱逐渐愈来愈紧,已经冷下来的房间又再度升温。   戚斐云也没想到自己的休息日竟会一直在床上度过。   太放纵,太无节制,也太疯狂。   然而晏双就是有那种魔力,拉着他下坠,却又像是带着他飞行。   一直到了天色渐黑,落地窗染上夜色,晏双跷着腿,半趴着吃煎牛排,说着在床上吃会弄脏床的人给他铺了餐布,拿了刀叉,倒了一杯红酒供他享用。   戚斐云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低头正翻阅着一本书,耳边传来刀叉和轻轻的哼歌声。   屋子里充满了香气——食物的、还有人的。   戚斐云很愉快,为此时他所拥有的瞬间。   或许这份愉快很快就会到尽头,但人若能不贪婪,仅仅只是安心地享受当下,那么便是最和平的幸福。   有人幸福,就有人失落。   盛光明知道晏双一直在想戚斐云,晏双每天都会念叨戚斐云好几次,埋怨他工作太忙,有的时候他差点就要说“可是你有我啊”。   他说不出口。   无论是晏双喜欢的纪遥,还是让晏双迷恋身体的戚斐云,他跟他们都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盛光明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用手臂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气。   身为一个不怎么在意外表的直男,盛光明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用评判的意味打量自己的外形。   越看越不顺眼。   水珠从肩膀缓缓滑落,盛光明忽得想起骚扰他的拳联主席说的会有人想舔他胸前的汗水……可恶,谁会想舔又臭又硬的男人的胸?   新染的红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碍眼,眼不见心不烦地后梳扎了起来,盛光明一脸愁云惨雾地去做今晚的蛋糕。   他不确定晏双会不会来吃,不过他既然答应了每天都给晏双做,说到他就会做到。   “谁都可以变,你不可以变。”   回味起那句话,盛光明感觉自己胸膛里又逐渐充盈了力量。   他不会变的。   蛋糕做好,盛光明的电话响起,正是他这些天一直在等的。   “喂,盛哥,你让我查的事还真挺复杂,咱们最好还是面谈。”   盛光明心下一紧,“行,你说个地,我来找你。”   盛光明骑上了经纪人借给他的摩托车,在晚高峰的车流中急速穿梭,很快就赶到了地方。   一家吃串串的苍蝇馆子,经纪人介绍的人向他招了招手,“吃了吗?”   盛光明摘下头盔,“吃了。”   “再吃点儿,”那人看上去不修边幅,胡子凌乱,一口撸下一串香菇,被辣得吸溜吸溜,“这故事,得边吃边听才有意思呢。”   盛光明完全没那个心思,他拉了塑料凳子坐下,皱眉道:“我没胃口,你直说吧。”   那人被介绍来的时候就知道盛光明是个退役拳击手,也不敢再插科打诨,正了正色道:“秦家是收养了一个孩子,但不是你提的这个人,他们家收养的小孩现在叫秦卿,这个秦卿秦家藏得很严实,前头的信息你不知道,真是特别难查。”   “有钱人也真讲究,你收养小孩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非藏得那么深,幸好哥们我有点人脉,我给你查出来了,秦卿是从彩云福利院收养的。”   盛光明眉头紧锁,“所以晏双不是秦家收养的孩子?”   “那当然不是——”   那人喝了口啤酒,一挥手道:“盛哥你别打岔,这故事可真是太复杂了,你慢慢听我说。”   盛光明听他说“复杂”,心情就跟着复杂起来。   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他查出的晏双是比他设想中更悲惨的存在。   “你让我查的这个晏双,他是星星福利院出来的,他的命没那个叫秦卿的好,被一个叫晏国富的烂赌鬼收养了……”   盛光明的眉心猛地一跳。   脑海中画面一闪而过。   晏双在听到老蛋糕家的老板儿子赌债跑路时,他捏着半个蛋糕,垂着脸的神情。   “沾了赌的,就跟沾了毒的没什么区别,都是无底洞,拖死人,这王八蛋把自己老婆拖死之后,也没放过自己这个养子。”   “欠了一大笔赌债,直接把养子卖了。”   “就卖给了秦家那位——对了,这可是绝密消息,不是钱不钱的事,盛哥你别太往外捅,秦家那位可不是好惹的。”   盛光明目光发直,握着头盔的手悄然用力,他沉稳道:“嗯。”   “你让我查秦家养子还有晏双,结果当然很明显本来这两就不是一个人,不过一开始我查的时候是并着查的,我查着查着,发现了一件很蹊跷的事。”   “什么蹊跷的事?”盛光明扭过脸,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那人顿了顿,道:“晏双他原本也是彩云福利院的。”   盛光明一愣。   “彩云福利院是个地方上的小福利院,之后改制,这家福利院就没了,里头所有的小孩儿全编到其他福利院去了,秦卿在改制前一年被秦家收养走,晏双么辗转就被分配到了星星福利院。”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同一个福利院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奇怪就奇怪在,晏双的档案在两个福利院是不一样的。”   那人拿出了手机直接递给了盛光明。   照片上的档案已经发黄,上头还有些脏污,上面写得很分明,晏双4月3日出生,到了另一张档案却变成了上回晏双说过的1月16日。   盛光明还记得晏双说那是他到福利院的日子,并不是他的生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奇怪吧?”   盛光明的大脑有点宕机,他的本能告诉他其中也许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可他还摸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那人见他神情呆滞,拍了下桌子,一脸兴奋道:“我告诉你,还有更奇怪的呢!”   盛光明回过神,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家那个养子,秦卿——操,我得缓缓,你听好了啊,这幸运儿特么也是4月3日生的!”   盛光明心跳飞快,干涩的嘴唇动了动,道:“这能说明什么呢,同天生日的人有很多……”   “不知道啊,”那人道,“但是你不觉得巧合太多了吗?”   “同一个福利院,同一天的生日,年龄倒是有差距,两个小孩差了三岁……你让我查的时候,我还想这秦家养子、晏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身份,没想到越查下去巧合越多,我跟你说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这里头一准有事。”   “什么事?”盛光明下意识道。   那人还是道:“不知道啊。”   他提前挥了手,道:“不过你别再让我往下查了,再往下查该惊动人了,最近秦氏可不太平。”   夜风吹拂着头盔里露出来的丝缕红发,盛光明骑着摩托车在夜色中狂奔,他解决了一部分疑惑却又感受到了更深的疑惑。   晏双,真是浑身都充满了谜……   盛光明回到公寓,抱着头盔上楼,在电梯里还在想着彩云福利院、4月3日生这两个信息。   他问了那个人,有没有秦卿的照片可以看。   那人猛喝了一口啤酒,不住摇头,“秦家这小少爷太神秘了,别说最近的照片了,连他在福利院的档案都抹得干干净净,要不是他开了个破画廊,年年搞生日慈善拍卖,我连他4月3日生这个讯息我都查不出来。”   电梯门打开,盛光明脚步动了,脑子却像是留在了那个路边的苍蝇馆子。   秦卿……   晏双……   这两个人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秦卿和晏双?”   刚在苍蝇馆子说着绝密的人此刻恭恭敬敬地在另一个人面前将自己与盛光明说的话和盘托出了。   “是,他让我查了之后,我才发现了不对劲。”   同一个孤儿院出身,相似的样貌……秦卿的档案里,他记得很清楚——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有意思。   未抽完的劣质烟落入巷子里的臭水沟。   “辛苦了,今天见过我的事……”   “您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那人猛拍了一下胸脯,“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里头蹲着给那个杂种背黑锅呢,谁轻谁重,我心里很清楚。”   “多谢。”   黑色的身影向他微一点头,干净的皮鞋踏过脏污,转身走出了阴暗的小巷。   “魏先生,您慢走。” 第127章   “怎么失魂落魄的?”   轻柔的嗓音将盛光明流落在外的魂给拉了回来,他定睛一看,穿着睡衣的晏双正站在他家门口。   “怎么站这儿?”盛光明连忙上前,先伸手攥了下晏双长袖子里露出的手,“手那么冰,怎么不进屋呢?”   晏双露齿一笑,“主人都不在,我怎么进屋?”   盛光明边开门边道:“密码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未经主人允许擅自进屋,那多不礼貌啊。”   盛光明把人拉进温暖的室内,眼神复杂地看向晏双,“你对戚医生从来不讲这些。”   晏双怔了怔,盛光明扎好的一头红发在夜风中吹乱了,东一缕西一缕的,看着是不符合他一贯作风的狂野,晏双边笑边伸手替他理头发,“你和他不一样啊。”   盛光明站着,由着晏双摆弄他,一路在夜风里疾驰,他的脑海里充满的全是这个名字——晏双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又受过怎样的苦,冷风将他的思绪越吹越乱,整个脑子都像是被旋风刮过,全部都乱成了一团。   红红的脑袋忽然垂了下来,额头落在了单薄的肩膀上。   晏双的手顿在空中。   “晏双……”   呼唤他名字的语气透着难言的沮丧。   “嗯。”   晏双轻应了一声。   戴着半手套的手掌悄然抓住了他腰侧柔软的睡衣。   晏双的手落下来,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声音愈发清浅,“怎么了?”   “是在意我说你头发难看吗?”   “其实看习惯了也还挺好看的。”   温暖的气息顺着安慰的话语喷洒在他耳边,痒痒的,令人心动……又令人心痛。   这样辛苦,却这样温柔。   盛光明双臂猛地抱紧了他。   晏双发出一声诧异的吸气声。   盛光明的第一感觉是——腰好细。   比想象中的触感还要更纤细柔软,是与他的身体完全不同的感觉。   平常看上去就很瘦的人抱在怀里比视觉上更能深刻地察觉到他到底有多单薄。   “每天晚上都吃蛋糕,怎么还那么瘦?”盛光明嗓音略有些哑道。   晏双手臂垂在两侧,笑了笑,道:“可能是我天生吃不胖吧。”   手臂越搂越紧,晏双语气轻松,“今天还没过生日。”   盛光明浑身一僵。   晏双说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是4月3日。   盛光明嘴张了张,他如鲠在喉,却是说不出口。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调查了晏双的隐私,这本身对晏双也是一种伤害,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过去被人挖掘。   就像晏双说的那样。   那多不礼貌啊。   他一直都想做一个俯仰无愧于天地的好人,他也一直都是那样做的。   现在他才惊觉原来能做一个好人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   晏双数次说的“没有为什么”以及“你不懂”,他好像现在有点懂了。   有许多事,其实是身不由己的。   但即使身不由己,他想,他至少在晏双面前不会变。   盛光明松开了手臂,眼睛盯着晏双的眼睛,目光柔和下去,“先吃蛋糕吧。”   做蛋糕这件事儿能让人放松愉悦,看别人做蛋糕也是一件很愉悦的事。   晏双趴在桌上,一开始还看上去挺兴致勃勃的,慢慢地,他好像有点困了,眼睫毛一扇一扇地要打瞌睡,整张脸都快从臂弯里滑下去。   盛光明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快12点了。   丝绸的睡衣袖子从手臂滑落,上头留下了个淡红的牙印,像破了的月亮。   盛光明放下手里的奶油,他走过去,慢慢蹲下,轻声道:“双双?”   晏双已经在闭着眼睛打瞌睡,用鼻音“嗯”了一声。   “困就回去睡吧,蛋糕明天再吃。”   “不……”嘴唇微动了动,眼睛还是闭着,晏双含含糊糊道,“……我们说好的……”   他实在太困,脸往下一歪,眼看就要磕到桌面,盛光明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的胳膊递过去。   “嘶——”   故意为之的人叫了一声痛,揉了揉下巴,眼睛却是睁开了,他对盛光明一笑,“盛哥,你的胳膊比餐桌还硬。”   盛光明定定地看着他翘起的嘴角,忽觉罪恶。   他怎么能瞒着晏双?在晏双刚向他敞开心扉的时候?   “双双……”盛光明艰难地开了口,“我今天去见了个人。”   晏双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他仿佛已经料到盛光明要说什么。   盛光明心想晏双这样聪明,不用他说估计也能猜出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我想了解你和秦羽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托了个人……”   晏双静静听着,脸上没了笑容,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发怒。   盛光明顿了顿,道:“你还记得你来星星福利院之前的事吗?”   晏双冷淡道:“不记得。”   “我委托的人他查出了一些讯息,你……想听吗?”   蹲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像只等待命令的忠犬,神情温驯又诚恳,这就是他对一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他在他面前毫无遮掩,诚挚又热烈,灿烂得像太阳。   晏双脸靠在自己的胳膊上摇了摇头,“我不想听。”   “有你的生日。”   晏双笑了笑,一字一顿,“我不想听。”   盛光明静静地看着他,“那就不听。”   “我要吃蛋糕,”晏双语气颐指气使,“快去,过了点,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盛光明抓紧时间抹好了奶油,手极稳地在蛋糕上照例写上了生日祝福。   晏双一直陪他到十二点,却只是舔了舔蛋糕最上面的奶油。   “我不需要知道哪天生日,”晏双仰头,笑容满足,“有你在,我每天都可以过生日。”   12点到了。   晏双推开椅子,“我走了。”他转身时,盛光明道:“晏双。”   晏双回头。   盛光明穿着做蛋糕时的小熊围裙,红发梳得干净,神情严肃中有些踌躇,在晏双脸上表情逐渐开始不耐烦时,他才开了口。   “如果你想有个家,我可以给你。”   晏双回到卧室时,卧室里漆黑一片,他撩了被子躺下,人还没躺稳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去那么久?”   从戚斐云沉稳的嗓音里,晏双不难听出戚斐云压根就没睡,一直在等他。   甚至还把床单被子也都换了干净的,晏双躺在里头闻到一点干净的木头香气,道:“我困了。”   他不需要也没这个必要跟戚斐云交代什么。   戚斐云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像盛光明那个傻子那样,横冲直撞地说什么要给他一个家。   戚斐云应该心知肚明他们的关系哪怕看上去再甜蜜再热闹,也就是晨间草尖的露水,阳光一照,万物显形,根本就是转瞬即逝的事物。   腰间的手臂穿过睡衣,轻抚过光滑的肌肤。   晏双闭着眼睛,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戚老师,你还有精力啊?”   手从他的睡衣里抽了出来,又重新搂回他的腰,“睡吧。”   晏双嘟囔了一句“不上何撩”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吃早饭的时候,晏双才察觉到昨晚的不对劲,他回头看向臂弯里挂着外套从卧室走出来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皱眉道:“戚斐云你给我站那儿。”   俊脸扬起,人真的定在了原地,烟灰色的眼瞳淡泊又宁静。   “戚斐云,”晏双难得地直呼了他的大名,“你昨天晚上该不会是在检查我有没有跟盛光明做吧?”   戚斐云静静站着,他已做好了通勤的准备,从发丝到衬衣都一丝不苟,“你想多了。”   “什么就我想多了,”晏双冷了脸色,“戚斐云我可警告你别动什么歪心思,咱俩的关系可不是那么回事,倒回去盘算盘算,我算是秦羽白托付给你的,我跟秦羽白已经一拍两散,跟你也就这几天的事,你别把自己摆在正宫的位置,我烦这个,你最好是心里有点数。”   他自己痛痛快快地说完,也不看戚斐云的脸色,低头照样又吃着戚斐云给他准备的早餐。   等他吃完以后,拍了拍手,背上戚斐云给他的包,又笑眯眯道:“老公,送我上学好不好?”   戚斐云知道他是故意在用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提点他——他对他没有感情。   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动静,一直趴在门上的盛光明连忙也推开了门,“戚医生,上班哪。”   戚斐云对他点了点头,“早。”   “早,”盛光明又看向晏双,“晏双早。”   晏双两手抓着包袋,他穿了件火红的羽绒服,衬得脸更白皙,对盛光明笑了笑,“盛哥早。”   三人一起等电梯,晏双站在中间,左右为男。   盛光明递了纸袋给他,“早上起得早,我做了两个泡芙,你拿着上学路上吃。”   晏双接过纸袋,拉开闻了闻里头的香气,“好香啊,谢谢盛哥。”   盛光明温柔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脸上表情很甜。   电梯门开了,两边的人都没动,晏双理所当然地先一步踏进了电梯,盛光明对戚斐云伸了伸手,示意他先进,戚斐云对他微一点头,他拎着公文包走进电梯,进入电梯后却是紧贴着晏双,脚步一动,将原本站在中间的晏双赶到了电梯的边缘。   盛光明站在电梯外愣住。   晏双被戚斐云挤在电梯壁与他人之间,扭过脸看向戚斐云,脸上表情扣了个大大的问号,哈喽?他早上说的话是被当耳旁风了吗?   戚斐云面色淡然地对盛光明道:“盛先生,请进。”   盛光明:“……”   对于戚斐云和自己在晏双心里的位置,盛光明其实还是有点糊涂的,虽然看上去好像戚斐云是要和晏双更亲密一点,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和戚斐云在晏双心里其实差不多。   或者说,这世上的所有人在晏双心里都是差不多的,他冷眼旁观着,无所谓谁怎么看他或是怎么对他,他只管做自己的事。   所以……他想给他一个家,想让晏双不再那么飘忽的,抓也抓不住似的。   盛光明神色复杂地进了电梯,他没有去刻意争什么,甚至在电梯里还刻意和挨挤在一起的两人保持了距离。   这种事,主动权通常是在被追求的那个人身上,他和戚斐云谁说了都不算。   晏双在电梯里没说什么,上了戚斐云的车后才道:“戚斐云,你什么意思?你可是说过让我别自作多情的,你别干这种自打脸的事。”   戚斐云坐定,拉了安全带系好,他扭过脸,平淡道:“我心里没数。”   晏双:“……”   “系安全带。”戚斐云收回目光。   晏双没想到戚斐云真会承认,他以为戚斐云会碍于脸面死犟到底的,一瞬间他也无话可说,默默地系上了安全带。   车内一路无话。   两人已经不知道滚过多少次床单,在这种情形下却是谁也谁不看谁,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晏双一路都是无言看风景,只留给戚斐云一个后脑勺。   到了学校,晏双推了车门,招呼也没打地就下了车。   戚斐云也未曾留恋,车门一关,立刻调转了方向盘去医院,车辆潇洒开走,喷了晏双一脸车尾气,晏双一脸无语,对着车屁股竖了个中指,等着,爷马上就甩了你。   “嗡。”   手机响了一下,晏双拿出来一看。   ——“晚上一起看电影?”   晏双:“……”   开车不要发短信!   看屁的电影。   ——“在家看爱情动作片的话,可以。”   收到回复的医生扫了一眼手机,单手快速地作出了回复,“值班或者电影。”   发出去后大约一秒钟,戚斐云就收到了回复。   ——“戚斐云,我操你妈!!!”   ——“几点的电影。” 第128章   电影没看完。   助理挑的是一部恐怖片,说是很适合情侣观看。   两人检票进场的时候,戚斐云的确发现来看这场电影的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像他们这样两个男人一起来看的几乎屈指可数。   两个人的位置在后排一个偏僻的角落。   电影开场没几分钟,晏双就站起了身,身侧冷淡地看着屏幕上惊慌失措的主角团的戚斐云转过脸,目光追随着黑暗中的身影一直悄然走出了影厅。   戚斐云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抬手借着屏幕上的微光看清楚时间后也站起了身。   影厅里双手紧抓的情侣们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两个格格不入的大男人一前一后地离了场。   戚斐云走出影厅,打开手机没看到晏双的消息,他发了个“在哪”,对面回得倒不磨蹭,“二楼奶茶店。”   电影院在商场里,戚斐云下了二楼,果然看到奶茶店队伍里有晏双的身影。   晏双捧了杯奶茶从人群里出来,对戚斐云笑了笑,“怎么出来了?”   他先离的场却是先发制人地反问了戚斐云。   戚斐云沉默不言,烟灰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若无其事地喝奶茶的人。   “挺甜的,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晏双满脸无辜,仿佛察觉不到戚斐云此刻的坏心情。   他让他陪他看电影,他做到了,陪了足足三分钟,有问题吗?   晏双猛吸了一大口奶茶,“电影看过了,该回去了吧。”   身侧行人往来,戚斐云看着晏双,目光凝在那张脸上,久久未曾做出任何反应。   晏双也不催,转身趴在商场的栏杆上,边喝奶茶边向下俯视着下头,齿间咬住吸管,扭过脸,眼神有些戏谑,“戚老师,生气的话就把我推下去好了,这么点高度,我顶多摔断两条腿。”   戚斐云仍是不动,等晏双将奶茶喝完后,他才迈开了脚步,一言不发地从晏双身边擦过。   晏双把垃圾扔了跟了过去,双手自然地挽住了戚斐云的手臂。   车辆疾驰在夜间,谁也没有开口,任由沉默在车内蔓延。   晏双无所谓地缩在车椅上与盛光明发短信聊天。   他聊得很开心,也很投入,时不时地勾一勾唇角,发出藏不住的笑声,手指在手机按键上“吧嗒吧嗒”地没有停过。   戚斐云默默开了一路的车,晏双也就与盛光明聊了一路的天。   等到车辆停稳,晏双下车推门时,仍在低着头回短信。   戚斐云下了车,他隔着车道:“不必用别人当道具。”   晏双背对着他,回完短信后才回过脸,对着戚斐云一笑,“戚斐云,这话我跟很多男人说过,现在也对你说一遍——别拿自己太当回事。”   两人隔着车对望着,眼神焦灼之间,似乎还有些火药味。   “既然想要他,”戚斐云关上车门,“那还等什么?”   晏双收回眼神,继续发短信,语气轻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好上手吗?”他边说边走,催促道:“快点,看什么电影,浪费时间。”   通常来说,有一个问题在两人之间是不可以提的,这个问题既没有价值,答案也其实不言而喻,最重要的是一旦提出,提问的人就天然地落入了下风。   那个问题是——“你把我当什么?”   当夜戚斐云提出这个问题时,晏双正躺在他的床上,双眼迷离,闻言勾起红润的唇笑了笑,仰头给了他一个吻,柔情蜜意地回答道:“傻瓜,我当然把你当我的宝贝了。”   *   “有印象是有印象……”助理很为难道,“但是戚医生,我没有把握一定能找到,我用关键字在购物网站找找看吧。”   戚斐云点了点头,“辛苦了。”   助理回到座位,他大概知道戚斐云为什么要让他去找那样东西。   当时晏双送戚斐云礼物时,戚斐云完全不屑一顾,哪知道两人现在会变成这种关系呢?   说起两人的关系,即使是一直跟在戚斐云身边的助理都很难去下定义。   说是情侣,可晏双已直接否认过了。   说不是情侣,戚医生还让他帮忙订电影票呢。   现在戚医生希望他能帮他把曾经丢失的这样东西找出来,助理打开网页,心想戚医生该不会是在单恋或者说追求晏双吧?   在戚斐云决绝拒绝晏双时,助理还曾想过这世界上没什么人能让这个男人喜欢上,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晏双办到了。   助理摇头感叹着造化弄人后,在搜索框里打上了“桂花、挂件”的字样。   购物网站里瞬间跳出了一大堆饰品,乍一看都差不多,不过总觉得好像不是晏双拿来的那个。   助理查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戚斐云忽然从办公室出来了,他手上拿了一张A4纸递给助理。   助理一看到纸上的画,瞬间叫出了声,“就是这个!”   戚斐云道:“照着找吧。”   助理双手捧着画,心想戚医生怎么知道晏双送他的挂件长这样?他不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吗?难道说他把盒子放在办公桌上的时候,戚医生偷偷拿过去看了?   助理坐下后,将纸上的画拍照后才猛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去敲了戚斐云办公室的门。   “戚医生……”虽然难以启齿,助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这个挂件是晏双手工做的,估计是买不到同款了。”   戚斐云沉默了一会儿,道:“找找看吧。”   助理心中轻叹了口气,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其实晏双真的比他想象中的对戚医生还要冷淡,可惜戚医生压根就不想听他说,或许是不喜欢听到他说晏双的不是……   “他不会手工为我做礼物,”戚斐云淡淡道,“应该只是骗你的。”   助理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找找看,”戚斐云低下头继续翻看手里的方案,“价格不会很昂贵。”   助理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戚医生……一直都知道。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挑起,“还有什么疑问?”   助理惊醒般地摇了摇头,他吞了下口水,道:“我会尽力的。”   “谢谢。”   助理关上了门,戚斐云翻方案的手也顿住了。   或许有那么一点的可能性。   两次催眠的叠加效果产生了难以预料的副作用。   ——“戚斐云,我也想为你难过,可我做不到,你说这是为什么?”   笔尖在纸上停顿。   他想试一试。   如果解除了催眠的效果,会是怎样的结果。   *   戚斐云洗完澡出来时,晏双已经不在卧室里,他抬眼看向阳台,裹着长羽绒服的人正趴在阳台上,脸转向一边,似乎是在倾听着谁说话。   “你要卖房子?”   晏双装作很惊讶的模样。   “是,”盛光明道,他神色轻松,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开店的这段时间已经证明了蛋糕店很有潜力,我有信心能把它作为我一生的事业,所以我决定卖了房子,买下一家店铺。”   和原著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向,卖房,带着小可怜跑路。   原书里盛光明卖房买地的情节完全是出于事业上的考虑,带晏双主要是顺手做好事,到这里提前了这么多,还是要多亏秦羽白这个剧情推动达人。   晏双道:“这样也挺好的。”   两人隔着阳台开始聊店铺的装修。   盛光明显然是那种对未来充满了明确的规划和憧憬的人,一谈起以后的店铺,他整个人神采飞扬滔滔不绝,说了半天,一回头就看到晏双在冲他温柔地笑,他话语一顿,道:“我说太多了,你冷了吧,进去吧,手机上聊。”   “不冷,”晏双摇了摇头,“我听得热血沸腾。”   盛光明笑了,隔着阳台伸出了手。   晏双把手递给他。   “这么冰。”盛光明皱了皱眉。   “天生的。”   “瞎说,你这叫体虚。”   晏双“噗嗤”一笑,“体虚?”   他语气调侃,盛光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琢磨过意思时,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是挺虚的,”晏双促狭道,“晚上太操劳了。”   盛光明染回了黑发,头发柔顺地飘在两颊,原本干燥又温暖的掌心,因晏双的一句玩笑话,热度更加上升,掌心逐渐开始出汗。   盛光明不想手汗弄脏晏双的掌心,正要抽回手时,却被晏双反过来握住,“手冷。”   “手冷还不进屋?”盛光明柔声道。   晏双却是不言,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点凉薄的厌烦,“进去看人脸色,不如在这儿聊天。”   盛光明怔住,他知道晏双与戚斐云这段关系远谈不上稳定,更不提有多认真,然而真正看到这段关系有了破碎的征兆时,他仍是不免感到一种奇怪的伤感。   “你和戚医生吵架了?”   “不是,”晏双冷淡道,“就是烦。”   “一起玩就是一起玩,越界了就没意思了。”   盛光明握着掌心那只冰凉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赞同?”晏双眯了眯眼。   盛光明犹豫片刻,道:“我觉得戚大夫其实人挺好的。”   晏双:“这才几天,你就对我没好感了?”   盛光明忙道:“当然不是!”在晏双质疑的眼神中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总不能因为他是我的情敌,我就恶意贬低他吧。”   晏双神色慢慢变得柔和,“他比你好啊?”   盛光明道:“比我长得好。”   “谁说的。”晏双马上道。   盛光明勾唇笑了笑,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要不然你身体那么虚?”   晏双在黑夜中白皙的脸一点一点染成了嫣红色,他用力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进了阳台。   盛光明站在阳台上,回头看着隔壁落地窗的窗帘落下,回想自己刚刚那句话,忍不住也笑了。   他好像学坏了一点。   手机键盘按键的声音在黑暗中持续不断地响起。   其实声音不算很大……不,应该说几乎没有。   因为晏双正蒙着被子发信息。   戚斐云平躺着,“很晚了,睡吧。”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回应,“吵到你了?”   晏双从被子里探出红润的脸,“我都说了我去客房睡,你又不肯。”   戚斐云垂下脸。   原来分离是有进度条的,在感觉到对方想甩开自己的那一瞬开始,人的心里自然地就会出现那个进度条,只要看一眼那张脸,就知道进度条走到了哪。   快了。   就快到了。   “在聊什么?”戚斐云道。   晏双趴着,双手拿着手机,“聊人生,聊理想呗。”   戚斐云没想到这个答案,他正在判断晏双是在胡乱敷衍他还是说实话时,晏双竟主动地将手机屏幕伸到他眼皮子底下。   晏双没有说谎。   他和盛光明真的在聊关于“未来”的事。   盛光明问晏双大学毕业后打算做什么,晏双回复说想当个老师,晏双问他以后是不是就只开蛋糕店,盛光明说是的,他以后想把“光”开成连锁,晏双就问他到时候他能不能加盟他的蛋糕店……   两人聊的话题完全没有一点暧昧或是挑逗的内容,双方的文字都很正经,透露着难言的温馨。   他们在肉体上或许毫无联系,但在某些地方却是贴得那么紧密。   是与他……正相反的情况。   “看到了吧,”晏双收回手机,吧嗒吧嗒地又开始回信息,“疑神疑鬼的,聊聊天都不行?戚斐云,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喜欢管我了,”他重新钻入被子,嘟囔道,“那咱们趁早散了,别之后闹得不好收场。”   “你觉得我会闹?”   被子里的晏双笑了一下。   “谁知道呢,我总以为体面人离开的时候也会体面点,不过至今为止,我好像从来没遇到过谁是愿意好聚好散的,闹到后头,反正都挺难看的。”   “撕心裂肺地说什么爱我,好笑,他爱不爱我关我什么事啊,好像他爱我,我就也会爱他似的。”   “配吗?”   语气闲散又慵懒,没有恶意,全是不在意。   “那纪遥呢?”   被子里安静了一瞬,连恼人的按键声也停了。   过一会儿,晏双掀开了被子,他神情极其的不悦,恶狠狠地瞪着他,道:“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戚斐云心想:怪不得秦羽白会想出催眠那样的昏招。   他实在是走投无路,黔驴技穷了。   晏双对那个人的在意,即使是忘记一切的情况下,依旧刻在了骨子里。   如果将催眠解除,会发生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好,”戚斐云垂下眼眸,“那就不提了。” 第129章   戚斐云见到管理员和中介带着人上来时才知道盛光明要卖房了,别人的事与他无关,他推了门进屋,屋内却是黑的。   家里没人。   “这地方不错吧?”盛光明靠在一边墙上,神情带笑。   晏双在已经搬空的店内四处转了转,“真挺好,还有这么多设备,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这个地方,不容易吧?”   “还行,”盛光明轻松道,“都是一个圈子的,哪里有要转的店面,讯息大家都共享。”   他说的异常简单,好像一切都是碰巧似的。   晏双知道他是不想让他觉得愧疚。   在盛光明的心里总将晏双当作外冷内热心地善良的人。   即使晏双表现得再冷酷无情,那也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温暖。   人一旦眼睛上被蒙上滤镜,要摘下来可就难了。   这很有利于他工作的展开啊,晏双欣慰地想。   “地段也不错,”晏双一撑手臂,坐上了空荡荡的料理台,“应该很贵吧。”   “还好,除了房子之外,我还有一点积蓄。”   晏双:……就他最穷!   “盛哥,”晏双晃荡着脚,笑道,“等开店了,我来给你打工好不好?”   “你还在读书呢,打什么工。”   “我一直都在打工啊,我去过便利店打收银员,去加油站发过传单,去快餐店打过零工……”   店铺的灯光从晏双头顶照下,将他笼罩着亮堂堂的光晕里,盛光明盘着手靠在墙上静静听着。   时间好慢,周围也好静,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里,盛光明只看到了一个人。   “真了不起。”   在晏双说完后,盛光明轻声赞扬了他,“晏双,你真了不起。”   晏双双手撑在料理台,闻言坦然地笑了一下,“那确实。”   盛光明也笑开了。   两人相对笑着,眼睛里都闪着光,晏双笑着笑着,先扭过脸掩饰般地避开了目光,他看向橱窗外街边的灯火,目光却忽地凝住,脸上的笑容也定格在了唇角。   盛光明还在心头乱跳,见晏双异常的模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橱窗外。   开在街边的店铺,透过沿街的橱窗玻璃能看到街上的风景,同样的,街边的人也能看到橱窗内。   对面街边的路灯下,一辆漆黑的车停着,路灯白灿灿的灯光将那辆车照得极其璀璨,但更惹眼的却是靠着车站定的人。   行人来来往往,他站在车旁,像是单独地在这张繁华的浮世绘中另辟了一片风景。   盛光明回头看向晏双,晏双正隔着橱窗定定地看着对方。   盛光明舔了舔嘴唇,低下头,又看向外头。   那个轻易就能撩动晏双心弦的美少年已经消失了。   那辆名贵的车载着同样清贵的公子哥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盛光明微怔了怔,望着车辆驶去的方向很久才扭过脸。   晏双正看着那盏路灯,眼睛一眨,原本那种投入的神情立刻就消失了,他从那个人的目光中走出来,又变回了薄情寡义吊儿郎当的晏双,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这里的路灯太刺眼了。”   盛光明不再劝他。   他知道劝不动,说出来的话也只是让晏双更伤心而已。   像晏双这样看似毫不在意游戏人间的人,也会有一个真正放在心上、埋在心底,别人碰也不能碰的禁忌。   这么想的话,盛光明倒还觉得庆幸。   他不是没有心,只是这颗心已经给了别人。   “回去吧,”盛光明缓缓道,“戚大夫该着急了。”   晏双轻皱了皱眉,“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能不能不提别人?”   盛光明竟然替戚斐云感到了一丝悲哀。   算了,也轮不到他可怜别人,比起戚斐云,他只是更看得开罢了。   “好。”   两人一起锁了门准备回去,晏双道:“你那辆摩托车呢?”   盛光明道:“还给朋友了。”   “明天我想坐摩托车出去玩。”晏双道。   “行啊,”盛光明笑道,“到时候我带你兜风。”   晏双开门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亮的。   戚斐云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本封面陈旧已经被他快要翻烂的圣经。   晏双悄无声息地在门口脱外套,换鞋,换了拖鞋后,他走到沙发那,二话不说先将戚斐云手中的圣经扔到了一边,他跨坐在戚斐云身上,一句话也没交代,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晚归,很干脆地仰头吻起了戚斐云那两片薄唇。   他们之间不需要交流,晏双一直传递着的是这样一条讯息。   他单方面地切断了渠道,就像是对待无知觉的傀儡一般,只管满足自己的意愿。   “戚老师,你在走神?”晏双勾着他的脖子,神色带笑,“你确定要在最后一晚这样虚度光阴么?”   戚斐云转过脸,凝视着晏双的眼睛,“最后一晚?”   “何必装傻呢,”晏双冷淡道,“戚老师你这么聪明,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我已经腻了。”   冷冰冰的话语伴随的却是温柔地解领带的动作。   他说的没错。   他已经看到了那根见底的进度条。   按道理来说,这段关系本身就开始得极不正常。   这不是一段健康良好的关系,注定会像这样在某个时间凋零。   只不过是晏双先提出来了而已。   像这样的关系,只要是肉体看得顺眼,觉得合拍的,随时都可以再建立。   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戚斐云张开唇含住晏双的嘴唇。   “接下来会是谁?”戚斐云抚摸着柔软又白皙的脸颊,低声道,“盛光明?”   “嗯,”晏双啄吻着他的耳朵,语气带笑,“他好可爱,你知道吗?明明对我有好感,还劝我跟你好好过呢。”   “是吗?”戚斐云静坐着,像无知觉的雕像,“那他可真是个好人。”   柔软的嘴唇滑过耳尖,戚斐云忽地抓住了晏双的手背在他身后,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戚斐云凝视着晏双的眼睛。   从第一次见的时候,戚斐云便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的迷人,干净得不像属于这个世界,过于明澈显现出一种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锋利,那不像镜子,更像是闪着光的刀尖,折射出每一个人的倒影。   晏双眼中的他……是怎样的呢?   “你记起些什么了。”戚斐云淡淡道。   对于大脑的混乱,与两人的关系一样,彼此都是心照不宣,晏双从来不问,偶尔也会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比如戚斐云耿耿于怀的那次对话。   戚斐云一直没有正面询问,因这很像是变相承认他的失败。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计较输赢这件事。   没有意义了。   反正都快结束了。   “该记起的都记起了。”晏双随意道。   紧接下来的问题应该是——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落入现在这副境地的吗?   戚斐云看着那双眼睛,问还是不问?   晏双在他紧绷的脸色中微微笑了笑,“不该记得的也全都不记得了。”   又是这样模棱两可,像是故意要让人猜疑揣测。   戚斐云松了手,晏双便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对他笑,“开心点儿,喜庆点儿,脸别拉那么长,难道你跟我在一起这段时间不开心吗?”   “就当做了一场梦,”晏双低下头,鼻尖碰着他的鼻尖,低声道,“戚老师,我一直都尽量保持善良,对于像你这样配合的好对象,我不会骗你,不爱就是不爱,你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把自己搞得难堪而已,过了今晚,就把我忘了。”   嘴唇慢慢贴上那两片总是冷静抿着的嘴,晏双的声音愈发低沉,“下次重逢,我希望是在手术台……”   剩下的话被戚斐云的吻堵住了。   医生终于明了分开这个决定对晏双来说有多坚决。   最后一次双臂将人抱起,戚斐云俯视着他,冷淡道:“那就永远不要再见了。”   他抱着怀里轻盈的躯体一步一步走向卧室。   他的判断是那样准确。   在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年轻的人时,他便有预感——他会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正如古老的教义所言,在受极苦的折磨前,魔鬼必将先于极乐诱惑,一切都是循环往复,众生皆不可逃。   柔软的床铺陷落。   这或许是它最后一次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他们之间依旧很合拍,也很好,依旧在亲吻后相拥入眠,只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夜。   戚斐云的睡眠从来没有像这么浅过,当怀里的人轻拉开他的胳膊时,他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装作仍在睡梦中的样子。   身后的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戚斐云始终闭着眼睛。   过一会儿后,浴室门拉开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沐浴后的香气,戚斐云听到细碎的穿衣声。   晏双显然动作很小心地不想吵醒他。   在这种时候,还真是体贴。   一直到卧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戚斐云才睁开了眼睛。   灰色的床一侧仍有凹陷下去有人躺过的痕迹,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个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好像……他还未离开。   戚斐云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或许真的是他做的一场梦。   到了该醒的时候,他却还在装睡。 第130章   楼下,盛光明果然照晏双说的,长腿跨着摩托车,手上拿着头盔在等他。   晏双穿得很厚实,蹦蹦跳跳地就下来了,看样子心情很好的样子。   “坐摩托车会不会太冷了?”   盛光明答应了晏双,回去之后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件事,虽然担心,不过一早上还是提前去把车开过来了,他一路飞驰回到公寓楼下,现在浑身都在冒热气儿。   晏双道:“不怕,我抱紧你就是了。”   盛光明脸有点红,“你躲在我后面,我尽量给你挡风。”   冬日的太阳格外灿烂,好像比夏天的太阳要温驯许多,晏双手臂紧紧抱着盛光明的腰,他忽然大声道:“盛光明——”   盛光明戴着头盔听不真切,耳边支离破碎地传来了风声,“什么?”   他放慢了速度听晏双说话。   “我跟戚斐云分开了——”   长长的句子在风中飘散,盛光明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他愣了半天,同样大声地回道:“知道了——”   冷冽的风吹过,暗色的城市在视线里拉长、掠过,盛光明开着车,背上紧靠着另一个人,他大声道:“坐稳了,加速了——”   摩托车停在校园门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盛光明靠在车边,对晏双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晏双单手抱着头盔,露齿一笑,“专心复习,准备考试。”   盛光明听到这回答既意外又欣慰,其实他想问的当然是有关感情这方面,不过也是他想岔了,和戚斐云分开难道就一定要再找下一个吗?说不定晏双是厌倦了这种关系,想要好好生活了。   这么一想,盛光明打心底替晏双感到高兴,“加油啊,好好考,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盛光明,你知道你哪个优点最讨人喜欢吗?”晏双笑眯眯道。   被夸奖的大高个肉眼可见地看上去手足无措了起来,盛光明抓了下头发,道:“蛋糕做得好?”   晏双摇了摇头,“你总是赞美我。”   盛光明笑道:“这算哪门子优点,这是你的优点啊,你值得赞美。”   晏双道:“不,这就是你的优点。”   他把手里的头盔塞回给盛光明,“下午上完课,我去你店里,帮你一起打扫。”   盛光明忙道:“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晏双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闭嘴吧,死直男。”   他转身走出去一段,才听到身后传来大声的呼喊,“下午我来接你啊——”   晏双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盛光明搂着怀里的头盔在校门口傻笑了一会儿,才跨上了车,他刚一掉头,便又看到了昨天晚上那辆路灯下漆黑的车。   盛光明攥着车把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靠了过去。   将摩托车靠在豪车身边停住,盛光明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滑下,露出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对方穿着西装,手上戴着手套,显然是司机。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盛光明没露怯,道:“纪遥在吗?”   对方微笑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盛光明。”盛光明坦荡道,他当然知道纪遥是富豪之子,不过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因此卑躬屈膝。   司机道:“不好意思,闲杂人等,我们少爷不会见。”   “闲杂人等?”盛光明挑了挑眉,“他是皇帝吗?”   司机道:“抱歉。”   盛光明真不理解晏双到底喜欢这个人什么,在他看来,这人实在是讨厌至极,比秦羽白还要更傲慢。   “不见就不见吧,”盛光明道,“麻烦你转告下他,他不珍惜的人,有的是人稀罕。”   司机保持礼貌的微笑,目送了盛光明骑着摩托车离开才摇上车窗,无论是停车还是按下车窗,都是后座的主人吩咐的,他只不过是听命行事。   “那孩子还挺受欢迎,”纪文嵩先笑了,扭过脸看向身侧的纪遥,“要是放不下,玩一玩也不要紧。”   纪遥面色冰冷,“太脏了,我没兴趣。”   纪文嵩嘴角含笑,“你不用哄我,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他。”   纪遥满脸麻木,“随你怎么说。”   “不承认就算了,”纪文嵩手上捏着两只手套,在掌心轻摔了摔,对前头的司机道,“进去吧。”   学校领导很是惊讶,“休学?”   “是的。”   这种小事纪文嵩本来是不打算亲自来办的,只不过他怕纪遥耍花样,就费心思自己来一趟算了。   他这个儿子,现在是越来越能藏住事了,纪文嵩既欣慰又忌惮,他苦心栽培了十几年的继承人,小心谨慎一点总没有错。   校领导没有二话,立刻着人去办材料。   “纪先生,请喝茶。”   “辛苦了,”纪文嵩微一欠身,接了茶放在桌上,对侧面沙发上坐着的纪遥道,“马上就要离开校园了,你要不要和同学们道个别?”   纪遥冷冷道:“你不用这样阴阳怪气地试探我,我说了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纪文嵩摆弄了下掌心的手套,边摇头边笑,“你怎么总是把我这个父亲想得那么坏。”   “那你为什么又总要将我想得那样愚蠢呢?”   纪文嵩被顶了下嘴,倒也不生气,“我倒是希望你这次去那边能学聪明点儿。”   纪遥冷淡道:“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像你那样过去挨揍的。”   “这我确实放心,”纪文嵩冷嘲道,“在与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这方面,你确实比我那时候强多了。”   校领导回来时,办公室内的气氛已经冷得快要结冰,纪遥签完了字,对纪文嵩不耐道:“我可以走了吗?”   “傻话,”纪文嵩站起身,轻甩着手套,他浑身满是轻松,“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不让你走么?”   纪遥立即拔腿就走。   纪文嵩笑了笑,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与校领导寒暄了几句后出了办公室。   开车的司机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少爷先回车上了。”   “知道,”纪文嵩闲适道,“我谅他也跑不了。”   纪遥坐在车内,学校领导所待的这栋楼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他坐在车里几乎没有看到学生,外面唯有宁静的冬日风景。   纪文嵩回到车上,又问了纪遥一遍,“不去看看么?这段时间你会很忙,过完年后就要过去,可要一年回不来,今天不看,以后就没机会了。”   纪遥静静地看着车外,道:“开车。”   司机没动,从后视镜里看到纪文嵩同意的眼神才开了车。   纪遥注意到了这一个片段,不过他已经无所谓了。   现实摆在眼前,他现在只是被父亲攥在手里的提线木偶,他的喜怒哀乐人生道路全部都由父亲一手把控,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纪遥的大脑里正在反复回荡着刚才他坐在车内听到的那句——“他不珍惜的人,有的是人稀罕”。   身侧的手慢慢蜷了。   到底是谁不珍惜谁?到底是谁将谁的心意反复践踏?   橱窗里的人就像被包装得精美的商品一般,外表看上去华丽无比,谁知道里头拆开到底是什么?   可即使是这样,他只要一回想起晏双与别人在一起的画面,胸口依旧会传来钝痛。   就像是“幻肢痛”一般,分明已经割舍了,却还是感到伤口仍在产生着莫名其妙的疼痛,不知那种隐痛到底何时才会停止。   下午晏双上完课后,盛光明如约来接人了,但他没开摩托车,“晚上冷,还是坐车吧。”   晏双没什么意见,拉开车门,看到驾驶位上的头盔时忍不住笑了,“这什么意思?”   “想兜风就戴上头盔,车窗一按就有风了。”盛光明笑道。   晏双拿起头盔在手上颠了颠真戴上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小块儿,对盛光明道:“帅吗?”   “帅,太帅了。”盛光明比了个大拇指。   晏双坐上车后将头盔摘了,他拿着头盔在手上把玩时才发现头盔里面刻了字——YS,他扭头看向发动车的盛光明,“YS?我名字的缩写?”   “对啊,”盛光明开了车,“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我朋友开了家火锅店,不是很高档的那种,但很好吃。”   “我都行,”晏双道,“为什么要刻我的名字?”   “你戴的,为什么不刻你的名字?”盛光明笑着看了他一眼。   晏双把下巴垫在光滑的头盔上,道:“那我以后不戴了呢?”   “那也是你的。”   “我用过的就都是我的了?”   “那倒也不是,”盛光明边笑边说,“头盔这种东西挺私人的,刻名字很正常。”   “我觉得挺好,”晏双笑得很开心,“我喜欢这些东西刻上我的名字。”   盛光明道:“行,等之后订餐具的时候,我给你订一套签名版的,你还可以自己设计签名。”   “真的?”   “那当然,碗筷勺子……你想要什么都有,烧火棍都有,烧火棍你知道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了,福利院以前用土灶的时候,我们轮流烧火,我烧得可好了。”   “是么?”盛光明赞道,“聪明人干什么都干得好。”   晏双摸着头盔,“你又夸我了。”   盛光明道:“你都说这是我优点了,那我必须发扬发扬,”他转过脸,俊脸笑容温暖,“多夸夸你。”   晏双一路与盛光明聊天,他抱着刻着他名字的头盔,一直看着盛光明与他说话。   与盛光明聊天很舒服,他会极认真地聆听你说的话,然后诚恳又自然地回答你的问题,话不算密,也不会让人感到他在故意讨好,他夸你,一定是出于真心的。   “我?”盛光明停车,“虽然我辍学是因为打拳,不过说老实话,在学校也没咋学好,脑子不好用。”   “可你很擅长拳击和做蛋糕啊。”   “聪明人呢什么都会,”盛光明下车,转过去给晏双开车门,“像我这样笨的呢,学会这两样就顶天了。”   “我倒觉得能像你这样专心地把某一件事情做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晏双边下车边道。   盛光明手臂拉着车门,闻言微笑了一下,“谢谢。”   晏双下巴藏进棉衣,“别口头感谢,请客吧。”   火锅店是盛光明朋友开的,早给俩人留了位,还是包厢,里头装修简朴,与盛光明说的一样,这里不高档,但很干净整洁,火锅的香味也很浓。   老板亲自来打招呼,晏双坐在盛光明身边专心干饭,盛光明也没叫他起来打招呼,自顾自地和朋友寒暄,倒是老板起了好奇心,“这位是?”   盛光明扫了晏双一眼,道:“朋友。”   老板出去后,晏双筷子捞了块肥牛,不咸不淡道:“朋友?”   盛光明正要坐下,听到晏双口气似乎不对劲,又不敢坐下了,他道:“我说的不对吗?”   晏双瞟了他一眼,“喜欢我,很丢人吗?”   盛光明眼睛微微睁大,“我没那个意思啊。”   “那你为什么就说是朋友?”   盛光明一头雾水,“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晏双白了他一眼,“算了。”   接下来的时间,盛光明如坐针毡,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难道要说是男朋友吗?可是晏双还没喜欢他呢,他们的关系不到那份上,他要是那么说了,不是惹晏双生气吗?   盛光明悄悄拿出了手机,场外求助了一下经纪人。   经纪人回得倒快,“你俩好上了?”   “没有,只是他和隔壁的医生分手了。”   “卧槽,行啊你,我小看你了。”   “跟我没什么关系。”   “谁信谁傻逼。”   “随便了……你先帮我分析分析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这次经纪人没有马上回复了,盛光明眼睛时不时地往下瞟着手机。   “跟谁聊天,饭也顾不上吃了?”   黑眼珠幽幽地盯着他,盛光明连忙收起了手机,“是经纪人,我不聊了,先吃饭。”   两人默默吃完一顿饭,盛光明是属于陪晏双聊天他能配合得挺好,让他主动挑起话题他就不怎么擅长了,只能少说少错,结账的时候,他拿了钱包,顺带手拿出了手机,手机上经纪人已经回复了他。   “根据我的经验,追人最重要的就是态度,你要把态度摆在那,‘朋友’这算什么地位啊?关系深还是浅,谁知道呢?你得表个态,表示你对他的重视,让别人都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朋友’,是你挺在意的‘朋友’。”   “看什么呢?”晏双故作吃味,“聊一晚上还不够?”   “没有……”盛光明先刷卡签单,签了字后看了身边的晏双一眼,晏双正拿小竹篮的话梅糖吃,盛光明转过脸,对亲自来给他结账的老板道,“这不是我朋友。”   晏双抬脸,老板也被这突然的绝交宣言弄得有点懵,“啥?”   “他是我很重视很在意的人,”盛光明扭过脸,看向被话梅糖顶起一边脸颊,有些孩子气般可爱的晏双,目光很稳,“我在追他。” 第131章   与盛光明在一起,日子就会变得很简单,与这个古早世界格格不入的简单,白天上课,上完课后给去一条短信,马上就会有这个城市里那些隐藏的美食送到学校里来。   “好甜啊~”晏双抱着烤红薯,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吃得满脸都是幸福,“这又是你哪个朋友烤的?”   盛光明说自己人缘不好,没多少朋友,然而晏双每次和他出去吃饭,盛光明都会自然地介绍——“这是我朋友开的店”,从路边卖煎饼果子的到高档的西餐厅,盛光明的朋友似乎无处不在。   “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晏双舔了舔嘴角,迟疑道:“谁啊?”   盛光明道:“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朋友。”   晏双表情有些呆住了,对着盛光明含笑的眼睛怀疑道:“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晏双静看了他一会儿,拿着手里的烤红薯,一言不发地起身就走。   盛光明完全没料到晏双会突然翻脸,他忙跟了上去,“怎么了?”   晏双眉眼淡漠,专心地吃烤红薯。   “我说的那个朋友就是我自己,”盛光明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买了新的设备,我想这个天气正好是吃红薯的季节,给你烤了一炉,挑了个最好的。”   晏双听了解释,态度依旧很冷淡,边走边道:“所以呢?”   盛光明走在他身侧,“什么?”   他还是没明白晏双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   晏双停下脚步,转过脸看向盛光明,“你故意跟我开这么一个玩笑,是想看我会不会吃醋吗?”   盛光明怔住,“我只是开个玩笑,我没想那么多……”   “你没想那么多,那你也是想了,”晏双声音清脆,态度很是认真,“你刚才看到我那样,你还笑了,你觉得我在意你了,你很开心很得意是不是?”   盛光明被晏双绵里藏针的一顿逼问给说懵了,他刚才的确是感到了一丝窃喜……   “盛光明,”晏双道,“我讨厌这样的试探。”   盛光明手足无措,刚刚才好好的,晏双笑眯眯地吃着红薯,跟他紧贴着坐在一起,气氛融洽到不行,怎么就被他一个口无遮拦的玩笑给毁了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不要喜欢我了。”   “怎么问题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盛光明苦笑道。   “我不喜欢,盛哥,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不被确定,需要时时刻刻去猜疑的关系,”晏双也苦笑了一下,“你就当我自私吧,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自己没有心,还要别人对我用心,盛哥,你是好人……”   “停——”   盛光明手掌上下一顿,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经过与恋爱达人,也就是他的经纪人的数次恋爱经验传授沟通,盛光明终于知道“好人”这个词在恋爱中约等于“拒绝。”   “我错了,”盛光明干脆道,“我不该开那个玩笑,不该下意识地逗你玩,看你着急,以后再不提了。”   晏双眼睛眨巴眨巴着看他,“可我还是不喜欢你。”   “知道,是我喜欢你,不是你喜欢我。”   晏双开心了,脸上露出一点放松的笑容,“你这个红薯烤得真好吃。”   盛光明本来就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落到晏双手里后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见晏双气消了,他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那能不能算功过相抵?”   “不能。”晏双转过脸,脚步轻快,嘴里呼出的热气和烤红薯冒出来的热气混在一块,蒸腾在他鼻尖。   盛光明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很温柔地注视着这个满嘴任性的男孩子。   是他要喜欢他的,他当然有资格对他任性。   晏双所经历的事,他参与过、旁观过、调查过,那些复杂的事情对晏双到底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他不敢妄下定论,这世上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另一个人所遭遇的苦,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给晏双多一点喜欢,再多一点喜欢。   他不是戚斐云,但他想治好他。   “那怎么才能原谅我?”   “你知道今天晚上是什么日子吗?”   盛光明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憋出个:“超市打折的日子?”   不愧是居家型男人,晏双直接笑出了声,“今天超市打折啊?”   “对,”盛光命当然知道自己说错了,他只是差生填考卷,不管得不得分,先填上再说,“今天超市的蔬菜打折。”   晏双笑得不行,“肉不打折吗?”   “也有,不过不太新鲜就是了。”   两人对超市菜价一顿交流,晏双最后才道:“其实今天是平安夜。”   盛光明恍然大悟,“我忘了。”   开店对于节日当然敏感,不过最近店从商场里撤出来了,新店还在准备中,他一下没想起来,于是道:“等会儿你想去哪玩?”   晏双道:“谁说我要跟你玩了。”   盛光明笑,“不跟我玩,我也可以送你。”   “谁要你送。”   “哈哈。”   “笑什么笑?”   “那不笑了。”   晏双伸出左腿踹了过去,盛光明条件反射地躲开了,躲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双手插着夹克的口袋,尴尬道:“我是不是不该躲?”   晏双扑哧一下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是,你又犯错了。”   盛光明站直,“再来。”   晏双抿唇笑着,眼睛望进盛光明的眼底,“我来真的啊。”   “来,”盛光明也很认真,“不躲。”   晏双故意运了一口气,腿都在旁边活动了好一会儿,摆出拍武打片的架势,用力运起一脚,在脚背要猛击上那双笔直的小腿时又全去了力道,只是贴在上面,“你是不是呆?”   盛光明站得笔直,只是笑,“是吧。”   “我真的用力踢下去,你会不会有事?”   “不会,以你的体格要打伤我,还是挺有难度的。”   晏双“切”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脚,“有这么厉害吗?”   “肌肉有强度。”   晏双扫了他一眼,目光非常的恨铁不成钢。   盛光明不明所以。   晏双谆谆教诲,“这个时候你应该亮出自己手臂上的肌肉,说‘不信你可以摸摸看’,脸上要有那种自信的表情,不要总是一副家庭煮夫的样子。”   盛光明听完之后笑了,“这样吗?”   “对啊,这样不是很自然地就散发出自己身体上的魅力了吗?”   “哦,”盛光明笑着点头,“谢谢,学到了。”   晏双叹了口气,教直男恋爱也是门技术活啊,不过说到底教会了盛光明还是为他服务,他勉为其难算是为自己打工吧,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游乐园吧,俗气的地点,跟你刚好搭配。”   盛光明被扣了顶俗气的帽子也没什么意见,“好啊,你喜欢就好。”   “是你喜欢。”晏双强调了一下。   盛光明笑道:“对,说错了,是我喜欢。”   平安夜的游乐园人山人海,盛光明带着晏双过去的时候,票都已经不外售了,门口直接拉上了警戒线,晏双目瞪口呆,他单想到和盛光明去刷点俗套剧情,万万没想到这个古早世界除了几个渣攻存在的地方,大部分逻辑线都还挺正常的。   “怎么办?”晏双苦着脸看向盛光明。   如果是有钞能力的那两颗蛋,分分钟就解决了。   晏双心想要不打个电话给秦羽白,让他抬一手?大家都是好朋友,他应该会答应吧。   “你想玩什么?”   晏双想了想,“不知道,刺激一点的项目?”   “走。”   当盛光明带晏双进入健身房时,晏双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消费降级。   “这是我朋友开的,今天都出去过节了,没人,随便玩,保准刺激。”   盛光明脸上的表情竟还挺认真的,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晏双无语了,随手把破帆布包放下,坐上其中一个器材,“健身房题材的片子我倒是看过几部。”   盛光明靠在墙上,嘴角含笑,“好看吗?”   “不好看,”晏双单手撑着脸,对着盛光明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材没你好。”   盛光明低了低头,再抬脸时脸颊略有些红了,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不过抿了抿唇,还是忍住了没说。   “你教我打拳吧。”晏双接受现实后,提起劲“谈恋爱”。   “好啊。”   盛光明对教晏双打拳一直都是极为积极的态度。   “对,就是这样,用力——”   盛光明脱了夹克,露出里面的短袖T恤,与晏双想象的一样,盛光明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整条手臂全是精瘦的肌肉线条,不是光好看的那种,一拳下去,其他几个渣攻必然脑震荡的那种。   “嘭——”   拳头打上沙袋的声音在空旷的健身房震耳欲聋。   打拳的盛光明与做蛋糕的盛光明判若两人。   凌厉中带着野性,脸上表情都变了,相当的冷酷。   盛光明见晏双盯着他看,又微微一笑,温和道:“我是不是看着太凶了?”   晏双摇了摇头,“很帅。”   盛光明又脸红了。   “继续啊,”晏双抿嘴笑,“还挺好玩的。”   两人正儿巴经地上了两节拳击课,晏双没有痛觉,越练越勇,甚至于盛光明都夸他有天赋,再次验证了盛光明的“聪明人干什么都厉害”的理论,盛光明看晏双的眼神全都是惊喜。   晏双:别太崇拜他,他确实是全能的。   洗完澡出来,盛光明拿着手机,已经在等他了,“走吧,我送你。”   晏双自嘲道:“这绝对我过得最特别的一个平安夜了。”   平安夜·健身房·拳击手·猛男·狠操三小时.avi。   盛光明:“学会了以后谁欺负你,你就给他一拳。”   晏双心想不用费那劲,他让谁自己扇自己一耳光,谁敢不用力扇得脆响?还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他笑而不语,“谢谢。”   出健身房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晏双一看手机,已经快到十点了。   “糟了,宿舍门禁了。”   盛光明拉开车门,“今晚住我那儿?”   晏双看了他一眼。   盛光明道:“没别的意思,我搬了新家,有你一个房间。”   “凭什么啊,”晏双坐上车,脸上表情是高兴的,偏嘴还是不饶人,“我凭什么要你家的房间。”   盛光明也坐上车,“不要也没关系。”   晏双撑着脸看向车外,只要盛光明余光看到他时,他都是在笑的。   窗外街边的霓虹灯一盏一盏地闪过,那些艳丽的色彩在那张白皙的脸上跳跃,盛光明却觉得是那么的干净、美丽。   车辆行驶着,接近目的地时,晏双才察觉到不对劲,前头仍然明亮的建筑映入眼帘后,他才慢慢有些震惊地张开了嘴,“怎么又回来了?”   “下车。”   盛光明带着人过去,游乐园门口的已经有人在等,“怎么样,哥们我够义气吧。”对方西装笔挺,看上去是负责人的样子,他看向晏双,笑眯眯道:“晏双吧?”   晏双“啊”了一声。   “久闻大名。”对方一副认识他的样子。   晏双人傻了,是被盛光明拉进游乐园的。   “这是怎么回事?”晏双看向身侧的人,“又是你朋友?”   “对。”   十点照理应该闭园的地方依旧闪烁着灯光,但已空无一人,只有牵着手在此间游荡的两人,梦幻的灯光下,这地方就像是被定格的童话城堡。   晏双被震撼到了,他不是被游乐园震撼,而是被直男突然的浪漫给震撼。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盛光明道:“打拳之前。”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盛光明道:“学学打拳也挺好啊。”   他既想教他防身,也想让他开心,这两者并不冲突。   晏双沉默一会儿,道:“那我还是不喜欢你呢?”   他语气略微有些低沉丧气,没等他丧下去,被握住的手掌就被拉了起来,掌心贴在了透出人体温度的薄布料上,晏双抬眼,一脸震惊地看向盛光明。   短T恤下,腹肌轮廓分明,触感十分清晰,盛光明的脸在游乐园梦幻的灯光中已经红透了,“你摸摸。”   晏双的脸也配合地红了一下,睫毛下垂,掌心隔着一层布料贴在结实的腹肌上,过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挺有强度的。”   盛光明也是豁出去了,尽管他觉得这样炫耀自己的肌肉很丢人,但他还是那样做了,贴着他肌肉的掌心正一点一点升温,还挪了挪地,似乎是想数清楚他到底有几块腹肌,盛光明呼吸一滞,干脆屏住了呼吸。   “六块。”晏双抬起脸,眼瞳里全是游乐园的光。   盛光明正憋着气,一开口,肌肉便富有弹性地在晏双掌心里滚了滚,“八块。”   “骗人,我只摸到六块。”   盛光明一言不发,只是脸更红了。   晏双看着他那张红到耳尖的脸,突然懂了,“还有两块……在下面?”   掌心的腹肌猛地一缩,晏双低头看一眼他腰上的皮带,撒了手,低声骂道:“下流。”   两人相对站着,冷风一点点吹来,也未曾驱散空气中的热度。   盛光明偏过脸,舔了舔嘴唇,试探地伸出了手,他抓住那双垂落在一边的手,“对不起,我又做错了。”   晏双由他拉着手,轻勾了下他的手指,嘴角微微一勾,“呆。” 第132章   手牵手在无人的游乐园随便逛的确是很奇特的体验。   这还是盛光明长这么大第一次来游乐园,游乐园很大,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晏双两个人。   这样宁静又平淡。   盛光明攥着晏双的手,小心翼翼道:“我出汗了。”   晏双“嗯”了一声。   “你会不会嫌脏?”   晏双瞟了他一眼,故意煞风景道:“我又不是什么纯情小白花,别说男人的汗了,就是男人的……”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盛光明正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全是他。   晏双扭过脸,嘴角一抿,又摆出了闹脾气的架势。   盛光明温和道:“你继续说吧,没关系。”   “真大度啊。”   “我没有没立场不大度。”   “你这是要名分?”   “没那个意思,”盛光明语气含笑,宽容又温柔,“不要勉强自己。”   晏双抓着他的手,脚踢着地上滚动的石子,“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勉强自己。”   “那很好。”盛光明攥了攥掌心里柔软的手。   游乐园里巨大的摩天轮正缓缓转动着,盛光明有些好笑道:“这个,刺激的项目?”   晏双心想臭直男懂个屁。   “就这个。”   透明的座舱里,两人相对坐着,盛光明个子高,腿也长,一双长腿在偏于狭小的座舱里都快放不下,膝盖互相错开着,依然有与人正在挨挤着的局促感,几乎算是密闭的空间内对方身上散发的味道也就愈加鲜明。   盛光明的视线中,这座尚未入睡的城市灯火璀璨,却只成为了那张带着静默微笑的白皙侧脸的陪衬。   他所认识的所有朋友都知道他正在追求一个男孩儿。   几乎所有人都会问他一个问题——“盛光明,你喜欢他什么啊?”   不知道——他是这么回答的。   真的不知道。   他只是想看着这张脸露出笑容。   晏双将双手贴在透明的座舱壁上,望着地面的建筑在视线里一点一点变得渺小,他轻声道:“快到顶点了。”   盛光明看着他,“嗯。”   “你知道吗……算了,你一定不知道,”晏双嘴角微勾,“有关摩天轮的顶点有许多传说。”   “在顶点许愿的话就会成真。”   “情侣在顶点接吻的话就会一辈子相爱。”   “朋友在顶点拉着手的话就会永远做朋友。”   “全都是商家编出来骗钱的把戏。”   “一个游乐设施的顶端,能有什么魔力呢?别搞笑了。”   他说的冷静,眼睛却一直专注地望着窗外,那里头映着万家灯火。   盛光明分神向外开了一眼,的确快到顶点了,盘起的手臂放下,他酝酿了一下,道:“要拉手吗?”   晏双望着窗外,毫不犹豫道:“不要。”   手臂落在膝盖上,摩挲了一下裤子,盛光明心想:如果现在陪着晏双的不是他……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什么都没发生。   摩天轮走过了顶点。   没有牵手、也没有接吻,他们甚至没有注视对方。   回到地面后,晏双冷不丁地问盛光明,“你许愿了吗?”   盛光明顿了顿,“没有。”   他的那点想法那应该不算愿望吧?再大度,也不至于许愿陪着晏双的是别的男人。   “我许了。”   “许了什么?”盛光明下意识道。   “不告诉你,”晏双狡黠地一笑,“反正跟你没关系。”   盛光明背着手,脸上依旧带着他一贯的温和笑容。   晏双忽然道:“你背我出去。”   盛光明愣住,“我背你?”   “玩累了,走不动了,”晏双勾手指,“快蹲下,背人很有魅力很讨人喜欢的。”   盛光明笑开了,笑声很爽朗,同时也很干脆地蹲下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对身后的晏双一招手,“上来。”   晏双不客气地趴了上去。   盛光明很轻松地将人背了起来,手臂穿过晏双的腿弯,起身之后将人往上颠了颠,晏双顺着惯性,脸一下扑进了他的颈窝,嘴唇擦过脖上的青筋,盛光明的动作顿了顿,他扭过脸,看向晏双,还没对上眼睛,脸就被晏双转了过去。   “看什么看,我不小心的。”   盛光明闷闷地笑了笑。   “不许笑。”   头顶的头发被薅了一把。   盛光明憋住了笑,沉稳地迈步向前。   “双双。”   “干嘛?”   “平安夜快乐。”   “……不快乐。”   赌气般的回答。   盛光明见惯了晏双从前那副游戏人间的模样,觉得现在这样的晏双很可爱,他很喜欢,特别喜欢,憋不住的那种喜欢。   “我很快乐。”   “……”   勾住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不准快乐。”   “好吧。”   “有点饿了。”   “回去我给你做夜宵,想吃什么?”   晏双趴在盛光明背上点菜,越点越多越点越饿,他哀嚎了一声,“好饿——”   盛光明正认真听着,听晏双喊饿,他无声地笑了笑,道:“坐稳了。”   “什么?”   “加速。”   他话音落下就跑了起来,坐在他背上的晏双大叫了一声,紧勾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驾——”   两人的笑声混合着回荡在耳边,空旷的游乐园里,梦幻又温馨的灯光微微闪烁,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晏双说饿,盛光明回了新公寓,给晏双指了他的房间后马上就着手开始做饭。   晏双去盛光明准备的房间看了一下。   房间装修风格很清新,里头从壁纸到床都是暖色调,床头柜摆了个毛绒玩具,还有刻有晏双名字的头盔。   盛光明是认真的。   这间屋子是专门为晏双准备的,他说想给他一个家,也是认真的。   正是因为这样认真,所以分开的时候,“晏双”才那样痛。   其余所有人“晏双”都可以欺骗自己,因为他们不爱他,所以他们伤害了他。   可是盛光明那么爱他,为什么也会伤得他那么疼呢?   晏双拿起那个毛绒玩具在手里把玩,他无意为原书里设定的感情断案,谁对谁错,谁好谁坏,与他而言都不重要,他要做的就是完成他的任务——在结婚前和这个人分开。   “咚咚——”   晏双回头。   盛光明正站在门口,腰上系了条围裙,“你要是太饿的话,那边柜子里有零食,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爱吃的,先对付一口。”   他指的是床头的柜子。   晏双过去拉开柜子,里面花花绿绿的包装把他逗笑了,“我又不是小孩,怎么还在床边放零食?”   “半夜饿的时候谁管你是小孩还是大人,你挑着吃,不爱吃的拿出来,我给你拿走。”   “我通通不爱吃,”晏双回眸一笑,“就要吃你做的。”   已经很晚了,盛光明还是整出了晏双点的烧烤,有肉有菜有海鲜,配上两瓶冰可乐,晏双坐在餐桌上给盛光明竖大拇指,“厨艺好也很有魅力的。”   盛光明笑了笑,“这个我知道,不是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吗?”   晏双拿了一串烤牛肉串,对准了他,“原来你也有小心机啊。”   “有啊,”盛光明大方道,他拍了下大腿起身,“你先吃着,我去烤蛋糕,平安夜,我给你做个苹果派吧,好吗?”   “好啊,我都行。”   尽管今天盛光明陪着晏双打了几个小时的拳,又陪晏双去游乐园玩了一圈,背了晏双跑了老远,回来整完一桌菜后,依然很有精力地又去厨房忙碌了起来。   厨房是开放式的,晏双能看到盛光明来回忙活,像只不知疲倦的勤劳的蜜蜂。   晏双悠闲地吃着烧烤,边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晏双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室友发来的信息。   关键npc发信息,一定和主线有关!   晏双划开一看,室友给他拍了张图,是一个精美的黑色盒子,上面还绑着白色的缎带。   “铁子,你的快递,放在寝室楼下面,我给你带上来了,这颜色好尼玛瘆人,你明天赶紧拿走。”   晏双回复:“打开看看。”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又发了张图过来。   礼盒打开了一半,露出了里头闪着光泽的真皮。   “是一个双肩皮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什么玩意呢。”   晏双从戚斐云那离开的时候,他把戚斐云给他的包也留下了,一刀两断嘛,断干净点儿。   没想到戚斐云又给他买了一个新的。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我就不打开了。”   晏双回复:“谢谢,放那吧。”   今天是平安夜,戚斐云信教的,应该是挺重要一日子。   晏双收了礼,也没打算谢,他收下礼物不就是对戚斐云最大的安慰了吗?   他真善良,真是爱了。   过一会儿后,盛光明的苹果派也做好了,上面还插了一支蜡烛,把晏双逗笑了,“干嘛啊这是。”   “过生日。”盛光明自然道。   晏双笑容微淡,“也不用那么正式,又不是真的生日。”   盛光明想到什么,还是没说,晏双说了不想听,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全部过去吧,未来的日子,他希望晏双能多笑笑就好了。   “不喜欢我就拔了。”   盛光明说着要去拔上面的蜡烛又被晏双制止了。   “算了,插都插好了。”   盛光明微微一笑,他觉得这样别扭的晏双也很可爱。   晏双面对着插着蜡烛的苹果派,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像在许愿。   盛光明静静看着他,目光无限温柔。   等晏双睁开眼睛时,恰巧撞进了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他怔了怔,盛光明也怔了怔,盛光明低头再抬头时,眼神里的感情已经没有浓厚,他知道那样会给晏双造成负担,所以只要浅浅的,一点点就好,只要晏双知道他在喜欢他就好。   “我许愿了。”晏双主动道。   盛光明没问什么愿望,只说:“一定会实现的。”   晏双笑了笑,有些使坏的模样,“这个愿望跟你有关。”   盛光明眼睛一亮,“我能问吗?”   晏双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许愿你以后不要这么呆!”   盛光明先是一愣,随后失笑,“好吧,我尽量。”   晏双笑着吹了蜡烛,盛光明替他切了一块苹果派,他的手艺自然不用说,晏双吃得很满意,没吃两口,桌上的手机又震了。   晏双拿起手机,却是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打来的电话。   ——崔郑。 第133章   晏双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却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回应。   晏双没挂电话,慢慢的,他听到了电话那头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不是崔郑。   有人借了崔郑的手机打通了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缄默着,一言不发。   餐桌上忽然像是定格了,盛光明看着晏双一手还攥着叉子,脸上的神情却像是不知魂灵飘到了哪里,他正在接电话,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却也不挂那个电话,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睛。   这个无声的电话足打了一分多钟。   晏双挂电话时,盛光明注意到他放下手机时手微微发了一下抖。   “出什么事了吗?”盛光明询问道。   叉子叉下一小块苹果派,晏双慢慢摇了摇头。   一整晚那种轻松又愉悦的氛围荡然无存。   只不过是接了个电话,只不过是一分钟,晏双就像是被打回原形,又蒙上了那层挥之不去的忧郁。   盛光明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大的能量。   “我吃饱了。”   晏双放下叉子,推了凳子起身,凳脚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音,盛光明托腮的手放下,目光有些担忧地看着晏双摇摇晃晃地进了房间,连门都没有关。   盛光明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也跟着起了身。   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客卧,他轻敲了敲门,“洗了再睡吧,这里有衣服可以换洗。”   晏双背对着他,蜷成一团,一声不吭。   盛光明手放下,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到了晏双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   “怎么了?”盛光明蹲下身,柔声道,“哪里不舒服?”   “吃撑了。”   盛光明知道他为什么难过,却也不能点破,顺着他道:“我给你揉揉肚子?”   “嗯。”   膝盖压在床边,盛光明伸了手轻盖上他的肚子,温暖的大掌顺着方向给他揉搓,力道很轻。   晏双一动不动地装死,他表现得那么明显,盛光明应该也猜到了。   物以稀为贵,浪荡者的真心可是很珍贵的,因此他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对另一个人的真心展示给盛光明来看,去引诱他来摘取。   想要吗?那就只能多付出一点,再多付出一点,等到盛光明将所有都付出时,也就是他该收网的时候了。   晏双忽地转身,一把抱住了身边人的腰。   “盛哥,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他的声音里有着罕见的无助,一贯在自己面前潇洒肆意的男孩子忽然变得这样扭捏,盛光明心下一酸,他拍了拍晏双的手臂,“我陪你躺会儿。”   盛光明的肩膀宽阔,肌肉结实,身上还有一股甜美的芳香气息,晏双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双臂环着盛光明的腰。   这个拥抱没有一丝暧昧的气息,就像是受了伤的鸟停靠在了某个港湾,他只是在他的怀里休息、疗伤。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我们宿舍。”   温热的气息透过衬衣喷洒在他的胸膛中,盛光明静静听着。   “他很傲气的,”晏双语气带笑,“进宿舍都不拿正眼看人,我们全宿舍的人都讨厌死他了。”   盛光明也无声地笑了笑。   “不过后来……他对我很好、很好……”   “他什么都知道,也没有看不起我。”   “他不嫌我被人包养。”   盛光明瞳孔微震,环住晏双的手臂悄然缩了缩。   “每一次在我最难过、最落魄的时候,他总会出现……”   晏双的语气温柔又向往,任谁听到他说这些话,都能感受到他藏在这些话里浓浓的情意。   “可他太好了。”   “盛哥,他太好了……”   怀里的人抱紧了他,手臂微微颤抖,薄薄的布料传来温热的湿意,“……我配不上他。”   “双双——”   “听我说完。”   盛光明用力呼吸了一下,强压下喉咙里要说的话,掌心轻揉了揉晏双头顶的发,他的心又酸又痛,偏这种酸涩又不知道该怎么排遣,在他的身躯中乱窜,使他的胸膛到喉咙都开始逐渐变得干涩、疼痛。   “我该离他远点,像我这样的人,跟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我太贪心了……”   “我舍不得离开他。”   “我求他,求他跟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求他跟我做一辈子的朋友……”   胸膛所感受到的湿意不断蔓延,单薄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答应我了,他答应我的——”   盛光明紧紧抱住了怀中不断落泪的人。   “是他的错,”心脏的疼痛泛到眼睛,盛光明轻一眨眼,温热的液体从他眼中滑落,他轻按着晏双的头发,不断地,柔声道:“是他的错……”   晏双抱着盛光明哭得快要崩溃。   盛光明只能抱着他,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晏双哭了很久才止住了眼泪,他从盛光明怀里抬起脸时,整张脸都已经红了,眼睛和鼻尖更是红得不像样,脸颊全是湿润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滴,盛光明低头看到他的模样,除了心碎,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拇指轻轻揩去晏双眼角的泪,盛光明温柔地注视着他,“你很好,你配得上任何人。”   那双浸透了泪水的眼睛还残留着痛苦,晏双仰头看着他,语气冰冷,“吻我。”   盛光明怔了怔。   “吻我。”晏双再次重复,强硬的语气中掩藏的却全是脆弱。   盛光明心想:他这算是趁人之危吗?   那么,他是又要做坏人了。   温暖干燥的嘴唇轻覆盖上湿润的唇,只是浅浅地触碰,像是在透过这个根本不算是吻的吻在治疗他怀里人那些看不见的伤口。   晏双用力搂住盛光明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颈窝。   “再多喜欢我一点,好吗?”   “好。”   “就算我不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好吗?”   “好。”   晏双将他抱得更紧,就像抓住了他手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盛光明轻拍着他的背,大掌从他后脑的软发一直捋到他的背,动作轻柔得像安慰孩子一般。   良久,晏双闷闷道:“你都给我准备换洗衣服了,是不是想跟我同居?”   盛光明抚摸他背的动作一顿,“不是……”   “哦,不想跟我同居,”晏双语气立即变得恶劣,“变心变得可真快啊。”   盛光明哭笑不得,“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备衣服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呵呵。”   晏双曲起胳膊推开人,转身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哭脸不被对方看见,“浴室在哪?”   盛光明坐起身,“我带你过去。”   等晏双洗完出来的时候,盛光明已经将餐桌都收拾好了,正在给晏双的客卧换被套。   晏双进门时,盛光明正抓着被子的两角抖被子,被子被他一抖,波浪一样蜿蜒,很有力的一声,瞬间就变得极整齐了。   “睡吧,干净的。”盛光明利落道。   晏双站在门口,穿着盛光明给他准备的长毛拖鞋,挡着门,神情略有些忸怩,“今晚,你能不能……陪我睡?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纯睡觉,静态地睡觉……”   盛光明看着初见时眼角眉梢都是放浪的人此时却害羞别扭了起来。   “就是……”晏双转过脸不看他,“你抱着……还挺舒服的,咳……”他忽又变得凶恶,扭过头狠狠瞪着他,“行不行给个话!别磨磨唧唧的!”   盛光明抓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好啊。”   晏双的脸慢慢红了,脚往外踢了踢,“洗干净再来。”   盛光明放下被子,经过晏双身边时,伸手揉了揉晏双的头发,晏双像只受惊的松鼠,一下瞪大了眼睛,盛光明对他笑了笑,“等我。”   屋子里开了暖气,两人只盖了条薄毯,面对面躺着,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不是要抱着睡吗?”盛光明道。   晏双两手垫在脸下,看上去很乖巧,“别吵。”   盛光明用力抿了抿唇,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话。   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在卧室内扑面而来,白净的脸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又染上了嫣色。   分明曾在他面前,无所谓地说着自己是出来“□□”的人,此刻却羞赧若处子。   盛光明双眼正定定地看着晏双,晏双似乎被他看得受不了了,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闭上眼睛。”   睫毛滑过掌心,高大的男人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盛光明就被抱住了,他伸手想去搂怀里的人时却被喝止,“不许你抱我。”   这样蛮横的要求后,他自己却是将男人抱得更紧。   “就这样……”   盛光明安静躺着,忠实地扮演着人形抱枕,过了很久之后,他听到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才睁开了眼睛。   他低下头,怀里的人已经睡熟了。   可即使睡熟了,他的眉头依旧无意识地皱着。   盛光明隔空抚了抚那一对秀气的眉。   别难过。   都过去了。   未来会好的。   他放下手,对着那张熟睡的脸静静微笑了一下。   翌日,虽是圣诞节,晏双还是得赶回学校上课,盛光明送他到了学校,两人又约定了晚上见面后,晏双进了学校。   学校的圣诞气氛很浓郁,很多地方都挂上了装饰,食堂的招牌上都拉了彩灯,晏双先回到了宿舍。   黑色的礼盒就放在桌上。   晏双打开礼盒,亲眼看到时发现皮质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有光泽。   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里面垫了张卡片,晏双打开卡片,的确没有写字,雪白的卡片上,黑色的墨勾勒出一棵桂花树的形状。   晏双合上卡片,放回了盒子里。   已经结束了。   没必要。   晏双依旧是背着破旧的帆布包去上课,一进教室,周围的同学又开始充当npc,向他传递了消息——纪遥休学一年,听说要出国了。   晏双四平八稳地“哦”了一声。   出国?   八成是被他那个控制欲过剩的爹安排的。   小纪啊,最近受了那么多气,纪文嵩还往上火上浇油,正好,多攒点火,最后一下炸开的时候燃料才足。   昨晚那一分多钟的无声电话和后台的感情线进度条说明一切。   纪遥仍然牢牢地攥在他手心里,他一点都不担心。   晏双翻了书页,盛光明、纪遥,两个人在他的计划中是互相促进的作用,现在也正按照他的设想一点一点往前推进着。   他喜欢这种将所有事情都一手掌握的感觉。   下了课,晏双正要走时,班上的团委叫住了众人,“都别走,圣诞节给大家发苹果和小礼物啊。”   昨天平安夜就有别的学院的发了苹果和手环,文学院的什么都没有,还自嘲了文人清贫,终于轮到了,学生们都挺高兴,团委一个个发过去,都是圣诞花色的小袋子,晏双拿到就走,路上把苹果掏出来擦了擦,直接咬了一口,还挺甜。   晏双边啃苹果边随手扒拉了一下小袋子,里面还有个小盒子,单手把盒子拿出来,拇指一蹭,盒子“啪”地一声打开。   晏双的脚步停住了。   盒子里的黑丝绒面上静静躺着一枚雪花形状的钻石胸针,数十颗钻石拼接成的雪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冰冷又昂贵。 第134章   晏双“咔嚓”一口咬下清甜的果肉,单手“啪”地一声合上盒子,照样将它扔回袋中,搓了搓有点冰的手,当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往前。   华丽、珍贵、又不实用的东西,是谁送的,简直不言而喻。   作为五大渣攻里最有钱的两位,秦羽白送他的东西,电脑、房子这些都与生活切实相关。   唯有纪遥,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才会固执地想送他一场雪。   秦羽白的所谓“爱”总会带着权衡利弊的算计,他是成年人,更是商人,思维永远逃不出利益纠葛。   而纪遥不同,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不顾一切像风一样的少年。   他可以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名字都不署,就出手送上价值连城的珠宝。   与他而言,或许只是想转达一句告别的话罢了。   他的爱不计成本,昂贵得惊人。   要“晏双”对这样的人不动心实在太难了。   飞蛾扑火,不是飞蛾太傻,而是那团火实在太过浓烈、炙热,让人忍不住想投入其中,看这场火到底会有多明亮。   西餐厅的装修简单又温馨,餐厅的老板毫不例外又是盛光明的朋友,来座位和两人打了招呼,晏双微笑淡淡,老板说了几句后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盛光明动了下刀叉,脸上热情的笑容慢慢淡下去,眉宇间浮现出关心,“怎么了,菜品不合胃口?”   晏双低着头,舀起一点奶油蘑菇汤,轻摇了摇头。   他今晚兴致不高,从盛光明到学校接他起就察觉了。   神情总是恹恹的,看上去心不在焉,像是有心事。   他这副模样,盛光明连猜都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谁。   即使知道了症结所在,却依然无处开导。   说多了,盛光明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啰嗦。   “今晚想做什么?”盛光明道,“要不要再去健身房打打拳?”   晏双还是摇头。   无论盛光明怎么努力地去调节气氛,晏双始终都是那样不咸不淡的模样,盛光明说得口干舌燥,也只换来了他一个勉强的安慰似的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累。”   盛光明没有戳破他的谎言,也跟着笑了笑。   餐厅里很热闹,四周都是情侣会是家人结伴出行,欢声笑语耳鬓厮磨,唯有他们这一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我吃饱了。”   晏双擦了擦嘴。   盛光明也慢慢放下了刀叉。   “我想回学校了。”   晏双放下餐巾,对他笑了笑,神情有些疲倦。   “好啊,我送你,”盛光明若无其事地起身,他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你们大学晚上应该有什么圣诞节有关的活动吧?”余光瞥向晏双,盛光明准备穿衣的动作顿住了。   晏双脸上伪装了一晚上的平静被打破了,神情明显地流露出一点痛楚。   盛光明马上意识到他说错话了。   “双双……”   “我没事,”晏双伸手摆了摆,目光有些回避,“走吧。”   盛光明一路都没再说话了。   车内很安静,放着一首轻快的民谣,晏双人几乎像是瘫在车座上,车窗半开,吹得他乌发乱摆,他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月光与街边的树影一跃一跃地在他脸上跳过。   盛光明一言不发,没有选择去打扰他。   人在难过的时候,有时候需要的可能不是安慰,而只是默默的陪伴,就像昨晚一样,晏双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仅此而已。   盛光明把车停在宿舍楼前面一处僻静的树荫下。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宿舍楼里却没亮几盏灯,大约是都出去过节了,就连学校也变得比平时要更冷清,一路开过来,盛光明徒见热闹的装饰,却没看到多热闹的场景。   车停之后,晏双仍然靠在车座上,他像是在走神,一只鸟从树上掠过,惊起许多叶片坠落,他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回过了神,来回张望了一下之后,说出了一句多余的话,“到了。”   他低下头,神情还是梦游一般,伸手去解安全带时,手被握住了。   人体的温度将他又从游离的梦中拉回来了一点儿。   “还好吗?”   盛光明的手永远是那么温暖,他是不怕冷的,来去都是T恤加外套,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热量。   “没事儿。”   这是晏双今晚不知道说的第几遍没事。   带着搪塞的意味。   “没事儿”当然不是真的“没事儿”,只是晏双认为他解决不了他的问题,所以干脆就懒得说了,盛光明想得明白,就更不能撒手了。   “再坐会儿吧,”盛光明道,“就当陪陪我。”   晏双看了他一眼,盛光明对他一笑,那张温和的脸在月光下半是树影,竟有些鬼魅般的艳丽,“什么都不要想,就陪陪我,好吗?”   他在企图用他的方式将晏双从名为“纪遥”的情绪沼泽中拉出来。   晏双领了他的情。   他还是瘫坐在车座上,只是左手与盛光明的右手十指交扣着。   两人静静地谁也没说话。   “盛光明。”   “嗯?”   “我想他了。”   盛光明胸口的气息一窒,顿了顿,缓缓道:“那就想吧,”与晏双交握的手指紧了紧,“别想太久。”   “我控制不了自己,”晏双神色颓然,“我控制不了想他。”   盛光明告诉自己晏双对他倾诉心事,这说明他走进了晏双的心里,这是一件好事,但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心脏还是不自觉地涌上了酸涩。   “抱我。”   盛光明沉默片刻之后,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他侧过身,单臂搂住晏双,蜻蜓点水地抱了抱他。   晏双却不满足,他也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一手攥着盛光明的那只手,另一手攥住了盛光明的衣领。   T恤的布料富有弹性,被揪住一角后便紧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几近完美的肌肉线条。   晏双的眼神又变了。   “盛哥,”红润的嘴唇因夜风的吹拂而变得有些干燥,“我好像禁欲很久了。”   盛光明绷着脸,喉结轻滚了滚。   两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他能清晰地看到晏双的睫毛,一根一根垂下,顶端微微有些上翘,里头透出的光像带了钩子一样。   他微微往后退了退,晏双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眼神一暗,手也跟着放开了,直接转身推门下了车。   盛光明忙跟了下去拦人,“晏双——”   晏双直接打开了他过来拉人的手。   盛光明锲而不舍地再去拉人,他到底是拳击手,想拉住一个晏双当然是没多大难度,晏双被他拉住了手,脸色难看地瞪了过去,“放手。”   “晏双,你听我解释。”   晏双很想来一句经典的“我不听”,但他憋住了,静静地听盛光明这张笨嘴能说出个什么花。   “我没别的意思,”盛光明拧着眉,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惹晏双生气,“我觉得我们还不到那个时候。”   晏双眼睛乌黑地盯着他,随后一笑,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放松,“我知道了。”   盛光明却不放心,“你知道什么,不要胡思乱想,你心里难过,我也不好受,我看到你这样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没办法让你开心,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他的一番真心表白,换来的却是晏双冷淡道:“你可以在床上哄我开心。”   “那样做,你真的会开心吗?”盛光明难得地动了火气,“那样放逐自己,麻木不仁,真的就会让你觉得快乐,真的就能让你忘记他吗?”   “晏双,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   晏双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他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眼睛里迸发出怒火,咬着牙道:“放手——”   盛光明也沉着脸,手依然攥得很紧。   “我数到三,你再不放手,我就当不认识你。”   晏双发了狠,浑身像长了刺,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又上来了,他恶狠狠地数着数字,等数到三时,盛光明依旧没有放开他,未等晏双发作,盛光明便提着他的胳膊,极轻松地将人拉回了车边,他拉开后座的车门,便将人推了进去。   “你干什么——”   晏双倒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视线天旋地转之时,腰间裤子上的金属扣子被人蛮横地扯开了。   “盛光明——”晏双反应过来后便开始反抗,然而盛光明的力气大得惊人,单靠一只手臂就能牢牢地将他制住,裤子直接被扒了下去,晏双心想他还穿着秋裤呢操,直接破口大骂,“操你妈,你他妈放开我!”   屁股挨了一下揍。   具体多大力道,晏双还真不敢肯定。   没痛觉,但声音相当清脆,皮肉波浪一样地上下滚了,晏双一个哆嗦,声音都小了,“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盛光明语气严酷,半点没有平时的温和,“是,我管不了你,也不配管你,但我今天就是管了,你骂我也好,当不认识我也好,有我在,我就是看不了你这么作践自己。”   晏双趴在后车座,胸膛喘着粗气,半晌才平复了呼吸,他扭过脸,眼角红红的,“讲道理就讲道理,干嘛打我,你家暴啊你……”   盛光明整个人如山一般堵在车门口,听晏双声音软下来,强硬的态度也不由软化了,手松了力道,“打疼了?”   晏双爬起身,双手垫在了屁股下面,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让我打一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盛光明见他似乎恢复了一点儿,心下一松,脸上还是板着,“我打你,是我不对,你打回来吧。”   晏双瞟了他一眼,“你浑身都是肌肉,我打你,你根本不疼。”   “那你说怎么办吧。”   “被你打疼的地方,你给我揉揉。”   盛光明又黑了脸,“我看是打得还不够疼。”   最终拉扯的结果是盛光明背晏双上楼。   晏双趴在他背上揪他的耳朵,嘴唇靠在他的耳边吹气,“盛光明,你刚才胆儿好肥啊,敢打我屁股。”   盛光明无所谓他揪耳朵,道:“心里再难过,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对不喜欢的人,不要轻易提出邀约,男人在这方面都是禽兽,他们不会怜惜你,只会在你身上发泄自己的欲望,到头来,你只会更难过。”   晏双玩着他的耳垂,忽得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耳尖。   盛光明脚步一顿,晏双道:“我就是想亲了,不是因为难过。”   盛光明托住他继续向前,到了宿舍门口将人放下,他看着晏双,道:“等你哪天对我真的有了好感,你再通知我,我奉陪到底。”   晏双神色别扭,“那你这辈子也等不到了。”他说完便拉了宿舍的门进去,跑得飞快,盛光明也依旧没错过晏双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他站在宿舍门外,隔着薄薄的宿舍门,低声道:“我会等你,等你不再喜欢他的时候。”   “双双,我知道我还不够好,还不足以让你忘记他,但我会努力,等你的心空出来的时候,我会填满它,让你再也想不起他。”   隔着门,不用看见彼此,盛光明的语言变得流畅了许多,他在门外低声诉说着爱语,门内,漆黑的宿舍里,晏双正被人逼着靠在门上,鼻尖全是一股典雅的冷香,黑暗中利落又修长的身形正笼罩着他,那双比宝石更昂贵也更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牢牢地锁住了他。   冷香倏然靠近,耳边传来冷淡又讥诮的话语,“他倒是对你死心塌地。”   一门之隔,身后是剖出一颗真心愿陪他走过岁月的男人,面前却是散发着高不可攀气息的反复舍弃他的贵公子。   纪遥或许是从某个宴会赶来,他胸前还别着一朵白色的玫瑰,散发着幽幽的香气,片刻之后,晏双低垂的下巴被抬了起来。   那双眼睛冷漠地看着他,带着审视、憎恶、痛楚……还有挥之不去的迷恋。   “双双,我喜欢你,今天比昨天更喜欢你。”   冷冽的气息在门外告白的话语中侵入了他的口腔,掌心紧紧攥住了身前人的西装,柔软的花瓣被揉碎,从指尖细碎地坠落,晏双的背紧贴着门,在面前人越来越强势的索吻中禁不住猛压了身后薄脆的门。   “嘭——”   人体撞击门板的巨大声音在寂静的宿舍楼里回荡。   “双双?”门外的盛光明警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晏双仰头注视着黑暗中那张清俊冷漠的脸孔,喉结上下滚了滚,在纪遥居高临下的注视下缓缓开了口,“……没事。” 第135章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门内却吻得愈发放肆。   晏双的腰被攥得很紧,舌头也被吻得发麻,攥着西服的掌心用力拉扯推拒着,却像是欲拒还迎般地与吻他的人越缠越紧。   鼻腔里呼吸沉重,晏双含糊地发出拒绝的声音,伸手在身后一旁的墙壁上胡乱摸着,终于被他摸到了室内灯的开光。   “啪——”的一声,黑暗被驱散,晏双同时发力将人推开了。   眼睛在骤亮的光线中用力眨了好几下才彻底睁开,晏双扫一眼灯下的纪遥,差点被他帅得又眼晕了。   纪遥一直都是学生打扮,难得像今天这样打扮得那么正式,浅灰色的西服偏于轻浮,在他身上却很压得住,硬生生地被他穿出了一种禁欲的风流之感,尤其是他的眼神,那样睥睨又高傲,这是他身上最昂贵的装饰。   “你疯了?”面对绝世美男子的晏双依旧毫不留情,态度恶劣到了极点,“真恶心。”为了表示自己的厌恶,晏双扭过脸“呸”了一声,用手背狠狠擦了嘴唇。   纪遥站在宿舍中央的灯光之下,双手闲适地插在了口袋里,撩起了西服的一角,目光冷淡地看着刚才在黑暗中激烈吻过的人。   晏双与他对视一下后立刻转身拉开了门,寒风从外头灌进来,将屋内微热的空气吹散,也将他的话吹得支离破碎,“滚出去——”   黑暗中的吻像是被两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   他们仍忠实地表现得像先前最后一次见面说的那样讨厌彼此。   纪遥静静注视他一会儿,从口袋里拔出一只手,闲庭信步地走到门边,伸手却是又关上了门,同时又将晏双困在了门与他之间。   晏双愤恨地瞪他,还未开口,却迎来了纪遥在开灯后的第一句话——“为什么睡我的床?”   晏双瞳孔微震。   纪遥看着晏双脸上流露出毫无准备的慌乱,胸膛再次逼近,他俯下身靠近晏双的耳畔,声线优雅又冰冷,“不恶心吗?”   屋内空气忽然凝滞,晏双被困在他的怀里,眼神犹疑飘忽,一向能言善辩的人突然变成了哑巴,脸上神情慌乱一瞬后,镇定道:“你已经搬出去了,那不是你的床。”   纪遥凝视着他的眼,“撒谎。”   晏双眼神闪烁,“我没有。”   纪遥没像从前一样与他纠缠这个话题,而是攥了他的胳膊,将人拉入怀中,挟持一般地将晏双拖到了床边。   单人的宿舍床狭窄又整洁,纪遥双腿向前,将怀里的人抵在床边,一手控制住他,一手掀开了被子。   宿舍没有空调,冬天里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盖两条被子,晏双也不例外。   他的床上面盖着的是学校发的棉被,贴身盖的……是纪遥没带走的被子。   雪白的被子因为几次浣洗而稍显得旧了一些,看上去更有主人贴身爱物一般的旧感,在学校的条纹格被子下显得光泽迷人又高雅。   “为什么盖我的被子?”   热气喷洒在耳边,晏双躲避着,语气僵硬,“天冷,没钱买被子。”   “撒谎。”   晏双:啊呸,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嘴硬啊,爷句句属实!   气氛忽然又变得凝滞起来,晏双低垂着脸,没再解释,也没再反驳,仿佛是已经默认了他的失误。   纪遥双臂搂住了他的肩膀,怀里的人依旧是和从前一样,身上散发着淡淡柑橘的香气。   来源应该是宿舍浴室里的那款廉价沐浴露,摆在超市货架上最显眼的位置,一年中几乎每天都在打折或者是捆绑售卖。   香气是纯粹的工业产品,没有丝毫的天然成分,对于人嗅觉的刺激既直白又浅薄,除了让人觉得腻味之外,没有任何吸引人的部分。   可偏偏在晏双身上闻起来却不同。   鼻尖轻靠向低垂的颈窝,纪遥又闻到了久违的味道。   这种味道频频地在他梦里出现,搅得他不得安宁。   那么晏双呢?   睡着他的床,盖着他的被子,是否也嗅着他的味道,在梦里回忆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点滴?   “你干什么……”   纪遥沉浸在思绪中,回过神才发觉鼻尖已靠在了晏双白皙的后颈上。   香气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用了香水。”   晏双冷笑一声,“你现在不光脑子有病,鼻子也出毛病了。”   对他的恶语相向,纪遥充耳不闻,鼻尖压上肌肤,更深地嗅了一口怀中人身上的味道,高挺的鼻梁在脖后的皮肤上碾压过,晏双微微抖了抖,双手去拉纪遥困住他的手,“你发病了吗你……”   手也被反过来扣住了。   同样是十指相扣,纪遥的手指却是微凉的,如冷玉一般的触感,分明的骨节嵌在指间,那样强势又充满了存在感。   晏双闪躲着挪开脖子,身上穿着的外套在纠缠之间下坠,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毛衣的领子也被蹭了下去,他像被猛兽缠住,不断地被吸取着身上的味道,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危险的暗示意味。   颈后忽被烙上了一个吻。   力道极重,嘴唇烫而有力,一触即分,却像是留下了某个标记。   晏双扭过的脸又被寻到,嘴唇相贴锁住,试探地触碰、分开,随后便是浓烈的湿吻。   不知不觉中,晏双的手指已被放开,他却没再去推开纪遥,而是主动搂住了纪遥的脖子,膝盖一软,与他一齐倒入了狭小的单人床。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时,晏双才惊醒般地回过神,他猛然躲避了纪遥追过来的吻,伸手用力推拒了已快要失去理智的人。   宿舍里分明是安静的,却又像是喧闹无比。   频率不同的呼吸声在冬日变得灼热的空气中相互碰撞着。   慢慢的,两人的呼吸都平复了下来。   晏双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你这样算什么呢?”   “我们这样又算什么呢?”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纪遥,”红润的嘴唇张开,颤抖了几下后,才缓缓道,“你到底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   依旧是难言的沉默。   “喜欢。”   冷淡的声音传来,晏双浑身一震,他挪开手臂,脸上的惊愕完全掩饰不住,“你……”   “你在做梦吗?”纪遥撑在他的上方,看着他的眼睛,冷漠地接着说完了那句话。   晏双脸上惊愕的神情尚未褪去,就那样僵在了那里。   贵公子之所以令人向往,不单单只是皮囊的出色,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刻在灵魂里的高傲,他不向任何人低头,这正是别人愿意为他低头的缘由。   纪遥看着晏双那种意料之外大受打击的神情,脑内一瞬滑过了许多念头,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脸色僵住的晏双,“你不算什么。”   晏双看着他,神色逐渐又变回了放松又不屑,“既然我不算什么,那就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凑过来,又是强吻又是……又是像个死变态一样……”他脸逐渐被气得泛红,猛地伸手指了下门,“给我滚!”   “这是我的床。”纪遥淡淡道。   晏双二话不说一下坐起身。   “咚——”   头顶磕到上铺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晏双没感觉到痛,也还是下意识地去摸头,他没摸到头,纪遥的动作比他更快,在晏双起身撞头的一瞬间,冷淡又高傲的人已经弯下腰去抱住他的脑袋。   “别动。”   语气又冷又凶,手上的动作却很小心地拨开了晏双的乌发。   “肿了。”   平淡地宣布了伤情后,纪遥放下了撩起的软发。   “滚你妈的,我就知道我只要一见你就准没好事……”   纪遥由着晏双骂了两句,手臂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脸贴在了自己的胸膛。   耳膜边传来了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有力、而且很快。   像是很慌乱的样子。   晏双仰头,却只看到了纪遥面无表情、毫不关心的脸孔,“我从第一次见你,就不断地遇到麻烦,你真是让我烦透了。”   “……那你走啊,”晏双没再恶言相向,平静道,“你走,我以后绝不会主动来烦你。”   晏双说完之后,纪遥竟然真的就放开他走了,而且走得毫不拖泥带水,连头都没回一下。   晏双:“……”不随手关门的都给他滚出克!   西服被揪得凌乱,纪遥边下楼边整理领口,他周身似乎还萦绕着柑橘的香气,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脚步在最后一级台阶停住,他回过身,目光中流露出与他冷漠的神情截然不同的热度。   深深凝视了许久之后,他迈步离开了宿舍楼。   深夜的校园却比之前要更热闹一些,陆陆续续的有外出玩的学生回来了,三五成群地勾肩搭背,欢声笑语一片,纪遥目光扫过人群,不可避免地想起他曾经与晏双在一起的时光。   不能再想了。   今晚已经是出格了。   校园的后门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纪遥靠近,手刚碰到车把手,整辆车亮起来的同时,对面强烈的灯光也照了过来。   纪遥微眯了眯眼。   车内下来个人。   冬日里,他依旧穿得单薄又利落,只一件夹克一件T恤,体格高大精壮,浑身散发着压迫的味道,此时正在交会的灯光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衣着略有些不整的纪遥。   指尖的烟坠落地面,被皮靴一下碾灭,他嗤笑了一声。   “原来是你。” 第136章   冬日的校园外,寂静的街道两侧落叶掉尽的树只剩下枝干,在路灯下影影绰绰,投在地面若鬼影,将相对两人的影子藏匿其中、分辨不清。   盛光明在晏双撞上门板的那一声异动中察觉到了异常——宿舍里还有其他人。   是晏双不想让他见的人。   他该当作没有察觉,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家,等晏双想告诉他的时候,他再大方地表示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才假作不知。   他的确也那么做了,在他看到那辆停在路边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车之前。   黑色的豪车在本城算是极为罕见。   盛光明只见过两辆。   主人都是与晏双有关的人。   盛光明坐在车内凝视着那辆漆黑的车,掌心搭在方向盘上,数次想要驾车离开,可像是有股莫名的力量将他整个人都黏在了座位上。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   语气中带着意料之中的些许冷意。   纪遥松开了拉车门的手,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人,他神色沉静又淡漠,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盛光明。   他穿着手工剪裁的外套,即使胸前略有些褶皱,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的卓尔不群,街边的路灯并不算太亮,他站在路灯下,比那些人工的光线不知要耀眼多少。   盛光明极少自卑。   他年幼失去双亲,一路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到今天,他自觉自己不会输给人,也不会比任何人差。   没有那样坚定的信念,他不可能在拳台上所向披靡。   如果现在他与纪遥身处的是拳台,他有自信一拳就能让纪遥下场出局。   可这里不是拳台。   感情的事,不凭拳头说话。   纪遥目光上下打量了盛光明一番,冷淡地收回眼神,再次去拉车门。   “等等。”   纪遥已拉开了车门,半个人靠在车门后,目光再次仿佛纡尊降贵般地将眼神落到盛光明身上。   “你到底对晏双是什么意思?”盛光明冷了脸,语气也很咄咄逼人。   纪遥却觉得他好像很可笑似的,眼角冷漠地一挑,平淡道:“你是谁?”   再没有比这更过分的挑衅了。   这个人已经将傲慢刻入了骨髓,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随时随地自然地便成为了他的武器,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仿佛在蔑视着周围的人,如此地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到了令盛光明生厌的程度。   晏双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盛光明从来没有像这样愤怒过。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纪遥始终镇定地站着,一手扶着车门,目光像是在看盛光明,却又像是没在看他,面对扑面而来的压力,他依旧还是毫无波澜的模样。   身侧的拳已握得发紧,盛光明用意志力克制住了挥拳的冲动,“如果不是因为晏双,你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   他拼命地告诉自己这是晏双喜欢的人,他不能伤害晏双喜欢的人……这样近乎自虐的念头硬生生地阻拦了他想要将面前这张脸打得稀烂的想法。   纪遥闻言,扫了一眼他身侧握紧的拳头,随即勾了勾唇,用他惯有的冷淡又高傲的语气道:“你可以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吗?”盛光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看样子他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嘭——”   纪遥随手关上了车门,他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衣,衬衣的领子明显有一些被抓过的褶皱,零散地堆在胸前,他低垂着脸,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衣袖口的宝石袖扣,淡淡道:“我不质疑你的勇气,”他抬起脸,脸上浮现出傲慢的残忍,“我质疑的是你有没有能力承担这个后果。”   冰蓝色的宝石袖扣从他的指尖滑落,在地面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袖子慢慢卷起,露出白皙却同样精壮的胳膊,纪遥上下活动了一下肩膀,冷淡道:“来吧。”   巨富之子,从头到脚都无比精贵。   秦羽白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店从商场滚蛋。   面前这个贵公子又有多大的能量,盛光明不难想象,他如果在这具身体上造成任何伤痕,他又将面临多大的麻烦。   人在某些时候必须选择忍耐,忍辱负重,那是理智的选择。   拳头挟着劲风一拳打上了那张傲慢的脸孔,将人直接击退了两步的盛光明冷笑了一声,“抱歉,你赶上了我不理智的时候。”   受伤的脸颊立刻传来了滚烫得如针刺般绵密的痛感,口腔里泛出了血腥气,纪遥转过脸,轻笑了笑,“那可真是巧。”   这样白皙修长的贵公子,盛光明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个养尊处优的绣花枕头,出手留了余地,而纪遥猛烈的还击令盛光明险些以为他回到了曾经待过的地下全拳场,手黑心狠,不讲章法,只管出拳。   一个不敢下死手,一个打起来狠得不要命,两人竟然打得有来有回,差距甚微。   寂静的街道充斥着拳拳到肉的击打声,男人沉重的呼吸都在憋着一股劲,理智?理智是束缚人类的,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野兽,为了一个根本不在场的人打红了眼。   血腥味很快就蔓延开,路过的野猫轻“喵”了一声,灵巧地从两人身边窜过,嗖地跑入黑暗的巷子,从一双皮鞋旁闪躲着擦过。   纪文嵩抬了抬脚,对身边的保镖道:“这天气,畜牲倒比人精神。”   保镖不敢接话,微一弯腰算是附和。   纪文嵩站在暗处,两个拳脚相向的人看不见他,他却是将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相对的车灯加上街边的路灯,灯光高低浅暗都有,他边看边笑,自言自语道:“这倒像是一出舞台剧。”   足看了有十多分钟后,纪文嵩挥了挥手,身后早就做好准备、蓄势待发的几个保镖立即冲了过去,将仍在缠斗的两人强行分开。   纪遥一被保镖搭上手,便立刻伸了手,示意对方退开,自己站直了。   暗处的保镖进入视线的一瞬间,盛光明也冷静了下来,他躲开保镖们的手臂,冷道:“闪开。”   两人又从野兽的状态恢复成了衣冠楚楚的人。   暗处的小巷里随即又鱼贯而出了十多名保镖,校园后门的深夜街道一下变得热闹起来,说热闹也不热闹,因所有人都极为安静,保镖们分列在两侧,盛光明一眼看到一个与纪遥外表相似的壮年男人从黑暗中走出。   纪文嵩边走边笑,手上攥着一对皮手套,在掌心里轻轻拍打着,“不错,今天这出戏很好看。”   纪遥从保镖出现的那一刻……不,他一早就猜到纪文嵩会找来,他在这里耽误的时间有点久了,他不去看自己的父亲,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去整理已经乱得不像话的衬衣。   纪文嵩也没去看自己的儿子,他径直走向被保镖们团团围住的盛光明。   盛光明从他的长相和在电视上看过一眼留下的记忆判断对方是纪遥的父亲。   他想到如果揍了纪遥会惹麻烦,只是没想到麻烦来得那样快。   盛光明面无表情,悄然进入了防御的状态。   “盛先生是吗?”纪文嵩很温和道。   盛光明没露怯,用同样温和的、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过的态度道:“纪先生。”   “你好,”纪文嵩微笑着与他打了个招呼,“三年前,我在牙买加见过你打拳,打得很不错。”   盛光明没料到对方会跟他提起他的职业生涯,一时有些愣住。   “今日多谢你,”纪文嵩对他微一点头,“替我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盛光明不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反话来讽刺他还是什么,他硬邦邦道:“纪先生,很抱歉,我今天太冲动了。”   纪文嵩轻甩了甩手中的手套,笑容神秘,随后终于转向自己的儿子。   纪遥正在穿外套,他的手臂动作略有些迟钝,很显然是受了伤,一张俊脸上也全是伤痕,嘴角血迹未干,看样子的确是狠受了一顿“教训”。   纪文嵩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的儿子,道:“我当你费尽心思地跑出来做什么,原来是出来讨打,”他一挥手,皮手套在空中“呼”地一声,极其响亮地在纪遥脸上狠抽了一耳光,盛光明心中一惊,便听对方语气带笑道:“你早说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会不成全你么?”   纪遥与盛光明斗殴,本就已过分透支了体力,这一耳光险些将他抽倒在地,不过他只微晃了晃便站直了,依旧仔细地将外套最后一颗扣子扣好,对待自己的父亲与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他还是那样冷淡又毫不在意的模样,抽了手帕擦去唇角的血,拉开车门,就像是在场完全没人似的坐进了车。   纪文嵩对保镖道:“去把他给我拖出来。”   保镖们毫不迟疑地上前去拉车门。   纪遥坐在车内,冷冷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纪文嵩用薄怒中带着赞赏的目光审视着他,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我了。”   纪遥终于有了反应,“我不像你。”   “像不像,由不得你说了算,”纪文嵩挥了挥手,“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人请你出来?”   纪遥坐着不动,纪文嵩自顾自道:“今天这出戏只有我一个观众,太可惜了,还得叫其他人也看看。”他向后招了招手,保镖随即上前听他的吩咐,“进去,把人请出来。”他说完又看向纪遥,纪遥坐在车内,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保镖点了头,立刻转身要进校园,盛光明马上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向前迈了一步,厉声道:“站住——”   身边的保镖要拦,盛光明直接一拳将人打倒在地。   纪文嵩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的保镖与人缠斗,看了一会儿,点评道:“他对你倒算是手下留情。”   纪文嵩作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保镖两指在口间吹了声哨,围攻盛光明的几个保镖又散开了,包括被纪文嵩吩咐进学校的保镖也停了下来。   盛光明轻喘着气,“纪先生,这是我和纪遥的事,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纪文嵩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垂下眼,轻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我真是看不懂。”   悠扬的铃声打破了极其紧张的气氛。   盛光明的电话响了。   他警惕地看一眼面前的俩父子,伸手去掏了口袋,手机在刚刚的打斗中边角已经有些损坏,但好险还没彻底坏,屏幕上仍在忠实地提示着来电的是晏双。   盛光明又抬起脸看向两人,纪文嵩微微一笑,“请便。”   电话接通,却意外地变成了免提,盛光明怎么按也按不掉。   “盛哥。”   晏双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清明,不像是有睡意。   “怎么了,双双?”   盛光明尽量掩饰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同时对周围的一切保持了警戒。   电话那头却忽然静了下来。   他或许完全不知道这一边,街头站着数十个人都在等他说话,似乎兀自陷入了纠结,良久,他才道:“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   盛光明正高度紧张着,下意识地回了句“什么”。   “刚才……纪遥在宿舍里……”晏双语气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对不起,盛哥,我骗了你。”   这短短的一句话令盛光明宛若进入了春天,浑身的伤痛与紧绷的情绪全都消散无踪,他几乎想要笑出来了,“没事,双双,没事,我理解你。”他语气温柔道。   “谢谢你……”   晏双听上去也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他笑了一下,笑声很天真也很自然,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了口。   “盛哥,我想好了,我愿意跟你试试在一起,你呢,你愿意吗?”   “当然——”   盛光明欣喜若狂,完全已忘记了周围所有的人与事,他大声地重复着,而晏双的回应则是甜蜜的笑声。   寒风刮过车门,纪文嵩垂下脸,看向面无表情的纪遥,低低地笑了笑,“原来你不是来赶着来讨打,倒是来做媒婆的,不错,倒是我误会你了,这样你也可以放心出国了,不用对他牵肠挂肚了。”   “你想多了,”纪遥冷肃着伤痕累累的脸,目光透过前头的挡风玻璃看向那个仿佛得到了全世界、喜不自胜得要跳起来的男人,淡漠道,“……我从来没有牵挂过他。” 第137章   电话挂断,互道晚安后,晏双美美地裹住了纪遥的被子。   纪遥的被子和他的衬衣一样,品质上乘,亲肤舒适,实属床上佳品,是晏双继承的“遗产”中相当实用的物件。   希望以后纪遥的表现不会比他的被子差。   晏双安详地躺在床上复盘。   盛光明作为一个前职业拳击冠军,耳力当然不是开玩笑的,他和纪遥在门内弄出的动静,盛光明肯定听出来了。   盛光明是直男又不是脑残,加上自己在他面前刻意展现出的一贯形象,晏双相信盛光明不难猜到门内发生了什么事。   可那又怎么样?   盛光明是“好人”。   好人当然只能选择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有风度地离开,给晏双留下一点体面。   晏双想象这个正直又善良的男人走在寂静的宿舍楼道内,心中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所爱慕的对象在门内与另一个男人纠缠。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幽深的夜将他心中那些被强压的情绪释放,嫉妒会将他的心腐蚀得面目全非。   时间是晏双最好的帮手。   它会帮助他让这个好人陷入失望与痛苦。   在盛光明将要被负面的情绪淹没时,晏双便适时地打出那个电话。   极致的反差之下,盛光明的感情线果然飙升。   令晏双意外的是纪遥的感情线也升了。   纪遥的感情线属于是前期动得快,后期就一动不动是王八了。   纪遥的感情线跟着盛光明一起涨了……晏双若有所思,刚才盛光明在电话里的声音莫名地听着有些远,伴随着模糊的风声,就像是听筒坏了似的,又像是开了免提……   不会吧。   盛光明这么老实善良的人也会干出堵人之后在情敌面前炫耀的事情?   晏双拉了拉被子,脸埋进绵软的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可要好好感谢盛光明。   *   出乎晏双的预料,刚升级为男友的盛光明在上岗的第一天就缺席了。   “店里有批器材临时出了问题,我得去趟外地协调。”   晏双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盛光明说着这批器材有多么的重要,必须由他亲自交接,将器材的型号都仔细地说给了他听。   很显然盛光明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越是谎言,就越是喜欢粉饰无用的细节来企图令人去相信,晏双等他说得口干舌燥后,轻轻一笑,“辛苦了。”   电话那头,盛光明站在阳台上,透过身边的窗户看了一眼脸上的伤痕,那位贵公子非但不是绣花枕头,而且还很有两把刷子,在他身上造成了很多伤痕。   昨晚的事绝对不能让晏双知道。   这是出于他的一种直觉。   此时此刻的盛光明只想着一定不能让晏双发现他与纪遥打了一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们这段关系开始的第一天,就伴随着谎言。   电话那头的晏双语气柔和,态度也很平顺,“去吧,没关系,工作重要。”   他越是懂事,盛光明就越是内疚。   盛光明宁愿晏双跟他抱怨、撒娇,甚至骂他两句。   “是我不好。”盛光明诚恳道。   “说什么呢,”晏双一改之前的骄纵,像是打定主意要当个好男友,“突然出这种事,你肯定也不想的,快去忙吧,我没事。”   电话挂断,晏双若有所思地看着熄灭的手机屏。   什么样的状况,会让盛光明在这种关键时刻缺席。   细白的手指灵巧地转着手机,通宵回来的室友进来,见晏双一脸冷漠地靠在墙边转手机,吹了声口哨,“炫啊铁子,小心手机掉了。”   晏双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笑容温文,“放心,我不会失手的。”   *   一连三天,盛光明都在“外地”,每天的“外卖”倒是准时准点送到,都是盛光明的朋友。   现在他的朋友都知道盛光明弯了,跟个男大学生真好上了。   以所有人对盛光明的了解,知道他不是个在感情上喜欢玩玩的人,说了是男朋友,这就是认真的了,所以大家对晏双都很客气,不仅客气,见了晏双都要替盛光明说两句好话,话里话外的都在表达一个意思——晏双能找到盛光明这样的男朋友,真是祖坟上冒青烟。   晏双把吃的照单全收,把那些话全当屁放了。   其实这已经算好听的了。   因为晏双现在在这些人的眼中,形象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学生。   原书里,盛光明为了救治神志不清的晏双,没少托朋友找关系,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晏双曾经是某个人的性X娃娃。   他们不敢对盛光明的决定有异议,于是只能将不满都投给了晏双。   晏双也自卑也难过,可盛光明实在太好了,他舍不得放手,硬撑着一口气,死皮赖脸地留在盛光明身边。   他要跟这个人结婚,一辈子跟这个人的名字都写在一起,为了这,他可以忍受所有人暗地里的嘲讽和鄙夷,将笑全堆在明处给盛光明看。   他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愿意,他已经受苦受习惯了,盛光明的存在本身就已是天大的恩赐,伴随而来的那些副作用,他都可以忽略不计。   晏双对原著的情节不接受、不批判、不支持、不反对,总的来说就是无所谓。   他来这本书就是为了填补空缺,工作打卡,赚养老金。   原书的爱恨情仇与他而言就是一张废纸——他不在乎。   晏双叼着热乎乎的烤串,对面前喋喋不休的人道:“你手艺真不错,下次能多加点辣椒吗?”   下午学校打响了期末的第一枪,第一门课开考,晏双考完出教学楼,被人拦住了。   对方是个熟人——秦羽白那个新助理。   “晏先生,”助理态度恭敬得无以复加,递了个文件袋过来,“这是您的房子,过户手续都办好了,里头装修家具一应俱全,您抽空过去看一眼,有不满意的您就打个电话给我,我再帮您换。”   晏双接了文件袋,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替我向他问声好,上次我话重了点,让他别介意。”   助理头上冷汗都要滴下来了,这位能自己承认“话重了点”,那该是把他们老板骂得快厥过去了吧。   他道:“秦总让我代他向您问好,说希望您新年快乐。”   新年?   哦,对哦,明天就该元旦了。   晏双大方道:“那我也祝他新年快乐,希望他新的一年别太抠门,多给你们发点奖金,你们成天陪他发疯也不容易。”   助理:确实!   好像理解秦总为什么喜欢这位了!他也喜欢爱说真话的!   晏双与助理道别,随手把文件袋塞到了包里。   今天晚上盛光明要从“外地”回来陪他跨年,晏双还得去车站“接他”呢。   城市边缘的车站人流量极大,晏双站在站台外,他穿着厚厚的长羽绒服,双手插在口袋里,围巾帽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双双——”   盛光明一眼就看到了晏双,他从人群中走出,脸上的喜色快要溢出来。   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盛光明为了让谎言更真实,真的在最后一天还跑了趟临市,一到临市后就又立刻坐了车回来。   这样风尘仆仆的行程却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疲惫,当他看到站台外的那个人时,他的心被一种比任何蛋糕都更甜蜜的情绪给填满了。   晏双被一把抱了起来,对方强健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他抱得双脚离地,盛光明大概是太兴奋了,这种兴奋延长了满足,所以更加出格,他竟抱着晏双直接转了一圈。   晏双被放下来的时候有点头晕,手臂不由自主地勾住了盛光明的脖子,他对他露齿一笑,“欢迎回来。”   盛光明知道这是个谎言,可也顾不上欺骗恋人的内疚了,他贪婪地看着这张脸,就像从未认识过晏双,现在第一天才察觉到他有那么好看一样。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晏双的脸色红了,他放开环住他脖子的手臂,羞赧道:“先回去吧。”   盛光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晏双。   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少年。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这样不顾一切、排除万难,就只为了面前这个人此刻对他的笑容。   盛光明牵了他的手,柔声道:“好。”   两人牵着手走出站台,一路上盛光明将准备好的腹稿说了出来,将他如何解决器材难题的事情说得一波三折,为了让这段话听上去可信,他还特地请教了一个编剧朋友。   晏双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听着,“幸好问题都解决了。”   盛光明还是有点心虚,“嗯”了一声后结束了这个谎言,转到他真正想说的部分,“双双,我很想你。”   真的很奇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口头上的转变,可那仿佛具有魔力,令他原本对晏双的喜欢变得更加汹涌。   现在他是他的男朋友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盛光明便感觉到一种以往不同的复杂情绪,他感觉到晏双对他的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甚至他想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他想和晏双结婚。   这一直是他幻想中的,爱上一个人,然后与这个人结婚,矢志不渝从一而终,是很好也很完美的爱情。   现在他有了喜欢的人,而对方也愿意跟他在一起了,他自然要将他放入自己的计划中。   盛光明心头温暖,将晏双的手攥了攥,忍不住道:“你呢?”   晏双正要回答,一抬头,对面站台上正站着个人,黑色大衣,雪白的衬衣领,裤腿中一条笔直的线,在穿着臃肿的冬日人群中利落又挺拔,目光透过银丝边眼镜正注视着他,嘴角正带着莫名的笑。   晏双撇过眼,微笑着对身边的人道:“我当然也想你。”   火车从站台上疾驰而过,晏双再次看向对面时,站台上已经没了那个人的踪影。   他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来见了他今年的最后一面。 第138章   两人没有回盛光明的公寓,而是一起先去了趟超市买东西,跨年夜,盛光明想和晏双两个人在家里过。   确定关系后,他们两个就没有独处过,分离的时间将这份刚刚开始的感情变得愈加绵长厚重。   超市里,两人的手就没分开过,一直紧紧地十指相扣着,超市里大多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出来采购,盛光明牵着晏双的手,感觉到自己也是一个小小的家庭了。   家。   他也终于有一个家了。   盛光明握着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嘴角扬起了满足的笑容,“还要什么?”   “够了吧,”晏双探过身,看向满满的购物车,“再买下去,冰箱都要塞不下了。”   两人手拉着手去结账,超市队伍排得很长,两人随便在个队伍站下,正头碰着头亲亲热热地说话时,晏双的屁股被身后的购物车轻碰了一下,他一回头,看到满脸平淡的戚斐云,内心毫不吃惊,这古早世界就这样,渣攻无处不在。   倒是盛光明跟着回头,看到后面的人,直接惊讶地叫了出来,“戚大夫?”   戚斐云坦然道:“晚上好。”   盛光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戚斐云,他新租的公寓离原来的公寓挺远的,至少有三十分钟的车程,怎么戚斐云会出现在离家这么远的超市?   场面看上去有点尴尬。   三个人的关系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   无非绕不开三个词——“炮友”、“邻居”、“男友”。   简单的词语,极致的狗血。   盛光明一手拉着晏双的手,一手握着购物车的把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算得体,而他身边的晏双,只看了戚斐云一眼,就立刻转过了脸,现场教学什么叫“拔X无情,再见就是陌生人”。   盛光明只能勉强也回了句,“晚上好。”   戚斐云微一点头。   招呼点到为止,盛光明转过脸,耳根有些发烧,有种挖人墙角被苦主撞见的羞愧感。   其实说到底晏双和戚斐云并非恋人关系,两人也都很坦然,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别扭的话,那不是太矫情了吗?盛光明在内心给自己做着自我建设,胳膊忽然被碰了碰。   “要哪个?”   晏双冲着一边的货架呶呶嘴。   盛光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超市结账的区域有两排单独的货架,上面摆着一些顾客们出超市时可能想要的商品,最顶上摆放了两排小方盒,细白的手指挑了一盒仔细打量,扭过脸,很自然地问他:“这个好不好?”   盛光明的脸从看清货架上的东西时就变得通红,那东西夹在晏双的指尖时,他已经头顶冒烟,耳朵里都快冒出热气。   “嗯?”晏双似乎还嫌他不够害羞,微踮起脚,将东西凑到他面前,“草莓味,你闻闻。”   俊脸红透了,微卷的长发垂荡在脸边,盛光明压低了声音,“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啊,不喜欢这个牌子还是不喜欢这个香味?”   “……”   身后就是戚斐云,盛光明更张不开嘴说话了,勉强挤出了个“看你喜欢”。   晏双看他窘成这样,却还是没放过他,“用在你身上的,当然得你喜欢才行。”   盛光明有点怀疑是不是戚斐云在身后,晏双故意这样逗他,这么一想,心里又有点酸,干脆破罐子破摔,“那就各拿一盒吧。”   晏双微怔了一下,眯眼一笑,很亲热地说了声“好”,真的伸手去将货架上的品类都拿了一盒最大号的扔进了购物车。   结账的收银员一盒一盒地扫过去,刚开始脸色还很平静,到后头也忍不住脸红了。   晏双抱着盛光明的胳膊窃窃地笑倒在他的胳膊上。   盛光明虽然害羞,也跟着笑了。   晏双这种像恶作剧一样的行为,总让他感觉到一丝孩子气,让他很想纵容他、宠着他。   两人结完账,盛光明拎了两个满满的大袋子,晏双从最上面挑了一盒刚才说的草莓味的拿出来看。   “超薄无痕颗粒。”   晏双扭过脸,“你用过吗?”   盛光明不假思索道:“当然没有。”   晏双笑了,伸手捏了下他的脸,“小狗狗真乖。”   盛光明刚平静下来的脸色又红了,晏双这样亲昵地叫他,令他立刻就感觉到了恋爱的气氛,仿佛两个人之间再没有清晰的界限,他们可以随意玩笑,将所有平凡的词汇都赋予不平凡的魔力。   盛光明很想亲一下他。   眼神交会的一瞬间,晏双像是懂了他的意思,已站定了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凑了过去,盛光明微一弯腰,两人恰恰好地亲了一下。   亲完之后,相视一笑,像是发生了一件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   “快点回去吧,我好饿。”晏双挂在他胳膊上蹦蹦跳跳的,盛光明的胸膛跟着他震,脸上一直带着笑,“好,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出去叫车。”   外面冷,盛光明舍不得晏双那张白皙的脸受冻,拎着两袋沉重的东西出了超市去路边拦车。   跨年夜,又是晚高峰,出租车比盛光明想象得还要难打,超市门口打车的队伍排得极其冗长,盛光明频频回头,其实他看不见晏双的身影,不过就是下意识地想要这么做而已。   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招了一辆车,他刚拉开车门,身后就有人拉着小孩挤了进去。   “不好意思啊,天气太冷了,小孩等久了怕冻感冒。”   对方这样说着,盛光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帮对方关上车门受到感谢后,他不由皱了皱眉。   晏双也在等着呢,盛光明心中不悦。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当然无所谓,就算对方不抢过来,他可能也会让的,可他有恋人了,他的恋人比谁都更排在优先级。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盛光明两手的东西并在一手,拿了手机一看是晏双,赶忙接了电话,“双双,等急了吗?”   “还好,”晏双扭过脸,看一眼身边的人,道,“戚老师说他可以送我们,可以吗?”   盛光明怔了怔,嘴唇动了几下都没说出来话。   “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晏双声音温温柔柔的,很体贴地征求他的意见。   盛光明攥着手机,心想他如果拒绝,晏双一定会认为他没有风度,或是仍然介意他的过去……坦然一点吧,就当作是晏双最普通的朋友。   “……那就谢谢戚大夫了。”   戚斐云的车停在地下。   三人一起坐扶梯下去,盛光明与晏双并肩站在一起,戚斐云在他们前面。   盛光明回来的时候与戚斐云已经道了谢,戚斐云的态度非常大方自然,盛光明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小气,也尽量自然地作了回应。   盛光明买的东西太多,戚斐云直接打开了后备箱。   盛光明去放东西时,注意到后备箱里有条叠起来的毯子,看上去就和车内的脚垫没什么两样,稍微留意了一下。   “谢谢你啊,戚大夫,今天门口车真是难打。”   戚斐云独自坐在前排,边发动车边道:“跨年人多。”   他的声音回荡在车内,质感醇厚充满了磁性,盛光明忽得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怎么之前他没发现戚斐云的声音这么好听呢?   车内又安静下来。   戚斐云将车驶出车库,前头路上堵得厉害,几乎是寸步难行。   车内实在安静得有些尴尬,盛光明只好没话找话地调节气氛,“戚大夫怎么会跑到这个超市来买东西?”   他注意到戚斐云购物后拎的袋子也是小小一个,仿佛根本没买什么。   “见朋友。”   “这样啊……”   车内又没话了。   堵的车如长蛇一般蜿蜒前行,戚斐云似乎也感觉到了车内过分的安静,他按下车里的影音播放键,车内立刻响起了悠扬的古典乐。   盛光明道:“戚大夫很有品味啊,在车上都放这么高雅的音乐。”   “不是我的爱好,”戚斐云顿了顿,“有人喜欢。”   盛光明不知怎么,余光下意识地扫向身边的晏双。   晏双上车后就没再说话了,单手撑着侧脸一直在看车外,撑着脸的小拇指正跟着音乐有节奏地微微抖动着。   盛光明也不再主动找话题了。   低沉的、略带伤感的音乐一路在车内弥漫,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戚斐云将车一路开到盛光明新租的公寓楼下。   盛光明下车去拿东西,后备箱打开的时候,他又扫了一眼边上叠着的毯子,果然与车内的地毯是一样的材质款式。   这本来很平常,盛光明却不由自主地又觉得不平常。   他总觉得戚斐云与晏双或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拉下后备箱,盛光明抬起脸。   公寓楼梯上,已经下了车的戚斐云指尖正拿着一支点燃的烟,偏过脸对着晏双,嘴唇正在蠕动,他说的声音轻,盛光明没听清他说什么,就看见晏双摇了摇头,戚斐云笑了笑。   盛光明提着两袋东西走近。   “戒了?”   “嗯。”   戚斐云又说了句什么,他说的时候抬起眼正看到盛光明走近,于是收敛了口型,对盛光明道:“真巧,我朋友也住这儿。”   “是吗?”盛光明沉着道。   晏双上前勾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快上去吧,我饿死了。”   三人一起进了电梯,戚斐云按下的却是与盛光明同一层的号码。   盛光明扭过脸看了他一眼。   戚斐云不明所以地回看了他。   盛光明道:“真巧,我们也住这一层。”   戚斐云点点头,“是很巧。”   盛光明站在两人中间,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之感。   不同的是,晏双现在挽着的是他的手。   盛光明默默地凝了眼神。   电梯门打开,戚斐云拎着袋子去了最靠边的一间,按了门铃后,果然有人热情地招呼他进门。   盛光明看着他进了门,收回目光去开锁。   刚才在楼下,虽然对方看到他后止住了话,他依然听得很清晰。   漫不经心的、比他磁性许多的嗓音,带着一种撩人的慵懒,对他的男朋友说——“……不是不喜欢戴T?”   “咔嚓——”   钥匙进入锁芯。   盛光明推开了门。 第139章   晚餐极其丰盛,对于两个人来说,丰盛得有些过分,摆了满满一桌。   盛光明做饭出了一身汗,短T恤被浸得有些透明,若隐若现地露出肌肉饱满的轮廓,他拽了拽T恤,“有点热。”   晏双咬着筷尖,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热就脱了吧。”   盛光明慢慢放下手,“吃完洗个澡。”   晏双低头一笑,“都行。”   戚斐云的出现,显然让盛光明亢奋的心情变得低落起来。   晏双心知肚明,也并不去刻意安慰。   老实人的感情线细水长流地动起来慢,他懒得陪他过家家酒,他要让他嫉妒,让他发疯,让他患得患失,让他无所适从,让他只能为他神魂颠倒无法自拔。   浴室里,盛光明泼了一捧水在脸上,暗骂自己脑子有病,怎么会真认为晏双和那个拳联主席一样会对他的胸肌感兴趣呢?   一个名牌大学生,学的是文学,喜欢的音乐是古典乐,行走坐卧都有种天然的潇洒优雅,与他有关系的男人非富即贵,要么就是社会精英……算来算去,他好像是最差的一个……   双手慢慢垂了下来,热水从头顶浇下,盛光明沉默着,胸膛随着呼吸沉重地起伏。   不自卑,是因为没有明确想要追求的东西。   只要跟人比,就总会有输赢高低。   情场如战场,却不是靠蛮力取胜。   相貌、家世、职业、个性等等,这些都是可以比较衡量的点。   论相貌,他比不上纪遥。   论家世,他是个孤儿,根本无从谈起家世。   职业……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个性?像他这样循规蹈矩的个性,交往起来应该也很无趣吧。   “咚咚——”   浴室的门被敲响了,盛光明回过神。   “盛哥?”门外传来晏双疑惑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事。”   “你今天洗得有点久,”晏双的声音带着笑意,“是在紧张吗?”   “放心啦,在超市里,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浴室的门一下被拉开了,晏双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天然有些微微卷曲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两边,脸上、脖子上、甚至于大片大片的胸膛上全是水珠,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浴巾就匆匆赤脚跑了过来开门,脸上的表情僵硬又有些受伤,“……只是开玩笑吗?”   晏双只错愕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常笑意盈盈的模样,“你想要,也可以啊。”   盛光明并没有感到安慰。   晏双的态度太随意了,随意到令他觉得他根本就无足轻重,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晏双看得过眼的男人,好像也并无差别。   盛光明看着他,水珠从眉宇间蜿蜒而下,流过他高挺的鼻梁,他艰涩道:“双双,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找不到他可以被爱的理由,盛光明痛苦又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比不上晏双身边围绕的那些男人,既然如此,晏双又为什么要选择他呢?   浴室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在两人之间萦绕出朦胧的雾,晏双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盛光明一手紧攥着门框,几乎麻木得快感觉不到疼痛,他低下了头,“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用勉强跟我在一起。”   浴室内陡然变得安静,盛光明低着头像在等待一个宣判。   “是,”晏双声音轻柔,话语却极其冷酷,“我的确不喜欢你。”   身上沾满的水珠似乎一下就变冷了,在刚确定恋爱关系的开始,他的恋人对他说——他不喜欢他,盛光明的大脑里轰隆隆的,像有个撞钟在他的脑海里来回撞击,每一下都在重复着冷冰冰的三个字——“不喜欢。”   “你想分手了是吧?”晏双抱着手臂,人站直了,面色高傲,“可以,我同意。”   喉咙艰难地吞咽着,呼吸的频率都变得极不舒适,盛光明低着头,头重得快要栽倒在地,他抬起脸,脸上的表情近乎委屈,高大又强悍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任谁也会动容,而晏双却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冷酷模样,“我走了。”   话音落下,手腕立刻被攥住了。   “我没说分手。”盛光明声音艰涩地答道。   晏双依旧冷着脸,用侧面对着他,“不是你说的吗?不喜欢就不要在一起。”   盛光明脑子很乱,一时之间也捋不清楚,只重复道:“我不分手。”   晏双眼波流转,给了他一个眼神,“为什么?”   立场瞬间变了,被诘问的人反过来变得咄咄逼人。   盛光明攥着他的手,水滴从他背上一点一点滑下,混乱的大脑终于捋出了一条线,“我喜欢你……”   他定定地看着晏双,双眼被水雾蒸腾得有些湿漉漉的,有一个瞬间,晏双都怀疑他会哭出来。   沉默一会儿后,晏双才重新开口。   “我知道,你喜欢我,”晏双语气转柔,转过身面对着他,温柔道,“我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受到伤害,所以我虽然对你还没有足够的好感,但我还是愿意跨出那一步跟你试试,是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   “那你为什么对我说那样的话?”晏双露出更加委屈的神情,“我们才刚在一起,你就要跟我提分手。”   “我没有,”盛光明忙不迭地解释,着急道,“我没有要分手。”   晏双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急够了,才缓缓道:“好吧,那是我误会了。”   盛光明松了一大口气,深呼吸后,早已忘记刚才一开始和晏双交涉的是什么,他攥着晏双的手腕,满脑子还是在想晏双那些优秀的“前任”们,始终还是心里酸酸的难受。   “盛哥,你到底怎么了?”晏双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腕,“从超市回来,你就一直怪怪的……”他垂下眼,脸色有些黯淡,“你是不是在介意我之前和戚医生……”   “不是——”盛光明立刻否认道。   晏双随即反驳道:“你就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盛光明确实是在介意……他这几天已经为一个谎言精疲力竭,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撒谎,从神情上便错漏百出,晏双见他无法反驳,立即冷笑了一声,“你果然还是嫌弃我。”   “不是——”盛光明大声道,他脸色憋得通红,在羞耻与难受之间挣扎,忽得手一用力,将晏双拉入了自己怀中。   他的怀抱结实又柔软,身上的水浸湿了晏双的衬衣,两人隔着湿透的衬衣抱着,触感有些莫名的奇异。   “不是,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盛光明在晏双耳边急切道,他不允许晏双对他有这样的误会,纠结了许久,他压低了声音,鼓足勇气道:“我只是……吃醋。”   直白得毫无遮掩。   他太笨拙了,连粉饰一下词汇都不会。   紧箍着腰的双臂显现出它的主人此刻有多么的患得患失。   他没有自信。   晏双明明白白地说着“不喜欢他”。   他与其他男人最大的不同,仅仅只是有个身份上的优势,可那又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呢?   晏双随随便便就可以跟他分手,就像刚才那样,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反倒是他,仅仅只是听到晏双提分手,就难受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晏双由着他抱了一会儿,伸手轻环住了他的腰,低声道:“吃什么醋?因为他跟我睡过?你要这样的话,醋可吃不完。”   话说得不好听,语气却是柔和的,像是在哄人一样。   盛光明更紧地抱住了晏双,在他的肩头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道:“为什么……他可以不用……”   他说不下去,将脸贴在晏双的脖子上,脸上湿漉漉的,晏双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泪,心想盛光明这人看着高大威猛,心思原来那么细腻,他没“怜香惜玉”,继续诱供般地逼问道:“不用什么?”   盛光明抬起脸,眼睛是有点红,不过倒是没像晏双想的那样掉眼泪,“……那个。”   晏双直接笑了,“哪个?”   盛光明看着他的笑颜,知道他心里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脸上更是心灰,他这么难过,晏双一点不在乎。   “好了,”晏双不再逗他,伸手捧了他的脸,眼睛亮亮的,“你听到我和他说话了,就为了这个吃醋?”   盛光明抿唇不言。   晏双仰头,亲了一下他湿润的唇角,“真可爱。”   盛光明表情有些复杂,高兴和委屈两种情绪同时在他的俊脸上出现。   “想听我解释?”晏双柔声道。   盛光明点头。   “我不解释。”   盛光明:“……”   晏双看着他的表情,笑得乐不可支,伸手将他的湿发揉乱,“看你的样子,我再不说的话,你都快哭出来了。”   盛光明铁骨铮铮的一个拳击手,在拳台上被人打断骨头都不掉眼泪的硬汉,从十一岁开始就没哭过。   他没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如此狼狈,忙用力眨了下眼睛,睫毛上的水珠落下,掉在晏双脸上,晏双勾住他的脖子,笑意盈盈道:“我不解释的话,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不分手。”   “如果我一直没办法喜欢上你,分不分手?”   “不分手。”   “今晚要你戴T,分不分手。”   “……不分手。”   语气越来越低沉,回答的内容却是始终如一。   晏双慢慢敛了笑容,手指托了他的下巴,让他看着他的眼睛。   “我跟他是炮友关系,为了追求刺激,才会有那样的习惯。”   “你是我男朋友,你跟他不一样……”晏双嘴角微勾,语气和缓,“我很珍惜你……珍惜我们之间的关系。”   盛光明所有的酸涩、难过在这句话中烟消云散了。   晏双说“他是不一样的”,晏双说“他珍惜他”,这足以令他有足够的勇气去站到他的身边。   “我不喜欢你……”晏双双眼脉脉地看着他,“但是我会努力的。”   “没关系,”晏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盛光明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不,这根本已经超出了他的期待,最起码他确认了他在晏双心里是独特的,盛光明怀抱着感恩的心情,低头虔诚地轻吻了吻他的眉心,“我等你。”   晏双笑着,手指轻戳了一下他的肌肉,盛光明一抖,低下了头,对上晏双戏谑的眼睛,“刚才在餐桌上,是不是故意勾引我?”   盛光明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被看出来了!   “肌肉很棒啊……”   手指顺着线条滑过,指腹感觉到了肌肉那种特有的柔软弹性。   “抱得那么紧,”晏双嗔怪道,“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盛光明忙放开手,面红耳赤道:“对、对不起……”   他一抬眼,见晏双的衬衣半湿地贴在身上,风光若隐若现,他立刻就垂下脸后退了半步。   “咔哒——”   盛光明被声音惊醒般地抬起头。   是晏双关上了身后浴室的门。   细白的手指正在解衬衣最顶上的那粒扣子,他正对着他笑,那笑容有些漫不经心,眉眼都在雾气中变得愈加浓艳鲜明。   “既然都弄湿了,那就干脆洗个澡吧……” 第140章   面对友人留宿的邀请,戚斐云做出了肯定的答复,但谢绝了对方一起看跨年晚会的提议,独自进入了客卧。   友人也是与他一样独居,客卧里冷冷清清,床靠着墙壁,淡色的床品没有一点温度,戚斐云站到窗前,望向窗外。   茫茫夜色不知前路几何。   一年又一年,过起来真快。   戚斐云起这个念头时暗笑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竟然也会生出这种感慨,他从口袋里拿了烟夹在指尖,因顾及到在友人家中,所以并未点燃,烟草的香气极缓慢地走到他的鼻尖,只有很淡很淡的一缕,绵长清浅,倒也很舒服。   戚斐云不知枯立了多久,窗外隐约传来了“砰砰”的烟花绽放声。   一大片一大片绚烂璀璨的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中绽放,灰色的瞳孔里映照出一个缤纷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一定极热闹。   “砰——”   似乎有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却好像并非从窗外传来。   若隐若现的又传来了几声,戚斐云眉头微蹙,循着声转过脸,烟灰色的眼瞳扫向床头对着的那侧墙壁。   窗外又是两声“砰砰”的烟花绽放,落下的细碎光亮将戚斐云的侧脸在黑暗中映出了清晰的轮廓。   他静立了一会儿,脚步挪动,面壁一般地站到了墙边。   拉近的距离让这原本捉不住的声音变得切实了。   “砰砰砰——”   像是在一墙之隔的对面,有谁正在撞击着什么,频率又快又猛,极有节奏地连绵成了一片。   戚斐云静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将指尖的烟放入唇中。   烟花很美,可惜……不是放给他看的。   *   盛光明醒来的时候,是猛地睁开了眼睛,天花板映入眼帘时,他头还是晕的,就像是宿醉了一晚似的,转过脸,对上了一张白皙又清纯的脸孔,睫毛浓密地遮住了眼,红唇微微嘟着,略有些红肿,看上去似乎是在求吻。   心脏像被猛捶了一下,心率剧烈上升。   昨晚混乱的记忆片段似的挤入大脑。   【浴室里他被逼退在墙角,无所适从地抱住了纤细的腰肢。   忽然开始接吻。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盛光明定定地看着枕在他胳膊上的人,昨晚因为毫无准备,所以他也没用上……眼睛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袋子,又一个记忆的碎片闪现。   【“盛哥,要不要……用……”   “不。”】   因为迫切而变得格外简短的回应,清醒的时候再想起来,盛光明真觉得昨天晚上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他!   怎么会那么急色。   简直就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盛光明闭了闭眼睛,懊恼地扭过脸,另一条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挤按太阳穴时,才感觉到手背似乎有些刺痛,翻过手背一看,骨节上红了一大片。   【“痛……”   头顶撞上床沿的靠背,漂亮的脸蛋瞬间皱了起来。   他吻着他,体贴地伸出手臂挡在床前,避免他的头顶再次受伤。   于是柔软的发顶便一次一次地撞到了他的掌心,手背上的骨节不断地被摩擦着,很快便红肿发热……】   盛光明盯着手背上一大片的红肿,脸也慢慢红了起来。   太不温柔了。   盛光明无声地骂了自己一句,转过脸,对上那张看上去完全无害的睡颜,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到现在,他好像才有实感——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昨天晚上,他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抱了他……   盛光明微微俯身,嘴唇凑上那两片红唇,甫一吻上,更多的记忆碎片便汹涌而来,带着笑意的闷哼声在房间内响起。   “一大早这么精神?”   盛光明脸绯红着,看向似乎刚才睡梦中醒来的人。   晏双神色慵懒而倦怠,睫毛半闭着,嘴角上弯,声线有些似梦非梦的迷蒙,“真厉害。”手指轻勾了勾盛光明的耳垂,温顺地回吻了过去。   晨起,与共度良宵的恋人在床上耳鬓厮磨,室内光线昏暗朦胧,一切都好似一个梦中的梦,盛光明心里极其的满足,他搂住怀中柔软的躯体,郑重道:“双双,我会负责的。”   晏双神情一怔,随即弯了眼,唇珠丰润地翘起,他笑道:“怎么负责?”   “我娶你。”   英俊的脸上满是认真。   晏双微笑注视着他,目光柔和得近乎慈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凑过去,轻吻了吻他的唇,“我不会把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当真的。”   “我是认真的。”盛光明急切道。   “知道了,”晏双依旧是有些随性的懒洋洋,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低声道,“答应我,下一个上你床的人,不要这么快就说娶他,好吗?”   盛光明要急死了,用额头将人顶起,眼睛对着眼睛,那双坚毅的眼里透露出了执拗,“没有下一个。”   晏双不笑了。   他避开了他的目光,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将脸靠在他的胸膛,“盛哥。”   “嗯。”   “别太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会受伤的。”   盛光明沉默良久,双臂紧了紧,在晏双的头顶轻轻一吻,沉稳道:“我知道。”   晏双趴在他的怀里,安静又乖顺,呼吸吹拂在他的肌肤上,盛光明觉得此刻他是幸福的。   “我十一岁的时候开始打拳,”他揉着怀里人柔软的头发,低声道,“刚学拳的那一年,我只学会了一件事。”   “什么?”   “挨揍。”   晏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后来呢?第二年呢?”   “我又学会了一件事。”   “揍别人?”   “不是,”盛光明低下头,注视着晏双圆圆的发旋,轻声道,“是如何科学地挨揍。”   晏双在他怀里笑得发抖。   盛光明等他笑够了,才低头又亲了他的脸颊,“对于受伤这件事,我很有心得,所以你不必替我操心。”   晏双脸上还有残留的笑意,目光隐隐有些动容,“盛哥,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喜欢我。”   盛光明静默地注视着他,他心想如果晏双什么时候能将“谢谢”变成“喜欢”,那一天或许就是他真正获得幸福的时候。   “不用谢,”盛光明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你值得。”   两人又在床上说了会儿话,说着说着气氛到了,便又开始接吻。   恋人之间,好像许多事都变成了理所应当。   温柔的、缠绵的、密不可分的早晨,令人有一整天都和这个人腻在一起的冲动。   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临近中午,两人收拾齐整后,盛光明提议去外面吃,晏双欣然答应。   晏双心情很好,一晚上剧情点刷得很足的同时,盛光明的感情线也迈出了一大步,连结婚都提了,照这个进度下去,到过年时,盛光明的这条线就能差不多结束了。   两人手拉着手到楼下时,很不巧,或者说是很巧的是,戚斐云正在楼下的车边站立着,他注视着两人携手走来,面上神情莫测。   盛光明看到他时,已经没有昨晚那样郁结,晏双的态度给了他底气。   是,戚斐云是曾与晏双亲密相处过一段时间,可现在与晏双在一起的人是他,只要坚守住这一点,他就不能露怯,打都没打呢,怎么能未战先降?   盛光明给自己打气,大方道:“戚大夫,要回去了?”   戚斐云微一点头,“是。”   “新年好啊,”盛光明拉着晏双的手,客气道,“我和双双要去朋友店里吃午饭,一起吗?”   戚斐云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盛光明镇定自若的脸以及两人紧握的双手,嘴角轻勾了勾,“方便吗?”   盛光明正要回答时,晏双轻拉了他的手,盛光明嘴顿住,偏过脸望向身边的人,晏双脸上表情轻浅,淡淡道:“不方便。”   气氛一瞬凝滞。   盛光明一颗心莫名地吊了起来,被拒绝的戚斐云倒是仍然很镇定自若的模样,“是么,那就算了。”   晏双道:“戚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话音落下,盛光明握住他的手不由颤了颤,晏双没反应。   戚斐云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晏双站定了,“就在这儿说吧。”   两个男人脸上的神色同时变了变,盛光明是惊疑不定,戚斐云却是将那份游刃有余的姿态的收了起来。   “戚老师,先前我的确跟你保持过一段时间的炮友关系。”   他一开口,握住他的手颤得更厉害了,身边高大的男人低下头一言不发,晏双能感觉到他身边的气压又可怜兮兮地低了下去。   戚斐云手扶着车门,静静地看着一脸淡漠的人,他的直觉在散发着危险的信号,脚步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   晏双继续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道:“那时候是什么情况,你心里也清楚,那段日子对我而言……”他顿了顿,拉着身侧人的手紧了紧,才继续道:“……毫无意义。”   低着头默默听着的盛光明骤然抬起脸,目光发亮地盯着晏双的脸,而晏双就像是毫无察觉般继续说着。   “我原本以为我们彼此的想法一致,所以昨晚才没顾忌地坐了你的车。”   “不过看上去似乎出了点偏差,那么我就说清楚一点。”   尽管他正略微仰视着面前的人,然而他的姿态却是那样高傲又冷漠。   戚斐云一动不动,脸色神色丝毫未变,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现在我已经有了男朋友。”   晏双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对正注视着他的男人郑重道:“我打算认真和他发展这段关系。”   “所以请你以后和我还有我的男朋友都保持距离,我不希望我的男朋友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误会或者是不开心。”   “如果你没那个意思,那我向你道歉。”   晏双不紧不慢地说完,两个男人都像是被夺去了声音一般安静。   盛光明丢了魂一样地看着晏双,脑袋里像沸水煮开了,全都乱成了一团,他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像开了奖后发现奖券正握在自己手中却又不敢相信的投机者——而落榜的那个人就在他对面。   “我要和我男朋友去约会了。”   晏双语气轻松,他放下手,对戚斐云微一弯腰。   “新年快乐,再见。” 第141章   距离元旦过去之后一周,晏双顺利结束了所有科目的考试,在最后一门考试打铃后,与同考场的同学互相笑着告别后,背上书包上了公交车。   盛光明的新店今天开业。   本来是打算年后再重新开的,但是他说“这样的话员工空窗太久了,年前最后一个月开店,到时候可以给他们发年终奖。”   这样好的老板,怪不得清店之后那些员工宁愿不找工作都要等着他开新店。   是个好人啊。   晏双心情愉悦地望向窗外。   好人的剧情简单又好刷,他最喜欢好人了。   整座城市在冬天染上了一层奇异的灰,坐落在街边的蛋糕店却是明亮又柔和的蓝,门口簇拥着许多花篮,橱窗里陈列着精致的甜品,晏双从公交车上下来就闻到了甜味。   重新开业的蛋糕店比之前在商场里人气更旺了,甚至不得不在门口拉起临时的警戒线来控制店内的人流量。   店员拿着小饼干出来分发给排队的人群,在看到队伍里的晏双时,不由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老板不是说你今天要考试吗?”   店里在装饰的时候,晏双过去给过意见,盛光明直接向员工介绍了,“这是我男朋友。”很自然地就那么说了,所以店内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老板有一位正在认真交往的男朋友。   “考完了,我来给他一个惊喜。”晏双笑眯眯道。   店员道:“那你快进去吧,别排了,外面这么冷。”   队伍前后的人听到两人说话的内容,隐晦地投来了有些不满的目光,晏双微笑道:“没关系,我就在这里排队好了,很快就轮到我了。”   店员拗不过他,分完饼干后只好先进了店。   晏双在队伍里安静排着,双手插在口袋里避风,没过一会儿,店门上的风铃一响,在寒冬里只穿了短袖的高大男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盛光明目光在队伍里快速地扫了过去,随即惊喜道:“双双!”   晏双在人群里斜探着歪了脸,笑了笑,小幅度地对他挥了挥手。   盛光明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过去就先拉了晏双的手,穿着单薄的人比穿长羽绒服的人手要热得多了,一下便将晏双冰冷的手温暖了起来,盛光明皱了皱眉,“手这么冰。”   “恭喜开业啊。”晏双微笑道。   “进去再说,”盛光明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对前后队伍里的人弯腰示意,“不好意思,这是我家里人。”   晏双被半抱着拥进店内,盛光明一路将人带到后厨人少的地方才停。   店里的温度很舒服,晏双脸上浮起了红晕,盛光明握着他的手,脸上仍然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心疼的表情,“来了干嘛在外面等,冻感冒了怎么办?”他举了晏双的手哈了两口热气。   晏双微笑道:“我没那么脆弱。”   自从那天与戚斐云划清界限后,盛光明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易碎的花瓶一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原本这段感情的开始就是以“一方并不喜欢”作为前提而诞生的。   被偏爱的一方有恃无恐,恃宠而骄才是常态。   可偏偏晏双表现得像个最完美的恋人一般。   每一次他的笑容、他的注视,都是那样专注又温柔。   盛光明简直受宠若惊。   逐渐地,他明白了,晏双是在践行他的诺言——努力地去喜欢他。   既然这样,他就该比晏双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两个人都一起努力的爱情令他觉得甜美又喜悦,每过一天,他都更确定一点,那就是他希望和晏双继续走下去,走到更远更好的地方。   “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行。”   “怎么过来的?”   “坐公车。”   “怎么不打车呢?或者打个电话给我,我可以去接你。”   “我想你今天这么忙,就不打扰你了。”   两人低声地说着很平常的话,角落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脸颊跃跃欲试地靠近时,店员忽然找过来了,看到亲密的两人,他急刹车后闭上眼睛大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随即又想起正事,忙道:“老板,出事了!”   店内原本快挤满的顾客消失了。   门外排队的长龙也一并不见了。   就像是有人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施展了魔法,将店里的生气全带走了。   “……您进去没一会儿,忽然来了一堆人,把客人全都赶走了。”   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盛光明皱了皱眉,“什么人?”   店员惶恐地向橱窗外一指。   盛光明扭过脸。   街对面立着一排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体格高大,面容端正,当有人想往蛋糕店走时,立刻就一拥而上,都不用说什么就能将人立刻吓跑。   店内的人都气愤又害怕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看上去像是恶意竞争的行为也只有请老板出面解决了。   “我过去看看。”盛光明沉着脸道。   “一起去吧。”晏双拉住了他的胳膊。   盛光明道:“没事,你就待在这儿,外面冷。”他安抚地拍了拍晏双的手背,在众人期盼的注视中走了出去。   晏双也跟着走到了橱窗前。   盛光明很快地走到了街对面。   从晏双对盛光明武力值的判断,对面那群黑衣男应该能和盛光明打个五五开,不过终究是那么多人对上一个人,又是当街,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动手。   果然,两边看上去只是在交涉而已。   似乎交涉得不太顺利。   晏双隔着橱窗看到盛光明脸色铁青,垂在两侧的手已悄然握成了拳。   “我出去看看。”   晏双扔下一句话,从容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盛光明克制着挥拳的冲动,再一次逼问道。   黑衣男人中领头的人神情不屑,语气中带着刻意的挑衅,“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吗?”   “他得罪了什么人。”   晏双人从盛光明身后走来,下巴缩在羽绒服里,神色淡淡,盛光明忙道:“双双,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   领头的人却忽然收起了蔑视的态度,恭敬道:“晏少爷。”   盛光明想抬起去拉晏双的手忽然僵住。   “秦羽白人呢?”晏双直接道。   “秦总在公司。”   “他人躲在公司,叫你们出来砸场子?可真够卑鄙的。”晏双冷冷道。   领头的人不敢反驳,低头弯腰的不说话。   “走,别呆在这儿。”   “很抱歉……”领头的人踌躇道,“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待到关店为止。”   “我让你们走也不管用,是吗?”   “……抱歉,这是秦总的意思。”   “车在哪,我跟你们走。”   “双双——”沉默良久的盛光明终于忍不住攥了晏双的手腕,他眉头紧皱,“外面冷,我送你进去。”   晏双看着他,面上神情坦然,“没什么,我过去把话说开就好了。”   “手又冰了,赶紧进去。”盛光明充耳不闻,将人拉入怀中往店里走,晏双被他拥着向前,语气冷硬道:“盛哥,这是我惹的事,该我去解决。”   盛光明一言不发地将人半拥着一直裹到店内,对店员道:“下班吧,今天放半天假,都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得到假期的众人脸上毫无喜色,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   “放心吧,事情我会解决的。”   高大的男人站在店内顶天立地一般,看上去很有说服力,已经经历过一次类似事件的店员们却有些动摇,但也只能强装镇定,听从安排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开业一下变得冷清,店员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是一脸担心的模样。   店内的人都走干净了,只剩下盛光明与晏双两人和满室甜美的蛋糕香气。   盛光明看了一眼橱窗外的对街。   黑衣男人们仍然没有离开。   “让我去吧。”晏双轻声道。   盛光明猛地转过脸,斩钉截铁道:“不行。”   “没事的,也许是我上次把话说得太难听了,他故意来整我,我向他道个歉服个软,事情也就过去了。”晏双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针对的是我。”盛光明道。   “那也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问题,”盛光明握住他的肩膀,“我会解决这件事,相信我,好吗?”   晏双目光隐隐有些难过,沉默良久,才道:“……好。”   盛光明将他拥入怀中,“放心,会没事的。”   事情发生的突然又不突然。   与晏双的恋爱太顺利,令盛光明下意识地忽视了藏在水面下的暗礁。   戚斐云来过了,是晏双把人赶走了。   现在秦羽白来了,难道还要晏双出面?   他既然当了晏双的男朋友,就做好了迎接这些的准备。   盛光明把人送回了家,叮嘱道:“在家好好休息,晚上我回来给你做饭。”   晏双坐在沙发上,眨巴着眼睛,一脸犹疑,在盛光明殷切的注视下,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他目送着盛光明出门,静坐了一会儿,拿起了一边的手机。   “喂?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无奈,“我当然知道是你。”   “他现在过来了,你自己当心点,小心挨揍。”   “……知道了。”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男人呼吸清浅,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双双,他又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呢?”   “他没有惹我不高兴。”   晏双在沙发上躺下,翘起脚,“他没做错任何事,只是我想给他设置一些障碍,让他更快地意识到拥有我是件多么荣幸的事情。”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晏双没有挂电话,他托人办事,当然要客气一点。   “……晚上有空吗?”   “没空,”晏双懒洋洋道,“别太过分,秦羽白,你到现在还没学乖吗?”   秦羽白手指攥着钢笔,敛下长睫,目光若有似无的温柔,“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难道还不够乖吗?” 第142章   大楼的大厅内,盛光明坐在那已经“休息”了一个小时。   对方就像是算准了他会过来一样,女秘书带着几个保镖早早地就等在了大厅里,很客气地让他在楼下休息。   “秦总现在很忙,没时间见没有预约的人。”   盛光明既然来了,就做好了会碰壁的准备,知道秘书也只是传话,平静道:“那我就在这儿等他。”   秘书微笑着点了点头,“您请便。”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夕阳陷落。   大厅内人来人往,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盛光明坐在沙发里,完全没有任何人在意过他,只有当他起身试图走动的时候,散落在大厅内的保镖才会跟着他一起挪动。   看样子,对方是准备将他在这里无意义地晾到底了。   盛光明站起身,保镖们也若有似无地靠拢了过去。   盛光明没在意他们,直接走出了大楼。   到点了,他该回家给晏双做饭了。   推开门时,盛光明意外地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饭菜的香味随着拉开门的一瞬间就进入了他的鼻腔,因为太过意外,他直接愣在了那里。   开放式的厨房里,晏双正背对着他,胳膊屈起,似乎是在尝味道,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过了脸,在视线交汇的一瞬间,眯起眼笑了起来,“盛哥,你回来了?”   身体和心灵上的疲惫在这个笑容里得到了洗涤。   盛光明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渴望一个家。   并不仅仅只是属于他的一栋房子,而是一个永远会在他的身后支持他、等待他的家人。   盛光明进了门,笔直地向晏双走去,伸手抱住了他。   “饿了吗?”他轻声道,“怎么不等我回来做饭?”   “不饿,就是想做饭了。“   晏双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快道:“总是吃你做的饭,我都吃腻了,也让你尝尝我这个大厨的手艺。”   盛光明紧抱着晏双,侧过脸在他的脸颊边轻轻一吻,“谢谢你,双双。”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   “别肉麻了,菜都要糊了——”   晏双推开他,摆出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将锅里的炒菜盛了出来,“吃饭!”   餐桌上的食物卖相一般,盛光明吃了一口,只是很家常的味道,或许谈不上有多高级,但就是有那种简单又温馨的,令食物变得像是有慰藉心灵般的作用的味道。   “好吃吗?”   晏双眨巴着眼睛,看上去还有些忐忑不安。   “好吃。”盛光明眯起眼,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   晏双笑了笑,“我就知道,我的手艺不会差的。”   晏双没有问他白天的事情有没有解决,饭桌上一直都谈论着不痛不痒的话题,像是在刻意忽视那件事,饭后盛光明去洗碗收拾,晏双去洗了澡,洗完澡出来后便催他去洗澡。   “快点……”晏双推着人进入浴室,面带笑容地歪着脸,“洗干净一点再出来。”   浴室门关上,盛光明脸上一直勉强扬起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下来。   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无力感。   在大厅里枯坐等待时,盛光明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晏双的脸。   那时他平静地看着他,道:“没有为什么。”   他终于理解了他那时的心情。   是堵在心口对任何人说都无用的压抑和痛楚。   他只是经历了店里的两次为难,就这样不甘愤怒,那么晏双呢?   在强大到完全无法反抗的力量面前,他是怎么熬过去的?又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地诋毁自己,将这些事都变成随意谈论的过去?   只要一想到晏双当时是多么的无助,盛光明的心脏就被揪紧了一般剧烈的疼痛。   这件事,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会让那个傲慢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盛光明紧皱起了眉。   洗完澡出来,盛光明回了卧室,却没看到晏双的身影,“双双?”   “……在这儿。”   声音从客厅传来。   晏双正在玄关弯着腰换鞋,“同学找我有点事,我出去一趟。”   盛光明穿着家居服,毛巾搭在脖子上,头发还在半湿着滴水,打在后颈,冰冰凉凉的,水渍如蛇一般浸入睡衣里,他慢慢走了过去,沉声道:“什么事儿?我陪你一起。”   “是学校里课题的事,你帮不上忙的。”   晏双脚蹬了蹬,伸手从衣架上拿了围巾,边系围巾边道:“我去去就回。”   “不能明天再去吗?已经是晚上了。”   “很要紧的,关系到学分,他们催得紧,我快去快回。”   “那我送你。”   “你都洗好澡了,就安心在家休息吧,我马上回来。”   晏双边说着边笑着转身,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胳膊被忽然抓住了。   “我送你。”盛光明道,他语气平淡但很坚决。   晏双保持着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了很久,才慢慢转过脸,笑容明朗,眼睛里的光却是冷而锐利,“我说了不用。”   冰冷得近乎要将人刺痛的目光,漆黑的眼珠里全是防备。   盛光明抓着他的胳膊,温和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你今晚哪都不准去。”   “你说什么?”晏双声音平静,却像是隐含着威胁的意味。   “我说,”盛光明伸出手,将他的另一只胳膊也抓住了,目光冷凝地盯着他的脸,“你今晚哪都不准去。”   “放手,”晏双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又张牙舞爪起来,神色隐隐有些乖戾,“我叫你放手。”   盛光明充耳不闻,反而是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盛光明——”晏双厉喝了一声,“你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你聋了吗?去你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啊——再不放开就分手了,你听到没!分手,我们分手!”   盛光明抱着人进了卧室,一路耳朵里全是污言秽语,晏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他,叫嚣着要与他分手,不断不断地重复着……   盛光明将人直接抱上了床,掌心紧紧地嵌入他的,把人困在床上。   “你哪都不准去,”语气专断,神色与眼神却是温柔的,“现在好好睡觉。”   黑眼珠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他妈有病吧,我说要跟你分手,你没听见?”   “听见了。”   盛光明轻声道:“所以,今天晚上的是断头饭吗?”   刻薄的抿住的唇角略微有些僵硬,晏双抿着唇没接话。   “做饭给我吃,然后分手……”盛光明目光有些悲伤又爱怜地看着他,“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去找他求情?说你已经跟我分手了,请他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盛光明每说一个字,就像有一根刺正在扎进他的心。   晏双的神情也是随着他的话语不可抑制地露出了痛楚。   “双双……”   盛光明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脖子里。   晏双感觉到了颈边湿润的热意。   “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抗。”   “求求你,别这样。”   高大的男人搂着单薄的身影,难过得无法自持。   分明自己都已经这样艰难了,为什么还总想着保护别人呢?对父亲的赌债是,对他也是……   盛光明紧紧地抱住他,语气哽咽,“别这样……”   屋内安静极了,唯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我无所谓的。”   “反正跟他又不是没睡过。”   “没什么大不了的。”   晏双的语气平静到了盛光明恨不得去杀了秦羽白的程度。   “不,”盛光明更紧地抱住了他,他仰起脸,眼睛已经红透了,直视着一脸平静的晏双,郑重道,“你很珍贵,别这样看轻自己。”   晏双无动于衷,“我是挺贵的,陪他睡一觉,能解决你一个店的事情,这价格不算便宜了。”   “不,不是这样。”   盛光明握住他的肩膀,像要将自己的心剖出来一般急切道:“双双,你的珍贵是因为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晏双,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拿自己去交换!”   晏双沉默,眼中波澜不惊,“即使是你的店铺?”   “即使是我的店铺。”   “他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让他来,我会跟他斗到底。”   “你斗不过他的。”   “斗不过也要斗。”   漆黑的双眼里那股冰冷与自我防御般的锐利逐渐软化了。   “盛哥,”晏双声音轻柔得像雾,“这值得吗?”   “值得。”   盛光明斩钉截铁道。   “我说了,你很珍贵。”   晏双咬了咬下唇,“你或许会因此赔上你的一切,你想过吗?”   “我想过了。”   盛光明顿了顿,诚实地将他今天下午被秦羽白晾了一下午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坐在那里,想了很多事,觉得自己先前对你说的有些话真是太轻浮了,面对那样的事,光靠所谓的坚强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相信,你当时一定想尽了一切办法,很努力地去解救自己的家人。”   盛光明目光柔和,“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为什么做不到?”   晏双的眼睛红了,像是欲哭一般,“我不是你的家人,你还有机会……可以放开我的手。”   “不会放开的,”盛光明许诺一般道,他望进那双孤立无援的眼睛,一股强烈的冲动在他心中翻涌,“我好像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双双,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家人吗?”   恳切的神情里半是冲动半是认真,还有些显而易见的紧张。   晏双看着那张脸,伸手轻抚了抚他的脸庞,眼泪夺眶而出,“……我愿意。”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风浪袭来时,风暴中的人会下意识地去抓住身边的人,企图不要下沉。   极度的危险将理智消磨得一干二净。   只要伸手抓住点什么就好,什么都能当作救命稻草,因此就分辨不清垂下来的那只手到底是要将他拉上去,还是要再推他一把,将他推入更深的漩涡。   晏双环着激动的盛光明,偷偷地笑了笑。   他就说他最喜欢好人了。   真是简单。 第143章   【店主有喜,停业一周。】   刚开的蛋糕店门前贴上了公告,公告上面挨得紧紧的两颗爱心暗示着“有喜”的具体内容。   店内却并非想象的那样一片寂静,蛋糕师傅们仍然在忙碌地制作糕点,店员们个个严阵以待,接了蛋糕从后门的小巷里溜出去送货。   店铺外有人捣乱,盛光明就干脆让店员们按照顾客留下的电话一个个打过去,通知他们店内暂停到店购买,全部都提供外送服务。   想到不用排队就能买到蛋糕,顾客们自然欣然同意,得到允许后,店员们便将加急制作出来的“菜单”送到顾客家里,同时附赠上小饼干,上门的时候也会有邻居们被甜美的香气和贴心的服务吸引,好奇地上来询问,这样一来,客户的流量不降反增。   关闭的店铺内忙得热火朝天。   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两天后也不见了。   店员们惊喜地询问盛光明是否要重新开业,盛光明驳回了这个提议,“到放假之前都采用现在这个模式吧。”   其实如果秦羽白真要跟着赶尽杀绝,这样偷偷摸摸的地下模式其实也维持不了多久,也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盛光明心里都清楚,只是他现在的精力全放在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   “好看吗?”   帘子“唰”的一声拉开,晏双穿着正式的西服,笑眯眯地站在盛光明面前。   盛光明一直都知道晏双长得很好看,却也还是在那一瞬间忍不住心跳加速。   新郎。   他的小新郎。   盛光明的脸迅速地红透了。   虽然是在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冷静后的他也并没有后悔。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现在这个社会听起来很难,但他想试试。   遇上晏双,于他而言,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他想抓住它。   在他人生最动乱的时候抓住一个确定的东西。   “好看。”盛光明轻声道。   晏双摆弄了下领结,“这个领结我总是打不好,有点歪。”   “我来。”   盛光明起身,缓步走到晏双面前,伸手给晏双整理领结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手有点儿抖。   黑色的丝绸领结在手指里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总是调不好位置,加上盛光明有点手抖,心慌之下愈发整理不好,原本稍歪一点的领结在他的调整之下却是越来越歪。   晏双低着头,扑哧笑了一下。   温暖的呼吸随着他的笑喷洒向手指,盛光明有些窘迫道:“我手笨。”   “胡说,”晏双背着手,笑容浅淡,“你又会打拳,又会做蛋糕,你的手最巧了。”   盛光明红着脸,努力定了定神,又花了会儿功夫,终于将领结调整到了最端正的位置,他松了口气,后退半步仔细打量晏双。   ……真像个金贵的小少爷。   盛光明心中暗想。   “好了。”   晏双转过脸面向墙上的镜子,盛光明站在他身后,也穿了一色的西服,只是打的是领带,两人身高差了半个头,晏双身材单薄,盛光明看着就很精壮,正装更显得身材比例完美,在镜子里看上去极为般配。   两人都在笑,笑着笑着,晏双忽道:“又歪了。”   盛光明正有些出神,闻言定睛一看,晏双的领结果然又歪了。   “算了,可能就是和衣服不合适。”晏双随口道,伸手将领结解了摘了下来。   戴着领结的晏双看上去很乖巧可人,少了这个蝴蝶结形状的东西点缀,那张清秀好看的脸在镜中隐约显现出一点风流的薄情。   盛光明心跳莫名的有些快。   太紧张了,结婚总会紧张的,盛光明对自己道。   “算了,换一个吧。”   晏双正要将取下来的领结塞进口袋里,被盛光明从手中把领结抽了过去,“我看看。”   “两边布料用得有点不均衡,稍微调整一下就行。”盛光明摆弄了一下,很快就看出了问题。   晏双笑着看他,“盛哥,你怎么什么都懂?”   “以前学过一点儿,”盛光明道,“我出去让裁缝弄一下,很快。”   晏双留在试衣间,他在沙发上坐下,对面一整面镜墙里映出他的身影,他解开西服的扣子,将右脚搁到了左边的膝盖,手指轻夹着手机上下晃着,“系统。”   “您好,在的。”   “看看数据。”   系统立刻调出了本世界里的人物数据。   晏双看也没看一眼,道:“开玩笑呢?这有什么好看的?看看我购物车里那几个星球的数据。”   系统:“……稍等。”   正当晏双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水果星球的影像时,他听到了外头似乎有争执的声音。   “……就要这个不行吗?”   “不是,先生……”   晏双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导购皱着眉头与盛光明交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导购满脸无语,“先生,这个领结如果你们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免费给您换一个,但您让我们给您拆开重做,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们这不是有改衣服的师傅吗?”盛光明道。   “裁缝师傅手上的活儿很多的,您这完全没必要这样做啊。”   “好了好了,”晏双听明白了,上前搂住盛光明的胳膊,对导购道,“那就给我们换一个吧。”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略有些沉闷,晏双脚边放着已经买下的衣服,轻声道:“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盛光明道:“没有,你想多了。”   “刚才在店里……”晏双顿了顿,脸转向开车的盛光明,睫毛上下翻飞,像是在犹豫,他的神情被盛光明的余光尽收眼底,盛光明轻皱了皱眉,“我没有要和他争吵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一开始你就挑中了那套西装,上面就搭配了这个领结,本来就是一套的,可以调整的东西,为什么要换呢?”   盛光明说完之后,觉得自己语气似乎急了点,又补充道:“我只是跟他商量,我没有为这事不开心。”   晏双没说话了,他扭过脸看向窗外。   一直到车停在公寓楼下,晏双才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盛光明正在反省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敏感,听到晏双的这句话立刻坚决地否认道:“我没有!”   晏双单手虚虚地罩住侧脸,轻声道:“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我没有,双双,我真的没有反悔……”盛光明心里乱糟糟的,有些语无伦次,“我怎么可能后悔呢,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求婚的时候太草率……不,我不是说这个决定草率,我是说仪式上不太正式……”   “其实。”   晏双直接打断了他。   “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   “结婚的确是很重大的决定,我想,那天你确实是有些情绪上头,太冲……”   晏双忽然被抱住。   是整个人都被人团在怀里的抱法。   盛光明将他抱得很紧。   那种强烈的患得患失的不安从这个拥抱中展露无遗。   即使得到了同意结婚的承诺,却依然无法觉得安心,甚至反而是越来越害怕……   “我是怕你后悔……”   男人低沉的声音有些沉郁地在车内散开。   晏双闷不作声,良久,才道:“结婚这种事,后悔的概率本来就很大。”   他话一说完,抱着他的人就气压又低了几分。   “也许在往后余生的某一天,我们说不定谁就会后悔了。”   “我不……”   “嘘,”晏双道,“你先别急着否认。”   晏双伸手揽住他的腰,柔声道:“不过,至少我们现在还不后悔,不是吗?”   “盛哥,别想太多,”晏双松了手,双眼明澈如水地看向他,“我答应你的那一刻,是真的想和你走下去的,相信我,好吗?”   在车里谈过之后,盛光明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相信晏双,也相信他们之间想要坚持一起走下去的决心。   更重要的是,晏双在某个方面对他的热情也令盛光明更安心了一点。   他还是有值得晏双喜欢的地方的。   抓住他的胃,抓住他的身体,总有一天……他也会彻彻底底地抓住他的心。   两人都是孤儿,没有亲人,晏双道:“我没什么朋友,就不请了。”   这话一说,盛光明又是心疼得要命。   晏双在后台看着快到底的感情线满意得要命。   他就说他喜欢好人。   盛光明朋友多,但他一听晏双都不请人,也不想典礼上都是自己那一方的宾客,忙道:“那我也都不请了。”   这样也好,婚礼只有两个人,不也是一种别样的浪漫吗?   年前,盛光明提前给店里的员工们放了假,订了除夕夜的教堂,教堂同意借出场地,但没有神父主持,盛光明觉得这样更好。   “只有那天是空着的,”盛光明道,“我想,在那一天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全新的身份迎来新的一年会特别有意义。”   晏双微笑道:“我都听你的。”   除夕的白天,街道上已经有了很浓郁的过年氛围,盛光明这才有了要结婚的实感。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他要和一个男孩子结婚了。   与晏双相遇伊始的点点滴滴都涌现在了他的脑海中,盛光明面上带着如坠梦中般的笑容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教堂。   城市的这座小教堂坐落在海边。   冬日的海风凛冽而清新,盛光明站在海边平复着过分激动的心跳。   “结婚前不可以见面、联系。”   晏双在这种传统的习俗上有着古怪的坚持,所以今天他们约定一个从家里出发,一个从学校出发,晚上在教堂碰面。   简单的,只有两个人的婚礼。   盛光明低头看向怀里的花束。   他带了一束雪白的桔梗花。   花朵在海风中微微飘摇,他用自己的手臂微微护住了那些花。   站了好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与约定的6点还有半小时。   冬日的黑夜来得又快又猛,海边的灯塔很快亮起,在黑色的海面投下一片亮光,盛光明握着花,一分一秒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他的小新郎,快来吧。   晏双正在出租车上,他回了趟学校,向学校提出了休学的申请,“我要结婚了。”   学校的老师满脸震惊,“结婚也不用休学啊。”   “有一些家事要处理,”晏双微笑道,“可能要去半个学期,今年的奖学金如果有我的名额,麻烦老师替我代捐给星星福利院。”   天色已经逐渐变得黯淡,街边的灯一一点亮。   直到出租车出现在海边的公路,盛光明才彻底相信……晏双是真的愿意嫁给他……   下车的人穿着黑色西服,身形在冬日里显得修长又单薄,盛光明手握着花,脚下像被黏住一般不能动弹。   晏双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你不喜欢那个新的领结,所以我就没戴了。”   盛光明整个人都像是完全失去了语言,注视着晏双嘴角的笑容许久,才伸出了手。   桔梗花的花瓣打在耳边,人体的温度无比温暖,晏双靠在盛光明的胸膛,听到了那颗心脏怦怦乱跳的声音。   “走——”   盛光明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热度,“我们去结婚。”   两人相携着,一步一步走向亮着光的教堂。   “这是什么花?”   “桔梗,”盛光明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白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是么?”晏双轻垂下眼睫,“很漂亮。”   盛光明紧握了下他的手,踌躇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心情说了出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   “不知道……”盛光明轻吸了口气,语气带笑,像是自嘲自己的杞人忧天,“我怕你会觉得我不够好。”   晏双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教堂门口的灯光斜斜地拉长了,一直延伸到了两人脚下,脚步踏入亮光,盛光明这才觉得自己的脚踩稳了,踩实了,他看向身边的晏双,脸上露出了笑容,“要结婚了。”   “嗯……”晏双拉着他的手,笑容同样温暖,“要结婚了。”   *   “你母亲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纪文嵩手指夹住袖口一顿,“过完年,你就直接过去。”   纪遥沉默地站着,对父亲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纪文嵩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忍俊不禁般地笑了笑,“怎么,打定主意装哑巴了?”   走廊的灯笼轻垂在他脸侧,将他脸上的表情映衬得晦暗莫名。   纪文嵩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冷道:“等会见了你母亲,说点能听的话。”   纪遥仍是沉默。   他沉默得太久,已经变成了某种习惯。   他想说的话没人听,他不想说的话总有人逼着他说。   所以,干脆不说了。   脚步迈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纪遥停下脚步,拿出了手机。   “明天去萧家拜年,收起你这副脾气,没人愿意看你的脸色……”纪文嵩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纪遥站在雕花的灯笼旁,攥着手机不动。   纪文嵩皱了皱眉,“做什么?”   下一秒,灯笼被转身狂奔的人带起的气流震得晃了晃,流苏在空中乱甩。   纪文嵩怔了一瞬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做什么——把他拦住——”   惊叫声在狭小的过道中响起,纪文嵩压抑着怒火追过去,狭小的过道里挤满了摔倒的侍女,餐盘里的食物也全滚落在地上,一团混乱中,纪文嵩追到门口时,只看到绝尘而去的车辆。   *   教堂内一排排的座位都空着,偌大的教堂只有牵着手的两个人,和桌上摆的一本圣经。   盛光明一手牵着晏双,一手拿着花束,紧张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了。   “先放手吧。”晏双微笑道。   “啊?”盛光明张大了嘴,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晏双笑道:“总该腾一只手宣誓吧。”   “哦、哦,”盛光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太紧张了。”他松开了晏双的手,伸手去摸了下口袋里的戒指盒,心下又稍定了定。   “那,我来说誓词?”盛光明小心翼翼道。   晏双:“好啊。”   这一幕,盛光明已经排练了无数遍,临到要说时,张口还是有些卡壳,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后,才缓缓道:“我愿意晏双成为我的……”   轰隆的引擎声打断了宣誓。   晏双也回过了脸,教堂的门在他们进来后就被关上了,他脸上表情冷淡,语气却是与表情不符的疑惑,“有车来了?”   盛光明的心跳漏了一拍后便疯狂加速,他转过脸,伸手捧起晏双的脸,目光隐隐有些急切,“别管它了,我们先办仪式。”   “嗯。”晏双答应一声,扭回了脸。   盛光明莫名地紧张,紧张得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重新将手放在圣经上,再次道:“我愿意晏双成为我的爱人,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他的誓词念得很快,像是在被什么追赶,说完后立刻暗示地看向晏双。   晏双对着他微笑,眼睫轻眨了眨,在盛光明的眼中,那两片长睫眨得极其缓慢,简直要将他的灵魂都快震碎。   “我愿意……”   “嘭——”   门被踹开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犹如炸雷。   正在宣誓的人猛地回过脸。   被踹开的门透出了一道斜斜的光,黑夜中的人站在那团灿烂的光辉中,脸庞清俊如画,脸上的神情如雪亮的刀锋一般,既冷且利,“你不愿意。”   既像是震惊又像是预料之中的复杂情绪一下涌上了盛光明的胸膛。   “双双……”盛光明惶恐道。   “你不愿意。”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不低,语气却是万分笃定。   盛光明看着人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动弹不得,握住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怎么做不出一点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与他有天壤之别的贵公子向他的新郎伸出了手。   “跟我走。” 第144章   教堂里一片死寂。   盛光明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可他偏偏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僵硬地站在一侧。   分明他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却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人。   一直以来的惶恐、不安终于有了它的落脚点。   ——晏双爱的人不是他。   握住白桔梗的手慢慢垂落。   “继续吧。”   冷淡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目光轻掠过面前的手,晏双转过身,掌心依旧按在鲜红的圣经上,对身边灵魂出窍的盛光明微笑了笑,“仪式还没结束。”   话音落下,按在圣经上那只手臂便被大力拉起,晏双一个踉跄直接被身后的那只手从台上拽了下去,落入了冷香四溢的怀抱中。   纪遥目光冷厉地扫了晏双那张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无辜脸孔,“走。”   晏双:拽什么拽?就这态度来抢婚?感情线怎么还不满?欠刺激是吧?   晏双:“我不走。”   他无视了纪遥想吃人的眼神,直接向前方还在发呆的盛光明求助地伸出了手,“老公救我!”   盛光明还在思绪混乱之中,没搞清楚状况的他下意识地先伸出了手,只是他还没碰到晏双的手,晏双人就被拦腰拖走了。   被硬拖着往教堂外走的晏双内心:卧槽,小纪好大的力气,胳膊梆硬,贵公子在家闲着没事干天天举铁么?   “老公——”晏双拔高了声音招魂,下一秒,他的嘴也被手掌堵上了,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盛光明像傻了一样地站在原地,等人都快要出教堂时,才扔了手里的花追了出去。   “双双!”   外面漆黑一片,晏双人被拖到外头,立刻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海风从背后袭来,幸好有纪遥给他挡着,不至于被吹倒。   温热的气息靠到了他的耳边,“我不是秦羽白。”   晏双心想废话么不是。   “我不会针对他的店,”声音轻轻地,带着他特有的那种冰冷又高傲的语调,“我会直接让他这个人消失。”   “双双——”盛光明追了出来,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摇,他解了西服的扣子,脸色黑沉,手直接指向了纪遥,“你放开他!”   已经做好了将人打进医院抢救的准备,盛光明直接撸起了袖子。   出乎他的预料,纪遥竟真的将晏双放开了。   在纪遥放手的一瞬间,晏双转过身,没有任何停顿地扬起了手。   “啪——”   巴掌落下的清脆声音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   晏双打完没看纪遥的表情,转过脸对再次震撼到失语的盛光明大声道:“对不起,这婚不结了,我要跟这王八蛋走了。”   他说完又回过脸,纪遥的脸在黑夜中也帅得很鲜明,白皙的脸被他扇得浮起了红痕,此时正死死地盯着晏双。   晏双向他比了个中指,顶着海风走到跑车前,回头大声道:“那个抢婚的,你上不上车?!”   盛光明眼睁睁地看着车在他面前绝尘而去。   短暂的幸运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了……   与他预想的一样。   像那个歪了的领结。   不匹配就是不匹配。   晏双人缩在跑车里,过了好几分钟才缓过了劲。   妈的,冬天的海风真冷,把他今天精心梳理的小分头都吹乱了。   车开得极快,除夕夜的海边公路空旷无人,车速快得晏双在车里都感觉快飘起来了,他扭过脸,“停车。”   纪遥充耳不闻,仍是将目光投向茫茫的黑夜,车速丝毫未减。   按照古早狗血剧情的走向,晏双现在应该伸手去抢他的方向盘,然后车在公路上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来回抖,走出S型后“嘭”的一声撞树,两个人一起被送到医院抢救,醒来后必有一个失忆,随后虐恋情深。   晏双:达咩,他还要留着他的肾和眼角膜。   晏双收回眼神,伸手惜命地抓住了安全带。   一路,纪遥都没开口,漆黑的夜色中隐约有了光亮,晏双靠在车窗上费力地向前看去。   刺眼的光亮之中,隐约有人在奔跑,还有巨大的风声。   靠得近了,晏双终于靠清楚了。   这是郊外。   他的面前停了一架飞机。   晏双:卧槽,不愧是超级贵公子小纪!一出手就是大灰机!   车辆在前面人的指挥下停在了飞机前,纪遥下了车,绕到侧面亲自给晏双开了车门,把人从车里拽了下去。   “少爷,都准备好了。”   晏双的西服后领被纪遥攥在手里,像只被命运扼住后颈的小猫咪,他认出了和纪遥打招呼的是纪文嵩身边那个极有眼力,之前配合过他演戏的小保镖,此时他正对纪遥摆出极为恭敬的神情。   他震惊地仰了下脸,只看到了纪遥棱角分明的下巴。   晏双几乎是被挟持着上了飞机。   “纪遥……”晏双被按到座位上,纪遥正给他系安全带,听他说话,眼神狠厉地瞪了过去,“闭嘴。”   晏双:“……”有本事以后别求着爷说话。   这是架小型的私人飞机,纪遥安顿好晏双之后,随即便在晏双身边的座位坐下。   飞机上立刻响起了五分钟后预备起飞的广播。   晏双忍不住道:“你要带我去哪?”   “下地狱。”   晏双:“……”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五分钟后,飞机准时起飞了,晏双透过身边的舷窗,低头看到了不远处有数辆车打着车灯正向飞机起飞的地点赶来。   晏双:这奔私的,还挺隆重。   进入平稳飞行的广播传来后,他身边的纪遥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直屏着的劲泄了,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他立即又恢复了惯常那般凌人的高傲,他解了安全带,伸手直接掐了晏双的下巴,将人的脸扭了过来,语气有些愤恨,“你就这么等不及?”   晏双:?   劈头盖脸的说什么呢。   “纪遥,你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晏双甩了下下巴,没甩动,也去解了安全带,伸手去拽纪遥的手腕,“你他妈放开我!”   纪遥的手臂铁铸一般毫无动摇。   盛光明虽然是拳王,但对晏双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晏双除了被他抱着边走边X的时候,会感觉到这个人强大的臂力和腰力外,从来对他的力气没有太大的概念。   晏双挣扎了半天都没挣开纪遥的手臂,自己倒是累得半死,干脆放弃了挣扎,用眼神对着纪遥那张脸骂脏话。   相信纪遥这样的天才一定能读懂他的眼神。   ——然后纪遥就亲了上来。   纪遥的嘴唇是凉的,贴在唇上,晏双像吻了一块冰,下巴被死死地扣住,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温热的舌尖强硬地撬开了他的唇。   舌头交缠上的一瞬间,彼此的呼吸也变得重了。   掐住晏双下巴的手力道逐渐松了,顺着下巴一直抚摸到修长脖子上那颗小巧的喉结。   晏双正在吞咽。   吞咽他们交换的唾液。   喉结也顺着他的指尖上下难耐地滑动着。   这样的晏双,这样在他的吻中难以自拔的晏双竟敢嫁给别人?   纪遥越靠越近,整个人都从自己的座位探了出去,将晏双困在了座位与他的胸膛之间肆意亲吻。   掌心忽然用力,纪遥单手掐住了晏双的脖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冰冷干燥的唇在湿吻中变得鲜艳,他冷道:“你喜欢他?”   晏双脸色绯红地半躺在座位上,双眼浮现出淡淡的雾气,神情有些迷蒙,“哪个……”   纪遥:“……”   他真恨不得掐死他!   “你要跟他结婚,”纪遥语气冷得像淬了冰,“你喜欢他?”   晏双眼中的水雾逐渐散去,他沉默了良久,神情悠远,显然是在想纪遥口中的那个‘他’。   纪遥再次逼问道:“说话。”   晏双:呵,他就说他会求着他说话的。   “是,”晏双直视着他,语气认真道,“我喜欢他,我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胸口像要快呕出血般酸涩又疼痛,纪遥抿着唇,半晌才挤出了两个字——“撒谎。”   晏双:“我没有……”   他没说下去,是因为纪遥用膝盖抵住了他。   “那这是什么?”   纪遥神色冰冷,“你对谁都可以?”   晏双不甘示弱,“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秦卿……”   “别提他!”   纪遥冷喝了一声。   在晏双惊疑的目光中,他顿了顿,又道:“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晏双:“……”   不逼逼了,开揍吧。   晏双张口就咬住了纪遥的手腕。   他咬得很用力,几乎是瞬间他就闻到了血腥味。   纪遥由着他咬,脸色不变,甚至还将膝盖抵得更深。   晏双闷哼了一声,他松了嘴,呸了一声,瞪向上方的人,恶狠狠道:“这是替我老公咬的!”   纪遥:“……”   “你再说一遍。”   “这是替我老公咬的!”   “再说一遍。”   晏双知道纪遥又要开始玩无限月读那一套,他今天还真就奉陪了,继续瞪着眼睛,大声道:“这是替我老公咬的!”   纪遥没再重复了,他用流着血的手腕掐住了晏双的脸颊,“替你的谁?”   “老公!”晏双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可以,”纪遥反手盖住了他的嘴,俯身盯着晏双的眼睛,“我同意代替他。”   晏双:“……”滚哪!   晏双边扒他的手边踢他,却反被压得更紧,那股优雅的冷香将他从四面八方困得死死的。   嘴唇落下,晏双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又是冰凉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睑上。   “新年快乐。”   晏双停住不动了。   纪遥松开手掌,在晏双骂街之前明智地堵住了晏双的唇。   飞机正在高空中穿越云层,窗外一片漆黑,星云交错,无比安静,唯有接吻与心跳共振,鼻尖抵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是爱是恨,在黑色的天空下都分不清了,纪遥的眼中映衬出晏双的脸。   他第一次向跌落在地的他伸手时,未曾想过会与他发生这样多的事。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不可捉摸。   永远到底有多远,纪遥也说不清。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一直到生命的终点,那或许就是“永远”。   双手抚摸了晏双的脸,纪遥轻声道:“从今天起,永远待在我身边。” 第145章   飞机降落前,纪遥给晏双穿上了长得几乎快到脚踝的羽绒服,他蹲下身给晏双拉拉链,晏双站在那,仍在给他泼冷水,“你到底带我去了哪?我要回去。”   拉链一路向上拉,一直拉到了最顶端,将晏双的下半张脸全挡住。   纪遥给他扣上领边的扣子,冷淡道:“以后我在哪儿,你在哪儿。”   “凭什么?”   纪遥没说话,又给他戴上了帽子,拿了围巾一圈一圈地把人捂得严严实实,几乎只剩下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你可以逃跑试试。”   晏双:“……”小伙子确实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   飞机正式降落后,纪遥也加了件冲锋衣,手上戴上了手套,伸手去牵晏双的手时被晏双躲开了,纪遥冷冷地看向他,“手。”   晏双被裹得太严实,说不出话,用力冷笑了一声,将两只手都插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眼睛讥诮地一弯。   “别耍脾气。”纪遥淡淡道。   晏双:“……”   对味,太对味了,逻辑王者纪小遥。   晏双冲他翻了个白眼。   纪遥过来,将他的手从口袋里硬拽出来握在了自己的掌心,然后又握着他的手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晏双:“……”   这病已经晚期了,没救了,建议直接火化。   飞机舱门打开时,纪遥伸手将晏双的帽子向下拉了拉,直接把晏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也遮住了。   晏双扭了一下,便听纪遥冷道:“别乱动,慢慢睁眼。”   晏双心想他都被裹成球了还怎么乱动。   帽子被拉上,晏双依眼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前是一片银白得近乎纯粹的世界。   远处雪山高耸,云层低低地压在山头,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洁白的光芒,晏双被刺得闭了闭眼睛,拉着他手的纪遥先向前迈步,替他挡住了视线。   圆形的降落点周边停了几辆越野车,穿着冲锋衣的保镖们看上去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纪遥牵着晏双上了中间那辆车。   车内温度舒适,晏双一坐进去就感觉要冒汗,纪遥人坐稳了,伸手替他解围巾。   将围巾、帽子、手套和羽绒服全脱了之后,纪遥瞥了一眼晏双身上的西服外套,冷哼了一声,伸手去解上面的扣子。   晏双脱去过分繁重的装备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灵活性,伸手去拽纪遥解扣子的手,“你干嘛?”   “难看。”   晏双:“……”   胳膊拧不过大腿,晏双区区一个弱受根本不是纪遥这个渣攻的对手,轻轻松松地就被纪遥剥了外套,纪遥扫了一眼他里面穿的白衬衣。   晏双发誓他看清了纪遥的眼神是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把他身上的衬衣也扒了。   最终,纪遥还是放弃了,他拉了冲锋衣的拉链,利落地将冲锋衣脱了,随后又解自己的大衣,直接扔到了晏双的膝上,“穿上。”   晏双:“……我不穿。”   于是纪遥替他穿了。   晏双套在他宽大的大衣里,纪遥身上那股特有的冷香若有似无地在他身边萦绕,他皱起眉,不客气道:“难闻。”   纪遥瞥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上面有你的味道,”晏双冷漠道,“难闻死了。”   然后晏双又被亲了。   越野车在积雪的山路行走,颠簸得很厉害,晏双被纪遥亲得东摇西晃,一下磕了牙,闷哼了一声。   纪遥结束了这个吻,起身按下对讲,“开稳点。”   “对不起少爷,这里路况太差了。”   纪遥松了手,坐正后将还在捂嘴的人一把拉起,直接抱进了怀里,晏双正要挣扎,后腰就被拍了一下,“又想耍脾气?”   晏双怒目圆睁,“到底谁耍脾气?”   纪遥目光冷淡,“你。”   “你笑死人了你,”晏双伸手就要挠他的脸,被纪遥反手扣住,纪遥微抬起脸,“你跟那个拳击手就学会了使用暴力么?”   晏双冷笑一声,“是啊,我还跟你学会了发脾气呢。”   “你承认了,”纪遥淡淡道,“你在耍脾气。”   晏双:“……”   “我要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晏双坐在纪遥膝上板着脸不吭声,又是一个颠簸,他整个人往上跳了跳,头顶直接撞了上去,却没有撞到车顶,柔软的掌心替他垫住了冲击。   晏双看向纪遥,纪遥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一只手搂着晏双的腰,一只手贴在车顶,防止晏双被撞到。   晏双抿了抿唇,用力哼了一声后,转过脸,看向窗外那一片白茫茫的雪。   纪遥倒算是有点本事,竟然能在纪文嵩眼皮子底下策划这么一场私奔,看飞机和这里的准备,纪遥显然是很早就开始谋划这场行动了。   车内的温度上来后,晏双渐渐感到有些闷,脸上泛起了红,搂住他腰的手松开了,伸手从侧面的箱子里拿了瓶水,“喝水。”   晏双用余光瞪了他一眼。   “喝水,”纪遥重复了一遍,“还是你想我喂你?”   晏双又瞪他一眼,接过水喝了一口,清凉的水喝下去之后的确舒服多了,他攥着水瓶,过了一会儿后,有些别别扭扭地将水递还给纪遥。   纪遥没接,目光在晏双握着瓶身的手凝了凝,拉了晏双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又是冰冷的吻,晏双一下收回了手,继续用眼神辱骂小纪。   纪遥迎着他的目光,道:“我没你那么虚。”   晏双现在就想拧开水瓶给这个不会说话的大帅逼浇个透心凉。   纪遥看着他气得脸都红了的样子,微微笑了笑,笑容在他的嘴角昙花一现,更像是晏双的错觉。   车辆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车窗外的景色终于发生了变化,有茂密的树林闯入了晏双的视野。   继续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后,视野更是豁然开朗。   树林环绕之中,温泉袅袅地升起白烟,雅致小巧的白色别墅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了林间。   车停在门口,纪遥下了车,手臂搂着晏双的肩膀快速地将人带进了屋内。   虽然下车后马上进了门,晏双也看得很分明,别墅四周至少围了数十个岗哨,巡逻的保镖们手上正牵着毛色靓丽的黑背。   别墅内却安静得像是没有人。   纪遥松开手,解了自己的外套,对穿着他大衣正好奇地四处打量的晏双道:“我带你回房间。”   晏双转过脸,正要说话时又憋住了,他从口袋里掏手机,却是掏了个寂寞。   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晏双震惊地看向纪遥。   “飞机上,你睡着的时候,”纪遥一脸坦然,“我帮你收起来了。”   晏双伸手扬了扬拳头,被纪遥直接握住,“走吧,上去洗澡。”   别墅一共三层,晏双被纪遥半拖着带到了三楼,纪遥推开了最外侧的房间,将人也一并推了进去,晏双一进房间就觉得这个房间莫名的有些眼熟。   “想起来了吗?”   晏双回头,一脸警惕。   纪遥牵了他的手将他带到窗边,他拉开窗帘,晏双看到了窗外的温泉泳池,泳池旁边还有一架秋千。   和瑞士的饭店,他们所住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   晏双正看着外头,纪遥便从背后抱住了他,一手指向了窗外的秋千,“你坐在秋千上主动吻我,想起来了吗?”   晏双:“……”对对对,都想起来了,想起来打爆你的狗头。   “不说话就是默认。”   晏双磨了磨牙,“……草。”   纪遥盯着他两片不甘心地抿在一起的嘴唇,伸手掐住他的脸,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小狗。”   “你他妈才是狗。”   “跟谁学了这么多脏话。”   “野男人。”   “不是你老公么?”   晏双:“……傻逼。”   “不许说脏话,”纪遥直接捂住了晏双的嘴,低头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跟我学点儿好。”   晏双:“……”幽默,太幽默了。   浴室里早早地备好了晏双的衣服,从里到外都很齐全,尺码相当合适,一摸就知道是手工定制,再次佐证了晏双的猜测——纪遥很早就开始策划了。   小纪果然没让他失望。   提前请了半个学期的假,他可太明智了。   原本纪遥这个人物在书中也有成长线,具体在挖肾剧情之后,纪文嵩看不下去他这么疯,出手将纪遥困住,一直到晏双与盛光明这条线时,纪遥才摆脱了父亲的桎梏,与秦羽白渣渣相吸,两人一起来搞黄了晏双与盛光明的婚事。   剧情还是那个剧情,只不过晏双帮助这些人物调换了顺序,顺便也加了个速。   效果还真不错。   晏双美美地洗了个泡泡浴。   现在就只剩下纪遥这条线和打出结局了。   原著设定里纪遥是晏双心中最真的真爱,两人的感情线也相当复杂,充满了爱恨交织与来回拉扯,走到后面走起来特别慢,不过按照不可描述剧情线必然推动感情线的黄金定律,晏双相信,他一定能在这里睡服纪遥!   到时候就不用再配合小纪演青春疼痛爱情剧了阿门。   洗完澡,晏双穿上了柔软舒适的家居服,出去把三楼的其他几个房间推开看了一下。   影音室、衣帽间、游戏室,没有一间是住人的。   晏双摸了摸下巴,懂了,小纪打算睡他屋!他同意!   晏双顺着楼梯下去,走到一楼的台阶时看到了纪遥。   纪遥正坐在壁炉前,衬衣的袖子半卷,露出一届白皙又结实的小臂,火影跳跃着映衬出他似乎成熟了不少的脸庞,手指翻过一页手中的文件,他的动作顿了顿,微抬起了脸。   楼梯旋转交错的缝隙中,微冷的目光在碰上晏双的眼睛时轻轻闪烁了一下。   晏双站在楼梯上不动,他也就坐在椅子里静默地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后,纪遥率先垂下了脸,将手中的文件随意地在身后的小桌上一扔,他起身信步走向楼梯,顺着楼梯的台阶一步步上去,一直走到晏双的下面一阶。   晏双单手扶着楼梯,下巴微微扬了扬,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纪遥扫了他一眼,弯下了腰,伸出手臂直接将人拦腰抱起。   晏双落在他怀里,伸手抓了他的衬衣,眼睛轻瞪着,“你干什么?”   “下去吃饭。”   “我长脚了,自己会走!”   “是么,”纪遥脚步稳当地抱着他下楼,“我以为你站那不动,是等我抱你下来。”   晏双:“……”对对对,太对了。   别墅里看上去空无一人,两人坐到餐桌上后,却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佣人端着明显是刚做好的菜品端上桌。   “这到底是哪?”晏双忍不住道,“你把我带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纪遥慢条斯理地拿热毛巾擦手,眼皮抬也不抬,“先吃饭。”   “你不说,我就绝食。”   纪遥抬起眼,目光锐利又寒冷,“你说什么?”   晏双冷笑了一声,“我说我要绝食。”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降了几度。   冒着热气的牛排已经上了桌。   两人的目光较着劲,又是纪遥先避开了,他垂下脸继续擦手,“可以。”   晏双怔了怔,便听他冷淡道:“这里抢救的设施很齐全,除了绝食,你也可以考虑割腕或者跳楼,都值得一试。”   晏双:“……”   这未免准备得也太到位了!   纪遥擦了手,招手又拿了块热毛巾,靠向晏双那一侧,伸手去拉了他的手,细细地又替他擦手,晏双缩了缩手,没扯动,依旧被纪遥牢牢地扣住手掌,温热的毛巾顺着他的掌心慢慢擦拭。   “别用你自己威胁我,”纪遥语气冷淡,“你没你想得那么重要。”   他替晏双擦完了一只手,又去抓晏双的另一只手,晏双起身就走,又是被纪遥拦腰抱住按在了他的腿上。   晏双低头再次咬在他的手腕上。   纪遥却像是浑然不觉般地抓了他的另一只手仔细地擦了一遍,擦完之后便将人抱起,又按回了座位上。   晏双死咬着他的手腕不放。   血丝顺着他的齿间在白皙的手腕上淌下。   纪遥瞄了一眼,伸手揪了下晏双的衣领,“先吃饭,吃完再给你咬。”晏双不听,纪遥又捏了下他的耳垂,语气竟然带了丝温柔的笑意,“……小狗。” 第146章   晏双吃饭的时候,纪遥就坐在一边包扎自己的伤口,姿态很从容,和晏双初见他时相比,他已经变了许多,他仍然高傲,却少了之前飘在云端的不食人间烟火之感,有了一丝经给淬炼后的平稳。   病得也属实是更重了。   晏双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吃饭。   不知道纪遥是从哪找来的厨师,相当符合他的口味。   绝食?绝个锤子,口嗨一下得了,反正小纪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   一顿饭晏双吃得香喷喷,纪遥坐在他身边,基本没怎么吃,全程都在看着他吃,晏双当他不存在,吃完抹嘴就走,一秒钟都没耽误地上了楼梯。   纪遥没追上来。   晏双慢慢走到二楼,正看到楼梯二楼的转角摆放了一个素静的花瓶。   冰天雪地的地方,花瓶里很难得地还插了几支新鲜馥郁的白玫瑰。   晏双伸手轻抚了一下柔嫩的花瓣,手指慢慢向下描摹着优雅的瓶身,轻声道:“可惜了。”   “嘭——”   清脆的破裂声音在安静的别墅里猛然炸开。   水流沿着碎片的缝隙倾泻而下,晏双站在一堆碎片里,心中默默倒数。   三   二   一   急促的脚步声准时地从楼下传来。   在脚步声靠近时,晏双弯下了腰,从凌乱的水流中捡起了一块碎片。   “你干什么!”   一贯冷淡的声音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变了调。   晏双握着花瓶碎片,悠然自若地回过脸。   纪遥一手撑在楼梯一侧的墙边,面色阴沉得吓人,双眼死死地盯着晏双手里握着的花瓶碎片,“你干什么?”   晏双目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他没作回应,默默地转过脸,自顾自地向地面的那堆碎片伸出了另一只手。   在手指碰到碎片之前,他的手腕便被用力扯了起来,另一只手也被纪遥紧紧扣住,整个人都被纪遥扯离了那堆碎片。   “我问你在干什么。”纪遥语气冰冷,薄怒如冰下的暗流在他的脸上涌动。   而晏双像是对他的愤怒浑然未觉,手指仍捏着那块碎片,轻描淡写道:“没干什么,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我收拾一下。”   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对视的两人都是面无表情,看上去似乎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晏双:谁难受谁自己知道嗷。   过了很久,纪遥才放开了晏双的一只手,去抽晏双指尖那块花瓶碎片。   晏双作势要和他抢,他指尖微一夹紧,纪遥干脆直接用掌心蜷住了碎片。   空气中立即弥漫开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晏双看向纪遥的脸。   纪遥脸色不变,目光中隐含着怒气,掌心一甩,“当啷”一声,尖锐的碎片沾着血迹顺着楼梯磕磕绊绊地往下滚,鲜红饱满的一滴血顺着他的指尖在空中划开,落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晏双凝视着碎片坠落的方向,片刻之后转过身,抬脚的一瞬间,他整个人被腾空抱了起来。   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纪遥的肩膀,晏双回过脸,“你又干什么?”   纪遥一言不发,抱着他提步,走了一步又顿了顿,踢了自己左脚的拖鞋后才继续往上,赤着脚抱着晏双跨过了碎片满地的拐角。   晏双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停留在台阶上的那一只拖鞋上。   跑得这么急啊,鞋都掉了一只。   膝盖拱开了卧室门,纪遥将人直接扔到了床上。   晏双人在柔软的床上弹了弹,刚要屈起胳膊起身,肩膀就被按住了。   纪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睫毛遮住了他的眼,藏起了他目光中的情绪,他缓缓道:“你是故意的吗?”   晏双语气轻飘飘道:“我故意什么了?”   按住他肩膀的掌心有些热,黏糊糊的湿意透过衣服快要浸到晏双的肩膀上,晏双扭过脸,神情有些厌恶,“难闻。”   又是诡异的安静。   纪遥一言不发,胸膛缓缓起伏,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良久,他放开了手,后退半步,“衣柜里有衣服,自己换。”   晏双扭头看向睡衣肩头的血渍,坐起身,毫不顾忌地直接将上衣脱了下来,冲着立在床尾的人身上扔了过去。   衣服盖在了脸上,纪遥伸手将衣服抓下,抬起眼,便看到晏双躺在床上,身姿舒展。   “来吧,”晏双拍了拍床,“别装什么正人君子了,要上就上。”   窗外的日光照进屋内,将晏双的皮肤照得更加白皙,他像是白玉雕成,毫无瑕疵,曲线与身段都是那样优美动人。   纪遥没有感到一丝一毫得偿所愿的快乐。   相反的,胸口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开始重新在他的胸膛里翻滚,掌心紧紧地攥着柔软的衣物,刺痛的伤口反而成为了他保持理智的最后一道警戒线。   将晏双脱下的睡衣随手缠住掌心,纪遥拉开衣柜,拿了件睡衣扔到了床上。   “穿上。”   晏双:……妈的,这人是不是不行啊?   晏双抬起脸,“你不干是吗?”   纪遥脸色愈发难看,“穿上。”   “我问你干不干?”   “我让你穿上。”   “我不穿,”晏双边说边去抓裤腰,“我不仅不穿,我还要接着脱。”   纪遥站在床尾,看着晏双将自己身上的衣物都除了个干净。   美丽、干净、纯洁……纪遥愿意用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去形容这具身体。   他无遮无掩地坐在床上,就像是落在叶子上的一滴露珠。   脆弱又剔透,令人为他心惊。   “你想要我,不是吗?”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里全是无所谓,“那就来吧。”   柔软的布料更深地嵌入了伤口,纪遥冷漠道:“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更廉价。”   晏双微笑了笑,“是吗?你常常想象我?”   纪遥轻皱起了眉,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晏双从床上站起,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床上,一步一步向站在床尾的纪遥靠近,他走得很自然,目光始终如钩子一般挂在纪遥的脸上,他走到纪遥面前,放肆地贴近。   “你总是亲我的嘴唇,”晏双抬起一只脚,脚掌搁在了纪遥的肩上,淡淡道:“难道不想试试亲亲其他地方吗?”   皮肤里透出来的香气若有似无地往纪遥的鼻腔里钻。   他伸手揽住了晏双的腰。   没有衣服的阻隔,触感柔软又光滑,掌心贴上后就像被吸住一般,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亲密感。   下一秒,晏双被推倒了。   然后,他就被迎面而来的衣服罩上了脸。   “穿上,”纪遥的声音冷若冰霜,“睡觉。”   晏双:“……”   行,纪下惠,你够狠,这笔账,他记住了!   第二天开始,纪遥人就干脆失踪了。   晏双本来想再次施展勾引大法都没地方用劲,只能委屈地在小别墅里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看看电视打打游戏的悲惨日子。   顺带每晚烧香拜佛祈求离家出走的“好朋友”能早日归来。   大约半个月后的某个下午,晏双正在卧室外的温泉内美美泡澡,夕阳西下,远处雪山雪景正好,他趴在温泉池里望向楼下。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辆纯黑的越野车疾驰而来,从驾驶位上下来的赫然就是失踪人口纪小遥。   消失了半个月的纪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猎装,腰间束了一根皮带,更显得肩宽腰细,他停在车旁同人说话,脸色很严肃,说着说着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仰起了脸。   晏双与他对视了。   纪遥看了他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转身进了别墅。   没一会儿,纪遥上来了。   他推开浴室的门,短靴落在地面,“泡温泉?”   晏双没给他好脸色看,也没问他这半个月去哪了,冷淡道:“废话。”   纪遥也并不生气,他摘了手套随手扔在一边,蹲下身,将手浸在了水中,片刻后将手拔出,弹了弹手指,道:“别泡太久。”   “你管我。”   纪遥沉默片刻,捡了手套坐在了温泉边的椅子上。   晏双矜持地将脖子以下都埋入了温泉,“你能别坐在这儿盯着我吗?”   纪遥将手套在掌心拍了拍,淡淡道:“秦羽白在找你。”   晏双:儿子找爹有问题吗?!   “魏易尘也在找你。”   晏双:狗找主人有问题吗?!   纪遥抬起眼,神情淡淡,“找你的人倒还真不少。”   晏双一脸无辜,“那我老公呢?”   纪遥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晏双,片刻后扭过脸看向了不远处的雪山。   夕阳落得很快,天色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阴沉,天空的云是压抑又浓重的灰,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当天夜里,晏双正躺在床上要睡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晏双只扫了纪遥一眼,就继续拉着被子睡觉了,这哥们每次都跟闹着玩似的,他不奉陪了。   纪遥沉默地走到窗前,伸手将窗帘拉开,兀自伫立在落地窗前。   卧室里有种别样的安宁。   纪遥静立着,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夜色中,远处雪峰轮廓变得有些模糊。   听说今晚会下雪。   黑暗中,被窝里隆起了一团。   纪遥在床边坐下,视线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清晰地看到了晏双柔和的轮廓。   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张脸,纪遥的大脑里跳跃出了无数喜悦的火花。   手指在靠近熟睡的脸颊时又停顿在了空中。   他喜欢秦卿。   对他的喜欢是欣赏、向往与不打扰。   对晏双呢?   他憎恶他的欺骗。   他怨恨他忘记一切的若无其事。   ……却在每一个见不到他的时刻焦躁难安。   看不见的时候,不断不断地想起他。   看见的时候,莫名其妙便觉得高兴,而有时,他又会很生气,气得简直快要发疯,不得不暂时远离晏双,却又在他这样主动的分离中日思夜想。   这样矛盾的情感到底又该怎么定义?   纪遥垂些脸沉思了一会儿,视线不经意地望向窗外,呼吸忽然一滞。   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风中飘散,在黑夜中依然雪白、耀眼。   纪遥静静看了一会儿,他回过脸,却对上了晏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晏双也正看着窗外的雪。   “下雪了……”   晏双声音轻软。   “嗯。”   “好美。”   纪遥又看向窗外。   雪又疾又利,铺天盖地地压下,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一般,纪遥回过身,目光在晏双的脸上流连了片刻,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挑起了晏双的下巴,嘴唇轻贴在晏双的唇上,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他低声道:“是,很美。” 第147章   窗外大雪纷飞。   窗内,气氛冰冷的两人之间却因这场雪有了一丝温度,纪遥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摩挲着晏双的脸。   晏双语气平静地问道:“这半个月你去哪了?”   “处理点事情。”   “你打算关我多久?”   纪遥抚摸他脸颊的动作顿住,在黑暗中俯视着晏双侧脸柔和的轮廓,沉默一会儿后才道:“一辈子。”   晏双笑了笑,“一辈子那么长,你未免把话说得太满了。”   “我说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为什么?”   纪遥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抓着这个人不放?   答案若隐若现,像是隔了一层雾,浓烈又漆黑的雾,也许伸手就能揭开,也许永远也走不出去。   “不知道。”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这三个字似乎又变冷了。   晏双扭过脸,避开了纪遥的手指,脑袋往被窝里缩,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纪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晏双一直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伸手拉了拉被子,想让他出来透透气,晏双却是拽着被子不肯放手,纪遥越是拉他的被子,他就较劲似的裹得越紧。   掌心里最后一点被子也被扯走后,纪遥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掌收成拳,在膝盖轻捶了一下后起身,他刚一起身,躲在被子里的晏双就闷闷道:“你又要走了吗?”   纪遥站在床边,一言不发。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晏双,他只是在考虑。   在他沉思时,晏双掀开了被子,刚才的“拔河”让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你想折磨死我,是不是?”   纪遥被他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眉头微锁,“胡说什么。”   “这么大的房子,整栋楼就我一个活人,你别跟我提那些佣人,全他妈跟幽灵似的,神出鬼没的,就算碰了面也全都是哑巴,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半个月,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晏双越说越激动,从床上直接站了起来,俯身揪住纪遥的领子,他的眼睛像饿狼一般死死地盯着纪遥,傍晚在温泉游泳池里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终于在黑夜中消散得无影无踪,“我懂,你想让我只能跟你说话,只能看到你一个人,你这个变态!神经病!纪遥!我操你八辈祖宗!”   他骂完之后,却是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纪遥的嘴唇。   说是吻,更像是一种野兽般的啃噬。   他用力咬破了纪遥的嘴唇,像吸血鬼一样吸食着纪遥唇上的血渍与气味。   纪遥背着手,电光火石之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对晏双做了什么。   一个人在一栋楼里关久了,是会疯的。   脑海里闪现过几个重叠的画面,药片、刀锋、混乱与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神经末梢刺痛地闪烁了一下,同时他的另一根神经却兴奋地活跃起来。   纪遥轻皱了皱眉,随即恢复了如常的模样。   纪遥伸手搂住晏双,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脊,呼吸温暖地喷洒在晏双的脸上,他安静地站着,任由晏双撕扯他的嘴唇,直到晏双发泄够了,他才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单薄的躯体半跪着靠在他身上。   纪遥感觉到颈侧有一点热意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了衬衣。   “别走……”晏双的声音变得有些孱弱,“抱我……”   纪遥已经很久没见到晏双这样无助,他垂下眼睫,望向靠在他肩膀上的人,晏双正抓着他的衣领,仰头看向他,目光与神情都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见纪遥看他,他将嘴唇凑近了,轻啄吻了一下纪遥血迹斑斑的唇,小声道:“疼吗?”   纪遥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晦暗莫名的光。   晏双见他无动于衷,眼眶里盈出一点水雾,小动物一般,甚至带了些讨好意味的亲了下他的下巴,“今晚别走,好吗?”   喉结上下滚了滚,纪遥单臂搂住他,将他放平在床上,晏双胳膊紧紧缠着他的手臂不放,哀求道:“别走,留下来陪我。”   “我不走。”   肯定的答复让晏双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一点。   接下来,纪遥果然按照他说的躺在了晏双的身边,他将人搂入怀中,轻柔地抚摸晏双的乌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的。”   晏双缩在他怀里,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你明天还走吗?”   “不走。”   “后天呢?”   “也不走。”   “……”   纪遥信守承诺,接下来的几天,他和晏双几乎形影不离,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会保持在晏双的视线内,晏双也适时地表现出“有你在真好,没你我可怎么活啊”的样子。   直到第七天,纪遥又消失了。   晏双:渣攻走了,他摊牌了他不装了,美好的独居生活他来了!   晏双在小别墅里继续每天吃吃喝喝,看电视打游戏,顺便装自闭,偶尔也摔点东西发发神经病。   他猜测这小别墅的摄像头比特么魏易尘的心眼还多。   不过他基本都是本色出演,压力不大。   四舍五入,这不就相当于退休了么?   晏双再次为自己把纪遥安排在最后这个决定点了个赞。   他真是太英明了!   “退休”生活又过了十多天,纪遥终于在傍晚再次出现。   这次晏双连云淡风轻都不“装”了,直接冲下楼,在纪遥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就扑了上去。   温暖的人体冲入怀中,纪遥单手搂住了人,轻声道:“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晏双不言,只是双手更用力地抱紧了他,他缠得很紧,如一株菟丝花缠上了寄生的植物。   纪遥将人拦腰抱起,迎着片片雪花进入了小别墅。   这次晏双的反应比第一次更厉害。   他缠着纪遥,一句话也不说,一刻也不肯离开他,脸颊贴在纪遥的衬衣上,鼻尖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   纪遥抱着他在壁炉旁坐下,温柔地抚摸他的背,“怎么了?”   晏双不说话,整个人死死地贴在他身上。   壁炉中火光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悠长诡异,纪遥白皙的脸在火光中半明半昧,他也不说话了,只是手掌不断抚摸着晏双,从他的头发、后颈、背脊……像安抚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过了很久,晏双才似乎终于在他的怀抱中冷静下来,他抓着纪遥的衬衣,仰头,又是可怜巴巴的神情,“你骗我,你说你不会走的。”   “事出突然,”纪遥淡淡道,“我需要亲自去处理打点。”   “……那你放我离开吧……”   纪遥轻抚下了他的头发,作势要推开他起身,晏双立刻抱紧了,他抱得很用力,像是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血肉,“别走,别走……”   纪遥没走。   晏双离不开他。   视线范围内也不够。   他连洗澡都要拉着他的手,用一种生怕他逃跑的眼神谨慎又小心地盯着他,仿佛他对他而言极其珍贵。   为那个眼神,纪遥控制不住地吻了晏双。   晏双缩在浴缸里,浑身雪白,头发乌黑,纪遥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心想:他真像条被迫上岸的小美人鱼。   纪遥又陪了晏双一周,在某个夜晚,喂晏双喝下助眠的牛奶后,他故技重施,又消失了。   其实他只是在树林里的另一间备用屋,离别墅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   不过对于晏双来说,他只要想踏出别墅,立刻就会有保镖牵着猎犬将他劝退。   纪遥坐在备用屋里喝酒。   墙上挂着两柄猎枪,交错着组成了一个X型。   他边喝酒,边看着那两柄猎枪。   酒精令他的身体变热,也令他深埋的思绪更多地被挖掘了出来。   “你真不像我。”   很奇异的是,这句话,他的父母都对他说过。   他的母亲在自杀前邀请他一起去死,被他拒绝后,很失望地说了那句话。   他的父亲在他成长的每一刻都在重复着这句话。   那么……他到底像谁呢?   猎枪下是一面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一个身材单薄的人正坐在电视机前呆呆地看着屏幕,手掌攥着遥控器,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看了快一个小时,神情与其说是专注,不如说是呆滞。   纪遥的心在一种异样的疼痛中又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   他企图控制一个人。   这很罪恶。   ……但他不会停止。   晏双足足看了两个小时的“母猪的产后护理”。   很有心得。   他有信心能当好一位合格的农场主!   纪遥这次消失都超过半个月了,再不回来,他就该看农作物杂交系列的节目了。   农牧双修,无敌了他。   纪遥在备用屋里待了足足一个月,他每天也是一样,除了工作上的事,几乎不与人交谈,只是面对着屏幕,静静地看着晏双。   有时他也会想,到底是他在控制晏双,还是晏双在控制他。   他回想了与晏双认识的那些日子,很客观地得出了结论——晏双早就尝试去控制他了。   他还是醒悟得太晚了。   从山上的第一场雪开始,雪就没停过,纪遥顶着傍晚的大雪,开着越野车在林间疾驰,离别墅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   有一种他一直厌恶的东西正在他的血液里觉醒。   他穷尽自己所有的意志去反抗,却依然被诱惑到了他所想要的反面。   洁白的雪花包围着他的车,将他送到了目的地。   小巧的别墅出现在视线里时,门已经被推开了。   晏双赤着脚从别墅里跑了出来。   保镖们牵着猎犬阻拦,于是他像个可怜的猎物一般,被数条猎犬包围着,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流着眼泪无助地向纪遥车辆的方向伸出手。   看,控制一个人多简单,耳畔似乎传来了轻蔑又得意的声音。   很像他父亲的声音。   纪遥下了车,走向正蹲着哭泣的晏双。   真可怜,不过他这样才最可爱,不是吗?   纪遥走过去,向晏双伸出了他的手臂,纪遥将人抱入怀中,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他自己的声音。 第148章   晏双赤着脚跑出来,脚底沾了不少石土灰尘,还被划伤了,他受了伤也不喊疼,只是紧紧地抱着纪遥,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某种力量。   两个月了。   纪遥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晏双一个人被扔在雪山上的这栋别墅里,就像是迷失在孤岛上的旅人。   别墅里分明应该有佣人,别墅外也有大量的保镖,可他们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透明人,别说交流了,就连眼神都吝啬给予,他们甚至更像是晏双臆想出来的人物。   苍茫的雪山下,这栋小小的别墅安静得像座坟墓。   唯一能发出声音的就是几台电视。   山间的电视信号差得出奇,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提前录制好的节目,放到底了就只能重播。   一样的电视节目。   寂静的雪山密林。   似活人又似幽灵的佣人与保镖。   晏双是被困在坟墓里的活死人,唯有他此刻紧紧抓住的纪遥才是他感到他还活着的证据。   晏双变得“更乖”了。   纪遥抱着他进屋,他安静地环着他的脖子,不哭不闹,鼻尖靠在纪遥的颈侧,有些试探地轻碰他脖子上起伏跳动的脉络。   壁炉里火烧得很旺,纪遥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他摸了他的脚心,低声道:“疼吗?”   晏双的神情有些怔忪,眼睛里溢出一点水雾,“……纪遥。”   他的嗓子有点异样。   沙哑得似乎有些笨拙。   一个月都没人和他说话了,他尝试着自言自语,却害怕自己真的成为一个疯子。   于是缄默,他强迫自己不再说话。   直到纪遥回到他的世界。   晏双哭了,他屈起膝盖,将整个人都团在纪遥的怀里,“纪遥……”   他一直重复着纪遥的名字。   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   他现在只叫他的名字。   反复地像是在念某个咒语。   施咒的人低下头,目光从肩膀与脸颊的缝隙中窥探那张哭泣的脸孔。   是可怜的。   真像他最开始在他面前的伪装。   纪遥伸手撩开他的头发,“头发这么长了。”   晏双的眼睛从他的肩膀上探出一点,眼睛里还盈着泪,看着很亮,“你不喜欢?”   “不会,”纪遥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很喜欢。”   乳白的浴缸空间不够,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略有些捉襟见肘。   晏双几乎半个人都坐在了纪遥怀里。   脚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淡淡的红痕经过热水的浸泡略微的晕染开,纪遥又问他:“疼吗?”   “不疼。”   纪遥抓着他的脚踝,“不许撒谎。”   “……疼。”   挺拔的身体从浴缸里站起,“哗啦啦”的水声都似乎能让晏双受到惊吓,他慌张地抓了纪遥的胳膊,用力地将他的手藏在胸膛,却不敢出言挽留。   纪遥回过脸,将他额前湿透的长发后撩,对着他不安的眼睛道:“我不走。”   晏双抿着唇,他虽然没开口,但在用自己的眼神表达自己的不信任。   “你不会再骗我,”纪遥弯下腰,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浴室里水汽蒸腾,将两人的眉眼熏得模糊,他语气淡淡道,“我也不会再骗你。”   他温柔地拿开了晏双的手,走到洗手台前拿起了一个玻璃杯。   晏双趴在浴缸里看着他,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纪遥砸了那个玻璃杯。   碎片在地面溅开,晏双怯怯道:“纪遥,你干什么?”   砸玻璃杯的人自己踩上了那些碎片。   晏双握着浴缸的边缘,有些惊惧地看着纪遥向他走来,地面上留下了几个若隐若现的红色脚印。   纪遥挑起他的下巴,低头亲吻了下他的嘴唇,“我陪你疼。”   “以后,我永远都陪着你。”   他半蹲着,脸上的神情极其认真,那张精致秀美的脸拥有冰雪般的冷与干净,“你愿意吗?”   “……我愿意。”   宽大的浴巾将晏双裹得严严实实,纪遥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小孩子,将他抱到床上后,纪遥坐下边给他擦头发,边跟他说话。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晏双背对着他,靠在他的怀里,一手抓着他的衣角,“我不记得了。”   “在浴室。”   晏双回过脸,脸上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浴室?”   “嗯,”纪遥低头,淡淡道,“你勾引我。”   晏双:“……”欺负他“失忆”是吧。   纪遥伸手按了下他的嘴唇,“往我怀里撞。”   晏双眼里流露出无辜的神色。   “就是这样,”纪遥冷淡地点评他的眼神,“装出一副很清纯的样子勾引我。”   晏双:“……”好像还真是。   纪遥低头,嘴唇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   “我太蠢。”   “立刻就被你勾引到了。”   晏双:“……”小纪这张嘴真是连骂自己都不留余地啊。   晏双道:“后来呢?”   “后来,”纪遥顿了顿,“……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中间那些不愉快的部分,都不重要了。   晏双也知趣地没有问,他转过身抱住纪遥的腰,“这次真的别再离开我了。”   他的语气听着很平静,颤抖与慌张都被他尽力掩藏了起来,很恰到好处地只露出一点,好让他的“猎人”为他的成果而感到心安。   纪遥继续用毛巾给他擦头发,语气同样平静,“我可以先答应你,然后悄悄离开,再消失三个月,那之后再回来,或许你会彻底听话,也不会再在我面前卖弄你的那点小心思……”   随着他的话语,怀里的人开始慢慢发抖。   “不过我不会这样做,”毛巾搭在头顶,晏双抬起的眼已悄然又沁了泪水,纪遥大拇指抚了抚他的脸颊,“这是真的。”   “真的吗?”晏双眼泪汪汪道。   “嗯,”纪遥的拇指揩过他的眼角,“真的,我说了,我不会再骗你。”   “那你吻我。”   纪遥注视着他,掌心托着他的脸,“为什么?”   “为什么要我吻你?”   “没有为什么,”晏双的模样看着有些焦躁起来,他抓了纪遥的领子,揪紧了又有些惶然地放开了手,他皱着眉,低下头,轻咬了下唇,又仰起脸,眼睛里情愫莫名,“……我想你了,纪遥。”   纪遥轻抚着他的脸,他的掌心温暖又干燥,他的神情终于松懈般地露出了温柔的模样。   他低头吻住了晏双的嘴唇,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   晏双继续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眷恋与不舍。   纪遥又吻了他一下。   像轻柔的雪花坠落在人的唇上,带着清冽的香气。   晏双闭上了眼睛。   他乖顺地像献祭的供品。   他不再“卖弄”自己的小心思,诚实地用他的舌尖挽留着纪遥的嘴唇。   “纪遥……”他睁开眼睛,声音略有些焦躁,脸上浮现出着急又羞怯的红晕,“抱我,好吗?”   “为什么?”纪遥再次道。   他像是问晏双,又像是在问自己。   晏双迎着他的目光,嘴唇颤抖,面上的表情在隐痛中不断挣扎,他闭上眼睛,睫毛用力地扇动着,纪遥听到他的牙齿都在打架,喉咙里艰难万分地挤出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窗外大雪纷飞。   这场雪从它降落的第一天开始便再未停歇,一直连绵持续到了今天。   一股说不出的冷意游遍了全身,同时又有一团火在纪遥的胸膛上猛烈地升起。   漆黑的浓雾中显现出一个纤细的影子,她温柔又神经质地注视着他,秀气的眉毛优雅地蹙着,尖尖的指甲就掐在他的脖子上,“小遥,妈妈是爱你,才想让你陪妈妈一起死,你怎么就不懂呢?”   父亲牵着他的手,站在母亲的墓前,轻蔑地教训他。   “你做什么都行,只是千万别学你的母亲,爱来爱去,爱得命都没了。”   “怯懦不堪、愚蠢至极!”   “别闷不吭声,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么?!”   墓碑上,他的母亲也正微笑地看着他,一脸幸福的模样。   她问他——“小遥,你怎么就不懂呢?”   纪遥垂下脸,轻吻了吻晏双的眼睛,汹涌的心潮回落,随即又掀起更澎湃的浪。   “我懂。”   他低声道。   晏双的眼睫轻颤了颤,正要睁开眼时,却被纪遥凶猛地吻住,肩膀被牢牢地锁住,他动弹不得,如被蛛网捕获的蝶。   清俊矜持的贵公子在雪夜中青涩又野蛮。   修长的手指绷得很紧,骨节一节一节地突出着,深深陷入另一双柔软的手。   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晏双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却在混乱中被捣得支离破碎。   菟丝花与它的寄生在彼此的血肉中愈缠愈紧,宛若一体。   汗水顺着漆黑的发尾流下,微烫地滴在了晏双的眉心,是纪遥这样冰冷的人融化后才有的温度。   他睁开眼,看到纪遥那张如冰雪般的脸上全是压抑的情愫,他张了张唇,未来得及呼唤他的名字,便被含住了唇。   雪一直都没有停。   雪山上的日出光辉又灿烂,阳光夹着空气中乱舞的雪花,透过落地窗刺眼地照入房内,雪白的丝绸被一大半都落在了地上,与黑色的大理石地面组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幕布。   影子剧烈摇晃。   呜咽的声音有些变调。   晏双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双手死死地抓住软枕,快要将它抓破。   呼吸猛地屏住。   胸膛里充气又放掉,他脱力般地用力咳了一声,后颈的头发被人轻轻撩起。   “冷?”   纪遥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冰冷又优雅的质感。   晏双总算知道纪遥的不可描述剧情为什么能仅次于戚斐云了。   戚斐云是玩得花。   纪遥是玩得狠。   他怀疑纪遥是想让他死,并且他有证据。   即使是屏蔽了痛觉,晏双还是浑身都打哆嗦。   “不冷……”他埋在枕头里,小声抽泣了一下,“疼。”   片刻之后,他人被翻了过来,露出一张闷在枕头里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他装委屈地扫了纪遥一眼,视线猛然停住,眼睛和鼻子都皱了起来,“你怎么又……”   这特么不是刚那个啥过么?!   都不带缓冲的?!   太过分了吧,枪都特么要换弹夹呢!   晏双直接打扰了,缩成一团往里躲,还是被纪遥抓了出来,被纪遥抱了起来。   晏双勾着他的脖子,神情还是有点怯怯的。   “知道了,”纪遥冷淡道,“不做了。”   晏双听他的语气仿佛在说“这次放过你,下次看你怎么死”,顿时欲哭无泪,他心想铁子咱们时间挺充裕的,不用这么赶,他忙靠在纪遥的肩膀上劝诫,“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纪遥闷不吭声,伸手轻抚摸了下他的背,淡淡道:“你也是这么哄你老公的么?”   晏双:“……”小纪可真会聊天啊。   “怎么不反驳?”   晏双:“……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纪遥抱他去浴室,边走边慢悠悠道:“你可以说我才是你老公。”   晏双:“……”哈,幽默大师了属于是。 第149章   山上的雪一连下了数日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门外风雪交加,晏双坐在壁炉前的沙发里,手上捧着一杯热巧克力,听着风雪扇到门上的呼啸声,眉头微微皱起,“雪下得好大。”   纪遥坐在他的对面,手上握着一叠文件,也不知道是什么,他草草看完一张,就往壁炉里扔,听到晏双说话,他抬起脸,道:“想出去堆雪人吗?”   晏双一脸无语,别闹了,这都快发展成暴风雪了,出去怕不是堆雪人,而是他变雪人。   纪遥看了他的反应,沉静道:“我开玩笑的。”   晏双:“……”   “不好笑?”   晏双勉强勾了勾唇角,勾到一半,看到纪遥眼睛里闪烁的淡光,又诚实道:“不好笑。”   “哦,”纪遥不在意地低下头,继续观看手上的文件,“我没什么幽默感。”   晏双:“……”说笑了,您可太有幽默感了。   将手上的文件都浏览了一遍,全部都烧干净后,纪遥起身坐到晏双身边,将他整个人抱起搂到怀里后,才道:“再忍几天,等雪停了,我们就走。”   晏双有些惊讶道:“我们要走了?”   “嗯,”纪遥撩了他的头发,“找个地方给你剪头发。”   晏双:“……”憋住,不能笑。   大雪封山的日子,两人在这栋寂静的别墅里过得倒也并不无聊。   他们像一对出来度蜜月的伴侣,在温泉池里相拥着看夕阳落入雪峰,圆润的太阳如一轮金盘,被雪白的锐利雪峰刺穿,那美景不是亲眼所见的人根本不能体会那种孤绝的震撼。   那时候,纪遥会吻他,在泉水升腾的雾气中,那张清俊的脸上挂满了雪、雾气与汗水,如一幅泼洒的油画。   “纪遥,”晏双放下杯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弹琴给我听吧。”   二楼有一架钢琴,就摆在靠近阳台的地方,三面拼接的落地窗能很清晰地看到外面的雪景。   雪峰密林之前,纪遥坐在钢琴前,姿态很随意地演奏。   他弹琴的时候漫不经心,手指抚过琴键,仿佛带有一种毫无心绪的冷漠,可他的琴声却很动人。   晏双两手趴在椅背上,专心地听他弹琴,他忽然道:“纪遥,你可以教我弹琴吗?”   琴声戛然而止,纪遥转过脸,眉眼冷淡,“为什么?”   “我想学……”晏双轻咬了咬唇。   “为什么想学钢琴?”   “……我只是想学。”   晏双将半张脸埋在胳膊里,轻声道:“不行吗?”   纪遥单手虚虚地放在琴键上,低垂着脸,似乎是在沉思,片刻之后,他道:“学钢琴很无趣。”   “可你弹得很好。”   纪遥又沉默了一会,“过来。”   晏双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   纪遥答应的事情总会做得很好。   尽管晏双知道纪遥很不想教他弹钢琴。   任谁在小时候发现自己的母亲和钢琴老师好上了,之后都不会再愿意再碰钢琴。   保镖上来时,二楼正回荡着断断续续的琴声,听上去像是幼儿水准,他小心翼翼地在拐角静立了一会儿,“少爷。”   琴声顿住。   “进来。”   保镖走过拐角,苍茫的大雪下,纪遥正坐在钢琴前,双臂环抱着晏双的手臂,见保镖进来,他侧过脸,“什么事?”   保镖道:“公司公关部出了点状况。”   “知道了。”   纪遥神色如常地放开晏双的手臂,低头在他侧脸亲了一下,“自己玩。”   纪遥起身欲走,晏双拉住了他的手臂,神色有些楚楚,“你会一个人走吗?”   “不会,”纪遥俯首,直接深吻了他一下,双眼望进晏双那双有些惶恐的眼,“我不骗你。”   纪遥下去后大约半小时后又上来了。   晏双坐在琴凳上,还在苦练那首“一闪一闪亮晶晶”。   淦。   他在某个世界饰演过钢琴家,到这里技能点就掉了个干净。   “事情处理好了?”   “嗯,”纪遥的脸色看着很沉稳,他走到钢琴前,拉起晏双的一只手在唇边亲了亲,“弹钢琴太无趣,我带你出去玩。”   晏双在三分钟内被裹得严严实实,被纪遥带上了一辆迷彩色的越野车里。   风雪大得惊人,拍打着车辆外壳,几乎像是打雷一样,晏双整个人都被纪遥紧紧搂着,他小声道:“纪遥,我们要玩什么?”   “打猎。”   “打猎?”   “嗯。”   “雪下得这么大,会有猎物吗?”   “有。”   纪遥垂下脸,晏双的脸团在个毛茸茸的帽子里,看上去白里透红的很可爱,“要小心。”   “小心什么?”晏双好奇道。   “鬣狗咬人。”   越野车在树林中狂飙突进,外头的风雪越来越大,将吨位扎实的越野车都吹得有些摇晃,晏双在车里晃得厉害,如果不是纪遥紧紧抱住了他,他一定被撞得够呛。   晏双心想这哪是出来打猎玩,这是有人追来了。   就不知道是谁了。   车辆一路往雪山深处开,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方向,不知行驶多久后上了一条公路,行驶变得平稳,也距离纪遥所说的“打猎”越来越远。   到某个地方后,他们换了辆车,随后不断地换车,晏双的掌心出了汗,滑腻腻地被纪遥紧紧地攥在手中。   换了大概七八辆车后,最后一辆车停在了一架小型的直升机前。   晏双下车,头顶的帽子直接被吹飞了。   纪遥见状,将他整个人都包在自己的外套里,迅速地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快速起飞,晏双心跳还在怦怦乱跳,被纪遥搂着脑袋用力亲了一口,晏双抬头,纪遥双眼明亮,“好玩吗?”   晏双回答不了,只是慢慢眨着眼睛,“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纪遥搂着他又亲了一口,“去流浪。”   晏双:……行吧,比下地狱强点儿。   精致的小别墅中,秦羽白伸手端了壁炉前的杯子,放到鼻尖嗅了嗅,“巧克力。”   身边的助理不敢吭声。   去外面察看的人进来汇报了情况“老板,外面雪下得太大,追踪不了。”   “我有眼睛。”   秦羽白冷冷道。   保镖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秦羽白低头又扫了一眼冷透凝固的巧克力,将手中的杯子甩到了仍未燃尽的壁炉里,脸色略有些狰狞,“兔崽子。”   新的“度假”地点是一处海岛。   从直升机上下来后,晏双换了几辆车后,上了一艘船,船行驶了一天一夜后把他和纪遥送来了这座小岛。   小岛与雪山是完全不一样的气候,温度很适宜,几乎可以算是初夏,岛上白色的别墅被重重的花朵包围,如同画中一般清新典雅,与雪峰上的别墅风格很一致。   晏双再次惊讶于纪遥的准备充足。   能在纪文嵩这个控制狂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事情,他属实是对纪遥瑞思拜了。   岛上的生活比雪山上要更丰富一点。   因为整座岛都在纪遥的控制之中,晏双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插翅难飞,所以他同时也获得了在整座岛自由活动的权力。   上岛之后,纪遥还真带他去打猎了,打到一只兔子,不够吃,晏双提了个桶跑去海滩抓螃蟹,抓半天都一无所获,纪遥给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赶紧跑了趟厨房,几分钟后,晏双在海滩喜提帝王蟹一只。   吃的住的都没问题。   就是……   晏双盯着电视上“母猪的产后护理”节目,脸色平淡道:“这个我已经学会了。”   纪遥:“还想学什么?”   晏双冷静道:“想学一下果树的嫁接技术。”   “可以,”纪遥坐正,“明天我派人来教你。”   晏双:!   他忽然觉得纪遥变得更帅了!   第二天,真有人坐着小船上岛了,对方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道:“李好啊,鹅系搞火龙种植的。”   晏双毕恭毕敬道:“您好,您是专门搞火龙果种植的,是吗?”   “不系不系,是火龙。”   “啊……”晏双迷茫地重复了一遍,“火龙……”   “deideidei!”   晏双诚恳发问,“请问火龙是……”   “果农。”   旁听的纪遥冷不丁道。   晏双迟钝地回过脸。   纪遥看着他,“他说的是果农,不是火龙。”   “deideidei!”专家兴奋道。   晏双:“……”   幽默大师请的幽默专家了属于是。   晏双不吵不闹地跟纪遥在小岛上过起了小日子,白天学种植,晚上刷剧情,有空弹钢琴,有时候还抱着画板写写生——这个也是纪遥教他。   沙子是雪白的,细密地嵌在脚底,晏双顺着沙滩一点一点走向冰蓝色的海,海水很快就淹没了他的小腿,再往前时就被叫住了。   晏双回头,海风将他越来越长的头发吹得很凌乱,他从发丝的空隙中看到纪遥站在沙滩上,“纪遥。”他大声道。   纪遥站在原地,“嗯。”   “如果我再往前,你会怎么做?”   海风将晏双的话吹得有些破碎,纪遥听清之后,将手从口袋里拔出来,一步一步走到晏双身边,双手将晏双脸上的黑发撩开,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回去吧。”   纪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夜晚,晏双再一次对纪遥投了降。   说实话,晏双甚至有点后悔屏蔽了痛觉。   无痛觉的后遗症会让他在无休止的混乱中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已经快到极限。   浑身都要融化了。   实在是到了恐惧的程度。   恐惧自己是不是已经濒死,在这个纪遥制造的漩涡中再也不会醒来。   纪遥没为难他,带他洗完澡,给他喂水果。   水果都是岛上现摘的,甜度爆炸,汁水丰盈,将纪遥的手指都弄得黏糊糊的。   等晏双吃得差不多了,纪遥又带他回去刷牙。   是他给晏双刷牙。   晏双已经是个废人了,靠在纪遥怀里,闭着眼睛张嘴,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别把牙膏吞下去。”   晏双含糊地“嗯”了一声,嘴角被拇指用力地揩去了一点泡沫。   “那天雪太大,直升机飞行很危险。”   纪遥忽然的话语令晏双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他勉强睁开了一点眼睛。   纪遥正搂着他,牙刷一点一点地刷过他的牙床,“有极大的可能坠机。”   晏双:“……”好,他醒了。   纪遥专心地看着他,声音很平静,“所以,不用问我白天那种问题……别吞牙膏。”   晏双:“……”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重新躺回床上,晏双神色有点恍惚,纪遥这疯得不是一般的厉害啊,抱着随时随地都做好殉情准备去谈恋爱的男人,这病的可以直接住院了,他可得抓紧时间跟纪遥赶紧刷完剧情点,迟则生变啊。   腰从背后被人拦住,晏双一怔,耳边气息温暖地喷洒下来,“飞机上有降落伞,坠机也不会死。”   晏双:“……那也很危险。”   “嗯。”   “我还不想死。”   “这个你说过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   晏双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吻,“今晚第四次的时候。”   晏双:“……”爬。 第150章   海岛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某一天半夜,晏双还在睡梦中,忽然有人来敲了门,之后就像在雪山上一样,晏双被纪遥直接打包上了船,到船开始出发,全程不过十分钟不到。   半夜的海面漆黑一片,只有清冷的月光在海面泼洒出银白的辉光,随着海风轻声地跃动,纪遥怀抱着半梦半醒似睡非睡的人,低头很温柔道:“睡吧,没事。”   他怀里的人听话地将半开的睫毛闭上,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等第二天晏双醒来时,船依然在海上航行,晏双拉下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碧海蓝天,心道纪遥说得没错,他们的确在流浪。   这一次船足足航行了有一周才靠岸。   新“地图”依旧是座山,晏双在车上山的路上,透过车窗零星地看到了几户人家,推测这里并不像之前两处地方那么与世隔绝了。   俗话说狡兔三窟,纪遥再有本事,也要逐渐山穷水尽了。   “看什么?”纪遥淡淡道。   晏双回过脸,“外面天气真好。”   纪遥打量着他,目光是温柔的,只是底色中仍存有一分冷静的审视,“喜欢这里?”   晏双冲他笑了笑,“只要在你身边,哪里我都喜欢。”   对于中听的话,纪遥也是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他伸手将晏双后头的乌发虚虚地拢了一束,“头发别剪了,留长吧。”   “我都行。”   晏双现在可以说是乖的不得了。   一是为了他的计划。   二是他实在是怕了纪遥。   看上去越是禁欲的人,上了床之后就越是狂野,这果然是金科玉律。   晏双适应是适应了,就是有时候实在爽得有点怕。   万一X尽人亡,直接在物理上结束这个世界,那他多不划算啊,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就是穿书局最后的阴谋。   一个美男子的诱惑。   开玩笑。   他见过的美男子车载斗量,怎么可能栽在一个区区十九……不对,二十岁的小男生身上。   这次的目的地是间山上的小院子,不是别墅,而是平房,不过依旧是典雅而又雪白,在绿树林荫的包围下像一朵别致的小花。   院子奇大无比,两面空地,左侧靠着一条幽静的小河,水声潺潺,山间雾气缭绕,恍若仙境。   晏双心想这简直是他的梦中情地。   以后退休了他也要在自己的星球上搞这么一块地方。   自耕自作,怡然自得。   晏双的头发长了,刘海都和头发汇聚在了一起,他身材单薄修长,从背后看简直就像个高挑的女孩子,可能是头发太长了,他洗漱的时候就很不自在,一只细长的胳膊在身后很费劲地抓住头发,单手刷着牙。   纪遥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上前替他拢住了头发,晏双回头,神情略有些诧异后轻弯了弯眼,嘴里含着泡沫道:“谢谢。”   这两个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却不知哪里触动了纪遥的神经,晏双被按在了洗漱台上,细声细气地说自己还没刷完牙。   大拇指从他的嘴角压了进去,替他抹除口腔里的泡沫。   晏双半张着唇,有些呼吸不畅。   后颈被不轻不重地烙下一个吻,晏双模模糊糊地听到纪遥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等到下午的时候,保镖送来了个水晶盒,晏双一打开,里面花花绿绿的快要闪瞎他的眼睛。   院子里空气清新又舒服,晏双坐在矮凳上拨弄着地上蔬菜的叶片。   “好了。”   晏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一个小揪揪,他回头对纪遥笑了笑,“好看吗?”   纪遥仔细打量他。   晏双的头发又黑又柔顺,大部分都被他拢起扎好,只留下额前的一点碎发,清秀又干净,眼睛黑白分明,极为动人。   纪遥目光闪动,“像猪尾巴。”   晏双:“……”   晏双瞪了他一眼,扭过脸不理他,下巴又被扭回来,唇上被咬了一口。   “好看,”纪遥很认真地看了他,“很好看。”   晏双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道:“秦卿和我,谁好看?”   纪遥脸色不变,“不好比较。”   晏双“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在院子里坐了很久,轰隆隆开来的车辆才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来了一辆拖拉机。   晏双震惊脸。   黑衣保镖一脸严肃地从拖拉机上赶了一头哼哼唧唧的猪下来。   晏双:“……”就是说很震撼。   “少爷,”几个保镖围着猪,还保持了一本正经的神色,“猪我们找来了。”   纪遥挥了挥手,“栓到河边。”   晏双慢慢转过脸,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纪遥。   纪遥被他看了一会儿,也转过了脸,神色淡然道:“你不想试试吗?”   “什么?”   “母猪的产后护理。”   晏双:“……”   纪遥:“我看你很喜欢那个节目。”   晏双:“……谢谢了。”   “不要说谢谢。”   说完,纪遥便站起了身,“去吃饭吧。”   最近纪遥看上去不怎么忙,晏双没再看见他埋首文件,更多的还是陪在他身边,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做,晏双做什么,他就看着晏双,仅此而已。   两人吃完了饭,又一起出去散步。   尽管山间没有路灯,却也显得一点儿也不暗,满天的星斗将整座山照得静谧而温柔,脚下的草尖在月光下闪着黑色的油亮光泽,令纪遥想起了萧青阳的那座马场。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晏双第一次主动吻他。   之后不久,他们去了瑞士。   再然后……他就不记得他了。   纪遥紧了紧掌心,“冷吗?”   “还好。”   晏双摇了摇头,山上有一点风,将他两鬓被束起的发吹出来了一点,他又伸手去将那些头发捋到耳后。   “我不太记得了。”   纪遥忽然道。   晏双回过脸,双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什么?”   “很久没见过他,”纪遥平淡道,“他小时候好像跟你差不多。”   晏双静静地看着他。   “小时候我们是邻居,搬家之后,就没再见过。”   纪遥牵着他继续向前走。   “只知道他开了画展,出了CD,”纪遥顿了顿,“他做了一切他想做的事。”   晏双安静地跟着他。   “至于他的样子,记不太清了。”   “所以,你问我你和他谁更好看,我无从比较。”   晏双听完他的解释,垂下脸,轻声道:“我们之间,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不是吗?”   “不是。”   纪遥语气淡然,对上晏双望过来的眼神,坦然道:“是你接近我的。”   晏双:“……”   “你不要因为我都忘了,就故意骗我。”   “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主动接近你?”   纪遥停下脚步,轻扫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你说呢”。   晏双脸色慢慢发烧,在月光下显现出淡淡的粉色,随即他又镇定下来,目光落在一边晃动的草尖,轻声道:“也是。”   纪遥将他的手拉近,人也拉到自己面前,问他:“是什么?”   晏双低着头,手指抓着他的手指,有些扭捏。   纪遥低头,又追问了一遍,“是什么?”   晏双被他逼问得无处躲藏,含糊道:“你是我……的类型。”   纪遥用眼睛去抓他的眼睛,“没听清,说清楚一点儿。”   晏双闪躲着,回避道:“那你早上在卫生间说什么,我也没听清。”   “我说什么了?”   “你说的话你怎么问我?”   “我记不清了。”   “那我也记不清了。”   晏双的腰立刻被搂进了怀里,星空下,纪遥的脸靠得极近,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喜欢。”   声音很清晰地传入晏双耳中,晏双嘴张了张,脸上褪下去的粉色又慢慢浮现。   “我是你喜欢的类型,”纪遥道,“你说的是这个。”   晏双:“……”还以为这哥们开窍了。   晏双摆出一副无话可说的脸色,纪遥嘴角一闪而过地露出一点笑意,他低头轻吻了吻晏双的嘴唇,“回去吧。”   回去之后,自然又是一场大战。   晏双昏昏沉沉地求饶,纪遥便放过了他。   黑暗中,柔顺的乌发湿透地贴在晏双清秀的脸上,纪遥用自己的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喉咙发痒,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胸膛里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他。   他对晏双想要表达的情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为它而死,有人为它发疯。   那一点也不美好。   纪遥将嘴唇贴在晏双耳侧,呼出的气流吹动了晏双的头发,他张了张唇,喉咙疼痛又嘶哑,嘴唇欲张又合,勉强作出了“A”的前奏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嘶鸣。   正要睡着的晏双猛然惊醒,“什么声音?!”   保镖狼狈地回来汇报,“少爷,还没生呢。”   “那它叫什么?”纪遥半坐在床上,皱着眉头。   保镖踌躇了一下,道:“也许……猪就是挺喜欢叫的呢?”   “是吗?”   这句话纪遥是问的晏双。   晏双茫然地睁大眼,“我不知道啊。”   纪遥捏了下他的脸,“你的同类,你不了解么?”   晏双:“……”滚呐。   于是待产的母猪连夜被拉走,保住了两人的睡眠。   晏双裹着被子重新躺下,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之前靠在我耳边又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纪遥没说话,晏双也就没再追问,小纪这嘴又臭又硬,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后台感情线马上拉到头了,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等晏双呼吸均匀,快要睡着时,寂静的屋内忽然投入了一个字。   “爱。”   晏双一下睁开了眼睛,他猛地回过脸,纪遥靠坐在床上,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像是怕晏双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爱。”   晏双警惕道:“说清楚。”   纪遥伸手揪了下他的脸,“睡觉吧。”   晏双被他像给尸体合眼一样用手掌拨下了睫毛。   晏双:“……”   算了,不说清楚也没事,后台感情线进度条拉满了。   第二天,晏双醒来,出于对纪遥嘴硬程度的好奇,晏双又追问了一下,“昨天晚上你说‘爱’是什么意思?”   纪遥端着粥,淡然地瞟了他一眼,“你睡糊涂了,做梦呢吧。”   晏双:“……”   晏双直接摔了碗就走。   纪遥坐在饭桌前,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被猪抢白,实在太丢人了。   晏双“气急败坏”地走出院子,逮到了那个眼熟的小保镖,向他招了招手,“猪去哪了?”   小保镖恭恭敬敬道:“运下山给村民照顾了。”   “哦,它大概什么时候生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   晏双点了点头,伸手掐了身边的一支野花嗅了嗅,忽然道:“纪遥许了你什么条件,你胆子这么大,敢背叛纪文嵩。”   小保镖像是没料到晏双会忽然问他这个问题,一时怔在了当场。   “父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纪遥再胡闹,纪文嵩就他一根独苗,抓回去了顶多打一顿,小孩子翘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晏双轻嗅着野花,语气散漫,又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冷酷,“像你这样的角色……”晏双手指顺着柔嫩的花茎一点点向上,将一朵柔弱的野花捻得花汁四溢,“对了,纪遥给你买意外保险了吗?”   “在说什么?”   纪遥闲适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晏双回头,脸上还是有些生气的模样,“问猪。”   “太吵了,我让人把它送下山了。”   “哦?”晏双轻咬了下唇,“那不是我在做梦吗?”   纪遥过来牵了他的手,“也许,你梦想成真了。”   他意有所指,晏双像是听懂了,脸色略有些红,语气嗔怪道:“谁会梦见一只猪。”   两人相携着离开,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的人却是背后悄然渗出了冷汗。   晏双是怎样的人,可以说他比纪遥还要认识得更清晰一点。   他受过纪文嵩的命令,配合着晏双演戏,重创了这位贵公子的骄傲。   执行的时候,他没有想太多,在他想来,他与晏双都不是纪文嵩手中受摆布的棋子,只是他们的位置不同罢了。   而晏双刚刚与他说话的内容、语气,还有眨眼间对纪遥伪装出的另一副神色……更早一些,晏双在雪山时表现出的崩溃模样……   背上的汗愈发黏稠,仿佛有个黑影在压下他的心头,一股强烈的对于危险的本能令他整个白天都有些魂不守舍,在傍晚去送餐时,他找了个机会,终于与晏双单独说上了话,“晏先生,您……”   他语气恭敬,话语却很踌躇,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晏双很贴心道:“把你的手机给我。”   保镖沉默了一会儿,将口袋里的手机递给了他。   片刻之后,晏双从容地把手机还给了他。   “好了,你可以走了。”   保镖退出去之前,看到纪遥从内间走出来,手亲昵地搭在晏双的肩膀上,晏双回头对纪遥露出无暇的笑容。   “明天我们去山下看小猪好不好?”   “生没生还不知道呢。”   纪遥落座,“放心,产后护理少不了你。”   晏双故作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纪遥抓到他的眼神,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那就去看看。”   晏双转怒为喜,主动地在纪遥脸上亲了一下,“我最喜欢你了。”   纪遥冰雪般的脸也似乎有了一丝动容,片刻之后,他又神色如常地垂下了眼,“我看你最喜欢猪。”   “是啊是啊,我最喜欢猪。”晏双笑眯眯道。   “吃饭。”纪遥冷淡道。   当晚,晏双头一次没求饶,简直算得上是舍命陪君子,眼泪都不知流了多少,早上醒来,整个人都还是粉白粉白的,趴在纪遥的肩头,眼睛里水汪汪的,明艳动人。   纪遥凝视着他的眼睛,喉咙又有些发痒与刺痛的感觉。   晏双望着他静默微笑。   纪遥在他的微笑中感觉到了一种安稳。   是流浪的人手中攥住的唯一一朵花的安稳。   纪遥将他搂在怀里,他没有看他的脸,只看着他的发顶,低沉道:“晏双。”   “嗯?”   “你现在在做梦。”   “哈?”   “我爱你。”   屋内陷入寂静,过了一会儿,他怀里的人轻声道:“现在梦醒了吗?”   “还没。”   “那么……”晏双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我也爱你。”   车辆载着两人下山,纪遥开了车窗,山间的风灌入车内,将两人的头发吹乱,晏双双手拢着额间的碎发,边笑边道:“头发太乱了。”   纪遥在他头上比划了一下,“今天给你买发卡。”   “我又不是……”   车辆一个急刹车。   纪遥反应极快地搂住了晏双,自己的头顶和肩膀倒是重重地砸在隔板上,他紧皱了门,按下隔板,“出什么事……”   话音戛然而止。   狭窄的山路被三辆并排的车围堵得水泄不通。   车辆前,纪文嵩穿着黑色风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下山的车辆,在他身后站着数十名保镖,有几位保镖肩头已经架上了枪。   “坐在车里别动。”纪遥冷静地对怀中的晏双道,他几乎没有感到慌乱,直接就下了车。   纪文嵩的脸色是纪遥从未见过的凝重。   纪遥走到车前,与自己的父亲隔了半米的距离,他父亲的眼神却没有看他,而是落在了他的身后。   “嘭——”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传来。   纪遥扭过脸,眉头一紧,“回去。”   晏双对他笑了笑,从容地迈步向前。   纪遥心中有些翻涌。   他预想到了会有被抓住的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也好,迟早都是要面对的,他没有打算要一辈子流浪。   那么,相爱的人牵着手一起面对,或许他也会更坚定地走过这场风暴。   纪遥向正朝他走来的晏双伸出了手。   而晏双……直直地掠过了他的手。   他径直走到了他父亲的面前。   “纪先生,你来得很快,”晏双背着手,一脸闲适地站在纪文嵩面前,笑容无害又柔顺,“看,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吧。”   “我说过,您会得到一个很满意的儿子。” 第151章   纪遥清楚地听到晏双说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其中的意思却有些模糊不清。   纪遥迟钝地转过了脸,目光射向那个单薄修长如同脆弱的花枝一般的背影,微风正吹拂着晏双的发丝,将他身上那股特有的香气送入他的鼻尖。   淡淡的柑橘的味道。   是他的梦、他的爱、他向下坠落的开端。   晏双目光戏谑地看着纪文嵩,语气俏皮,“纪先生,惊喜过头,说不出话了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纪文嵩想直接掐死面前这个巧笑嫣然的男孩子。   然而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眼神漫不经心地从他的手臂掠过,睫毛上挑,像是讥讽又像是了然,他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别那么玩不起”,纪文嵩甚至都能猜出他的语气。   一定是极其的轻蔑。   他嘲笑他们这些高傲自大的上位者,用他那颗无坚不摧的心。   到了此时,饶是纪文嵩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小看了他。   纪文嵩伸出手,向前做了个手势。   纪遥身后车上的小保镖立刻下了车,小跑着走到纪文嵩的身侧,谨慎道:“先生。”   晏双用余光瞟了小保镖一眼,很淡然地冲他笑了笑,毫不吃惊的模样。   “带他上车。”纪文嵩语气严酷道。   “是。”   车前围成一圈的保镖散开了一条道。   晏双跟着人上了最左边那辆车。   他坐定后,对坐在前排的人道:“你们那有多少是卧底啊。”   “只有我。”   “哦,”晏双平淡道,“那我运气不错。”   前座的人可不认为晏双真的只是碰运气。   这个人的可怕程度着实是让跟在纪文嵩俩父子身边的他也感到心惊胆战。   怎么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保持着神智清醒?   怎么能演得那么滴水不漏,让所有人都对他毫不怀疑?   怎么能对深爱他的人无动于衷,还要将人推入深渊?   他用余光扫向后视镜,却与后视镜里的眼睛一下对上了。   镜子里的人正神色平静地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对视后,他甚至还温和的、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   小保镖扭过脸,目光专心地看向车窗前,不敢再乱看乱想。   车前,两父子正对峙着。   “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玩够了吗?”纪文嵩淡淡道。   纪遥低垂着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拼尽全力想要争取属于自己的人生,将他的所有都豁出去了,在他的父亲嘴里,却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在晏双眼中又是什么呢?   几个月的时光忽然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河流,无论怎样去捞,都是流水逝于掌心,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抓不住了。   脑海里模模糊糊,胸腔里有一股傲气强撑着他,纪遥抬起了脸,他望向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一向都是个冷酷的独裁者,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却没有他曾经预想过的冰冷愤怒。   他罕见地从那双冷酷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悯”。   原来他的父亲也有这样柔软的情感。   他在怜悯他。   怜悯他的愚蠢、傲慢、不服管教。   “这是个局。”   惊涛骇浪一样的心潮过去,纪遥的语气竟出奇的平静。   纪文嵩淡淡道:“我早说过,他将你当傻子玩弄,你偏不信,非要一头撞下去,我管你管累了,索性随你去,横竖这种事也只有自己知道疼才能永绝后患。”   都是聪明人,纪遥立刻就听懂了纪文嵩的意思。   他点点头,“怪不得秦羽白都追来了,你却没什么动静。”   纪文嵩不置可否,“我不想跟你站在这儿说废话,你也上车去,为了个孩子,我真是陪你丢尽了脸。”   纪遥站在原地,若青松一般挺直的背没有弯下去,而是愈来愈直,令人联想到雪峰一类冰冷又尖锐的东西,他迈开脚步,向保镖们的包围圈走去,保镖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纪遥走向了最左边的车辆,保镖们看向纪文嵩,纪文嵩压了压手,示意没事。   晏双正坐在车里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指甲,冷不丁的车窗被敲了敲,他扭过脸,驾驶位上的小保镖已经将他身侧的车窗摇了下来。   纪遥弯着腰,脸上表情很宁静,他们的距离不近不远,退一步可以分手,进一步也可以接吻的距离。   “都是骗我的吗?”纪遥语气淡淡。   他或许自己没有察觉,但晏双很敏锐地感觉到他说话的口吻与纪文嵩已几乎一模一样了。   无论心绪有多澎湃,都只是隐藏在海下的冰山,他们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广博又深邃。   晏双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指甲,“是的。”   “你没有爱上我。”   “当然。”   “也没有疯过。”   “不错。”   到此为止,已经撞破南墙血流如注了。   纪遥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招惹他?为什么要跟他做朋友?为什么要令他爱上他?   晏双挑起眼,眼睛一弯,模样笑意盈盈的,“好玩啊。”   车辆下山后,晏双的这辆车与其他车便分道扬镳了,他又问保镖借了手机,拨给了纪文嵩。   纪文嵩接了电话,“什么事?”   “我的手机被他没收了,”晏双道,“能还给我吗?”   “知道了。”   “还有……”晏双趁他没挂断,忙道,“纪先生,我觉得我该值得一笔奖赏,你说呢?”   纪文嵩很想将电话直接摊在手上,按下免提,让他身边的人也听一听,听听他究竟栽在了怎样一个人的手里。   注视着前方的纪遥忽然道:“我听到了。”   纪文嵩扫了他一眼。   纪遥面色平静:“没关系。”   纪文嵩脸色绷紧了,真像他预想的那样将自己的手机摊在了手上,按下了免提,“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承诺在必要的时候,你会不遗余力地帮助我。”   纪文嵩看向纪遥,纪遥的目光也正看着手机,手机上映照出一个陌生的号码,可他知道,那一头是晏双的声音。   ……是他爱的人的声音。   “我答应你。”   晏双得到了承诺,满意地一笑,“多谢你,纪先生,合作愉快。”   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纪文嵩握了手机,对纪遥说了句心里话,“有时候,我很希望他才是我的儿子。”   经历了这么多事,纪文嵩对自己这个一向看不上眼的儿子反倒和蔼起来,而纪遥,一点也没露出生气的模样,他的心境像是一下老了好几岁,老得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股非要他父亲争锋的锐气,“如果他是你的儿子,你今天不会这样作威作福。”   纪文嵩沉思片刻,道:“你说的对。”   车辆安静地行驶着,纪遥看着车外的风景逐渐变回了都市的模样,他想起他和晏双来到这里的那一天,晏双看着窗外,说外面的天气真好。   的确。   天气真好。   纪遥回去之后,生了一场大病。   反复的发烧、呕吐。   全身的检查都做了,毫无异常。   纪家的家庭医生二十四小时轮班,守候在这位小少爷的病床前。   纪遥也并非一直都昏迷,他清醒的时候居多,坐在病床上对探视他的父亲很沉稳地解释:“我只是累了,我的身体需要休息。”   “你怕我找他的麻烦吗?”纪文嵩皱着眉头道。   “不,”纪遥望向病床旁那束挂着水珠的白玫瑰,“我只是累了。”   纪文嵩道:“你最好别再继续要死要活的,非逼我看不起你么?”   “父亲,”纪遥的侧脸雪白又锐利,他平淡道,“你误会了,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他扭过脸,神情冷淡,“你放心,我不会像母亲一样。”   纪文嵩被他说中了心事,终于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实在是禁不起失去这唯一儿子的风险,只能将自己的情绪都憋在胸膛里,目光也望向了那束挂着水珠的白玫瑰。   白玫瑰开得正好,一片花瓣欲坠非坠。   俩父子静默无言,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而他们两个人好似在其中扮演了推手的角色,却是将自己推了下去,一时也只能无言了。   他们焦头烂额时,晏双却是“谢邀,人在云城,刚下飞机”。   距离他请假的半学期还有一段时间,除了结局之外,晏双已全部完成,他干脆趁着这段时间在本世界搞起了穷游。   每本书中的世界都各有特色,很值得赏玩一番,晏双边打工边旅游,又攒下了一笔钱。   云城是他的最后一站。   由系统小导游为他倾情推荐。   “系统,把这个地方的美食点都给爷标上!”晏双豪气道。   系统:“好的,您稍等。”   在晏双持续暴饮暴食之后,系统忍不住道:“员工。”   晏双:“啥?”   系统:“在这个世界,你是人类。”   晏双:“我知道啊,所以?”   系统:“友善提醒:人……是会被撑死的。”   晏双:“……”   系统:“别忘了你屏蔽了痛觉。”   晏双感动得都要哭了,“谢谢你,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呜呜呜。”   系统:“……”真想违背系统守则看着员工撑死算了。   经过系统的善意提醒,晏双恋恋不舍地提着一袋削好的甘蔗慢悠悠地往青年旅舍走,他趿着拖鞋,散漫地伸手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小纪也真是的,说话不算话,看我这头发,烦死人了。”   系统:“员工可以自己剪。”   晏双:“说什么呢,我没说剪啊,我说发卡,他说给我买发卡的!”   系统:“……”   它就不说什么员工可以自己买这种话了。   后台金额巨大得令系统数起来都感到困难的数字很明显地在表明它跟着的这任员工是个多么可怕的守财奴。   幸好这里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霸总世界。   它永远也忘不了在第一个世界里员工操控着亡灵大军打劫巨龙宝库的壮举,还很无辜地说什么法术失控都是那些该死的亡灵自己财迷心窍。   也许吧。   反正照程序办事,它也无话可说。   晏双晃荡地回到旅舍的玻璃门,门口的风铃叮当一向,站在旅舍前台的人听到动静回过脸,见到晒得脸蛋白里透红的人,一缕阳光从银丝边眼睛框上滑过,他对晏双笑了笑,“中午好。” 第152章   旅舍的房间空间狭小,还是上下铺,就和大学里的宿舍没什么两样,晏双倒是挺自在地往床上一坐,将手里提着的那袋甘蔗往床头的凳子上一放,从里面抽了一根,对站在他对面的魏易尘道:“吃甘蔗吗?”   “不了,谢谢。”魏易尘微笑道。   晏双“哦”了一声,自己嚼了口甘蔗,他单翘着一条腿,姿势跟大街上游荡的无业游民一样随意,“挺甜的。”   魏易尘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晏双毫无形象地吃甘蔗。   他知道晏双是个万花筒,所以对晏双的哪一面都毫不吃惊并且为他展露的新的绚丽而深深着迷。   晏双吃完了一根甘蔗,手上正感觉有点黏黏的,一包湿纸巾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了,”晏双抽了张湿纸巾擦手,客观评价道,“你现在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   魏易尘道:“这算夸奖吗?”   “你看,你又沉不住气了。”   晏双将湿巾扔到垃圾桶里,“说吧,找我什么事。”   魏易尘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又觉得在晏双面前又没必要说那么多。   没有用的。   他已经尝试过将自己整个胸膛都剖开在他面前,他依然无动于衷。   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感动自己罢了。   不如诚实地将自己的欲求说出口,求一个痛快。   “你休学了。”   “是啊。”   “要离开吗?”   晏双沉吟了一会儿,“可以这么说。”   这是魏易尘意料之中的答案。   晏双对学业有多么执着,他心里很清楚。   连这个都放弃了。   他要去哪?是像现在这样到处流浪,还是找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魏易尘微微弯腰,这里天气炎热,他穿了米色的短袖衬衣,看着很温柔,双眼很顺和地望着晏双,“可以带上我吗?”   “不可以。”   晏双没有一秒钟的停顿便拒绝了他。   “我喜欢一个人。”   这还是魏易尘意料之中的答案。   根本连不甘心或者说是难过都谈不上。   “被拒绝”已经是他在晏双面前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事情。   那么,只有乖乖地亮出底牌这一条路可以走,他不耍花样,就只想竭尽他的所能留在他的身边。   “如果我说……”魏易尘拿出手机放到晏双的眼下,“在这个世界,你不是一个人呢?”   手机屏幕上是一对双胞胎的出生证明,他们的名字是——袁满、袁双。   “这东西很难找,我跑了一趟你的老家,吃了不少苦头才找到了切实的证据。”   “双双,你还有个双胞胎哥哥。”   晏双平静地看着手机,他的目光略微闪动了一下,他轻声道:“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不,”魏易尘道,“他没有死。”   晏双仰起脸,“不可能,院长告诉我他已经死了。”   他的哥哥只比他早出生一分钟,因为在娘胎里被弟弟抢夺了太多资源,所以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瘦小得比他更像弟弟。   他们在同一个福利院生活,相依为命。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福利院里来了一个有钱的大人物,大人物想收养一个在指定时间出生的孩子。   两个小孩中了大奖。   可却只有一个能去兑换那张奖券。   去的是哥哥。   之后福利院改制,孩子们被分配到了各个城市新的福利院,他被分配到了星星福利院。   “在离开之前,我问过院长我哥到底去了哪里,她说他已经病死了……”晏双平静道,“院长不会骗我。”   魏易尘蹲下身,与晏双齐平,道:“她连你们的档案都敢篡改,她为什么不会骗你呢?”   晏双目光锐利地扫向魏易尘,“档案不是她改的。”   “是我求她改的。”   哥哥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浑然不知改变命运的契机已经到来,健康又早慧的弟弟拉着他的手,声音轻轻,“哥哥,你不要怕,你很快就会有新的爸爸,新的爸爸会替我保护你的。”   “院长,求求你,求求你把我的生日改掉,”弟弟跪在院长的办公室磕头,院长慌张地抱住他,“小双,你别这样,我去跟那位先生说一声,说不定他会把你们两兄弟都带走呢?”   “不会的,”弟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听到了,他说‘双胞胎不吉利’,‘不要双胞胎’……”   “院长,我求求你,哥哥会死的。”   “我没关系,我很健康,我很会吃饭,我跑得比我哥哥快,我认字比哥哥多,院长,求求你了,我会忘了自己的生日,求求你了院长……”   那样小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兄长,他爆发了自己全部的聪慧与意志。   哥哥啊,活下去吧。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是我求她改的,”晏双轻描淡写道,“我不想去有钱人家里受罪。”   这个回答在魏易尘的意料之外,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了。   阳光从窗外照入,将晏双的侧脸照得绒毛细碎,仿若要融化在光中。   “……他没死。”   “我想,院长大概是怕惹麻烦,所以才善意地骗了你。”   “你哥哥还活得好好的。”   “而且,你也认识。”   手机屏幕滑过,一张少年的笑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晏双的视线中。   他与晏双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看上去更病态苍白一些。   “他叫秦卿。”   *   飞机落地,来接人的是秦羽白。   魏易尘很恭敬地对他行了礼,“先生。”   秦羽白倒没任何不适应,“嗯”了一声后,很自然地去替晏双拎了肩上的背包,嘴角含笑,“这一趟玩开心了?”   “别装熟。”晏双两手插袋,谁也不爱。   秦羽白无奈一笑,他与魏易尘分别站在晏双的左右,三人一起从贵宾通道走出,上了车后,秦羽白才敢说骚话,“魏管家告诉我的时候,我倒也是吓了一跳,秦……”他看了一眼晏双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说了下去,“秦卿小时候也说过他还有个弟弟,不过我父亲只是当他病糊涂了。”   何止是他父亲,就连他也从未当一回事,只当秦卿是因为体弱多病没有朋友,太过孤独寂寞便给自己幻想出来一个弟弟。   直到那年秦卿偷跑出去“找弟弟”,被他当时的竞争对手抓去,秦卿在那里被关久了之后大受刺激,从此不肯走出房门,秦羽白才逐渐淡忘了“弟弟”一说。   “那也很正常,”晏双淡淡道,“毕竟在档案上他是独生子。”   车内气氛略有些凝滞,秦羽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话题,山穷水尽之下,他忽道:“你走之后,我给星星福利院又捐了不少钱。”   他话音落下,晏双就转过脸,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秦羽白:敏锐如他,果然高瞻远瞩,直击痛点。   对方充了钱,晏双就和颜悦色多了,他甚至伸出手去拉了秦羽白的手,在秦羽白受宠若惊的眼神中终于开始关心起了他,“最近怎么样,胃口好不好,心情舒不舒畅,排便正不正常?”   秦羽白:“……”   车辆终于在秦宅停下。   晏双下车后,仰望了一下这座大庄园,心想这原著设定也真是太特么狗了。   弟弟以为哥哥死了。   哥哥因为弟弟疯了。   弟弟当了哥哥的替身,跟哥哥就住一栋宅子,却是相隔两茫茫。   弟弟给哥哥捐肾,上台前就被迷晕,连哥哥的面也没见着,错失真相机会。   后来弟弟又给哥哥捐眼角膜,在自己瞎眼之前,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哥哥。   那是他人生最后一次望见光明。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一句“双双,你一定要保护哥哥”。   “晏双”做到了。   他虽然拥有的很少,却用尽了他的一切保护了他的哥哥。   晏双:太想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巨像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了!迫不及待了都!   宅院里仍然响着优美的钢琴声,晏双顺着楼梯终于来到了秦宅的“禁区”——秦卿的卧室前。   隔着门,琴声变得更清晰了。   秦羽白和魏易尘远远地站在楼梯口,看着晏双推开门进了卧室。   卧室里即使白天也拉着厚厚的窗帘,窗外的光线只从窗帘与地面的缝隙中透出来一点,晏双有些兴奋地靠近了钢琴。   垂着脸弹奏的人好似对房间里多出了个人毫无察觉,依旧在投入至极地进行着演奏。   晏双越走越近,视线也越来越适应房间内的黑暗。   哇靠,头顶都跟他长得很像啊。   眉毛露出来了——像。   眼睛露出来了——超级像。   整张脸都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了——像,但不完全像,还有点儿眼熟。   晏双:有点怪,但他说不出哪里怪。   “喂?”   “什么事?”   秦卿说话了,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冷漠。   但诡异的是……他仍然在演奏钢琴,连头都没抬一下,甚至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他做出了回应,但好像他又并不是在回应晏双。   “你看不见我吗?”晏双狐疑道,心想这么早就眼睛出毛病了啊,倒是省了他强行换眼的功夫了。   “出去——”   对方语气薄怒地呵斥。   晏双清楚地看到秦卿除了嘴唇动了,其余部分完全没有动,他的面部肌肉,他的手指都像是调试好的机械一样按照固定的程式动着。   如果别人看见了这幅画面,一定会认为秦卿病得很严重。   晏双:“系统。”   系统:“在。”   “你给我解释解释,”晏双忍住骂街的冲动,“这里为什么有个挂机角色!你特么不是说这个世界的缺失角色只有‘晏双’一个么?!”   “而且挂机用的还是我之前在别的世界使用过的角色形象,你们付我肖像费了吗?!我要申诉,我要投诉,我要求赔偿!”   系统:“……”   系统:“缺失角色确实只有‘晏双’一个,‘秦卿’只能算作背景板。”   晏双:“你特么这是在狡辩!”   系统:“好吧,我在狡辩。”   晏双:“……”   系统:“员工,你应该知道的,‘晏双’这个角色的难度要远超‘秦卿’,编制‘秦卿’一个挂机角色对这个世界影响不大,主角色挂机的话,这本书都开不了机。”   晏双还是想骂街。   道理他都懂,但他还是感觉自己被骗了!   怪不得他说秦卿画室的画他那么眼熟。   这根本就是挪用其他世界的道具!   “员工的肖像使用费我很早就打了申请,上面已经批下来了。”   系统直接拉了单子给晏双。   一串数字从晏双的眼中滑过,晏双愤怒的脸慢慢变得平和,微笑道:“局里真是太客气了,我身为一名爱岗敬业的员工,当然是要挑战难度,‘秦卿’这种弹弹琴生生病的角色太没挑战性,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系统:幸好它还有点私房钱能哄住人。   晏双坐下欣赏了一下程序人弹琴,他摸了摸下巴,“系统,这玩意现在归你管,是不是?”   系统:“是的。”   晏双:“很好。”   “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让他肾衰竭然后瞎眼。”   系统:“……我需要五分钟。”   晏双‘啧’了一声,“你说说你,业务能力真不行,快点。”   等待的时候,晏双直接靠在了程序人身上,跷着腿问系统,“这两兄弟角色一起缺失了,你说是不是他们私奔了?”   系统:“员工,我们这是正经文,不搞骨科。”   晏双:“……”狗屁的正经文。   五分钟后。   晏双靠着的温暖人体“咚”地一声倒了下去。   晏双也跟着躺到了他身边,他看向那个无生命的躯体,心情颇好地轻点了下他的鼻子。   朋友,咱们快解放啦。 第153章   【第一章 】   事态很快就从家庭医生转移到了圣玛丽医院。   一行人兵荒马乱地进入医院,秦卿被推进急救室后,秦羽白还有些不知所措,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他恍若突然做了一场噩梦,精神都还在恍惚之中,脚下都有点不稳。   晏双倒是很镇静,他人坐在长椅上,颇有些懒洋洋的意思,撑着下颚,睫毛上下慢慢眨动着,很安静的不说话。   秦羽白回过了神,问他:“你们说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晏双淡淡道,“可能见到我太激动了,心脏病发晕过去了。”   对于失散多年的兄长,他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秦羽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事情虽狗血却合理。   大千世界,长相相似却毫无血缘关系的例子不胜枚举,即使晏双与秦卿的相貌非常相像,秦羽白也没往那方面想。   当年他父亲去领养孤儿的事他是清楚的。   出生的时辰、性别一点都不能出错。   那时他家已快穷途末路,他虽然年幼,但天资异常,内心也认为父亲的这个做法简直就像是病急乱投医。   领回秦卿时,秦羽白看到父亲将个快死的病秧子当福星,更是觉得可笑。   他父亲最终也没有等到“转运”。   然而秦卿却活了下来,也成为了秦羽白在漫长的低谷期时唯一的精神支柱。   魏易尘将两兄弟尘封已久的破损档案递到秦羽白面前时,秦羽白震惊得无以复加。   晏双……是秦卿的弟弟?   秦卿小时候念叨的弟弟竟然是真的?!他的档案上分明是独生子啊!   秦羽白顿时心乱如麻。   两兄弟,怎么偏偏是两兄弟?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晏双是秦卿的弟弟,那么他至少会“爱屋及乌”,绝不会那样伤害晏双,可如果真知道了这件事,他与晏双之间或许也不会发生那么一段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   造化弄人。   秦羽白只能这样无奈地去消化这个事实。   然而命运像等着看他的笑话似的,丝毫不肯就此罢手,给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反而伸出了手将混乱的他们推向更深的混乱。   急救室外,秦羽白等得焦躁,搁在长椅上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敲打着,余光不时地扫向晏双。   他现在急需与晏双产生共鸣。   进入急救室的人是他的“弟弟”,晏双的哥哥,在这个时刻,他们的心情应当是连接的。   晏双的脸色说是镇定,倒不如说是无感情。   秦羽白现在也不像从前了,对于晏双的脾性,他甚至不敢说了解。   晏双是个谜,无论你如何去打探,他总有下一道题在等着你。   如果你觉得你已经看透他了,那么恰恰便说明你正深陷其中不知所以。   晏双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他猜不到。   “魏易尘。”晏双轻快地点了魏易尘的名字。   重回岗位的管家马上就做出了回应,“什么事?”   “我有点饿,也有点累,我想先走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秦羽白惊愕道:“你不等结果了?”   晏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噙笑,“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上帝,留在这儿没什么作用,先前你送我的那栋公寓,我今晚能住那儿吗?”   秦羽白无言了很久,才道:“……可以。”   晏双站起身,好心提醒道:“他现在正在昏迷之中,你在这里枯坐到天明,他也看不见的,没必要在这里扮深情,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羽白被噎得无话可说,魏易尘送晏双走出几步后,秦羽白又叫住了他。   “双双。”   前头的人停下脚步,秦羽白深吸了口气,掌心蜷紧。   “我没你想得那样无情。”   “我并非在刻意扮演什么。”   车上,晏双坐在副驾驶,单手扶着额头,目光在魏易尘的侧脸流连,“你又替他工作了?”   “是的。”   “兜兜转转,你们倒还是一对主仆。”   魏易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不喜欢?”   “你的事业与我无关,我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晏双无所谓道,“你自己喜欢就好。”   公寓自从买下转到晏双名下后,一直都没有人住,不过秦羽白定期派人打理,弄得很干净整洁,灯一开,典雅又昂贵的装饰映入眼帘,晏双放下包,“很不错啊,”他边伸懒腰边往里走,“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客房,你想留下就自己找间屋子睡,睡沙发也可以,只要别半夜摸到我的房间就行。”   晏双回眸。   玄关前,魏易尘身姿挺拔,面容斯文而又禁欲,眼镜边框在灯下一丝一丝地滑过光泽。   “我好久没和男人睡了,定力不足,别引诱我啊。”   晏双对他笑了笑,像是老友玩笑一般。   他这样轻松的态度,却是让魏易尘的更加的忐忑不安。   秦卿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在他们兄弟刚刚相识的时候。   魏易尘已经做好了被晏双迁怒的准备。   而晏双……就像是完全没什么所谓一般。   魏易尘在发现晏双与秦卿的关系时,他如获至宝。   世界上终于有个人是与暴双紧密相连的了,那种关系是晏双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摆脱的关系。   有秦卿在的一天,晏双就不会离开秦卿。   他是这样想的。   ——但那像是错的。   有全能管家在,晏双根本不用操心,洗完澡出来,桌上已经有了热腾腾的饭菜,厨房看上没动过,晏双也没听到过动静,八成是魏易尘叫了外卖。   “谢谢。”   晏双坐下,招呼他,“你也坐。”   两人同食的饭桌对于魏易尘而言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他甚至没有准备第二份餐具。   晏双自己拿了碗筷才注意到这一点,“这里没多余的餐碟了吗?”   “有,”魏易尘起身,“我去拿。”   餐食是魏易尘打了电话,特地叫附近的餐厅做好送来的,对于晏双的口味他很清楚,将所有的忌口与偏好都特意交待了一遍,晏双吃的很香,大概是察觉到他用心,吃完又谢了他一次。   魏易尘端着碗,轻声道:“你不必对我说谢谢。”   “要的,”晏双擦了擦嘴,“客气点好,这也不是你该做的事。”   “我吃饱了,去休息了。”   饭桌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了。   残羹冷炙,灯光昏暗,魏易尘坐在设计师定制的椅子里,却觉得与身处自己的那间破屋没有任何区别。   他仍是一个人。   仍无人要他。   客厅里太安静了,连墙上的钟摆都变得很吵闹,滴答滴答地在耳边乱想,分明是极其富有规律的声音在魏易尘的耳中却像是忽近忽远,忽高忽低,杂乱无章地犹如乱射的子弹击向他的大脑。   他枯坐了一会儿,放下碗,级着柔软的拖鞋走到卧室前轻敲了敲门。   “能谈谈吗?”   掌心贴在漆黑的门上,魏易尘心想,这门不知是何种金属材质,怎么那么冰?   “进来吧。”   心脏归位,魏易尘深吸了一口气,轻推开了门。   晏双还没睡,他坐在床上,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单手撑着脸,用一种别人看起来很别扭他自己却很舒服的姿势在看电视。   电视上上演的似乎是个喜剧节目,一会儿接着一会儿地爆发出假笑声。   屏幕的光映在晏双的眼中,看上去亮晶晶的,他嘴角正含着笑,“这节目挺有意思。”   魏易尘慢慢走近了,他站定在床边,看着晏双白皙的脸上变幻的光影,像带了一张瑰丽的面具,他低声道:“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晏双看着电视,嘴唇蠕动,有些漫不经心地回道。   “关于你哥哥的事。”   “哦,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没必要道歉。”   他好像是真的不在意,对自己失散多年的兄长。   说吃惊,魏易尘也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吃惊。   对于晏双来说,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说不吃惊,他的确有些慌乱了。   晏双看了会电视,见魏易尘一直站在他身边不动,他扭过脸,先扫了魏易尘的脸,魏易尘脸上有种脆弱的失魂落魄。   晏双曾在他脸上见过类似的神情。   “怎么了?”晏双招了招手,语气带笑,“该不会是要哭鼻子了吧?”   魏易尘顺着他的手臂低下了头。   头顶被轻轻拍了一下。   “我没怪你。”   “真的。”   即使魏易尘不这么做,他也会自己跳出来去认亲。   魏易尘只是做了剧情里他该做的部分。   他不怪他,也无所谓。   床铺柔软又芬芳,魏易尘能感觉到晏双的手臂环着他,隔着他的衬衣拥有着令他无比着恋的温度,可在这样的温暖中,他却依旧觉得寒冷。   像是某种回光返照。   晏双揉了他的头发,语气轻快,“差不多了啊,再撒娇就不可爱了。”   魏易尘坐直了。   他梳得整齐的头发被晏双揉得有点乱,眼镜也在靠向晏双肩膀时弄歪了,没有了平常那股一丝不苟的严谨味道,看上去还是个迷茫的青年。   他也才二十几岁。   等这本书“完结”了。   他也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要走。   晏双没什么好心肠,也没有什么恶趣味,对于工作,他的态度一直到都是“工作就是工作”。   遇到的人与事,都只是他前进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也许会在他耳边响一阵,但他始终都只会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出去吧,“晏双对他笑了笑,“我想一个人睡。”   【第二章 】   医院的确诊电话在第二天上午打来,魏易尘站在阳台面色凝重地听完,扭头看向客厅里正在吃早饭的晏双。   “知道了,我马上通知他。”   秦卿的病情很严重。   魏易尘没有隐瞒,平铺直叙地转达给了晏双。   晏双抿了一口粥,听完魏易尘的话后,他搅了搅勺子,平淡道:“好,等我吃完早饭过去。”   魏易尘已经不再为晏双的无情而感到诧异。   他甚至获得了一种另类的平和。   即使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在晏双的心里也没有一席之地。   那他还有什么可争,又有什么可感到不平的?   两个心灵平静的人一起到了医院。   秦卿已经转到了重症监护室,晏双毫不意外地在病房外遇见了戚斐云。   很长时间没见的戚医生白袍眼镜,手上翻卷着白色的纸张,抬眸与晏双对视,镜片后灰色的眼睛如浩淼的烟尘,他微一颔首,算是打招呼。   晏双也对他点了点头。   秦羽白看上去有点憔悴,估计是守了一夜的缘故,下巴都长胡子了,他眉头紧锁,沉声道:“那就尽快安排手术。”   “什么时候能手术不取决于我,”戚斐云盖下病例,递给身侧急诊的医生,“取决于什么时候有合适的肾源。”   “你们医院难道没有吗?”秦羽白急道,“钱不是问题。”   “秦先生,”戚斐云淡淡道,“在这里看病的每一位病人,钱都不是问题。”   “那问题到底在哪?!”   戚斐云手插入口袋,垂下眼睫,神色有些莫名,他不回答,秦羽白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焦躁,正当他要进一步逼问时——   “有什么问题?”   晏双出声道。   秦羽白听到声音,回头才发现晏双已经来了。   “双双……”秦羽白下意识地叫了下他的名字,虽然昨晚晏双表现得极其冷酷无情,但不知怎么,他看到晏双,一下就觉得心定了下来。   晏双没理会他,眼睛直直地看向戚斐云,“戚老师,能回答我们这个问题吗?”   身为医者,戚斐云见惯了生死,也从不偏颇,但在看到秦卿的那张脸与秦卿的病症相结合时,他第一时间竟产生了犹豫。   其实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是医生。   “他的血型很特殊,Rh阴性血,肾脏移植的先决条件是血型要匹配,我们的医院甚至全国都没有匹配的肾源给他。”   戚斐云平静地说完,晏双几乎一秒钟都没有停顿地举起了手臂,“验验看我的血。”   他话音落下,其余的两人都惊住了,同时叫了他的名字。   “双双——”   “晏双——”   晏双像是没听见,他将手臂举高到了戚斐云面前,再次道:“我也许跟他血型一致。”   “双双,还没到这一步……”秦羽白反应过来,双手握住晏双的肩膀,眉头都快打结,“别着急,我再联系联系国外。”   魏易尘说不出话,只是极其诧异地看着晏双。   晏双不在乎的。   怎么会……   晏双还是没理秦羽白,继续将手往前递了递,几乎快要碰到戚斐云的脸,“嗯?”   手臂被直接拽了下来,晏双像个陀螺般向后转了一圈。   秦羽白攥着他的手腕,眼睛里充斥着一夜未眠的红血丝,“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啊。”   晏双一脸无所谓,“不是说血型特殊吗?试试看我的啊,我们不是双胞胎兄弟吗?”   “我说了,还没到这一步。”秦羽白语气肃然,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晏双冲他笑了笑,语气有些怜悯,“秦羽白,你好像从来都没搞清楚一件事。”   他从他手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是我的主人。”   他扭过脸,对戚斐云道:“我要验血。”   戚斐云不动,“你有捐赠的意向?”   “谁知道呢,”晏双玩世不恭地笑了笑,语气轻佻,“不合适就算了,合适的话,咱们这位秦总可有的是钱。”   秦羽白掌心空落落的,听了晏双的话,他气道:“双双,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赌气吗?”   “男人太自以为是之后,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晏双嫌弃地摇了摇头,对戚斐云道,“戚老师,你可千万别这样。”   秦羽白的反对无效。   魏易尘本来要跟,被晏双留下了,“去看看你真正的老板,他看样子很不好,那么大一个公司等他养呢,可别垮了。”   戚斐云很安静。   很长时间不见,他也没有主动与晏双寒暄,他只是像是很寻常地尽一个医生的义务。   尽管陪病人验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位外科大夫的职责。   晏双坐下抽血时,还调侃了他,“戚老师,要不你进去,你帮我抽?”   正给他绑止血带的医生闻言愣了愣,真的看向了戚斐云,“戚医生……”   戚斐云伸出手,手指向前拨了拨,对窗口内的人道:“你来吧。”   针尖刺入血管,暗红的血液瞬间便上涌而出,那原本是戚斐云极钟爱的画面,甚至可以说是他成为医生最初的欲求。   可他现在却不觉得兴奋。   甚至……他的手臂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就像是那些血是从他的身体里抽走的一般。   “好了。”   医用酒精棉按上,晏双站起身,对戚斐云道:“谢谢。”   戚斐云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   衬衣卷到了上面,露出雪白又纤细的半条手臂,看着伶仃又脆弱,戚斐云忽然道:“疼吗?”   “不疼,”晏双诚实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其实我从来都不觉得疼。”   戚斐云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一如既往地闪烁着干净又迷人的光芒。   “你知道的,我不骗你。”   晏双回到重症病房外,发现只剩下魏易尘一个人守着。   魏易尘站起身,主动道:“秦总他去收拾整理一下仪表,公司有事等他回去处理。”   晏双“哦”了一声,在长椅上坐下,等魏易尘也坐下后,他道:“如果我真要捐赠,你会支持我吗?”   魏易尘人刚坐下,腰还未挺直,半身微躬着,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定住了。   头顶被轻拍了拍。   “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吧。”   晏双语气带笑。   魏易尘被他话语中的笑意和笃定压得不能动弹。   他相信他——偏偏是在这样荒谬的事情上。   “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魏易尘扭过脸看他,晏双的脸是剔透的,白净得毫无瑕疵,眼珠漆黑,深不见底,他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只缓缓的,声音很低地说道,“还没有……”   晏双笑道:“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呢。”   魏易尘的眼神有些受伤。   其实真到了那一步,受伤的也是晏双。   而他光是想象,就已经先行一步替晏双感到了疼痛。   晏双的手搭在长椅上,被魏易尘轻轻握着指尖拿起,他将他的手指团拢,像一朵小小的花,放在了自己的额间,他呼吸缓慢,胸膛深深地起伏着,一言不发,罕见地拒绝了回应晏双的问题。   秦羽白从隔壁病房出来时,正看到了这一幕,心中连火苗都没冒一下,径直走到晏双面前,面色极凝重道:“我现在去公司,你是乖乖地待在这里不乱来,还是要我将你随身绑着。”   晏双眨了眨眼睛,“你想把我随身绑着?”   “我知道你有本事,搞得纪家俩父子都鸡犬不宁,你也小看惯了我,总不拿我当回事,”秦羽白伸出手,整了整晏双的衣领,板着一张没表情的脸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秦卿也是我的弟弟,你也叫过我一声大哥,”他将晏双的衣领整理得笔挺,两手压在晏双的肩膀,目光直视了他,“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许有事。”   他说完,瞟了一旁的魏易尘一眼,“看好了他,我雇你是干什么的,你最好记住了。”   秦羽白走后,晏双用指尖点了下魏易尘的眉心,“他雇你干什么?专门看着我?”   “是。”   “那我算不算是为你找工作出了一份力?”   “是。”   “那你该不该支持我?”   “……”   晏双迟迟得不到回应,也不再继续问,他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抽动,一直低着头的魏易尘抬起脸,镜片后的眼睛里不再是冷眼旁观的漠视或是权衡利弊的考量,在这一个瞬间,他既不是完美管家,也不是“看门狗”,他只是那个被抛弃的、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男孩,紧紧地攥着他手中那一丝丝的温暖。   “别伤害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直透入人的心底。   晏双没答应他。   验血结果出来的很快,根本毫无悬念。   两兄弟都是Rh阴性血。   “血型一致了,”晏双坐在戚斐云的对面,镇定道,“那就可以做配型检查了吧?”   戚斐云手上拿着一支笔,拇指无意识地在笔身上下滑动,“你确定要做配型检查?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没有捐赠的意向,配型检查对于患者来说会更像是一个玩笑。”   “看来我给戚老师留下的印象很坏啊。”   晏双笑着道。   他盘着手,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帮我做配型检查,马上。”   语气笃定,毫无转圜的余地。   【第三章 】   配型检查相当复杂,晏双都想说别查了,给老子直接剖了吧,干净又卫生,磨叽啥啊。   魏易尘跟在他身边,晏双抽一管血,就看到他眼皮跳一下,晏双本来没痛觉的,都被他盯的快幻疼了。   做了配型检查,也不一定会做手术。   魏易尘现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有些自欺欺人。   也只能自欺欺人。   晏双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明明不在意这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魏易尘不理解,而这种不理解放在晏双身上却又变得合理了起来。   晏双太复杂了,谁也看不透他。   秦羽白从公司忙完以后过来,只赶上了戚斐云宣布“配型结果一周后出来。”   他立即怒不可遏地痛批魏易尘,“谁让他去配型的?!我留你在这儿是干什么吃的?!”转头又骂晏双,“你就不能听一次话?!”   他骂完,晏双还没来得及还嘴,秦羽白已经自己扶着额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了。   “不行了……扶我进病房……”   晏双:“……”   两位秦姓“兄弟”喜提隔壁病房。   秦羽白躺在病床上,边打吊瓶边继续骂,骂得嘴唇都要开裂,晏双都担心那点葡萄糖不够他补水的。   “……国外我都已经联系好了,”秦羽白强忍着头晕,压抑着怒气道,“你别给我添乱,!”   晏双:“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们彼此互不干涉,谁也别给谁添乱就行。”   秦羽白被他气得快要脑淤血,猛咳了几声后,神色慢慢软了下来,“双双……”   “撒娇也没用。”晏双直接道。   秦羽白简直快要无话可说。   晏双漠不关心时,他觉得别扭,晏双积极地要求配型时,他心中没来得及多去计算得失考量,本能地就想要反对。   “你到底想闹什么?”秦羽白恨不得举双手投降,如果不是他现在正在打吊瓶的话,“我知道你气我从前伤害了你,你要怎样,等这件事解决好了,咱们在家里慢慢说,好吗?”   “我一点都不气啊。”   “你哪里伤害到我了?”   “凭良心讲,你虽然第一次发挥不佳,不过看在你是处男的份上,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放心,我睡过技术比你更烂的处男,你不必太过介怀。”   秦羽白脸色青红交加,扫了晏双身后默默的魏易尘,用凌厉的目光示意他出去。   “哦,我说的不是他,”晏双摆了摆手,替魏易尘澄清,“他还不错。”   秦羽白:“……”   晏双大刺刺地拉了一边的凳子坐下,“事情不是很清晰吗?现成的肾摆在这里,何必舍近求远?”   秦羽白眉头拧得死紧。   作为一个天生的商人,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权衡利弊,他的大脑里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天平,很容易地就能称算出交易的重量,这是他在商场也是在人生中无往不利的秘诀。   可当他企图将这件事放上他的天平时……他失败了。   他做不到。   秦卿是他的弟弟,在他艰苦奋斗时陪伴过他,是他曾赖以前进的精神支柱。   晏双……   他很难定义晏双到底是他的谁。   论爱恨,都好像太浅薄。   晏双更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血肉中,将他从里到外都划得面目全非,那令他新奇,令他迷恋,也令他疼痛,有时候他都觉得他已不再是他。   晏双的出现就像是命运。   最偶然也最必然。   捉摸不定又怅然若失。   这样说不清的人,最好摆在高处,永远别摔下来,他愿他是个梦,一个永不破碎的梦。   无论秦羽白怎么说,晏双都打定了主意。   胜利就在眼前,他没可能放弃。   他所塑造的“晏双”人设层次丰富,性格阴晴不定,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合情合理,只能说一句——“不愧是他”。   “你不用替我、替他多考虑什么。”   “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我原本以为他死了,心里也安定下来,想着娘胎里欠他的总算还完了,”晏双顿了顿,自嘲道,“没想到还有旧账。”   他话说完,整个病房都静了。   其实也就是秦羽白相当愕然罢了。   魏易尘是比影子还要更像影子的存在,他静默地站在晏双身后,无论晏双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像影子一样去追随着他。   “我这辈子是逃不过欠债这个话题了,”晏双翘起两根手指,“真想来支烟。”   这是秦羽白听到现在唯一想要赞同晏双的一句话。   他真想来支烟!   “我已经联系了国外,不出意外,这几天就会有消息的,”秦羽白疲惫道,“就这几天,你安分一点,等事情了解了,你要打要骂要分钱都可以商量,行吗?”   晏双听到前面还挺无动于衷的,听到“分钱”两个字的时候,DNA忍不住动了一下:不得了,铁公鸡主动拔毛了!   忍住!钱够花就行,太贪心可是会出事的!   “化验结果要一周,你自己看着办吧。”晏双也没把话说死,反正秦羽白不可能成功,他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很潇洒道,“我出去抽根烟。”   秦羽白心口憋闷得疼,还要招呼那个“技术不错”的处男,“去,跟着他,别让他乱来。”   晏双走出了医院,在医院外面的花坛旁抽烟。   这里抽烟的人很多,要么愁眉不展,要么麻木不仁。   晏双心想这世界再离谱,也还是个世界,除了他们之外,仍有“路人”的爱憎恨怨。   晏双一脚踩着台阶,手臂搭在膝盖上,躬着身抽烟,他抽完了一整支烟,才对魏易尘道:“你怎么随身带这么次的烟?”   “我喜欢它的味道。”魏易尘道。   晏双舔了舔唇,“别对自己太坏。”   魏易尘微证。   晏双放下脚,拍了下自己的裤腿,“走了。”   “别跟着我。”   魏易尘返回病房时,秦羽白正在打电话处理公司的事,看到魏易尘推开病房门进来,身后却没有人,脸色一变,“他人呢?!”   “走了。”   “我不是让你跟着他?!”   “他让我别跟着他。”   秦羽白按住胸口,脸色阴沉得快要下暴雨,深呼吸几次后,才顺了气,“他让你别跟,你难道就不会偷偷跟着他吗?你什么时候这么不知变通了!”   魏易尘关上身后的门,“先生,我想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他是我的第一雇主。”   【第四章 】   办公桌上,白色的文件一张叠着一张,已经被人全部翻过,有些杂乱地铺陈在深色的桌面。   戚斐云靠在椅子上,目光上扬地落在办公室中间的白炽灯上。   配型结果出来了。   匹配得惊人。   光是从报告上看,戚斐云甚至都可以想象移植手术成功后,一个人的肾脏在另一个人的肾脏中和谐工作的画面。   “咚咚——”   “进。”   “戚医生,咖啡。”   “放下吧。”   助理端着咖啡,面对着凌乱的办公桌有些犯了难,他不敢随便动那些文件。   戚斐云独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半晌才发觉助理的尴尬情况,他坐直了,将那些文件垒成一摞,放在左侧。   助理忙放下咖啡,轻声道:“戚医生,您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是不是也该休息一下?”   “我有分寸,”戚斐云轻点了下头,“谢谢。”   门被轻轻带上。   寂静的办公室里飘散着咖啡那种特有的苦苦的香气。   戚斐云扫了一眼杯子。   杯子里黑色的液体正袅袅地散发着热气,顺着窗户里透出的一缕风,往它身边的纸上飘。   戚斐云目光凝视着上头被风扯散的烟,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杯子的柄。   手伸了出去,思绪却依然在狂奔。   等戚斐云回过神来时,才发觉他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倾斜了咖啡杯。   只要角度再偏一点,那些雪白的报告就全毁了。   随着一声细微的响动,戚斐云重新将咖啡杯摆正。   他在办公室又坐了很久,一直到咖啡凉透,他仍坐在座位上。   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助理脸色为难,“戚医生,两点了。”   “抱歉,”戚斐云站起身,“你下班吧。”   助理:“戚医生,你下班吗?下班我送你。”   深夜的街道很安静,戚斐云坐在车内,脸上没什么表情,白天很整齐的头发有些蓬松地乱了,有几缕头发松散地垂在了他的眉心,随着车辆的行驶,在他的眉心乱晃着。   助理将车开到公寓楼下,戚斐云让他就开自己的车回去。   “好,那我明天来接您,您醒了给我打电话。”   戚斐云点了点头,“辛苦了。”   助理正要发动车时,又被戚斐云叫住。   “等等。”   助理坐在车里,从车内的后视镜中看到戚斐云打开了后备厢,像是从后备箱里拿了什么东西,黑糊糊的一团,大晚上的他也看不清。   指纹锁打开,客厅与医院的办公室一样安静,落地窗的窗帘或许是他离开时忘了拉,就那么敞开着,外头清冷的月光直射入屋,将屋内的沙发叠上了一层漆黑的影。   戚斐云胳膊下夹着一团毯子,静静地站在玄关处。   “戚老师。”   戚斐云闭上眼睛。   灯开了之后,客厅里的摆设在灯下就显得无所遁形了。   冷清又寂寞的空气毫无遮掩地迎面扑来。   戚斐云穿过它们,神色如常地坐下,将胳膊里夹着的毯子展开。   深色的毯子一直放在后备厢,看着还很洁净,只是沾了一点灰,戚斐云用手指一点点拂过那张毯子,细细地摸索着,忽然,他的指尖像落入陷阱般坠了下去。   毯子上有个洞。   是某个人无意落下的烟头。   在这张毯子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即使隐藏得再好,那个洞依然存在。   戚斐云枯坐了很久,他习惯寂寞,无人陪伴,亦能很守得住,不知不觉中,落地窗中洒下的月光变成了一缕缕金色的阳光,一直爬到了戚斐云的脚边。   戚裴云这才发现——他没换鞋。   回头一看。   干净的地板上全是脚印。   一串凌乱又拖沓的脚印。   他昨天是这样走进这栋房子的吗?戚斐云攥着手里的地毯,有些困惑地想。   晏双刚吃完早饭时,收到了戚斐云的短信。   短信很简单,就两个字——“在哪?”   一般这种结束工作的情况下,晏双不会再去花心思应付,但戚斐云不是一般人。   这就是结局推进的信号啊!   晏双立刻将自己的公寓地址回了过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晏双就听到了敲门声。   晏双边喊“来了”边过去开门,一拉开门,映入他眼帘的是个很“标准”的戚斐云。   戚斐云穿着灰色大衣,大衣里是一套光泽夺目的黑色西服套装,很戚斐云式的打扮,看上去马上就能提着公文包进入办公室,脸色肃然又端庄,身上还有些淡淡的香味。   晏双很熟悉这个香味。   是戚斐云家浴室里沐浴露的香气。   来见他前还沐浴更衣了?   够隆重的。   “急着见我有什么事吗?”晏双就站在门口,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是配型结果出来了吗?”   晏双一说就说中了戚斐云的“来意”。   戚斐云倒没有被揭穿的慌乱,他的面色依旧很镇定,“你确定要捐献?”   他一开口,晏双才发觉他那样优越出色的嗓音变得很沙哑。   “捐献一颗肾脏,没有你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   戚斐云伸出手,手臂忽地环住晏双的腰肢。   “肾脏就在这儿。”   戚斐云冷淡地看着他,语气如写实画中的工笔一般描绘着,“一颗肾脏被剥离,从那一瞬间起,你就不再是个健康的人。”   “也许你自己查过,也许会有医生告诉你,少一颗肾不要紧,你还有另一颗肾,肾的代偿功能很强,只需要一颗肾你依旧能像从前那样活着。”   “事实却是你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有力、活跃,你会很容易感到疲惫,不得不忌口,不能随便服药,定期要去检查,提心吊胆地害怕剩下的那颗肾脏会不会不堪重负地罢工,那个时候你的身体就已经退无可退,只有……”   戚斐云没再说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   然而他视线中的人依旧是一脸平静。   “我知道,”晏双柔声道,双手搭在戚斐云的手臂上,“戚老师,我都知道。”   戚斐云注视着他,良久,他才继续说了下去,“……但你还是要那么做。”   “是的。”   早该猜到的。   他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回过头?   关于怎样将人开膛破肚,戚斐云一直都是专家。   他并不为此自得,也从不觉得自己高尚。   他并没有抱着拯救谁的目的去挥舞手术刀,也没有任何崇高的理想与信仰。   他只是单纯地享受那种合法地切开人体的快感。   那是邪恶的。   他无视了那种邪恶,心安理得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蔑视着上帝与那些愚蠢的信仰,放任那些邪恶不断地膨胀。   上帝一直在注视着他,等待一个机会惩罚他。   他等到了。   戚云站得笔直,手臂微一用力,将晏双的脸贴在了自己的胸膛。   他嗓音低沉,闭着眼睛,嘴唇略微有些颤抖。   他说:“愿主保佑你。”   【第五章 】   戚斐云说完就晕过去了。   或者用“睡过去”更准确一点。   晏双差点被他砸倒,幸好他人就站在门口,一手扶住了墙才避免了两个人一起摔倒的悲剧。   确认了对方只是睡着之后,晏双将人半架半托地转移到沙发上躺下。   戚斐云手长脚长的,简直累得晏双够呛。   戚斐云躺在沙发上,晏双近距离看了,才发觉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也隐隐浮现出青黑。   大概是没休息好。   晏双与戚斐云同居时,戚斐云也经常值夜班或者是加班,他也没见过戚斐云累成这样过。   偏还打扮得那样英俊光鲜、强撑场面。   晏双轻摇了摇头,拨了助理的电话。   “喂,嗯,是我,对,他人在我这儿……人没事,就是睡着了……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晏双将地址发给助理,坐在沙发上等待。   也不知道助理是故意的,还是确实离他住的地方远,他坐在沙发上书都快看了半本,才有人去按了门铃。   晏双过去开门,助理神色有些拘谨,“晏双,好久不见。”   上次在医院两个人就见过了,彼此打了个照面,就是没说话,助理当时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晏双也没在意。   “他还在睡,是要叫醒他,还是你留在这里陪他?”晏双边说边从鞋柜里拿了鞋,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助理忙道:“让戚医生睡吧,他好几天都没合眼了。”   晏双“嗯”了一声,“那你留在这儿陪他。”   “啊……”助理神色慌乱,“那个,等等,你先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你说吧。”   晏双将一双休闲鞋扔在地毯上。   “那个盒子,我是说,装桂花的盒子是你拿走的吧?”   助理小心翼翼地说完,却见晏双神色如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是啊。”   助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紧张,“那、那你能、能……”他组织不好语言,打了几次腹稿后才定下了,“你能再送一次给戚医生吗?”   晏双面色宁静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戚医生他一直都在找同款,一直也找不到,我调了监控看了一下,发现是你拿走了……”助理踌躇道,“戚医生真的很想要。”   话也只能点到为止,他毕竟只是个旁观者,说的太露骨,戚医生会很没面子,他想,晏双也应该懂他的意思了。   “不好意思,”晏双脚蹬进了鞋,爽快道,“我那天出去就直接扔了。”   “没法再给他送了。”   “我先走了,你好好守着他,让他注意休息。”   晏双闪身出门,很放心地将这栋房子留给两人。   助理呆呆地看着电梯门打开,一直等到晏双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他依旧呆愣地站着,久久不能回神。   身后传来“咔哒”的关门声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赶紧回头,他一回头,却是衣冠楚楚的戚斐云关上的门。   “戚医生……”   戚斐云轻点了点头,睫毛低垂着,模样看着有些憔悴,助理不由心中打鼓,刚刚他和晏双的对话不会是让戚斐云听见了吧?他不好明说,只好小心翼翼道:“戚医生,你现在是要上班还是回家继续休息?”   “去医院吧,”戚斐云道,“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休息。”   两人一起下楼,助理把他的车开来了,正好可以送他去医院。   一路上,助理都不敢说话。   他脑子里其实是挺混乱的。   对于晏双这个人,晏双与戚斐云的关系,他是怎么也搞不清楚的。   能确定的就是两人分手了,而且晏双……一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   那棵桂花树,无论是送出的,还是该接收的人都没有去珍惜。   只有他这个旁观者匆匆瞥过,以为窥见了“爱情”。   助理难得的有点伤春悲秋,情绪一直很低落,倒是戚斐云神色如常,看着好像已经从几天几夜的加班中恢复了精神,步伐有力地踏入医院,其余几位医生早早地已经在等他,几人迎了过去,戚斐云边走边和他们讨论秦卿的手术方案。   “我不同意——”   “你不用说了,我不同意!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立刻!马上!”   秦羽白的咆哮声在整个走廊回荡,戚斐云上来时,正看到秦羽白的手臂指着电梯的方向,他隔了几米远的距离,都能看到秦羽白的手正在发抖。   令他暴跳如雷的人正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侧脸都被挡住了,只露出了翘起来的脚尖。   “为什么不同意?”   “一个礼拜了,国外有消息了吗?”   声音随性又散漫,透露出一股无所谓的劲头。   秦羽白脸色铁青。   消息每天都有。   只是没有好消息。   Rh阴性血的合适的器官比中大乐透的概率还要低。   到这个时候,秦羽白才真正发觉自己有多么“无能”。   即使他有再多的钱,他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肾来。   这个世界,原来有钱也不是为所欲为。   “我来的时候问过大夫了,”晏双懒懒道,“大夫说他的状况很糟糕,几乎是在与死神赛跑,”他望向秦羽白眼神颇为玩味,“秦羽白你爱他爱得都舍不得碰他,倒忍心以他在重症病房里一天一天地挨疼?”   秦羽白被他哽得噎住,憋红了脸,冷冷地说了句“屁话!”   “我懂,”晏双放下腿,又换了方向翘腿,脚尖一翘一翘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现在比起他,你更爱我,所以又舍不得我了,是吗?”   秦羽白不觉得他会说得出什么好话,他敏锐地感觉到那张嘴马上就要说出很难听的话了,“好了,你别说了,这个事情没得商量。”   “我们就像你的两支股票。”   “哪一支价值高前景优呢,你就加仓哪一支。”   晏双托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秦羽白,“你现在要抛掉那一支烂股了吗?”   话音落下,晏双就衣领连人一起被秦羽白一把揪了起来。   秦羽白的手臂立刻被扣上了另一只手,“先生,请冷静。”   秦羽白狠狠瞪魏易尘一眼,“滚一边去。”   “秦总真是了不起,生杀大权在握,谁都能使唤吆喝,好威风,想打我啊,”晏双仰起脸,“用力扇,谁不扇谁是狗。”   “你——”   秦羽白气得脑袋又开始疼了,只对着魏易尘撒气,“你想造反吗你?放手!”   “先生,请你先放手。”   “他妈的……”   “这里是医院。”   低沉的男声压下,戚斐云带着一群面色尴尬的医生走来,“麻烦你们遵守秩序。”   晏双离开公寓后就直奔医院,和来医院领配型结果的秦羽白撞了个正着。   秦羽白有他的渠道,当然知道晏双与秦卿的配型结果相当的合适。   不过他直接撒了个谎,谎称两人的配型结果不合适。   晏双当场揭穿了他。   于是两人话赶话地吵了一架,即使坐到了戚斐云的办公室里,秦羽白还是黑着脸,看他的神情,恨不得抓着晏双狠狠地教训一顿,一副又气又恼又憋闷的模样。   这几天秦羽白的眉头就没舒展过,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戚斐云实话实说,“配型结果很成功,手术方案也做好了。”   “做什么手术方案?我不同意。”秦羽白断然拒绝。   晏双完全不理他,对戚斐云道:“那就尽快安排手术吧。   “我说了我不同意……   晏双也皱起了眉,“秦羽白,这件事轮得到你不同意吗?”   “……”   “你别急着跳,”晏双转过脸,一脸的平心静气,“我——作为他的双胞胎弟弟,自愿为他捐献肾脏,请问有什么问题?”   秦羽白眉头紧锁,“问题?问题大了,你是捐一颗肾,不是切掉扁桃体,你知道这对你未来的生活影响有多大吗?!”   “你说的对,”晏双道,“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快连‘以后’都没了。”   秦卿的病情有多糟糕,恶化得又有多快,秦羽白不是不知道。   等待配型结果的这段时间,晏双的这个提议也多次在他脑海里闪现。   甚至秦羽白已经梦见了几回手术的场景。   梦境里他就是主刀医生,拿着一柄尖锐的手术刀划开晏双雪白的肚皮,里面一颗血淋淋的肾就在他面前颤动,从梦中惊醒后,他浑身都是冷汗。   不行。   他不能让晏双那样做。   秦羽白还是不松口,“……还没到这一步……”   “不是还没到这一步,是你根本不想走这一步,”晏双打断道,“秦羽白,你太自私了。”   秦羽白猛然盯住晏双的脸孔。   其实与戚斐云一样,他也是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公司里的工作不会因为他的私事就减少半分。   医院、公司两点一线,他还要抽空去晏双的公寓那看一眼,还不能让晏双察觉,免得又是一场大战。   就算是当年他父亲刚去世,他扛起一个破碎的秦氏时都没这样累过。   偶尔在办公室小憩片刻,梦里都在担心他们俩兄弟。   现在晏双说什么?轻飘飘地说他一句“自私”?   布满了血丝的眼愈发鲜红,秦羽白咬着牙,连话也说不出了。   是,他是商人,他是自私,他是最爱自己,晏双说的都对。   ……但他已经尽力了。   尽力想要两全,尽力想要救所有人,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沙发上的人倏然起身,转身夺门而出,翻起的衣袂在晏双脸前卷起了一阵风,晏双神色不变,转过脸对戚斐云道:“手术什么时候……”   他话未说完,人被一股大力拉起。   是去而复返的秦羽白。   他怒气冲冲地跨出了大门,一个转身又立即回来了,甚至那股风都还没散,他单臂紧抱着晏双,晏双只觉得耳后一热,一点湿意顺着耳后的皮肤滑落。   “我错了……”   秦羽白声音压得很低,三个字飘入晏双耳朵时,晏双都有点没听清。   “错了。”   再重复时,晏双终于听清了。   唯我独尊、自私自利永远最爱自己的男人在向他认错。   晏双心里没起什么波澜,无论爱恨,这些都与他无关,他也并不在意。   他没有再咄咄逼人地追问秦羽白错在哪,痛打这个抱着他流眼泪的男人,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   “我还清了你的债,也该还他的了。”   【第六章 】   病房内灯光昏暗,病床柔软,晏双坐在床上晃荡着双脚。   “他出生的时候就跟个热水壶差不多大。”   “我没亲眼看见啊,我听我妈说的。”   晏双对身侧的秦羽白笑了笑。   秦羽白静静听着,目光有些爱怜,“你呢?”   “我?”晏双道,“我当然是又健康又强壮,毕竟我在娘胎里抢走了他所有的营养。”   “你也单薄的很,哪里强壮,”秦羽白隔着晏双,轻踢了踢魏易尘的脚,“是不是?”   魏易尘垂下眼,“是的,先生。”   晏双深吸了一口气,“我再单薄,也还是活得好好的,不像他,从小就爱生病,我的记忆里他就没有好的时候,哎,这么几年,他生过病吗?身体怎么样?”   “小时候总生病,这两年好了,”秦羽白腰背微佝,“……我也就疏忽了。”   “没事的,”晏双按了他的手,“这种突如其来的病,防不胜防的,也不怪你。”   秦羽白看他一眼,眼底仍是红红的,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刚才在晏双肩头悄然掉的那一滴眼泪闹的。   晏双真是美好。   他的脸庞、眼睛、甚至嘴唇上的纹路都与秦羽白初见时毫无二致。   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那样干净又纯粹,干净得有时都令秦羽白产生了嫉妒。   他宁愿他恨他。   这至少说明他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像现在这样,三人并肩地坐着,心平气和地说着话,秦羽白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感到更无力。   一股淡淡的哀伤涌上心头。   他的眼眶又有些热了。   “你该怪我。”   “我应该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疼,却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占有欲。”   “想要,又不敢要,”秦羽白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   他半晌不言,晏双贴心地接了上去,“人菜瘾大?”   秦羽白扫他一眼,神情中半是无奈半是宠爱,最后只是轻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晏双直接躺了下来。   病床柔软,他手臂落在被上,慵懒道:“过两天就要手术了,我得好好养足精神。”   坐在他两侧的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的眼神中内容是相同的。   担忧、不安、紧张、犹豫……   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关系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暂时缓和放下了。   他们同时看向了躺着的人。   晏双已经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放在腹部,满脸都写着安详。   在这种时候,能这么冷静又淡然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他这样的姿态却是奇异地给了所有人力量。   秦羽白与魏易尘两人神色都慢慢平缓下来,目光中蕴含着相似的温柔,如一片月光洒落在晏双的脸上。   “别盯着我了。”   红润的嘴唇动了动,雪白的牙齿从唇缝中露出,口齿伶俐。   “不可能跟你们三劈的。”   “死心吧。”   “……”   “……”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秦羽白这天崩地裂都要上班的工作狂罕见地抛下了工作,他在医院也无事可做,只是无头苍蝇一样地在晏双身边乱窜,用他的话说是留在公司也是频频出错,不如待在医院,等手术成功,他也就能勉强心定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秦羽白也只能向前看。   不幸中的万幸是秦卿得的病还有救,救他所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生命。   秦羽白咨询过无数专家,得出的结论都比较乐观。   人总不能被事难死,他这一辈子遇上的事难道还少吗?多少困难他都走过来了,老天爷也拿他没办法,秦羽白踌躇满志地想着,然后接连三天晚上都没睡着,顶着又红又肿的眼睛在戚斐云办公室要戚斐云发誓手术一定会成功,没等戚斐云回答,他自己倒先晕了过去。   秦羽白在病床上醒来时,晏双正站在病床前连连摇头,“抢戏,太抢戏了。”   秦羽白:“……”   晏双:连他跟秦卿的住院戏份都要抢,真是太狠了!   秦羽白也知道自己这是紧张过度,确实也很丢人,耳朵悄然红了,他羞愤之下,脑子不知哪里搭错了一根神经,脱口而出道:“手术的事情要不要通知纪遥?”   他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后悔的同时又有些如释重负。   尽管他一直在回避否认,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唯一让晏双产生过感情的人,也就只有纪遥了。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比起他和魏易尘,或许晏双会更想要纪遥出现。   “通知他干嘛?”晏双手插在病服口袋里,“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秦羽白:“……”   晏双真是完美诠释了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个俗语的意思。   整层楼的人都神经紧绷,为了不久之后将到来的手术紧张忙碌,倒是晏双这个当事人,没事人一样地每天穿着病号服在整层楼瞎溜达。   体测的时候比刚来医院时还胖了两斤。   晏双:医院的伙食太顶啦!   本人太过轻松,紧张焦虑的秦羽白总算也慢慢不再那么绷得紧紧的,除了失眠掉头发焦虑之外,秦羽白的状况也算还行。   相起他,魏易尘更紧张,也更放松。   晏双的决定,他没有异议,所以放松。   但身体内一种强烈的不安令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紧张。   不是秦羽白整天审大合同一样审“康复餐”的那种紧张。   那种紧张根本毫无缘由,是潜藏在人类基因中一种先兆般的恐惧。   当坏事发生时,人有时候会产生“果然如此”的想法,像是已经预知了某个不好的结局。   这种感觉,魏易尘曾在孩童时体会过。   那时,他的父母正在偷偷离婚,互相扯皮地想要甩掉他这个麻烦。   即使心中惴惴不安,魏易尘也没有表现出分毫,他依旧很妥帖地做着他的事情,有分寸、有风度、有距离,至少他不想让晏双现在就腻烦。   “我有话单独和戚老师说,”晏双拉着门把手,对跟在他身后的魏易尘笑了笑,“别偷听啊。”   魏易尘一言不发地后退了半步。   真是乖。   像生怕被抛弃的小狗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主人。   “我不惹麻烦”“我很听话”将这两个标签牢牢地贴在身上,企图引起人的怜爱。   可惜的是。   无论是讨好的人还是被讨好的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没有用。   晏双关上了门,扭头对坐在办公桌后的戚斐云道:“戚老师,商量件事呗。”   “眼角膜?”戚斐云目光淡淡地扫了晏双一眼,晏双正窝在椅子里,脸上带着笑,眼睛里也闪着光,“是的,我想一次性把两个手术都做完。”   “不可能。”   戚斐云断然拒绝。   “眼角膜移植手术不接受活体。”   晏双笑意盈盈,“戚老师,凡事都有例外嘛。”   戚斐云面色冷然,“眼角膜移植不用你操心,机会很多,他还很年轻,不急在一时。”他顿了顿,语气平淡道:“看不见也不会死。”   晏双:“戚老师,难得听你说这么刻薄的话呢。”   戚斐云没有反驳,目光投在电脑屏幕上,手指放在鼠标上滚动,“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手术前要保证休息。”   晏双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办公桌前,俯身弯腰,“戚老师,我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难道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想试试看报复我吗?”   “那天我在门口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要送你的桂花,其实也就是便利店清仓的货,我拿来逗你的。”   “像我这么坏的小孩,你就真不想教训一下?”   晏双仰着脸,越凑越近,眼看红唇就要触碰到戚斐云的下颚,戚斐云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下巴,“你欠的不是教训。”   晏双目光闪动,“那是什么?”   戚云眼神微凝,从他的红唇上一掠而过,“手术结束后再说。”   “那好吧,”晏双直起身,他背着手,对戚斐云提了最后一个要求,“手术结束后,先把今天欠的吻还我就行。”   【第七章 】   戚斐云的拒绝在晏双预期的可能中。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固执和坚持,晏双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和他周旋。   原本他打算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来结束他的退休任务的。   现在这种状况,晏双也只能启用Plan B了。   渣攻不行,那就渣爹来凑!   纪文嵩啊。   从第一次见面,晏双就猜到这个人一定会在某个时候派上用场。   病房里灯光昏暗,晏双站在窗前,月亮正高,他沐浴着月光拨了那个号码。   上一次他拨这个号码时,直接把一个清纯美少年给当场送走了。   不知道纪文嵩心胸够不够宽广,会不会记恨他到连他的电话也不肯接?   晏双兀自腹诽着,手机那一头倒是接的快。   “什么事?”   对方开门见山,干脆利落,晏双也不含糊,直接道:“上次你答应我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助我,还算数吗?”   “什么事。”   电话那头用极沉稳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晏双却隐约听出了切齿般的不悦,他也不介意,轻松地将秦卿的病情和他即将要做手术的事说了,纪文嵩没什么反应,晏双也就流畅地继续说了下去,“不知道纪先生身边有没有人才能主刀这次手术?”   “据我所知,你那位可爱的医生朋友在这方面是权威。”   “可我不想要他,”晏双慢悠悠道,“他不愿意把眼角膜的移植手术一起做。”   电话那头的纪文嵩沉默片刻,随即一笑,“哦?他这么不尊重家属的意愿么。”   “是的,太不懂变通了,”晏双轻声道,“纪先生,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是,圣玛丽是本书唯一的指定医院,戚斐云也是贯穿剧情的唯一一位医生,然而这只是在剧情中。   现在调控剧情的那只手是他的。   “当然。”   电话那头的纪文嵩听上去心情不错,甚至在电话里饶有兴致地与晏双寒暄了两句。   看来他很高兴“帮”晏双这个忙。   纪遥出国了。   纪文嵩很客气地问了他与秦羽白相似的问题,“要我通知他吗?你们毕意也是一场朋友。”   “不用了,”晏双挂电话前,柔声道,“我和他早就绝交了。”   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之后,晏双也没有得意忘形,很沉着地等待着手术来临的那一天。   手术那一天,天气不算好,一早就开始下雨,细雨绵绵的,天色有点阴沉,魏易尘推开病房门时,晏双正双手插着口袋站在窗前,窗外雨丝轻打绿叶,摇摇晃晃地在他脸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他回过脸,阴阴的天色也没有损害那张脸的光彩分毫,印在魏易尘的眼中,是一张模糊的画。   “要去准备了?”晏双对他笑了笑。   魏易尘手搭在门把手上,窗外绵绵的细雨柔和地浸润着他的心,由他的心头催生出一种酸涩的刺意,他的手臂也像被窗外的细雨敲打的绿叶一般,浓绿快化成水,滴落成一大摊液体,顺着这栋楼的缝隙落入地底。   晏双抬脚时,魏易尘也抬脚了。   这样一来,他们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刻意朝着对方走去。   事实是,他们只是擦肩而过。   手指试探着伸了出来,他想触碰的那只手却牢牢地锁在口袋里,指尖从病号服口袋的布料边滑过,魏易尘的脚步跟着旋转,目送着晏双走出了病房。   他一直像影子一样跟着晏双,跟到现在,忽然就不想跟了。   他情愿留在这间病房里。   这间充满了晏双气息的病房,等待着,等待一个他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秦羽白扶着手术床,眼睛瞪得通红,“别怕,很快的,就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醒来大哥再向你赔罪,向你们兄弟俩都赔罪,好不好?”   晏双闲适地躺着,对他笑了笑,他不置可否,没有回应。   手术室里已经有人在忙碌准备,晏双扫了一圈,没看到戚裴云,心想纪文嵩办事果然可以滴水不漏的,他说了希望暗中更换主刀医生,最好是“暗”到手术开始之前,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不惊动任何人才最保险。   他不想在这个世界有哪怕一秒的无法掌控自我的感觉。   虽然身体是局里的复制品,不过缺肾少眼的感觉到时候可要他自己感受。   秦羽白说的对。   醒来就好了。   不过他的好和秦羽白所期待的好应该是不一致的。   “戚医生,已经准备好了。”   护士出言招呼的时候,很清晰地听到病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戚斐云一进手术室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器械太多,空间太拥挤,仿佛是比预定的人员要多出了几个。   他人未反应过来,肩膀已经被身边的人忽然大力按住,他猛地扭过脸,按住他的人戴着口罩,眉目很陌生。   “戚医生,很抱歉,今天主刀的医生不是你。”   烟色瞳孔猛地扩大,吸入的气体将口罩大力收缩了一记,“什么意思?”   优雅磁性的嗓音微微发抖,戚斐云头一次在他的“战场”感到了慌乱。   医生本不是他的选择,但这的确是他能呼风唤雨、主宰一切的领地。   对于这次手术,他有百分之一百的胜算。   “晏先生希望一位更懂得变通的医生为他主刀。”对方含蓄道。   戚斐云目光射向了手术台。   晏双正躺在上面,白皙的脸在无影外灯下惨白无色,与他的兄弟几乎一样,他似乎察觉到了戚斐云的目光,扭过了脸,望向被制住的戚斐云,他的睫毛上下眨动了一下——在戚斐云的眼中,那簇睫毛眨动得很慢很慢,就在睫毛眨下时,晏双对他笑了笑。   戚斐云蓦然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恐。   “你……”   说实话,晏双并不为此感到抱歉。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戚斐云是不是个遵守约定的人呢?   “闪开……”   “戚……麻醉已经……”   “滚……”   手术室一角的暴动被迅速制服。   晏双也逐渐失去了意识。   是系统叫醒的他。   “恭喜员工完成了本书所有的剧情线与感情线,并成功打出了结局——‘吻与痛’。   晏双的意识立刻超脱了身体。   手术成功了。   如他所愿。   他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秒的失控。   手术室内,戚斐云正单膝跪着吻他的眉心。   系统的播报还在持续。   “本书获得的资金已全部进入后台,是否确认?”   “确认。”   “根据穿书局的规定,完成书籍是可将书籍角色带离本书,进入元世界,员工是否知晓?”   “知晓。”   “秦羽白、纪遥、戚斐云、盛光明、魏易尘均来自代号'殇情'的世界本源力量,员工可以选择将他们全部带离,是否知晓?”   “知晓。”   “那么员工是否选择带离某一个角色或者全部带离?”   游离于躯体之外的晏双面前浮现出五个人的定格。   离他最近的是戚斐云,他穿着手术服,紧闭着眼睛,一道泪痕正顺着他的面颊滚落。   手术室外的秦羽白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目光一瞬不错地死死盯着手术室的指示灯。   病房内,魏易尘佝偻着背坐在他的病床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窗外。   城市的中心,雨后阳光正好,肌肉强健的男人正在搬着一盆颇具分量的绿植进入溢满了香气的蛋糕店。   在更远的地方,清俊的美少年褪去了稚嫩的轮廓,眉眼都显现出平和的锋利,他的目光正顺着一棵春日里盛开的花树,花瓣坠落着擦过他的肩膀,了若无痕。   系统见他没有答复,试探道:“还是……员工选择像先前的世界一样,一个也不带呢?”   晏双笑了笑。   “你说呢?”   “Yes,”目光从五人身上收回,晏双嘴角扬起弧度,“Nobody。”   “收到。”   “扮演角色躯体与挂机躯体将在三分钟内死亡。”   银白的虚空中破碎出一团灿烂的火花。   定格的画面重新流动,手术室亮起绿灯的瞬间,等候的两人面色一松,立即冲了上去,手术室里的仪器却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亲吻额头的嘴唇骤然变得慌乱……   那些画面晏双都没有看到。   ——因为他从来不曾回头。   【尾声】   火花坠地,一个青年的躯体瞬间出现在了虚空中,他体态修长,肩膀笔直,头发短得几平快要贴头皮。   比起书中的“晏双”,他的脸孔轮廓要更坚硬也更锋锐,气质与柔弱美丽毫不相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张扬的潇洒意气。   晏双懒洋洋地活动了下手脚。   工作太勤,很久没用自己的身体了,还真有点不习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格斗处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在此之间,他得先领取他辛苦工作这么久的报酬。   抬起手捋了一下自己有些扎手的短发晏双召唤出了系统。   系统:“员工,您好,感谢您加入穿书局后为本局付出的努力,您已累积了折合726193618924264371639的货币,是否确认提取?”   “确认。”   “好的,货币交接程序完成,我将结束为您的服务。”   “再次恭喜您退休成功。”   系统机械的语调中暗含感慨。   晏双不是它服务的第一任员工,每当它跟随的员工任务失败后,它就必须更换一个宿主,一直到了晏双。   从第一本书开始,无论是什么角色,晏双都能完美地去消化完成,从不参杂自己的感情与喜恶,他是它见过的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能认清自己身份而不陷入书中情节爱恨的人。   所以,他成功了。   作为辅助的系统,它也觉得与有荣焉。   虽然是损失了自己的私房钱。   一个系统攒点小金库有多不容易谁知道?!   “谢了,”晏双在后台拨了一笔数字给系统,“拿去吧,你攒点私房钱不容易。”   系统:“……”它好感动!   “再见员工!”系统真心实意道,“我会想您的。”   晏双:“我不会想你的,赶紧给我爬。”   系统:“……”   片刻之后,晏双的头顶炸开了一朵金色的烟花,火花四溅,一直射向了虚空的每一个角落。   【全体公告:恭喜穿书局员工‘晏双’完成退休任务,成为本年度第一位退休的员工!】   第一位。   晏双笑了笑,他喜欢这个排名。   穿书局里的社畜们在看到这条公告后集体呆滞,然后又瞬间沸腾了!   虽说退休是穿书局里每个员工的终极目标,但是退休的难度堪称是地状级的,想要积累足够的书本进入退休世界已经很难,能顺利度过退休世界的整个穿书局都找不出五个,退休几乎等同于传说。   上一个成功退休的员工据说还是在三年前。   很多人都已经怀疑那是不是穿书局用来钓他们的假消息了。   但是现在,活生生的发生在他们面前,真的有人成功退休了!   “晏双谁啊?你们谁熟?有没有跟他同期的?”   “看这人的退休数据!卧槽,零失误,太夸张了,假的吧……”   “这就是神吗?双哥……求带……”   没等穿书局这一波沸腾安静下来,一道闪耀的公告再次亮瞎了他们的眼睛。   【全体公告:恭喜公民晏双购入GKD43号星球,成为新一任的星球领主。】   “买、买星球了????”   “卧槽,GKD43号星球现在市值多少???”   “不行了,我顶不住了,这星球的成交价后面几个零我眼是了,这特么到底怎么挣的钱?!”   “不是说不让在书中敛财吗?”   “急什么,贷款了,一定贷款了!”   “就是付首付也很多钱啊……”   众人被对方能力震撼的同时,又被金钱砸得晕头转向。   【全体公告:GKD43号星球正式更名为‘求购一头霸王龙价格可小刀’。】   所有人:“……”   【全体公告:GKD43号星球正式更名为‘算了翼龙也行’。】   所有人:“……”这特么到底是敛了多少财!   虚空之下,晏双捋了捋有些扎手的短发,伸了下懒腰,提步走出了那个虚无的空间。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而有关他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完—— 第154章 番外一   “这颗蛋能孵出什么我也不确定,但肯定是恐龙。”   晏双摸着下巴打量那颗蛋的全息视图。   可恶,现成的恐龙太难买了!   来联系他的考古局的人全是来跟他打听穿书局待遇的。   问他们恐龙呢。   考古局的人:“蛋一发到手就煮了。”   晏双:“……”   考古局的人:“都是糊弄人的,发的根本不是恐龙蛋,妈逼,考古局就特么一坑逼单位,兄弟,穿书局的待遇你能再具体说说不?”   晏双:原来天下单位都一个样。   社畜,惨。   他蹲了很久才在二手市场蹲到了一颗恐龙蛋,卖手是从其他世界带回来的。   价格的话,说贵也挺贵的,七位数呢。   晏双扫了一眼后台数不到边的余额,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便宜点。”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精打细算的星球领主用六位数购入了一颗九成新的恐龙蛋。   直接交给星球上的“植物人”管理了。   “拿去孵,孵出来了告诉我。”   花菜型的小人刚到晏双的膝盖,抱着巨大的恐龙蛋对晏双敬了个礼,“是,主人!”   花菜小人举着蛋摇摇晃晃地往星球的高温地带转移。   晏双忙提醒道:“别煮熟了啊!”   “好的主人——”   小花菜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句。   晏双松了口气,这个星球的原生生物是一群植物形态的生物,擅长种植,就是智力不高,晏双接手星球后,每天都给他们上课,教他们如何改进种植技术,植物小人们对他这位星球领主相当崇拜,动不动就“哇哦,主人,您太厉害啦。”   晏双:是的,会嫁接技术的他就是最吊的!!!   “主人,这是今天新鲜采摘的草莓,请您享用。”   豌豆人推一车着堆积成山的草莓到了晏双面前。   晏双闻了闻醉人的草莓香气,笑眯眯道:“谢谢,你辛苦了。”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豌豆人憨憨地笑了笑,两只细细的手上下晃了晃,“有点热……”   “别——”   晏双立刻阻止道,“不许脱衣服!”   智商不高的豌豆人经常因为感到炎热而脱去外衣,导致自己的果实乱跑,于是整天都在星球上寻找自己的果实,好不容易找到了绿色的圆球,另一个豌豆人跳了出来,“那是我的果实!”   两个豌豆人互相扯头花,最后还是哭唧唧地求领主评理。   领主:“……以后不准脱衣服!”   豌豆人谨记星球的新禁令,隔三岔五就去星球凉快的地方度假。   正在晏双美美享用草莓时,星球防御系统传来了讯息——“主人,您有访客。”   来的是穿书局的前辈。   前辈一看到晏双坐在遮阳伞下吃草莓的画面,瞬间就破防了,抱着晏双的大腿嚎啕大哭,“救救孩子吧!”   晏双:“……”   “所以你每个世界都带了人物回来?”晏双面无表情道。   前辈在小人们搬来的躺椅上缩成一团,羞愧道:“都挺可爱的。”   “现在受不了了?”   “……嘤。”   晏双无语凝噎。   “前辈,你是怎么退休成功的?”   前辈小声道:“我运气比较好。”   运气是够好的。   晏双道:“那没办法,你既然把人带出来了就得负责,回去好好做个养家的男人,”他拍了拍前辈的肩膀,“加油。”   前辈痛哭流涕地塞了一把草莓在嘴里。   晏双:“这个收费的。”   前辈:“……”   把嘴里的草莓吞进肚子,前辈抹了抹眼泪,“你真的一个都没带吗?”   “没啊,”晏双捻了一颗草莓,招来了一个圆滚滚的南瓜小人,“车厘子熟了吗?给我整一车。”   “好的,主人,我马上去!”   晏双满意地看着南瓜小人快速滚了下去。   “为什么要带他们?”   “我喜欢一个人。”   晏双捋了下自己的短发,单手垫在脑后,神情有些痞痞的,“独行侠,不好吗?”   前辈心情复杂,“那个圣骑士金发碧眼好帅的说。”   晏双:“太黏人。”   “美人鱼可是稀有品种!”   “他是恐龙我可以考虑。”   “那个魔术师呢?多有趣啊。”   晏双指了指自己,“我不有趣吗?”   前辈:“你太无情了!”   晏双:“那确实。”   前辈:“……”   南瓜人运来了一筐车厘子,“主人,请您享用。”   “乖。”   晏双美滋滋地吃车厘子,前辈悄咪咪地伸手。   “不许吃。”   晏双面无表情道:“我很无情。”   前辈:“……呜。”   最终前辈以帮晏双孵蛋并且以自己的幸运值做担保一定能孵出霸王龙为条件申请了在晏双的星球避难。   三天后。   “救命啊——老子屁股着火啦——”   花菜人人均头发卷上加卷,个个都被熏得半黑,举着一头小恐龙,说话嘴里都冒烟,“主人,蛋孵出来了。”   晏双:“……”道理他都懂,但这恐龙怎么还会喷火?!   小恐龙的幼年形态非常可爱,短手短脚的,看上去的确是条霸王龙,眼睛乌黑圆润,对着注视着他的晏双喷了一小团火苗,叫声有点像……羊?怎么还咩咩的?   晏双看向蹲在一边的前辈,前辈慌张道:“不关我的事啊,这是霸王龙没错。”   “唰——”   小恐龙展开了一双肉粉色软绵绵的翅膀。   晏双:懂了,这是条会喷火长翅膀的霸王龙。   他太喜欢了!   不愧是幸运值满点的男人!   孵出来的恐龙都这么合他的心意!   晏双美滋滋地抱起小恐龙。   就是体型小了点,和成年的狗差不多大。   “宝贝。”晏双深情地呼唤了一声小恐龙。   小恐龙:“咩咩。”   晏双温柔道:“赶紧给你爹我长大,你爹我想骑恐龙,懂?”   小恐龙:“咩……”咩不出来。   利用价值被榨干的前辈被晏双踢出星球,前辈走之前含泪吃了两大碗,“等我死了,记得把我的骨灰洒下元世界的那片星空海……”   晏双摸着小恐龙,敷衍道:“好好好,到时候我让咩咩给你烧成灰,烧得透透的。”   被取名为“咩咩”的小恐龙对着男人友好地喷了口火。   前辈:“……”   有龙有球,除了龙还小点不能骑之外,简直人生完美。   趁一天天气好,晏双带着小恐龙去了降生树还愿。   他的母囊就挂在降生树第七根分支上。   晏双找到了自己的母囊,把小恐龙放在身侧,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举了个躬。   “大树,感谢你赐予我生命。”   “也感谢你指引我去了穿书局,当然,一开始我并未察觉你的好意,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个好单位,谢谢你。”   “如今,我拥有了财富、自由、伙伴,我感到非常满足。”   “请保佑我一生顺遂,开开心心。”   苍老的银色树木轻晃了晃叶子。   “请保佑咩咩快点健康长大。”   小恐龙贴了贴他的裤腿。   “请保佑咩咩至少长到十米高,这样骑着才过瘾。”   小恐龙:“……”   “请保佑它的翅膀不是装饰品,它都满月了还特么不会飞……对不起,大树,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脏话,我继续啊……”   “请保佑星球上那些植物人尽快研制中更多好吃的杂交水果。”   “请保佑我养老金买的那支星球股每天涨停。”   “对了,还麻烦保佑下我星球上的那些猪长得肥瘦相间,最好七分瘦三分肥……”   ——“差不多得了。”   苍老的声音响起。   晏双:“……”   晏双:“我不,我就要说。”   ——“……”   被自己的孩子快逼疯的降生树:穿书局都管不住这人了!   晏双许下一大堆拉拉杂杂的愿望后,夹着小恐龙美美地回了自己的星球。   植物人们蹦蹦跳跳地欢迎了自己的主人。   “主人回来啦主人回来啦!”   “蓝莓丰收啦,主人要吃吗?”   “主人主人,果酒已经酿好啦!”   “主人主人,我学会烤蛋糕啦,您要尝尝吗?”   “……”   晏双被植物小人们环绕着回到卧室内,水果蛋糕都已经准备好了,晏双一份,小恐龙一份,一人一龙对着吃蛋糕,小恐龙开心得“咩咩”叫。   酒足饭饱,晏双打开星球论坛,登录账号——“传奇大师”。   “各位论坛的铁子们好,我回来了,今天继续。”   “哇,大师回来啦。”   “大师大师快贴贴。”   “大师,终于等到你!求传授退休知识,下一个就是退休世界了,我好紧张……”   “能不能求上岸穿书局的资料?真心跪求,可有偿。”   “……”   晏双一眼扫过去,各种繁杂的信息向他涌来,他不慌不忙地吸收完毕,随即用思绪输出。   “考穿书局最重要的是演技,建议报班学习。”   “退休的话,通常退休世界会比较恶心……也不能这么说,就是难度比较大,不是难啃的骨头也不会留到最后啦,但其实只要大家牢记一个准则,我相信你们一定能顺利退休。”   “那就是两个字——‘专一’。”   “无论那个世界有多迷人或是多恐怖,你只要牢牢地记住你的目标,一往无前地向这个方向前进,不为外物所影响,那么,退休也可以是很简单的事情。”   回复马上就进来了。   “大师,道理我都懂,可是要做到真的好难……”   “你说的对,”晏双摸了下小恐龙的肚子,露齿一笑,“所以,要加油啊,朋友们。”   加油,不用扮演别人,体会别人爱恨的自由人生就在前方。   就像他一样,拥抱自由,掌控自我,无忧无虑,一生顺遂。 第155章 番外二   如果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还会不会选择开始自己的人生?   秦卿……不,他更愿意叫自己“袁满”。   在一次高烧后,他忽然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不止是未来,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触角,每一点边缘。   那些爱恨、那些痛苦都将会在不远的未来开启。   “哥,”趴在他床边的弟弟面颊红润,一手咬着自己的拇指,乌溜溜的眼珠里全是不谙世事,“你醒啦。”   袁满心情复杂地看向袁双。   他的弟弟。   看上去傻乎乎的弟弟。   总是能忽然找到一颗糖塞给他然后傻笑着说自己也不知道从哪找到的糖。   更傻的那个人是他。   分明是他挣的。   趴在地上给别的小孩当马骑,吃力地绕一圈,换一颗糖,仔细地拍干净身上的灰之后,屁颠屁颠地跑到他面前,嘿嘿一笑,“哥,我捡到两块糖,分你一块!”   他的弟弟啊。   ……连一颗糖都没有,还非要……分他一块糖……   袁双惊恐地被自己体弱的哥哥抱紧了,慌张道:“哥哥,你怎么啦?你小心,你要摔下来啦!”   “双双。”   袁满哽咽道,“双双……”   袁双很害怕。   他哥哥虽然身体很不好,经常生病,但从来不哭。   可他现在却一直哭,一直哭。   袁双感到了慌张。   “哥哥,我出去一下……”   “不许出去。”   袁满抓住了他的小脸,“你是不是又要出去给人当马骑了?”   袁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不许这样。”   “谁也不能欺负你。”   眼泪从眼眶里不断地坠落,“你是我弟弟,谁也不能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   聪明的袁双似乎猜到了哥哥为什么突然哭了,他忙解释道:“我只是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我也、我有时候也骑他们的……”   他这样说,他哥哥却哭得更厉害了。   “袁双,你是弟弟啊……”   你为什么总想着保护我呢?   “我知道啊,你是哥哥,我是弟弟。”袁双小声道。   “弟弟保护哥哥。”   “哥哥保护弟弟。”   细嫩的声音相叠在一起,两双相似的眼睛对望,袁双有些吃惊,“哥哥……”袁满抓住了他的手,“弟弟,我们跑吧。”   跑离我们的命运,去新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   没有那些爱恨痛楚。   只有哥哥和弟弟,手拉着手,谁也不能欺负他们。   控制室的人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屏幕上两个光点一闪而过,“卧槽……”他无奈了一瞬,皱起眉叹了口气,在上面做了个标记。   “通知啊,《殇情》这本书缺失了袁满、袁双两个角色,开不了机。”   “收到收到,这本书能量级怎么样?”   “S 级。”   “行,那就标记为退休世界,等确定好人物后再去编制背景。”   “收到。   一段时间后,控制室的人接到了通知。   “员工晏双,进入世界《殇情》,扮演角色袁双,角色袁满申请挂机,后台将提供员工晏双所有世界的资料,请根据资料填充背景。”   “收到。”   系统接到编制任务后马不停蹄地上了岗。   编制人物回忆中的背景角色——使用员工晏双在《魔术奇缘》中少年期影像。   编制人物挂机时期——使用员工晏双在《爱致死亡》中钢琴家影像。   编制人物绘画作品——使用员工晏双在《王朝》中背景画作。   在生死线完成任务后,系统进入世界,发现晏双已经比他早到了,它连忙镇定了一下,稳住,它是系统。   “抱歉,数据延迟了一下,”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时间凝固,载入剧情内容,100%载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