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聆浅唱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撩闲》 作者:绝歌 内容简介: 温徵羽,工笔画画家“昆仑小怪”,专著画昆仑山、上古神话传说里的山精神怪二十年。爷爷是水墨花鸟画家、古董收藏家。父亲是商人,企业破产,卷款潜逃。债主上门,她和爷爷为替父亲还债,变卖所有家产、古玩字画,包括奶奶留下的嫁妆。画痴的爷孙俩沦落潦倒…… 叶泠,企业家,爱好收藏古玩、字画,特别欣赏“昆仑小怪”画的《昆仑万妖图》及笔下的妖魔鬼怪,是温徵羽的粉丝。她与温徵羽的父亲是商业竞争对手,击垮温徵羽父亲的企业后,买下了温徵羽家的房子,收购了温徵羽和她爷爷的藏品、字画,并且拿她爷孙俩的画开画展。 叶泠(认真脸):我与昆仑小怪,徵羽是至交好友,无话不谈,无事不言…… 温徵羽: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句话介绍:叶泠把温徵羽家里给搞垮了,占了人家的房子、家产、收藏,然后还粉人家、勾搭人家。 PS:她俩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和脑洞。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女强 主角:温徵(zhǐ)羽、叶泠 ============ 第一章   北方出帝王,江南多文人。   温徵羽出生在盛产文人的江南。爷爷温儒,号孤鸿老人,是个画家,画了一辈子的花鸟。奶奶以前是艺术学院的音乐老师,擅音律,琴、棋、书、画皆通。   徵羽这名字是奶奶起的,取自“宫、商、角、徵、羽”,“五音不全”的五音。   她出生的那天母亲便过世了,为此,母亲的家人与父亲一家断了往来。她只在照片中见过母亲,泛黄的照片,温婉秀丽的江南女人,眉眼如画、眸中带笑,身旁,琼花正盛,团团簇簇、满树满枝。   她的脸形、五官皆像母亲,只是不如她的母亲温婉柔和,添了几分清秀、清冷。   父亲是位商人,听说年轻时是位才子,下海经商后自诩儒商。   从她记事起,父亲便一直忙于应酬,气质儒雅的他身边从不缺红颜知己。她小时候,学校开家长会,父亲忙,红颜知己代他去,六年下来,红颜知己不重样。   奶奶说那些都是狐狸精。   《山海经·南山经》所载,“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食”,喂养的意思。上古传说,狐修千岁得九尾。涂山氏、纯狐氏、有苏氏等部族皆以狐为图腾。   狐在她的心目中是神圣的。   她们,似乎与狐不沾边。   她喜欢上古神话传说,喜欢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喜欢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与凡世不一样的神话世界,喜欢将其画在纸上。   她念初中时,语文课,藏在厚厚的书后面画螣蛇,被语文老师逮个正着。语文老师一把抓起她的画册,怒骂:“你要是能考上高中,我能用手掌心煎鱼给你吃。”   她默默地拣回自己的画册,默默地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又走考艺术特长生路线,她爹再添了点钱把缺的那几分补上,进了市重点高中。   她自三岁,爷爷教她拿起画笔,便再没放下过。小学时,她每天的课余生活就是画画,后来愈发痴迷。初中三年,她画了三年。高中三年,她画了三年。大学四年,她画了四年。她21岁大学毕业到现在又画了五年。   她沉迷在上古神话的世界中,将脑海中那山、那云、那风、那雾、那树、那花、那草,那些山精鬼怪、神妖仙魔一笔笔勾勒出来刻画在纸上,难以自拔。   爷爷说她画画有灵性,是天生适合走这条路的人。其实,她只是想把脑海中的世界用她手里的笔构画出来,她的神与魂皆在那个世界,人世间的一切仿佛光与影的交错。   她爷爷画了一辈子的花鸟,如今除了偶尔倒腾些古玩,便是画些画与老友们相互交流、欣赏,再就是在家养养花鸟、在这建于明清时期的老宅里捣腾些园林景致,享受惬意悠闲的老年生活。   她以为她可以一直住在爷爷的宅子里,潜心画她的山精鬼怪,不用为生活而烦心。   然而,生活却给他们爷孙俩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上个月还说拉来资金能让公司股票市价翻上好几倍的温时熠先生,据说已经卷款潜逃。她和她爷爷、二姑都联系不上他,只有她大姑那有点消息,说她爸可能去了国外,至于到底在哪,不清楚。   她对她爸生意上的事从来不过问,对于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太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爸跑路以后,她家的前后门都让债主堵了,堵在她家门口哭,说她爸把他们的养老钱都骗走了。警察也上门来了,说他涉嫌非法集资,畏罪潜逃。   老先生气得差点把心爱的花鸟杯砸了。   温时熠先生跑了,作为温时熠先生的父亲温儒老先生,以及温时熠的女儿温徵羽小姐,不得不面对温时熠先生欠下的巨额债务。   温徵羽画了二十三年的画,如今算是小有名气,但是,她的画从来都是只参展、参赛,一张都舍不得卖,没有收入来源的她一直靠温儒老先生和温时熠先生养活。   温儒先生,今年七十五岁的高龄,已经到了连亲生女儿都不敢借钱给他的年龄。   爷孙俩面对温时熠先生欠下的巨额债务,只剩下变卖家产一途。   房屋中介商、古懂文玩商人闻风而动,纷纷登门,来得比债主们还勤快。   巨额债务让宅子和宅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待价而沽,甚至有温时熠先生的昔日好友给她开价。   人世变换,莫过于此。   进出她家的人络绎不绝,她爷爷的半生收藏,家里的明清古典家具,她的跋步床、临窗摆放的罗汉椅,她的古筝连同古筝架等等一件件被人看好、谈妥价,打包抬走。就连她爷爷养了很多年、挂在回廊下的那十几只鸟,奶奶留给她的嫁妆,都没能留下。   陆陆续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偌大的老宅,连盆景都没留下一盆。她家就只剩下一栋空荡荡的宅子,以及她屋子里那些以前别人重金求购都不卖、如今却一幅都卖不出去的画。   世人都追捧名家,买画先看人,对于她这样年纪轻轻只有国家三级美术师资格证、得过一些小奖的破产小画家是不屑一顾的。   来她家的人,除了债主就只剩下看宅子的人。   都知道她家的情况,买宅子的人把价格压得很低,价钱一直没谈拢。   这些日子变卖家产,她爷爷一直带着她,让她在旁边看着。   原本家里还算有些家底,她也算有一技之长,她除了画画也没有别的爱好,更没有什么败家的恶习,原以为这些足够她丰衣足食安稳地过一生。   如今家里一朝败落,用她爷爷的话说就是往后她得靠自己挣饭吃,免不了得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从今以后就得多学着点、多看着点。好在,她还年轻,以后长进些,未必不能给自己挣一份前程。   上午十点多,又有一伙人来看房。   四月,如诗如画的时节。   蒙蒙春雨,如烟如雾如纱,滴嗒的小雨滴顺着屋瓦落下,浇打在屋檐下那一排雨滴积年累月滴出来的小水坑中,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院子里的松柏盆景、花卉、雕花圆桌、石凳都被搬空了,如今只剩下两盆不值钱的竹类盆景。   温徵羽站在屋檐下,望着这绵绵春雨、让雨水浇打得格外青脆的佛肚竹,怔忡失神。从小住到大的宅子,如今要被卖了,即使再想让自己不在意,也难免心中伤感。   她再不舍,这宅子也得卖。   从她记事起便在她家干活的孙姨把来看房的人迎了进来。   她扭头望去,便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在一女两男的拥簇下进来。   她扭头望去正好与那女人的视线对上。   那女人烫着头微卷的过肩长发,一身裁剪得体的职业装严丝不苟地穿在身上,很是严谨干练的模样。   她乍然看去,便觉这女人是来谈生意的,再一想,可不是,买她家的宅子,也确实算笔大生意了。   那女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也在打量。   那女人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眼神有股她说不出的幽深,似乎要把人看透,令她略微有些不舒服。   她爷爷的声音从客堂传来,让她把人迎进去。她朝那女人略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女人冲她轻轻笑了笑,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入客堂。   客堂已经空了,只剩下一座待客的茶台。   女人姓叶,名片上的名字是叶泠。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泠在递名片时似乎略微犹豫了下,然后递了张只有名字和电话的私人名片。   叶泠的态度比起之前来她家痛宰落水狗的人要好上许多。不论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内心是什么想法,至少表露出来的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温徵羽这个月见到太多。如今乍然见到个态度好的,似是诚心想买这宅子,凭添几分好感,因此她在领着叶泠看宅子时,亦添了几分诚心,希望能够谈成这笔买卖。   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宅子,哪个地方什么时候修楫过,用的什么材料、找的哪里的工匠师傅,又有哪些地方是几百年没动过的古迹,自己最是清楚。   一砖一瓦一屋一瓴,承载了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经历与记忆。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她的画室前。   她的画室是将临湖的三间屋子打通布置成的,一副写有“画堂”的牌匾挂在屋子正中间。   叶泠问她可以进去参观吗?   她收回思绪,点头,缓步上前,推开虚掩的画室门。   她画的画,全在这间画室里。   江南气候潮湿,她的画全放在定制的防潮柜中,只留下一幅《昆仑万妖图》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昆仑万妖图》,全长四米九,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妖,她画了三年的心血之作,也是她的成名作。   画成时,她本欲为自己起名“昆仑老人”,她爷爷不允,说她:“你才多大,也敢自称老人。”她便将名字改为“昆仑小怪”。   她在看画,旁边的叶泠也在看画。   叶泠盯着昆仑万妖图看了许久,问她:“你的画卖吗?”   这是近一个月来第一个问她卖不卖画的人。   温徵羽盯着自己的画作,点头,说:“卖。”她自己的东西,最值钱的,也就这《昆仑万妖图》了。   叶泠说:“你开个价吧。”   温徵羽回道:“你看着给吧。”她从叶泠看这画的眼神能看出叶泠是真的打心底喜欢。   叶泠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昆仑万妖图》,说:“二百万。”   温徵羽愕然地扭头看向叶泠,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因有人欣赏自己的画作愿意花高价购买而微感欣喜。她实话实说道:“虽然这幅画是我的成名作,但我的名气不足以值上这个价。”   叶泠扭头看向温徵羽,说:“我是说你这屋子里所有的画,二百万。”   温徵羽:“……”   叶泠说:“你这屋子里这么多画柜和画作,搬起来想必非常不方便。我是诚心想买这宅子,对你们开出的价也比较满意。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愿意按照这个价出手的话,我买下这宅子和这些画,它可以继续保持原样地留存在这里。”   温徵羽明白了。这就是把她的画当作卖宅子的搭头! 第二章   温徵羽没应,也没回绝,领着叶泠继续看宅子。   她家的宅子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建筑,占地不算宽广,但胜在布局精巧,将亭台楼阁、假山回廊、水榭小湖尽揽其中。   叶泠说想去湖边看看。   天空仍在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屋檐下滴下的水滴都串成了珠帘。   叶泠是买家,她是顾客,她是上帝,她说了算,温徵羽没有意见。   温徵羽见叶泠的随从带有伞,便没管叶泠,信手拿起画堂门口常备的伞领着她去。   江南的雨景,自来动人。烟笼轻纱,湖波微漾,迎着徐徐沁凉的春风,丝丝缕缕的小雨轻拂面颊。   微冷。   温徵羽喜欢雨景,时常品茗赏雨,偶尔兴起还会弹奏几曲。不过这不代表她喜欢在雨中漫步,雨天地滑,她家这宅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随处可见的青苔,她爷爷为了意境任由它们生长。每逢下雨潮湿天,她家园子的路面便滑得只剩下最中间那点仅容落脚的地方可以走。   温徵羽不知道叶泠是有意还是无意。叶泠在这下雨天绕着湖边走还要与她肩并肩,她往前拉开点距离,叶泠跟上来,她落后半步,叶泠便放慢步子等着她迈步跟上,浑不在意身后的随从人员的伞遮不住她。温徵羽作为主人,出于礼节,只能把自己的伞往右边移了移,分出一半遮住叶泠。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向叶泠脚下穿的高跟鞋和让雨水淋得格外湿滑的路面,很不想提醒叶泠当心地滑。   下雨天地滑,三岁孩子都知道的常识,不用她提醒吧?温徵羽心里这样想着,便当叶泠知道地滑。如果人在她家摔了,总还是不太好,她暗暗留心。   她不知道是她多心还是错觉,叶泠的视线似乎总是落到她身上和她手腕上,她朝叶泠看去时,叶泠的视线又落在别处。大概是她的错觉吧。她脸上没花,叶泠不至于会盯着她看。她的手上只戴着一对奶奶留给她的镯子。奶奶留给她的东西,也只剩下这对翡翠玉镯了。   旁边的叶泠忽然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便要朝湖边倒去。温徵羽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拉住叶泠。   叶泠的反应也不慢,一手回握住她的手腕,身后的随行人员也及时扶住她,没让她摔倒在湖里。   温徵羽说:“下雨地滑,当心点。”低头去看叶泠的脚,问:“没事吧?”   叶泠轻轻“咝”了声,说:“好像脚扭了。”说话,又抬起头看了眼温徵羽,说:“好像不能走了。”   温徵羽会意,赶紧让开两步,给叶泠的随从人员让路。   叶泠对上前来背她的随从轻轻摆摆手,说:“扶我到亭子里休息下就好。”她望向温徵羽,轻声问:“能扶我下吗?”   叶泠都开口了,温徵羽不好拒绝。她上前扶着叶泠往凉亭走去,说:“地滑,踩中间没有青苔的地方。”   叶泠轻轻说了句:“你刚才没说。”   温徵羽顿时心虚,耳根顿时烫了起来。她绷紧脸,装作没听到,扶叶泠到凉亭中坐下。   叶泠坐下后,揉着脚踝,说:“你至于吗?生意买卖,讨价还价,天经地义,一回头就给我穿小鞋,地滑都不提醒我一声。”   温徵羽忽有点无言以对,错愕地微微张了张嘴,顿了两秒,才说:“雨天路滑,我以为你知道,恕我招呼不周。”她又看向叶泠的脚踝,问:“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叶泠摇摇头,说:“歇会儿就好。”   温徵羽没作声,静静陪在旁边。   过了两分钟,叶泠忽又说道:“你的画,我很喜欢。”   温徵羽秀眉微挑,心说:“喜欢你还把我的画当搭头。”   叶泠又说:“这宅子我也很喜欢,你们开出的价格不算高,我按照你们给的价买下这宅子,你以二百万的价将画作半卖半送赠给我,怎么样?就当是交个朋友。”   温徵羽缓声说:“宅子是我爷爷的,怎么卖,得看我爷爷的意思。”   叶泠没再作声,继续揉脚。   温徵羽坐在亭子中,望着飘落在湖面上的蒙蒙细雨,略感失落。她的画作,二十年的心血,那一幅幅画卷承载的不仅仅是她的心血,更是她的精神世界,一个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卖画,对她来说,如同拿一把细小的刀子一点一点的剥她的心。她心疼,亦舍不得。   凉亭中,忽然静了下来。   温徵羽沉吟许久,才说道:“老实说,二十年的心血之作,我从没想过要卖画。”   叶泠满脸遗憾地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   温徵羽暗暗松了口气,又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但到底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叶泠站起身,试着在地上走了走。   温徵羽见叶泠的脚能走了,这宅子该看的地方也看得差不多,便领着叶泠往回走。   叶泠对她说想再见见她爷爷,谈谈宅子的事。   她把叶泠领到客堂。   不多时,叶泠便与她爷爷谈到宅子的价格上。   换了个地方,叶泠对宅子的价格从“这宅子我也很喜欢,你们开出的价格不算高”变成了“关于价格问题,我想再和温老谈谈。”再给出的价,直接压到了她爷爷告诉她的心理预估底价上,还摆出一副诚心想买的模样,却又死死咬住价格不松口。   她爷爷自然不愿以这超低价出手,两人你来我往地打着太极,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谈判陷入胶着。   温徵羽终于明白之前奇怪的感觉来自于哪里,叶泠还是想要画。叶泠跟她谈不拢,便拿价来压她爷爷。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有没有她的画,叶泠给出的价居然相差这么多。她忽然陷入两难,很是犹豫。   老爷子向来沉得住气,见谈判陷入僵局,竟端起茶,准备送客。   她以为叶泠会识趣地起身告辞,没想到叶泠竟低头喝茶,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泠。   叶泠终于抬起头,那表情即纠结又为难,还带着满脸诚意地说:“温老,您这宅子,我打心眼里喜欢,是真心实意想买。”   温徵羽看出来了。叶泠在没达到目的前,是半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赖上了。她有点不明白叶泠。她不是名家,她的画也算不上巨作,这宅子有没有添上自己的画,价格上竟相差如此之大。叶泠对她的画就那么执着?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其实按照叶泠之前给她开的价,在她家这种情况下,这价真的算是厚道的了。   温徵羽思量许久,缓缓问了句:“假如加上我的画呢?”她说完,忽然见到叶泠的眼睛亮了下,似乎有种得逞的喜悦在,可她从叶泠的神情又看不出丝毫异样。   叶泠扭头朝她看来,很是平静地说:“那就按照之前的价格。”   叶泠如愿以偿,终于肯起身告辞。   温徵羽出于礼节送叶泠到门口。   叶泠踏出门,转身对她说:“请留步。”   温徵羽颔首,说:“慢走。”   叶泠的视线落向她的手腕扫了眼,说:“温小姐,如果你有意卖手上这对镯子的话,希望您能联系我,我很喜欢。”说话,略微欠身,转身朝着停在院外的座驾走去。   温徵羽站在门口看着叶泠离开的身影,被叶泠一句话堵在心头半天没咽下去。她现在最不喜欢听见的话就是叶泠说“我很喜欢”。   她爸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被查封、拍卖。她名下的房产、车子,她爷爷的宅子、车子再加上收藏的古董文玩都卖了,终于把她爸欠的债全还上了,将这桩事情平息下来。   宅子已经交易过户,付清款项,温徵羽和她爷爷也得按照合同约定限期搬出去。   温徵羽正在卧室整理行李,忽然听到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一路进来,停在她的卧室门口。她回头,便见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双手抱臂、没好气地看着她,问:“这就开始收拾行李,你们爷孙俩有地方去吗?”   她知道二姑心里有气,也在心疼,没敢作声。她大姑和二姑想凑钱保下这宅子,爷爷没同意,她俩想让她当说客,结果她站在她爷爷这边和她爷爷一起把宅子卖掉了。   温时纾来到她身边,抬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戳了戳,说:“我看你们爷孙俩沦落街头可怎么活。”瞥了眼温徵羽空荡荡的手腕,脸色微变,问:“你手上的镯子呢?”   温徵羽听着她二姑的语气不对,赶紧说:“怕打包行李的时候磕坏,收起来了,首饰盒里。”   温时纾说:“你要是把你奶奶的这对镯子也卖了,我就……我就摁死你。”   温徵羽起身抱住温时纾撒娇,说:“好了,二姑,我的亲二姑,不气了。”她把脸凑过去,说:“要不,您摁死我?”   温时纾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又往那雪白细嫩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转身准备找个坐的地方,却发现这屋子里连张凳子和椅子都没有,连她妈出嫁时的那套跋步床、罗汉椅等那一套摆在卧室里的家具都没了,顿觉心酸。她故作心塞地抚着胸,说:“我就说我不该来看你们爷孙俩。”   温徵羽不敢惹心头不顺的温时纾,灰溜溜地继续打包行李。   温时纾说:“你让人找的那套房子,我去看过,你爷爷喜静,那边太吵,他住不习惯,不太合适,我已经给你退了。我在湖边的那套房子已经让人在收拾了,过两天你们就可以搬过去。我这车,你先开着,你爷爷一大把岁数,没辆车不方便。”说完,房钥匙、车钥匙、银、行、卡一并塞进温徵羽手里。   温徵羽收下房钥匙和车钥匙,她晃了晃银、行、卡,塞回温时纾的手里,说:“您要给我这个,不如摁死我。” 第三章   温徵羽见到温时纾瞥向她的眼神不善,赶紧说:“哪能再让您养着我们爷孙俩呢?您说是不是?”她抬起双手凑到温时纾的面前晃了晃,说:“您的侄女儿有手有脚,养活自己和她爷爷没问题的。”   温时纾轻轻拈住温徵羽送到她面前那细骨伶仃、白如骨瓷的细嫩手指,第一反应是怕她这从来没有干过重活、吃过苦的侄女把这双爪子折了。她这侄女,除了画画,别无所长,不过,会画画也算有门本事,也许饿不死呢?她没好气地扫了眼温徵羽,见到那有点忐忑还有点可怜的小眼神,不由得心头一软,语气非常勉强地说:“先看看再说吧。”   温徵羽抱着温时纾的胳膊撒娇道:“谢谢二姑。”   温时纾赶紧说:“哎,可别,你别谢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由得你们爷孙俩折腾,可我上头还有个大姐压着,你们爷孙俩要真是哪天把她给折腾回来了,到时候收拾起你俩来,我可不吱……哎,她得连我一起收拾。”说完,抬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一戳,说:“要是哪天活不下去,赶紧把你们爷孙俩打包打包往我那送。”说完,把银行卡强行塞在温徵羽的手里,正色说道:“我常年不在这边,你爷爷年纪大了,这钱放着万一有个急事,不至于抓瞎。”她的话音一转,说道:“生意买卖,商场如战场,有赚有赔,老三亏了就亏了,钱这东西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回事。家里还有你大姑和我,还倒不了,你呢,要是遇到难处或者是想做点什么事,别藏着掖着,那样反而让我们担心。”   温徵羽压下心头的涩意,轻轻地“嗯”了声,撒娇地在温时纾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然后说:“我还要打包行李,二姑您自便。”   温时纾轻轻拍拍温徵羽的背,看看这搬空的屋子,悄悄地暗叹口气,转身出去了。   家里能卖的都变卖了,剩下要打包带走的只剩下些零碎的个人物品,要收拾的,更多的是心情。   生活了二十多年、充满无数回忆的地方,要搬走了,温徵羽除了不舍、淡淡的失落和愁绪,还有点既然出去闯荡面对社会的新鲜感和隐隐激动,那感觉有点像雏鸟离巢,虽然作为二十六岁的大姑娘已经不能算是雏鸟。   她将行李装箱封好,去到客厅,便见温儒老先生和温时纾女士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好像又吵上了。他俩性格不合,凑到一起,不超过半个小时准吵起来,每次见面都跟斗鸡似的,温徵羽已经习惯了。她下意识的想回避,给他俩挪地方慢慢吵,忽又觉得在这时候吵,估计只能是为安置的事。   客厅里,除了茶座旁的几张茶凳,所有东西都搬空了,没别的坐人的地方。   温徵羽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温儒老先生和温时纾的中间,默默的,小心翼翼的把茶桌上的茶具全部收到自己的面前,唯恐他俩一激动又上演互砸茶杯的戏码,自己坐在中间遭那池鱼之殃。   她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俩是为了人员解聘的事起了争执,确切地说是关于还要不要继续聘请家庭医生和司机的事。她明白她爷爷是想削减开销,她二姑则认为温儒老先生需要有家庭医生照看他的健康状况、伴随温老先生日常出行的司机也必不可少。她坐在这一言不发都躺了回枪,“你跟前要是只留羽儿,万一摔了、跌了,羽儿连酱油瓶倒了都扶不起来,还能扶得起你?”   躺枪的温徵羽很是无语地扭头看向她二姑。   温时纾觉察到温徵羽的目光,明白温徵羽想说什么,问她:“你就说吧,你扶过酱油瓶吗?”   温徵羽暗自心塞,心说:“谁没事去扶酱油瓶。”   温儒老先生和温时纾女士争执半天,各不相让,最后便把难题抛到了她这里。她说:“我能问问家里有哪些人要解聘吗?”   温儒老先生表示知道她做不了饭买不了菜,所以留下了阿苑。   阿苑,孙苑,她称作孙姨,在她家干了二十多年。   温徵羽也觉得别的地方的开支可以削减,反正她家以后也没有大花园,不用园丁,家里没那么多值钱摆件、不怕人惦记、不需要那么多保镖,宅子小了,打扫卫生的人也不需要那么多,确实很多方面都可以削减,但不能全都减了。她说:“爷爷,展程叔给我们家开车也有十几年了吧?”   温儒朝温徵羽抬了抬眼皮。   温徵羽慢吞吞地说:“我听说展叔家的孩子是今年高考,正是压力大的时候,您这让人家下岗,多不好。”她的话音一转,说:“酱油瓶倒了,我扶得起来,可您老这体重,要是跌了、摔了,我跟孙姨俩人加起来也扶不起您。有展叔,有沈医生,我能放心,不然,哪天你真要不小心磕着了,背锅的是我。”   温儒气闷地瞪着温徵羽,可看到自家孙女这娇滴滴的风都能吹跑的模样,认命地暗叹口气。他自认身体健壮,可架不住这么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经历过风浪的孙女。不过看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孙女没慌没乱,有条不紊地帮着料理事务,这颗老心又有点熨帖,至少这孩子还是能扛得住事的,还懂得体贴他。温老先生勉为其难地说:“成吧,随你们。”起身离开。   虽说叶泠给足了搬家的时间,温徵羽在收拾完行李后便与温儒老先生一起搬离了宅子,搬到了她二姑湖边的一住处宅。   那处住宅也是老宅,其建造历史可以追溯到建国前,青砖青黑白墙的小院子。进门一座面积不大的摆了点假山、盆裁、挖了个小池子,还搭了座两步路就能迈过去的小桥。院子不大,不过够温儒老先生每天起床打几套健身太极拳。屋子是二层小楼,楼上是三间卧室,楼下是客厅、厨房、一居室一卫生间。   房间略小,比她以前住的卧房小一半,毕竟,以前她住的卧房还连着间以前那些少爷、小姐用来念书的书房,被改造成了她的衣帽间。好在她如今东西不多,也能摆得下。   屋子里的家居齐全,很多东西都是新陶腾回来换上的。   她看得出来,在他们搬进来前,她二姑费了不少心思收拾这屋子。   这一片宅子都属于老城区,划在一片商业旅游区的步行街上,只是她二姑的这宅子位置略偏,很少有游客走到这边来。不过离湖不远,推开窗,视线略过窗外的青瓦,便能看到湖边的杨柳和粼粼水波。她二姑还很体贴的在窗前摆了张书桌,书桌上还放了个笔架,是准备让她临窗望湖描画?   虽然搬了新家,暂时还有些不习惯,可比起成天面对搬空了的空荡荡的大宅子,已经非常好了。   她二姑问过她的打算,得知她想找份工作,临回首都前又帮她联系过几份工作,让她抽个时间过去看看合不合适,都是跟她画画相关的。她的师傅、师兄也问过她,愿不愿去他们的画室。   温徵羽没想好。   她画画,不是对着山水景物临摹,不是将看到的用笔融入自己的神韵绘于纸上。她的画都在脑海中,画画时,需要静,人静、心静,忘却现实中周遭的一切,沉浸在画作世界中,将脑海中浮过那一幕幕景象画面用手里的笔,一笔一画一点一滴地勾勒描绘出来。她画画时,她脑海中的那些山精鬼怪、妖魔仙神都是活的,他们有他们的贪嗔痴爱欲念,如这尘世间般的变迁般演绎着沧海桑田是是非非。   她的心不静,她画不出画。   家里的这番变故、发生的事、卖掉的画,每一桩看起来都不是什么渡不过难关的大事,可一桩桩一件件叠加在一起,便觉心头有些乱,且对于未来的工作又有点没想好。   她索性搁下画笔做些别的,陪温儒老先生下下棋、喝喝茶、静静心、养养神,想要放空下,理理思绪,又总在脑海中浮现起那满是山精神怪的世界。   下午,她的师兄范锋过来了。   范锋是她师傅齐千树先生的得意弟子,与她爷爷一样喜欢画花鸟,不过,一个写实,一个写意。   温徵羽成天埋首画画,恨不得两耳不耳窗外事,她师兄则不尽然,非常推祟营销,常说“有道是酒香也怕巷子深”,画展、联展、拍卖会、各传媒机构、网络营销等,时常能找到他活动的痕迹。三十出头的年龄,已是事业小有所成。   范锋这次是带着合同来的,他坐下就说:“师妹,知道你仙,可仙也要吃饭不是。”   温徵羽替她师兄斟了杯茶,说:“仙,餐风露宿就好,不用吃饭。”   范锋双手接过茶,说:“我就是觉得你埋没了太可惜。你看你那微博,我把你的画作拍照上传上去,随随便便就给你圈了二十多万粉了,货真价实的粉,我没给你买粉。”   温徵羽淡淡地说:“我看见了,你还把我画画时的背影照、侧面照拍上去了,脸上还打了马赛克。”   范锋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画家本身……”他话到嘴边,收到温徵羽那眼神,又咽了回去,改口说:“看看合同。”   温徵羽接过合同,发现是两份,一份是邀她加入工作室的合同,另一份则是邀她参加画展的合同。她把参加画展的合同还给范锋,说:“我的画都卖了。”   范锋看温徵羽递回合同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是那句“我的画不卖,现在也不想展览。”便“哦”了声,“哦”完了,才发觉这“哦”得有点不对,好像说的不是不卖。他说:“我刚才没听清。”   温徵羽说:“我的画都卖了。”   范锋把温徵羽看了又看,半晌,问:“骗我的吧?你会卖画?”他觉得他师妹就是那种把自个儿卖了也不会卖画的。   温徵羽憋了这几天也想开了,很是淡定地说:“卖了,当作卖我爷爷宅子的搭头一起卖了。”她把邀她加入范锋的工作室的合同留下,说:“这个,还请师兄容我考虑下。”   范锋说:“没问题。”他很是难以置信地问:“你卖给谁了?《昆仑万妖图》也卖了?《神女沐浴图》也卖了?”   温徵羽说:“我连三岁的涂鸦都一起卖了,一张没剩下,包括那幅半成品的……对方也一并买了去。”她提到这事,就一阵憋屈。   半品成的画,只画到一半的,叶泠一句:“说好了是这间画堂里的所有画……”   温徵羽留下了一张没画完的半成品在卖掉的画堂里。   范锋的内心轰轰隆隆的有一群长相奇怪的动物奔腾而过,又一次问:“谁买了你的画?”   温徵羽说:“一个叫叶泠的女人。”   范锋:“……”他问道:“玉山集团的叶泠?”   温徵羽说:“她留的私人名片,不知道是哪家企业的。”   范锋彻底无语。他叹了口气,合十,说:“羽仙,当师兄求您,来师兄这吧,别哪天不小心把自己给卖了。”   温徵羽淡淡地扫了眼范锋,说:“有事就说,叶泠怎么了?” 第四章   范锋看叶泠的反应就知道她家人没跟她说,不好再说什么,只含糊地说了句:“那女人不是个善茬。”   温徵羽认同地轻轻点头,说:“见识过。”她见范锋这态度,隐约感到叶泠有点不对劲,问:“叶泠是不是有什么事?”又再一想,叶泠有什么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即使叶泠有坑,她的画、她家的房子都卖给了叶泠,交易完成,估计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范锋没多说,只再次叮嘱句:“要是跟她打交道的话,小心点。”   温徵羽估计叶泠的在外的声誉不太好,至少就她与叶泠打交道的情况来说,她再不想见到叶泠,不想再跟叶泠有下一次合作。   她送走范锋后,把范锋送来的两份合同都仔仔细细地看过。   同门师兄妹,范锋多少会给她些照顾,但这样一来,难免有人情纠葛。这世上,金钱债好还,即使欠再多钱,总有个具体数目,大不了加上利息慢慢还,总有还清的一天。人情债却往往连衡量都很难。她画画,是出于兴趣爱好、精神寄托,以自己收藏、自我欣赏为主。她师兄画画,追求名利,走的是商业路数。不是说谁比谁高贵、谁比谁好,寻求的目标不同,走的路就不一样,凑到一起容易产生矛盾。她不想有天因为这些分歧坏了师兄妹间的这点情谊。   温徵羽又有些矛盾和彷徨。她以前不缺钱,不需要靠卖画过活,所以可以把她的那些画收起来自己欣赏。如今她自己的存款连辆代步车都买不起,连展程叔和孙姨的工资都付不起。二姑对她好,愿意帮她、养着她,但如果要让二姑一直养着她,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想养家就得先学会挣钱,她唯一擅长的就是画画,再就是奶奶教过她一些乐器。乐器中,她学得比较好的是古筝,但如果她靠教人弹古筝挣钱,估计挣来的钱还不够她给全职保镖兼司机的展程叔开工资。   她要靠画画挣钱,就得卖画,画要卖出高价,就免不了要进行商业运作、宣传等,作为画家本人,就得出去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出去应酬。先不说人际往来时会不会遇到不好相处的人,她如果忙于应酬,还怎么画画?   她很清楚,要想像以前那样专心埋头作画、不理生活俗事是不可能的了,但在画画和生活之间,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度。   这个度,她还没有想好。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她陆陆续续收到许多邀请函和合同,除了她爷爷的老友、她的师傅、师兄、师姐们想帮忙的,还有些想招揽她过去炒作营销的,也有一些人觉得她家落魄了,她落难了,有机可趁,便有了些非份之想,打着邀她过去作画的幌子挂羊头卖狗肉。   落毛凤凰不如鸡。   此间种种,她在变卖家产、宅子的那段时间便已经见识过,并不感到意外。   让温徵羽感到意外的是她以为再没交集的叶泠居然让人来送拜帖。   温徵羽听到孙苑说叶泠让人送拜贴过来愣了好几秒。   现在登门拜访都是先电话联系,约好时间再上门来的,居然还有人送拜帖过来?   她怔愣地接过孙苑拿过来的拜帖,打开后,入眼便是漂亮、工整的手写钢笔字,硬笔书法、楷书。从笔迹上来,撇、捺拉得略长、微挑,显出几分信洒的飘逸,但笔在折角时菱角分明、且笔力透纸,筋骨十足,透着股刚劲感。   观字如见人。   温徵羽见到叶泠的笔迹,就想起那赖在她家不走、一杯接一杯喝着茶非得磨到她肯卖画的模样。这样的人,她打过一次交道就不想再打第二次交道。她的手机里存有叶泠的手机号码,她与叶泠的买卖已经钱货两讫,叶泠如果打她的电话,她绝对不会接。   可这会儿拜帖送上门来了,送拜帖的人也走了,她总不能看都不看一眼就扔了。   温徵羽看完拜帖就后悔没有直接给扔了。   拜帖上写:   徵羽   启上   有要事相商,望拨冗一见。明日申时登府拜会。   叶泠顿首。   温徵羽盯着拜帖看了好几秒,才忍住没把它扔进垃圾桶的冲动,给随手撂在了桌子上。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约人见面谈事不先打电话,不约在外面,直接一张拜帖过来通知她在家等。   申时,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三点到五点是申时。   翻译过来就是:“温徵羽,我叶泠有事找你,你明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在家等着我过去。”   温徵羽觉得,如果自己涵养差、并且叶泠就在她的面前,她再壮壮胆子给自己打打气,说不定就能把这拜帖糊叶泠的脸上。   她想象了下把拜帖糊叶泠脸上的场面,又觉这样不太好,况且别人都递了拜帖,她明天也没有出门的打算——温徵羽暗叹口气,心说:“等就等吧。”她想看看叶泠想做什么。   五月的江南正是嫩枝舒展的宜人时节,院角的蔷薇开得正盛,花枝爬满墙头,花开满枝,姹紫嫣红的花衬着碧绿的叶,郁郁葱茏。明媚的阳光铺洒在院子里,穿透墙头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温徵羽沏上一壶清茶,摆上一张摇椅,躺在院子里望着头顶蔚蓝通透的天空,看着那悠悠白云随风变幻。有飞鸟不时从长空掠过,悠然的身影,恣情的翱翔,带着纵横天地的惬意。   随着飞鸟的掠过,随着云的浮动,她的思绪飘散开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冥……”   温徵羽在想要不要以苍穹、南天、大海为背景画一幅鲲鹏图,大门上的铜环被扣响,那沉厚的扣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孙苑去开门。   宅院小,连影壁都没有,大门打开,院里的人能看到门外的情形,门外的人同样能见到院子里的人。   门打开,温徵羽便见到叶泠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门口。   叶泠的一名随从正在和孙苑交涉,说明来意。   她朝叶泠看去,叶泠也朝她看来,嘴角微微上挑,冲她颔首一笑。   温徵羽很想回屋去看一眼时间。约的是三到五点,这午饭刚过不久就来了?吃午饭了吗?   来者是客,且事先递过拜帖,她不好意思不见,于是起身,让孙苑把人请进来。   叶泠穿着件黑色西装、七分裤、鞋跟约有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她的西装衣袖半撩,很是干练利落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刚从写字楼里出来。   温徵羽见叶泠这副有公事要办的整齐模样,也不好随性散漫、请人在院子里喝茶闲聊,将人请到客厅。   她进入客厅后,顺便扫了眼摆在屋子时的老式座钟,时间刚过三点整,不由得怀疑叶泠是掐着点来的,下意识地看了眼叶泠,见叶泠的目光正扫向她家客厅,她顺着叶泠的目光扫了眼自家客厅。   虽说这座院子小,但客厅还算宽敞。   通常来说,老宅都会有采光不足的情况,不过现在玻璃便宜,将房顶上的少部分青瓦换成玻璃制成的透明瓦,便有充足的阳光从屋顶洒落下来,再将八开的木门全部打开,整个客厅立显明朗。   客厅的布置很简单,一套待客的中式檀木家具,摆上几盆长势喜人的盆景,挂几幅温儒老先生亲手所作的画,再加点不太贵重的清朝摆件,便装点了出来,马马虎虎也能见得。   温徵羽的视线从客厅挪到叶泠身上,发现叶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自己有点不妥?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她在自己家闲着,自然是怎么舒适怎么来。一件宽松的浅色丝质衬衫搭一条同样宽松的丝绸长裤,配一双家具穿的平底软鞋,似乎没有不妥吧?她又朝叶泠望去,视线从叶泠身上的职业装落在自己身上的休闲装,这么一对比,便觉得似乎还真有点怪。   温徵羽心说:“怪就怪,反正是在我家,我爱怎么穿怎么穿。”她落落大方地请叶泠入座,待孙苑上茶后,见到叶泠不谈正事、悠然地低头品茶。她看叶泠这身穿着也不像是来喝茶的,便问:“不知叶小姐这次登门是有什么要紧事?”   叶泠不徐不慢地喝了茶,这才从跟在身旁的随从那接过一个半米长的锦盒。   锦盒为红檀木所制,雕有青松浮雕,显得颇为精致。   叶泠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幅卷起来的画纸。   画纸没有经过装裱、安装画轴,纸上有笔墨渗入的痕迹,似是已经有人在上面作过画。   温徵羽接过叶泠递过来的画,展开,一幅只画了一半的画。画中,一只色彩瑰丽的凤凰扶摇展翅直击长空,它的头颅高昂、眼神锐利,一股视死如归的肃杀之气透纸而出。天空,那漫天的乌云及闪电只画了一半,下方的山峦群峰还没来得及画……   这是她留在画堂里的那半幅《凰战苍天图》。 第五章   温徵羽的视线落在画作上停留许久,仿佛要跃纸而出的浴火凤凰似灼烧着她的眼,烫得她满心酸楚。   《凰战苍天图》不是单独的画作,她将要画的是一个系列。   这是她曾经做过的一个梦,在梦里,她是山间的一只小精怪,目睹了那场凰鸟战苍天的旷世之战。   凰鸣声声,万鸟相随,力战苍天。   黑压压的覆盖苍穹,如同看不到尽头的华盖遮住了苍天大地,天地一片昏暗。   霹雳闪电划破云层带着狰狞之姿劈下,仿佛撕开了天地劈向那凰鸟、劈向那追随在凰鸟身后的鸟群。   闪电落下,无数的鸟在空中陨落,一片片一群群地坠向山岭大地。   凰战血洒长空,洒下的血燃起漫天火焰,将山峦群峰点燃,烧成一片火海汪洋。   凰鸟败,坠入昆仑深处暗无天日的无极之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坠落在无极之渊下的凰,它那鲜艳的羽毛失去光泽,片片凰羽从它死去的身躯上脱落飘散开去,它的身躯逐渐化为骸骨,点点灵光自它的骨骼中飞出,最后,凰化作一捧灰烬飘散在无极之渊。   ……   她想把凰鸟、把这个故事画下来,于是有了《凰战苍天图》,只是家里的那场变故,让这幅未完成的画作留在了画堂。   温徵羽收回思绪,才惊觉自己失神,有些失态。她带着歉意地朝叶泠看去,却见叶泠默默地坐在旁边,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回神。她虽然不喜欢叶泠的行事作风,但不得不承认叶泠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略带歉意地对叶泠说:“抱歉,失礼了。”   叶泠轻笑着说道:“看得出来徵羽对这幅没完成的画很在意,刚好,我也很在意,那么我就不绕弯子了,我们开门见山直接说?”   温徵羽对叶泠自来熟地喊她“徵羽”感到有点不太舒服,毕竟她们还没有熟到能直接喊对方名字的地步,可如果她让叶泠继续喊她温小姐又显得有点不近人情、有些失礼,温徵羽便无视了叶泠的称呼,对于叶泠要开门见山谈事情的话语做了个请的手势作为回应,小心地把这半幅画卷好,放回锦盒中。   叶泠说:“我想请徵羽画完这幅画。”   温徵羽不置可否。她想画完这幅画,可如今它已经不属于她。   叶泠说:“十万。我付钱,你画画,让我们彼此都不在这幅画作上留下遗憾,可好?”   温徵羽确实不想留下半幅没完成的画。她做事向来喜欢有始有终,既然这个系列的画作已经开了头,便不想半途而废。以她现在的名气、这幅画作的尺寸来说,叶泠给的价算是高价了。况且她现在真的需要赚钱养家。温徵羽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点头同意了。   她点头后,便见叶泠似乎很意外,愕然地看向她。她问:“怎么了?”   叶泠的嘴角微挑,带着些许笑意,说:“没,只是没想到徵羽会这么痛快。”   温徵羽有点无语地看着心情似乎挺不错的叶泠,不由得感到困惑,顿时警惕地问:“你不会……别有用心吧?”她再想,自己家里现在已经落魄了,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叶泠惦记的了吧?   叶泠不答反问:“依你看我像不像别有用心?”   温徵羽面对故作高深状的叶泠,突然想送“神经病”三个字给她,不过出于礼貌,她把这三个字悄悄咽回去,绕开这话题,说:“画留下,我画好后联系你。”她说完便见叶泠颇有点古怪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叶泠说:“牵扯到钱的事,还是有个合同协议比较好。”她让助理把事先准备好的合同给她,递给温徵羽。   温徵羽把合同仔仔细细地看过,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这才签了字。合同一式两份,两人各执一份,附两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各一张。   叶泠接过签订好、用订书钉钉好的合同,又再确定过没有遗漏后,按照温徵羽填在合同上的收款账号,用手机转账把预付款转给了温徵羽。   温徵羽的手机铃声响,她看过短信后,对叶泠说:“收到预付款了。”   叶泠点头,说:“画作的事,就这么定了。”她的话音一转,说:“我这次过来找徵羽,主要还有一件事。”她说完,又朝助理伸出手去。   助理取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递给叶泠。   叶泠把邀请函递给温徵羽。   温徵羽略感奇怪的扫了眼叶泠。她和叶泠没什么交集,叶泠有什么需要邀请她的?她打开邀请函,便见上面写着本月十三日至三十日在省美术馆举办昆仑小怪的个人画展,叶泠诚邀她前往。   温徵羽捏着邀请函,看着上面的字,脑子里“嗡”地炸了下,有点……很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生气。毕竟,画卖给了叶泠,叶泠要拿画去开画展,她没有任何反对的权力,但她就是很生气。   她捏着邀请函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把邀请函放在茶几上,推回到叶泠面前,说:“抱歉,我这段时间都没空,也不想参加这画展。”让她去画展看着那一幅幅打包卖出去的画,那心情只能用扎心来形容。   叶泠缓声说:“邀请函,我留下,画展随时欢迎你。”她的话音一顿,说:“虽然我买下了所有的画,但这些画作都是你的心血,我们很希望这画展能办得令你满意,不知你对画展有什么要求,我们这边可以尽量满足。”   温徵羽什么话都不想说。她最希望的就是哪天自己赚够了钱,能把卖出的画都买回来。她轻轻摇头,说:“如果叶小姐没有别的事……”抬抬手,送客。   叶泠不为所动,继续说:“这次画展邀了美术协会的诸多知名画家和一些媒体朋友们过来,到时候会安排个关于画展的专访,我想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   温徵羽说:“很抱歉,我没有时间。”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叶泠带来的檀木锦盒。   叶泠起身,说:“行,那不打扰你了。不过,我仍然非常期待你的到来。”   温徵羽起身送客。   她把叶泠送走后,回到客厅便把邀请函扔进了垃圾桶。   她望着扔进垃圾桶里的邀请函,心头百味陈杂。她不想卖画,可她现在需要靠卖画赚钱养家。   家里刚开始变卖家产时,她还没太多感觉。如今家里有钱、没钱的差距、变化一点点地体现出来,这份落差感逐渐浮现出来。许多事已经容不得她想或不想,而是她必须考虑到生活、赚钱、养家等情况。   温徵羽深吸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连念三遍:“卖画,卖画,卖画。”念完后,心酸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索性不让自己多想,又干脆自我安慰:反正一屋子的画都卖了,也不差这半幅了。预付款都收了,还能怎么样?   她抱起茶几上的锦盒上楼、回屋,画画。   因为是画到一半的画,构思、布局都已经完成,她只需要按照之前所想的那样把未完成的部分再添画上去就可以了。   她将画从锦盒中取出,在画桌上铺展开。随着画卷的展开,未完成的《凰战苍天图》逐渐呈现在眼前。她看着自己的画作,画中的世界浮现在脑海中,整颗心忽然静了下来,周围的纷纷扰扰都离她远去。   一幅画作,似交错了时光,将她带去那千万年前的孕育着无数神奇生命的世界。   二十多年的画作浸染,使得许多基本准备工作都成为本能。   她的思绪已经飘到那神鬼仙妖的世界,手上却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画画的工作。   她先将画纸铺平,用镇纸压好,再准备笔墨。   工笔画,笔墨是基础。常用的笔为勾线笔、染色笔、板刷等。勾线笔又分衣纹笔、叶筋笔、大红毛、小红毛、蟹爪、狼圭、紫圭等;染色笔则为大白云、中白云、小白云,再是大面积涂色时用所的羊毛所制的板刷等。墨则为油烟墨、松烟墨、漆烟墨为主,勾线时用油烟墨,描绘头发须眉、翎毛渲染时用松烟墨,从漆树脂中提炼出来的色黑细腻有光泽的漆烟墨则常作为黑色颜料使用。再就是调色,调色都是有配比的,她画了这么多年的画,调色配比就烂熟于心。   笔墨备好,便是开始作画。   工笔画用纸是用熟宣纸或熟绢,因为熟宣纸和熟绢都不易改动,所以大部分人画画前会先画好素描稿,待定稿过后,再在熟宣纸或绢上画上正稿。通常会先整体勾线,再层层细描、色着,将效果一层层渲染出来。   因为先有素描稿,所以通常来说,在画作之初,便会将整幅画作的线条勾勒在纸上。   她画作的起蒙师傅是她爷爷,而她爷爷是画写意画的,她虽然学的是工笔画,但多少还是受到写意画的影响,再加上画的又是不存在于现世中的山精鬼怪、神话传说等,画作之时,不仅着于形,也着眼于意。立意不同,作画时,便有些细小的出入。   便如此刻铺展在她面前的这幅《凰战苍天图》,她最先想到的是凰鸟,最先画出来的也是凰鸟,她在作画之初,脑海中的那些雷霆霹雳、乌云闪电皆成了模糊的背景,脑子里想的、眼前浮现的都只有这只凰鸟昂然不屈的身姿,画出来的也只有这只凰鸟。   凰鸟画成时,这幅画纸上,只有凰鸟。它是这幅画的灵魂,最先画出来的也是它。   有了凰鸟,才有追随它的万千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种族不一的鸟群,它们在这场大战中,有些仍旧迎着雷霆霹雳冲霄直上,有些鸟羽飞落伤痕累累,有些已经失去生命直坠九霄……   她展现的,是这万千群鸟的身姿,每只鸟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是同样的一群鸟,在这鸟群中,它仍旧是独一无二的,就如同人,六十多亿人口中,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第二个人。每只鸟在这场战斗中,都有它独特的与众不同的体现。她的画笔,要将它们每一只都体现出来,因为在她看来,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她的画如果不能完整地把它们画下来,画便不是完整的,是残缺的,甚至是缺少生命的。   之后才有天地苍穹,才有乌云闪电,才有大地山峦,才有那燃烧的火海,以及缩在火海下方的山体夹缝中的瑟瑟发抖的一只游荡在广袤无垠的昆仑神山中的小小的小精怪……   那只小精怪就是她,昆仑小怪。一只总是藏在山、石、草、木中让人极难发现的小精怪,那是她藏在画作里面的落款,也正是有着这样的一只小精怪见到了这奇奇怪怪的神奇世界,才有了她的画作……   天色渐晚,屋里的灯光取代了屋外的阳光。   她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咳”地一声干咳声,扭头望去,便见大早上便带着司机出去、不知道浪到哪里去的温儒老先生正背着手站在旁边,那表情活像要找谁算账似的。   温徵羽顿觉心虚。通常来说,这种情况都很是大势不妙。她抬头朝窗外望去,见到外面天已全黑,不知道已经过了饭点多久,赶紧灰溜溜地放下画笔,抿嘴陪笑道:“爷爷,你回来了呀?”   温老先生笑容可掬地说:“是呀,我吃完宵夜回来了。”   温徵羽吓得身上的汗毛都了竖起来,她二话没有,一句话都不敢吭,赶紧清洗画笔,麻利地收工,头都不敢回地奔下楼去吃饭。   她到客厅看了座钟显示的时间才发现已经夜里十点多,估计是她画画太入神,孙苑来叫她吃饭,她又没听见。   这个点,孙苑已经下班。不过灶台上用小火煨着汤,还给她留有小纸条,告诉她冰箱里留有菜,保鲜膜包好的,她放入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她打开冰箱,便见三盘被保鲜膜包好的菜上还贴着小纸条告诉她用什么火热几分钟。 第六章   温徵羽吃饱饭,把碗收去厨房,见到温儒老先生还坐在客厅似乎在等她说事。她坐到底温儒老先生的旁边,探头朝座钟上看了眼时间,说:“都十一点多了。您这是有事?”   温儒老先生面带疑惑地说:“我看你现在那幅画好像是之前画的那幅?叶泠来找过你?”   温徵羽点头,说:“下午来的。”她把叶泠昨天让人递拜帖、今天登门的事都说了,又再想起范锋对她的提醒,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若有所思地问:“爷爷,叶泠……是不是有什么事?”   温儒老先生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问:“能有什么事?”   温徵羽见到她爷爷抬眼皮的小动作,便知道这里面果真有事。她说:“您看,你孙女这都要开始顶门立户了……”她说到一半便见到她爷爷的嘴角抽了抽,她的话音不由得顿了下,无视她爷爷内心的质疑,继续说:“有什么事,您告诉我,多了解些事不是坏处,对不对?”   温儒老先生抬眼瞅了瞅温徵羽,这才说:“你不经商,生意场上的事三言两语难向你说清楚。你与叶泠接触时多留点心,能少来往就少点往来。”   温徵羽心说:“您这还是没说有什么事。”   温儒老先生说:“很晚了,早点休息。”便起身回卧室去了。   温徵羽望着她爷爷上楼的背影,又想了想叶泠的事。如她爷爷所说,她不经商,与叶泠不会有太多往来接触。她与叶泠间的接触除了之前卖宅子外,就这点画作上的联系。叶泠托她画画,她收钱,双方白纸黑字签订合同,公平买卖交易,不存在什么坑蒙拐骗。可范锋给她提醒,她爷爷也给她提醒,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发生过。   她想了想,回卧室,拿起手机给温黎发了条短信:“黎黎姐,睡了没?”   论辈份,温黎是她的堂姐。温黎的爷爷与她爷爷是亲兄弟。她二爷爷去世得早,她爷爷作为长子,对弟弟家的孩子难免要多照顾几分,小时候温黎的爸忙生意的时候,就经常把温黎寄养在她家。她和温黎的年龄只相差两三岁,还是很能玩到一起的。   不到两分钟,温黎便回了条短信:“你还没睡?又忙画画了?”   温徵羽怕挨训,赶紧回了句:“就要睡了。”跟着她又发了条短信过去:“找你打听个人。”   温黎很快便回了条短信:“!!!你居然还有打听人的时候?”   跟着又来一条:“你想打听谁?来,给姐姐说说。”   温徵羽不理会温黎的调侃,又发了条短信过去:“玉山集团的叶泠。”   过了大概有一两分钟,温黎才发过来一条消息:“你打听她做什么?”   温徵羽回:“她买了我的画,拿去开画展,下午又拿了我没画完的半幅画过来找我约画。我觉得这人有点怪怪的。”   温黎又发了条信短过来:“!!!”   温徵羽回她:“别光顾着发感叹号呀,知道什么,赶紧说。我快要睡觉了。”   温黎的短信又过来了:“!!!”   稍顿,温黎又发了条:“那你赶紧睡吧。”   温徵羽拨出温黎的电话。   很快,电话通了,温黎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还不睡?”   温徵羽说:“心里惦记着事影响睡眠质量。”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温黎才轻叹口气,说:“行吧,那我就跟你说说。”   温徵羽应了声:“好。”   温黎说:“三叔之前通过私募筹集资金拉公司股票,在他操作公司股票期间,有外来资本介入影响股价,同时,三叔公司的一位高管、也是一位执股的股东、姓向的一位副董,自首并实名举报三叔非法集资,致使三叔自己的资金和筹集到的资金都套在股市中并且迅速蒸发。之后,三叔潜逃海外,名下资产被清算拍卖,玉山集团接手了三叔的公司,经过资产整合重新上市。那位向副董有自首情节、举报立功、又并非法人……目前成为玉山集团名下子公司、也就是三叔原本执掌的公司执股百分之三十的大股东之一。叶泠为占股百分之五十四的实际控股人。”   温徵羽听完愣了好几秒,才问:“私募与非法集资……怎么扯到一起了?”她再不懂经济也知道这两者间有着本质差别。   温黎说:“里面的运作三言两语难说清楚,总之,三叔是实际负责人,某些细节没有把控到位,这责任落到了他头上。那位姓向的和叶泠成了最终的受益者。就这么回事。”   温徵羽满脸愕然地握着电话,半晌无语。   温黎问:“还在吗?”   温徵羽回过神来,说:“在。”   温黎说:“商场如战场,胜负成败也就那么回事,你别太往心里去。”   温徵羽问:“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温黎问:“不然你能怎么办?”   温徵羽:“……”她被噎了下,说:“那我睡觉了。”   温黎对温徵羽的反应似在预料之中,毫不意外,说:“乖,早点睡。”又不放心温徵羽现状地叮嘱句:“以后叶泠那神经病再来找你,你离她远点。你要是过不下去,来我这,姐养你。”   温徵羽虽然是打定主意要靠自己养活自己爷孙俩,但她对着温黎的好意说不出拒绝的话,只道:“等我哪天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一定拖着行李去找你。睡了,晚安。”   温黎放柔声音,说:“睡吧,别多想。”   温徵羽轻轻地应了声“嗯”,向温黎道过晚安挂了电话,理了理思绪,很快便平复了情绪。   无论叶泠用的手段光彩也好,不光彩也罢,那都是叶泠与她爸在商业场上的竞争。两者之间如果不能共赢就必然会有个胜负成败,她爸棋差一着,败了,怨不得人。她爸生意上的事,是她爸的事业,她与爷爷已经为她爸的事业失败买了单。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业、人生,他们爷孙俩能为她爸做的已经做了、尽力了,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她在这件事情中也仅仅是失去了来自家庭中关于金钱方面的助力罢了。这对她来说或许会使她陷入一时的困境,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所以,对她来说,知道这件事,其作用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往后她的人生依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温徵羽稍微理了理思路平复了心情,便去洗漱休息。   画工笔画是个细致活,做不到意洒挥毫一蹴而就。哪怕是一幅很小的画,也不是三五日就能完成的。她的画作,往往一画就是月余,她画过用时最长的一幅画,画了三年。用时漫长,所以注意休息、保持身体健康非常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温徵羽都在潜心画画。   如今画画不仅是精神寄托、兴趣爱好,更成了她养家糊口的本职工作。   温徵羽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让其成为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其实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不过大概是因为添了点经济压力,压力化为动力,使得她反而更能沉得下心去画画。   不过哪怕她的画画状态再好,还是得吃饭睡觉、适当休息活动。有她爷爷盯着,她是不敢废寝忘食的。   晚饭过后,她陪着温儒老先生到湖边散了圈步。   她回家后,孙苑告诉她,她的手机响。   她回屋,拿起在充电的手机,见到是范锋打来的电话。   她回了范锋一个电话。   范锋问她跟叶泠合作的事。   温徵羽满头雾水。她把这半幅没画完的画接着画完,这算是合作?算还是不算?   范锋说:“如果你以后的画作要寄卖的话,我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温徵羽告诉范锋,关于以后的事,她目前还没考虑好。   范锋“咝?”了声,若的所思地问:“没考虑好?你的意思是叶泠给你开画展的事,不是你们的合作?”   温徵羽无语,说:“这是哪跟哪?我的画她买了去,即使她要把我的画拿去烧了,我也只能干瞪眼。”   范锋低道一声:“我去!”他的话音一顿,说:“我发个东西给你,你收下邮件。”   温徵羽挪去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从收件箱中找到范锋刚发过来的邮件,点开后见到是一堆网页地址。这些网址来自不同的网站,大部分都是他们同行交流的网站,还有些大型的门户网上的新闻网址。这些网址点开便是新秀画家昆仑小怪画展拍出天价作品的新闻。   她的《昆仑万妖图》拍出了六百多万的天价,是让一位神秘买家买走的。   之后又是一位在工笔画中颇有名望的老画家对她的画作的推崇,还把她隐藏在画里的昆仑小怪落款给指了出来,说她的每幅画里都藏有这样一个落款,让大家去找。   在新闻里还附了视频,是对主办方的采访和对她的介绍,那主办方的负责人正是叶泠。   关于对她的介绍也是由叶泠来介绍的。   叶泠的开场白就是:“我与昆仑小怪,徵羽是至交好友,无话不谈,无事不言……”   温徵羽看着穿着得体,满脸正经、理所当然的叶泠,再想起叶泠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和这番言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对叶泠简直叹为观止。她咬牙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天见识了! 第七章   她很清楚以她如今的名气,她的《昆仑万妖图》,正常情况下,即使有人替她抬价,也不会超过二百万。   《昆仑万妖图》拍出六百多万的天价,明显不正常。   要么是叶泠自卖自买,要么是在拍卖的时候有人斗上了,逞意气之争。   通常来说,愿意涉足文玩的人,除了个别只认钱的倒手商人,大部分人都比较讲究,面子上都会带点文气,追求点雅致,极少做出砸钱逞能的土豪风。如果是真土豪来了,那肯定是公然亮相,大摆场面,不会弄出个神秘买家来。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叶泠自卖自买在抬价。   可叶泠自卖自买抬价的目的又是什么?抬出这么高的价,明眼人能看出是怎么回事,起不了多大作用。把她的画作的价炒上去忽悠外行?她的画作虽然多,但大多数都是早年的,大幅的、能够卖得起价的画作并不太多,折算下来,撑到天也就赚个几百万。以叶泠的身家来说,花十天半个月时间、请这么多人摆这么大的阵仗,赚到的这几百万还不够填她耗进去的时间、精力和人脉成本。   温徵羽都替叶泠亏得慌。   她很清楚,叶泠不会做亏本生意。叶泠这么做必有其的用意,并且应该与她有点关连。要不然,叶泠为什么不捧别人,来捧她?   如果是跟她有关,叶泠与她家没交情,能图的不外乎就是利益和名气。她家现在已经没有了钱,那么,能让人图的就是名了。   她家虽然没钱了,可烂船还有三寸钉呢。她家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好几代人的经营,她姑姑家、堂叔、堂姐家都还在,如果叶泠做事做得太难看,她家的亲戚也不会让她们爷孙俩被叶泠任意欺负。叶泠斗垮了她爸,还买了她家的宅子,虽说是生意买卖,可难免让人侧目,指不定她那些堂叔、堂姐、堂哥什么时候在叶泠没注意的地方就给抽个冷刀子。她看叶泠那样就知道叶泠不是怕事的人,不过,不怕事不代表愿意落个恶名、处处被人提防甚至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叶泠借她的画开画展,拿她作牌坊,挣点名声?   温徵羽只能作这样的猜测,但到底是不是,还很难讲。   温徵羽还有纳闷,她的堂姐温黎便来了。   温黎搁下画笔,扭头看向烫着头卷发,踩着高跟鞋,妖娆得像个勾魂夺魄的妖精似的温黎,问:“黎黎姐,你怎么来了?”   温黎把包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人懒洋洋地窝在另一张椅子里,抬起头把温徵羽上上下下打量番,她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想了想,问:“你说叶泠是不是真的有神经病?”   温徵羽愕然地看了眼温黎,莫名其妙。   温黎见到温徵羽这傻愣愣的样子,一颗心就觉悬得慌,她说:“听姐一句话,以后离那神经病远点。”   温徵羽问:“出什么事了?”   温黎说:“她拿你的画开画展,卖画。我去买画,一幅都没买到。你那《昆仑万妖图》我出价都出到了五百八十万,心都开始滴血了,那神经病居然找人出价六百八十万,还来到了我身边,跟我说,‘你要是出价到一千万,我就不跟你竞价了。’”温黎气得又骂了声:“神经病!”   温徵羽去替温黎倒了杯水,说:“喝喝水,消消气。”她对温黎说道:“黎黎姐,谢谢。”   温黎没好气地扔给温徵羽一个白眼,说:“谢个毛线,一肚子气。”她喝了口水,又托着下巴,想:“你说叶泠到底想干嘛?买了你的画,开画展,别人要买她就找人出来搅和……”   温徵羽问:“别人知道是叶泠在替我抬价吗?”   温黎说:“大家不傻也不瞎。”   温徵羽把她的猜测说了。   温黎淡淡地扫了眼温徵羽,没作声。   温徵羽从温黎瞥她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温黎不太认同她的猜测。她问:“黎黎姐,你是怎么想的?”   温黎说:“我要是想得出来,就不会顺道来你这儿探消息了。”   温徵羽颇有点无奈地说:“关于叶泠的事,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还少。”   温黎起身,拎起自己的包,说了句:“我可以确信的就是那神经病开画展卖你的画,但又不想让人把你的画买走。”她的话音一转,说:“成了,我走了。”   温徵羽纳闷地看着温黎,问:“这就走?”   温黎说:“我路过,顺便过来看你一眼,见你一如既往的呆,没受到什么打击,我就放心了。成了,画你的画吧。走了。”   温徵羽送温黎到门口。她知道温黎是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叶泠和她爸是属于生意场上的争斗,胜负已定,只能这么着了。叶泠拿她的画开画展,唱的这出戏,引起了她堂姐的戒心。她估计温黎是担心叶泠会对她不利吧?   温徵羽自认没有得罪叶泠的地方,即使有得罪人的地方,也是叶泠得罪她家,但又没得罪到非得把她家赶尽杀绝才能绝后患的地步,不像是要针对她或她家起什么坏心。她这么一想,便放下心,继续作画。   《凰战苍天图》作为一个系列的开篇画作,场面恢弘,不仅出现的鸟多,还有山岭草木。这些花草树木还是在火焰燃烧中的花草树木,不仅得画出它们的茎叶,还得画出它们被火燃烧时的形态、形状。一株草、一朵花,都得一层层细描着色。每株草、每朵花、每棵树还都不一样,它们生长的地方、形态,燃烧时的模样,燃烧的程度都不一样。   她画得细,自然就画得慢。   待画成时,已是盛夏时节。   出忽她意料的是叶泠居然没有催她的画。   她心说:“难道叶泠把这画给忘了?”她想起叶泠的模样和为人处事,并不觉得叶泠是马大哈的忘事性格。她打电话给叶泠,电话无人接听。   待过了两分钟,叶泠的电话打回来,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是徵羽吗?”   温徵羽说:“《凰战苍天图》画好了,不知叶小姐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画?”   叶泠说:“我现在有事抽不开身,大概要过半个月才能过去取画,麻烦徵羽先代我保管一阵子。”   温徵羽每次听叶泠叫她“徵羽”都觉得有点刺儿,可又实在不好反驳。她画了两个多月才把这幅画画完,对于叶泠要晚半个月来取画自然不好有意见,于是应了声:“好。那不打扰叶小姐了,再见。”挂了电话。   叶泠不来取画,对温徵羽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她接着《凰战苍天图》,画第二幅《凰坠九霄图》。   凰败,自九霄坠落,坠入昆仑深处暗无天日的无极之渊。   与凰鸟一起坠落的,还有那万千鸟群。   那是浩劫过后的天地。   天地似乎都为之寂灭。   山间的草木早在大火中烧成飞灰,满山灰烬中只剩下一些未燃烬的焦树还泛着青烟。   小精怪藏在岩石中,身上沾满飞灰,黑得像块碳。   那自九霄坠落的凰鸟还在滴血。它的血已经不再着火,那泛着金色光华的神鸟血自九霄中落下,恰好滴在小精怪的额头上,发出“啪哒”一声响,渗进了小精怪的额头中。那灼热的血,很烫,也透着浓浓的悲,难以言述的悲怆感至今缭绕在温徵羽的心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凰鸟要战苍天,不明白为什么它会那么绝决,纵然身死,亦义无反顾。   她不知道是因为凰鸟心头的悲怆而战苍天,还是因为战苍天力竭落败而悲怆。   她只是一只游荡在山间的看戏的小精怪,不小心在额头上沾了这么一滴血,沾上了这缕悲怆。   她虽然不知道凰鸟为什么要战苍天,但她明白,亦理解。   有些事不论输赢成败都要去做,有些事,明知代价惨烈也要为之。   温徵羽铺开画纸,用镇纸压好。她的脑海中浮现起《凰坠九霄图》的情形,视线落在画纸上,将脑海中的景象印在纸上,用手里的笔在画纸上将凰鸟的身影勾勒出来。   她画画,从来不画素描稿,都是提笔,在熟宣纸上直接作画。她手里画的是脑海中想的,画出来时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如果要改,只会改得不伦不类。她想,这大概是像整形,即使不那么完美漂亮,但那是天生的,纵然是丑,那也是有自己独特的个性。整形出来的,纵使漂亮,皮下的骨早已面目全非,呈现出来的皮相亦失了真实的灵动,有些整形整多了,针打多了,那张脸看起来就像假人。她的画作,从来都不完美,她追求的是灵动,是生命,是灵魂,残缺有时候也是一种美,过于完美的东西,必失于残缺,亦不是完美。   温徵羽不画素描稿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最先根据脑海中画出来的是融进了感情的,是最真实的。画出来后,又再誊描到纸上,像拷贝复制品,会失了最初、最原味的感情和灵动。 第八章   转眼间已到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宅子临湖,守着荡漾的碧波,吹来的湖风驱散盛夏的酷暑,推开窗便能见到湖景。湖岸边的垂柳,湖中的荷叶莲花,映着粼粼波光,景致宜人。   温儒老先生苦夏,但夏日的炎热和七十五岁的高龄都挡不住老先生的一颗再创业的心。   说是再创业也不算对,温儒老先生在书画界的地位相当稳固,散尽家财为子还债还让人颂扬了一把高风亮节,老先生也一派千金散去还复来的洒脱风范。   然而,即使他们爷孙俩现在住着价值上千万的宅子,老先生出入依然是豪车、保镖随行,也挡不住他们爷孙俩现在已是两袖清风的事实,温徵羽还有点不太食人间烟火的意味。这让老先生很是放心不下,觉得自己还能干点事,想再创业一把,给孙女攒点钱。   如果温老先生再年轻二十岁,温徵羽一点意见都没有。老先生如今这把年岁,还想张罗赚钱养她,这让温徵羽的心里很不好受。   她可以继续画画,但寻一份能够养活他们爷孙俩的工作却是当务之急。她至少要让温老先生看到她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不用再为她以后操心。   温老先生的老友牧杳先生劝温老先生:孩子大了,得让孩子学着自己走,你都一把年岁了,还能照顾她多少年?倒不如趁现在还能动,多替她看着点,扶她走稳当。   牧杳先生说:“那地段,拿来开茶楼是不错,可拿来开画室也是很不错的。临近湖边,风景好,环境清雅,又离旅游区不太远,人流量大,适合宣传。小羽这孩子长得好,惦记她的人不少,她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再加上堂兄堂姐帮衬着,以后也不容易被人欺负,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坐在牧杳先生旁边沏茶的温徵羽很有种抚额的冲动。   温儒老先生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抬起眼皮瞅了瞅牧杳老先生。他说:“有什么想法就明白,说一半成什么事?”   牧杳老先生说:“她有这天份,又勤勉,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你、我、老齐,带带她,用不了几年就起来了。我呢是这么想的,我出资金,让羽儿打理画室,你呢,跟老齐多帮衬着点,我们三七开,你看怎么样?”   温儒老先生想了想,说:“羽儿在画室占股,工资另算,她画出来的画归她自己所有,画室拥有优先权寄售权,没有所有权。用股份就想买羽儿的画,那可不成。”   牧杳说:“那得二八。”   温儒老先生说:“那不成,四六。”   牧杳说:“你?你怎么还涨价了你?”   温儒老先生说:“别管羽儿最近这身价是怎么涨的,她的身价涨起来了这是事实。四六,中不中?”   牧杳老先生气得直瞪眼,道:“你!”   温儒老先生寸步不让。   温徵羽默默地给两位老先生斟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两位老先生一番太极较量,没能分出胜负,牧杳老先生一句:“你容我回去再考虑考虑。”暂告一段落。   温儒老先生领着温徵羽送走牧杳老先生。他慢悠悠地踱步回到客厅,端起茶,对温徵羽说:“牧老头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你得小心着点、提防着点。”   温徵羽在温儒老先生的身边坐下,点头应下。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打理好画室,可如今她家的情况,容不得她退缩。她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家人的羽翼下。这一步,她终究是要迈出去的,趁着这个机会学着立起来。她问:“你觉得牧老会答应?”   温儒瞥了眼温徵羽,说:“有我、老齐替你在后面撑着,你那些师兄师姐再拉你两把,再让黎黎他们替你宣传宣传,你这摊子不难支起来,基本上赔本的风险不大。你当老牧真是看中你的才华?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功底还浅着呢,能有多大的才华?”他的话音一顿,又说:“只靠卖画过活,能饿死你、累死你。你学的又是工笔画,画起来费事费神费时间……”   温徵羽听到她爷爷又吐槽她学工笔画,赶紧打断他,说:“您别自己走写意路子就总对我画工笔有意见。”   温儒老先生不满地用手指点点桌子,说:“说开画室的事呢。”   温徵羽心说:“是您老自己先岔开话题的。”她收回思绪,认真地听她爷爷讲。   温儒老先生告诉她,就算是开画室卖画,那打开门做起了买卖,就是生意。“你开画室,长处在于你自己有品鉴能力、分得出好坏,也就只有这点长处。你这画出得慢,只卖自己的画能饿死你,所以得招揽画师、画手,走你们年轻人自己的路子。我们老了,往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们年轻人的眼光跟我们不一样,就如同你,嫌工笔画太工整,觉得少了灵性和灵动,加了写意的风格入画里,虽说有点不伦不类,可也算是创新,走出了自己的路子。又如同小范,且不论他的画功怎样,他会营销宣传,他的画算是你们这一辈里卖得最好的,他的身价也是你们这一辈里拔尖的,这也是一种成功。”   温徵羽朱唇微启,愕然地看着她爷爷,没太明白这番话到底想说什么。   温儒老先生重重地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画画有自己的风格,做生意也得有自己的风格和路子,确定了风格、路子、顾客群体,才能卖出去画,挣得到钱,饿不死自己。这道理啊,都是一通百通的,自己琢磨去吧。”   温徵羽“嗯”了声,若有所思地说:“万一牧老嫌我占四股太高不答应,或者是合作没谈……”   温儒老先生一阵心塞地暗叹口气,说:“漫天要价,坐地还价,价高了,再谈。谈不拢也没关系,那临湖的小楼我已经租下来了。他不投资,你做份企划书拿去找别人投资也是一样的。他能看中的地方,别人同样也能看得中,就看谁下手早,谁先抢到手。你那些师兄师姐盯着你,不是眼睛都盯绿了吗?”   温徵羽嘀咕道:“我现在不值钱呀。”   温儒老先生瞪圆眼睛大声道:“你不值钱?你的画现在已经卖出了大价,再找你的叔伯兄弟姐妹给你推一推,就能给你搭出一个值钱的平台来,这就是钱,这就是你的价值。别说你不想找黎黎他们帮忙的话,不管是家人也好,生意也好,人际关系,就是在往来中建起来的,相互帮忙,也是一种往来。你帮我,我帮你,今天他们帮你,改天你帮他们,事情就做起来了。明白吗?”   这些道理温徵羽都懂,可处境变了,她一时间还有点转不过这个弯。她对温儒老先生说:“爷爷,我好好想想,好好理理。”   温徵羽对生意场上的事一窍不通,关于开画室的事也没什么头绪,甚至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可就她家如今的处境来说,不管是为了爷爷还是自己她都只能硬着头皮上,且她爷爷很清楚她是什么情况,已经清清楚楚的给她指了路。   她仔细地思量过后,给温黎打了通电话,把牧杳找她想合伙开画室的事说了。她说道:“黎黎姐,我拿不准,心里没底,想找你帮我把把关。”   温黎问:“你想让我怎么帮我把关?”   温徵羽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温黎说:“这会儿快下班了,要是你着急的话,过来陪我吃个晚饭,我们边吃边谈。要是不着急的话,我明天过去你那。”   温徵羽说:“好像……不太着急。”   温黎说:“那成。你先理个大概的思路,想到什么,就记下来,等回头我再帮你分析整理查缺补漏什么的。”   温徵羽想了想,问:“是不是要写企划书?”   温黎说:“你先写份计划书。”说完,电话里传出声轻笑,问:“搞得定吗?”   温徵羽托着额头说:“我搞不定不是还有你吗?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要拉你上贼船了,不然我害怕。”   温黎笑啐一声:“出息。成了,等我明天上午过去找你。”   温徵羽对于能够自己经营画室还是有点激动和期待的。她已经在脑子里构建画室的装修风格和经营风格,以及去哪里寻找画师、画手。她年纪轻,资历不够,想走传统老派风格肯定是行不通的,她爷爷也都替她想好了,走年轻人的路子。   她在屋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把自己想到的都记下来,有些地方还用速描画下来。   到吃晚饭的时候,她便问她爷爷给她租来开画室的小楼在什么地方。   待知道就在离她家不远的湖边时,饭后散步时,她便让她爷爷顺便溜达过去看看。   她与温儒老先生沿着湖边散步,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才到小楼。   青砖老式小楼,离步行街仅一百多米的距离,左边是一间卖工艺品的商铺,右边则是一间古玩铺,她爷爷租的这栋小楼之前则是家咖啡厅,门前还有块不小的空地,屋后就是湖,在湖与小楼之间还有观景小露台,小露台上还有以前摆过茶座的痕迹。说是小楼,其实也是算小了,三层复式小楼,总面积将近五百个平方。   她看到这地方,便明白为什么她爷爷想租下来开茶楼。这位置、地段,确实适合开茶楼。不过拿来开画室也挺好,首先清雅就是够的了。   温儒老先生领着温徵羽打量着这屋子,很是有点担心地说:“把这地方给你开画室,你能把租金赚回来吗?” 第九章   温徵羽心说:“我要是连租金都赚不回来,您老也不会让我在这里开画室。”虽然她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但对她爷爷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不过,她看得出温儒老先生是真有这方面的担心。她再不懂生意买卖也知道这世上做生意就没有稳赚不赔的,最要命的是她对做生意还一窍不通。   不过不会的可以学,她会画画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温徵羽把这三层小楼仔细地看过,将它的格局、布置、估量的尺寸都记在牢海中,对于装修方面也大致有了个方向。   温黎说她明天上午过来,温徵羽便连夜赶工,将装修草图绘了出来。   只能是绘草图,如果她要按照工笔画的标准绘一份详细的图出来,至少得一个月。   温黎在早饭刚过便过来了。   温徵羽把温黎请去她的房间,将她连夜画出来的装修草图给温黎过目。   温黎愣了愣,问:“这是……”   温徵羽说:“画室的装修草图。时间有限,所以画得不是很细。”她说着,铺开图,指着草图开始讲解,说:“我的想法是画室的装修走中国传统风,毕竟我的画作也是以古代的神话传说为基础,再融合些神话元素。例如大门前,门口有足够的空地,可以建一座牌楼,上面挂招牌,一定很醒目。牌楼做镂空雕刻,以祥云、瑞兽为主,雕刻师傅就请给我们家修葺老宅的古师傅就好了,他家祖传的手艺挺好的,连我爷爷都赞不绝口。”   温黎淡淡地挑了挑眉,问:“牌楼的底座用大理石的还是汉白玉的?”   温徵羽听出温黎的语气隐约有点不对,她抬起头朝温黎看去,问:“不妥?”   温黎又把温徵羽的装修图仔细看过一遍,说:“我能先问你两个问题吗?”   温徵羽点头,说:“当然可以。”   温黎问:“你们的装修预算是多少?总投资资金是多少?”   温徵羽朱唇半张,半晌答不上来。   温黎追问:“多少?”   温徵羽摇头,说:“牧老那边……还没说……”   温黎点头,颇为服气地看了眼自家的堂妹,语重心长地说:“也就是说,在不确定对方投资金额是多少以及你们能够用在装修方面的预算是多少的情况下,你就……想按照这个……照你这装修草案,以及你要找的工匠标准,我大概估了下,低于二百万绝对下不来。”她指手比划一个五字,说:“牌楼、楼梯、大门的雕工,低于五十万,你别想下得来。”她瞅了眼温徵羽,扯了张纸巾递给温徵羽,说:“乖,先擦下汗水。你这是冷汗都下来了?”   温徵羽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把空调的冷气稍微开足了点。   温黎说:“装修方面,有装修公司,给出装修预算费用、风格,他们的设计师会按照这个要求出具效果图,用材、用料、用工等,都是根据预算和效果来考虑的。”她托着下巴,瞅着温徵羽说:“办公场合而已,又不是自己家,装修那么好做什么?”   温徵羽羞赧地咬住唇,默默地收起她画的装修草图。   温黎问她:“你的计划书呢?”   温徵羽“呃”了声,说:“还……没来得及做。”   温黎一脸“你逗我呢”的表情看着温徵羽,说:“计划书没出来,你先忙着做装修设计图?”她的话音一转,说:“那成,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经营这家画室?”   温徵羽思量着说道:“我的想法是一楼作为展厅和售卖区,二三楼作为会客区以及作画工作间。卖画方面,多方面渠道宣传销售,参加画展之类是少不了的,网络宣传、媒体方面、包括一些拍卖、义卖等都可以。再有就是画师、画手,以招募年轻画师、画手为主,他们画画,画室替他们宣传、推广,定期或不定期的请一些老前辈过来指教,我想对于年轻的画手们来说……应该会有助于他们提升和帮助……作为招揽和吸引人才的……方式之一吧。暂时想到的就这些,至于其它的,还得再细细考虑。”   温黎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追问道:“还有呢?”   温徵羽说道:“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买卖,对经商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我现在已经没有亏本学经验的资本,可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开画室算是……最好的一个出路了。”   温黎点点头,示意温徵羽继续说下去。   温徵羽继续说:“我的想法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只要不亏本、不赔钱就是赚。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不赔、不亏,这凭我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办到的。”   温黎问:“那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温徵羽说:“关于画室这里,我这边有四成股份,另外六成是作为给投资方的资本入股的股份。我想将我这里的两成股份拿出来请你帮忙把关。”   温黎诧异地看向温徵羽,微感惊愕。她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给我两成股,请我做顾问,还是请我出来打理经营这画室?”   温徵羽说:“以你的身家,两成股份是请不动你的。你有两成股份,就有权过问事务,经营方面,我需要你的帮助和指点。”   温黎看着温徵羽,有些揪心的难受。家里人谁都没有想到温徵羽有天会走经商这条路。她的性情喜好、从小生长的环境,注定她适合走艺术家的路子。温徵羽的模样气质相当出众,三叔的事使得家里落魄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打她的主意,这娇娇软软还有些呆、直的性子,她要是迈进商业圈,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可确实如温徵羽所说,家里倒了,经营画室,对她来说算是眼下最好的一条出路。有她在,多少还能护一护温徵羽。温徵羽能拿出两成股份来请她,这是相当的有诚意了。   温黎思量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她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五成。”语气很轻,但格外坚定。   温徵羽有点不明白地问:“什么?”   温黎说:“不想辛苦经营起来的画室变成别人的,不想失去话语权,我们手上的占股至少得有五成。持股超过五成,有一票否决权。”   温徵羽有些犹豫,问:“对方会答应吗?”   温黎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对方不答应,换一个愿意答应的。有项目,有发展,看得到钱赚,要拉来投资并不难。”   温徵羽想了想,说:“那得让对方看得到钱赚,然后才谈得到五成?”   温黎抿嘴一笑,略带几分俏皮地说:“是呀!”便说到正事上,她说道:“对方如果想投资,五成股,低于一千万,请他打哪来回哪去。”   温徵羽愕然地张大嘴看着温黎。她那就只租了个小楼的画室现在就值……两千万?她比划了一个“二”字,问温黎。   温黎扫了眼傻呆呆的温徵羽,真的担心温徵羽去经商会把自己赔进去。她说:“一个投资人不够,可以多找几个,投资人多,可以分薄他们每个人手上所占的股。一个持股百分之五十的大股东,和几个平均持股不到百分之二十的股东,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战斗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温徵羽眨眨眼,心说:“股东不是合伙人吗?”转念又一想,虽然是合伙人,但企业内部还是会有争权夺利的情况出现的,且出什么经营决策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往往都是靠股份说话。   温黎顿了下,说:“当然,以你现在这两眼一抹黑的模样出去拉投资,二百万都悬。”   温徵羽虚心请教:“黎黎姐觉得怎么能拉来两千万的投资?”   温黎说:“你去拉投资前,先让你爷爷、你师傅、还有跟大爷爷、师傅交好的那些老前辈给你画几幅画、给你做镇店之宝,有他们的画,你这店……这画室的档次就上来了。当然,你再和他们拍几张照放在店里不太扎眼、但只要不是瞎子进店就能看到的地方,就更是锦上添花。开业的时候,尽量把他们请来。”   温徵羽微窘地表示:“我现在手上没有钱去买画……”   温黎抚额长叹一声,这才继续说道:“没钱没关系,刷脸卡就行了。”   温徵羽:“……”   温黎说:“这么些年,大爷爷的信誉是相当的好的,你们爷孙俩砸锅卖铁给三叔还债,虽说没钱了,可信誉度是又蹭蹭地往上涨了一大截。况且,大爷爷现在出门的排场还在,豪车开着,保镖带着,住的宅子也不差。你不说,谁知道你没钱?外人从你家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大钱没有了,小千万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温徵羽:“……”她心想:“有钱的话,那不是更得给钱?”可她知道温黎说出这番话是有她的道理的。   温黎见温徵羽还有点不太懂的样子,说:“你们爷孙俩呢,信誉好,你家还有点家底,不怕你给不起钱会赖账。你呢,去买画的时候,实话实说,说是要开画室,想求画。画的归属是归画室的,因为画室还没有注册登记,这钱要晚点给。总之呢,理由自己想。反正你还有小千万的身家在身上,以后是要开大画室走企业家路线的人,拖几天买画的钱怕什么?”   温徵羽:“……”她兜里现在就剩下她爷爷前几天刚给的零花了。叶泠付给她的《凰战苍天图》的首款,她已经拿给孙苑作家用了。   温黎说:“约到画,你就可以拿到约画的合同去找投资了,找到投资,取画的时候,再付钱就行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你不给钱,人家不给你画,没什么问题呀。”   温徵羽无话可说,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温黎絮絮叨叨地不厌其烦地同温徵羽聊到中午,在温徵羽家吃过午饭这才离开。她临出门前,又对温徵羽说道:“行了,你先把事情一步步张罗起来。先把镇店之宝张罗起来,这才是重点。至于装修的事,我名下的那家装修公司替你包了,你这装修草图我先收下了,回头把装修预算报给我,我让我手下最好的设计师给你出图。牧老头那边,他要是不找你,你也不要找他,姿态摆高点,分成这边才好继续涨。记住,五成是底限,要是能谈到四六、三七什么的就更好了。想想你还要分我两成,自己能剩多少吧。”她说完,冲温徵羽挥挥手,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退回来叮嘱句:“签画室股份合同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或大爷爷,千万千万记住了,啊。”待得到温徵羽应承,这才稍微放了点心,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黎:好担心她会把自己亏进去肿么办……   牧老头:你们家都是些什么人呀,这是坐地起价呀……还涨……有完没有完。   温儒老先生:自己不会做生意没关系,请个稳妥可靠的CEO就行了嘛。   叶泠:妈个叽…… 第十章   有过上午那场装修不考虑预算的糗事,让温徵羽意识到在做生意方面甚至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太懂。她开画室做生意,在自家堂姐面前出点糗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在外人面前,后果很可能会相当严重。   出于慎重起见,温徵羽没敢轻易地去找老前辈们约稿。   她先把名单列出来,又自己理了遍登门拜访的流程,再去小库房翻找茶、墨、酒、笔等礼品。   到傍晚时分,外出的温儒老先生回来,便见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一堆堆的小礼盒,小礼盒堆上还贴着小贴纸,温徵羽正趴在茶几旁忙碌着。   温儒老先生好奇地踱到温徵羽身旁,探头看去,问:“忙什么呢?”他一眼瞥见他珍藏的那盒雨前龙井,心疼得抽了下。他不动声色地绕到这些礼盒前,将礼盒的品类与上面贴的人名一一核对,明白过来,他孙女这是在准备礼单呢。例如,肖山先生喜欢喝茶,独家龙井,于是,他这宝贝孙女就把他珍藏的雨前龙井给刨出来了;“归鹤山人”喜欢收藏砚台,他孙女把这龙尾砚给翻了出来。   温儒老先生打开礼盒,取出里面的龙尾砚看了看,又给放回去,心疼得“咝”了声。这些年龙尾砚也是水涨船高,就这块砚当时买的时候就花了几千块,以现在的市场价来说,没个二十来万,那可是下不来的。   温徵羽见到温儒老先生回来,赶紧把自己备的名单和礼单给温儒老先生过目。她把自己的打算给温儒老先生说了,她说:“这登门求人总不能空手过去,我想着就根据这些老前辈们的喜好带着手信过去,您看这礼单合适吗?您再帮我看看这名单。”   温儒老先生翻开名单,看着名单上那一长串名字就有点晕。他瞪大眼睛看向温徵羽,很怀疑他孙女是准备把江南这一片区域都跑完。画协里,排得上号的,都在这名单上了。就这名单上,价格最低的一平方尺是几千块,贵的,一平方尺得十几万。温儒老先生顿时担心,这生意没做起来,她孙女已经把钱花个丁点不剩。他按捺住心头的心疼,先问了句:“你打算花多少钱来买画?”   他又把名单和礼单比对了下,发现其中一大半人的喜好,他孙女居然都了解。这了解喜欢的一大半人,都是他带温徵羽去见过的,打过交道的,不了解的这一小半人,是温徵羽没接触过的。   温徵羽说:“我想过,我去约画,人家不一定肯给我画,肯定有白跑的。这么多名单,能约到一半都不错了,那还得冲您老的面子。我先去约个画,约上了固然是好,约不上,送个礼登门拜访一下,留个印象,等回家画室开起来的时候,再过去送请贴,他们拒了我一次,万一不好意思拒我第二次,再看到来的同行比较多,说不定我的画室开业的时候,他们会来呢?第二次拒了我,我还可以在开业后,再去约画,这也显得出我的诚意。是不是?开画室,总得卖画,约多了也不怕,不怕画多,就怕没画卖。画要是约多了、买多了,留着放在画室里卖或者是以画室的名义拿出去参展、拍卖都行。都有名气的大画家的画,不怕卖不出去。”   温儒老先生“嘿”了声,说温徵羽:“您想得倒美。”   温徵羽很是忐忑地说:“就是得让您老再出一次血。”她这么一通翻找,她爷爷的仅剩下的一点不太值钱的小收藏又去了一堆。她说:“不过我会把这个钱记在画室的账上给您的。”   温儒老先生见自家孙女知道记钱算账了,一颗心疼得直抽抽的老心又略感安慰了些。他看看他那块龙尾砚,想了想,说:“成吧,就这么着吧。”指指温徵羽,又看了看名单和礼单,起身去餐厅。   他吃完晚饭,拿着温徵羽的礼单上楼,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他把礼单拿去给温徵羽,说:“价格我已经给你拟在礼单上了,回头找到投资,先把我这笔费用付了。”   温徵羽瞄到礼单上,一眼看到砚台的价格,赶紧叫了声:“爷爷,我换块砚台。”把砚台上的小纸条撕下来,把砚台抱起来就准备送回小库房,说:“您老帮我挑一块五万块以下的。”   温儒老先生一脸淡定地说:“就送这块吧。那老头挑,东西不好,入不了他的眼。”   温徵羽想了想,又再备了点老先生喜欢的茶带上。要是老先生不愿给她画,砚台贵,他不会收砚台,她就改送这几千块一斤的茶。小几千的东西,作为往来的礼节还是送得出去的。   她又让她爷爷帮把她礼单、名单过了遍,确定没什么纰漏后,又借来温儒老先生的手机,翻温儒老先生的通讯录,找电话号码。   温儒老先生交游广阔,她名单上的这些老前辈与温儒老先生同属一个画协,他们的电话号码在温儒老先生的手机通讯录里都能找到。她仔仔细细地核对过名字、备注的名号,将电话号码抄在名单上。她冒冒然打电话过去联系这些前辈不太合适,先让温儒老先生帮她搭个线,通过电话联系约好登门拜访时间,又再叫上温黎与她一起去拜访求画。   她开画室做生意,自己都得对自己打个特大号的大问号。有温黎在,就是一颗大号的定心丸,可靠度直线上升到可以合作的水准。   有她爷爷的交情、面子,有温黎这位商界人士入股,约画出乎意料的顺利。   二十多份合同在手上,温徵羽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么多知名画家的画,足够她开一个非常高规格的画展了。   温黎坐在车上,看过合同过后,惊愕地半张着嘴看向温徵羽,良久才说:“不枉费我辛苦地陪你跑这一周。” 她捏捏温徵羽白如骨瓷的小脸,说:“走,姐姐今天请你吃大餐。”   吃饭的时候,温黎告诉温徵羽,凭这些合同,她们可以把占投的底限提到五成半。   温徵羽愕然地问道:“又涨?”   温黎说:“水涨船高,情理之中。”她抿嘴一笑,秀眉微扬,透着几分春风得意,说:“我们手上多那半成,就能牢牢地把话语权掌握在手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温徵羽想了想约到的画,以及约画的费用,又再想到生意买卖方面温黎是行家里手,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点头同意了。   温黎说:“行,我估摸着牧老肯定已经收到消息,这两天应该就会来找你了。你们原来谈的是四六?你四他六?”   温徵羽点头。   温黎说:“五五,你去谈,态度强硬点,他兴许能同意。五成半跟四成半,这谈起来会有点困难。他再约你谈合作,你叫上我。”   温徵羽点头应下。价涨得这么狠,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牧老谈,确实得温黎上。   吃过饭,温黎送她回家,顺便找她爷爷拿租来开画室的小楼的钥匙,准备开始着手装修。   她在找老知名老前辈们约过画以后,又找师兄师妹们约画。同辈师兄弟姐妹,都习惯用网络或电话联系。她打视频电话给师兄弟姐妹们便成功地把画约到了手,但因为是开画室,还要拿合同谈股份分成,还是拟了合同、叫快递送过去。   省了在路上来回奔波跑腿的功夫,找师兄弟姐妹们约画加上拟合同,一共花了两天时间便办好了。   她觉得温黎真有几分神机妙算的本事,说是“这两天应该就会来找你了”,结果刚过了两天,她刚跟师兄弟姐妹们约好画,牧杳老先生便打电话给她,说愿意四六分成,什么时候把合同谈了。   温徵羽不敢应下来,说:“牧老,我这里有点东西,我想您看过我们再谈会比较合适。不知您哪天方便,我和我堂姐温黎过去找您?”   牧杳老先生问道:“温黎?”   温徵羽说:“是的。我这边已经与她谈成合作,我将我所占的股份分了一半给她。如果没有她,我想我是不敢开这画室的。”   牧杳老先生那边沉默了好几秒,才传来重重地一声长叹:“唉!”了一声,说:“小羽啊,这谈生意怎么能一时一个样呢?”   温徵羽很是委婉地说:“您老之前来的时候,我两手空空,那时估计您老给我二八分成都得担心我赔了。此一时彼一时,您老看过我手里的东西,待心里有了数,我们再谈,您看怎么样?”   牧杳老头又叹了口气,非常勉强又透着几分和蔼地说:“行吧,你也别折腾了,我明天下午过去找你。”   温徵羽应道:“好,那我和堂姐在我家等您。”   她与牧杳老先生通完电话,立即打电话给温黎,告诉她明天牧杳老先生过来谈合作的事。   温黎应道:“行,我明天过去。”   温黎午饭前便来了,在她家吃了午饭,还蹭温徵羽的床睡了个午觉。   午睡起来后不久,牧杳老先生来了。   温黎先让牧杳老先生看她俩跑了一周才签回来的约画合同。   待牧杳老先生仔细地看完这二十多份合同,温黎又把早上到的几分温徵羽的师兄弟们发同城快递送来的合同给牧杳老先生大致看过。她这才问:“老先生觉得这些合同值多少钱?”   牧杳老先生的神情凝重起来,手轻轻地敲着桌面,思量片刻,才问:“如今又是个什么说道?”   温黎竖起一根手指,说:“一千万,四成半的股。”   牧杳老先生的眉头都跳了起来,问:“多少?一千万,四成半的股?四成半?”他抬手示意了下温徵羽和温黎说:“你们占五成半?”又指了指自己,问:“我占四成半?”一副“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   温黎点头,说:“是。”她叹了口气,满脸心痛地说:“牧老,要说在您找小羽之前我是真不知道她要开画室,也不知道她这么能,要不然……”她怅然地抚着额头,说:“可是这做人做事也得讲求过先来后到,您老既然在先,我也无话可说。要不,您老好好考虑考虑?”   牧杳老先生思量半天,心情沉重地说:“你得容我考虑两天。”他想了想,又问:“要是我想把占股超过五成,又是什么价?”   温黎说:“牧老,您老知道这半成股意味着什么,在这半成股上,我们没法退让。”   牧杳老先生又考虑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再考虑考虑。”他不放心地问:“两天时间,不会再有变卦了吧?”   温黎说:“没有特殊情况,不能。”   牧杳老先生眼睛都瞪圆了,胡子都快翘起来了,问:“什么叫特殊情况?还有变?”   温徵羽给牧杳老先生斟了杯茶,说:“牧爷爷,您喝茶。”她说道:“一千万,四成半的股,您考虑的这段时间,我们绝不再变。若您同意,就是这个价。若您不同意,我们再另做打算。我们等您的回复。”   牧杳老先生得到温徵羽的保证,这才心情沉重地叹着气,摇着头,离开了。   温徵羽送牧杳老先生到门外,她送走牧杳老先生后,回到客厅。   温黎托着下巴有气无力地说:“叹什么气呀,我才想叹气好不好?我现在也想投这个钱好不好?”她很是哀怨地看向温徵羽。   温徵羽安慰道:“你有百分之二十七点五的股作安慰,就不要哀怨了。”   温黎说:“咦?不是给我两成吗?”   温徵羽坐在温黎的身旁,说:“对半分,好算账。价是你涨起来的,自然得给你加上去。”   温黎一想也是。她抬指往温徵羽的下巴上轻轻一勾,说:“小妞还挺上道的。”起身拎起自己的包,说:“行了,我先回了。”她又说道:“你这二十多份合同就是定海神针,有这些在,牧老头是砸锅卖铁都会入你这个股。等他两天吧,到时候大家的合同一起签,等钱到账,你就该去注册登记办营业执照了。”她说完,冲温徵羽挥挥手,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泠:我已经不想说话了…… 第十一章   牧杳老先生考虑了两天,与温徵羽、温黎正式签合同。   签好合同,温徵羽便着手注册登记办营业执照的事。   她给画室起名为“昆仑画室”,先到工商局填表核名,将画室的名字定下来,之后约上牧杳老先生、温黎到银行开立公司验资户、存注册资金。再是办验资报告、交工商设立资料、拿营业执照、刻章、办组织机构代码证、办税务登记证、开纳税户、申请领购发票等,一连串流程跑下来,虽然折腾和累人,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二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体验。   她以前出门,都是私家车座驾、司机陪同随行,如今她的车卖了,她爷爷又每天都要用车,便联系了一位跑专车的私家车司机。那司机的车是辆八成新的黑色奥迪A6,主要是跑一些企业用车或给小老板做接送服务,口碑不错,人也算靠谱,她每次要用车时便联系他。虽说价格比出租车高上许多,但用车方便,还不需要自己养司车、养车,算下来相当划算。车型也算过得去,坐它去谈生意比坐出租车去好看多了。   她自从与温黎、牧杳老先生签了合同开始,便忙得不可开交。开画室做生意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首先画室装修那边得不时可去看看,遇到有不满意的地方得及时让人修改,那是门面,马虎不得。开业准备工作得做。她现在只有一个人在忙,是怎么都忙不过来的,开业庆典得交给庆典公司去办,得联系庆典公司商谈。再就是运营推广、宣传。如今已经是互联网时代,线上线下的推广宣传都不能少,网上的各大媒体、交流网站上面的广告投放、宣传,线下的广告牌、广告位投放等,画室人员招聘等,虽说都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但都得一样样地去谈,非常琐碎。   她每天按照和温黎一起拟好的行程表跑事情忙碌,晚上回到家便把当天的工作日程、进度写成报告发给温黎,由温黎给她把关。虽然又忙又累,可事情都是她亲手一点一滴地做起来的,心里有数,又有温黎替她把关,一颗忐忑的心总算能够踏实几分。   温徵羽明白,这是因为她现在赔不起,没有赔本的资本,所以会感到有压力造成的。她只能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尽可能降低亏本的可能,以此来减少压力。   眨眼的功夫便忙过了半个月,她忽然接到叶泠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叶泠的声音便从电话中传来:“抱歉,本来说是过半个月来拿画的,结果有事耽搁了,拖到现在才联系你。”   温徵羽说:“没关系。”   叶泠问:“不知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过去取画。”   温徵羽随手翻了下自己的行程单,发现哪天都没空。她问道:“您看这样行吗?我打包好,让快递或让司机给您送过去?”   叶泠略作犹豫,说:“我觉得还是当面验收一下比较好。”   验收?温徵羽之前从来没想过她画出来的画交给别人时,对方居然还要求验收。她先是意外了下,跟着心头一堵,顿了两秒才压住心头那点不舒服的情绪。她本来想说给叶泠送过去,可一想,她送过去还得耽搁路上来回的时间,于是想了想,问叶泠能不能在晚上七八点过后来她家取。   叶泠应道:“行,没问题。那我待会儿过去找你。”   温徵羽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到下班时间,自己差不多也要回家了,于是应下了。   下班高峰期,路上塞车。   叶泠到她家时,她还在路上塞着,只能打电话给孙苑,让孙苑先把叶泠请进家门,在家等着她。   温徵羽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快八点。温儒老先生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孙苑在接待叶泠。   她踏进客厅,便见正坐在茶几旁的叶泠抬头朝她看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泠在朝她看来时,脸上的神情似乎“亮”了一下,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她再朝叶泠看去,叶泠已经起身向她问好,叶泠的脸上噙着得体的笑容,身上穿着裁剪得体的亚麻西装,从头到脚让人挑不出一个“不”字,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她请叶泠坐下,说:“请稍等,我去取画。”   叶泠点头应了声:“好。”   温徵羽上楼去取画。她注意到叶泠说话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隐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那眼神像是在打量她,但又不是那种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打量,就是视线落在她身上,感觉略怪。她想了想,没想明白怪在哪里,便将这想法抛在脑后。她跟叶泠不会有太多打交道的时候,叶泠怪不怪,与她没什么关系。   因为要画《凰坠九霄图》,作为开篇第一幅画卷的《凰战苍天图》一直挂在她作画时,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叶泠付了钱,这幅画是叶泠的,是寄存在她这里的。   她虽然知道这一点,可当她把已经装裱好的画取下来顺着卷轴卷上时,心仍旧有些抽疼的感觉。   温徵羽深深的一个深吸呼,驱散心头那点不舍的情绪,小心、快速地把画卷好,系上绸带,给叶泠送了过去。   叶泠接过画,先将茶几上的东西挪开,又仔细地擦干净茶几,这才将画小心翼翼地展开。   温徵羽注意到叶泠的视线落在画上时,眼神变得格外深邃,心神都似沉进了画里。叶泠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她的眼瞳中倒映出凰鸟的身影,金灿灿的鸟身、火红的火焰。叶泠的眼神和表情,让温徵羽竟有种一瞬间读懂又像是看到自己的错觉。   这让温徵羽的心头又划过一丝异样感,心跳都为之漏了两拍。这感觉,特奇怪。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将这怪异感压下去。   待她一杯茶喝完,叶泠还盯着画在看。那神情与之前的得体有着极大的差别,她专著地盯着画,细细地打量,仿佛唯恐错过画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温徵羽差点以为自己遇到知己了。不过,她想到以叶泠的作风和性情,说不定是在仔细地挑刺,想把她的画挑出点什么不妥来,毕竟是在“验收”嘛。当着画者验收画,验收得这么仔细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叶泠足足看了将近半个小时,看得温徵羽非常怀疑叶泠会不会把画给看出个洞或烧穿,她家的座钟敲响了整点的报时声,终于把叶泠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温徵羽问:“有问题吗?”   叶泠顺口答了句:“没有。”她说完惊觉到这话有点不对,看向温徵羽,含笑说道:“这画很好,我很喜欢。”   温徵羽觉得随着叶泠的笑容,那眉眼都弯了起来,“春风得意”说的就是这表情。叶泠拿走她画的画,春风得意,她很心疼。温徵羽很不想承认,可她没法自欺欺人,没法否认。她客气地回了句:“喜欢就好。”老实说,她很不喜欢听到叶泠说“我很喜欢”。对她来说,叶泠的“我很喜欢”这四个字里包含了满满的不好的回忆。她那一屋子画,至今想来都心疼。她把画全卖了,如今要开画室了,她竟然连一幅自己的画作都拿不出来。即使她想再画一幅,现在也没有时间画。   叶泠很痛快地把尾款付给了温徵羽,将画收起来,装进檀木锦盒中。   温徵羽再想装作不在意,仍难免有些心疼,她索性眼不见为净,刚要准备起身送客,又见叶泠执壶沏茶,一副还要事要谈的模样。她狐疑地看向叶泠。   叶泠给温徵羽斟了杯茶,说:“我听说徵羽在筹备画室?”   温徵羽点头,说:“是的。”既然叶泠提到这事,她只好客气地说:“希望开业时叶小姐能赏脸莅临。”   叶泠说:“那是一定的。”她说道:“我开门见山直说?”   温徵羽听到叶泠说开门见山也有点头大,直觉告诉她准没好事。可叶泠明显是有事要说,人都坐在她家了,她总不能让人把话憋回去走人吧。她还有点好奇叶泠想找她说什么。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叶泠但说无妨。   叶泠说:“我想入股徵羽的画室,不知可以否?”   温徵羽暗松口气,心说:“原来是这事呀。”心情放松的她心情也随之好转,大概看到叶泠吃瘪,她竟有几分心情愉悦的感觉。不过,她当着叶泠的面不好表现出来,于是用略带歉意的诚恳语气回道:“叶小姐,很抱歉,我那画室已经找到投资商,且已经签好了合同、办好了所有手续。”   叶泠的表情透出几分遗憾地点了点头,她想了想,说:“那就不打扰了。”起身告辞。   温徵羽起身相送。等她站起身,再看到叶泠朝她看来的目光,才觉察到底自己这迫不及待送客的样子很像送瘟神,挺得罪人的。她微窘,赶紧圆场,说:“今晚月色不错,要不在院子里喝喝茶再走?”说完,又觉自己这话不妥,暗自懊恼地耸耸肩。   叶泠的嘴角微微上挑,笑了笑,说:“不了,改天吧。”拿起画,向温徵羽道别,走人。   温徵羽送叶泠到门口。她感觉得到叶泠的心情似乎挺不错,走路时步子都很轻快。谈合作被拒,还这么开心?那显然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想合作。   第二天,温徵羽便发现自己想错了,并且她再一次低估了叶泠的脸皮,以及叶泠办事的手腕和效率。   叶泠居然找到了牧杳老先生,然后牧杳老先生一通电话打到了她这里。   “小羽啊,你怎么这么不地道呢?你跟叶泠有合作你怎么不早说?你俩是至交好友,叶泠有资金有人脉,你要是早说她有意向要跟你合作,我就不掺和了,如今倒好,叶泠找到我,要断我家老三的供货单。我家老三全靠她这订单过活。”   温徵羽一头雾水,说:“我跟叶泠没合作。”   牧杳老先生说:“叶泠亲口说的,她……”他的声音压低,说:“她现在就坐在我家客厅,你……要不我把电话给她,你给她说。还有,你俩没合作,她之前能给你办画展?画展上,她说你倒是无话不谈、无事不说的至交好友的采访是上了新闻的。你能不认?”   温徵羽说:“我……”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她跟叶泠是哪门子的至交好友?叶泠之前还想跟她合作?那之前是昨天!昨天也算“之前”?叶泠提起要合作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可这话,她说,牧杳老先生能信?   牧杳老先生叹道:“小羽啊,你可把我害苦了啊。”   温徵羽说:“哎,牧爷爷,不是……”   牧杳老先生沉沉地叹口气,说:“小羽啊,叶泠我是不想招惹的,你俩的事我也不掺和,这样吧,我把我手上的股份转给她,要怎么掰扯,你俩自己去掰扯吧,你看怎么样?”   温徵羽说:“牧爷爷,别……”她正要解释,便听到牧杳老先生又说:“我总不能为了这笔投资把自己儿子给赔进去吧”,后面的话,她生生地咽了回去,很是无奈地改口道:“牧爷爷,我尊重您的选择,只是我仍旧要说一句,叶泠的事,我之前是真不知道。”   牧杳老先生叹道:“明白,你也不容易,我理解。叶泠还在客厅等着我,我先挂电话了。回头再说。唉,这叫什么事儿啊!”说完便挂了电话。   温徵羽拿着电话,憋闷了半天,那堵在心口的那团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出出来。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给温黎打电话说这事。她们这生意,还没开业,就要换大股东了。大股东还要换成叶泠那厚脸皮神经病! 第十二章   她与温黎通了电话,把牧杳要把股份卖给叶泠的事告诉了温黎。她隐约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温黎提醒了她句,让她翻翻公司法,了解下股份转让的规定和流程。   根据公司法规定,股东要转让手里的股份,需征得半数以上的股东同意,且在同等条件下,其他股东有优先购买权。   也就是说,牧杳老先生要卖手里的股票,要经过她和温黎的同意,并且只有在她俩放弃购买牧杳老先生手里的股份后,叶泠才有购买资格。   温徵羽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对。   照这种情况来说,即使叶泠找到牧杳老先生,牧杳老先生完全可以用国家法规做推托,把股份卖给她和温黎,这样即能抽身事外,对她俩也有个交待,她俩还得领牧杳老先生的情,怎么都要多给个一二百万弥补牧老先生的损失。   叶泠买东西的那股劲她是见识过的。虽然难缠了点,但什么都摆到明面上,即使要把她的画打包当搭头和宅子一起买过去,她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进了合同里的。当初签合同时,她画堂里的所有的画都造记登记作为合同附件拟在了上面。做事细致的人通常都比较周全,叶泠用断掉牧老三供货单威胁牧老先生卖股份,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与叶泠以往的作风不太相符。   在这件事情上,这两人都透着古怪。   叶泠和牧杳老先生在这事情上都透着不对劲,她却想不明白这不对劲的后面到底有什么。   她吃过晚饭后,陪她爷爷散步时,说起这事,想让她爷爷给指点指点。   温儒老先生只皱了皱眉头,又问了句:“牧老头要卖股份给叶泠?”   温徵羽点头,把事情原原本本包括其中她觉得不合常理的地方都温儒老先生说了。   温儒老先生说道:“有反常的地方,就有其反常的原由,至于为什么反常,你自己想。”   温徵羽想了想,说:“如果是叶泠要来找我合作,我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牧老会不会是她找来的?”她又有点不太明白,说:“叶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买这股份与我合作?她之前还拿我的画开画展,抬我的画作身价。”她说完,朝温儒老先生看去,便见她爷爷抬了抬眼皮,那扫过来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让她知道,她猜的跟老先生想的差不远。她惊愕地半张着嘴,问:“不会吧?”牧老真是叶泠找来的?   温儒老先生把玩着手里的核桃,继续悠哉地散步,没给温徵羽任何回答。   温徵羽明白,这是她爷爷让她自己琢磨。   第二天上午,温徵羽又收到牧杳老先生的电话,约她和温黎谈股份转让的事。   这件事情透着反常,她并不愿与叶泠成为合伙人,因此把时间往后推了几天。   她先自己梳理过经营企业的相关当律法规,又找律师咨询过,再找到温黎谈。她的意向是想与温黎凑钱把牧杳老先生手里的股份买下来。   温黎的回答是:“能买下来当然是好。不过还得再看看。”   温徵羽明白温黎的意思。想买下来,能不能买下来,还得再看看怎么谈了。   牵扯到几方合作买卖的事,因此,谈股份转让的时候,叶泠也来了。   叶泠依旧是一身职业装,利落干练的模样。   她进入茶室,先向年纪最长的牧杳老先生问过好,与温黎见过礼,再问温徵羽:“多日不见,最近可好?”语气随和关切,还真像是多年老友。   温徵羽客气地回了句:“托福,尚可。”她的视线不经意地从叶泠的腿和鞋子上扫过。算上叶泠开画展她从网络上看到的采访那次,她这是第五次见到叶泠。每次叶泠都是西服、西裤、高跟鞋。鞋跟都还很高,整个人的气场内敛而强势。不知道叶泠穿起裙子来是什么样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大概是她见习惯了叶泠穿职业装,以及叶泠看起来温和客气实则悍然的模样,想到叶泠穿裙子的画面,其实有点吓人。她赶紧把这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驱散。   牧杳老先生已经备好股权转让书,提交由他们三人组成的股东大会进行表决。   同等条件下,其他股东有优先购买权。叶泠如果要买牧杳老先生手里的股份,开出的条件就必然得优于她俩。   温徵羽接过递来的股份转让申请书,直接去看受让人和受让价格。   受让人,叶泠。价格,一千五百万。   白纸黑字,阿拉伯数字加上繁体中文字,温徵羽想看花眼都不行。   半个月前,牧杳老先生花一千万入手的股份,一转手,叶泠要花一千五百万买过去。   以她画室的价格来说,那四成半的股根本值不到一千五百万。叶泠花这价买这股,买到手就得亏进去好几百万。画室在她这个刚进军商业领域的新手经营下,能不能把这几百万赚回来都难说。   温徵羽不相信以叶泠的精明会干出这种投入大、风险大、回报低的事。然而,叶泠偏偏正在干这事。那么她之前猜测的牧杳老先生是叶泠找过来的事,很可能是真的。这五百万,其实是叶泠给牧杳老先生的好处费。叶泠只是把这笔费用摆在明面上来,她愿意多花五百万买这股,牧杳老先生愿意赚这五百万倒手钱,光明正大的生意买卖,谁都说不出他们的不是。   温徵羽的心里很不好受。   她与牧杳老先生合作,那是因为牧杳老先生是她爷爷的老友,与她爷爷认识了几十年的交情。牧杳老先生一转手,五百万就把他们给卖了。如果是叶泠来找她谈合作开这画室,她不会同意的,所以,他们绕了圈,唱了这么一出。   她爸的生意倒了,家里没钱了。她这段时间以来各式各样的人见得多了,比牧杳老先生更过分的都见过。不管她难不难受,事情也都这样了。   以画室现在的价格来说,那四成半的股份,最高可卖到一千二百万,超过这个价,她俩放弃。叶泠给出的一千五百万,刚好是在高于这个价位的百分之三十内。没超过百分之三十,便不属于不合理出价。   她和温黎出不起这个价,对叶泠出的这价又挑不出不合规定的地方,没法反驳。   温徵羽仔细看过条款,没见到有什么问题,轻轻地吐出个字:“笔。”   叶泠递了支钢笔给她。   温徵羽飞快地在自己该签字的地方签了字,然后便见所有人都很诧异地看着她。她问:“有问题?”   她朝叶泠望去。   叶泠摇头,说:“没问题。”   她朝牧杳老先生看过去。   牧杳老先生颇有点不自在地咳了声,说:“你同意就好。”   温徵羽又看向温黎。   温黎耸耸肩,也签了字。她起身说:“行了,我还有约,先走了。”她问温徵羽:“一起走吗?”   温徵羽点头。   叶泠对温徵羽说:“一些相关的变更手续还需要你签字,待我准备好后,再去找你。”她起身,微笑着冲温徵羽伸出手去,说:“合作愉快。”   温徵羽心里一点都不愉快。可不管是出于礼仪,还是之后的合作,她都不好拒绝,与叶泠握了握手。她说道:“叶小姐,有件事,我认为还是需要说清楚。”   叶泠说:“请讲。”   温徵羽说:“算上这次见面,我们是第四次见面,我觉得我俩离成为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仅限于合伙人,别再扯至交好友了。”   叶泠点头,大方地说道:“之前为了宣传,是我唐突了,我郑重地道歉。”她向温徵羽道过歉,又朝温黎伸出手去,说:“合作愉快。”   温黎笑着半真半假地说:“老实说,有点不太愉快。”说话间,与叶泠握了个手。   叶泠说:“我想做东请几位赏脸吃顿便饭,一来感谢牧老成人之美,完成我的这个能与自己喜欢的画家合作的心愿;二来,为我之前的唐突向徵羽赔礼道歉,再就是大家以后是合作伙伴了,想联络联络感情。”   温徵羽不太想跟叶泠一起吃饭,可叶泠的话说得让她有点不太好拒绝,她正想给自己找个理由,牧杳老先生已经应下来了。她不由得朝牧杳老先生看了眼。她发现原来脸皮厚到这层度的还不止叶泠一个。她说道:“牧老都应了,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只能当跟牧杳老先生吃散伙饭了,以后江湖不见。   叶泠又热情相邀温黎。   温黎无奈地表示,说:“你们都答应了,我还能拒绝吗?”   叶泠看了下腕表时间,说:“这个时间过去刚好赶上饭点。”示意他们是否现在就过去?   她都这样说了,温黎和温徵羽自然没法说有意见,点头同意。   温徵羽敏锐地注意到叶泠相对于前两次见面时的冷静自持,这次明显地热络许多,甚至隐约的有些激动和开心。她心说:“这是我的错觉?还是叶泠在客套?” 第十三章   温徵羽不喜欢应酬交际,更不喜欢应酬不喜欢的人。   叶泠行事有点奇怪,即使如今成为合伙人,她也不愿与叶泠有过多接触。   她与叶泠、牧杳老先生他们吃饭,只维持着礼节上的客气,吃完饭便回家了。   从叶泠买她家的宅子,非要买她的画,到开画展,再到请牧杳老先生出面邀她合伙开画室,再到入股,其实是可以连接成一条线的。如果再加上她爸的事,很可能是她或者她家有什么叶泠想要的东西,然后叶泠以她为切入点,徐徐图谋。   她能够拿得出手只有画,可她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画家,受年龄、阅历、资历的限制,要走的路还很长。且不说别的,仅从美术师的级别来说,不仅要有功底实力成绩,还得靠资历积累,才能一级一级提升上去的。她的资历连二级美术师的标准都还差一大截,捧她,撑死了就是个年轻有为,十年之内不会有太大的成效,如果她能坚持二十年,或许能有所成就,也许能挤进一级画家的行列。以叶泠的经济实力、水准来说,找知名的画家合作才更符合现状。   至于她家,她家的家底早被掏空了。如果她家真有叶泠想要的东西,早在她家筹钱给她爸还债时,叶泠就可以找人上门来把想要的东西买走。   她想不明白,想问她爷爷有什么看法,老先生让她自己想。   她晚上洗漱完,临睡前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与温黎聊天,又说起叶泠的图谋。   温黎听完她说的,琢磨了半天,回了句:“我觉得吧,你家现在最值钱的估计就是你了。”   温徵羽挑眉,心说:“还是拿我当招牌开画室?”虽说她家没钱了,可这么多年,还是有些交情和关系在的,至少她能约来这么多画就能说明这点。她回了句:“我还不算是糊不上墙的烂泥,是吧?”   温黎说:“还行吧,除了笨了点以外,没什么不好。”   温徵羽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温黎又发来句:“画室财务总监的位置给我留着。”   温徵羽意外地愣了下。以温黎的身价来说,画室的这点股份请不起温黎做这财务总监,所以她连请温黎在画室担任职务的事连提都没敢提,只求温黎能以股东的身份帮她把把关,她就心满意足了。她随即明白,估计是叶泠的加入使得温黎不放心,才主动提起要担任财务总监职务。她心下感动,回道:“黎黎姐,谢谢。”   温黎回了句:“不用谢,要开工资的。”   没过两天,叶泠便股份转让手续的相关文件拿来给温徵羽签名。   温徵羽虽然只占了百分之二十七点五的股,但她是企业法人,许多手续还得她签字才能办。   画室刚成立,正是叶泠安插人手的好时机,她原以为叶泠办好股份转让手续后便会借着大股东的身份插手画室的事,然而,叶泠再没露面,画室的事几乎由她和温黎全权处理。叶泠对安排人的事只言没提,甚至连她自己都只让温徵羽给她挂了个闲职。   温徵羽虽然感到意外和不解,但她一时又想不明白其中关节,又因叶泠反常的事太多、自己又忙于开画室的各项事宜,没时间也没那心情去操心叶泠的事。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一个多月时间便已过去。   画室已经装修好,办公家具、设备等也已经入场,前台、接待、会计等相关职位陆续招募到位,还有一些重要职位因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暂时由她兼任,温黎以及她爷爷、师傅、师兄师姐弟们给作参谋提意见、作指导。   她每天休息的时间不到五个小时,但学到很多以前不曾接触过或不曾深入了解的东西。   开业在即,她约画买来的用作打开画室局面的画作得运到画室。   这些画的价值不菲,她家现在只剩下展程一个保镖,大部分时间他都兼职司机陪着他爷爷外出不在家,家里只剩下孙苑一人,宅子小,房间少,没有设安全系数高可以放贵重物品的库房,她不敢把画放家里,放到银行保管箱。待画室装修好、安保设备装好,安保人员、设施等全部到位,她才雇了保安公司的人陪她到银行提画,然后,送到画室,放入画室的贵重物品库。   她把画作清点、接收、做好入库登记后,锁上了库房门,从已经打扫干净,连绿化植物都摆上了的画室出来,便见叶泠一动不动地站在画室前仰头看向画室的招牌,似是看入了神,嘴角还神经兮兮地挂着丝浅笑。   温徵羽心下好奇,这招牌惹得叶泠发笑,是有问题?   她走到叶泠的旁边,顺着叶泠的角度抬头朝画室的招牌望去,古香古色、龙飞凤舞的“昆仑画室”四个字,即有韵味、又有气势,再衬上这湖景,没什么不妥。她问:“叶小姐,画室的招牌有问题?”   叶泠扭头看向温徵羽,说:“没有问题,我很喜欢。”   温徵羽听到叶泠说“我很喜欢”就很不喜欢,略觉心塞,嘴上客气地说:“叶小姐喜欢就好。”   叶泠说:“快开业了,我过来看看。”   占股最大的股东过来看看,温徵羽不敢不招待,她领着叶泠进入画室,向叶泠介绍画室的情况。   她介绍画室时,叶泠的视线总是不时的落在她身上,眼神透着她说不清的意味,似在评价她的工作成效,又似在说“似乎挺符合你的风格”,又似还藏着别的情绪。   一楼是前台、展厅和一小块待客区。   二楼是办公室、会客室、会议厅等办公区域,三楼则是办公室、库房。   她领着叶泠,先看完一楼,再是二楼,待到三楼转悠了圈,又去库房看了刚运来的画,便将叶泠请到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是新装修的,家具是前两天刚运来的新家具,味道很重,因此摆了许多昨天刚送到的吸甲醛的植物。   她进入办公室,把窗户全部打开,通风,本想去沏茶待客,才想起她还没正式搬进办公室,别说茶,连水都没有。她只能很无奈地道声抱歉,告诉叶泠,茶和水都得明天才能送到。   叶泠表示没关系,她在沙发上坐下,说:“我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不知道为什么,温徵羽每次听到叶泠说要找她商量事就觉得没好事,可细想起来,她又揪不出任何叶泠有对她不利的地方。她在叶泠的对面坐下,说:“叶小姐请说。”   叶泠说:“刚才我留意到一楼展厅似乎还有空位?”   温徵羽点头,说:“有的。”   叶泠说:“我手上有些私人收藏的画……”她说到这里,顿了下,特意强调道:“非卖品”,她说道:“我挑十几幅出来,想挂在画室作为非卖品展出。”   温徵羽对着叶泠,难免留几个心眼,问:“我想问一下都是些什么画作、什么人的画作吗?”她想以叶泠的身家地位来说,收藏的画作肯定都不差,可想到叶泠能打包她孩童时的涂鸦作,就又觉得叶泠的品味很有些独特,那么叶泠拿出来的是什么画就很不好说。出于谨慎起见,还是问清楚好。   叶泠略微犹豫了两秒,才说:“你的画。”   温徵羽没想到叶泠会把她的画拿出来,闻言不由得怔愣了下。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心头涌荡了下,又被她压了下去。   叶泠说道:“我想这是你出面打理的画室,你又是业内有一定名气的新生代年轻画家,如果开业时的画展上没有你的画作,未免美中不足。”   温徵羽沉默不语。她的心里有些难受。她的画不在自己手上,开业时要让叶泠提供她的画。她知道叶泠是出于好意,这样做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画室的经营都有好处。不然,她作为业内有一定名气的小画家,自己的画室开业,挂了好几十幅别人的画,却连一幅自己的画作都没有,不仅她的颜面上不好看,也会让人多想。再有就是她的那些画作,她画的那个世界,那个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有许多她并不想展露于人前,那是她内心最深处的世界,内心最深处的情感。   她抬起头,见到叶泠默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和气息都有着异于平常的沉默。她朝叶泠望去,叶泠对上她的视线,露出一抹温和客气的笑,打破了沉默,问她:“我这提议是有什么不妥吗?”   温徵羽问:“能否让我指定展出哪些画?”   叶泠点头,说:“可以。”   温徵羽道了声:“谢谢。”   叶泠说道:“不客气。”她说:“过两天就要开业了,时间上或许有点赶,是现在就去我家看画,我明天让人送过来?”   温徵羽应了声:“好”,与叶泠一起下楼。   出了画室,叶泠问温徵羽:“坐我的车?”   温徵羽说:“不了,我让司机跟着你的车就好。”她说完,径直走向她长期连司机带车一起租用的奥迪A6。 第十四章   她上车后便收到叶泠发来的一条手机短信,上面写着叶泠家的地址。   温徵羽略感愕然。这是叶泠担心她跟丢?这个点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并不多,想跟丢都不太容易。她回了叶泠条短信:“收到。”便没再理会。叶泠担心她跟丢,她却一点都不担心司机跟丢。   司机姓李,叫李彬,是退伍军人,十八岁入伍,当了十二年的汽车兵,跑专车到现在已有三四年时间,基本上跟出租车一样,跑成了一位活地图。他的车稳稳地跟在叶泠的车后面,叶泠的车快,他快,叶泠的车慢,他慢,跟车距离保持得刚好,叶泠的车几乎就没离开过视线范围。   叶泠的家离她家略有些远,车开了一个小时才到,位于本市比较有名的豪宅区。   叶泠的座驾减速开进大门时,温徵羽乘坐的车便暂时停下来,等在后面。   温徵羽扭头一眼看见叶泠家的大门,便愣住了。   叶泠家的大门是南方常见的门楼式。门楼的基石、门柱以绘满流云瑞兽浮雕的汉白玉为石料,门楼上飞檐斗拱,气派非凡,门楼上以篆书写着“昆仑小筑”四字。   这门楼与她给昆仑画室设计的门楼极至相似,只不过最后因为造价的缘故,画室的门楼最终成了精简版。浮雕变成了彩绘,加盖的门楼变成了大门的装饰,留了个外形。   叶泠这个则是丝毫不打折扣的精装版。   如果不是因为做工、用料、工艺等不是三五个月就能完成的,且这门楼看起来建成至少有一两年了,她差点以为叶泠拿了她给画室画的装修设计草图。   虽说中国的门楼式样大致上来说就那些,可这么“撞衫”何止是尴尬,简直快让温徵羽无地自容。   式样差不多的门楼,一个叫“昆仑画室”,一个叫“昆仑小筑”,叶泠的门楼建成在先,她设计的门楼在后,横看竖看,她的都是山寨版。   温徵羽终于明白叶泠站在大门外盯着招牌看了半天、嘴角挂着的那笑是什么意思了。   温徵羽自认不是没脾气的人,她当即要让李彬打交回府,然后才注意到自己光顾着尴尬和生气,竟没注意到车子竟然已经开进了院子里,李彬下车给她开了后门,叶泠还站在车门旁等着她。她深吸口气,压住情绪,下车,抬眼看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的叶泠。   她都已经踏进叶泠家的大门了,这门楼也已经看到了,这时候再走,未免太认怂。她站好后,神情淡然地问道:“叶小姐似乎对我设计的画室大门有意见?”   叶泠略感意外地愣了下,随即说:“怎么会?我很喜欢。”   温徵羽听在耳里,只觉充满讽刺,很有种要暴走的冲动。她站得笔直,紧贴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心头一转,又变成懊恼,心道:“谁叫我设计的门楼跟叶泠家的一样!”她又再想,叶泠不会无聊到把她特意叫过来奚落她,心头的情绪散去许多。   叶泠对温徵羽说:“屋里请。”将温徵羽请往客厅。   温徵羽跟在叶泠的身侧朝客厅走去,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院子,一眼瞥见院子里的一株颇有些年头的像是移植过来的老树。老树峥嵘,金黄的落叶飘落满院,圆桌瓷凳上、花圃中、盆裁上,假山水池里,到处都是。   金色的落叶,绿色的青松盆景,衬上假山流水小桥凉亭,透着几分秋的萧瑟,可那从假山中流出来的潺潺流淌的溪流又为这秋风添上几许生机,溪流旁的几盆紫金花盆景开得正好。   叶泠的院子,竟让温徵羽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就仿佛她曾经来过这里。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温徵羽的心头蔓延开来,使得她已经走到客厅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略有些迟疑,待见到叶泠回头,这才跟上。   叶泠家的客厅,白色为主调,再以绿色的盆景、水墨山水画为点缀,布置得非常清雅。   她在叶泠的引领下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叶泠亲自沏茶。   温徵羽的视线从叶泠正在沏茶的手上透过落地玻璃窗,又落到院子里。她看着那株老树、树下的白瓷桌凳满院的落叶以及旁边的假山的形状,眼前的景象忽然与她脑海中的一幅画作重合在一起。在那幅画作上,小精怪就藏在假山上,树下则是昆仑白玉雕成的玉桌凳,玉桌旁坐着一条通体雪白没有丝毫杂色的九尾狐。   这幅画叫《九尾》,她曾在三年前拿出来参展过。   那天,九尾狐在树下化道,飘散的狐毛宛若昆仑山上的鹅毛大雪,它如同飞烟般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层莹白的骨灰。小精怪把它埋在了古树下。小精怪不知道九尾狐在等谁,它只知道,九尾狐至死都没有等到。九尾狐临死时的眼神是那般凄迷悲凉。   她只画了九尾狐坐在树下,只画了她临死前的眼神,她没画它是怎么死的。   叶泠喊了声:“徵羽。”   温徵羽回过神来,看向叶泠,才发现叶泠才递茶给她。她双手接过茶,小小地饮了口,略作迟疑,问了句:“叶小姐喜欢《九尾》?”   叶泠想了想,才缓缓说了句:“喜欢这如画的风景。”她顿了下,说:“九尾狐的眼里藏有太多的悲,透着将死的绝望。”   温徵羽没想到叶泠会看得这么仔细,能看出她画的九尾狐的情绪,她有点意外,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然不语。   叶泠顿了下说:“假山上有一只与假山几乎看起来就像是浑然一体的小精怪,九尾狐的眼睛正望着那只小精怪。徵羽,你的画很传神,从画里那九尾狐的眼神,我想,它一定对小精怪说了些什么。”她顿了顿,说:“我有点好奇,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   温徵羽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它什么都没说。”可小精怪知道它想说什么。只是小精怪作为一个过客,一个看客,它什么都做不了,改变不了,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见到九尾狐的死亡,然后把它埋了。小精怪还知道,九尾狐要等的,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很多年了。   昆仑神山上那些精怪仙妖们的故事,其实都不太好。   就如这人世,不管活得有多精彩或多不好,终究,有曲终人散、戏曲落幕的时候,到头来,谁都逃不过一捧骨灰的命运。   温徵羽惊觉到自己的走神,对叶泠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挑画吧。”   叶泠应了声:“好。”她说:“画在二楼的画室。”说完,起身,说:“这边请。”领着温徵羽上楼。   温徵羽跟在叶泠的身后进入画室,便见自己的许多画作都挂了出来,整间屋子里挂的全是她的画作。   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的画作之前是放在老宅的画堂里的。她记得叶泠当时买画的时候说这么多画搬进来不方便,叶泠买下她的画,可以让她的画保持原样留存在画堂。   温徵羽一阵心塞,扭头深深地看了眼叶泠,又实在不想再看到叶泠。   自己的画作,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哪些画适合拿出去参展,哪些画只能留着压箱底,她最清楚。她麻利地报上画名,让叶泠去找画。   叶泠说:“我觉得那幅《尸山血海图》不错。”   温徵羽:“……”她扭头看向叶泠,很想问一句:你这是什么口味?可作为画画的人,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嫌弃叶泠对这幅画的独特品味,就她不能。事实上,那幅画其实也不错,就是不太适合参展。温黎看过后,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差点想要烧她的画。她“呃”了声,说:“叶小姐,我认为您还是考虑下温黎的感受。她看到《尸山血海图》会勾起她很不好的回忆。”   叶泠“哦”了声,随即又好奇地说:“其实我是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画这样的图?”   温徵羽被噎了下,她扭头看向这个刚才还说喜欢《尸山血海图》的人。她神情淡然地说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画出来吓吓人。”要是能吓到叶泠也做半个月的噩梦就好了。   叶泠问:“你不害怕?”   温徵羽面无表情地说:“不害怕就不叫噩梦了。”她真不想很没素质地在心里吐槽叶泠是神经病问白痴问题。温徵羽现在半点都不想跟叶泠待在一起,再待下去,什么修养、素质、礼节、礼仪全都得崩。   叶泠不置可否地“哦”了声,按照温徵羽说的,去把那些画一幅幅搬到门口。她一口气连搬七幅画过后,又拿了一幅头发比人还长、瘦得皮包骨、满身鳞甲、手指甲弯曲长得酷似鲛人亲戚的《昆仑暗河妖婆图》出来。叶泠问:“这是鲛人?可是为什么没有鱼尾?”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问:“远古时候的昆仑神山是没有人类的吧?”   温徵羽严重怀疑叶泠这是在置疑她画得不对。她用力地捏了捏手指,暗道一声:“冷静”,继续绷着满脸淡然的模样,说:“这是昆仑暗河妖婆图,画的是妖婆,不是人,不是鲛鱼……不是鲛人。”   叶泠应了声,抬眼挑了眼温徵羽,又把《昆仑暗河妖婆图》拿回去挂了起来。   温徵羽暗松口气。妖婆的外形很不符合世俗大众的审美,挂出去很容易惹来非议或批驳。 第十五章   以世人的眼光来说,妖婆是丑陋的。对暗河生灵来说,妖婆是庇护它们的守护神。她的威望,随着她的年龄逐年增加。她的外貌,随着她的年龄逐渐衰老。相比画年轻时貌美如花的妖女,她更愿画老去后受暗河生命尊崇的妖婆,但她不愿把妖婆挂出去,受世人指摘。   老去,是每个生命都要面对的问题。人老了都会皮肤松驰、肌肉萎缩、腰不再直,背不再挺,可有些人老了,令人憎恶厌恨,有些人老了,令人尊崇敬仰。   温徵羽想到自己。二十六岁的年龄,风华正茂,待她七八十岁时,又将是怎样的一个光景?   她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老去时的模样,但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将过成怎样。   温徵羽选完画,向叶泠告辞。   叶泠看了下时间已到饭点,便诚邀温徵羽留下吃饭。   温徵羽对着叶泠是真没吃饭的胃口,她说道:“我约了温黎谈事。”   叶泠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约你和温黎谈谈开业庆典的事,我看过开业安排,有些想法。”   温徵羽颇为诧异地看向叶泠,心说:“有想法你不早说?”开业庆典的流程早定了,再过两天就要开业了才说。可叶泠作为注资的最大的大股东,她的想法,温徵羽不可能不考虑。她略作沉吟,说:“我先和温黎说一声。”打电话联系温黎说她在叶泠这里,要和叶泠谈开业庆典的事,得晚点过去。   温黎说:“你和叶泠一起过来吧。”   温徵羽只得叫上叶泠一起。   她刚钻进车里,叶泠便拿着文件也钻进了车里,坐在她的旁边。她有点诧异地瞄了眼叶泠的车,见到叶泠的助理钻进了叶泠的座驾。   叶泠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温徵羽,问:“你开车看文件头晕吗?”   温徵羽轻轻摇了摇头,回了句:“不晕。”她接过文件看了眼,先见到的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宣传册。她看了下企业介绍,是家新成立不到三年的公司,不过注册资本还算雄厚,宣传册中介绍的合作方都挺有实力。她看完宣传册,便见到挺厚的一册《昆仑画室宣传推广策划方案》。她很是诧异地看向叶泠,问:“这是?”   叶泠说:“这是我名下的一家广告公司。还记得你上个月把开业庆典的安排传给我后,我问你要过画室的宣传策划安排和相关合作方案吗?”   温徵羽点头。   叶泠说:“宣传力度有点弱,先不说后面,就说开业庆典当天。我看过你派发出去的邀请函名单,以及你标明的明确回复能来的人员名单,也详细了解过这些人在这一行的影响力,他们的出现能让画室的开业庆典变成一场行业盛会。这对画室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大肆宣传打响名气和格局的机会,但就画室对当天的宣传力度而言,有点弱,不足以把这场开业庆典的宣传效果达到最大化。”她顿了下,说:“宣传力度弱,不是指针对行业内部的,我是指针对行外的市场、客户群方面的。”   温徵羽明白叶泠的意思。能够决定画家地位的,最关键的要素之一就是画卖得出价。经营画室,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盈利。能够实现这些的,就是有人愿意花钱来买画。叶泠这段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说她光在行业内宣传没什么用,要宣传到画家群体以外那些能够花钱来买画的人那里才有效。   温徵羽对自己的工作做得有点不到位,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作为刚进军商业领域的新手而言,对于叶泠提出不足点,并且帮她查缺补漏,还是挺领情。她对叶泠说:“我先看看策划方案。”   叶泠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温徵羽不经意地瞥见叶泠的眼睛,她发现叶泠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笑意从眼里透出,整个人都带着几分柔和。笑起来的叶泠,没那么面目可憎。   惊觉到自己想法不妥的温徵羽心虚地挪回视线,赶紧去翻手上的宣传策划方案。   温徵羽没想到在自己的印象中,叶泠居然还能跟面目可憎沾上边。可实际上,从叶泠的长相上来说,还是很符合当下审美主流的。即使是从绘画行业的从业人员的眼光来看,叶泠的五官比例、身材比例都很好,不说是达到黄金比例的标准,也差不多了。如果叶泠能把她那身显得强势凌厉的职业装换下来,换上裙子稍作打扮,拉出去就能当模特用。从叶泠行事上来说,她做的事都能摆到台面上光明正大地说,让人挑不出什么不是来。所以,其实叶泠跟面目可憎沾不上边。   温徵羽惊觉到自己走神,赶紧收回思绪,去看手里的策划方案。   她隐约感觉到叶泠似乎在看自己,扭头朝叶泠看去,便见叶泠冲她温和一笑,说:“你慢慢看,不着急。”   温徵羽心说:“我看策划方案,你看我做什么?”不过坐在车里挺无聊的,叶泠好像除了看人或看车外,也没什么好看的。作来生意合伙人,叶泠多少也会对她进行点了解吧?   温徵羽宁愿埋头看文件也不愿跟叶泠寒喧。   她跟温黎约在饭店谈事。   温黎是个大忙人,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行程排得很满,只能把吃饭的时间挤出来给她,就连她在画室担任的财务总监职位也只掌控方向,安排了个财务经理在打理财务部的事情。   有温黎替她把关和帮她梳理脉络、搭建画室组织架构,才使得她忙中有绪,不至于瞎忙或一团乱。   她和叶泠进入包厢,见到温黎正坐在包厢的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看东西。她的手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副思量的模样。   温黎抬起头看了她俩一眼,对服务员说了句:“上菜。”又朝叶泠看去,说:“叶总,我看过你传给我的宣传策划方案和合同。”她的目光微温徵羽身上一扫,慢悠悠地说道:“你给的报价,低于目前的市场行价,再算上未来的行业扩展,你这笔买卖没得赚啊。”   叶泠很绅士地帮温徵羽打开椅子请温徵羽入座,又对温黎说:“作为画室股东,我也算是老板之一。用左手赚右手的钱,最终还是自己口袋里的钱。给个成本价,不亏就行。”   温黎颇有意味地拖长声音“哦”了声,对温徵羽说:“那我们沾光。”她在温徵羽的旁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瞅了眼温徵羽,说:“我跟你说,叶总在这家传媒公司占股百分之六十五。”   温徵羽愕然地抬起头看向叶泠。两家公司占股的份量不一样,产生利润拿到的钱就不一样,小学生都会算这笔账。   叶泠很是坦然地说:“这点利润比起能够进军自己喜欢的领域,和自己喜欢的画家合作,算不得什么。”   温徵羽不知道广告行业的行价是多少,但叶泠给出的报价让步却不是小数目。从策划书上来,这谈的不是开业庆典上的一次合作,而是两家企业在长期发展上的战略合作。她虽然想赚钱,但不愿占人便宜。在保证双方利益的情况下,才能更好的长期合作。她对叶泠说道:“叶总,你看是不是把你这边的利润加上去?”   温黎有点无奈地瞥了眼反应迟钝的温徵羽,端起茶杯喝茶。   温徵羽没见叶泠有回应,只是看叶泠的表情似乎有点无语。她又朝温黎看去,见温黎在埋头喝茶。她问:“有不妥?”   温黎说:“没有,你们谈。我……喝茶……喝汤。”   温徵羽见叶泠只看着她不说话,她又不明白叶泠是个什么意思,便问道:“叶总?”   叶泠露出一个笑容,说:“叫我叶泠就好。”   埋头喝汤的温黎抬头扫了眼温徵羽,又扫了眼叶泠,愁怅地暗叹口气。   温徵羽“嗯”了应了声,面带疑惑地看向叶泠。   叶泠说:“我能给出这个价和这份合同,就表示这个价是我和企业都能接受的。”   温徵羽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道了声谢,便将她还没来得及看的合同又从头到尾看了遍,然后问温黎看过合同没有?   温黎说:“你如果觉得合适就签,我没意见。”   温徵羽又把合同看了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后,告诉叶泠她没有带公章,约叶泠明天去画室签合同,顺便告诉叶泠,她想见见负责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叶泠表示没问题,问温徵羽:“那明天上午十点,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温徵羽应道:“好。”   她们吃完饭,便挪到旁边的沙发旁,谈开业庆典细节的事。   画室刚筹备,人手不齐,很多事情就得她自己操持,但她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怕出纰漏,所以让温黎帮她过一过细节。叶泠这个大股东也想了解下相关细节,便坐在旁边旁听。   她把开业要应对的事都拟在一张清单上,再把各项事情分派下去,指定这些事情的负责人。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安排下去准备妥当,但仍担心细节上出问题,安排的事情有遗漏或者是安排的人员不合适,如果有,得赶紧调整。   温黎看完,没见到有问题,又给叶泠看。   叶泠仔细地看过,莞尔而笑,说:“很好。”   温徵羽见到叶泠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很是无语,没好气在地心里想:“很好你还笑,这么好笑么?”不过,温黎说没问题,她就不管叶泠的“很好”是真心还是客气了。   开业当天,她的堂叔伯、堂哥、堂姐、师傅齐千树先生以及众多师兄弟姐妹们都来了,再加上温黎、叶泠那边邀请来的宾客,事先租用准备好的停车场都不够停车,又临时租用了旁边的停车场,挂起来的贺幅,让温徵羽自己看起来都觉得火热。   当然,她很清楚,能来这么多人,看的不是她的面子,基本上都是看她爷爷、温黎和叶泠的面子。   行内的人,她基本上都认识,即使不认识人,听到名字也大致有个了解。与她爷爷关系好的一些往来户,她也都认识。与叶泠、温黎往来的那些生意场上的人,她就不太认识。温黎和叶泠都愿意把他们介绍给她,让她认识不少人。   开业庆典的流程几乎都是固定的,区别仅在于隆重繁杂程度以及相关活动安排上。   剪彩仪式上,请的是美术家协会的会长剪彩。之后便是她上台致辞,然后再是叶泠、温黎上台。   她和叶泠都安排有媒体过来,长枪短炮架了一堆,闪光灯不停地闪。虽说她以前也免不了会被人盯着打量,可头一次面对着这么多媒体和摄影录像设备,难免有几分别扭和紧张。好在早有心理准备,倒还算坦然从容地致完辞。她致完辞,主持人有请叶泠上台。   温徵羽准备下台,见到叶泠过来,把话筒递给叶泠。   叶泠一手接过话筒,另一只手顺势便挽住了她的胳膊捞住了她,并且摆好造型,对着新闻媒体那边打个招呼。   温徵羽顿时紧张得背绷得紧紧的,被赶鸭子硬上架的她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只能配合叶泠。她心道:“这是要干嘛?”   叶泠对着话筒略带俏皮地说:“上次开画展,徵羽有要事在身没法到场,让我很是遗憾了一把。今天可算是把她给逮着了。”然后又请媒体朋友帮她多照几张合照。   温徵羽:“……”她很想问叶泠:“你缺合照吗?”你早说呀,你早说我就……我就避开你,也不跟你合照。   叶泠满脸喜气地向大家介绍道:“从今以后,我和徵羽就是事业合作伙伴,我相信在我和徵羽,还有——”她说话间朝着温黎望去,说:“温黎,温总的共同努力以及大家的支持下,我们的画室一定会越办越好……”   温徵羽很是无语地扭头看向叶泠。她从来不知道看起来话少、内敛还有点神经的叶泠上了台以后会变得活泼、俏皮兼话唠,这台上台下判若两人,差别大到真有点……她这会儿无比认同温黎说叶泠是个神经病那话。   温徵羽很无奈,她不想站在这里当陪衬和绿叶,可这朵红花拉着她不撒手,她不能甩开叶红花自己走人,不然这开业当天就得传出画室合伙人不合的传言来,她只得好好扮演绿叶配合叶泠,适时接话。于是,继“至交好友”的私交之后,她和叶红花又有了“事业合作伙伴”的金钱关系。   温徵羽内心的吐槽串成泡泡地往外冒,脸上半点不能显出来,露着得体的笑、说着适当的话。她顿时觉得假如哪天自己不画画了,说不定还能改行当演员。 第十六章   剪彩、致辞都是按部就班地走流程,画作展示才是开业的重头戏。   温黎和叶泠都是外行,于是为画展上的画作介绍就得温徵羽上场。   她这次面对的不止是同行前辈,更有新闻媒体、网络媒体以及来自各个行业的宾客。好在她从小学画,虽然名气还不到一流水准,鉴赏能力却是不弱的,再加上她要介绍的画都是她叫上温黎亲自去求来的,对这些画作了然于胸。她为了不出纰漏,昨天还与画这些画的前辈们沟通商量过,要怎么介绍。   基本上都是先介绍这幅画是哪位知名画家画的,再对这位画家作出详细的介绍,如,这位画家有哪些响亮的头衔、获得过哪些大奖,擅长画什么,又有哪些知名的代表作,之后又再介绍这幅画作的特点特色,对于一些愿意面对大众媒体的画家,温徵羽还会适时地邀他们到画作前,由他们向媒体介绍这些画作。   虽然画多,一幅幅介绍下来需要许久的时间,不过安排在画展上的时间足够。温徵羽按照温黎和叶泠预先安排的时间和节奏进行介绍,显得不紧不慢进退得宜。   温徵羽原本以为自己面对这么多的媒体以及各行业的宾客会很紧张,可谈到画,画就成了她眼中最浓重的一笔颜色。   老实说,她不爱经商,从商只是为了生存。   可当她介绍这些画作时,面对这些画作,将它们介绍给更多的人了解认识,让更多的人认识创作出这些作品的画家,她便又有着走进了画中世界的感觉,所不同的是,以前她是独自作画,今天,她是把其他人的画展示出来,与人分享。   好的画、好的作品,是有自己的灵魂的,看着画,便能看到画里的世界,那是一个源自现实,又超脱现实的世界,它承载着某一角、某一隅,某一片天地。画是死物,但落在人的眼里,它能引发人的情感、精神的共鸣。人说音乐无国界,画作,同样如此。   她介绍完画作,又简单介绍了安排在一个月后进行的画作拍卖会。   她如今是商人,画留在手里不是收藏,而是积压资金。   待她介绍完这些,媒体结束采访,叶泠过来递了瓶矿泉水给她,说:“喝点水,休息下。”   温徵羽说得口干舌燥。她有点不太想喝叶泠递过来的水,可叶泠拧开盖子递到她的面前,放矿泉水的地方离她还有点距离,她不好驳叶泠的面子和好意,接过水,道了声谢,先润润唇和嗓子。   叶泠说:“你先歇一会儿。我安排了人先把他们送去饭店,你一会儿再过来。”   温徵羽的心头划过一丝异样感。她怎么感觉叶泠好像挺关心她?这是专程送水过来让她休息一下?她下意识地朝画室外面正在招呼人的温黎望去,温黎一上午忙得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倒是她跟叶泠不经意地对了好几眼,确切地说是她不经意地扫向叶泠时,发现叶泠在看她,四目相对,叶泠冲她微微一笑,便挪开了视线。   她又不能问叶泠“你是不是关心我?”这种自作多情的话,于是客气地道了声谢,把这异样感压下了。   叶泠关心她?无亲无故,顶多可能有点神经兮兮的喜欢她的画,再加上现在有点生意合作关系,扯到关心上有点离谱。   温徵羽喝了半瓶水才解了渴,她对叶泠说:“我去补个妆。”到自己办公室配置的休息间略作休整。   说是补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补的,主要还是想洗个脸,顺便再整理下仪容。   她不喜欢在脸上糊粉,向来只补水,偶尔用点浅色系的唇彩唇膏。反正她现在年轻,一张脸没老没残,平时也有注意保养,没太祸害自己的脸,顶着张素颜也能出来见人。   她洗完脸,便听到电话号,拿起电话见到是司机李彬打来的。   李彬告诉她,叶泠说车不够用,想让他送来宾去饭店。   温徵羽心说:“提前安排了车,大巴车都上了,还不够用?”可她想到还提前安排了停车场,今天的停车场也没够用。   电话里又传来叶泠的声音:“徵羽,我先让李先生把几位老先生先送过去,你待会儿坐我的车,你看成吗?”   温徵羽心说:“你都亲自打电话来了,我能说不行吗?”她说道:“行。”   她洗完脸,补了个唇彩,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便下楼准备过去饭店。她走出画室大门就见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外面,驾驶位上的车窗落下,叶泠正坐在驾驶位上。   叶泠见到她出来,探身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向来习惯坐后座的温徵羽稍感意外地略微顿了下足,这才坐到副驾驶位上,并且立即系好安全带。   叶泠说道:“我的司机也被征用了。”   温徵羽客气地回道:“没想到叶总亲自开车,深感荣幸。”   叶泠轻声笑了笑,将车驶上公路。   车开得很慢,在湖滨路上缓缓前行。   温徵羽望着窗外的金色的梧桐树。   落叶纷飞的时节,满树金黄,地上铺满层层落叶,映照着秋日的阳光和略显萧瑟的风,美得如同傍晚时分的云霞。   凤栖梧桐。   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   相传,梧桐知时知令,是灵树,为树中之王,作为百鸟之王的凤凰选择梧桐而栖。   温徵羽想到凤凰,又想起她那幅《凰坠九霄图》。这段时间的忙碌,让她连提笔作画的时间都没有。她想等忙完这阵,一切走上正轨,应该会好些。   她和叶泠都是不爱说话的人,两个人谁都没出声,一路沉默地到了饭店。   温徵羽挺喜欢叶泠不爱说话这点。   开业这天,她忙得脚不沾地,到晚上回到家,人都累瘫了。   好在这天顺顺利利地渡过了。   温徵羽拖着疲累,洗了个澡,便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她到画室,财务把开业当天的销售清单和账目都报给了她。   卖出去不少画。   因为是头一次开画室卖画,她不知道这成绩算不算好。她把销售清单和账目用邮件发给了叶泠和温黎,让她俩看看。   下午,温黎给她回了三个字:“还不错。”   叶泠回了她五个字:“邮件已收到。”   忙完开业的几天,又通过猎头公司把空缺的职位补齐,温徵羽终于有了点空闲。   开门做生意,作为老板,她得每天在画室蹲着,连个周末都没有,她索性把那幅没完成的《凰坠九霄图》带到画室去画。   自己办公做生意买卖的地方,自然不好用来画画。   画室有给聘来的画手们绘画的工作间。   玻璃隔断,视野开阔,光线足,不伤眼晴。房间里配了落地窗帘,如果不想被打扰,拉上落地窗帘,便能隔离成一方独立幽静的小房间。   画室现在签了些画手,但画手们要么宅在家里画画,要么就是出去写生采风,画好了再送过来,绘画室一直空置。不过各类画作所需的笔、墨、纸、砚、颜料、画具等都备齐了,随时可以取用。   如今,她刚好可以用上。   画室在周末的时间,光顾的人会相对多一些,她几乎一整天都会呆在展厅向客人介绍画作。工作日则相对清闲,只偶尔会有游客逛到画室里来转悠两圈,有时候半天或一整天没有人来买画都属正常情况。如果有人买画,店员随时可以打内线电话或上来叫她下去。   大部分时候,她都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在绘画室作画。   转眼过了半月,她的《凰坠九霄图》已经画好了凰鸟和那坠落的万千鸟群。   天空、山岭、藏在岩石中的小精怪都还没画。   温徵羽怔怔地看着画上的凰鸟,画中坠落的身影与脑海中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她亲手画出来的画作,她的脑海中幻想出来的世界,她却有许许多多的不明白。她不明白九尾为什么明知道对方死了,还要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自己老死的那天。她不明白,凰鸟为什么明知是死,也要战苍天。   她就像那只小精怪,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世界。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这幅画跟《凰战苍天图》是一个系列的?”   温徵羽被叶泠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幸好她手稳,要不然毛笔掉在画上,她哭死的心都有。工笔画可不像水墨画,沾上墨汁,稍微描一下或添几笔就能掩盖过去的。她扭头看向叶泠,问:“叶总怎么来了?”   叶泠说:“路过,顺便上来看看。”她仔细打量着画上的凰鸟,说:“这是《凰战苍天图》里的那只凤凰吧?虽然成了落毛凤凰,都快被烧成烧鸡了,可眼神、鸟喙、爪子、肥瘦还是能看出来的。”   烧鸡?肥瘦?   温徵羽没好气地扭头看了眼叶泠,很想说:“叶总,您要是饿了,我请您吃饭,请您吃烧鸡。我家孙姨做的烧鸡是一绝。”她又再一想,她真不想请叶泠吃饭,更不想请叶泠去她家吃饭。 第十七章   温徵羽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因为叶泠的一句“烧鸡”,一下子想得有点远,然后才发现已到午饭时间,孙苑差不多也快把午饭送到了,再加上有叶泠在旁边打扰,她无法专心作画,便清洗画笔收拾绘画工具,准备午休。   叶泠等温徵羽收拾妥当,说:“徵羽还没吃饭吧?中午我请,不知道徵羽肯不肯赏这个脸?”   温徵羽隔着玻璃门,朝玻璃门外示意了一眼,说:“孙姨给我送饭来了。”   叶泠略带遗憾地说:“那改天吧。”她问温徵羽:“不知这附近哪有家常菜馆?”   温徵羽想了想。   家常菜?湖边开的饭店都是以各大特色菜系为主,还真没有家常菜。这附近不仅没有家常菜,连简餐都没有,倒是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小吃街和一些小饭馆,不过,不太适合叶泠这种身份的人去就是了。特色饭店倒是有好几家,不过不太适合一个人用餐。   她说道:“好像……还真没有。”   孙苑轻轻敲了敲玻璃门,待见到温徵羽和叶泠朝她看来,这才带着歉意地说:“打扰了。”她对温徵羽说:“小姐,饭菜已经送到您的办公室,是现在用餐吗?”   温徵羽说:“我还有客人,待会儿吧。”   孙苑应道:“好的。”   叶泠笑道:“怎么好意思耽误你用餐,不如一起?不介意我蹭顿饭吧?”   温徵羽:“……”她愣了下,才回过神来,在心里说句:“我介意。”可这话,她只能在心里说。叶泠怎么说都是生意伙伴,请她吃饭,她不去,来蹭饭,再拒绝,是真不太好。温徵羽说:“只要叶总不嫌家常菜简陋……”她说到这里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叶泠刚才还说想吃家常菜来着。   叶泠顿时笑得如沐春风,说:“徵羽真是我的知心人。”   温徵羽对于叶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以及那比城墙拐还要厚的脸皮,已经不想再作评价。她对叶泠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叶泠请去她的办公室用餐。   她的午餐是两菜一汤。   她爷爷奶奶都是比较注重养生的人,对饮食和健康都比较在意,家里的菜饭多是按照传下来的菜谱或药膳方子做的。老方子,不用现代大家惯用食品添加剂、调味料之类的东西调味,想要出味道需要用小火慢慢地把食材熬出味来,相对来说比较费时费工。现在家里人口少,基本上每天备四个人的份就够了。中午她爷爷和展程都不在家,孙苑只需要备她俩的饭菜。孙苑十一点多用过餐,待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骑着电瓶车绕着湖堤路骑上七八分钟左右就到画室了。   两菜一汤,再加上一碗米饭,足够了。   她最近总在画室,孙苑估计是怕她饿,或者是不够吃,每次送餐总会多送大半碗米饭的量。   温徵羽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自己的午饭分给别人吃,因此,她的办公室里没有备筷碗。临时加了个蹭饭的,她只能让孙苑去休息室微波炉旁边找一次性餐具。   画室虽然不大,但人事、财务加上一楼的店员也有十几人,每天的午餐都是在画室解决。他们有时候会自己带盒饭用休息室的微波炉热一热便可以吃了,有时候叫外卖,因为有些人备有自己的餐具,用不上外卖附送的餐具,扔掉又觉浪费可惜,便将那些没拆封的一次性餐具搁在了微波炉架子下的抽屉里备用。   温徵羽不想把自己的碗筷给叶泠用,于是,给了叶泠一次性筷子,再把自己的碗给了叶泠,自己则用装饭过来的保温桶盖装饭。汤盅不大,不到两碗的量。她从汤盅里盛出半碗汤分给叶泠,自己用汤盅喝汤。   温徵羽分好饭,默默地低头吃饭。她真心觉得叶泠不是来蹭饭,是来抢饭。   大概是抢来的饭菜比较香,叶泠把碗里的米粒挑得干干净净,汤喝得连点渣都没剩下。两盘份量不太大的菜,在她跟叶泠的共同努力下,也只剩下一盘菜汤底,其中一盘菜因为汤汁浓味道足,还被叶泠拿去泡饭吃了。   叶泠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对温徵羽说道:“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   温徵羽的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情绪地说道:“叶总喜欢就好。”   叶泠说:“我很喜欢。”   温徵羽觉得自己得了听不得叶泠说“我很喜欢”的病,她一听到叶泠说“我很喜欢”就觉浑身不自在。她起身,让在旁边的会客厅休息的孙苑过来收拾茶几上的碗筷,自己则去起身泡茶。   她没吃饱,喝点茶填点肚子也好。   叶泠虽说只吃了个半饱,可浑身舒畅。她悠然地喝着茶,看着端坐在茶几旁沏茶的温徵羽。温徵羽的身上有着江南烟雨滋养出来的独特气质,温润古雅,有着闺秀的沉稳宁静,又有着文人墨客的洒脱自得。   温徵羽的五官清秀挺立,处处皆透着犹如精雕细琢般的精致,大多数时候,她的眉眼神情间皆透着远山般的宁静怡然,看着她,便让人有种脱离尘世喧嚣独立世外的感觉,如一幅平静的烟波山水画,让叶泠总有种投入一颗石子打破这份宁静的想法。   温徵羽的茶很好。   好茶,叶泠不缺。   可好茶,也要在会沏茶的人手里,才能沏成真正好喝的茶。   叶泠挺喜欢窝在温徵羽这里。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看着温徵羽沏茶也是种享受和放松。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已经过了。   叶泠下午还约了人谈事,她看了下时间,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温徵羽起身送叶泠到办公室门口。   叶泠出了温徵羽的办公室,停下步子,扭头对温徵羽说:“留步,不用送了,你我不需要这么客气。”   温徵羽:“……”她心说:“我只打算送你到这。”事实上,她是想关门,把叶泠关在外面。她说道:“叶总慢走。”   叶泠轻轻颔首,便转身离开。   温徵羽暗松口气。她为了省工资,连助理都没请,自己的办公室都是自己在收拾打理。待送走叶泠走,回去收拾了茶具,这才去画室继续画画。   她走到画案前,便见她的镇纸下面还压了张纸条,那字迹龙飞凤舞笔力透纸,上面写着句:“徵羽,凤凰的毛是不会被火烧掉的。”   温徵羽:“……”她无语地看着手里的小纸条,一口气堵在喉间半晌没吐出来,好一会儿才一点一点地把这纸条撕成粉碎,再揉到一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这是凰鸟,不是凤凰。凤是雄,凰是雌。   还有这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再说,凰鸟是掉了一些毛,没掉成秃毛凤凰……凰鸟。   温徵羽气不过,裁了张A5大小的纸,提笔毛笔,醮上墨,写下“多嘴”两个字,压在刚才叶泠压小纸条的镇纸下。她犹带气愤地看着那两个字,在心里愤然地想:“我又不是没脾气。”又再想,何必跟这种人置气。她平复了下心情,重整了心思,这才提笔继续作画。   她午饭没吃饱,到下午四点多便饿了。   她肚子饿,静不下心画画,她又没在办公室里备零食水果,只好提前收工溜班回家。   上午,她刚把画室的工作忙完,进到绘画室,刚把颜料调好,准备画画,便听到敲门声响起,一回头,就见到叶泠出现在门口。   叶泠问:“徵羽,没打扰到你吧?”   温徵羽问:“叶总,有事?”   叶泠说:“有点,小事,不过没关系,您可以先忙,我坐在旁边等。”她说完,进入画室,拖着张小椅子到画案旁,刚要坐下,便看到镇纸下压着张小纸条。她拿起纸条看了看,拿眼看向温徵羽。   温徵羽的脸微微有点发烫,假装不是自己写的。   叶泠赞道:“字挺好。”她问:“是写给我的吧?”   温徵羽的脸更烫了。有种被抓个现形的感觉,虽说,她说的是实话,可有时候实话说出来挺不好的。   叶泠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没想到徵羽的画画得好,毛笔字也写得好。”她非常小心地把那张A5大的纸条收起来。   温徵羽索性不理叶泠这一茬,问:“叶总有什么事?”   叶泠“哦”了声,说:“是这样的,我注意到我的办公室没配休息间。”   温徵羽愕然,她心说:“你一个挂闲职的人,十天半月不见你露一回面,需要休息间?”   叶泠又说:“我看徵羽的办公室似乎配了休息间。”   虽然叶泠一副我说的是事实的模样,可大概是语气问题,温徵羽觉得自己竟听出了委屈,似乎还有点指责她厚此薄彼亏待叶泠的意思。   办公室装修的时候,她就没给叶泠的办公室规划休息室,如今叶泠想要再添休息室,那得拆墙,又得叫装修工动工,先不说费用问题,这装修动工弄完,叶泠能住几天?叶泠的办公室里有沙发,即使要休息,关上办公室门不能躺沙发上休息了?再不济,离画室不远的地方就有酒店,可以去酒店休息。   温徵羽问:“那叶总想要怎么解决休息室的事?”   叶泠说道:“你是CEO,你说了算。”   温徵羽在心里回了句:“我这个CEO不想给你配休息室。”她建议道:“距离这里大概十分钟车程就有家酒店,环境挺不错的。”   叶泠说:“午休时间一共就两个小时时间,吃饭得扣除一个小时,如果是去住酒店,算上来回车程加上办理入住和退房手续用掉的时间,最多只能睡二十分钟,有点……不太划算。”   温徵羽在心里默默盘算把颜料泼到叶泠脸上的后果。她想到叶泠这厚脸皮还有点神经的倾向,便有点怂,没太敢惹,于是说:“叶总如果需要在画室休息,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那休息室可以借给叶总用用。”人与人之间多少都会注重些隐私,她就不信叶泠会来睡她的床。   叶泠的嘴角微微上挑,满脸感激地说:“那就多谢徵羽收留了。”   温徵羽:“……” 第十八章   温徵羽是真没想到叶泠会应,至于是真应还是假应,她不想妄测。总之,她不愿意叶泠睡她的床,而她得为叶泠解决午休睡觉的事。她说道:“叶总客气。我以为叶总不常过来,不需要在画室午休,所以没给叶总备休息室。今天叶总找到我说到这事,显然是我办得不够周到,一定尽快替您安排解决。”   叶泠的嘴角微挑,笑着痛快地应道:“成,徵羽怎么安排我就怎么睡。”   有叶泠拒绝住酒店在先,温徵羽对叶泠这话纯当客气话听。她见叶泠把事说完,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客气地含笑问:“叶总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叶泠说:“我最近装修宅子,需要时刻过去盯着督工。我那办公室离这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遇到上下班高峰期开上两三小时也属正常,需要就近找个办公室处理日常事务。”   温徵羽明白了叶泠的意思。叶泠的办公室闲置在这里,如今想借用来料理日常事务,她自然不好拒绝。她说道:“只要不影响画室经营,叶总,您随意。”   叶泠说道:“多谢徵羽。”她问温徵羽:“中午请你吃饭?”   温徵羽回道:“中午孙姨给我送饭过来。”   叶泠略带遗憾地轻轻“哦”了声,说:“那改天。不打扰你了。”她抬手指指外面,示意自己先出去忙别的事去了。   温徵羽说道:“叶总慢走。”   叶泠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出了画室。   温徵羽跟在叶泠身后,走到绘画室门口。   叶泠在画室门口停下,对温徵羽说:“留步,不用送。”   温徵羽心说:“我没打算送您。”她的嘴角挂着柔柔的笑,当着叶泠的面,慢悠悠地关上了绘画室的玻璃门。她心说:“我只是过来关个门而已。”她隔着玻璃门冲叶泠挥挥手,做个拜拜的手势,便转身回到画案前,继续提笔作画。   山火烧了九天九夜,漫山遍野的灰烬,烧成碳冒着青烟的古树,被烧死在大火中的野兽,从天上坠落下来跌进火里的万千鸟群,有些已经在大火中烧至焦黑,或烤得只剩下骨架、骨灰,有些鸟群还从天上坠落。   凰鸟,从天上坠落,径直坠入昆仑深处的无底之渊。   小精怪趴在山脉之巅的岩石裂缝中仰头望着凰鸟的身影从九天之上坠落身影,那身影映在它的眼中,如火如血。金色的凰鸟血自凰鸟身上洒落,其中一滴,滴在了小精怪的额头上……   叩门声响起,打断温徵羽的思绪,她扭头望去,见叶泠出现在门口。   温徵羽恍惚了几秒,才想起自己在画室的绘画室里画画。   叶泠指了指门锁,似乎是让她开门。   温徵羽困惑地想:“我顺手把门锁了?”她搁下画笔,起身到门口,果然见到门锁住了。   叶泠抬手朝旁边的会客室指了指,说:“你家孙姨等你吃饭等了半个小时了,来敲了三趟门了。”   温徵羽愣了下,赶紧去看时间,发现已是十二点半。她轻轻拍拍额头,心虚地解释道:“太入神了,没听见。”话说完,才想起她又不是让爷爷或姑姑们逮到,她跟叶泠解释什么?   叶泠说:“正好我也没吃饭,不如一起?”   温徵羽想到办公室的人午饭时经常凑到一起,把各自带的菜摆到一起用餐的情况。叶泠叫了外卖要跟她拼餐?她长这么大还没跟人这样拼过餐,平时看到同事们拼餐,便觉得挺新奇有趣。不过大家对着她都挺拘谨的,估计她凑过去,大家吃饭都吃不香,便不好意思凑过去。如今叶泠提议要拼餐,温徵羽正好体验一把跟同事拼餐的感觉,当即欣然应允。她让叶泠稍等她几分钟,她先把画笔清洗干净,把绘画工具和画案整理下。   叶泠淡笑着应了声:“好”,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温徵羽细细地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   温徵羽收拾完东西发现叶泠还在门口等着,不由得略感意外,她以为叶泠会去她的办公室等。不过又想,她不在办公室,叶泠估计是不好意思去吧。她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让叶总久等了。”她做了“请”的手势,走在前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孙苑放在茶几上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汤盅、保温饭盒、菜都端出来摆在桌子上。她摆好东西,见到叶泠已经在沙发旁坐下,并且非常自觉地分饭,愕然地愣了下。   她呆呆地看着叶泠把保温饭盒里的米饭拨出一半到盒盖中,另一半米饭拨到饭碗中,叶泠那不要脸的还把饭碗端回自己跟前,把装有饭的盒盖推到她面前。叶泠还自带了一次性餐筷和汤久,就是没有带饭和菜,还分她的汤。   不是说拼餐么?叶泠就带了她自己来?饭菜呢?   温徵羽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又来抢饭了。   叶泠招呼道:“愣着干什么?坐。”把筷子塞到温徵羽的手里,说:“一次性餐具不干净,我用就好了。”   温徵羽干瘪瘪地吐出三个字:“谢谢啊。”她拿起筷子,默默地端起装有米饭的保温饭盒盖子。她竟然莫名地感到有点委屈。惊觉到自己的情绪,温徵羽又是一阵无语,专心埋头吃饭。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午饭。   温徵羽被叶泠分走一半的午饭,和昨天一样,只吃了个半饱。   她让孙苑进来收拾碗筷,又看了眼时间,见才刚过一点,便又沏茶招呼叶泠。   叶泠品了一会儿茶,才问温徵羽:“后天的秋拍,你会去的吧?”   昆仑画室的秋季拍卖会,也是画室成立以来的第一场拍卖会,有诸多名家画作要上拍。   当初画室成立时,她和温黎在画室里的那价值一千多万的股份就是从这些画作里来的。开画室是做生意买卖,还在起步阶段,没有资本囤积这些画作,积压不起这么大的一笔资金。   开业当天的一系列宣传只是预热,这次秋拍才是重头戏。   她作为画室的经营运作者,当然是要去的,不仅她会去,温黎和温儒老先生、她师傅齐千树先生都会去。   齐千树先生的那幅一米八长的《长城雄关图》更是压轴大作之一。为了支持她的画室,师傅把他去到北京画了好几年的画作拿了出来。   至于她爷爷温儒老先生的画作,早在给她爸还债时都卖光了,她要开画室,老先生带着展程成天早出晚归爬到山顶采风找灵感,耗时将近一个月,画了一幅《江南秀岭初秋图》,在落款上写着“祝昆仑画室开业大吉”的提字。冲他老人家的这贺词提字,以及这幅长两米、宽一米二的画作,她把画作为镇店之宝,挂在画室非常显眼的地方。她原本还想老先生再给她画一幅拿去上拍,老先生先说肩疼胳膊酸,等她给老先生捶了半天肩膀捏了半天胳膊,老先生慢悠悠地告诉她:“画贵在精,不在多,多而不精,就成路边货了,回屋休息去吧。”   温徵羽告诉叶泠:“会去。”   叶泠又问了她一些关于画作拍卖的事,宣传画册、请贴之类的早就发出去了。   温徵羽估计叶泠问的肯定不是公布出去的那些资料讯息,应该是想问关于行内评估这一块。叶泠作为画室最大的股东和生意合作伙伴,是有权知道的,她便细细地把相关的情况告诉给叶泠。   这一聊,便聊到下午四点,聊到她肚子都饿了。   她是真怕了叶泠请她吃饭,当即借口约了温黎谈事,溜之大吉。   她家离这里并不远,不到三公里的路程,其中很大一段是沿着湖边用的鹅卵石铺成的散步道。她把每天上下班就当作锻炼身体,都是步行来回。   她肚子饿,先逛到离这里不远的小吃街,找了家门面不太起眼,但在这附近还算有名气的小馆子,吃了碗片儿川,这才慢慢散步回去。   温徵羽下午四点多吃的面食,不到六点又吃晚饭,肚子还是饱的,于是,饭量又减半。   温儒老先生很是担忧地问她:“是不是病了?怎么这两天都吃这么少?是不是工作很累很辛苦?”   温徵羽不好告诉温儒老先生这两天叶泠都来抢她的午饭,愁怅地在心里暗叹口气,以:“我下午零食吃多了。”搪塞过去。   温儒老先生顿时就有点不乐意了,说她买零食也不想着爷爷,白疼她一场。   温徵羽:“……”   饭后,孙苑收拾完碗筷,趁着老先生回屋的时候,悄悄问她:“小姐,明天我要不要多备份饭菜过去?”   温徵羽不想跟叶泠一起吃饭,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用。”她让孙苑明天上午去帮她买把躺椅让人送到画室,最好是中午或中午前送到。 第十九章   温徵羽很清楚叶泠来她这里抢饭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至于意在哪处,她一时间说不准。她跟叶泠打过多回交道,对叶泠多少也算有了点了解。叶泠做事,目的明确,并且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她知道叶泠还会来蹭饭,但叶泠来蹭饭,她就加饭,显得她好欺负似的,她倒是想看看叶泠蹭饭能蹭多久。   温徵羽因为吃零食不想着爷爷的事,晚饭后散步,陪着温儒老先生特意绕去特色小吃挺多的那条老街买了零食糕点孝敬老先生,老先生这才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   温徵羽顺便给自己打包了一份糕点带去办公室。   早晨,她拎着糕点到画室门口,正好遇到叶泠从车上下来。   叶泠笑意吟吟地道了声:“徵羽早。”   温徵羽淡笑着客气地回了句:“叶总早。”   叶泠的将视线落在温徵羽手上拎的糕点上,略带惊喜地问:“这是给我带的糕点么?”   温徵羽:“……”她略微愣了下,心想“您哪只眼睛看到这是我给你带的糕点了?”   叶泠反应过来,微窘地说:“瞧我!误会,误会!”   温徵羽让叶泠这么一通闹,弄得略有点尴尬。她总不能因为一盒桂花糕让两人继续这么尴尬着,当即笑道:“还真没误会。”把桂花糕递给叶泠,说:“本色特色小吃,特意带给叶总尝尝。”   叶泠有点受宠弱惊地说:“那还真是谢谢徵羽了。”顺手接过温徵羽递来的桂花糕,又转身将助理手上拎的茶叶给温徵羽,说:“朋友送的明前毛尖。总在你那里蹭茶喝、蹭饭吃挺不好意思的,送点礼,下次才好意思继续上门。”   温徵羽很想问:“我可以不收吗?”像叶泠这么来蹭饭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她敢说叶泠绝对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可人情往来,她没法回绝。她对叶泠今天还来蹭饭的事也早有心理准备,只能在心里暗道声:“果然”,笑着回了句:“那就多谢叶总的好茶了。”对叶泠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叶泠一起上楼。   她俩一起上楼,然后各自回各自的办公室。   秋拍的事委托给了拍卖行,相关流程是早就定下了的,临近秋拍,她反而闲了下来。她和往常一样,每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是打开门窗透气散甲醛,再去画室转一圈,例如,有没有人旷工迟到,有没有工作人员不舒服,保洁阿姨有没有把清洁卫生收拾干净,待客的茶、水有没有备好,杯子有没有洗干净,等琐碎的事,一通检查。这些琐碎的事虽说有行政人事部的人负责,可作为画室的经营者,她自己也得多看着点,毕竟,这些虽然都是些琐碎的小细节,做开门做生意,仍是马虎不得的。画室大部分时间都是清冷的,没几个客户的,要是再不显得井井有条,她自己都看不过眼。她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回到已经透了将近一个小时气的办公室里,把要签字批下去的报表文件签字。   她现在的工作还能应付,画室又刚成立,为了省工资,就没请助理。例如这种送文件的工作,就让行政人事部一个做文职的小姑娘兼职了。   小姑娘姓宁,叫宁柠,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长得特别白,圆圆的脸,脸上总是挂着笑,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笑容特别甜,脸上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每次小姑娘笑的时候,温徵羽都想上去捏一下,她想手感一定挺不错。不过,捏人家小姑娘脸这种事,她这当老板的还是干不出来的。   送到她这里来的文件都放在文件夹里的,她没签、没看的文件,是打开的,放在左手边,待看完后,签了字,合上,放在右手边。小姑娘把手上的工作忙完了,到上午十一点左右,便会来她办公室把签好的文件送到各部门。一些机要文件,则锁在抽屉、文件柜或保险柜里,要送达到各部门,就她自己去跑腿。   上午十点多,她让孙苑买的躺椅送到了。藤编躺椅,即与画室的中式装修风格相衬,价格也便宜,九百八包送货上门,一辆小皮卡货车拉过来,司机还帮忙扛到楼上。   温徵羽让司机把躺椅搬到叶泠的办公室,因叶泠的办公室门关着的,她不好直接开门进去,就让司机放在了门口,然后轻轻叩响了叶泠的办公室门。她的手落在门上,那虚掩的门便开了。   当初装修图便宜,用的便宜门就是这点不好,门还没敲响就把门给推开了。   温徵羽只好拉住门把手,“叩叩”两声敲响门,引起那把椅背对着门、面对窗外讲电话的叶泠的注意。   叶泠转动椅子回头,她脸上的神情透着种肃冷,眸子寒光闪烁,很是冷厉的模样。   叶泠那不经意回头瞥来的眼神慑得温徵羽的心头跳了下,有种微寒的颤栗感划过,略有些可怕。这模样与早上笑颜如花的叶泠判若两人。   温徵羽与叶泠的视线对上,见到叶泠的眼神犹如冰雪融化般在短暂的瞬间变暖,这转变速度让温徵羽心惊胆战,就怕叶泠真是个精神有问题或心理那什么的。她拉回思绪,很快恢复镇定,说:“叶总,你的躺椅送到了。”   叶泠搁下电话,深深地吐出口气,说:“旧宅装修,工人拆东西时把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给打了。”   温徵羽“嗯”了声,心想:“你给我解释这个做什么?”她感觉叶泠要是发起火来,一定非常可怕。她有点心虚,要是早知道叶泠这么可怕,她一定让孙苑买贵点的躺椅。她扭头准叫让送货的司机把躺椅搬进去,然后自己赶紧离这神经病远点,一回头就发现那司机已经走了。   这送货司机简直没话说,让他送到门口他就送到门口了啊,要走也不打声招呼。   藤编躺椅,体型大,她不太扛得了,用推的吧,会磨地砖和椅子底。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叶总,麻烦来帮忙抬一下躺椅。”   叶泠到门口,探头看了眼放在门外的躺椅,很是狐疑地看了眼温徵羽。   温徵羽被叶泠的眼神扫得有点耳朵发烫,她说:“躺椅,午休时躺上面小睡片刻,应该还是……”她说完,便见到叶泠又觑了她一眼,那眼神,略怪。温徵羽很有种扔下句:“你自己扛进去吧”,落荒而逃的冲动。可事情不能这么干不是?她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指指躺椅,示意叶泠帮忙。   叶泠撩了撩西服袖子,与温徵羽一起把躺椅抬进去,把躺椅摆在能够看到湖景的地方。叶泠对温徵羽轻轻一笑,说:“在办公室里,躺在躺椅上看湖景,应该也是一种逸趣吧。”   温徵羽“嗯”了声,说:“应该挺不错。”她说:“叶总,那我先回了。”指指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叶泠轻轻点头,目送温徵羽离开。她看得出来,温徵羽刚才似乎被她生气时的样子吓到了。   温徵羽回到办公室,关上办公室门,拿起手机给温黎发短信:“叶泠那神经病好可怕呀。”   温黎:“……”   紧跟着温黎又发来一句:“她怎么你了?”   温徵羽说:“不太好说。”   温黎:“……”   几秒钟后,又发来句:“你逗我玩呢?”   温徵羽把她刚才给叶泠总藤椅过去时的事给温黎说了。   温黎听完,又发了个“哦”字过来。   温徵羽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温黎回:“据我所知,叶泠找了工匠在翻修你家卖给她的那老宅。”   温徵羽:“……”   温黎又回:“不过你已经卖出去了,不管打了什么,反正打烂的都是她家的。”   温徵羽:“……”就算是她家已经卖出去的东西,打碎了她也很心疼。   她想了半天,发了条短信给叶泠:“你家装修,什么东西打坏了?”   叶泠过了好几分钟才回了她一句:“我家画堂上的匾。”   温徵羽的脑子“嗡”地一声,只觉身上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她卖宅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要把画堂上的匾摘下来带走。可是当时叶泠是把整座宅子、画堂、连画都一起买下来了。那块匾是她搬进画堂时,央着奶奶给她写的匾。温徵羽握住手机,气得手控制不住地颤,眼圈火辣辣的,又有种泪意。她闭上眼,努力地稳定了下情绪,这才起身去往叶泠的办公室。她叩响叶泠办公室的门,没有人应。她试着扭了下锁,门没锁,打开门,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温徵羽轻轻地关上叶泠办公室的门,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她再心疼,又能说什么?   东西卖出去了,不是自己的了,便由不得自己了。 第二十章   温徵羽虽然心里难受,但她明白在匾摔坏的事情上,她责怪不了叶泠。不说匾现在是属于叶泠的,从叶泠的态度和反应看,叶泠也不愿意匾被摔坏。   她想到叶泠当时的反应,隐约感到有点怪。画堂上的那块匾,对她来说,是奶奶的遗物,所以非常珍贵。对别人来说,那就是一块年代不超过二十年,做工较精致、木料比较好的普普通通的匾,叶泠却说“非常重要”,并且,叶泠当时说这话时,似乎是在告诉她为什么生气。   她看得出来叶泠是在接近她,并且,在乎她的情绪反应。   一个想法从温徵羽的脑海中冒出,又让她觉得太过荒诞,赶紧从脑海中赶走。   冷静下来一想,温徵羽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匾摔坏了是可以修好的,博物馆等一些跟古物打交道的地方,都能找到修老物件的师傅,许多放了好几百年破损得非常严重的匾都能修,即使匾摔碎了,也可以修复的。她从叶泠的反应看,估计叶泠会去找工匠修好匾的。   温徵羽这么想,心里仍有些难受,有点无奈,却也明白,她经历的是许多人都曾经历的。人世变换,便是如此。家里败落,别说保不住东西,有多少人家连人都保不住。   温徵羽收拾好情绪,继续忙工作、忙画画。如今,这画室、她手里的画笔,就是她的立足根本。   中午吃饭的时候,孙苑刚把饭送到,叶泠就来了。   叶泠还自备了碗筷。   温徵羽诧异地看着叶泠,心说:“你这是什么脸?还有脸带着碗筷来蹭我的饭。”   叶泠坐下,拿起碗筷给温徵羽盛饭装汤,分好她俩的饭菜。她把饭碗摆在温徵羽的面前,说:“夏天的时候,下了几场大暴雨,画室的屋顶有点漏雨,找工匠拣瓦的时候发现有几根木头也朽了,需要修葺。搬画的时候,把匾落下了,今天工人摘匾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下来,人摔骨折了,匾也磕破了。我已经在找人打听哪有修匾的师傅。”   温徵羽颇有点不自在,她问:“叶总和我这些的意思是?”   叶泠说:“你家老宅年头久,保存完好,留下来的老物件多,保不准随便拿件不起眼的东西都是有来历的。通常来说,别人都喜欢用什么居啊、阁啊、小筑啊之类的给屋舍命名,画堂的名字就叫画堂,名字看起来起得简单,却提在了匾上,匾还是精心制作的,用的木头是上好的花梨,我想这里面应该有点渊源。这匾从漆和木质,多少能看出点年份,但不会太老,匾上的字迹略偏于秀婉,温老的字稳健有力……我想能给你的画堂提字,又精心做成匾,想必是家中某位对你很是珍视的女性长辈吧?”   温徵羽惊愕地半张着嘴怔然地看着叶泠。叶泠这话就只差没直说看出这匾上的字是她奶奶写的,她爷爷奶奶给她做的了。   她顿时觉得她爸在商场上败给叶泠是一点都不冤。   温徵羽竟不知道该和叶泠说什么好,默默地埋头吃饭。   她俩吃完饭,叶泠留下了她带来的那副碗筷,告辞走人。   温徵羽对叶泠这种自带碗筷来蹭饭的行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宣传到位,又是知名画家的画作,秋拍进行得很是顺利。   温徵羽的师傅齐千树先生的《长城雄关图》更是拍出三百多万的高价。   通常情况下,画是按照市尺卖的。她师傅这画,长五尺四,宽三尺六,为工笔画作中不常中见的大幅画作。这幅《长城雄关图》甚至可以作为他师傅到目前为止的巅峰之作。她师傅照顾她,只按照他的身价让她按公尺算卖给她,还给她抹了零头,她当时花了一百五十五万。这幅画是她师傅画了好几年才画完的巨幅画作,再加上宣传效果,以及来的买家都是出得起钱的,她估计这画至少能拍到二百万以上,却没想到,卖出了三百二十万的价。   她甚至差点怀疑这是温黎或叶泠找了人来买画。不过她也明白,这是画室的第一次拍卖,宣传运作到这种层度,要是再搞这些操作,是会毁画室名声砸画室招牌的。   因买家是公开拍到手的,温徵羽有幸见到买家。   买家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商人,因为温徵羽是齐千树先生的徒弟,所以,特意过来与温徵羽见了一面。   这位先生是位收藏家,喜欢收藏当代书画家的画作,在北京的时候偶然认识了齐千树先生,一直想买齐先生的这幅画。   在卖画方面,齐千树先生相当的吝惜,画作大多数时候只拿来参展或同行交流,拿出来卖的并不多,因此他的画经常是有价无市。这次秋拍,便有好几位特意赶过来拍他的这幅《长城雄关图》。   通过这次秋拍,画室进一步扩大了市场影响力和客户群,也让温徵羽对客户群对画作的需求方面有了更多的了解,并且,画室有了资金回笼,财务方面宽裕起来。   秋拍成功,自然得庆贺一番,一来犒劳这段时间为这事忙碌的市场宣传营销部,二来,让画室的工作人员看到发展前景,能够安下心来更好的工作。   温徵羽不太喜欢应酬,请客吃饭这种事就免了,她让人事后勤部采购了一批实用的物品当作奖励发下去,再根据各部门、各人的出力程度发放奖金。   虽然秋拍顺利,但秋拍的收尾工作还是让她忙了几天,这几天叶泠每天都来蹭饭。   她忙起来,工作量就大,每天被叶泠分走一半的饭,经常是下午三点多就饿了。   她对叶泠简直无语。叶泠看不出她的饭被抢了,她吃不饱么?   她偏不让孙苑加量,她倒是想看看叶泠能蹭饭到什么时候。她就不信,她吃不饱,叶泠那成天跑来跑去的人能吃饱?叶泠每天上午不在,下午不在,一到饭点,准时出现。   中午,孙苑送来的饭菜不仅加了量,还加了个菜。   叶泠见到饭量加成了两个人的量,菜也加了,嘴角微微上挑,颇有些欣喜地看向温徵羽。   温徵羽“咦”了声,问:“孙姨,怎么加菜了?”   孙苑说:“老先生说您最近瘦了,担心您是工作太累,让我给您加个菜。”   温徵羽明白了,她饿瘦了,于是老先生给她加菜,孙苑给她加饭,然后,便宜了叶泠。   不过,一顿午饭的事,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依然默默地吃饭。   她和叶泠吃完饭,叶泠却没有和往天那样吃完饭就走的意思。   叶泠不走,她就得招待,温徵羽只好去沏茶。   叶泠喝了一会儿茶,才问温徵羽:“冬拍什么时候开始?”   温徵羽:“……”冬拍?   叶泠慢悠悠地说了句:“过年正是走年礼的时候。”   温徵羽这才明白过来。她迅速在心里算盘了下,说:“画室里现存的画作,能够上拍的名家画作不够开一次拍卖会的,还得去约画。本地的知名画家,这刚约完一轮,相隔不到三个月,再约他们的画上拍,不合适。”   叶泠问:“画室的资金充足吗?”   刚回笼了资金,资金当然充足。温徵羽点了点头,她起身,去拿了账簿给叶泠看。叶泠是最大的股东,有查账的权利,在经营方面,温徵羽自认叶泠的眼光是她现在拍马都赶不上的,一句话就能甩她八百里远,所以让叶泠多了解画室的经营情况,对她和画室都是好事。   叶泠低头慢慢地翻着账簿,账薄做得中规中矩一丝不苟,估计税务来查都查不到什么疏漏。她嘴角不着痕迹地轻轻勾了下便又压了下去。   温徵羽瞥见叶泠的嘴角变化,她敢确定叶泠刚才是在笑。至于笑什么,她就不知道了。笑赚钱?画室离回本都差很大一段距离,最多只能说从目前的经营状况来看,发展势头比较好而已。   叶泠把账簿还给温徵羽,说:“我看温总最近挺忙,估计抽不出时间和你去约画,恰好我最近有空,如果徵羽不嫌弃,我可以陪你同去。”   温徵羽想了一会儿可行性,说:“如果是在过年前再开一次拍卖会,时间上来说,略有点赶。还有拍卖会的规模得是什么样的?如果还是照上次的标准来,首先,我们得去外地找其他省份的知名画家约画。这比在本地约画难多了,不仅是约画难,时间上也很艰难。再有,这么大一个项目,资金方面还算够投,但这个还得跟黎黎姐……温总,我们三个人商议一下才好。”   叶泠点头,说:“是商议一下,出个方案比较好。”她问温徵羽:“大概需要几天时间商议和出方案?”   温徵羽说不好。上次约画和秋拍都是由温黎和温老先生从傍指点,大伙儿帮衬才顺利弄完的。温黎能抽时间带她一次,她不能次次都找温黎。她要去外省约画,就不能再去指望温老先生的交情面子给她约画,一切,就真得靠她自己……   她想到这里,忽然想到叶泠说要陪她去,顿时明白过来。叶泠是看出她的处境,担心她,所以要陪她去? 第二十一章   叶泠对她有意思的想法又一次从脑海中冒出来,又觉有些不可思议和不太可能,但这又是她能想到的对叶泠的行为最合理的解释。   叶泠就坐在她的面前,还是正在谈正事的时候,温徵羽对自己走神到私事上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拉回思绪。   温徵羽说道:“我需要做些先期准备,再拟一份草案,到时候有什么不足还请叶总多指点指点。”   叶泠听温徵羽还没有与温黎商议,便已经开始考虑要怎么实施,心情颇好的微微一笑,温声应了声:“好。”   一声“好”字传过来,不知道是因为叶泠的声音好听,还是叶泠应得痛快让人听起来舒服,温徵羽竟听出几分余音绕梁的意味,她下意识地看向叶泠,又见叶泠神情如常。   叶泠给温徵羽斟了杯茶,便又细细品茗。   温徵羽坐在叶泠的侧面陪着叶泠喝茶。她看得出来叶泠很放松,并且,心情似乎还挺不错。   叶泠待她,反常的地方太多,这让温徵羽不得不多想。   叶泠喜欢她,想要接近她?   这想法温徵羽怎么想怎么觉得离奇。她不由得又多打量叶泠的几眼,也只得出个撇开叶泠的性格不谈,外貌长相、声音气质都还是挺过关的结论。叶泠的声线很好,说话时不徐不疾,语速不高,但沉稳有力,字正腔圆,发音非常标准。叶泠说话很是温和客气,却有一份笃定的气势,总给她一种,叶泠说出的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有着充足准备的感觉,待说出来时,那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是一个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准备的人。   她忽然瞥见叶泠的嘴角挑起来,似在笑,不由得朝叶泠望去,便见叶泠埋头喝茶也没掩盖住嘴角的笑容。她问:“叶总笑什么?”   叶泠轻笑一声,放下茶,说:“没什么,就是……”她的身子略微前倾,凑向温徵羽,似有什么悄悄话要说的模样。   温徵羽略感好奇,这屋子里就她俩,还需要说悄悄话?她困惑地将身子凑过去,想听听叶泠要说什么。   叶泠凑到温徵羽的耳畔,在距离温徵羽的耳朵有几厘米的地方,低低的说了句:“徵羽,你那眼睛总往我身上瞟,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她说完,便坐了回去,还略带俏皮地冲温徵羽眨了下眼。   温徵羽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那火热感从耳根一直蔓延到头顶。她在怀疑叶泠对她有意思,叶泠居然说她对叶泠有意思?她会对叶泠有意思?要不是叶泠为人做事还算正派,她连叶泠的合伙人都不想当。温徵羽淡淡地回了句:“叶总想多了。”   叶泠煞有介事地“嗯”了声,抽出一张湿纸巾给温徵羽,说:“擦擦脸降降温,这深秋时季的,把我们徵羽热得满脸通红。”   温徵羽用力地接过叶泠递来的湿纸巾,说:“多谢。”低头,用湿纸巾擦手。   叶泠的视线落在温徵羽那又白又嫩像葱尖似的手指上,嘴角又轻轻挑了挑。她看了眼时间,说:“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温徵羽冲叶泠挥挥手做个拜拜的手势,很乐意叶泠走人。   她在叶泠走后,便与温黎联系,商量冬拍的事。   温黎没有异议,让她自己看着弄。   画室举办画作拍卖,最大的作用还是宣传推广以及拉升画室名气以及画作价位,因此上拍的画作,一定要精,并且,得有特色。   画室的运作,一直是从两方面入手,一是从知名画家那约画拍卖出售,以此来奠定行业地位打响名气。不过,有一点,知名画家的画贵,画作是以市尺算钱,最便宜的每市尺都得以万为单位,很容易造成资金大笔积压。就如她之前大量约画,虽说知名画家的画作好卖,甚至时常会出现如她师傅的《长城雄关图》一样卖出大价狠赚一笔的情况,但这是在大力宣传做足广告的情况下才有的效果。算上广告、拍卖等运营成本,成本相当高,一旦出现流拍或画作积压在手里,会直接导致画室资金困难的情况。并且,知名画家以及其画作都是有限的,她想去约画买画,其他同行也想,而画画又不是工厂生产加个班赶一赶就能赶出来。这就导致她想买,人家还不一定有画卖给她或想卖给她,所以名家画作通常都只能拿来作压轴镇店用。画室的另一个经营方向就是从群体相对庞大的小有名气的画家或画手手里收购价格不太贵属于普通人都得起的有潜力的画作。买他们的画,不仅得看人是否有潜力,还得看画。他们还处在上升期阶段,还会出现画作质量不稳定的情况。画虽然不贵,但参差不齐,需要仔细鉴别,更加考验眼光。   经营画室,市场部有专人做市场调研,收集国内外画家的信息资料。   这次冬拍,她打算从两个方面入手,推出七八幅知名画家的画作,以及推出一些比较有特色或值得推广的潜力画家、画手的画作。推出来的名家画作得尽量避免出现同类型重复的画作,例如,当代国画分类,大致分为人物、山水、花鸟、界画、花卉、瓜果、翎毛、走兽、虫鱼等画科,上拍的时候就得尽量避免出现两幅以上的山水虫鱼等画作的情况。从表现方法分类来说,又有工笔、写意、钩勒、设色、水墨等技法形式。她是开画室,不是开个展,因此,上拍的画最好将这些分类含盖在里面。她约了工笔山水画,就不好再约写意山水画,约了水墨花鸟就不能再约设色花鸟。   首先,她得从类别上确定要找哪些画家约画,跟着,还得联系询问对方是否有这时间或意愿接受她的约画,之后才能带着合同带着钱上门去洽谈,能不能谈得拢,还得另说。   约到画,确定哪些画上拍,得再与拍卖行联系订下相关的拍卖事宜和流程,即使流程是固定的,但举办拍卖的时间、场地、安保等问题,还是得视情况重新谈的。再有宣传方面还得推陈出新,总不能拿上回的宣传套路来做,同样的宣传方式一而再地出现,不说客户群看着腻,她自己看着也腻。零零碎碎的一大堆事情都必须先做一个资金预算,将这个项目成本控制在画室现有资本能够承受的范围内。不然,一旦画室陷入资金周转不灵的情况,她和画室的处境就得水深火热了。   好在,这工作不是她一个人做。市场宣传营销部的工作就是这些。   离过年只有三个多月时间,从时间上来说是相当的紧的。因此,出方案做项目计划书就不能再拖,得尽快做出来。她拉上市场宣传营销部的人开会,先行商议,又再让市场宣传营销部把项目计划书做出来,自己看过后,又与他们经过商讨修改,这才拿去给叶泠和温黎过目。   温黎没什么意见,只告诉她,好不好,行不行,自己定。   温黎领她入门,后面怎么做,怎样能做得更好,怎么才能不出差错,得靠她自己去摸索。   叶泠每天都来蹭饭,连周末都过来,因此温徵羽便没给叶泠发邮件,把打印成册的计划书给叶泠看。   叶泠看完后,没多说什么,只用笔在其中几处划了一笔,说了句:“我觉得这几处可以再斟酌完善点。”   温徵羽已经反复研究过整个计划方案,即使叶泠圈出来,她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不过,叶泠能圈出来提点她一二就不错了,不可能指着叶泠什么事都给她说清楚说透。她看不明白,也没说什么,自己先琢磨了一下午,待晚饭后,陪温儒老先生散步时,再顺便向老先生请教。   老先生告诉她,好东西不怕多,只要她有联系上愿意买好东西的人,并且,形成长期的相对稳定的小范围的交易圈,这些都是不用愁的。温儒老先生还又说了句,一些好东西是有钱也无法在市面上买到的。至于购画成本方面,只要能够确保画卖得出去,可以适当提高,做生意就不可能不出现欠债的情况,有个时间差,能让资金维持周转就行。   温徵羽这才明白过来。叶泠和温儒老先生都挺绕的。他俩的意思就是投入可以再大点,只要她能约到好画,那就多多益善,再拉起一个高端客户小圈子。那些多约到的名家画作不上拍,不挂出来卖,在这高端客户小圈子里交易出手。说起来容易,很多行业都有这么干,可具体操作起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画室刚成立,还不太够条件这么做,可这么做又是一个发展趋势,确实该趁着冬拍弄起来。   这一小撮高端客户的经营,因为客户群的关系,再让市场部去接触就不太合适,她只能自己张罗。   这么一番来回折腾,她这项目计划书分成两个部分,做了一周才做完,达到叶泠满意的程度。之后,她便开始联系知名画家,待对方流露出愿意与她见上一见,谈谈看的意向后,她就得亲自登门去谈。   她不想麻烦叶泠,原本想着带着市场经理去也一样。可市场经理比她还忙,她要是把市场经理带走了,面对广大客户群体潜力画家画作这一块就没有人筹措了。况且,她总有种叶泠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的感觉,如果她不带叶泠去,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严重的后果来。   想想画室刚起步,她还禁不起折腾,于是,乖乖地约上了叶泠。 第二十二章   她第一次出远门谈生意,温儒老先生不放心,把展程派给她,老先生则让跑专车的李彬给他当几天司机。   早上六点五十飞机的早班机,她凌晨四点便起床了。   李彬四点半开车过来送她和展程去机场。   他们到机场的时候,叶泠一行已经到了,正往商务贵宾厅方向去。叶泠带着秘书、司机、两个助理,一个保姆和四个保镖,排场很是引人瞩目。   温徵羽假装没有看见被簇拥在人堆里的叶泠,跟着展程径直去往值机柜台办登机手续。   画室刚起步,还没有盈利,需要大量的资金运转,她目前是能省则省,所以订的机票是经济舱的票。至于叶泠,她顶多给叶泠报个头等舱的费用,她那群保镖、保姆加起来的开销不在画室承担的范畴。   她不知道叶泠陪她出差挣的钱够不够抵叶泠这一行人的开销。   温徵羽起得早,没睡够,原想着上了飞机还能补个觉。经济舱的位置挤,座椅能调动的空间也少,三人座,她的坐位原本是在中间位置,展程靠外,靠窗的是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女人。那孩子约有一两岁,很是淘气,在他妈妈身上一直动来动去不肯安静,还伸手扯她头发。   展程给她换了个位置,那女人还有意见,说:“坐飞机怎么能随便换位置呢?我不靠着男人坐,换回来。”   温徵羽虽然对小孩子这种生物没什么观感,但她对扯她头发揪她耳朵还抢她颈枕的孩子很没好感,有展程坐在中间替她挡着,她懒得搭理那女人。   小孩还要往她身边扑,紧追不舍,被展程拦住,抢不到她的颈枕抓不到她的头发,便开始哭。   那女人又说展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欺负孩子。”   展程叫来乘务员协商,后排的旅客看不过眼,和她换了个座。   那孩子一直不太安静,哼哼叽叽的到处动,再加上座椅小位置窄,非常不舒适,两个半小时的行程,她撑着困盹的双眼熬过去的。   待飞机落地,她打开电话便接到叶泠发来的短信,告诉她在到达口等她。   她和展程取托运的行李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她从出口处出来,见到叶泠正站在出口处等她。温徵羽很是意外了一下,环顾一圈四周,见到叶泠的几个保镖分散在周围不起眼的地方。   叶泠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温徵羽,打趣道:“温总这么为画室着想,也太苛待自己了吧?”   温徵羽觑了眼叶泠,耸耸肩,没说什么。   叶泠笑笑,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与温徵羽朝到达厅外走去。   到达厅外是大巴车和的士的专用通道,他们步行了一段,才到停车的地方。   叶泠的司机替她俩开了门,温徵羽上车的时候,扫了眼车型和车牌。叶泠的车很低调,但车牌有些张扬Y字后面跟着四个相同的数字,好在不是四个8那么壕。   温徵羽对叶泠的背景不怎么了解,不过叶泠平时内敛沉稳,但是不经意间身上也会隐约流露出那么一点点暴发户的气息,偶尔还有股若有若无的政界家庭背景的气息在。   她早上起太早,在飞机上又没能休息好,坐上车后也不想与叶泠说话,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她合上眼,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叶泠轻轻地搭了条毯子在她身上。她低低的回了句:“谢谢”,便又睡了过去。   车子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十一点多,她约的那位老先生是下午三点半见面,距离订的酒店不远,吃过午饭还能休息一会儿。   温徵羽定好手机闹铃抓紧时间又补了个觉,这才精神起来。   因叶泠拿她的画开画展,又找人自卖自买炒作,还跟温黎竞拍《昆仑万妖图》,把《昆仑万妖图》炒出六百多万的天价,让温徵羽在业内很是出了一把名。就是这炒起来的名声有那么点不是很好听就是。   她下午见的这位耿直的老先生就很是好心地点了她两句,年轻人,路还长,还是要踏踏实实地走,不要浪费了天赋。   她又陪老先生聊了大半个下午的画作,老先生又问起她对于画作上的感悟、画技的探讨,又问了些关于画室的经营情况,这么一聊,便从下午三点半聊到了五点多,老太太做了饭,老先生大手一摆,留她和叶泠吃饭。待吃过饭,她又陪老先生下了盘围棋。   老先生是知道她的来意的,老先生不提要给她画画,她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央求,待下完棋,看时间挺晚了,便向老先生和老太太告辞。   老先生让温徵羽等会儿,他让老太太去把他的那幅《泰山松柏图》拿出来,让温徵羽鉴赏。   叶泠的嘴角直抽。   温徵羽知道老先生是在考校她,她能不能从老先生这里买到画,就看她的鉴赏水平能不能让老先生满意了。   好在老先生跟她爷爷一样都是画水墨山水画的,她从小耳濡目染,虽说画画的水平还不够,但鉴赏能力多少还是有点的。这懂鉴赏还不行,还得懂说,有些东西看出来了,能直接说,有些不能说,有些得委婉地说,这个还得看人来的。要不然惹得对方一个不高兴,就只有被扫地出门的份。这位老先生属于耿直派,她也就不走那委婉的路子,有什么说什么。老先生的画作水平甩她几十条街,她不敢评价,只能把自己能看出来的地方,落笔、立意、立境等表述出来,再谈谈这画上的景以及畅想一二,再请老先生指点。   她有些地方说得对,老先生便颔首,有些地方跟老先生不符,老先生就说不对。要是对着矫情的,她反正就是个买画再卖画的,又不自己收藏,对不对就你说了算呗,可看这老先生不是小气的人,她便想辩上一二。虽说观点不一样,那也不能就说她不对呀。   虽说老先生不是小气人,可脾气不太好,一争辩起来就有点急了。   叶泠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温徵羽看了眼叶泠,心说:“道理归道理,生气也没用。”不过也不能真把人气着,她赶紧给老先生递茶,让他消消火。   老先生生气,看着她便觉得烦,便说:“时间不早了”,指指画,说:“拿着画走人吧。”   温徵羽愣了下,说:“还没谈价。”   老先生给她报了个单价,再拿了把尺子给她,让她自己量。   温徵羽一听这价比老先生平时的价低了很多,她默算了下,老先生居然给她打了个八折。她向老先生道了谢,然后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给她八折也不改变自己的观念。   她量好尺寸,问老先生要了账号,打开笔记本电脑把钱转到老先生的账上。   她拿着画从老先生家里出来时,已是夜里十一点。   叶泠抬起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夜空,有点崩溃地问温徵羽:“你去约画不会都是这么谈的吧?”   温徵羽知道叶泠是想说什么,她说:“什么样的画家都有。找有些画家买画,谈钱就行。有些画家,得看人,要是看不顺眼的人去,给再多钱都不卖。还有些画家卖画是看情况,缺钱就卖画,不缺钱就不卖。”   叶泠说:“我还是喜欢……”她看温徵羽的嘴角微微上挑,连眼眸中都泛着光,又想起她跟老先生相谈甚欢甚至争得差点吵起来的样子,把“谈钱的”三个字咽了回去。   她俩走到停靠在路边停车位的车子前,便见展程和叶泠的司机,两人一人端着碗泡面蹲在车外呼噜噜地吃。   温徵羽在吃晚饭的时候,给展程发了条短信,说可能要吃完晚饭才能出来,结果没想到却跟老先生谈到这时候。她挺过意不去的,赶紧说:“展叔,你们慢慢吃,我们先上车等你们。”   她和叶泠上车,叶泠问她:“累不累?”   温徵羽上午挺困的,中午睡了一觉便不困了,这会儿正精神,她轻笑着摇摇头,觉得这脾气耿直的老先生蛮有趣的,便发短信告诉她爷爷,她今天约画很顺利,老先生人很好,她跟老先生手谈了一局围棋,聊了很久的画,老先生也是画水墨山水的。   她把今天的行程汇报给了温儒老先生,便让温儒老先生去睡觉。   温儒老先生问她:“叶泠陪了你一天?”   温徵羽回了句“嗯”,扭头看向有点被折磨坏了的叶泠,却见叶泠有点倦倦的靠在车门处,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她,有点蔫蔫的。   她问叶泠:“叶总,还好吧?”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说:“还行。”   展程和司机吃完泡面,两人拍拍身上沾的味儿,这才上车。叶泠的司机开车,展程坐在副驾驶位。   叶泠在车子开动后便合上眼养神。   温徵羽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其实没什么夜景,这座城市的空气不太好,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就像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尘埃中。   过了一会儿,她便感觉肩膀处有点沉,一回头便发现叶泠的身子侧了过来,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温徵羽伸出手指,想把叶泠的头推开,不让叶泠靠,可想着叶泠陪了她一整天,累坏了,又把手缩了回来。她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靠过,挺别扭的。温徵羽想悄悄地往旁边挪一点,给叶泠拉开距离,可她刚动,叶泠就抱住了她的胳膊,再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枕在了她的颈窝处。   温徵羽:“……” 第二十三章   她不好再强行推开叶泠,只好默默地忍着,让叶泠靠了她一路,直到车子到酒店,她才把叶泠叫醒。   他们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温徵羽洗漱完,趴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将画室各部门通过邮件发过来的文件处理了,又想起她来首都出差还没告诉二姑。   二姑要是知道她来首都都不联系她,她估计得被二姑揭掉层皮。   温徵羽担心明天事情忙,自己又给忘了,担心发短信什么的吵到她二姑休息,赶紧写了封邮件向她二姑汇报。因为叶泠跟她爸曾经是商业对手,并且打败了她爸接手了她爸的公司,导致她家如今发生经济危机,这次叶泠陪着她过来,她要是不先给二姑报备一声,要是让她二姑知道,免不了要被絮叨。   她处理好邮件,已是凌晨三点多,这才合上电脑休息。   晚上睡得晚,临睡时又困迷糊了,忘了订闹钟。她还是第二天早上被她二姑的电话给叫醒的。好在她二姑的电话打来得比较早,七点半把她叫醒了。   不好的地方就是太早了,她二姑还没上班,自然也不会用看邮件什么的,电话一通,她就被她二姑给训了顿。她被她二姑训得连她发邮件告诉她二姑的事都没敢提,待她二姑问起叶泠的事时,她老老实实的,她二姑问什么她答什么,当然,她怀疑叶泠对她有意思的这种妄测是怎么都不可能说出口的。   她二姑问完叶泠的事,便让她叫上叶泠中午出去吃饭。   温徵羽哪里知道叶泠愿不愿意跟她家人应酬,没敢应下,只说她中午会过去,能不能约到叶泠得约过才知道。   她到餐厅用早餐的时候,遇到叶泠。她对叶泠说道:“我二姑中午想约我们吃顿饭。”   叶泠说:“我中午约了我哥吃饭。”   温徵羽有被叶泠拒绝的准备,但她没想到叶泠居然还有个哥哥。不过这是叶泠家里的私事,她好奇也不好意思过问。她俩吃完早饭,便继续去买画。   这次约见的这位画家是钩勒画风,擅长画鱼。五十多岁,穿衣风格跟叶泠像一个师傅带出来的,穿得一丝不苟。要不是他的头发留得略长,在脑后扎了个小鬏鬏,温徵羽都看不出他身上有艺术家气质。   这一位的风格就是谈钱。   大概是《昆仑万妖图》以及昆仑画室那大排场的宣传效果,使得她看起来脑袋上像贴了“钱多人傻速来”字样,这一位,张口报出来的价,高于平时价位的百分之五十。   温徵羽刚从商,许多经营细节都不懂,唯有下苦功,做足准备功夫。她来之前,就把要见的这些画家的情况都做了详细了解,对于他们历年卖出去的画作,什么价位、什么买家,能找到的资料信息都翻出来仔细看过。   对于这种狮子大开口的行为,她也没说不好,坐地起价,落地还钱嘛。她表示先看画,待看过画以后,再根据这位画家的身价以及这幅画作发挥的水平在心里估个价位,然后低三成报出去。   那画家当即摇头,叹了口气,端起茶便要送客。   温徵羽想了想,说:“我给您一个实在价,您也给我一个实在价,价格合适,长期合作,您看怎么样?”她比划了下,给了个九折价。   那画家把价从百分之一百五降到一百二。   温徵羽有点不太好接。这价,她砍起来有点费力。她想了想,决定走另一个方案。她报出个预付款价,算是交保证金,画上拍,卖画后产生的利润对半分,或者她抽取一定比例的手续费。她把三种方案都报出去,让对方选。   最后经过协商,画作以出高于价位百分之二十的报价上拍,如果画拍出去,高出这个价产生的利润,双方对半分。如果流拍,画作以八折价给昆仑画室。画如果流拍,是会影响价格的,想再卖出去,就得慢慢等了。温徵羽考虑过后,砍到七折,双方你来我往,砍了半天价,最后将价格订在七折半和高出百分之十的起拍价上。   温徵羽谈完价出来,整个人都是蔫的。谈钱砍价,一个小时比昨天的十个小时都累。   她和叶泠各自有饭局,从画家那出来,叶泠把司机和车一起借给她,上了另一辆专程接叶泠的车走了。   中午,她跟二姑和表哥一家三口一起吃的饭。   她姑父从政,与她姑姑已经离婚,但因为有儿孙作为纽带,往来还是很密切,他们如今的关系更像合作伙伴。表哥考了个公务员,在机关单位工作,表嫂在家带孩子。小朋友今年五岁,长得很可爱,见到她就喜欢拉着她聊天,像个好奇宝宝不停地问她问题。   她跟家人吃饭,自然不像跟叶泠吃饭那样沉默,聊了些画室的经营状况,以及家里的情况,又聊了些她二姑、表哥家的情况,基本上聊天内容都是家常为主。她二姑得知她住酒店,顿时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问她:“我那没地儿给你住呀?”   温徵羽陪笑着:“二姑,我这不是出差嘛,哪有出差还住家里的,耽搁工作多不好?”   她二姑似乎有点信不过她,又问展程:“她真有这么忙?”   少言寡语的展程“嗯”了声,便把嘴闭得跟个蚌壳似的。   吃完饭,她下午继续去买画。   叶泠有事,没跟来,第二天也没有跟她去。   她在首都待了四天,成绩还不错,买到四幅画。下一站则是天津,有高铁过去。   她都买好高铁票了,叶泠又联系她,说事情忙完了,陪她去天津。   叶老板有车,她只好退了高铁票,坐着叶老板的车去天津。   买画、谈生意的次数多了,各式各样的人接触得多了,经验逐渐积累,应付起来逐渐得心应手。   整体来说,这趟出门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基本上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不过,很累是真的。她回程的机票是叶泠订的,订的是晚上的机票,上午谈完事,下午便在酒店休息,她补了一下午的觉,到晚饭时才被叶泠约出去吃饭。叶泠还特意开了瓶香槟庆祝。   难得的放松,温徵羽对着叶泠的排斥感也消散了许多。她问:“叶泠,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跟我出来?”   叶泠回道:“散心。”   温徵羽愕然问道:“散心不是该出去旅游吗?”   叶泠说:“这也算,还能顺便长点见识。”   温徵羽心说:“姑且信你。”她的电话响,对叶泠示意了下,拿起电话便见是家里的坐机。她拿起电话低声喊了声:“爷爷。”便听到电话里传来孙苑略带焦急和惊措的声音:“大小姐,老先生病了。”   温徵羽愣了下,有点不敢相信,说:“中午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情况?”她听到电话里还有救护车的鸣笛声,赶紧问:“要紧吗?”又听到电话里隐约传来一个声音:“家属呢,家属一起跟上。”她对孙苑叫道:“孙姨,你先送爷爷去医院,我待会儿就回去。”她顿了下,又问:“联系黎黎姐了吗?”   孙苑说:“老先生不让,连你,他都不让说。大小姐,我先挂了,您赶紧回啊。”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温徵羽捏着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叶泠起身,说:“走吧,你收拾下行李,我们这会儿就去机场。”   温徵羽通知了展程便赶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他们赶到机场,最近的一趟行班就是他们订的那趟行班。   温徵羽在候机厅等待时,又打电话给孙苑问情况。孙苑告诉她还在做检查,得看看情况再说。她也说不好是什么情况,老先生刚回来没几分钟,她当时在厨房做饭,李彬在上厕所,她就听到“砰”地一声着地声响,和瓷器打碎的声音,赶出来时就见到老先生倒在地上,额头磕在茶几上磕破了头,脸色铁青,气都喘不上来。   孙苑不太了解情况,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她俩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温徵羽不确定她爷爷的情况,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先不要通知二姑她们,以免她们也跟她一样,不了解情况干着急。   叶泠安排了车在机场等着,她下了飞机,便上了叶泠的车,直奔医院。   她赶到医院,先到病房见了她爷爷。   老先生躺在病床上,额头上贴着纱布,手背上打着点滴,人还没醒。   温徵羽坐在床边,看着突然倒下的老先生,眼泪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哽咽着把眼泪憋回去,用手指拭了眼角的泪,先到医生了解情况。   医生告诉她,老年人年纪大了,受到刺激,血压一下子升高,导致突然晕厥摔倒。   受刺激?她爸那么大的事都没把她爷爷刺激成这样。   温徵羽又问她爷爷有没有危险。   医生告诉她,暂时没有危险,至于身体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还得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观察下看看。   温徵羽稍微松了口气。她见李彬还等在旁边没走,便向李彬了解情况。 第二十四章   李彬见到温徵羽找他,顿时有点懵了,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当时在厕所,我也不知道老先生是怎么就摔了的呀!”他赶紧看向孙苑,说:“孙姐,孙姐,你可得给我作证啊,你是看着我厕所出来的,我进厕所的时候,厕所里没纸了,我还问你要过纸的,你可得给我做证啊。”他又对温徵羽说:“大小姐,你们这样的人家,该不会碰瓷吧?”   叶泠的嘴角直抽,默默地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看着李彬。   展程说道:“彬子,胡说什么呢。大小姐是问你,老先生今天是去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他问温徵羽:“大小姐,我来问?”   温徵羽点头。   李彬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想了想,理了理思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于是说:“那我从头开始说,从早上开始说。”   展程怕漏掉细节,于是点头。   李彬说:“早上,早上起来,我七点半就来接老先生,老先生去了花鸟市场,他看好了一对鸟,想买,老板想卖高价,砍了好多回价都没砍下来,他又去看鸟了。”   温徵羽知道不会是鸟的事。就算是鸟让别人买走了,或者是死了,老先生也只会可惜一下,不会一下子倒下去的。   展程又问:“之后呢?”   李彬说:“之后又和另外几个老先生去茶楼喝茶,还拿了几幅字画出来鉴赏。快到中午的时候,老先生回家吃了饭,还睡了午觉。他让我下午三点钟来接他,去了一家古玩行。”   温徵羽的眉头一跳。   展程也拧了拧眉头。   李彬见到展程拧眉,顿时紧张起来,问:“展哥,这里面有事?”   展程说:“没事,你接着说,说得越细越好,我好捋捋。”   李彬说:“那古玩行挺大的,二层楼的门面,装修得可好了,摆得东西都挺贵的。”   展程问是哪一家。   李彬报了地址、店名。   展程和温徵羽互对一眼。这确实是老先生常去逛的一家店子。   展程问具体的情况。   李彬说:“我也不清楚。我跟着老先生进了店以后,那店老板很是热情,说等老先生多时了,老先生再不来客人就要走了。我当时想跟上去,老板就看着我说问我是什么人。老先生说我是替你的人。那店老板不太乐意我上去,老先生就把我留在楼下喝茶了。过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老先生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箱子下来。我看老先生年纪一大把捧那箱子挺累的,想帮忙搬,他都不让。我想着肯定是什么值钱的古董,哦,对了,老先生摔倒后,我看到那箱子打开了,就摆在茶几上,里面装的是一个花瓶。”   温徵羽听李彬说到这里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脑袋也晕了那么一下,头疼地抚了抚额头。   展程绷着脸,继续问:“从老先生下楼到回到家,那箱子有没有离开过老先生的身边?”   李彬说:“没有!一看就是那么贵重的东西,我都不敢碰。老先生坐在车上的时候,都还用手扶着的。看他那么小心,我连碰都没敢碰一下。不过,箱子里的花瓶没碎没坏。”他突然灵机一动,叫道:“该不会是买到假的了吧?”   她爷爷能攒下这些身家,靠的就是折腾些投资和倒腾古玩,老先生看古玩的眼光比他画画的本事都强。展程没在,李彬没上楼,她爷爷是一个人上去看的东西、拿的东西,看的东西是真的,装箱的东西是真的,到拿走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就很难说了。   温徵羽没看到东西,也不太好确定。能把她爷爷刺激成这样的瓷器,她想着都觉心惊肉跳。她先到病房看了下老先生,见老先生依然熟睡,血压仪显示血压依然很高,不过还在可控范围内。她出了病房,对展程说:“展叔,你在这里陪着爷爷,我回家一趟。”   展程说:“让彬子跟着你回去吧,他虽然笨了点,但卖把力气还是有的。”   李彬经历了这么一出大起大落,对展程说他笨,一点意见都没有,附和说:“我是笨人,但力气是有的。”   温徵羽冲展程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李彬的担心,说道:“李哥,我们就是向你了解下情况,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帮着孙姨把爷爷送医院。”   李彬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   温徵羽和叶泠、李彬及叶泠的司机出了住院大楼。   李彬和叶泠的司机都取车去了,两人站在大楼门外等。   叶泠对温徵羽温声说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画室那边,这几天我都在。老先生的身体要紧。”   温徵羽道了声:“谢谢。”她见到李彬的车开过来,与叶泠道了别,便上了车。   叶泠站在住院大楼门口,一直看着温徵羽的车开远,拐过路口消失,这才走向自己的座驾。   温徵羽回到家,她走到客厅门口就见到茶几上摆着个四方形的箱子。她走过去,便见泡沫箱中摆着一个簇新的青花瓶,那色泽耀眼,还泛着刚出窖没褪去的火气。   就看这器型大小、颜色,去窖厂批发,几十块钱一个,要多少有多少。   老先生过手的古玩多不胜数,如果是体型重量相差太大,老先生是能掂量得出来的。   那么,即使对方偷龙转凤,也会放一个器型大小差不多的仿款。   青花天球瓶,盛行于清雍正、乾隆时期。这些年青花瓷的价格被炒得很高,一年青花瓷动辄好几百万,上千万的青花瓷随处可见,拍出上亿价格的也不在少数。一六年春拍,明宣德年间的一件青花五爪云龙纹大罐拍出一亿三千五百万的天价。   明朝时期的青花瓷太贵,老先生倒腾不起。   如果是青花瓷,还能把老先生刺激成这样的,极有可能是清朝中前期的。   老先生上了年纪,家里又经过那么一场变故,担心万一有点什么事,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搬到她姑的这座宅子后,老先生把很多事都交待给了她。   她去到老先生的卧室,打开电脑,通过老先生保留在浏览器上的密码直接登陆到老先生的银行账户,查看老先生的银行账户信息。   老先生的账上有四百多万存款,前天,有一笔六百万资金转入,今天下午四点多,转出去九百八十万。   温徵羽紧紧地盯着那九百八十万的数字,用力地抚住额头,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她爸的事过后,老先生就只剩下三四百万养老本,平时喜欢拿着这点钱倒腾点外快。   这六百万,老先生要么是找人借的,要么是已经把要倒手的青花瓷找好了下家,下家打过来的款。   古董交易,全凭眼力,钱货两讫,概不认账。即使买到赝品、假货,那也只能怪自己打了眼,概不退换。这跟拣漏的道理是一样的,眼力好,拣到大漏,低价买入了,只要付清了钱,卖家就不能再找到买家把东西拿回去。这是行规。   老先生九百八十万打了水漂,能把她家剩下的这点家底陪个底儿掉。   不仅把养老本赔了出去,还欠了六百万的外债,怎么能扛得住。   温徵羽不心疼钱,她年轻,钱没了,她辛苦点,努力点,能想办法挣回来。可老先生一大把年纪,接连遭受这些打击,怎么能受得了。   她起身,到水龙头前用沁凉的冷水洗了把脸,稳定了情绪,用毛巾把脸擦干,收拾利落,便去收拾自己和老先生的一点日常用品,用袋子装起来,拎下楼,便见李彬正襟危坐在沙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茶几上的青花瓶,那眼神像是要把这青花瓶看出个洞来。她喊了声:“李哥,麻烦你再送我去趟医院。”   李彬“哎”地应了声,起身,什么都没敢问,老老实实地开车送温徵羽去医院。   温徵羽到医院后便让孙苑和李彬先回去。她说道:“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回去吃点宵夜,早点休息,我在这里守着。”她又对展程说:“展叔,你也回去休息。出差好几天,该回家看看。明天你们再过来。”   她在李彬、展程、孙苑他们走后,把自己带的小毯子摆在沙发上。她见老先生还在睡,担心病房里的饮水机不干净,又去自动贩售机前买了几瓶矿泉水回来。   她拧着矿泉水回来,就见老先生醒了,喊了声:“爷爷。”在床边坐下。   老先生虚弱地微睁着点,问:“回来了?没吓着吧?”   温徵羽轻笑一声,说:“哪能啊,我们家又不是没经过事。”她的话音一顿,说:“不过接到孙姨的电话,说您老病了,摔着了,可真给吓坏了。”   老先生又问:“没给你姑他们说吧?”   温徵羽摇头,说:“回来前,不知道情况,怕他们不知情瞎着急,没说。回来后嘛……这事是我们爷孙俩的事,不跟她们说。”   老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又合上眼。   温徵羽很想摆出很轻松的样子,可她看着向来神采奕奕的老先生像被一下子抽去了精气神,酸楚感压都压不住。老先生经历的事比她多,比她明白得多、懂得多,她能劝的能宽慰的,老先生都明白。她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照顾好老先生和自己,她稳得住,不让老先生替她担心,想办法把那六百万的外债替老先生还上。 第二十五章   温徵羽陪在温儒老先生身旁坐了会儿,理了一下头绪,便挪到旁边的沙发上躺下休息。   老先生倒下,这个家以后就得靠她来撑着。   以前是老先生护着她、照顾她,现在换她来照顾老先生。   清晨,护士来查房,惊醒了温徵羽。   温徵羽去洗漱后,见老先生从床上起来,两眼无神,苍老之态毕显,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她压住心头的酸楚,先扶老先生去洗漱。   老先生走路步子还算稳当,就是腰不直了,背不挺了,整个人都蔫了。   她等老先生洗漱完,扶老先生在病床上坐下。她在老先生身旁坐下,说:“爷爷,你就当给我个锻炼的机会让我处理这事,你看成吗?”   温儒老先生抬起眼皮看向温徵羽,问:“你想怎么处理这事?”   温徵羽说:“我让展叔先去查查,弄清楚里面到底是哪些人,目的是什么,看情况再处理。”   温儒老先生想了想,点头“唔”了声,说:“我卡上还有小几十万,你先拿去用吧。”   温徵羽说道:“钱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要是连让展叔办点事的钱都拿不出,我还有什么脸敢说是您老的孙女?”   温儒老先生轻轻拍了拍温徵羽的手,没说什么。   孙苑送早餐过来,温徵羽陪老先生吃过早饭,又去请了个二十四小时看护来照顾老先生。   展程在早饭后过来的,他看过老先生后,便跟着温徵羽出了医院。   温徵羽让展程开车送她回家。   她回房,取出奶奶留给她的那对翡翠镯子。   这对镯子奶奶留给她的遗物,也是家里唯一能卖得上钱的东西了。   画室刚开业,还没有盈利。她目前的收入来源只有每个月的那点工资奖金,家用和日常开销花下去,她现在卡上只剩下两万块钱。   老先生一大把岁数了,精力、体力、身体健康都不太行了,手上有点钱,心里还能安稳点,要是一点钱都没有了,不知道会慌成什么样。他的钱,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   那六百万的外债要填,展程出去办事处处也都需要花钱,查清楚事情,想把被偷龙转凤换走的瓷器要回来,还得花钱。   她如果拿不出活动资金,就别想找回那瓷器,还得再背上六百万的债。   她现在唯一能换来大笔资金的就只有这对镯子,可这……这是奶奶仅剩的遗物了。   她这对镯子要卖,联系个买家就能出手,可卖出去后,想再买回来那就难了。为着几百万的周转资金她就把这对镯子卖了……   她舍不得,也瞒不了老先生,到那时,老先生要是知道她为了还债把镯子卖了,还不知道得有多难受。   温徵羽犹豫半天,打电话给叶泠。   很快,叶泠的电话通了,喊了声:“徵羽”,问:“温老先生怎么样了?”   温徵羽回道:“好多了。”她说道:“我这里遇到点难处,想请叶总帮忙,不知现在是否方便过去找你?”   叶泠说:“方便,当然方便,我就在画室的办公室。”   温徵羽说:“行。那我现在过去。”   叶泠应了声:“好。”   温徵羽挂了电话,带上那对装有翡翠镯子的首饰盒让展程送她去画室。   她到叶泠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响门。   叶泠开门,把她请进办公室,倒了杯水给她,问:“没睡好?”   温徵羽说:“有点,医院的沙发睡起来有点不舒服。”她把雕花首饰盒放在茶几上,接过叶泠递过来的水杯,捧着杯子喝水。   叶泠的视线落在那锦盒上。虽然她不太懂古玩,可好东西也算见过不少,多少还是能看来点。从这盒子的用料和雕工来看,这盒子也算是有点年头的老物件了。   温徵羽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回 找人借钱,还是找叶泠借。她脸皮薄,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不过,想着生意买卖,便又将心里的别扭压了下去。她说道:“我现在需要一笔周转资金,想找叶总……”她的话音顿了下,说:“盒子里的这对镯子是我奶奶留下的,据说是以前宫里流出来,按……按照市价估算至少能卖千万,我……我想拿这个做抵押找你借笔钱,要……要是我还不上,这镯子就抵给你了。”   叶泠的眉头一跳,下意识地想到温徵羽手上戴的那对镯子。她问:“多少?”   温徵羽说:“七百万。”她说道:“私人借贷方面我不太懂,现在可以找律师过来出张借贷合同。”她说完,就见到叶泠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意味,似乎有点心疼?温徵羽又觉这比叶泠对她有意思还荒诞,赶紧把这念头从脑海中扫出去。   叶泠说:“照画室目前的经营状况来看,两年内你还上这七百万有点悬,三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看在合伙人的份上,利息我收你便宜点,百分之十的年息。”她问:“没问题吧?”   温徵羽说:“没问题。”   叶泠麻利地打了张借款合同给温徵羽,让温徵羽过目。   温徵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借款合同,她仔仔细细地把条款看过,见到在叶泠借她钱时,就要把第一年的利息扣出来不由得愣了下,再一想,私人借贷大概是这样的。叶泠这么做,就不是对她有意思故意让着她,这让她莫名的长松口气。借贷合同上的利息数目、还利息日期都写得清清楚楚,她心算过两遍,确定数目没错,又再仔细把贷款合同看了遍,确认没有差错,这才签字、盖上自己的私人印章。   她签完字才想起叶泠还没有看镯子,又让叶泠赶紧看看镯子。   叶泠打开盒子,一眼认出这就是她第一次见温徵羽时,温徵羽手上戴的那对翡翠镯子。   温徵羽陪她看宅子,下着雨,撑着伞走在她旁边。握伞的手,修长纤细,嫩得吹弹可破。雪白纤细的皓腕如江南烟雨中的随风扬柳,柔若无骨。晶透的翡翠镯子挂在手腕上,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娇嫩,再撑一把做工精美的木柄上雕花还挂着穗子的伞。如诗的烟雨,如画的美人,令人怦然心动。至今回想起来,那天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   叶泠飞快地收回思绪,盒上锦盒,她按照内线电话号码单打电话给贵重物品仓,让仓管把封贵重物品盒子的封漆拿过来。   她把封漆封在盒子上,又让温徵羽把私人印章给她,在封漆上烙下温徵羽的章。   这章是温徵羽的私章,这盒子是表面凹凸不平的雕花盒,要是想开盒子或揭开封漆,就一定会弄坏封漆。没有温徵羽的私章,想再做假重新弄个封漆上去都不可能。   叶泠说:“根据合同,三年后的今天,你要是还没能还上这七百万,这对镯子就归我。”   温徵羽点头。   叶泠问:“你的私人收款账号没变吧?”   温徵羽说:“没变。”   叶泠说道:“行。”她选择即日到账的方式把钱到温徵羽的账上。她转钱的时候还特意说了句:“第一年的利息我就直接扣除了。”   温徵羽应了声:“好。”   叶泠把钱转过去,收到银行的扣款信息,便对温徵羽说:“钱转过去了。”同时听到温徵羽的手机铃声响。   温徵羽看了眼短信,说:“收到了。”她起身说:“那就不打扰叶总了。”   她从叶泠的办公室出来,把展程叫到她的办公室,将展程出去办事的经费转给展程,说:“尽快查,以免夜长梦多。”   展程应下,对温徵羽说:“那我现在就去。”   温徵羽点头。   她在展程走后,把画室当天要处理的事情处理了,见已经快到中午,便去到医院看她爷爷。   老先生这件事她连温黎和自家姑姑都没说,老先生也不会好意外往外传,她以为不会有人来探病,结果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她爷爷一个好友的声音:“我说你也特想不开,你说你这身子气坏了可怎么得了?”   温徵羽好奇地停下步子,探头瞄了眼,结果就被眼尖的温儒老先生逮到了。   温徵羽推门进去,笑吟吟地喊了声:“吴爷爷。”视线从他俩身上扫过。她爷爷账上那六百万就是这位老友给转过去的。吴老先生耿直仗义,没什么心眼,为人太实诚,被人坑过好几回,一辈子起起落落的,也不是太有身家。因着脾气跟温儒老先生还算能凑到一起,温儒老先生有时候遇到合适的买卖就喜欢捎上吴老先生。   时候不早,两位老先生聊了几句闲话,吴老先生便要起身告辞。   温徵羽说道:“爷爷,我送送吴老。”   吴老先生乐呵呵地说:“那就送送吧。”   温徵羽陪吴老先生下了,待出了电梯后,老先生才叮嘱道:“小羽啊,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的,难免。你呢,让你爷爷宽心,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身体要紧,啊。我来就是来看看他,见到他还成,我就放心了,没别的事,不用送了,回吧。”   温徵羽悠悠地喊了声:“吴爷爷”,问“您转给我爷爷的六百万是怎么回事?”   吴老先生顿时瞪眼道:“温老头怎么连这事都给你说?这是我们老家伙的事,你别管。”   温徵羽说:“我让老先生专身养身体,这事我接手在办。”古玩交易,为了避免扯皮,向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即使是找好下家,也得等看好货交易的时候才会给钱。吴老先生转给她爷爷的转,要么是他爷爷借的,要么就是吴老先生信得过她爷爷,入了伙。她说道:“目前我正在派人在追瓷器,能不能追回来还不好说。我的想法是,先把这钱还给您老一部分,要是能追回来,您们之前是怎么交易的还是怎么交易,要是追不回来,您这六百万连本带利地还给您。您给我一个月时间,您看成吗?”   吴老先生很爽快地点头,说:“中。”又说道:“还不上没关系,缓一缓不要紧。”   温徵羽扶吴老先生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说:“吴爷爷,我想知道那是件什么样的瓷器?”   吴老先生说:“是乾隆青花莲托八宝天球瓶,保存得非常完好,没有任何裂纹和修复的痕迹,就是来路有点说不太清楚。”   温徵羽点头。要是来路什么都清清楚楚就不私下交易了,直接上拍。也不是说私下交易的古玩就是违法的,实在是有些手续办起来麻烦,扯起来历背景渊源来更是纠缠不清。市面上流通的古玩,哪件不是历经岁月的变迁,辗转了不知道多少手。   她没问吴老先生跟温老先生他们是怎么谈的买卖,只问了句:“那我先还您老二百万,汇到您转账给我爷爷的那账上,您看怎么样?我现在全款转给您也行,就是想着这天球瓶还有可能追回来,您们也许还要继续谈买卖。”   吴老先生说:“就先转二百万吧。”   温徵羽向吴老先生道了谢。   她送走吴老先生,回到病房。   温老先生看了她一眼,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温徵羽在温老先生身边坐下,说:“您老安心等消息,能不能追回来,到时候能不能追回来,我都跟您说。这事我能办就自己办,如果办不了,我再找姑姑,绝不自己瞎逞能。”   温老先生点头,还是说了句:“我估摸着他们是看你爸倒了,我这也不太使得上劲了,就想狠捞一笔。”   温徵羽问:“只为钱?”   温老先生说:“八成是。”他瞟了眼温徵羽说:“要是惦记你,这点钱还动不到你。”   温徵羽没好气地瞥了老先生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我有什么好惦记的,小穷画家一个。”说话间,见到孙苑送饭来了,赶紧扶老先生下床用餐。 第二十六章   如果说是在她爸破产跑路前,或者是她家变卖家产的时候,说有人惦记她,她信。她爸破产前,温儒老先生的身家加上她爸的身家,使得有不少人对她的继承权意动,想要以她人生伴侣的身份参与进来。她家变卖家产时,有些人觉得她家落魄了,她走投无路了,有了可趁之机,看上了她,对她开价。可如今,她既没有令人惦记的身家,也不是那种没了家人养活就要饿死的人,是真没什么好再让人惦记的。   对温徵羽来说,老先生这事,她得弄清楚对方是只为钱,还是温时熠先生以前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想要趁她家现在落魄报复在他们爷孙俩身上。   如果是为钱,最坏的结果就是东西和钱都追不回来,她辛苦几年把这笔债还上。   如果是报复,就又是另一种处理方式了。   事情到底怎么样,温徵羽还得等展程查过才知道。   温徵羽抵了奶奶留下来的镯子,相当于欠了七百万的外债,不敢不好好工作。她在医院陪老先生用完饭,告诉了老先生自己的行程安排,便继续忙画室的事情去了。   她约了拍卖行的人下午到画室谈冬拍合作的事。   下班后,她先去医院看了温老先生,陪老先生用过晚饭,在住院大楼的楼下散了一个小时的步,在知道展程已经在家等她后,这才同老先生道别,打车回家。   对方是什么人,并不难查。   古玩店的老板,不说温儒老先生,温徵羽认识他都有十几年,至于那店家介绍的来卖货的人,温儒老先生跟他们见过面,有很多种方式知道他们的身份信息,至于背后有没有别人指使,这个才是比较费事的。   展程只出去半天时间,目前只是查证了那伙人的具体身份信息。   卖老先生古玩的那伙人是一伙路子很野的古玩贩子,跟这家古玩店老板的往来特别多,他们收到的货大多数都是通过这家古玩店的老板销掉。   展程说:“有个消息,还没证实。”   温徵羽说:“你说。”   展程说:“目前这伙人手上还有一批刚出土的货。”   温徵羽愣了下,下意识想问句“我爷爷没买吧”,不过想也知道,老先生那么有原则、那么爱惜名声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沾这种会牵扯到违法犯纪上的事的,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展程犹豫了下,说:“还有件事。”   温徵羽看出展程的犹豫,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只管说。她担心展程有顾虑,便说道:“展叔,有事你直说,说了,我心里好有个数。”   展程说:“另外还有人也在查,我盯着他们,见他们跟叶泠的助理有过照面。”   温徵羽愕然问道:“叶泠的助理?”   展程说:“姓董的,叫董元那一位。”   温徵羽对叶泠没什么好感,所以对叶泠身边的人也没怎么注意,听到展程说董元,一时间不知道说的谁。   展程说:“个子不太高,偏瘦,成天穿一身西装,穿得非常得体,会拳脚功夫的那个。”   温徵羽虽然不知道叶泠随从的名字,但见的次数多了,说外貌还是对得上号的。她闻言不由得瞥了眼展程,说:“展叔,你说的是叶泠的随行助理?走哪都跟着她的那个?”   展程点头。他要汇报的都汇报完了,见温徵羽没别的吩咐,便说道:“大小姐,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忙去了。”   温徵羽说:“叶泠的事,先不要告诉我爷爷,你留心她那边的动向。”   展程应了声:“好”,便离开了。   温徵羽感到很奇怪,叶泠掺和进来是什么意思?   她和叶泠虽然是生意上的合伙人,可还没熟到能关心对方私事的份上。叶泠让人来查,她不信是巧合,但没凭没据的,万一是巧合或者是叶泠说是巧合呢?在没有确定叶泠的动机、目的前,她决定看看再说。   夜里,温徵羽又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成小精怪,掉海里了,正在茫茫大海上飘着,忽然狂风大作,跟着手机铃声把她的思绪从梦里拉回现实,她睁开眼,拿起手机,见到是展程打来的电话。她看了眼时间,顿时醒了。凌晨四点半,展程打她电话,肯定是有要紧事。   温徵羽坐起身,喊了声:“展叔”,问:“什么事?”   展程说:“今天查的那伙人,刚刚被逮了。”   温徵羽愕然问道:“什么情况?”   展程说:“他们从一伙盗墓贼手里收了几件出土古物,警察把那伙挖坟的人抓了,顺藤摸瓜找到这伙人。”   温徵羽问:“刚刚被抓的?”   展程说:“刚被抓上警车。”   温徵羽追问道:“他们全都住在一起?全都被抓了?”   展程说:“没住在一起,不过抓捕是同时进行的。”   温徵羽愣了下才回过神,问:“古玩店那边呢?”   展程说:“还没动静。”   温徵羽说:“行,那先盯紧古玩店那边,有什么动静,随时打电话给我。”   展程应道:“好,我会盯紧的。”   温徵羽“嗯”地应了声,挂掉了展程的电话。她再次看了时间,刚过凌晨四点半。这个时间点,一伙人在不同的地方同时被抓,这是专案组才有的效率吧?   那伙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抓,也太巧了。   温徵羽真想打个电话给叶泠,问:“是不是你干的?”   电话好打,话好问出口,可之后呢?   涉及到警察办案,很多事情就不好说。   即使叶泠承认派人去搜集线索再来个举报,她能说什么?她总不能说叶泠不对。说不定警察还要给叶泠发“热心市民”的锦旗。   温徵羽只能暗暗感慨叶泠的手真快。   她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继续躺回去睡觉,合上眼,又琢磨叶泠搅进这件事的动机,结果仍是和叶泠以前干的那些事一样无解。她总不能用叶泠对她有意思来解释吧。   难道叶泠的性取向是同性?   这想法让温徵羽当场愣住,有点被吓到了。   叶泠的性取向是什么不可怕,可怕的是叶泠万一喜欢她怎么办?   当初叶泠买她家宅子时,那句“我很喜欢”,差点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这想法比噩梦可怕多了,而且有些荒谬,她赶紧把这想法从脑海中挥去,然后才注意到自己被这想法给吓得心脏都咚咚地跳。   被叶泠喜欢上,可真比欠七百万可怕得多。   温徵羽不觉得自己是个胆小的人,可她被脑海中蹦出来的想法这么一吓,睡意全无,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她听到那厚重的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孙苑已经买好菜来做早饭了,只好无精打彩地起床洗漱。   她洗漱完,下楼,坐在客厅沙发上,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一不留神又想到叶泠那神经病是不是喜欢她的问题上。   要是别人喜欢她,她拒绝几次或不理,自然能让人知难而退。   要是遇到叶泠,她爸都让叶泠收拾了,她爷爷跟叶泠谈买卖都没讨到好——   温徵羽的思绪一转,忽然一醒。喜欢不喜欢,跟生意买卖是两回事。叶泠也没有说喜欢她,顶多表现出对她的画很有兴趣。即使叶泠喜欢她,她也可以拒绝。   温徵羽这么想着,心头的慌乱少了几分,逐渐冷静下来。   她想到自己被叶泠那神经病吓得没睡好,到镜子前一照,果然见到眼窝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温徵羽只得回房化了个淡妆,涂了点遮暇霜把眼底的黑影遮了遮。   她在孙苑做好早饭后,先和孙苑一起到医院陪温儒老先生用早餐,然后再转去画室上班。   每天的例行工作都差不多,先开窗透气,然后例行检查各部门。   她逛到一楼展厅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叶泠那特有的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一回头便见到叶泠领着她那叫董元的助理带着两个保镖和一个秘书从外面进来。   叶泠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扫了两眼,随即露出一个笑容,道:“徵羽,早。”   温徵羽回了句:“早。”她见到叶的视线还盯着她的脸,活像要把她脸上的那点妆给看透,把黑眼圈给看出来才罢休似的。她懒得理叶泠,很是无语地扭回头继续去检查展厅。   她的电话铃声响,摸出电话便见是展程打来的。她“喂”了声,便听到展程说:“大小姐,刚才有警察去到古玩店,盘查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温徵羽说:“知道了,继续盯着,我估计他一会儿很可能去找我爷爷。”她说完,想到叶泠还在旁边,扭头朝叶泠看去。   叶泠冲她淡淡一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径直上楼。   温徵羽盯着叶泠的背影以及跟在叶泠身后的董元,很想揭穿他俩。可这事吧,人家帮了她的忙,她领了人家的情,欠着人情,还不好说出来。 第二十七章   她检查完画室,回到办公室,用保暖茶杯沏了壶茶,带上会议要用的文件,去会议室开会。   这次开会除了各部门的日常事项,就是冬拍的进度,以及下个月要进行的一些潜力画家的联合画展。当然,对外宣传不称作潜力画家,画展主题、操办方向、流程得还要在会议上讨论。   开业的宣传、秋拍的成功,画室在本地的名气已经打响,在外省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画室的宣传力度好,价格合理,不拖欠画款,让很多年轻画家都愿意把画卖到画室,或委托画家代为出售。几个月下来,画室积攒了不少画作,已经远远超出画室日常能够销售出去的量,形成了积压。   她在开画室的时候,温黎告诉过她,压货就是压钱,就是增加风险。她如果要让画室维持一个好的运转,就必须严格控制库存。   画室的库存三个月一清理,超过库存量,就得想办法减低库存量。   这些画作价格在几百到几万元之间不等,上拍不太合适,但非常适合拿来开画展,面对大众群体销售。这次画展正好赶上冬季文化博览会,是个相当难得的机会。   温徵羽的会开到一半,接到展程打来的电话。   展程告诉她,古玩店老板在警察走后不久,便让店里的伙计出去买了水果和花篮,之后便带着两个伙计,搬着一大一小两个装古董的盒子出门了,这会儿,他们刚到温儒老先生住院的那栋医院大楼的楼下。   温徵羽说:“行,我知道了。你也上楼去看看我爷爷吧。”   展程应了声:“好的。”   温徵羽挂了电话继续开会,到散会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她上下班都是步行,并不是每天都需要用车,在需要用车的时候给李彬打电话预约让他来接就行了,到月底的时候再按用车时间结算。李彬要养家糊口,不可能只做只接她这里的活,同时在跑好几家单位的活。她打电话给李彬的时候,李彬正在送人去机场的路上,这会儿还没回来,没办法来接她,她只好自己打车去医院。   今天下雨,阴雨绵绵的到处都是打车的人,连打车软件都打不着车。   温徵羽撑着伞站在路边等了二十多分钟,好不容易遇到有空车过来,她刚招手把的士拦下,旁边的一名大妈箭步如飞地冲到的士旁边,拉开了车门,用那是一个顶她俩的体型挡在了车门前,回头朝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孩子挥手喊:“快点,快点,我抢到车了。”   温徵羽愣愣地看着这大妈,真想问她:礼节呢?秩序呢?排队啊。   她怔愣地看着这一家三口坐上计程车走了。   温徵羽暗暗摇头。遇到这种人,她能怎么办?上去打一架还是吵一架?不管是打架还是吵架,她都不会。   一辆轿车缓缓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后座的车门推开,叶泠探出头来,说:“去哪?我送你。”   温徵羽说:“谢了,不用,我打车。”   叶泠探头出来,朝着右边打车的人群扫了眼,又朝旁边公交车站旁看了眼。   这个的士站就在旅游景点的公交站旁边,游客区,旁边的商业区的人流量都汇聚到这里,车多,人挤,又是下雨天,温徵羽可不好打着车。   叶泠说:“是去医院看温老先生吧?正好我顺路,捎你一程,别让老人家等着急。”   老先生那里有事,温徵羽不过去看看不放心,这个时间、这个地段确实很难打到车,她只好收了伞上车,对叶泠道了声:“谢谢。”   叶泠递了条毛巾给她。   温徵羽接过毛巾,擦拭身上沾的水。   下雨,天潮,湖边的风大,撑着伞也挡不住斜飞的细雨。她在路边略有点久,身上便沾了层湿气。好在已是深秋时节,衣服厚,没渗到衣服里去。   温徵羽擦去身上的水,正要将毛巾叠好还给叶泠,忽然瞥见毛巾一角绣的昆仑画室的logo,她不由得愣下,然后才想起车上一般只放抹布或纸巾。   她摊开毛巾,见到上面的绣画,确定这是她找人定的那批毛巾。为了显出画室的档次,她连洗手间用的毛巾都是特别定制的。这批毛巾质量好,不面不仅有logo,还有一幅以昆仑画室及湖光山色为影的绣画,曾做为小礼物赠送出去一批。叶泠给她的这条毛巾是崭新的,明显是刚拆封没用过的,极有可能是叶泠刚去后勤部拿的。   叶泠说顺路,捎她去医院,她信。顺带捎人去医院还有特意去拿毛巾的?   从她和叶泠的办公室都能看到站台,她很怀疑是叶泠看到她在这打车,特意过来接她。   温徵羽不想多心或多想,可叶泠这么做,让她很难不多想。   她毛巾叠好还给叶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车里很静,叶泠没说话,董元安安静静地开车。   温徵羽回头,没见到叶泠保镖和秘书的车跟来。如果叶泠只是来送她去医院,在路边接到她,送去医院再回画室,确实不需要保镖和秘书跟着,有董元就够了。   温徵羽收回视线,又望向车窗外,看着雨水落在车玻璃上又被风吹走,思绪飘散。   有过很多人出现在她身边说喜欢她,或表现出喜欢想要接近,可喜欢与不喜欢,是哪一种喜欢,是能够从人的眼神中看出来以及人与人相处的气场气质气息感觉出来的。那些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她只一眼便知道他们与她不合适。其中不乏优秀的喜欢她的,可对方想要的,与她想要的,不一样。   有些人想要一个优秀的妻子,有些人想找一个外形条件好还能让他少奋斗二十年的对象,有些人看中她的人,想娶回家让她做个贤妻良母。   她要的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画画,或者有个人陪着她一起安安静静地画画。   至于爱情,她见过爷爷奶奶的相濡以沫相伴一生,也听说过温时熠先生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温时熠先生风度翩翩,有才有貌,棋琴书画诗词歌赋皆通,与她母亲,也曾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二十六年前,在她出生的那天,一个下着雨的寒冬,温时熠先生这位才子与怀孕九个月的妻子吵架,他负气而走,他的妻子摔倒在院子里,流了满院的血……   她是在母亲死时,医生剖开她妈妈的肚子抱出来的……   世间的感情便这样,在它开花时,都很美好,但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难说难料。   叶泠对她有意,可她看不懂叶泠,不明白叶泠所求的是什么,她也无意去深究叶泠想的是什么。   车子到医院,一直开到温老先生住院的那栋大楼下才停下。   温徵羽撑开伞下了车,她在关上车门前,很诚挚地向叶泠道了声:“叶总,谢谢。”   叶泠抬眼看向温徵羽,轻轻点头,轻声说了句:“拜拜。”   温徵羽关上车门,转身走进大楼。   她推开温老先生的病房,没见到孙苑,只见到展程在帮老先生收拾行李物品。茶几上摆着水果花篮,旁边的柜子上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盒子。   她愕然问道:“这是?要出院?”   温儒老先生说:“住了两天院,都快长霉了。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他说着,还挥了挥胳膊,显示自己很有力气的样子。   温徵羽见温儒老先生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精神也很不错,没阻止老先生出院。   孙苑去办了出院手续,又拿了出院单据找温徵羽这直系家属签了字,这便给老先生办了出院手续。   老先生想自己捧那口大锦盒。   温徵羽怕下雨地上滴路滑,老先生一个脚滑摔了,东西打了她咬咬牙还能赔得起,就怕老先生摔着或再受回刺激,赶紧接过手,说:“你搬小的。”   他们把东西搬上车,一路无话地回到家。   温徵羽这才打开箱子,去看那把老先生刺激得住院的古玩。   以她的眼光来看,这回这个乾隆青花莲托八宝天球瓶这回是真的,从保存情况来看,老先生九百八十万买,赚个倒手费是没问题的。   她又打开另一个锦盒,见到里面是一对光绪时期的御制酒杯。光绪因为年代近,又受当时的局势动荡影响,那时期的古玩基本上卖不上太高的价,不过,这酒杯是一对,又是御制的,价格不会低。   温徵羽想到从老先生受刺激住院,这两天三方的交锋,她只能暗自感慨古玩店老板跟叶泠的手都够快。她这还想着查查看是什么情况,他们已经把架打完了。   温儒老先生把那对光绪御制的粉彩杯给了她。   她让温儒老先生拿去帮她折现。叶泠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总得挑点礼物登门去谢谢人家。   古董交易,联系好卖家,看好了货,倒手其实是非常快的。   她陪温儒老先生用过午饭,正要出门去上班,买主就来了。   买主非常干脆,看货,验货,付钱,自己亲手把乾隆青花莲托八宝天球瓶以及捎带着一起付钱买走的那对粉彩杯装箱,走人。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毫不拖泥带水,除了宣喧了几句场面话外,连句多余的客套话都没有。   老先生有钱入账,很是痛快地转了一笔钱给她。   温徵羽默默地收了钱。卖粉彩杯的钱,她得拿去挑给叶泠的谢礼。老先生给她的六十万,不够叶泠扣掉的利息钱,再加上展程办事的费用,她要还上欠叶泠的钱把镯子拿回来,还差了十几万。温徵羽总不能跑去跟叶泠说,她先还六百多万,剩下的那十几万再分期按月付吧?她反正利息都付了,就先把镯子押在那欠一年吧。 第二十八章   傍晚时分,温徵羽收到吴老先生转回来的二百万,知道温老先生那边已经将事情办妥。   晚饭时,温老先生的心情挺不错,还让她陪着喝了点小酒。   温徵羽见温老先生的精气神都回来了,没有因为这点事被打击到,心里也安心许多。她略有点疑惑,老先生这辈子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这点小事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并且,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如今竟像遇到喜事。她找展程悄悄打听,问:“老先生有什么开心的事?”   展程回道:“老先生的天球瓶是大小姐找回来的。”   温徵羽的声音更低:“叶泠的事,你没跟爷爷说?”欠叶泠人情的事,她不担心。人情嘛,有欠有还,有来有往,她看叶泠行事大处都还过得去,不像是什么不可往来的大恶,有机会再把人情还上就是。她担心当镯子的事让老先生知道,老先生心里不好受。   展程说:“事情由大小姐办,有什么事我对大小姐说就好。”   温徵羽又问了古玩店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跟老先生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都没出过事,这次突然闹这么一出。   展程告诉温徵羽,古玩店老板是看温时熠先生去了国外,温老先生也没剩下多少家底,墙倒众人推,有这么个机会,就想捞一笔。古玩店老板还绕着弯打听,叶泠把温时熠整到破产跑路,怎么会帮他们两爷孙。   温徵羽听到古玩店老板打听叶泠,便知道他是个消息灵通的。他在干这事之前就已经算计过,只是没算到叶泠。温徵羽也没想到叶泠会帮她,她甚至已经做了追不回天球瓶的打算。她爸倒了,老先生住院了,她要找回天球瓶只能通过堂叔或姑姑想办法,但为这种不大不小的事,她和老先生都没脸去找他们。亲戚能帮她一次两次,但她不能事事都找他们。人活着,还是得靠自己方能立世。   不管叶泠帮她的目的是什么,叶泠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她都得好好谢谢叶泠。   温徵羽在忙完周末后,找了个空闲时间提前下班,去到她常去的一家古玩店。   古玩店不大,开在本市非常有名的一片老城区。这片老城区被市政府列入历史文化街区,古香古色的街道小巷,使得这片区域的店铺几乎都往古韵雅致上走。   店主姓秋,名知浅,四十有二的年龄,看起来像是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用自家的宅子开了家古玩店。她这店子开得最具特色的一点就是店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过去买东西得先打电话预约或问问她是否在店里,否则过去后,见到的只会是一把上了锁的大门。   秋知浅开这古玩店纯属兴趣爱好,再加上不想成天闲着,就开了这么一家铺子打发时间。   她店里的东西不多,都是些精巧的价位在富裕人家都能接受的东西,口碑很好,只卖熟客,也不讲价,爱买不买。   她到的时候,秋知浅正在整理店里的货。   店里没雇人,里面的东西都是秋知浅自己在打理,就连这些古玩的保养都是秋知浅自己在做。她店里的东西也是包罗万象,只要看到合适的喜欢的就收来,从古书字画到金银玉器泥塑雕刻,店虽小,种类却不少。她店里的东西都是用相应的锦盒装起来摆在博古架上,锦盒前有个小牌子标明品名、价格。不同的价位分不同的博古架摆放。   温徵羽一眼看中一串蜜蜡手珠。   这串珠子的颜色极正,呈金黄色,珠子的纹路如云雾似流纹仿若轻纱,尺寸极其匀称,共有十八颗,搭有两颗青金石和一颗佛头,是清代时期的老物件。从品相上来说是相当不错的,平时特意找都不一定能遇到。   温徵羽很是意动,但价格超过她的预算。她开画室做生意已经有一阵子,把开销控制在预算价内都快养成本能了。   秋知浅走到温徵羽的身边,问:“看上了?”   温徵羽有点无奈地说:“看上了。可这是打算买来送人的,价格超出预算。”   秋知浅笑着说了句:“那就得看要送的人值不值得超出预算了。”   温徵羽想了想,便扭头去看别的。   她看了一圈,没看到比蜜蜡手珠更中意的,不知不觉又绕回到蜜蜡珠子前。   她思量着,虽然叶泠不值得超出预算,可叶泠帮了这么大的忙,送这么一串珠子也不为过。她扭头看向秋知浅,叫道:“秋姐,就它吧。”   秋知浅笑着应了声:“好。”问温徵羽:“要怎么个包装法?”   温徵羽说:“用这锦盒装上就成了。”   秋知浅八卦着打趣道:“那看来跟对方的交情不浅。”   温徵羽略带叹息地轻轻回了句:“一言难尽。”   她刷卡付了钱。   秋知浅把蜜蜡手珠连带锦盒一起从博古架上取下来给她,:“再验验货,货钱两讫,概不负责。”她笑着说道:“虽然是老生常谈,每次都得说上一句,徵羽别见怪。”   温徵羽看了眼蜜蜡手珠,说:“秋姐的招牌在这呢。”她盒上锦盒,与秋知浅道了别,便出了古玩店回家。   她回到家,在客厅遇到温儒老先生。   温儒老先生看见她手里拿的锦盒,乐呵呵地问:“给爷爷买什么好东西了?”   温徵羽:“……”她默默地走到沙发旁,把锦盒递给了温儒老先生。   温儒老先生美滋滋地接过锦盒,打开后看了两眼,便合上了,又默默地递还给她。   温徵羽把锦盒放在茶几上,在老先生身旁坐下,陪老先生喝茶。   温儒老先生问她:“抽个时间去看看车?一直下雨,你上下班和出门都不太方便。”   温徵羽瞥了眼老先生,笑道:“哪能让你给我买,等画室上了正轨开始盈利,我再买。目前还用不着买车,我跟李彬说好了,下雨天都由他接送我上下班。”   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把锦盒拿到办公室,等忙完工作后,敲响叶泠办公室的门。   叶泠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是徵羽吧,门没锁,请进。”   温徵羽拧开门,进入办公室后,顺便把门带上,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叶泠放下手里的笔,说:“我这办公室来的人不多,画室的工作人员都不太敲我的门。你敲门的力度和每次间隔的时间跟其他人也不一样。”   温徵羽轻轻地“哦”了声,把装有蜜蜡手珠的锦盒放在叶泠的身边。   叶泠狐疑地看了眼温徵羽,打开盒子,看了两眼,取出来仔细地查看了下,便戴在了手腕上,她问温徵羽:“好看吗?”   温徵羽心说:“这话是不是该我问?”可又觉她问这话也不合适。她说:“叶总觉得好看就好。”   叶泠抬起头看向站在她办公桌旁的温徵羽,笑问:“徵羽送我这么贵物的礼物,是不是想追求我?”   温徵羽:“……”她说道:“这是给叶总的谢礼。不打扰叶总工作,我先出去了。”   叶泠说:“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该是我谢你才是,中午请你吃饭?”   温徵羽说:“我请你吧。”   叶泠欣然应道:“好呀。”她看了下时间,说:“可以下班了。”   温徵羽愣了下,被叶泠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了手表时间,十一点多,还不到下班点,不过,确实也快到午饭时间了。等下班过去,会排队。她点点头,说:“这附近有家老字号,菜烧得挺不错。”   叶泠问:“远吗?”   温徵羽说:“不远,从前面的小巷穿过去,步行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开车需要绕一下,那边是单行线。”   叶泠点头,说:“行,那就步行吧。”   温徵羽扫了眼窗外,下雨。   叶泠问:“不介意在雨中散个步什么的吧?”   温徵羽想起有人买她家宅子时也是要在雨中散步,结果差点摔进湖里,还把脚拧了。她说:“叶总要是没意见,我怎么都行。”叶泠要是再滑倒,她绝对不扶。 第二十九章   叶泠说:“行,那就步行过去。”说完,便起身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准备出去吃饭的模样。   温徵羽说:“我回办公室拿伞。”   叶泠应了声:“好,我在楼下等你。”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出了叶泠的办公室。   她拿着伞站在楼下大门口等叶泠,不多时,便见叶泠两手空空地来到她身边,说:“走吧。”她朝叶泠的身后看了眼,连个随从都没见着。她略有些意外地问:“叶总不带保镖?”   叶泠笑道:“出去吃顿饭,几步路而已,不用担心你把我拐出去卖了。”   温徵羽悠悠地扫了眼叶泠,后悔地轻轻咬了咬舌尖,暗骂自己多嘴。她对着叶泠,沉默是金!温徵羽出了画室,撑开伞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叶泠在身后喊她:“徵羽。”她回头,困惑地看向叶泠。   叶泠几步路来到她身边,先是抬头看了看伞,随即笑道:“哎,徵羽,你不会是真的想追我吧?”   温徵羽真想掐着叶泠的脸皮来看看这脸皮到底有多厚。她说:“叶总这话我听不明白。”   叶泠指指温徵羽手里的伞,说:“你回办公室拿伞只拿一把,不是为了与我共撑一伞?”   温徵羽轻轻地握了握拳,语气淡然地说了句:“我的办公室里只备了一把伞。”   叶泠很是自然地站在温徵羽的伞下,说:“那没关系,我的办公室没伞。不介意分我一半?”   温徵羽心说:“介意。”可叶泠都站在伞下来了,她不好意思把叶泠推出去,只好分出一半伞替叶泠挡雨。她迈下台阶的时候,下意识地瞄了眼叶泠脚下的高跟鞋,心说:“摔倒了我可不扶。”   叶泠的两只手落在了温徵羽的胳膊上,挽住温徵羽的胳膊。   温徵羽错愕地看着叶泠的手,很不习惯与叶泠发生肢体接触。她没注意到脚下,落在台阶上的脚一滑,身子便往后仰,叶泠赶紧一把拉住她。   叶泠扶稳温徵羽后,说道:“我担心我摔倒,所以抓着你,没想到你差点摔了。要不,你挽着我的胳膊?”   温徵羽没应,也没拒绝,她任由叶泠挽住她的胳膊,默默地撑着伞走向旁边由鹅卵石铺成的夹在绿化带之间的人行道。   绵绵细雨飘飘洒洒,整个天地都似染上水色。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带着湿湿的水气,人与景,都融在了烟雨中。沁冷的风吹走了喧嚣,行人稀少的人行道上,透着别样的宁静。   温徵羽喜静,她喜欢一个人踩着脚下的雨水、落叶,行走在雨中,也喜欢站在老宅的屋檐下,望着雨从屋檐前滴下,溅落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滴溅出来的水坑中,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她感觉到身旁的异常,扭头,便见叶泠正扭头凝神看着她,大概是她回头的动作惊扰到叶泠,叶泠对她露出个笑容,便将视线移开。   温徵羽狐疑地扫了眼叶泠,心说:“这是偷看还是正大光明地看?”刚才叶泠看她的眼神,是喜欢吧?   她收回思绪,领着叶泠穿过马路间的人行道,拐去前面的小巷。   民居小巷,很窄。有些民居仍住有人家,屋里屋外满满的全是生活气息。有些房舍则改成了小酒吧、客栈或工艺品店。地面是前些年市政府换上的青砖路,两侧的民居也统一做了修葺,白墙黑瓦。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小小的糖人铺,铺面很小,只在门口支了个小摊子。捏糖人的是一位老先生,温徵羽很小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捏糖人了。小时候的她,左手牵着奶奶,右手牵着爷爷,经常散步到这里,总会买上三个糖人,他们祖孙三人一人一个。十几二十年过去,老先生和她爷爷都已经很老了,奶奶已经不在人世。   她对叶泠说:“前面有家糖人铺,我念幼儿园的时候,这家糖人铺就在了。从我家老宅步行到这里挺远的,我爷爷和奶奶每回散步都要走很久,经常走到这边来。那时候我小,觉得路好远好长,爷爷奶奶就用糖人鼓励我,我为了糖人,牵着他们的手拉着他们跑——”她话到一半,便见糖人铺的小摊子没有了,白幡挂在门口,地上还洒落着一些纸钱。   糖人老先生不在了吗?   温徵羽愣在原地,眸间莫名地染上水雾。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叹口气,收回心中的感伤,对叶泠说:“走吧,过了前面就到了。”   叶泠挽在温徵羽胳膊上的手挪到温徵羽的手上,握住温徵羽的手。   温徵羽低头看看叶泠的手。叶泠这是在安慰她?   叶泠若无其事地拉着温徵羽的走出巷子,问:“朝哪边走?左边还是右边?”   温徵羽说:“右边。”她不习惯被叶泠牵着手,可看叶泠的样子,似乎没有打算放手的意思。她说:“叶总,你可以放开了。”   叶泠扭头看她一眼,又低头看看她的手,说:“牵着挺舒服的。”   温徵羽无语。她很想对叶泠说“我不喜欢女人。”,可又想,她不喜欢女人,跟叶泠牵她的手不冲突吧。她要是说了,倒显得她自作多情。   她俩走了几十米便到了饭馆。   虽然还不到十二点,但饭馆里已经坐了半满。她俩要了个稍微避静点的二人座。   入座的时候,叶泠总算放开了她的手。   温徵羽如释重负,她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递向叶泠。   叶泠对温徵羽说:“这家店你熟,你来点。”   温徵羽问叶泠的口味。   叶泠说:“不要甜的菜。”   温徵羽小小的被噎了下。这家店最有名的一道菜就是西湖醋鱼,她还想着请叶泠吃西湖醋鱼呢。她问:“西湖醋鱼、糖醋排骨、蜜汁火方都不要?”   叶泠略作沉吟,说:“要是徵羽你点的……”   温徵羽抬手示意叶泠可以把手面那句“毒药我也吃”给咽回去,不用说,她懂。   叶泠继续说:“我就只好拌点辣椒酱捏着鼻子吃了。”   温徵羽扔给叶泠一记白眼:你个神经病,西湖醋鱼、糖醋排骨拌辣椒酱吃。   她点了龙井虾仁、杭三鲜、狮子头和一个青菜,便把菜谱给了叶泠。   叶泠把菜谱递给了服务员,她说:“就这些。”   温徵羽突然有点担心叶泠吃不习惯本地菜,她问:“叶总吃辣?”   叶泠说:“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养成了吃辣的习惯,后来做生意,天南海北的哪里的口味都能吃上一点。”她笑问:“怎么?担心我吃不习惯招呼不周?”   温徵羽给叶泠倒上茶,说:“叶总,喝茶。”她想了想,问:“叶总的家在北京?”   叶泠轻笑一声,说:“我还没成家。”   温徵羽又觉自己问了句多余的话。   叶泠轻轻饮了口茶,轻声说:“不过我父母他们都在北京,我是前几年南下的。”她还补充句:“白手起家。”   温徵羽信她才有鬼。   叶泠说:“徵羽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把我家的情况慢慢……”   温徵羽吓得赶紧做了个求饶的动作。   叶泠问:“那我们谈画?”   温徵羽点头。谈画好,省得尴尬,还有话题聊。   叶泠问:“你正在画的那幅《凰坠九霄图》,我很喜欢。”   温徵羽握住茶杯的手一抖,抬起头看向叶泠。   叶泠说:“它跟《凰战苍天图》是一个系列的,不管是古玩还是画作,如果是一套或者是一个系列的,总是要成套才完整,你说对吗?”   温徵羽说:“不如叶总把《凰战苍天图》卖给我?”   叶泠说:“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买到的画,恕难从命。”   温徵羽说:“我费尽千辛万苦才画好的画,恕难相让。”   一时间,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温徵羽看叶泠这态度反倒是心里一松。叶泠这样是没有想追她的意思,只是逗她的吧?她觉得叶泠喜欢画比喜欢人多一些。   服务员把狮子头端上来。   温徵羽请叶泠品尝。   两人用完餐,走到门口。   温徵羽看了眼叶泠的鞋,问:“打的士吗?”   叶泠说:“走路回去吧,吃撑了,消消食。”   温徵羽瞟了眼叶泠的胃。一颗狮子头,半碗米饭,再加一点菜,就能吃撑?她才发现她的饭量比叶泠大,并且,她之前饿那一周,只是她一个人饿着肚子。叶泠的饭量就这么一点。   温徵羽的心情顿时有点难以描述。说揪心吧,算不上,说闹心吧,有点。她默默地撑开伞,准备沿着来时的路,穿过小巷走回去。她撑开伞又想起叶泠没带伞,很无奈地暗叹口气,举起伞给叶泠挡雨。   叶泠一只手接过温徵羽手里的伞,一只手挽住温徵羽的手臂,说:“走吧。”   温徵羽看看伞,又看看叶泠,再看看被叶泠挽住的胳膊,顿觉浑身别扭。她说:“叶总,我们不用靠这么近吧?”   叶泠说:“假如你的伞能再大一点,我没意见。”她又补充句:“肩膀湿了。”   温徵羽很想去旁边的店铺再买一把伞。可她知道叶泠压根儿就不缺伞,就是故意的。算了,由得叶泠去吧!她任由叶泠挽住她的胳膊往回走。   虽然叶泠的鞋跟挺高,来回四十多分钟的路程,但叶泠没有半点不适。不过叶泠撑伞的技术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又或者真的是伞小的,叶泠的半边肩膀让雨打湿了。 第三十章   温徵羽认识叶泠也有大半年,但她对叶泠并不了解,更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如果非要细究,她对叶泠只有不喜欢,没有喜欢。她不愿与叶泠有过多的接触,更不愿与叶泠有暧昧纠葛。在她看来,时间和精力是用来花在必须做的事以及喜欢做的事上的。她有空闲时,更喜欢安安静静地待在绘画室里画画,或者是陪爷爷。   叶泠依然每天都来蹭饭,如果哪天有事不来,会提前与她说。   她送给叶泠的蜜蜡手珠,叶泠每天都戴着。   她买手串时便知道这颜色和式样都不适合叶泠。叶泠常年穿职业装,颜色在黑、白、灰、深蓝四色间变换,送腕表比送手串更适合叶泠。她送手串给叶泠,并不希望叶泠戴它,只是难得遇到品相这么好的蜜蜡手串,价格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里,不管是收藏还是送人都挺不错。   不管叶泠戴这蜜蜡手串有多不合适、有多扎眼,她都每天戴着。   那黄灿灿的泛着润泽的颜色,配着黑、白、灰色的衣服,古香古色的款配着时尚的职业套装,这搭配让温徵羽想要忽视都很难,每次看到都别扭,不仅搭配别扭,其昭显的意思更让温徵羽别扭。假如这手串能成精的话,它一定会张嘴帮叶泠呐喊:温徵羽,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那画面,想想就挺可怕的,地狱恶鬼图都没它可怕。   温徵羽不好对叶泠的穿衣搭配发表意见,只好默默地忍着。   毕竟,这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叶泠任性地把她的办公室搬到画室,才真叫温徵羽不知道说什么好。   玉山集团的总部位于新开发区,到画室,即使不塞车也得一两个小时才能来回,离叶泠那装修得差点让画室的门面成山寨版的宅子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如今叶泠又加了一个秘书,每天来回送文件。办公室里还添了套用来开视频会议的设备。   很多时候,画室的职工都走完了,温徵羽都下班了,叶泠还在开会。   温徵羽只好把画室的大门钥匙配了把给叶泠。   临近新年,画室上下都忙碌起来,温徵羽也经常加班。   画室赶在冬季文化博览会之前进行了冬拍。在进行冬拍准备的同时,画室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昆仑画室青年画家联合画展”活动。在冬拍结束后,画展与冬季文化博会结合到一起进行。   忙完冬拍、画展,便准备着过年的事情。   画室职工的年终福利、节假日的安排,与画室有往来的企业间的年礼等,都得逐项安排好。画室能够经营起来,与来自各方的助力脱不开关系。许多老前辈在她开画室的这事上,都给予了相当大的帮助和关照,这些不仅是生意,更是人情。她根据这些老前辈的喜好,备上相应的年礼,一些往来少的、离得远的,备上年礼附上贺年卡寄过去,一些离得近的,则要亲自登门拜年送礼。   画室工作上的事忙完,还有私人的人情往来。   每年过年时,齐千树先生的徒弟们都会登门拜年,他的徒弟一年比一年多,如果不约好一起去,齐千树的弟子们来了一拨又一拨,齐千树先生整个新年都不用干别的,光应付徒弟们了。因此,他给徒弟们定好了,没空的,发个短信、打个电话道声新年快乐就好了,有空的,赶在腊月挑个时间一起来,让这些天南海北的师兄弟姐妹们也有个相聚的日子。   众多师兄弟姐妹们从世界各地回来给师傅拜年,总得需要人招待安排。齐千树先生年纪大了,又有这么多徒弟,总不能还让老先生自己亲自操持,因此,每年都是离得近的这些徒弟们商量着操办,其中就有温徵羽。   他们负责操办这事的几人得先与众多师兄弟姐妹们联系,看哪些能回,哪些不能回,再提前订好酒店、订好饭店。大家一年到头难得聚一回,给师傅拜完年,还得再聚上一聚,得热闹好几天。   待这几天热闹完,她就得张罗起自家过年的事。   她二爷爷去世得早,生的孩子却多,五个,三子两女。二爷爷去世的时候,五个孩子都没成年,最大的还在念大学。这些都是温儒老先生的亲侄子侄女,温儒老先生当然得看顾着。她家对几个堂伯、堂姑来说就是半个家,每年大家都聚在一起过年。   以前家里的宅子大,雇的人多,安顿大家的地方也多,老先生定下章程,她只需要跟着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就行了。   今年情况有变,就需要重新安排。   她大姑和她爸都在国外,大姑他们今年不回国,温时熠先生出国后,连通电话都没给她和她爷爷打。关于温时熠先生的一切消息,全部来自她大姑和大表哥。   过年的人员安排上,可以把她大姑家和温时熠先生排除。   她二姑家加上表哥家,有五口人。大堂伯家,加上孙子辈的,有九口人。二堂伯家,更多,她二堂伯养了三个孩子,老大又生了两个孩子,老二生了三个孩子,老三家一个孩子,有十四口人。三堂姑家、四堂伯家、五堂姑家都是一家三口,孩子们没有成家,还没有孙辈。算上她和她爷爷,一共三十九个人,其中有七个是孩子,最小的今年刚出生,还在吃奶。   这么大一家子的人,现在家里肯定是安排不下的,年夜饭也不可能如往年一样在家里吃。   温徵羽刚准备张罗起家里过年的事,她的三个堂伯一起来了,找温儒老先生和她商量,他们的想法是今年聚在她四堂伯家的酒店过。   温徵羽半点意见都没有。   她四堂伯家就是温黎家,四堂伯从商,开过工厂,经营过酒庄,投资过酒店、饭店、建材等,生意起起落落的,她也弄不清楚她四堂伯现在做着哪些买卖。   过年事太多,她每天都在外奔波,等画室放假时才注意到好像有很久没见到叶泠,也不知道叶泠是哪天离开的。   画室放了假,她才去酒店。   渡假酒店,环境挺不错。   家里亲戚多,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她也没时间休息。她先是跟堂伯、堂姑、堂哥、堂姐们聊了下彼此的近况。她现在开画室做生意买卖,他们便愿意和她聊生意场上、职场上的事,一些亲朋好友间的人际往来关系也仔细地说给她听。她跟长辈们聊完,又被几个孩子给缠上了。   除了吃奶的那一位以外,一群年龄在三岁到九岁之间的孩子,对她几乎是走哪跟哪。三岁的爱美小姑娘还要让徵羽姑姑把她给画出来。小朋友不哭不闹穿着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她的面前,萌气十足的问:“徵羽姑姑,你看我漂不漂亮?”   大过年的,对着人家漂漂亮亮的小朋友,温徵羽不能违心地说不漂亮。   小朋友很开心地问:“那我给你做模特好不好?”   温徵羽说好。   小朋友拉着她的手,领着她到小朋友的画板前。   一群小朋友们把画板、油彩都备好了,守在旁边等着她画。   三岁的小堂侄女把画笔送到她的手里,然后摆着美美的造型,说:“徵羽姑姑,我坐好了,你画吧,要画美一点,漂亮点。”   一个稍大点的小堂侄女走过来,轻轻扯扯温徵羽的衣服,说:“徵羽姑姑,你把我也画上吧。”   温徵羽再看其他几个小朋友看向她的眼神,她大过年的不想让孩子们失望,于是让他们排在一起,快速给小朋友们画了一幅自己不敢留名的画。   她不想写名,可最大的孩子已经懂点事了,见她“忘”了,非常严肃地提醒她,看着她把名字写上,这才满意地点头。   温徵羽没敢留昆仑小怪的名,写下自己的本名,落荒而逃。   待她回酒店房间洗完手出来,准备吃年夜饭时,发现她画的油画被长辈们和堂哥堂姐们围观了。   温儒老先生还点评了一番,最后还说了句:“你这油画水平比起水墨画还……稍逊一筹。”   吃过年夜饭,小朋友们又来找她商量,要跟她一起睡。   小朋友们来之前就商量好了,男孩子回自己房间,女孩子可以跟徵羽姑姑睡。最小的、三岁的那个,怕她滚下床摔着,可以贴着徵羽姑姑睡。不过为了防止她尿床,她要穿上尿不湿。六岁的小女孩还把备用的尿不湿带来了。五岁的小朋友牵着三岁小朋友的手,要和妹妹一起睡在徵羽姑姑的旁边。   小朋友的爸爸想让温徵羽好好休息,可小朋友们非常坚持。   最后的结果就是三岁的小朋友在守岁的时候就睡着了,被父母抱了回去。两个大点的小朋友意志坚定地撑到了十二点,换好睡袍跟着她回房。   她们还带了小闹钟过来,订好闹铃,大清早六点半就醒了,还想把她一起拉起床。最小的那个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自己没能和徵羽姑姑一起睡,嚎啕大哭,带着几个哥哥来敲她的门。   温徵羽跟两个大点的小朋友讲道理,让她俩允许她睡懒觉,然而却被三岁的小朋友从被窝里闹了起来。   她带着一帮孩子度过了新年,正月初三回到家。她回到家,关上卧室门,关了手机,蒙头大睡。 第三十一章   温徵羽在想大概是自己太累了。她梦到自己又变成了小精怪,跳进了昆仑山深处的无底深渊。那深渊无底无尽,她往下落了很久,像一直跌到了外太空,又像是跌进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上无天,下无地,四面八方有着相隔极远的漫天繁星在闪烁。只有那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风,以及一只战死的凰鸟陪在她身边的。   像是经历了非常漫长的岁月,又像是沧海桑田只在弹指一瞬间。   凰鸟的羽毛片片脱落,随着风飘向远方,它的身躯变成骸骨,骸骨中飞出无数灵光飘向四面八方……   凰鸟的骨骸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风化成飞灰,随着风,一点点地飘散,直到什么都没再留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充满了伤感。   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到另一个世界,她穿透了黑暗,看见了光,耳畔的敲门声更加清晰,她二姑温时纾的声音传来:“小羽,起床吃饭了。小羽,小羽,爸,拿钥匙来……”   二姑!   温徵羽顿时醒了。她赶紧翻身下床去开门。   孙苑请了长假,要等到正月十六才回来,展程也请假到正月初九。她二姑温时纾女士带着司机、保姆在她家要住到元宵节过后才回北京,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他们爷孙俩都让温时纾女士管着。   温徵羽打开门,便见她二姑站在门口,一脸没好气地看着她。   温时纾气道:“我说你这睡觉的魂睡到天外去了?叫你半天都没反应。”说话间抬手抵在温徵羽的额头上量量体温,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再问:“没觉哪里不舒服吧?是太累了?”   温徵羽的心里扔旧绕着几分梦境里的悲意,又不好和温时纾说,抿嘴笑了下,说:“没有不舒服。”门口有冷风,她只穿了条薄睡裙,冷,赶紧转身回被窝里裹上被子,让跟在她身后进屋的温时纾顺便帮她把房门关上。   温时纾来到床边,打量两眼温徵羽的脸色,说:“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原本就瘦,现在都快成排骨了。”她捏捏温徵羽的下巴,说:“你看你这下巴,还有肉吗?”   温徵羽说:“画室刚开,一切还在摸索中,等上了正轨就好了。”她看了眼时间,见已到饭点,从被窝里出来,去换衣服。   温时纾问道:“叶泠跟你是怎么回事?”   温徵羽背对着温时纾,她脱下睡裙,从衣柜里取出衣服穿上,说:“你应该问叶泠是怎么回事才对,不过这问题我还没法回答你。”   温时纾说:“叶家的关系很复杂,兄弟姐妹间斗得非常厉害。”   温徵羽知道她二姑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她往身上穿着毛衣、长裤,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她二姑的下文,回头狐疑地看向她二姑,说:“亲侄女呢,您就跟我说这一句。”   温时纾说:“别人家的事,问那么多做什么。上回你出差,我看叶泠跟着你跑前跑后的,顺便打听了下。”她说完,起身说:“行了,穿好衣服早点下楼吃饭。”便起身出了卧室。   温徵羽就觉得她家里人的这习惯不好,有事只说一丁点,别的全让她自己琢磨。   不过叶泠家的事真没什么好琢磨的,如她二姑所说,那是别人家的事。能让兄弟姐妹斗起来的,大部分都是因为家产。   温儒老先生为了不让儿孙们闹矛盾,早早的就把家分了。哪些东西是谁的,分个清楚,自己的东西自己守好,别人的东西也别去掂记。   她大姑、二姑、她爸,都是成年后,老先生分一笔家产,给一笔安家费,从此后是荣华富贵还是落魄街头,那都看他们自个儿的了。以后过好了,拉兄弟姐妹一把,是情份,不拉,别人也不怪你。同样,落魄了,兄弟姐妹帮你一把,是情分,不帮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把路走好。   温徵羽觉得这样挺好。老先生三个孩子,一个不争气,不至于连累另外两个。败家容易兴家难,一个家要兴旺,往往需要全家人共同努力,一个家要败下去,不需要多,出一个败家子就足够了。早分早好,把鸡蛋分在不同的筐里,让鸡蛋们各自折腾去,兴许还能孵出几只出息的小鸡崽来,省得稍不留神一篮子蛋全打了。   不过各家有各家的情况,有些家好分,有些家则不好分。   如老先生,他能分的就只有钱。钱这东西是最难掰扯也是最好掰扯的。老先生手上有一百块钱,三个孩子每人三十,留十块养老,再讲清楚他这养老钱三个孩子都没有份,等他百年后他爱留给谁就留给谁,谁都别争,要争,他就全捐了。分清楚了,姐弟间的情份反倒好了。她爸都败家成这样了,她大姑还能收留她爸,她二姑还能时时掂记着她。   可有的家庭如同企业,家庭成员就是股东,一旦分出去,股东撤走,企业就会倒闭衰败。那么就得集中资源,从众多股东中竞争出一个董事长或总裁出来,甚至出现股东间相互吞并股份的事。再有就是儿孙多又共处一个屋檐下的大家庭,儿孙们的能力、素质等难免参差不齐,性格上有讨人喜的,也有不讨人喜的,长辈在对待儿孙时出于喜好或重男轻女等因素,做不到一视同仁,也容易使得家庭失和,内部争斗不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家有各家的情况。   温徵羽对叶泠的家庭情况半点兴趣都没有。她估计是叶泠对她有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她二姑看出来,担心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掺和进叶泠家的事情里去,提醒她两句。虽说爸不靠谱,可有这么个关心自己的二姑,还是让温徵羽的心头挺暖的。   她二姑难得回来住,她也只有这几天假,剩下的这几天假期都陪着她二姑和温儒老先生。她二姑和老先生都不是喜欢窝在家里的人,况且她二姑跟温儒老先生要是共处一个屋檐下闲着,不出半个小时准吵架。作为著名的旅游城市,能逛的地方还是挺多的,温徵羽便拉着他们二位出去走动走动,省得他俩又吵起来。   通常来说,上有长姐下有幼弟处在她二姑这个位置上的孩子,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但在他们家,忽略谁都不敢忽略当年的温二小姐,现在的温时纾女士。谁忽略她,她立即化身战斗民族。据说以前温老先生多少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硬生生地让她二姑折磨得不敢有丝毫不公允。两父女这么多年斗下来,温儒老先生都养成了习惯,遇到温时纾女士就跟斗鸡似的,整个人立即精神抖擞地进入备战状态,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待温时纾女士走后,温儒老先生多少都会蔫上一两天。   老先生三个孩子,跟老先生吵架最多的是她二姑,最贴心的,也是她二姑。   相对来说,她跟二姑更亲。大姑出国早,她跟大姑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离上回见到大姑已有七八年。大姑给她的印象就是沉稳寡言,气场特别强大,她二姑在她大姑跟前乖得就跟猫面前的老鼠似的。她二姑跟温儒老先生吵起来了,她大姑一个眼神过去,她二姑顿时熄火。她大姑当年有过喜欢的人,但没能在一起。大姑在爷爷的安排下结婚生子,儿子没满周岁就离了婚,费了很大劲把儿子的抚养权争到手,带着孩子移民出国,一走就是十几年。后来她大姑陆陆续续回来过几次,住得最久的那回是奶奶病重。她能感觉得到,大姑对她爷爷奶奶的在乎,但似乎又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只是长辈的事,她不好打听。   转眼就到正月初八,画室开门营业。   温黎忙,叶泠也没回来,温徵羽按照生意上的习惯敬了财神,放了鞭炮,给员工们派了红包,便又是新的一年开始。   画室开业后,温时纾女士还特意来参观过一回,顺便买了些画,说要拿回去装点下家里和送人什么的。   她上班,温时纾女士也有老友要走动,温儒先生继续每天花鸟古玩市场地逛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过完新年,画室的生意便冷清了下来。要买画走礼送人的,年前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了。要卖画的,趁着过年前也都卖了。   一年里难得的空闲季节,温徵羽乐得轻闲,上班时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就是待在绘画室里画《凰坠九霄图》。她自去年画室开业后,一直忙于画室的事,几乎没有什么空闲,这幅图放在画室里,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动笔。   她看着画中的凰鸟,忽然想起叶泠留小纸条说凤凰的毛是不会被火烧掉的。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为不死鸟。   凰鸟,坠入昆仑无底深渊,最后化为飞灰烟消云散,它连涅槃重生的希望和机会都放弃了,这又是怎样的义无反顾和决绝。   她又想起小精怪跟着凰鸟跳下无底深渊。   她不知道小精怪为什么要跳下去。   关于那个神话世界,关于那些梦境,她分不清小精怪遇到那些妖灵鬼怪的先后时间,她不知道小精怪在遇到凰鸟之后,是否还遇到过别的精怪,不知道小精怪在无底深渊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小精怪后来是否有离开无底深渊。   元宵节过后,温时纾女士回首都,走的时候顺便把温儒老先生也接去了首都。   老先生不在家,没有人等着她回家吃晚饭,她一个人也没什么饭后散步的兴致,便让孙苑把晚饭送到画室。她吃完晚饭,留在画室继续画画,偶尔画得晚了,便留在画室办公室过夜。   她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画《凰坠九霄图》上。   正月底的时候,她画完了《凰坠九霄图》。   她画完《凰坠九霄图》的时候已是深夜。画了这么久的画,画完了,画成了,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挥之不去的情绪缭绕在心头,她说不好是为画还是为凰鸟。她盯着完成的画作看了许久,才沉沉地叹了口气,去清洗画笔,准备收工。   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有异样,一回头,赫然见到叶泠坐在靠近门口处的一张椅子上,无声无息的跟个幽灵似的,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温徵羽被吓得心脏都漏了几拍,呆呆地看着叶泠,差点以为活见鬼了。   叶泠的嘴角微挑,问:“徵羽这算不算废寝忘食?”   温徵羽突然觉得下幅画可以先不画《无底深渊图》,而是可以先画叶泠这幅幽灵图! 第三十二章   叶泠是掐着下班点过来的,原本想着等温徵羽下班可以约温徵羽出去吃晚饭。   她到画室时正巧遇到孙苑送饭过来。   她见到孙苑,便猜到温徵羽估计在绘画室作画。春节过后,正值淡季,画室经营方面没有什么需要加班加点忙碌的。能让温徵羽忙到连晚餐都顾不上回家吃的,也就是画画了。   她上楼后,便见绘画室里灯火通明,温徵羽手执画笔立于画案前埋首作画。素手皓腕,雪肌凝肤,如墨如锻的长发,精致清秀的容颜,专注的神情,恬静淡然的气质,似把整个人都嵌进了这古香古色的画室中,织成一幅诗情画意的古雅画卷。   孙苑在绘画室门口连喊好几声,温徵羽才“啊”地回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孙姨,你先放我办公室,我画完这点才去用餐。”   她站在画室门口,远远地看了眼铺在画案上的画,仍是那幅《凰坠九霄图》,画作已近尾声,她不想打扰,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   温徵羽跟着温儒老先生常年健身,早晚步行上下班,从面色就能看得出她的身体锻炼得非常健康。她的肌肤白得晶透带着淡淡的粉润,不施粉黛,素颜朝天亦胜过别人精妆细描。大概是因为温徵羽的骨骼偏于纤细,再加上肌肤白得透明,穿戴上也偏于文雅清淡,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在素雅中总透出几分弱柳扶风的错觉,又透出几分朦胧烟雨中那于垂柳间潺潺流淌的清溪逐波的气息。很多时候,温徵羽淡雅中透着几分缥缈,明明她这个人就在你的面前,但你不知道她的思绪飘到了哪里。   从长相上来说,温徵羽只算得上漂亮,并不是美到张扬夺目勾魂夺魄的大美人。   温徵羽看起来温婉细致是个好脾气好相处的人,可实际上能入温徵羽眼的人和事都并不多。   叶泠至今清楚地记得她陪温徵羽去买画,温徵羽陪那位老先生聊画到深夜,那时的温徵羽鲜活灵动格外执拗,整个人散发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光采。她认识温徵羽已有大半年,相处了这么久,那模样的温徵羽,也只见过那一次。   她在孤鸿老人的宅子里见到温徵羽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昆仑小怪会是这模样。   昆仑小怪的画,大气磅礴恢弘壮观,色彩浓烈,总是将天地山川都囊括其间。昆仑神山,天下龙脉之祖的苍莽雄浑,在她的画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可她却用极至的色彩勾勒出极至的情绪,或悲凉,或决绝,或至死不悔,有时又是尸山血海白骨成堆,看着她的画,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鲜血渗透纸淌出来的感觉。   如此强烈的情感,出现在如此淡雅素净的人身上,极不相称。   直到她买下昆仑小怪的画作后,在观画时,她发现了隐藏在画作中的小精怪。   画中的小精怪,与画画的温徵羽,就像是一座连通画与人的桥梁,因为它,一切才有了解释。   昆仑小怪,是温徵羽,也是画中的小精怪。   她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的那一刹那,莫名的,怦然心动。   与初见站在屋檐下赏雨扭头朝她看来时的漂亮女子不同。   那时,她第一眼见到温徵羽,她站在烟雨中,眉眼如画,恬静的容颜透着几分淡淡的轻愁,与飘着细雨的江南老宅极其相称。待与她接触时,便觉这姑娘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时慢条斯理,隐约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调子,听在耳中,余音缭缭,如春日里的细雨般沁人心脾,又温婉动人。   再有,就是这姑娘给她的感觉只一个字——贵!   手腕上的镯子,耳垂上的玉坠,颈间的项链,尾指上的戒指,再撑一把复古式样的木伞,衬上那身古雅的气质,使得这姑娘看起来就像一尊移动的活色生香的古董,她差点就没忍住问一句:“姑娘,你卖不卖?”   她估摸着,她要是问了,她在小湖旁滑倒时,温徵羽就不是顺手拉她一把,而是顺手推她一把送她下湖了。   叶泠发现与温徵羽单独相处时,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虽然大多数时期温徵羽都很安静,默默的不发一语,但只要温徵羽待在那,空气里的气息便与别处不一样,透着别样的宁静,让人的心都跟着静下来,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都是一种享受。   当然,如果这份享受不是在温徵羽没吃晚饭饿着肚子的前提下就更好了。   她是真没想到温徵羽的“画完这点”会画到凌晨一点多。   温徵羽站在画案前几乎没有挪过步,那细得仿佛轻轻一握都能折断的手居然没抖没颤,把画笔握得稳稳的。   好在她当了八个小时的空气后,温徵羽终于注意到了她。就是反应大了点,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叶泠自认自己长得还过得去,虽然跟温徵羽不属于同类型,但要比脸长得好,怎么都不会比温徵羽差的。她不就是进门没和温徵羽打招呼么?温徵羽有必要吓成这样么?   叶泠默算了下温徵羽的午饭时间,至少十二个小时没吃过饭了。她坐在这里八个多小时,就没见温徵羽喝过一口水,或歇息一分钟。她在心里暗道一声:“佩服!”又忍不住心疼,忍不住问了句:“徵羽这算不算废寝忘食?”结果温徵羽看着她,魂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压根儿没搭理她。   叶泠习以为常。她走到刚画好的《凰坠九霄图》前,低头打量画作。   温徵羽没理叶泠,去收拾画笔、砚台、瓷碟工具。   叶泠的视线从苍穹、山峦、群鸟、小精怪身上仔细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坠入无底深渊的凰鸟身上。《凰坠九霄图》为《凰战苍天图》续作。凰战苍天,纵死无怨。纵使流尽最后一滴血,纵使连涅槃重生的力量都耗尽,当无可退却时,唯战!要么,杀出一个朗朗乾坤,要么,身死魂消,一了百了!   凰鸟骄傲,低不下它的头颅,纵使对手是苍天,纵使明知其无法战胜,纵使明知是死,亦无惧无畏,一往无前。它可以轰轰烈烈的死,惨烈的死,悲壮的死,亦绝不苟且偷生,尊严比命重要。   她喜欢凰鸟的战意,她欣赏凰鸟的气魄。她觉得温徵羽画的凰鸟,像她。她忍不住露出一抹轻笑,对温徵羽说道:“徵羽,懂我。”   温徵羽乍然听到叶泠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肉麻兮兮的话,差点把手里的瓷盘打了。半夜三更,这神经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绘画室,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闹鬼都没她可怕。   墨没干,温徵羽还得晾会儿画,不敢直接收起来。   她看叶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画,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很满意”四个斗大的字,很怀疑叶泠会不会下一句就冒出句:“徵羽,这幅画,我很喜欢……”要买画。   温徵羽问:“叶总,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   叶泠说:“原本想请你吃晚饭,看来只好请你吃宵夜了。”   温徵羽愣了下,愕然问:“叶总还没吃晚饭?”   叶泠说:“来的时候听见你对孙苑说画完这点才去用餐,不想打扰到你,就在旁边等。”   温徵羽下意识地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孙苑送饭一向准时,中午是十二点,下午是五点,时间误差不会超过十分钟。一时间,温徵羽都不知道该说叶泠什么好。   她想说这顿宵夜她请。可她从来没有这么晚在外面吃过宵夜,也不知道哪有营业到凌晨一两点的宵夜铺子。她对叶泠说道:“那请稍等下,我收拾下东西。”她飞快地把绘画工具收拾好。   《凰坠九霄图》要等墨晾干才能收,便没有动它。   保安已经下班,大门也落了锁。   大门的锁是里外都可以用钥匙开的,她和叶泠都有钥匙。   叶泠带有保镖,再加上本市的治安还算不错,温徵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对深夜出去吃宵夜隐约有点好奇和期待。   温徵羽上车后,便听到叶泠问她:“想吃什么?”   温徵羽不知道这个时候都有些什么宵夜卖,便摇了摇头,说:“都好。”   叶泠想了想,说:“这个点还营业的,通常都是烧烤店和一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吃烧烤吧?”   温徵羽没有意见。她点头,应了声:“好。”   深夜的大街很静,街上的车很少,路灯下只有稀疏的几个行人,以及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整座城市都像是进入了睡眠,只有少数晚归或夜间劳作的人还未入睡。   汽车驶入一条满是餐饮店的街道。   这条街的餐饮店几乎都还在营业,一些店铺的外面都还支着桌子,还有些摆满食物的摊子、烧烤架、宵夜摊摆在路边的行人道上。小小的简易桌子,几乎都坐着人,摊主还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这个点还营业的店铺不止烧烤,还有许多特色店铺,各式菜系都有,例如温泉鹅、小龙虾、碳烤鱼、潮汕牛肉锅、四川麻辣烫、陕西肉夹馍,天南海北的美食都有。这些店里的人还都挺多。   温徵羽跟着叶泠进入一家占有四个铺面窗明几净的碳火烧烤店。   她和叶泠一桌,叶泠的几个保镖一桌。   叶泠将服务员送来的菜谱递给温徵羽。   温徵羽点了些烤串和青菜,便把菜谱递给叶泠,让叶泠点。   叶泠又点了些烤肉,然后问温徵羽:“啤酒,你喝哪个牌子的?”   温徵羽说:“都好。”   叶泠点头,说:“行,那来两扎扎啤。”   她俩点的烧烤份量略有点多,烧烤加啤酒,温徵羽吃得有点撑,喝得也有点微醺。   温徵羽平时并不太喝酒,她但凡喝酒,必定上脸。一扎啤酒下肚,她从脸红到了耳根。   叶泠担忧地问:“徵羽,你还好吧?”   温徵羽看叶泠那神情,似乎有点吓着了。她说道:“还好,只是有点上脸。”她揉揉微有些撑的肚子,说:“有点吃多了。”   叶泠见温徵羽还算清醒,略微放心,问:“那待会儿散个步,消消食?”   温徵羽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散步?她看叶泠一点睡意都没有,对叶泠也是服了! 第三十三章   吃完宵夜,叶泠送温徵羽到家门口。   司机下车替温徵羽开了车门。   “徵羽。”   温徵羽刚下车便听到叶泠喊她,她回头,便见叶泠随手从身旁拿起一个手提袋递给她,道了声:“新年快乐。”   正月都快过了,她乍然听到新年快乐,不由得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还是新年里跟叶泠第一次见面。她随手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过年没派完的红包递给叶泠,道了句:“新年快乐!”她不知道叶泠送的是什么,并没有接叶泠递来的新年礼物。   叶泠收下温徵羽递来的新年红包,道了声谢。她看出温徵羽犹豫,轻笑着说道:“随手买的小玩意,希望徵羽不要嫌弃。”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心说:“信你才有鬼。”   叶泠无奈地笑了声,说:“刚好遇上,觉得你画画时用得上就买了。”   画画时用得上的大多为笔墨纸砚。她看手提袋的大小,估计是砚台。按照市面上走礼的砚台价和她跟叶泠的交情深浅情况来看,叶泠不会送她价格昂贵的古玩砚台。   温徵羽这才放心地接过叶泠递来的手提袋,道了声:“谢谢叶总。”   叶泠轻笑着对温徵羽道了声:“晚安,早点休息。”   温徵羽回了句:“晚安。”取出钥匙打开院门,她进门后,转身关门时见到叶泠的车子还停在门外,叶泠正坐在后座处看着她,见她望去,笑着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车子这才缓缓驶离。   她又累又乏,回屋后,把礼盒随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便上楼回房洗漱休息。   她睡觉时已是凌晨四点多。   温徵羽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略微犹豫了下,在想要不要把闹钟关了,明天补个觉睡到自然醒。虽然明天画室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处理,日常事务还是有的,她的画完的画还晾在绘画室里没收,她忙完日常事务后可以在办公室里补觉。她犹豫了下,没关闹钟,依然按照平时的点起床。   睡太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非常痛苦,并且非常没精神。   温徵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下楼后,便朝已经做好早餐正往餐桌上摆的孙苑喊了声:“孙姨,我需要一杯特浓咖啡,谢谢。”   她昨晚吃了宵夜,到现在也没饿,到餐桌旁喝了小半碗粥,便端着咖啡挪到客厅。   她在沙发上坐下后,瞥见昨天叶泠送的礼物,拿起手提袋,将里面的礼盒取出来。   红木制作的仿古式礼盒,盒盖上雕有古松图案,盒子的前后左右则分别雕着梅兰竹菊,从雕工上看,是手工雕刻。近年来红木价格年年攀升,这盒子不论是做工或用料都不会便宜。   锦盒里,是整齐摆放的八块墨锭,每块墨锭上皆印有不同的人物图案。   温徵羽看着锦盒中那八块色泽老旧厚重的墨锭,不由得愣了下,她凑近轻轻闻了下,嗅到非常好闻的馨香味。这味道淡雅沉朴,是中药材混着墨历经岁月沉淀散发出来的味道。   她取出其中一块,只见墨的另一面有着“歙曹素功监制”的字样。   曹素功为清代四大制墨名家之一,他的墨,为康熙时期的古墨。   温徵羽将手里的墨放回去,又取出另外几块墨看过,便放墨放回锦盒里,合上锦盒,放回手提袋中,然后打电话给李彬,让他来接她去上班。   她把叶泠送的新年礼物拎回画室,待她做完每天例行的检查工作后,叶泠来了。   温徵羽把古董拎到叶泠的办公室,还给叶泠。   叶泠看看手提袋,又抬眼瞅了眼温徵羽,身子微微前倾,问:“徵羽不会是想把新年礼物退还给我吧?”   温徵羽说:“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叶泠笑道:“我也是刚好赶巧遇到有人卖这墨,想到这墨适合你,就买了。”   温徵羽对叶泠这话只信一半。她把古墨放在叶泠的办公桌上,说:“叶总,我还有事忙。”便转身往外走。   叶泠喊道:“徵羽。”   温徵羽回头,狐疑地看向叶泠。   叶泠说道:“我都把新年礼物送出去了,你又给我送回来,多不好。要不这样,你帮我画幅肖像吧。行吗?”   温徵羽扫了眼叶泠,心念一转,想起叶泠的那幅幽灵图,应了,说:“你把墨留下,我给你画一幅。”   叶泠没想到温徵羽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不由得到眼睛一亮,随即又道:“那这墨就当是新年礼物和谢礼好了。”   温徵羽没接叶泠这话,把墨留在叶泠的办公桌上,径直转身离开。她出门后顺便帮叶泠把门关上,到绘画室取了《凰坠九霄图》送去装裱。   比起画昆仑神山上的妖灵精怪,叶泠的《幽灵图》显得非常简单。   深夜,万籁俱寂。   绘画室中,透明的玻璃墙,明亮的灯光,一个衣着得体的长发女人无声无息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明亮的灯光映照着她幽暗的身影,再衬着那双直勾勾地盯着人的眼睛,温徵羽觉得把这幅画命名为《冤魂索命图》都行的,要是再加上点阴风效果,可以拿去做恐怖片的宣传图。   画是要送给叶泠的,温徵羽不好把叶泠真的画成恐怖片宣传图效果。   没有阴风,安安静静的一幅画,画中人姣美的面庞,内敛沉稳的气质……   温徵羽的画笔落在眼睛上方,顿住了。   眼睛,灵魂之窗,也是这幅画的灵魂所在。   如果眼睛没画好,这幅画将变得毫无生机,一片死寂。   温徵羽当然知道当时叶泠是在看谁。那天晚上,叶泠坐在门口,等了她八个多小时。   寂静的夜,却有情愫在流淌。   温徵羽落笔,为画中人点睛。   画点睛,整幅画都似活了起来,那凝视的眼神,深邃动人,仿佛盯着她的恋人,看了很久很久。   温徵羽望着画中人的眼神,甚至有种一眼千年的错觉。   她自嘲地笑了声,放下画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她的心头划过,随即又释然。   叶泠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好,她俩的交集都仅限于此。   她把画让装裱师傅装裱好以后,便给叶泠送了过去。   叶泠很是意外地看着温徵羽递来的卷轴,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画。她起身挪到沙发旁坐下,又招呼温徵羽坐,然后缓缓地展开画。   她的视线落在画上看了许久。   温徵羽颇有点不自在。   虽说最初是想画幽灵图,可终究画出来的是叶泠等她的那天晚上。叶泠的心思,叶泠对她,都在这幅画里表现了出来。   叶泠的嘴角上挑,脸上的笑容逐渐扩散,她放下画,望向温徵羽,说:“徵羽,懂我。”   温徵羽差点让叶泠麻出一身鸡皮疙瘩。她说:“叶总看过画,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告辞了。”   叶泠的嘴角挂着笑,说道:“有啊。”她说道:“徵羽画的眼睛,一向很传神,不管是画人还是画妖魔精怪,都能把情绪情感画出来。”   温徵羽客气地回道:“叶总过誉,实不敢当。”   叶泠的嘴角噙着笑,抬眼看着温徵羽。她的心思,温徵羽懂,但温徵羽的客气已经表明了温徵羽的态度。这样的温徵羽让她忽然就想到了昆仑小怪画作中的小精怪。昆仑神山上那些妖灵精怪的悲欢离合,小精怪都看在眼里,通过昆仑小怪的笔画出来,但小精怪就像个过客,又像个旁观者,它在它们的故事之外。   温徵羽迎着叶泠望来的视线,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又像是透过她看向别的地方。   叶泠说:“徵羽,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像你画作中的小精怪。”   温徵羽摇头,说:“没有。”她的画作只有叶泠手上有,在叶泠买走她的画以后才有人看出画里藏着的小精怪。她不太喜欢叶泠此刻的眼神,叶泠这话也让她感觉到有点不舒服,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她起身,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了。”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起身离开。   叶泠目送温徵羽出门,并帮她把门关上,不禁轻声笑了笑。她又凑到画作前,去欣赏温徵羽画的她。   温徵羽很有灵性,这种灵性让温徵羽带进了画里,轻易地挑起她的共鸣与情绪。   仅从画中人的眼神,她便知道温徵羽是知道的。   温徵羽和小精怪一样,经历着这些,却又把自己摘离出来。   温徵羽的画里有太多的悲欢离合生死别离,她不知道这些对温徵羽是否会造成影响,也不知道这些是否是温徵羽内心最深处的写照。   叶泠只知道她不想让自己成为温徵羽眼里的一道一闪而过的风景,不想让自己成为温徵羽身边匆匆而过的过客,不想只是曾经有那么一刻出现在画里,她想把温徵羽留在身边,想要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去。   她拿出手机,给温徵羽发了条短信:“画,我很喜欢。”   温徵羽听到手机短信铃声响,她拿出手机看到是叶泠发来的短信,看过后便把短信删了。 第三十四章   二月中旬,温儒老先生回来了。   温徵羽结束了自己留宿画室埋头作画的生活。   天气回暖。   碧波春荷,湖堤柳岸,连风里都飘着飞花。   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皆可入画,处处都是景。   画室守着湖畔,温徵羽每天都能看到年轻的画手背着画板在湖边写生。   江南的春季最是繁华热闹,游人如织,文人骚客无数。   对画室来说,这不是卖画的好时季,但却是买画的好季节。   画室想要吸引住年轻画手,就必须有让画手们成长发展的空间和平台。能为画手们营销宣传为卖出画作是一方面,名家讲座行业交流等亦不可少。   有着季节地理的便利,很多画家都愿意在这个时候接受邀请来到江南,每天大大小小的各种行业交流会、行业讲座举行。   温徵羽也忙于筹备画展、交流会和讲座。   画室有活动安排,发出去的邀请函多,她收到来自各方的邀请也多。   她不太喜欢应酬,同行间的交流探讨却让她乐此不疲。她也趁机购进许多优秀的画作,充实了画室的库存。   春季末,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温黎带着财务过来核账。   日常开销方面的进出账还好说,账目、清单一笔笔记清楚算清楚就行了,税务方面因为牵扯到增值税和抵税则相对复杂得多。隔行如隔山,她不是专业的财会,对税收方面的法律条文了解得并不透彻,对财务状况分析也缺少系统的专业知识,所以让她做个日常的把控监管还行,专业方面的东西还是让专业人士来。   叶泠是画室最大的股东拥有查账权,温徵羽与温黎核查账目的时候,也通知了叶泠。   她去的时候,叶泠在开视频会议,告诉她待会儿过去。   温黎带来的两个财务人员在那埋头审核报表,温黎坐在旁边看过账目,扭头凑到温徵羽的耳畔,小声说:“哎,小羽,财务方面的事,叶泠有没有管过?”   温徵羽说:“叶泠不管画室的事。”   温黎瞪大眼睛扭头看向温徵羽,问:“她不管画室的事,她把办公室搬过来做什么?”说完,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温徵羽两眼。   温徵羽看她堂姐那眼神就知道她堂姐知道些什么,且能猜到她堂姐想问什么,当即转移话题,问:“叶泠管不管账有什么关系吗?”   温黎提了句:“有些税是能抵扣的,能省不少。”   温徵羽的视线落在温黎身上,说:“你是财务总监。”   温黎说:“我这不过来了嘛。”她说完,便见会议室的门开了,叶泠推门进来。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叶总。”   温徵羽听着她堂姐那拖长声音的调子,觉得她堂姐格外欠扁。   叶泠笑着回应声:“温总。”她拉开椅子,隔着大会议桌,在温徵羽和温黎的对面坐下,也不废话,直接翻看账目。   温黎老神在在地窝在椅子中,慢悠悠地喝茶,等着她身旁的两个财务忙碌着,顺便打量叶泠。   画室的财务经理小心翼翼地应对。   温徵羽看出财务经理很紧张,浑身绷得紧紧的。画室的每笔进出她都知道,每个月的账目也核对得清清楚楚,她可以确定财务经理没问题,所以对于财务经理的紧张,略感好奇。   不过当她看到那两个西装革履做职场精英打扮的两个专业财务,身旁这万事了然于心模样的温黎和对面那不动如山的叶泠,有些明白过来。三堂会审,不管有没有问题,总会感到有点紧张。   叶泠看得很快,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把账目和报表都翻完了。她略微欠身,站起身说道:“温总,徵羽,我还有点事,我先去忙。开总结会的时候再叫我。”   温黎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   一个上午时间,温黎的两个财务就把账核查完。中午吃过午饭,他俩便在会议室里写报告。   下午三点多,开总结会议。   温徵羽不知道别的公司股东查账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她只知道她这画室二位股东查完账后,她的财务经理差点被削掉一层皮。   温徵羽作为旁听的经营者,听着温黎和叶泠审出来的问题,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她对画室的账其实还是挺有信心的,她不敢说百分百没问题,但至少大毛病没有的。   然而,经过这二位噼里啪啦地一通核算过后,她俩把财务经理一些做得粗糙的地方挑出来,又再精算后,算出了相差六个点的利润。利润,净利润。   温徵羽听得都有些懵。这二位的本事算得那叫一个令人叹服!一毛钱的积压,都能让她俩翻出好几倍的损失来。什么叫做钱滚钱,什么叫做利益最大化,在她俩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温徵羽听她俩核账,顿时有种感觉,假如她跟她俩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估计只有被一刀咔嚓掉的份。   批完财务经理,叶泠便不再说话。   温黎则拿出非常细致的财务分析报告,预算评估报告和可行性运作方案。   她把资料打印出来,分别给了叶泠和温徵羽一份。   温黎说:“根据之前小羽给的月报,我这边做了个大致的评估预算。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几份,是根据这次核账的确切数据修正后,得出的最精确的数据。”   叶泠拿着报告对着报表核实过重要数据,扭头看向温徵羽,问:“徵羽的意见呢?”   温徵羽也有种想冒冷汗的感觉,她让温黎给的各种报告砸得有点晕。她说道:“我需要看完。”   叶泠说道:“没关系,慢慢看,看完后发份邮件给我们就行了。”   温黎闻言抬眼扫了眼叶泠,又扫了眼温徵羽,那神情格外微妙。她起身,说:“行了,小羽,你慢慢看,我们就先回了。”她经过温徵羽的身边时,在温徵羽的耳边低语一句:“hold住啊。”   温徵羽用手里的报表轻轻砸了下温黎,没接话。   温黎带来的两个财务也收拾起各自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告辞离开。   温徵羽起身,收拾会议桌上的文件,准备回办公室慢慢看。   叶泠冷冷地瞥了眼财务经理。   财务经理抱起自己那一大撂报表报告文件和笔记本电脑像被鬼追似的逃出会议室。   温徵羽诧异地目送财务经理离开,扭头朝叶泠看去。   叶泠抬手看了眼时间,说:“下班了,一起吃顿饭,顺便探讨下贷款的事?”   贷款?虽然画室的资金不算太充裕,但还能周转过来,需要贷款?温徵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说:“账户余额还有二百多万。”   叶泠说:“可行性运作方案第一项,融资运作扩张评估报告。”她的话音一顿,说:“你这财务总监请得很好。”   温徵羽的额头一跳,差点以为叶泠又要蹦出句“我很喜欢”,又想,她堂姐跟叶泠真是八杆子打不着边。她翻开文件,只见上面根据画室目前的经营状况做出了贷款金额和周期的预估,以及扩张后经营产生的利润和其间所面临的风险都做了详细的评估分析。   她粗略地翻了下文件,发现里面确实有许多自己不懂的地方,便对叶泠说道:“那就麻烦叶总了。”   叶泠笑道:“不客气,请我吃饭就好。”   温徵羽没有边吃饭边谈生意的习惯,她问叶泠:“吃完饭,再回办公室谈?”   叶泠欣然应道:“好。”   温徵羽说:“那请叶总稍等我几分钟。”她把文件送回办公室,又打电话给温儒老先生告诉她晚上有事要加班,不回家吃晚饭,这才和叶泠到附近找了家餐厅用餐。   温徵羽点完菜,将菜谱还给服务员后,端起茶杯喝着茶。   叶泠喝了口茶便将杯子放下,轻轻地问了句:“徵羽喜欢什么样的伴侣?”   温徵羽没想到叶泠会问这问题,略感意外地看了眼叶泠,摇头。   叶泠说:“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很不容易。”   温徵羽颇感认同地“嗯”了声,略感好奇地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问完,又觉问叶泠这个问题不太合适,赶紧补充句:“叶总可以不答。”   叶泠莞尔笑道:“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回答,特别是对着你,一定要回答。”   温徵羽顿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端起水杯,一口气喝掉半杯茶,说:“不用答了,谢谢。”尴尬得脸都红了。   叶泠说:“其实还好,就是想看到这个人。”   温徵羽:“……”她问:“没别的?”   叶泠的嘴角微挑,反问:“徵羽觉得呢?”   温徵羽下意识地想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真说不好。她摇摇头,说:“不知道。”她见叶泠略带困惑地看向自己,说:“是真不知道。”   叶泠说:“徵羽可以试试,或许就知道了。”   温徵羽瞥了叶泠两眼,摇头,不试。特别是对着叶泠,她一点都不想试。她很想建议叶泠换个人喜欢。当单纯的生意合伙人多好,省得出来吃顿饭都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囧,这就叫尬聊!!!   温黎:hold住啊。   温徵羽:不需要hold住,我也稳如泰山。   叶泠:朕快hold不住了! 第三十五章   她们吃完饭,回到画室。   两人上楼,到办公室门口时,叶泠问:“到我办公室?”   温徵羽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她回自己的办公室把温黎给的文件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搬到叶泠的办公室,放在茶几上。   叶泠给温徵羽泡了杯茶。   温徵羽道了声谢,说:“我先看看文件,有不懂的地方标出来,待会儿再问你。”她顿了下,问:“不打扰你吧?要不我先拿回家看,等你有空再来请教。”   叶泠轻笑着说道:“不打扰,你先看,看完了叫我。”她说完便回到办公桌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温徵羽见叶泠似乎也要忙着办公,便专心地去看文件。她先把文件仔细地看了两遍,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标出来,再上网查资料。她想能通过查网络资料了解的,就不用再麻烦叶泠。   有温徵羽在办公室,叶泠很难专心办公,总忍不住去看温徵羽。   叶泠对着温徵羽,什么都不用做,只看着她都觉是种享受。温徵羽最吸引人的就是那份优雅从容和沉静,以及从头到脚无处不在的精致感,如一块经过雕琢沉浸的羊脂玉,圆润通透。   她看着温徵羽,总有种感觉,温儒老先生这一生的心血不在那住价值上亿的宅子上,不在那满宅的古玩珍藏上,不在他毕生所绘的画作上,而在于温徵羽。   温徵羽把文件看过两遍,看完后,那双纤细白皙宛如骨瓷的手落在笔记本的键盘上,一会儿打字,一会儿划鼠标,她忙得连头都没抬一下,偶尔还朝摆在旁边的文件看去,似乎是在上网查资料?   叶泠起身走过去,俯身朝温徵羽的电脑屏幕上看去,赫然见到这姑娘居然在网上查企业贷款流程。她惊愕地半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估计温徵羽除了拿镯子作抵押找她借了七百万那次,就没有找人借过钱,也没接触过贷款。   温徵羽的声音把叶泠的思绪拉了回来:“叶总,我先查查资料,要是再有不懂的再问你。时间挺晚了,要不我明天再来找你?你明天在办公室吗?”   叶泠在温徵羽的身边坐下,说:“贷款政策经常有变动,有时候是政府调控,有时候是银行调控,再有就是不同时期,不同的客户,放贷的标准、贷款利率都不一样。”   温徵羽听得出来,叶泠这话其实是在很含蓄地告诉她,她从网上查的资料没有时效性针对性,不符合实际操作。   她往沙发的另一边挪了点,给叶泠让出位置。   叶泠仔仔细细地向温徵羽讲解贷款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项,以及企业负责人在贷款过程中需要把控的关键点。   温徵羽听着叶泠的讲解,莫名的有些触动。叶泠说得很细,特别是需要她把控的细节,哪些地方容易出现纰漏、哪些地方的操作容易被人钻空子设陷阱,都向她讲了个透彻明白。无论是她与叶泠的交情深浅还是叶泠为人处事方式,都不该这样。   可叶泠跟她说了。   她明白叶泠为什么会跟她说,大概就是“你好就行了,说多了就说多了”的意思吧。   叶泠把贷款的事跟她说完,已近十一点多。   老先生不放心,让展程来接她,展程已在会客室等了她快有两个小时。   她收拾好文件和电脑,向叶泠告辞。她走到门口时,听到叶泠喊了她一声:“徵羽。”   她回头朝叶泠望去。   叶泠问她:“有没有考虑过画室要发展成什么样?是传统的画室运作方式,还是企业模式?”   温徵羽被问得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泠说道:“没事,我就是随便问一问。”   温徵羽知道叶泠不会是随口一问的。虽然叶泠看起来依然是平时那冷静自持的模样,但从叶泠说话行事都能看出,叶泠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温徵羽估计是跟她有关。她说了句:“叶总,晚安。”便抱着电脑和文件走了。   她回办公室略作收整,走到画室门口,先看到展程已经把车停在画室门口等她,然后看到楼上窗户投下来的人形阴影。从那轮廓,她一眼就认出是叶泠。叶泠这会儿正在窗前看着她。   温徵羽没回头,钻进后座,关上车门,径直离开。   温儒老先生还没睡,在等她。她加班回来晚了,老先生怕她饿着,特意给她备了宵夜。   温徵羽吃完宵夜便回房休息。   她躺在床上,又有些失眠。   叶泠今天晚上的反常,总在她的脑海中萦绕不去,搅得她难以入睡。   温徵羽猜想:难道是用情深了?很喜欢?   大概是她没有喜欢过谁,所以有点不太明白这种求不得却不愿放弃是什么样的感情。九尾狐至死都在等着对方回来,她可以理解为曾经沧海难为水。可她和叶泠之间的交集仅限于生意上的往来,再多一点就是叶泠喜欢她的画。如果说叶泠对她是有好感或者是有点喜欢,她信,要说感情有多深,她难以理解。   叶泠的反常,一定是有什么事。   温徵羽猜测很可能是跟那句关于画室的发展方向有关,因为就这两样都显得有点突兀。可画室的经营方式,对叶泠影响不大吧?温徵羽想不明白。   早上,温徵羽接到温黎的电话,约她吃午饭。   她这堂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如果没有要紧事,不会约她吃饭。   她中午提前一个小时下班,过去见温黎。   温徵羽独自在包间里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温黎才像踩着风火轮似的急冲冲地赶来。   温黎的手腕上挎着包,耳边夹着电话,正在跟人谈事。她拉开椅子,坐下后,挂了电话,这才看向温徵羽。   温徵羽问:“黎黎姐,有什么事?”   温黎扫了眼温徵羽,等送菜进来的服务员上完菜出去,她才托着下巴看着温徵羽,说:“我就是想问问你跟叶泠之间的事。”   过年的时候,她二姑也这么问过。温徵羽有点无语。叶泠对她有意思,值得这么多人关注?她有点不太明白地看着温黎。她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叶泠……对我……似乎有点……那方面的意思。不过,我跟她的交集并不多,就是画室上有点往来。”   温黎轻叹口气,愁怅地抚住额头看着温徵羽。   温徵羽被温黎看得有点忐忑,问:“有不妥?”   温黎看着温徵羽说:“玉山集团的老板把办公室搬到你的隔壁,为你这间画室的一个季度的账表亲自查账。就昨天我俩查你那财务经理那账的方式就不对。我是常年不在画室,你对财务上又不太懂,我担心他起歪心思,故意找点碴上个紧箍咒。我是你堂姐,天生血缘上的关系让我这么做。叶泠呢?嗯?”   温徵羽默默地看着温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温黎又说道:“你那画室的季报表,即使叶泠要查账,她都不用派财务过来,登陆画室的财务系统就把账查完了。正常情况来说,真到她派财务过来的时候,那一定是画室的账出了大问题。”   温徵羽望着温黎。她隐约有点明白温黎的意思。她问:“黎黎姐也觉得叶泠不对劲?”   温黎一脸崩溃地抚住额头。她喝了口茶,才问道:“你对叶泠……喜欢她吗?”   温徵羽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喜欢”。她跟叶泠的接触不多,真谈不上喜欢,顶多不讨厌而已。她比较喜欢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不太喜欢交集过深。她说完,便感觉温黎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温黎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小羽,自求多福吧,叶泠要怎么着你,我是真没法救你。”   温徵羽:“……”   温黎叹道:“行了,吃饭吧。”她拿起筷子,想了想,又说:“你要是见势不对,或者是有什么苗头不好,跟我说,我想办法把你手上的股份给卖了,你去时纾姑姑那吧。”   温徵羽:“……”这哪跟哪?什么跟什么?她问:“什么叫见势不对?”   温黎让温徵羽问得都快后悔出来吃这顿饭了。她懒得搭理温徵羽,埋头吃饭。   温徵羽想了下,说:“黎黎姐,昨天叶泠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话。”   温黎不由得有点紧张,问:“问你什么了?”   温徵羽说:“画室上的事,她问我有没有考虑过画室要发展成什么样,是传统的画室运作方式还是企业模式。”   温黎问:“什么情况下问的?”   温徵羽说:“昨晚,你给的那几份报表我看不太明白……”她把昨晚找叶泠了解贷款的事说了。她说道:“走的时候,叶泠就没头没脑地问了我这么一句。”   温黎问:“我那几份报表,你哪些方面不懂?”   温徵羽把她看不明白的地方都说了。   温黎又问:“叶泠非常详细地把整个贷款流程、操作细节、风险把控都告诉你了?”   温徵羽点头,然后她就发现温黎的表情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一会儿,温黎说了句:“叶泠那句话不是没头没脑,她是在考虑要怎么给你上辅导课,是给你安排初级教程还是高级教程。”   温徵羽:“……”   作者有话要说:  温黎:崩溃中……   叶泠:同崩溃中……   温徵羽:???发生什么事了吗?   某绝:我也崩溃中,这章码了八个小时…… 第三十六章   下午,温徵羽没回画室,去到筝行看古筝。   她的心情有点不太好。确切地说,是心绪有点乱,又理不出个头绪,想出去散散心。   她一直认为,叶泠喜欢谁不喜欢谁,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不予理睬就好,没有在意。昨天叶泠的反常,今天温黎的担忧,让她意识到这事在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发展到她不能再忽视的地步。   自从牧杳老先生找到她爷爷与她合伙开画室,她就已经步入叶泠的局中。   一点一滴,积沙成塔。如今叶泠对她的感情,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影响到画室的经营发展,也让她不得不正视叶泠对她的感情。   做传统画室,更像是手工作坊,卖的是经营者的手艺名气。她如果做传统画室,那就是她开一家不大的店铺,把画出来的画摆在店铺里出售,再帮别人寄售画作拿点提成,偶尔参加些画展、行业交流会之类的活动。小本生意,简单清闲,没什么风险,赚的也有限,想维持她家现在的开销都有点困难。以她现在的名气和画画的速度,很可能她赚的钱连给展程和孙苑开工资都不够。   做企业,高回报,高风险,赚得多,也有可能让她一夜间让她负债累累。她作为一个刚涉及商业领域的新人,有太多不懂不了解的地方,她现在还不具备一个企业负责人应有的能力。   别的不会,可以拜师,可经营企业,怎么做老板,基本上除了亲人指点外,就只能自己摸索。   叶泠愿意教她,那是因为叶泠喜欢她,有所求,所以愿意付出,为了得到回报。   她不愿接受叶泠的感情,不想与叶泠有私人关系上的交集,她不想让身边多出羁绊扰乱她现有的生活。   画室从开业便不是传统画室的经营方式,走的企业模式,现在正处在面临扩张的路口。她选择扩张,就选择了高风险,而她目前还没有应对企业扩张的能力。她如果拒绝叶泠的帮助,选择保守的方式维持现状,商场如战场,不进则退,不发展就会逐渐没落,淘汰。   她卖掉股份,抽身离开去找她二姑?   这么久的心血努力,她舍不得。况且,卖了股份也不能解决问题。她需要自立,需要赚钱养家,她不能事事都依赖别人,不能让二姑为她操心,更不能让爷爷再为她操心。   现在古筝最常见的是二十一弦一米六三长的古筝。她的那架筝是奶奶的陪嫁,有十五弦,一米一长,是把杭筝。那筝用料好,保养得也好,传了一二百年也不见有干裂受潮的情况,用得多,琴弦张力稳定,音色极佳。那筝卖了,想再买一把那样的,难。不过作为杭筝的流行地,想买一把普通点的杭筝还是挺容易,价格也不贵,在几千到一两万之间。   要买筝,最好还是去筝行。虽说琴行也有卖,但琴行卖的多是钢琴、沙克斯、吉他、大小提琴等流行乐器居多,卖的古筝相对较少,杭筝就更少,可供挑选的余地不多。筝行,有开设教习课程,也有卖筝,且种类相对齐全。   今天周六,又是下午,筝行里有不少小朋友在学古筝,那稚嫩杂乱的手法,断断续续的调子,让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学弹筝的时候。她刚学筝的时候,奶奶怕她把那把老筝弹坏,到筝行给她买了把筝,为了激励她的学习热情,告诉她什么时候达到古筝十级就把那把陪嫁杭筝给她。她奶奶知道她对乐器没太大兴趣,让她考的业余等级,过得倒也容易。   只是她和奶奶都没想到,她没能留住那把筝。   她的心绪有点乱,挑筝试音的时候,不知不觉便把一曲弹完了。《四合如意》,让她弹得有点不太如意。   这会儿筝行里多是来学古筝的孩子和陪孩子学古筝的不懂行的家长,有家长带着小朋友在旁边围观,还对着小朋友说:“你看姐姐弹得多好,你也要好好学习弹成姐姐这样。”这让温徵羽对着卖筝懂曲的老师傅略有点尴尬。   她试过几架后,挑了架相对满意的杭筝带回家。   心烦的时候,弹弹筝,放空思绪,有助于缓解情绪。   烦心事随着拨动的筝弦化作音符飘散,她杂乱的心逐渐恢复平静,也让她从混乱中理出了头绪。   她眼下最大的困局不是叶泠喜欢她,而是她经营画室的能力不够。   不会的,就去会。不懂的,就向人请找。   她不能找叶泠,不代表她不能找别人。   她身边就有个很好的人选。   她弹完一曲,解下指尖上的玳瑁甲片,眼角余光瞥见旁边有人,一扭头便见温儒老先生成为叶泠第二,跟个幽灵似的坐在旁边。   温徵羽原本坐得直笔的背顿时绷得更紧,问:“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将玳瑁甲片装进盒子里收起来。她这才注意到已是傍晚时分,饭点都快过了。   温儒老先生问:“有烦心事?”瞅了眼古筝,说:“还特意买把筝回来散心,这弹了有一下午了吧?”   温徵羽听她爷爷这语气,顿时有种这不是亲爷爷的错觉。她“嗯”了声,没敢否认,说:“黎黎姐给做的财务报表和评估报告我有好多地方看不懂。”   温儒老先生“哦”了声,问:“这就烦了?”   温徵羽看老先生这样子明显不信她,她怀疑老先生会不会也要问她叶泠的事。温黎隔好几个月才跟她见一回,都能看出不对劲,她天天在老先生跟前,老先生不可能不知道。她“嗯”了声,说:“开门做生意,连财报都看不懂,是让人有点烦。爷爷,我想一事不烦二主,既然黎黎姐给的报表我看不懂,那我搬到她那去住一阵,请她给我上上课。”   温儒老先生问:“你晚上不回来住?”   温徵羽真怕老先生又给她来句:“你不要爷爷啦。”赶紧说:“黎黎姐挺忙的,估计就晚上回到家能抽出点时间给我。”   温儒老先生想了想,说:“行,你去她那我也放心。吃饭吧。”又让展程帮她把古筝搬进屋。   温徵羽吃过晚饭,陪老先生散完步,回房后便给温黎打电话:“黎黎姐,求收留。”   温黎很是痛快,说:“成,你过来吧。”   温徵羽说:“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过去。”   温黎应了声:“好,你明天直接过来就行了。”   温徵羽道过谢,挂了电话。   她懒洋洋地窝在卧室的沙发椅中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去到柜子里拎出行李箱收拾行李。   上午,温徵羽去画室处理日常事务。   她中午回家陪老先生用过午饭,睡了一个午觉,便让李彬送她去温黎家。   温黎家离她家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是栋三层楼的独栋别墅,温黎去年刚从高层楼里搬过来。   周末,温黎在家。   李彬把她送到温黎家,为她把行李箱提进门便走了。   温黎帮温徵羽把行李箱提到楼上卧室,说:“看看哪有不满意或者缺什么,跟我说。”   温徵羽半点不满意都没有,她说道:“挺好。谢谢黎黎姐。”   温黎说:“先别谢我,我得先说好,我这呢,只有一个钟点工每周固定时间过来打扫卫生,吃饭的问题我都是在外面随便解决。”她问温徵羽:“车技没忘吧?”   温徵羽摇头。   温黎暗松口气,说:“行,那我待会儿把车钥匙给你,出门吃饭或上班也方便。”   温徵羽应了声:“好。”没拒绝。李彬家离这里挺远,她需要用车的时候叫李彬就不太方便。她把行李箱里的衣服取出来挂到衣柜里。电脑和她看不太懂的那几份文件都带了过来,她放在旁边的小书桌上。   温黎正坐在小书桌旁的椅子上,顺手拿起那几份文件翻了翻便放下了。她对温徵羽说:“抛开叶泠跟小叔有点过节这件事,我看叶泠的条件挺不错的,能上心到她这份上的还真不多。”   温徵羽挂好衣服,回头看了她堂姐一眼,说不好她堂姐是在八卦还是在为她担心。   温黎打量温徵羽几眼,问:“你就没有一点动心?”   温徵羽摇头,她说:“东西收好了。”指指桌上的文件,转移话题。这个才是重点。   温黎瞥了眼温徵羽,说:“真要让我给你开辅导课,我也不知道怎么补。我这呢,有一些实战案例和乱七八糟的资料,你先看看,然后再自己尝试去做。别怕失败,做生意就没有稳赚不赔的,经验、眼光都是从失败中积累起来的。你只需要注意一点,那就是先做好有可能失败的准备,将风险控制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里。贷款嘛,流程套路什么的,你自己去跑一两次就懂了,先贷个小几百万来试试。从画室的经营状况来说,还这点贷款是没压力的,不过要特别注意还款期限和资金情况。”她起身,说:“资料我都拷在移动硬盘里了,现在去拿给你。都是顾问团整理的资料,有企业经营状况分析的,也有一些大型和中型企业经营管理方面的,再有就是一些管理体系,总之,挺杂的,你都看看。”   温徵羽听得一头雾水,有种自己正在被填鸭的错觉。   不多会儿,温黎把移动硬盘给温徵羽拿来了,说:“看不懂也没关系。”给了温徵羽一小叠名片,说:“顾问团的名片都在这,自己去问。”   温徵羽默默地把手里的名片都看了遍,悄悄地在心里轻叹声:“我是学画的。”又以最快的速度把学画这件事从脑海中抛开。她想要开好这画室,她不仅得学画,她还得学经济、金融、管理、财务。   温黎把她需要的东西给她找来,并且连老师都给她找好了,已经帮了她非常大的忙。   温徵羽道过谢,把移动硬盘接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硬盘,便见里面分门别类地建好了文件夹。   温黎说:“这些东西看看知道个大概就差不多了,专业性特别强的东西,还是让那些专业人才去处理,找好人,盯着他们把事情处理好就行。”   温徵羽“嗯”了声,说:“我先看看。黎黎姐,你去忙吧。”   温黎轻轻地拍拍她的背,说:“虽然我这不开伙做饭,但冰箱里备有牛奶、水果和咖啡,茶也有,自己动动手,照顾好自己。”   温徵羽笑着应道:“会的,别担心我。”   温黎说:“行了,你忙吧,我晚上还有饭局。”说完便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泠:徵羽,你喜欢我什么?   温徵羽:我喜欢你不来打扰我。 第三十七章   温徵羽在温黎走后,专心看资料。   资料很多,又都是她不了解的,她只能慢慢从头看起。   资料大致分作其它企业的管理模式样版和实战案例分析两个部分。虽然不同企业、不同行业存在差异,但行业有行来标准,企业管理和财务管理都有成套的管理体系和制度,加以引用,再根据自身情况作细节修改,即可导入运用。这些可以聘请专业的顾问公司和人员来操作,也可以根据自身情况来制定。如她的画室,刚起步,现在规模还小,这些管理体系只有部分适用,那些三年规划、五年规划,应急启动资金,她也就只能看看。不说三五年的规划,她目前能把眼前的这点事情弄明白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应急资金,虽说目前没负债,但一直缺钱也是真的。她现在有钱全投画室,都要准备贷款扩张了,没有钱存在那等到有突发紧急情况或困难时期再用。画室真遇到困难时,那点应急启动资金也不够用。不过管理制度用好了,企业内部的运营成本会下降很多,她也能轻松很多。   温徵羽与做企业管理的顾问联系过,也进行过探讨,觉得可以导入。   金融和经济方面则是实战案例分析。山无常势,水无常形。市场定位、经营方向、融资情况、商业竞争等,方方面面都是决定着企业的未来,而这些只能通过经验去总结,对未来进行分析,再去实施,胜负成败,真就只能应那句“生意买卖有赚有赔”,能做的就是总结前人经验教训,少走弯路,少亏些。顾问团给的案例都是些影响较大的案例,其中包括她爸温时熠先生破产跑路这事,顾问团也都做过信息收集和分析。   她以前对生意一窍不通,只知道她爸涉嫌非法集资,股市失利,再加上合伙人出了变故,导致破产跑路。这从商业上来说,就是一场通过股市和股份持续了将近大半年资本搏弈战。涉嫌非法集资、合伙人抽身,这都是博弈到后期,温时熠先生败局已显的事了。有没有这些事,顶多就是温时熠先生倒得好看点和难看点,手里还能剩下多少的区别。   温徵羽看到温时熠先生的案例,她反复地看了几遍。   生意场上胜负难料,温时熠先生生意失败这很正常。让她有些介意的是温时熠先生跑路这事。生意败了,欠钱了,慢慢还,或者是家里帮着还,都行。他跑了,留下七十多岁的温老先生来替他收拾债务和烂摊子。   温徵羽有点心情不太好,她肚子饿,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零点过后。   温黎没来敲她的门,估计是还没回来。这么晚还没回,可能是住在外面了。   她合上电脑,起身去厨房看有什么宵夜。   她不会做饭,洗了点水果坐在客厅沙发上吃水果,顺便放空思绪放松下神经,准备待会儿就上楼睡觉。   大门开了,有车开进院子里的车库。   温徵羽诧异地瞄了眼挂钟,见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了。她心说:“这么晚回来?”她听到脚步声在客厅门口停下,起身去开门,便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扶着温黎,正艰难地在温黎的包里找大门钥匙。   温黎满身酒气,连站都是站不稳。她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朝温徵羽看来,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温徵羽心说:“谁更晚?”赶紧与那女人一起把温黎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她说道:“你躺会儿,我去给你做醒酒汤。”她又朝那女人看去,却发现那女人正在打量自己。她见那女人送温黎回来后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请那女人稍坐,她去泡茶。   那女人笑道:“不忙。请问你是……我没听小温说她家里……她一直说她一个人住。”   虽然这女人笑得和气,但她给温徵羽一种怪异感。确切地说是眼神不对,脸上笑得和气,可笑不及眼,并且说的话也很怪。她什么都没说,淡淡地笑了笑,便起身去厨房。   温黎一把拽住温徵羽的手,又看了下腕表时间,说:“很晚了,别忙了。你去做醒酒汤,我还得担心我的厨房。”   那女人似玩笑地说:“小温,我看你家这位可不像是保姆,你这是金屋藏娇?”   温徵羽暗暗颦蹙。   温黎抬手挪开那女人搭在肩膀上的手,说:“陈姐,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到家了。”她又对温徵羽说:“小羽,帮我送送客。”   温徵羽看出温黎跟这女人的交情很一般,不然不会连个介绍都没有。这女人随便过问别人家庭隐私和私事的行为让她有些不喜。她温声对那女人说道:“陈姐,时间不早,我就不留您了。”   陈姐对温徵羽说:“你去收拾下客房,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小温。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懂得照顾人的。”   温徵羽微感惊愕地看向那女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赖在别人家不走的。   陈姐笑睨温徵羽一眼,便要扶温黎上楼。   温黎软软的靠在沙发上,醉意迷朦的眼睛半睁着看向陈姐,她的嘴角噙着浅笑,说:“我们家小羽更不像是个会铺床叠被的。陈姐,今天家里不方便,恕不方便接待。”   陈姐说道:“赶我走是吧?你这没良心的可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   新欢旧爱?温徵羽愕然地看看那女人,又看看温黎,一头雾水。她记得温黎上高中的时候就有过很帅的男朋友,那男生在暑假时还顶着烈日,骑着很帅的山地车到她家给温黎送花。不过后来那男生下河游泳,在河里泡了三天才被找到捞上岸。温黎伤心了好多年,直到今年春节的时候她才听到温黎提过一嘴打算把自己嫁了。   温徵羽看明白了。这女人估计是对温黎起了心思,误会她跟温黎的关系,把她当情敌了。   温黎难受地抚住额头,说:“陈姐,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陈姐说道:“难受是吧?我扶你上楼休息。”说着,便又要去扶温黎,并且,用身子把温徵羽挡住,不让温徵羽靠近。   温徵羽转身去到大门口,通过门禁安保系统联系物业保安。   很快,物业处便接通了。保安的声音传来:“您好,物业保安处。”   温徵羽报了房号,说:“麻烦过来两个保安,我这里遇到点麻烦。”   陈姐放开温黎,站起身对温徵羽说:“来者是客,你这人懂不懂规矩?”   温徵羽站在门口,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非常感谢您送黎黎姐回来。天晚了,恕我不再留您。如果您有什么事,请您改日等黎黎姐酒醒了再与她联系。”她顿了一下,又说:“我姓温,温家老幺,请您不要恶意揣测我和黎黎姐的关系,谢谢。”   陈姐无语地看着温徵羽,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深吸口气,然后顿时笑得格外热络,说:“误会,误会,哎呀,都是误会,原来是小妹呀……”   温徵羽:“……”她无语地看看陈姐,又再看向温黎。温黎居然敢把这样的人往家里领。不过,她再想,这姓陈的女人居心不良,要是把温黎送去酒店,温黎更危险。   门铃响起,温徵羽按下应答键,便听到有声音传来:“物业保安。”她看向监控显示屏,见来人确实穿着物业的保安制服,这才快步赶到大门口把大门打开。   门外的两个保安还配备了警棍和对讲机。   温徵羽歉声说道:“实在抱歉,这么晚还请你们过来。”她朝屋里示意了下,说:“我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送不走,只好麻烦你们跑一趟。”   一名保安狐疑地看了眼温徵羽,问:“请问房主叫什么名字?”   温徵羽答道:“温黎。”   那名保安又问:“您的名字叫什么?您和房主是什么关系?”   温徵羽说:“温徵羽,跟房主是堂姐妹。”   那名保安问过温徵羽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在门卫处做过登记,待得到明确的回复后,用对讲机联系门卫处,让门卫查,很快,那边便查到了温徵羽的登记信息,保安又让温徵羽报了留的电话号码看是否能对得上,待信息都对上了,两个保安这才进门。   陈姐从屋里出来,深深地打量温徵羽两眼,又看了眼跟在旁边的保安,她走到门口,停下来,说:“这三更半夜的,连辆车都打不到,让我怎么回?”   温徵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您可以用打车软件。如果实在不方便,我可以联系我家司机来送您回去。不过这样的话,需要您在门卫室等上一会儿。”   陈姐对着温徵羽无奈地叫道:“行行行,小姑奶奶,我怕了你了,改天等你姐醒了,我可得跟她好好说说,怎么能像你这样呢,我可是好心好意地送她回来,你居然叫保安。她喝醉了,你多照顾着她点啊。”一副热心肠好大姐的模样又唠叨了半天,才向保安抱怨几句温徵羽小姑娘不懂事,误会她,这才走向车库。   两个保安要拦她。   陈姐指着车库说:“那是我的车。”   温徵羽闻言不由得愣了下,心说:“你刚才不是说打不到车……”她回头看去,见到一辆陌生牌照的路虎车停在车库里。温徵羽对这女人又一次刮目相看。她以为叶泠脸皮厚套路深,跟这女人一对比,叶泠真就是位谦谦君子。她示意保安让那女人把车开走。   那女人把车开出院子后,温徵羽将保安也送出门,关上院门,落锁。她回到客厅,见到温黎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没办法扶温黎上楼,只好到楼上拿了条毯子给温黎盖上。   她估计温黎难受得够呛,但有陈姐在旁边,喝醉了都不敢倒下,一直强撑到回家。 第三十八章   温徵羽担心温黎难受或喝多了会吐,坐在旁边守了一会儿,见温黎睡得很沉,不像是会有什么事的样子,便打着呵欠上楼睡觉去了。   早上,她起床洗漱完,背着电脑背包准备去上班。   她下楼后,见温黎居然已经醒了。   温黎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穿着身职业套装,洋洋地靠在客厅沙发上喝咖啡。她见到温徵羽下来,扭头冲她道了声:“早。”   温徵羽在温黎的旁边坐下,问:“难受吗?”   温黎笑了笑,轻轻摇头,说:“没事。”   温徵羽点了下头,说:“昨晚你喝醉了,一个叫陈姐的女人送你回来,她想要送你上楼和留宿这里,我没让,让保安过来把她请走了。”   温黎喝了口咖啡,说:“姓陈的跟我一个客户是姐们儿,家里是开饭店的。昨天那客户在她家的饭店请客吃饭。我遇到点不开心的事,她们劝酒时多喝了两杯。她抢了我的包,非要送我去酒店。我想着有你在家,让她把我送了回来。”   温徵羽愕然地张了张嘴,问:“她不会是想趁你醉……”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实在难以说出口。   温黎“嗯哼”了声,对温徵羽说:“所以你出去应酬,一定要带上司机。”   温徵羽无言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昨天应该让保安把她打出去。”   温黎失笑,说了句:“傻气。”她顿了下,说:“不过你要是遇到这种事,别客气,家里人替你撑腰。包括那姓叶的也一样。”   温徵羽说:“叶泠还真不至于那样。”从叶泠的为人处事上来说,这种下作难看的事,真不是叶泠做得出来的。叶泠那人做事,喜欢阳谋,做得漂亮,不留话柄,更不会留把柄。   温黎的眉头一挑,轻声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想起一事,笑容便又散了去,淡淡地说了句:“年初跟你说今年把自己嫁了的事没影了。”   温徵羽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温黎。   温黎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喜欢流恋花丛,我比较反感这个。”她说完,端起空杯子去厨房。   这是失恋了吧?   温徵羽跟进厨房。   温黎洗完杯子,回头见到温徵羽一脸担忧地站在身后看着她,笑了笑,说:“真不是什么大事。”   温徵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温黎洗好杯子,用擦手纸擦干水,说:“一起去吃个早餐,待会儿再送我去取车。”   温徵羽拿到驾照已有多年,但她自己开车的时候非常少。她坐上车后,先熟悉了下车,这才慢腾腾地把车开出车库,又再慢悠悠地上路。她问温黎:“你赶不赶时间?”   温黎说:“不着急,你慢慢开。”   温徵羽四平八稳地跟着车流前行。   她和温黎找了家早餐铺吃了早餐,送温黎去取了车,到画室的时候已近十一点。   中午,叶泠和往常一样到温徵羽的办公室用餐。   饭后,温徵羽留叶泠喝茶。   她对叶泠说:“叶总,我不好意思总占用你的时间,打扰你工作。我找黎黎姐要了些资料,想先自己看看。如果再有不懂的地方,再向叶总请教,还望叶总能指点一二。”   叶泠嘴角噙笑,如水的目光凝视着温徵羽,柔声说道:“其实我很喜欢你来占用我的时间。”   温徵羽在心里回了句:“我不喜欢。”她的脸上挂着浅笑,语气诚恳地回道:“叶总的心意我明白,心领了。谢谢。”   叶泠笑问:“不知徵羽明白的是我哪方面的心意?”   温徵羽:“……”她的眸光一转,也跟着装糊涂,说:“自然是合作伙伴……”她话到一半,看到叶泠笑吟吟地望向自己,神情活脱脱地写着“你装,你掰,你再装”,她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咽回去,埋头喝茶。   她喝完杯子里的茶,抬起头,见叶泠还在盯着自己,那眼神如水般温柔,又透着几分幽深。因为叶泠坐得近,她甚至能看见自己印在叶泠眼中的影子。她不禁有些怀疑叶泠是否真的很喜欢她。   短暂的恍惚过后,温徵羽的心里涌起些许不喜的情绪。   她不喜欢叶泠这样,也不喜欢叶泠。   她以前不曾在意,也没有多想,无视了叶泠的种种行为。如今她既然知道,看叶泠也不像是轻易就会放弃的,她不觉得有些事是自己拖着或置之不理就能解决的。如果不能回应,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   她思量片刻,抬起头望向叶泠,喊了声:“叶总”,说:“我想和你聊聊。”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说:“好。”她莞尔而笑,问:“我是不是让你心烦了?”   温徵羽被叶泠的话噎了下,竟有些无言。她顿了下,才点头,老实承认,说:“有点。”她说道:“回应不了,回应不起。”   叶泠的视线移向挂在温徵羽办公室墙上的那幅《凰坠九霄图》。她扭头朝着温徵羽喊了声:“徵羽。”又将视线落在画上,说:“你的心,在画里,在昆仑神山。”她看着画,说:“这里,才是有你的世界。”   温徵羽没想到叶泠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由得一愣,愕然地看向叶泠。   叶泠说:“昆仑神山,又名玉山,昆仑虚,万祖之山,龙脉之祖。玉山集团的名字便是取自昆仑。”   温徵羽默然。她不知道叶泠想说什么,又从画里读懂了些什么。   叶泠凝视着《凰坠九霄图》,说:“你的画,最动人的地方不在那广袤无垠的昆仑天地,不在那鲜明浓烈的色彩,不再那磅礴恢弘的气势,而在风云过后的那缕平静。九尾狐,等到生命的尽头,等到耗尽了一生,等到无法再等,它尽了全力,于是瞑目了。尸山血海,累累白骨,上古战场,死生之战,为了身后的至亲至爱,纵使魂断它乡,亦无怨无悔。然而,那已成骷髅的尸骨,那望向前方的空洞眼眶,那手持长戟屹立不倒的身躯,又透着对远方的思念和不舍。身死它乡,魂归故里。尸山血海图中的小精怪吹着埙,有魂从尸骨中出来,埙的音符化作一道阴阳鱼纹图,为亡魂打开了归乡之门。阴阳鱼纹图藏在血海里,以音为笔,以血为墨。归乡之门藏在尸山中,白骨垒砌,人骨作门。”她扭头看向温徵羽,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凰坠九霄图》之后还有一幅画作,凰鸟之死不是这个系列画作的终结,小精怪在凰鸟死后,一定还做过些什么。”她温声问道:“可以告诉我吗?”   温徵羽很想说:“没有了。”可叶泠猜对了。她说道:“小精怪跟着凰鸟跳进了无底深渊。”   叶泠望向温徵羽。温徵羽的神情和眼睛都很平静,仿佛不曾起过一丝波澜。乍然与温徵羽接触,会觉她温婉如玉,相处后就会发现温徵羽其实是个很冷清的人,她不喜为外物所扰。如果没有什么事,温徵羽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整天,画画,喝茶,看风景或神游天外。可终究温徵羽是人,不是石头。她会有情绪,会有不耐烦。   温徵羽迎上叶泠的眼,大概是叶泠的眼神过于专注,让她颇有些不自在,她移开眼,很想问:“可以不喜欢我吗?很烦。”话又说不出口。   叶泠喜欢她,她知道。她对叶泠无意,叶泠也知道。这就像一场达不成共识的谈判。呈胶着状态时,就看谁比谁更能坚持。   温徵羽不再多说什么,继续沏茶,喝茶。   叶泠回到温徵羽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她缓声说道:“与你相处,很舒服。虽然会给你添许多麻烦和惹你不开心,可坐在你身边,你身上的安静气息,会让人不自觉地也跟着静下来,不惊不扰,不动不乱,很是祥和舒服。”她顿了下,说:“徵羽,我喜欢你,并不是想要你回应什么,也并不想要你为我做什么。其实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   温徵羽的心头略微有些触动,又有些莫名,她不解地看向叶泠,有点不太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叶泠看了下腕表,说:“我得回去开会了。”她问:“晚上请你吃饭?”   温徵羽赶紧摇头,说:“我要回去陪爷爷吃晚饭。”她顿了下,解释道:“最近都住温黎那,要是晚餐再不回去吃,老先生会不高兴。”   叶泠点头表示理解,说了句:“真好。”她起身,说:“那改天你有空时我们再约。”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温徵羽有点愁怅地呆坐了好一会儿,暗叹口气,发短信给温黎:“黎黎姐,我今天找叶泠谈,想让她知难而退,可好像没什么效果。”   温黎很快回了条短信:“天真。”   温徵羽回了个“?”发过去。   温黎建议道:“找个男朋友吧。”   温徵羽发了条:“……”紧跟着又发了条:“这个更吓人。”   温黎问她:“为什么?找男朋友怎么吓人了?”   温徵羽说:“找了男朋友,结婚生子”她打到这,停顿了下,又继续打字:“接受不了。”   温黎问:“接受不了结婚生子?”   温徵羽回了句:“嗯。”   温黎又问:“不考虑男人?那女人呢?考虑吗?”   温徵羽毫不犹豫地回了句:“不考虑。”她回完,发现温黎的反应似乎有点不太对。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温黎回:“小羽,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或者说是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对将来怎么想?”   温徵羽说:“陪着爷爷,闲时能画画。要是以后只剩下我自己就住到山上庙里去,画漫天神佛。山上清静。”   温黎“呵呵”两声,问:“想出家呀?你那漂亮的头发可就保不住了。”   温徵羽:“……”   温黎说:“行了,我还有事。你还是先学会怎么赚钱吧。”   温徵羽:“……”   叶泠收到温黎发来的一条短信:“我家小羽对男人和女人都没兴趣,她对出家感兴趣。”   叶泠:“……”她盯着短信看了半天,回了温黎两个字:“谢了。” 第三十九章   叶泠对温黎给她发短信说这话略有些意外,随即明白过来,不禁莞尔。出家比出柜更让家人难以接受,温徵羽居然跟温黎说想出家,温黎再怎么向着温徵羽,在这事上绝对没商量。这不,温黎发短信过来了,显然是想让她处理这事,她还得感谢温黎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温黎回了条短信:“她不会。”   温黎很快回了叶泠一条短信:“?”   叶泠没回温黎。   她估计温徵羽说想出家,是以为寺庙清静。温徵羽喜静,但更爱她的画笔。她没有宗教信仰,她的信仰在她笔下画出来的那个世界里。   温徵羽跟叶泠没谈出效果,便暂时将这事情放下。虽然她说服不了叶泠放弃,但她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不是叶泠能决定的。如温黎所说,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会怎么赚钱。   她下午闲着没事,待在办公室里看温黎给她的资料。   下班后,她先回家陪老先生用过晚餐,然后才开车去温黎家。   温黎的应酬多,经常很晚才回家。   温徵羽的作息则非常规律,除非有事,否则她一般都是五点准时下班,先回家陪温儒老先生用餐,大概六点半从家里出发去温黎那,她开车慢,在路上要开一个小时,到温黎家是七点多。洗漱后,她会开始看资料,如果温黎回来得早,会与温黎探讨下商业场上的事,如果温黎回来得晚,十一点准时睡觉。   温黎摸清温徵羽的作息时间后,无语半晌,才叹了句:“公务员都没你的作息准时。”   温徵羽对着早出晚归的温黎,没敢说她在看资料以前,除了老先生不在家的那阵,她基本上都是十点睡。   温黎觉得自家堂妹太悠闲,小日子太幸福,不时地拉着温徵羽出去交际和谈生意。   温黎的饭局、宴会特别多,谈生意更是到处跑。很多生意都是在饭桌上谈,或者是谈完生意还得去吃饭。做生意,接触的人多,人情往来就多,谁家过个生日、订婚、做寿,她都得照应到,基本上一日三餐,除了早餐,中晚餐要么是在饭局上,要么是在宴会上,晚上还得应朋友约出去聚聚,有时候谁遇到点事,还得过去帮忙。至于企业经营和管理方面,温黎基本上都是聘请了职业经理人在打理,或者是像她跟温黎的合作这样由合伙人打理。另外,温黎有一支专业的管理团队处理各处的产业和投资,这个团队又分作顾问、财务管理和公关团队三个部分。   她那小画室,温黎能来做这财务总监,那真是看在亲堂姐妹的关系上。   温徵羽不喜欢应酬,不喜欢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她做不到像温黎这样在对方色眯眯的目光下,还能淡定自若地安排好公关团队去打点对方。酒席、聚会,更多的时候就如同一个照妖镜,把人的私欲展现出来。酒桌上,这些人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和他们的目光、表情流露出来的意思截然相反。   温黎有朋友过生日,在一家会馆庆生,叫上她一起。   她有点受不了拼酒的哄杂,借口上洗手间出去透气,回去的时候,走错了包间,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肥硕的白花花的带着褶子还长着黑粗体毛的躯体把陪酒小姐压在茶几上,丑陋的部位以及丑态毕现。   温徵羽顿时一阵肠胃翻涌,冲回洗手间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她吐完后,虚脱地靠在洗手间的隔断上,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浑身发抖。   她想,大概是因为脏吧。   有些人,有些地方,就像泥潭般污浊。   她害怕陷进泥潭里。   她做不到温黎那样见风使舵,游刃有余进退自若地应对这一切。   “小羽。”温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温徵羽估计是温黎久不见她回去,找来了。她应了声:“在。”   温黎问:“怎么这么久?”   温徵羽不知道该怎么应。   温黎问:“怎么了?”   温徵羽说:“没事,我待会儿就出去。”   温黎说:“行,我在外面等你。”   温徵羽“嗯”了声,她听到温黎的脚步声一直去到洗手间外面,又接连几个深呼吸稳定情绪,这才打开门到洗手台处漱口洗脸。她洗完脸,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抬起头,见到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神情有些凄惶,看起来有点狼狈。   温黎久等不到温徵羽出来,回到洗手间便见温徵羽站在洗手台处,顿时看出温徵羽的不对劲,问:“小羽,怎么了?”   温徵羽摇头,她想说:“没事。”也知道自己这样子骗不了人,只好照实说:“刚才回去的时候推错门,撞见别人……”她想到那白花花的身体带着大黑熊般的胸毛和那地方的毛,顿时又是一阵肠胃翻涌,又一次冲进洗手间,关上门便开始吐。   温黎敲门,叫道:“小羽?”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小黎,找到你家小羽了吗?”   温黎说:“找到了,好像是肠胃有点不舒服,上吐下泄,我得送她去医院。”   那女人说:“怎么这样?是不是吃坏肚子了?那赶紧去吧。”   温黎说:“行,我在这等她出来。”   温徵羽吐完,又听到那女人离开的声响,这才打开门出去。   温黎上去扶着她,轻轻地替她顺背,问:“还好吧?”   温徵羽摇摇头,想说没事,又不想说话。她在洗手台旁又一次漱了口,这才说:“走吧。”   温黎扶着温徵羽的胳膊出去,待经过他们的包间时,她让温徵羽在门口等,她则进去拿包,跟包间里的人说了声,然后带着温徵羽离开。   温黎带着温徵羽上了车,才问:“去医院还是回家?”   温徵羽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回了句:“回家吧。”她顿了下,问:“黎黎姐,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温黎把车使出停车位,驶到行车道上,才问:“你是指哪方面?”   温徵羽说不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矫情。   温徵羽不说,温黎也没再问。   她送温徵羽回家,让温徵羽先去洗个澡放松下。她回房洗漱后,换上舒适的睡袍,又去倒了杯温水,这才回到温徵羽的房间。   温黎等到温水都快变成冷水,温徵羽才慢吞吞地从浴室出来。她把水递给温徵羽,说:“喝点水,缓缓胃。”   温徵羽接过水杯,隔着小圆桌,在温黎的对面坐下。她朝温黎扯出一个笑容,说:“黎黎姐,没事了。”   温黎说:“没事就好。要是有事,别藏着掖着,也别逞强。”   温徵羽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对温黎说:“你去休息吧,我真没事了。”   温黎仔细地打量温徵羽几眼,见温徵羽仍旧恹恹的,问:“真没事?”   温徵羽摇头,说:“没事。”   温黎看温徵羽就不像是没事,但她作为堂姐,只能是在能帮忙的时候帮一帮,能照顾得到的地方多照顾点。温徵羽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她小叔倒了,眼下有她和叶泠在旁边盯着,还能暂时护一护温徵羽。她有她的人生,有她的事业要忙,不可能一直紧紧地护着温徵羽。至于叶泠,鬼知道叶泠的耐心能撑到什么时候,等叶泠的耐心耗尽时又会是个什么情形。她能做的有限,路要怎么走,得温徵羽自己考虑清楚。   温黎有点心疼温徵羽,但眼前的这一点点事,温徵羽都承受不住的话,往后会更难。   她说道:“没事就好。那早点休息,要是有事,就来找我。”   温徵羽又“嗯”了声,对温黎道了声:“晚安。”   温黎回了句:“晚安。”又叮嘱句:“早点睡。”起身出去了。   温徵羽目送温黎出去后,满身疲倦地缩在椅子里,抱着膝盖,看着外面的夜空发呆。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似的从她的脑海中划过,最后又定格在包是里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上。   她想挣钱,但她不想这样挣钱。   要说干净,生意场上,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很难不沾染不接触这些。   她想画画,可她已经很久没有摸过画笔。   一个开着画室的小画家,不拿画笔不画画,成天忙着做生意和跟人打交道。   她从三岁起就开始画画,画了二十多年的画,她不想因为钱,放弃手里的画笔。   温徵羽很累很倦,但一点睡意都没有,懒洋洋地蜷缩在椅子上不想动。   原本还挂着星星的夜空变成漆黑一片,没过多久,曙光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天空逐渐亮了起来,阳光照在云层中透出霞光,又再穿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   她听到温黎起床的声响,回过神来。她活动了下因保持一个坐姿太久血液有点不畅的手脚,起身去洗漱。   不管她想还是不想,黎明照样到来,太阳照常升起,该面对的,她依然只能去面对。   温徵羽洗漱完,化了点淡妆遮去脸上因熬夜而显得憔悴的脸色,下楼喝了杯温黎煮的咖啡,吃了点面包,便开车去画室。   她一夜没睡,处理完当天的事务便困得不行,进到休息室,脱下外套,上床,倒头便睡。   她睡了没多久,便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困顿地拿起电话,见是叶泠打来的。她挂掉叶泠的电话。   很快,叶泠又打了过来。   温徵羽按下接听键,便听到叶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徵羽,有时间吗?想请你帮个忙。”   叶泠请她帮忙?温徵羽揉揉额头坐起来,问:“什么事?”   叶泠说:“是这样的,我约了一幅古画,之前联系的鉴定师突发急病住院了。事情紧急,再联系别的鉴定师时间赶不急,我想着你精通这方面,所以想找你帮忙。”   古画?温徵羽问:“什么年代的画?”   叶泠说:“宋朝。”   宋朝!古画!还是工笔画最辉煌灿烂的黄金时代。温徵羽的瞌睡顿时消散了,人立刻精神起来。 第四十章   温徵羽没有立刻答应叶泠替她鉴赏古画。她说道:“不知叶总现在是否方便见面,我想先了解情况。”   叶泠说:“好。”她问:“你在画室吗?”   温徵羽说:“在的。”   叶泠说:“那好,我去接你,大概半个小时到。”   温徵羽应了声:“好的。待会儿见。”   她挂了电话,起床洗漱,补了个淡妆,又再煮了杯咖啡。   叶泠到楼下后,打电话给温徵羽。   温徵羽提着包下楼,上了叶泠的车。她问:“时间很赶?”   叶泠说:“是的。我下午六点的飞机回北京。原本请的清水巷的李老先生帮我鉴画,我刚才接到他夫人的电话,说老先生早上突然不舒服送去了医院,已经安排了住院。”她笑道:“我能联系上的,精通古玩字画的,且离得最近的,就只有你和温老先生了。”   温徵羽问:“是什么画?买给什么人的?”   叶泠说:“与我爷爷是至交好友,去年我爷爷过世,我和我哥很是遇到些难处,幸好有他照应,总算有惊无险。我这次回去,主要也是为了给他贺寿。约的画是易元吉的獐猿图。”   温徵羽微微点了点头。易元吉是北宋时期非常有名的工笔画画家。他极具绘画才能,可以说是位全方位的人才,花鸟草虫,果品杂菜,虎狼猫犬皆画,一生画了大量的画作。他最具盛名的就是画獐猿,有着画猴名世第一人之称。宋英宗建宫殿时,曾召他进宫画花鸟禽兽屏风,后来又召他进宫画《百猿图》,画未成,人暴毙宫中,死因众说纷纭。她又问:“卖画的是什么人?”   叶泠说:“联系的是济古斋的徐向岭。”   温徵羽闻言不由得瞪大眼睛扭头看了眼叶泠。   叶泠看出异样,问:“有问题。”   温徵羽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叶泠心说:“没有才怪。”她说:“徵羽有话不妨直说。”   温徵羽不好跟叶泠说济古斋的造假技术早已达到以假乱真、真假难辩的地步,济古斋流出来的古玩,得千万小心。   温徵羽不说,叶泠也能猜到。古玩行,让人提防的也就是那些。叶泠看温徵羽的反应,便知道温徵羽对济古斋挺了解。   这阵子温徵羽忙,叶泠也忙,很久没有跟温徵羽这么近地坐在一起。她从温徵羽上车,便看出温徵羽又瘦了。温徵羽的腰细得堪称盈盈一握,下巴尖尖细细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多余的肉。她刚见到温徵羽的时候 ,温徵羽虽然是纤细瘦弱的模样,但那时候她给人一种珠圆玉润的感觉,像珍珠美玉。如今的温徵羽,工装裙,小西服,虽说多了几分利落,可那纤腰细腿,再加上那白到透明的肌肤衬得人愈发单薄,让叶泠很是担心温徵羽再这么瘦下去,轻轻一捏,就能把她像捏瓷器似的捏碎了。   温徵羽一夜没睡,车里很安静,她没几分钟便又觉困意袭来,想着离到济古斋还有一段距离,闭上眼睛养神,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叶泠见温徵羽头枕在车座靠背上睡熟了,拿起毯子轻轻地盖在温徵羽的身上。   迷迷糊糊中,温徵羽又走进了那家会馆。   昏暗的灯光,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装修华丽的包间,着装整齐的服务员端端正正地站在包间门口。走廊的墙壁扭曲成团,露出被砌在墙里的无数尸体,那些尸体扭曲在一处,它们抬起头、伸出手,大喊着抓向走在走廊里的人。走廊里,包间里,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一扇包间门敞开着。包间里,一个丑陋的恶鬼正把一个女人按在茶几上,做着儿童不宜的事。   她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有种天摇地旋风云变幻的感觉。   她知道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没有她想见的,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忽然,走廊的天花板上飘出了许多钱,那些钱又化成血水迎面浇了下来。   无数的钱,铺天盖地的钱从天花板上飘飘扬地洒下,无数恶鬼从两侧的包间里出来扑向飘落的钱。   钱化成血水,又再化成火烧了起来,把那些扑向钱的恶鬼一起烧了起来。   墙上的尸体全部变成了她的画,画全部燃烧起来。   她的画。   她看着画一幅幅的在火里燃烧,化作灰飞灰飘散。   随着画被燃烧,昆仑神山也在跟着崩塌,化成无数碎片飘向广袤无垠的星空世界。   昆仑神山崩了,碎了,她也跟着死去……   “徵羽。”   “徵羽。”   ……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将她从死亡中拉回来,她跟着那声音飘荡,然后瞬间万里,再睁开眼便看到有光,跟着看清是叶泠出现在眼前。   温徵羽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跟着叶泠来看画的。   叶泠说:“到了。”   温徵羽“嗯”了声,骤然的清醒,大脑仿佛有瞬间的空明,须臾间,思维似脱离人世之外,又似有大量的思绪冲进脑海,一瞬间,竟有了几分明悟。   她想画画,她需要赚钱养家,但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重新定位她的人生规划,找到适合自己走的路,一条只能靠自己独立前行的路。她和温黎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格,温黎了解。温黎带她出去应酬,未必就是想让她走那样的路,带她出去,让她增长见识,多接触多了解外界,以便她作参考。   叶泠取出瓶放在车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温徵羽,说:“喝点水。”   温徵羽接过水,喝了两口,对叶泠说了声:“谢谢。”,又语带歉意地说道:“抱歉,刚才睡着了。”   叶泠轻笑着说:“没关系。你在我身边能安心睡着,挺好。”   温徵羽:“……”她默默地看了眼叶泠,朝叶泠伸出手去,说:“叶总,瓶盖。”   叶泠把瓶盖揭在温徵羽的掌心里。   温徵羽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叶泠的指尖轻轻地从她的手掌划过,那感觉像被羽毛轻轻地拂了下,她下意识地扫向叶泠的手,这才注意到叶泠的手指甲修得很是整齐干净,手指头圆润得如同珠玉,手指修长匀称,很是漂亮。   她拧好瓶盖,提上包,与叶泠一起进入济古斋。   她俩进入济古斋,徐向岭便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温徵羽和叶泠的助理董元陪同叶泠进入会客室,叶泠的保镖则留在外面。   温徵羽和徐向岭打过几次交道。   她从小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受他们的影响很大,小时候作为爷爷的小跟班,被爷爷带出来看古玩字画,不知不觉里教了她许多。她学画,便少不了临摹古人画作,因此接触得非常多。   不多时,徐向岭便把画取了来。   温徵羽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画,见是易元吉的双猿图。   易元吉经常深入荆湖深山,与猴与伴,观察揣摩野生猴猿的生活习性。他画的猿,生动逼真,极具灵动。就如眼前这幅画,用极为工细的笔法把猿猴的绒毛、灵巧的动态、惟妙惟肖的神情皆细细地描绘出来,意境通过眼直抵心,那扑面而来的灵动,让温徵羽甚至有种穿越千年时光重现古猿神采的感觉。   他的落款,经常写在树石之间。   温徵羽把小精怪藏在山石草木中,便是受此影响。   这幅画,它用的是宣纸,而非绢。宣纸是多层纸,质量差的宣纸能剥离两三层,好的宣纸能剥到八九层,甚至更多。有些手艺高超的装裱师傅、制假大师会把到手的画作,剥离揭成两幅甚至是多幅画。揭下来的画,颜色会变得黯淡,但在画师补描之后,再进行作旧处理,会使得其看起来跟原画没有区别。这种被揭裱过的画,它本身就是有真迹部分的,往往是真假难辩。这种造假手段已经是众所周知的,要辨认,却是极难,但也不是不能辨认。   这差别体现在细微处,细微到她甚至无法用言语去表述,只能说是凭感觉。例如,墨韵,画的色泽,画作经过千年光阴,古旧沧桑是岁过漫长岁月一点点的腐蚀变迁形成的,作旧手段造出来的颜色和古旧感,看似相同,但它缺少了真正的岁月沉淀气息,这不是作旧能够完全模拟的。   这幅画,是真迹,确实是真迹,但是,它是被揭裱过的,这样的真迹现在至少有两幅以上。   徐向岭没太糊弄,给的是最上面那层颜色最鲜明、色彩最浓的头层画。   温徵羽对叶泠说:“是真迹。”她顿了下,说:“不过不知道是否会合老先生的心意。”   叶泠明白温徵羽话里的意思,她扫了眼温徵羽,对徐向岭说道:“徐总,我再考虑一下。如有需要,再联系徐总。”说罢,起身告辞。   叶泠与温徵羽出画室时已到饭点,邀温徵羽一起吃午饭。 第四十一章   温徵羽没有拒绝。   她与叶泠相处并不感到难受,她们做不成恋人,不代表不可以做朋友。   吃饭的时候,叶泠一改往日的沉默,问起那幅画有什么问题。   温徵羽照实说了。   这种揭裱行为对画的伤害相当大,且是难以修补的。   这些画作历经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时间,辗转无数人的手,经历战火动乱保存至今,却在这太平盛世落在无良商人手里遭到破坏。   她对于这种破坏书画作品的行为感到非常痛心,却又无从指摘,毕竟画是别人的,别人对画有处置权,也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不能这么做。   一些声名远扬的书画大师为了生活或各种各样的原因,会造假售假,但他们造假是凭借自己深厚的功底制作赝品,对原画造不成丝毫损伤,甚至有时候原画真迹因为某些原因遭到毁灭危机时,靠造出来的赝品当替身渡过劫难,使得原画得以保存流传。她虽不觉制作赝品售假是对,但她从小学画,临摹了许许多多的画作,她认为能够用自己的画笔再现先辈的画作,甚至达到真假难辩的水准,这也是种画者的画功和水平的体现。   温徵羽忽然有些意动。   她懂鉴定古画,认识许多藏家,她经营的画室又没有被限制在只可以做现代书画买卖这一块,她可以经营古玩字画。如叶泠、温黎以及画室许多贵宾级客户都有买名贵古画的需求,这是相当有市场的。   不过,经营古玩字画,积压资金的风险会大很多。   古玩这行,一直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说法。利润大,但几个月不开张都是正常情况。画室用来周转的资金并不充足,到目前为止都只能走快进快出的路数,将进出货的周期尽量控制在三个月之内,最迟不超过半年的状态。古玩字画只能等客户上门或同行好友相互推荐,不能像新生代画家的作品这样办连合展览大促销。   叶泠喊了声“徵羽”,将温徵羽的思绪从思索中拉回来,问:“有为难的事?”   温徵羽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叶泠。叶泠要买古画,没买成,她就想到做这一块的生意,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可论起做生意经商,叶泠是行家,她们又是合作人,她有什么想法或意向,可以和叶泠讨论。   叶泠给温徵羽倒了杯茶,很有耐心地等着温徵羽考虑。   温徵羽稍作犹豫,说:“刚才叶总买画的事突然给了我灵感,我认为画室也可以经营古玩字画,推向有需求的高端客户群。不过,买卖古玩需要大量的资金做周转,并且很有可能会造成资金大量积压周转不灵的局面。”   叶泠说:“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可以想办法融资或筹钱。有回报,风险低,不愁拉不来资金。怎么买卖古玩字画,把这生意做起来,我想温老先生能给你更好的建议。”她顿了下,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建议道:“徵羽还可以试试第三种办法。”   温徵羽困惑地看向叶泠。   叶泠说:“我这呢,正好也有个难处,需要买古画,想要委托温总帮我寻一幅唐宋时期的名家画作。”   温徵羽明白叶泠的意思是让画室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开展中介业务或委托业务。不过对于叶泠委托她买画的事,温徵羽很想问一句:“叶总没开玩笑?”可她知道叶泠确实想买画,还没买成。   她想叶泠在没有买到画的情况下,会先准备好别的寿礼备用,以防现在的情况出现。   她看叶泠的神情反应,确实是需要买画,想了想,觉得可以帮叶泠这个忙。她又向叶泠确认了遍,问清楚叶泠是否真的急需买画。   叶泠点头,说:“老先生喜好古风雅韵,有收藏古书字画的嗜好。”   温徵羽明白了。她说:“我可以联系藏家试试,看他们有没有意愿卖画,不过能不能成,这个没法保证。”   叶泠表示理解,谢过温徵羽,说:“那就拜托徵羽了。”   温徵羽仔细问过叶泠愿意出的价位,以及对画作的详细要求,打电话帮叶泠联系。   有些藏家只买不卖,手里的画,只与同道中人相互鉴赏分享。鉴赏和鉴定画作都可以找他们,买画找他们纯属给人找不痛快。有许多藏家则和她爷爷的情况相似,自己收藏,也做倒腾买卖,让手里的古玩活起来,像滚雪球似的,钱越滚越多,古玩也越滚越多。这类藏家手里的画,只要是熟人介绍,价格合适,买家不太差劲,基本上都愿意出手赚个倒手费。还有一种就是纯粹从中谋利赚钱型,他们本身对古玩字画没兴趣爱好,为的只是钱。这种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坑蒙拐骗样样来。   温徵羽联系的是一位多年往来的藏家,姓周,五十出头的年龄,经商为主,古玩即是兴趣爱好,也有赚点倒手费的意思。周先生和周太太一个喜欢古玩文物,一个喜欢打理花卉园林,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其乐融融,与他们相处很是轻松自在。   温徵羽与周先生沟通过后,与叶泠从餐厅出来,便直奔周先生家。   周先生家的院子窗明几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加上满院的花卉,在阳光的照耀下漂亮得宛若童话世界。   她俩到的时候周太太正戴着防晒帽和手套在院子里整理花土。   周太太看到温徵羽过来,颇有些惊喜地喊了声:“小羽怎么有空过来了?生意还顺利吗?”   温徵羽笑着唤了声:“周太太好。”说:“有朋友们帮忙,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她见周太太要摘手套招待她俩,赶紧说:“周太太,你忙,我们先去找周先生。”   周太太说:“行,那你们自己进去吧。”又让保姆给她们上茶。   她俩进入客厅,周先生从楼上下来。   他见到温徵羽带来的是叶泠,很是意外地“哟”了声,叫道:“叶总!”连道两声:“稀客,稀客”。快步上前,与叶泠握了握手。   叶泠起身,笑着打了句招呼:“周董。”她说道:“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周先生说:“不打扰,不打扰。坐。”他招呼她俩坐下,又与叶泠客套了几句,便有点按捺不住,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小神秘地对温徵羽说:“你知道我新得一幅什么画吗?”   温徵羽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肯定是又得了好画。她微微一笑,促狭地问了句:“卖吗?”   周先生“啧”了声,对温徵羽说:“我还没欣赏够呢。”   温徵羽想也知道他现在肯定舍不得卖,要卖也得等鉴赏够了,过了新鲜劲以后。她做了个楼上请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卖关子,直接去楼上的书房看画。   周先生起身就把她俩往楼上的书房领。   叶泠看到他们这副知音的架势,悄悄地暗捏把冷汗,有点担心温徵羽跟周佶聊画会聊到忘了时间。   周先生把温徵羽和叶泠请到书桌前,让温徵羽看向书桌上展开的一幅一米宽的大幅卷轴。   画上,寒风朔雪,山崖陡峭,几株苍松屹立在风雪中,树枝苍劲如同虬龙。虬松峥嵘,巍然立于苍山之巅风雪之中,展露出傲立千年风霜的卓然风姿。虬松的根根松针纤毫毕现,落在松枝上的雪花,漫天的大风雪,仿佛使人跨越了盛夏迈进了那风霜雨雪的寒冬世界。   温徵羽看着面前这幅《寒山虬松图》,连呼吸都屏住了。她仔仔细细地把这幅画从头看到尾,又再从尾看到头,冲周先生竖起大拇指,终于舍得把眼睛从画上移开。   叶泠赶时间,她不好和往常一样与周先生细细品鉴探讨。这聊起画来,说得就长了,几个小时眨眼就过了。   周先生对画作的鉴赏水平是有的,但算不上太精通。他买画,有专门的鉴定师替他鉴定。不过,那些鉴定师和颇具名望的老前辈大多都自矜身份,除非是好友间对画作持不同的意见争执起来,不然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多说,最多在关键点上会很隐晦的点上那么一两句。就如那幅易元吉的双猿图,她只需要告诉叶泠那是副揭裱过的画就够了。   她年轻,又不是有名望的人物,说错了也不怕,在与老前辈们鉴赏画作的时候,放心地大胆直言,说对了,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说错了,别人也不会笑话她,反而会点拨她一二,让她受益许多。她喜欢多说,周先生喜欢找她鉴赏画,得到好画邀人赏画时,他都愿意请她去抛砖引玉。他俩共同学习,回头再继续探讨。   不过今天明显不适合探讨。   她看了眼时间,对周先生说:“《寒山虬松图》不卖,那吴道玄的那幅呢?”   叶泠的眉头一跳,很是意外地看向温徵羽:吴道子的画?   吴道子的真迹,那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市面上流通的极少。要买,只能找那种私人大收藏家,如果没有熟识的人介绍引领,连门在哪边开都摸不着。   周佶犹豫了下,说:“先看看画,再看看价吧。”   叶泠:“……”   周佶将她俩请到楼下客厅,说:“稍坐片刻,我去取画。”去收藏室取画。   周佶把画取下来后,温徵羽小心翼翼展开画,仔仔细细地鉴定。   虽然这幅画她早就鉴赏过,但要买画,仍然得仔仔细细看清楚。这是对事不对人,以免事后出现纠纷,朋友都没得做。画仍旧是那幅画。年代久远,难免有点残破,有过修补的痕迹,只是对残破处进行修补,没做其它处理。   温徵羽对叶泠轻轻点了点头。   叶泠会意,扭头与周佶谈价。   温徵羽不参与他们的谈价,她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古玩字画的价,在不同时期、不同买家和卖家手里,能卖出的价都是不一样的,这差别有时候甚至能达到几十、几百倍。很多时候真不是看画值什么价,而是买家出的价和卖价要的价能不能谈到一处。   一番讨价还价后,叶泠和周先生谈妥了价。   温徵羽看得出他俩对谈出来的价格都挺满意。   写了转让协议,签名落手印,转账付款,再一次验画,钱货两讫,交易完成。   周先生亲自送她俩到门口。   温徵羽知道叶泠要赶飞机,她上车后,对叶泠和董元说:“在小区门口把我放下就行了。”   叶泠说:“我把你从画室接出来,自然得把你送回去。”时间刚够她赶到机场,她想自己送温徵羽是不可能了。她把身后保镖坐的那辆车留给温徵羽,安排一个随行保镖送温徵羽回去。   温徵羽换到保镖坐的越野车上后不久,便先后收到两条转账短信。一条是周佶转账给她的,是她介绍叶泠过去买画的费用,另一条则是叶泠转给她的引荐费和两笔鉴定费用。   两笔费用加起来,比她一年的工资还多。 第四十二章   温徵羽回到画室已到下班时间。   她开车回家陪温儒老先生吃晚饭。   温徵羽的睡眠严重不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满身疲惫的模样,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温儒老先生问她:“怎么憔悴成这样?”   温徵羽没敢在老先生面前嘴硬,又不想老先生担心,只好挑着能说的说。“昨晚没睡好,本来想今天在画室补觉的,结果又被叶泠临时拉去济古斋给她鉴画。”她懒洋洋地往靠在沙发上,她困顿地揉着额头,说:“她没在济古斋买成画,我看她挺着急的,便领她去了周佶那。”   温儒老先生问:“怎么没睡好?不习惯?”   温徵羽说:“我梦到有人把我所有的画都烧了。”她见老先生还有话要问的样子,说:“有一堵墙,原本还是砖石墙,莫名其妙的又变成了尸体砌的墙。成群的尸体从墙里出来变成火,把我的画烧了。”她停顿几秒,又补充句:“我最近没时间,不然可以画一幅《尸墙炎狱图》。”   温儒老先生没再多问,起身,说:“吃饭。”   温徵羽吃过晚饭,上楼休息。她洗漱完,给温黎打了个电话,告诉温黎她今天在家补觉,过两天再过去。她想了下,说:“黎黎姐,你带了我出去这么多天,我稍微理出了点头绪。等回头有空,我们找个时间聊聊?”   温黎应了声:“好。你先睡吧。”   温徵羽应了声:“晚安”,便挂了电话。   她饱饱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了个早。   孙苑在厨房做早餐,展程在后院的车库洗车,温儒老先生则在院里打太极。   温徵羽这几天习惯了每天早上跟着温黎喝咖啡,她去煮了杯咖啡,坐在院里的小圆凳上,喝着咖啡看老先生打太极拳。   院子小,院里的装饰摆设也都走的精巧风,小小的池塘上架着一座一米多长点的拱形小桥,温儒老先生就站在这拱形小桥上打太极拳。   虽然地方小,但老先生的步法极有章法,在小桥上辗转腾挪,一点都不显狭窄。   太极有文太极、武太极和艺太极之分。现在流传的大多数都是强身健体的养身拳,属文太极。艺太极的观赏性强,属表演形式。老先生幼时家境不错,又逢乱世,父母聘请了拳师,让他学点防身武艺,学的便是以搏击武技为主的武太极。   老先生学拳是为了防身和健体,没有往拳师方面发展的意愿,这些年一直当作健身拳来练。   至于老先生是不是真的会功夫,温徵羽觉得看老先生出入一直带着兼职保镖的司机就知道了。   她小时候跟着老先生学过一阵拳,只学了个花架子。没学多久,和老先生练推手,被老先生轻轻一掌掀翻在地上,疼得她哇哇地哭,自那以后,再不和老先生练拳。   家里没钱了,她爸跑路去了大姑那,她现在每天外出工作赚钱,再不能过闲散地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不过,家里还有她和爷爷,她的家还在。这让温徵羽觉得,能保住这个家,爷孙俩还能住在一起,辛苦劳累比起这些便算不得什么。人的一生,都是从风风雨雨中度过的,很多时候都做不到面面俱到,能为自己的追求努力,能守住自己珍视的,便不枉此生。   老先生练完拳,温徵羽将毛巾递给老先生擦汗。   温儒老先生见孙女睡了一觉起来精神便恢复了,气色也不错,便安了心。他擦完汗,把毛巾挂回架子上,问温徵羽:“画室还顺利吗?”   温徵羽说:“还算顺利。黎黎姐觉得画室的发展不错,可以扩大经营,我有点拿不准,还在斟酌考虑。”   老先生说:“唔,拿不准的事,慢慢想。有时候呢,一动不如一静。”   温徵羽觉得老先生说的挺有道理,不过,温黎行事又是另一套准则。在温黎看来,世上就没有绝对保险、稳赚不赔的事,事情的把握只要超过百分之五十,那就可以进行。   温徵羽陪老先生吃完早饭,便把自己关于画室经营方面的考虑向老先生说了,想听听老先生的建议。   老先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跟她说:“好或不好,听别人说没用,到底怎么样,路通不通,你得自己试过才知道。先从小处做起,摊子不要铺太大,即使亏了,也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   经过许多天的考虑,温徵羽决定先试试。   她的想法是先贷三五百万,充盈画室的流动资金。有钱在手,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三五百万的还贷压力,完全在画室的承受范围内。   至于经营古玩字画方面,则需要再细细考虑和慢慢张罗,整个画室,到目前为止只有她懂古玩,在聘请到可靠的人以前,她不打算贸然开展这一块的业务。   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并不适合现在的她。   虽然她介绍叶泠到周佶那买画小赚了一笔,但这种当中间人赚外快的事情,也就是机缘巧合才有这么一回两回。她跟周佶是好几年的交情,对叶泠也是信得过,才敢把叶泠介绍过去,促成这笔交易。   遇到不熟的人过来找她,她首先得考虑对方是不是真的想买画,基本上不会考虑去替人牵桥搭线。她的年龄阅历摆在这,不是熟识的人,看她的年龄就得怀疑她的能力,正正经经想买画的人,轻易的,不会找上她。   当中间人和做转手买卖生意的事情,老先生干得多,他的大半家业都是这么挣来的,可谓是熟门熟路。可就是这样,他前不久还差点折进去。她现在还欠着叶泠七百万没还,镯子还抵押在叶泠那。   温徵羽决定了方向,找了个时间与温黎聊过,又写了封邮件告诉叶泠,便和财务一起忙着跑贷款的事。   她的财务经理对到银行办理贷款的业务流程非常熟悉,人情往来方面比她更有经验,再加上画室的经营状况不错,贷款顺利地办了下来。   画室多了五百万的流动资金,添了五百多万的外债,温徵羽对开销控制得更加仔细。做生意,得精确到每一分、每一厘、每一毫厘上,稍微松散一点,利润就没了,很可能把本钱都填进去,更何况她现在还多了还贷的压力。   温黎对她的要求是:“你把这五百万贷款的利息挣回来就行了。”   叶泠对她没要求。   投资人对经营回报没要求,明显不合常理。   叶泠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温徵羽已经习惯了,只要不过分,她都听之任之。   温徵羽把这笔钱用了部分在扩大夏季拍卖会和夏季展览会上,还有一部分则用在了举办活动,扩大知名度和影响力上。她想要经营好高端市场,必须先打造出使人信得过的招牌,让人相信她开的是一家有实力、有信誉、有好画的好画室。   画室现在已经有了相应的操作流程和章程,各部门按章程办事,温徵羽轻松了许多。   温徵羽的应酬、交际和人情往来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各种宴会、聚会应接不暇,在这江南人文荟萃之地,书画鉴赏会、画家座谈会和行业交流会,公开举行的,故交好友私下举办的,几乎每天都有。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   早上,温徵羽刚进画室便遇到叶泠。   她俩的办公室仅一墙之隔,又都是一个上班点过来,基本上每天早上都能遇到。互道一声早安,然后一起上楼,各进各的办公室。偶尔,叶泠会给她带点茶叶、咖啡、外地的特产小吃,投桃报李,她偶尔也会带点本地糕点、小吃或零食给叶泠。   这种不近不远的同事关系,相处起来还是挺自在的,这让温徵羽感觉还挺不错。   她对叶泠道了声:“叶总,早。”   叶泠一如既往地回了句:“徵羽,早。”然后向跟在她身后的董元伸出手去。   董元打开公事包,抽出一张制作得非常精致漂亮的请帖双手递给叶泠。   叶泠接过请帖,打开后,看了眼,似在确认有没有拿错。她把请帖递给温徵羽,说:“7月20号是我的生日,徵羽可一定要来。”   温徵羽接过请帖,翻开,见是叶泠亲自提笔写的邀请函。她不知道叶泠自己动手写了几张邀请函,能得叶总亲笔写的邀请函,不知道该荣幸还是该感到有压力。   于公于私,她都不好拒绝叶泠的邀请,当即笑着应道:“好,我准时到。”   叶泠说:“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宴会,人不多,比较清静。”   温徵羽明白了。这是邀上几个好友,私下庆祝的聚会。她点头应道:“好。”她也想看看能和叶泠成为至交好友的是些什么人。这想法让她略微愣了下。叶泠跟什么人做朋友跟她没关系,她这是对叶泠的私交好奇了?这想法把温徵羽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不可能,是她自己大惊小怪了。 第四十三章   收到叶泠的生日宴请帖,温徵羽得考虑怎么给叶泠送生日礼物。   赴宴,大部分情况下送红包就行了,但那只适合寻常关系走动。关系近的,送红包就不合适,得根据对方的喜好挑选生日礼物。   叶泠的喜好,她还真有些摸不准。她喜欢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跟叶泠往来也是保持这种关系,私交不深,对叶泠私事方面了解的更是少之又少。她对叶泠印象是内敛、严谨,有着谋定而后动的从容气质,至于叶泠的兴趣爱好方面,除了喜欢她的画作,以及“徵羽,我很喜欢”,似乎没别的。   温徵羽知道叶泠对她和对她的画,是真的喜欢,打心里喜欢的那种喜欢。   这不是叶泠做了什么或说了些什么表现出来的喜欢,是当叶泠看着她时,从眼里流露出来的。   叶泠总是默默的看着她,静静的不发一言,眼里透着极至的温柔。很多次,她在叶泠看她的时候,看向叶泠的眼睛,总会有一种叶泠在看整个世界的错觉。   温徵羽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可叶泠的一切反常行为都只能用喜欢她来解释。   这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她不愿与叶泠有过深的牵扯,但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惊觉到自己又走神到叶泠喜欢她的事情上,温徵羽立即拉回思绪,耳朵有点发烫。   她赶紧去考虑要送叶泠什么礼物。   她决定送叶泠一条手链,好让叶泠把蜜蜡手珠换下来。叶泠常年职业装,无论着装还是气质,以及颜色都不搭手珠。   从她个人的喜好上来说,她更喜欢玉石,但职业装能搭配的腕饰类型只有那些。她买的是一条款式比较简洁的白金钻石手链,有点俗,价格还略有些小贵。   这种小饰件送恋人或爱人比较合适,送朋友或生意合作伙伴都有些不妥。可叶泠身上的穿戴就没有便宜的,随便扯颗扣子下来都能值点钱。东西便宜了,她送不出手,叶泠穿不上身。送贵的,极少有人会给普通朋友送十几万元一条的手链这种充满暧昧气质的生日礼物。   温徵羽觉得,自己要是把手链送给叶泠,她自己都会觉得她对叶泠有意思。   温徵羽买完手链后,又盯着手链直发愁。她送不出手。天都晓得,她对叶泠没意思!   她如果不送手链,叶泠还能每天继续戴着蜜蜡手珠在她面前晃。   温徵羽一咬牙,决定就送手链了,叶泠爱怎么想,怎么想去。   叶泠的生日宴是晚宴。   温徵羽不确定叶泠宴请的都是哪些朋友,有没有爱喝酒的。   她下班后,先陪老先生吃过晚饭,自己也垫垫肚子,以免空腹喝酒伤胃。之后才回房换衣服赴宴。   这种私人小型聚会,穿得太简单或太隆重都不合适。冬天还得烦恼要怎么搭配衣服,夏季就比较简单,一条小礼裙搭上点首饰装点一下,再化点淡妆就可以出门。   她应酬多,经常会喝点酒,不好自己开车。人际往来,着装、座驾便是脸面。她一直借用温黎的车或租用李彬的车都不太合适。她算过自己的经济情况,觉得还能负担,买了辆卡宴。   老先生见她总在外应酬,担心她的安全,又给她联系了一位女保镖。   保镖姓文,叫文靖,从特种部队退役后去了保镖公司。文靖的工作是二十四小时制,每天都得跟着温徵羽,没有休息日,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所以聘请她的费用特别高。从工资上来说,温徵羽遭到了文靖的完全碾压。好在温徵羽还有画室的分红,以及偶尔有些外快和小投资可以赚,勉强负担得起,差的那点缺口,只能找老先生支援。   她找叶泠借的七百万,到现在还没还。利息付了,要等到年底才到期。她把那笔钱投到了温黎那,争取把她付那几十万利息赚回来,再在年底到期的时候把钱还给叶泠,把镯子赎回来。   叶泠订的是一家比较雅净的私房菜餐厅。   餐厅不大,三层小楼,灰瓦青砖的一座独立小院。踏进院,中间是小桥,左侧是假山流水,悠悠的小水车转得吱嘎作响;右侧是假山回廊,映着清雅的绿竹。   董元站在院门口,见到温徵羽进来便迎了过去,将温徵羽往楼上迎。   让温徵羽略感意外的是,叶泠居然订在小露台上办宴会。   七月份正是雷雨时节,在室外很容易被雨浇。   好在店家也是有考虑的,搭了玻璃顶,挂有遮阳和挡雨的帘子,再点缀上花花草草,很是幽静。   不过这种地方适合两个人安安静静吃饭,办宴会,略小了些。   温徵羽是掐着点来的,没想到她到的时候,只有叶泠到了。她再朝这小露台上的宴会桌上一扫,顿时觉得不太对劲。   一张四人位的小桌子,上面摆着一盏复古的花灯,桌子上摆着两套餐具,放着菜谱,一盒生日蛋糕。从那包装盒的大小来看,温徵羽估计这蛋糕应该只有十寸左右。   温徵羽顿时明白过来。敢情叶泠的生日宴就只请了她,这是场只有两个人的生日宴。若非要说还有谁,那就只有董元……   温徵羽回头,发现董元已经悄无声息地匿了。   她走到餐桌前。   叶泠起身替她拉开椅子请她入座。   温徵羽坐下后,似笑非笑地对叶泠说:“叶总好兴致。”她暗暗咬牙。这叶泠,一如既往地过份。生日宴只请她一个人,还专程下道帖子。简简单单的小宴会,人不多,比较清静。叶泠还真没说谎。   叶泠轻笑着坐下,将菜谱递给温徵羽,说:“两个人,清清静静吃顿饭就挺好。人多了,反而嘈杂。”   温徵羽无法反驳叶泠这话,只能在心里叹了句:“司马昭之心呐。”低头点菜。   她俩每个月里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一起吃午饭,孙苑几乎每天都得给她俩送饭,她们对彼此的口味的都很熟悉了。叶泠并不太挑食,东北菜、四川菜、粤菜、湘菜她都能吃,确切地说就是只要菜里不放糖和包子、馒头和水饺之类的面食都行。   温徵羽的饮食清淡,喜欢菜里加少许糖,带点淡淡的甜。这种口味的菜,她喜欢,但属于叶泠最不爱吃的那种。叶泠不会说她不爱吃,她只在温徵羽不在画室用午餐的时候给孙苑打电话让菜里不要放糖,一两次过后,只要温徵羽的午餐不点加糖的菜,孙苑就自动换成不加糖的菜式。时间一长,温徵羽便看了出来。她使坏,连续几天点加糖的菜。叶泠连续吃了一周后,把老干妈辣椒酱请上了桌。   温徵羽按照叶泠的口味点了菜,又点了瓶红酒。   叶泠生日,还特意下帖子请她过来,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得小小庆祝一下。   温徵羽挺羡慕别人的生日。别人的生日,出生的那天,家里迎来了新生命,处处透着喜悦。她的生日,是她妈妈的死忌。作为一个没妈的孩子,即使有爷爷奶奶疼她爱她,她小时候还是会想妈妈的,过生日其实都会不太开心,最开始时不开心,是因为别人都有妈妈陪着过生日,她没有。知道她妈的事以后,生日过得就很难受了。后来爷爷奶奶就延后一天给她过生日,告诉她,她的生命是她妈妈生命的延续,她好好的,她妈妈也会开心的。延续的是基因,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她妈嫁给她爸,怀上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所以,她挺羡慕那些能够轻轻松松快快乐乐享受生日的人。   温徵羽从包里拿出给叶泠备的生日礼物,放在叶泠的面前,说:“生日快乐。”   叶泠轻笑着道了声:“谢谢。”她看着面前这小小的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颇有点好奇地问:“是什么?”   温徵羽略显窘迫地说:“你回去再拆。”她很不想叶泠当着她的面误会她对叶泠有意思。   叶泠笑了笑,慢慢地拆开了包装,取出了礼物。当她看到是一条手链时,眸中的笑意更深。她没取下手腕上那扎眼的蜜蜡手珠,而是把手链戴在了另一只手腕上。   左手蜜蜡手珠,右手白金钻石手链,这风格,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来说,叫做辣眼睛。   温徵羽诚心诚意地建议:“叶总,你可以把蜜蜡手珠取下来。”   叶泠说:“心上人送的礼物,舍不得取下来。”   温徵羽:“……”   叶泠臭美地把双手凑到温徵羽面前,将手腕上的蜜蜡手珠和手链并排在一起,问温徵羽:“怎么样?好看吗?”   温徵羽忍无可忍地轻轻吐出一个字:“丑。”   叶泠“嗯”了声,说:“那肯定是挑礼物的人眼光有问题。”   温徵羽:“……”   叶泠的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笑着说:“不过我喜欢。”   温徵羽觉得这顿饭没法吃了。她很想说:“叶泠,要不我们赶紧切蛋糕吧,吃完了好走人。”   叶泠小心翼翼地把蜜蜡手珠取下来,仔细收好,这才把右手的手链戴到了左手。她晃了晃串在左手上的手链,问温徵羽:“以后我都戴这串手链好不好?”   温徵羽心说:“不好。”她默默地看着叶泠,脸上的表情写着:你说呢?   叶泠说:“不好啊。”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也觉得戴蜜蜡珠更合适。”   温徵羽轻轻地说了句:“手链就挺好。”   叶泠轻声笑了笑,抬起头,潋滟的眸光望向温徵羽,轻轻地道了句:“徵羽,谢谢。”   大概是叶泠的眸光过于温柔妩媚,宛若泛着粼粼波光的三月春水,又大概是因为她的声音好听,温徵羽的心竟跟着颤抖了下,那感觉很像心里有把琴,被人轻轻地拨动了下弦,发出“铮”地一声弦动琴鸣之音。   温徵羽不由得有些紧张,又有些不自在,没敢去看正含笑凝视她的叶泠。 第四十四章   她的视线挪到空中。大概是因为下午的那场暴雨,今晚的夜空格外澄净,繁星点点,衬上弯弯的残月和变幻莫测的云朵,美得如同一位披着轻纱遮掩了容貌,只展露出曼妙身姿,有着异域风情的神秘少女。   微风习习,带来雨后夏夜的清凉,衬着这夜景,透着别样的氛围。   那是静谧中又带着些许温柔的气息。   她和叶泠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即使是生日宴,两人也是安安静静地吃饭,只偶尔轻轻碰下杯,喝点酒。   即使什么话都不说,温徵羽也能看出叶泠的心情很好,眸中带笑,眉宇间尽是明媚风情。   她从不知道叶泠居然还有这么柔美的一面。   她想,大概是叶泠心情好,全然放松才这样吧。   作为唯一被宴请的人,温徵羽认为她有必要陪叶泠过一个开心的生日。   温徵羽的酒量并不太好,她和叶泠两个人喝完一瓶红酒,有些微醺。   她在来赴宴之前,陪老先生用过晚餐,再陪叶泠吃过晚饭,便有点吃撑了。   然而,她跟叶泠还有一个看起来尺寸不小的蛋糕要解决。   温徵羽靠在椅背上,颇有点无奈地摸摸自己的胃,说:“有点撑。”   叶泠笑着扫了眼温徵羽,说:“这里离湖边不远,我们去散个步,消消食,再切生日蛋糕。”她又补充了句:“在湖边吃蛋糕也不错。”   今天是叶泠的生日,叶泠说了算,温徵羽没有意见。   叶泠起身,很小心地提起蛋糕,对温徵羽笑着说:“那走吧。”她见到温徵羽脚下的高跟鞋,问:“能走吗?”   温徵羽做了个“OK”的手势,与叶泠下楼。她注意到叶泠把随身物品全给了助理,但把蛋糕紧紧地提在手里,半点没有让助理帮她提的意思。她想如果今天晚上谁让叶泠吃不成蛋糕,叶泠会不会气到想吃人。   有湖有水的地方向来是蚊子扎堆的地方。   温徵羽的办公室里就经常有蚊子,因此她不仅在办公室里备了蚊香,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还备有驱蚊水。她从文靖帮她提的包里翻出驱蚊水,与叶泠都喷上了驱蚊水,这才往湖边去。   这里离湖边近,但也不太近,开车过去还是需要几分钟时间。   不到九点,湖边很热闹。有路灯和小广场或有座椅的地方,几乎都有人。   有空地的地方,是身着统一服装拿着扇子或各种道具跳广场舞的大妈。   有椅子的地方,例如走廊、凉亭则是演奏家们的地盘,二胡、笛子、萨克斯扎堆演奏,还各演各的,旁边还有一位吹小号的,把小号声吹出鬼哭神嚎的效果,碾压一众演奏家。   柳林旁的凉亭中,一对情侣模样的小年轻喝着啤酒吃着卤味凉菜,还用那满是油腻的嘴,旁若无人地玩起了亲亲。   温徵羽猜测叶泠可能是想来点浪漫。   她悄悄地瞟了眼叶泠,发现叶泠对周围的嘈杂并不在意,慢慢悠悠地散着步。   温徵羽暗笑,心想:“还真像是来散步的消食的。”如果叶泠没把手里的蛋糕提那么紧,她想会更像。   夜风下,叶泠那烫得微卷的发丝被风轻轻掀起,大概是叶泠的发质好,又或许是叶泠的模样长得好,竟让温徵羽觉得有点清风顽皮的意味。站在她这位置朝叶泠看去,正好看见叶泠的鼻与唇和又卷又翘的睫毛。其实就长相来说,叶泠挺符合时下审美,许多人整容垫鼻子削下巴动颧骨,即使手术非常成功,整出来的效果,都未必有叶泠长得好。   人美,又换下了职业装,穿着件宽松随意的敞口衬衫,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风情。敞开的领口处,精致的锁骨宛若玉雕,颈间挂着一条细细的小项链,镶有碎钻的小坠子,正好落在颈窝处。略性感。   叶泠突然扭头,那视线正好与温徵羽望向她的视线对上。叶泠莞尔,问:“徵羽在偷看我?”   温徵羽:“……”她收回视线。她忽觉叶泠不说话是最好的。叶泠每次说话不是噎得人无语就是煞风景。   叶泠笑道:“徵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我,我不介意。”   温徵羽在心里回了句:“我又不是花痴。”忽觉自己刚才盯着叶泠看的样子确实有点花痴,顿时脸便烧了起来。   叶泠的笑意更浓。   温徵羽很想一拳打在叶泠的脸上,把笑颜如花的脸打成张扁平的大饼。   她觉得有些人的存在,就是来破别人涵养的。   九点过后,人们逐渐散去,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她们沿着湖岸散步,一直走到临水修建的一座凉亭处。   凉亭里没有路灯,只在皎皎夜色中露出依稀的轮廓,衬着湖中已近花期末的残荷,天空的弯月繁星,颇有几分幽邃静谧的气息。   叶泠对温徵羽示意:“去凉亭?”   温徵羽应了声:“好。”   文靖和叶泠的一个保镖先过去把游客留在凉亭中的垃圾杂物稍作清理,默默地退到了凉亭外的长廊处。   叶泠和温徵羽在凉亭中的石桌旁坐下。   有月光,凉亭里并不是全黑,周围的景像和人的轮廓都能看清。   大概是因为周围太静,这里的光线又比较暗,使得人的感官被放大,身旁有人散发出来的热度和释放的气场与没人时是截然不同的,这里只有她俩的感觉格外强烈。叶泠身上随风飘来的淡淡香水味,随着温徵羽的呼吸一直进到胸腔,令她心悸和慌乱。   叶泠解开系在蛋糕盒上的彩带,将外包装盒揭开,露出蛋糕的轮廓。   这蛋糕的大小与盒子并不成比例,是个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蛋糕,但因蛋糕上还立有造型装饰,使得整体比较高,只能用偏大的盒子装。   叶泠取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着,点上蜡烛。   有了烛光,温徵羽才看清立在蛋糕上的装饰——   她的视线落在蛋糕上,一瞬间有点无语。   很精美的小蛋糕上,立着两个丑丑的手牵着手并肩而立的小面人。   温徵羽从小喜欢糖人和面人,但她长二十多岁,见过和吃过的面人中,面前这两个是捏得最丑的。说它丑吧,意境、人物特点还捏得特别到位,丑得特别有风韵。两个小糖人,有着微卷长发那一位略高一点点,直发的那位略矮一些。直发的小面人则是曳地长裙,裙子上还特意捏出了点小折子的效果。卷发的这位穿的是衬衫和长裤。衬衫的款式与叶泠今天穿的衬衫雷同,效果则是定制装和山寨版的差别。至于长裤,温徵羽只能理解卷发面人穿的是长裤,因为就是细细的两根圆柱形的面泥捏成的,脚上还穿了双高跟鞋,鞋跟比米粒还小,真难得捏面人的这位,这么挫的技术,还能把鞋跟捏出来。   叶泠含笑地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面人的温徵羽,说:“虽然捏这两个小面人的技术不太好,但也是心血之作,还望徵羽不要见笑。”   温徵羽不敢笑话。她违心地夸奖道:“意境、人物特点捏得非常到位,立意表达明确,情感传述精准,叶总捏得很好。”她说完都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又上一台阶。   叶泠点评:“徵羽夸奖我时,脸上要是再带点诚意我会更开心。只要是徵羽夸我,就算是假话我也爱听。”   温徵羽:“……”她默默地看着叶泠,很不想再话,假话都不想再说。   叶泠朝蛋糕上燃着的蜡烛示意了下,说:“蜡烛燃了一半了。”她说道:“徵羽帮我唱首生日歌吧,我想许个愿。”   唱歌?她!   温徵羽愣住了。她忽然想说:“来把筝,琵琶也行,笛子也可以,箫也成,我给您奏一曲。”她五音不全,让她唱歌简直就是折磨。   在叶泠那满是期待的目光下,这里又没有别人来给她救场,温徵羽只能硬着头皮,用低如蚊鸣的声音给叶泠唱了首生日快乐。   虽然温徵羽的声音低,但这里安静,仍能让人听得清楚。那轻缓的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独有的调子,如春日烟雨又似夏季凉纱撩过人的心头。   温徵羽唱完后,她的耳根发烫,脸也有些红。她很不好意思地朝叶泠看去,却见叶泠闭着眼在许愿。那虔诚的模样,让温徵羽的心莫名的动了下。她怔怔地看着叶泠许愿的模样,忽然的有些羡慕叶泠,羡慕叶泠有心愿可以许,羡慕她是个有愿望的人。   温徵羽从来不许愿,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亦不曾渴望过什么。想要的,能做到的,尽努力去争取,便可以了。想要的,做不到的,不过是空想,没有丝毫意义。大多数时候,她在遇到什么时,考虑的不是想或不想,而是能或不能。就如当初卖宅子,无论她和爷爷想或是不想,他们都只能卖。无论她现在想不想把这宅子买回来,她现在的赚钱能力只够勉强维持日常开销,没那能力把它买回来。她隐约有这么一个念想或目标,至于能不能赚到买回宅子的钱,那时候宅子的主人还愿不愿卖,都只能是看天意和随缘。失去的,便是失去了,至于能再得到些什么,那又是另一回事。   叶泠和她不一样,从叶泠日常行事和作风就能看出来。叶泠不认命,很有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劲。   这样的人,活得真实,轰轰烈烈的,她的人生未必安稳,但一定精彩。   不似她,她的人生如一泉清水,能从头看到尾,唯一的色彩全在画里。 第四十五章   叶泠许完生日愿望,吹灭了蜡烛。   董元送了一盏便携式小灯过来,便又悄然离开。   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两人身上,透着淡淡的温馨。   叶泠轻轻地取下小面人,用纸巾小心地擦拭干净上面沾的奶油和蛋糕,把一对面人递向温徵羽,说:“送给你,捏得丑,希望徵羽不要嫌弃。”   温徵羽很嫌弃,但当着寿星公的面,不敢实话实说,只得伸手接过叶泠递来的面人,说:“不嫌弃。叶总亲自捏的面人,不敢嫌弃。”   叶泠说:“虽然捏得丑了点,但面人吃起来味道应该都差不多。不过我想徵羽应该会舍不得吃,为了方便徵羽收藏,我在里面加了防腐剂。”   温徵羽:“……”加了防腐剂怎么吃?叶泠想把面人送给她收藏?她其实挺想一口咬掉面人叶泠的脑袋。   叶泠切开蛋糕,装进小碟子里,备上叉子,送到温徵羽的面前,说:“徵羽,吃蛋糕。”   温徵羽轻轻地放下面人,说了句:“谢谢。”接过蛋糕。   夜里,风夹杂着水气从湖面吹来,徐徐缓缓的,很是舒服。   温徵羽吃着蛋糕,欣赏着湖景月色,身旁坐着叶泠。   大概是因为过于安静,这里又只有她和叶泠,以至五官感觉都比平时要敏锐得多,情绪也要敏感得多。   温徵羽竟有种两人静静相伴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想,征战商场的叶泠,或许也希望能得片刻宁静。   面人很不好保存,即使加了防腐剂,久了也会出现发霉变质或干裂的情况。   叶泠特意送的面人,还很体贴地准备了小盒子给温徵羽装面人带回家。   她不能在明知有防腐剂的情况下把它吃进肚子里,也不能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只能想办法保存起来。   温徵羽找工匠师傅先用制作装裱书画的糨糊的防腐中草药熬成汁渗进面人中,加了次防腐处理工艺,再把面人放在阴凉处晾上几天,收掉水分后,参照琥珀形成,用树脂把面人封起来,配上根雕底座制成了件小工艺品。   温徵羽不想收藏这么一对小面人,想给叶泠送回去,她又担心叶泠再误会或再说些什么,便把它当作摆件搁在了自己卧室的书桌上。   她明白叶泠的心意,知道叶泠是真心喜欢她,但她与叶泠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各自的事业、家庭、人生所走的方向都不在一条线上,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只是叶泠欣赏她的画,喜欢她的人。   她并不愿与叶泠发展成过密的关系,不愿将她俩的生活搅在一起。   她想要的,仅仅是挣够维持生活的钱,握紧手里的画笔,安安静静地画画。   叶泠生日过后,连续好几天,心情都很好。   温徵羽对叶泠的态度和方式仍如既往。   对她来说,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经营好画室。   七月底,天气炎热,地都似要被太阳晒化了。   过了繁盛热闹的春季,各种各样的交流会逐渐减少,温徵羽总算能稍微闲一些,待在画室的日子多了起来。   虽然七八月份属淡季,但生意还算不错,画室的资金逐渐充裕。   温徵羽遇到价格不太贵、保存得好的古画,也愿意收进来。一些推给高端客户群,一些挂在画室出售,顺便装点门面。她走的保守路线,在有余钱的情况下才购进古画,因此,即使万一看走眼买到赝品残次品,也不怕承受不起损失。   温徵羽白天有时间都待在画室,回到家吃过晚饭,再陪老先生散完步就到夜里了,弹筝会扰民。   筝需要经常弹奏,筝弦的张力才会逐渐打开,弹出的音色才会越来越好。   她在画室经常会有短暂的空闲时间,那点时间画不了画,便想弹弹筝放松下,于是把筝搬到了画室,闲来无事时可以弹上一两曲。   她的办公室窗户对着湖。   望着湖波垂柳,弹奏筝曲,随着音符流淌,将思绪放空,对缓解疲劳和调整心情很有用。   下午,温徵羽刚坐在筝架前,便有店员上来敲门,告诉她有人想买画,想见老板。   温徵羽下楼,见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正站在一幅清初的古画前。   这幅画,画的是江南水乡,画者声名不显,但画功不俗,运笔、意境都很到位。   这男人站姿笔挺,宛若高山峻岭上的挺拔青松,他的发型衣着皆是一丝不苟,严肃内敛的劲头跟叶泠有得一拼。他站在那,无端的就让人感到一股压力,积威浓重。   温徵羽下意识地朝外张望一眼,没见到有保镖随从。不过,她没见到保镖随从,不等于没有。   她看得出这是个事业上很成功的人,通常来说,这样的人极少自己来买画,即使来买画,也会提前电话联系。当然,也可能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可顺便看看又要找老板的……挺怪。   温徵羽过去,轻笑着打了声招呼:“您好。”她见这男人的目光还落在画上,便对这幅画的特色和优缺点作了介绍。画是好画,只不过不太符合时下大部分藏家所追求的名家、久远这两点要求。   那男人微微点头,扭头朝温徵羽看来,不着痕迹地打量温徵羽两眼,说:“我想买画,不知能否为我推荐一二?”   男人说话很慢,声音温和,但吐字清晰沉稳有力,给人一种字字千钧的感觉。   温徵羽莫名地想到了叶泠。这男人的说话语气和风格,与叶泠竟有几分相似。   她忽觉自己遇到一个买画的人都能想到叶泠那,情况不太对,赶紧把这念头从脑海中驱走,含笑回道:“当然可以。不知这位先生想要买什么样的画?”   那男人问:“你这都有些什么?”   温徵羽依据画的年代、类别、画家的名气以及市场的流行走向升值潜力为分类,做了简单的介绍,在画室现有的画作中,挑了几幅她觉得比较好的推荐。   那男人问:“我可以先看看画吗?”   温徵羽说:“当然可以。”她将这人请进贵宾室,安排人取画。   那男人逐幅展开画,仔细地观摩鉴赏后,又让温徵羽再作了遍介绍。他听完温徵羽的介绍后,又对画作提出不少问题,问得还很刁钻。   温徵羽看得出来,这男人是有鉴赏画作的功底的。他问得刁钻,但并不刻意为难,不是言之无物。   不过,一般来说,买画的行内人不会这么问。   如果是交流切磋,又不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谋面。   踢馆踩盘子的?   她从这男人的着装就能看出他的身家不凡,她这小画室,恐怕不够人看在眼里的。   温徵羽敏锐地注意到这男人在观察她,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坦荡,不像心怀不轨。   冲她来的?还是想考察画室投资?可画室这么小,哪有值得他投资的地方——叶泠!   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飞快地划过。   叶泠长驻画室。   想跟叶泠攀关系的人不少。   当初画室开张,叶泠可是相当高调了一回,之后也没有刻意低调,把办公室都搬了进来。   她在这介绍得口干舌燥,脑袋都快琢磨穿了。这男人既没有买画的意思,也没有想走的意思。温徵羽暗想:“您老是冲叶泠来的吧?要不我打电话帮你问问?”可人家没表示,她只能装作不知道。来者是客,她只能奉陪。   高跟鞋踩在木纹地砖上的清脆声响传来。   那落地的节奏力度很是熟悉,温徵羽隔着玻璃门,头都不用抬,也知道是叶泠回来了。   她抬起头,便见叶泠正扭头向她看来,一抹笑意随之浮现在叶泠的脸上。然而,叶泠的笑容刚浮在脸上就僵住了,随即变成了愕然。   很显然,叶泠认识这人。   温徵羽暗叫一声:“果然是冲叶泠来的。”她淡笑着看向叶泠,很想说一句:叶总,有人找。   那男人的视线从画上挪开,抬眼朝叶泠看去。   叶泠的目光从男人的身上挪到温徵羽的身上,犹豫两秒,推门而入,喊了声:“哥。”问道:“你怎么来了?”   哥?   温徵羽微感诧异地看向那男人。这就是叶泠的哥哥叶湛?   难怪她刚才看到这人会想到叶泠。他和叶泠不仅气质、说话的语气像,五官也隐约有几分相似。   温徵羽忽然明白过来。他不仅是冲叶泠来的,很可能还是冲她来的。她怀疑叶湛是想来看看他妹妹喜欢什么样的人。   温徵羽很是无语。   她看叶湛不像是八卦的人,特意过来唱这么一出,是因为叶泠喜欢她的事影响到什么了?还是仅仅是出于关心自家妹妹?   温徵羽不确定。   叶湛起身说:“过来看看。”他对温徵羽说:“很抱歉打扰温小姐这么久,希望温小姐能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温徵羽不想淌他们兄妹俩的浑水,可显而易见的,她现在已经被叶泠拽进了浑水里。   叶泠对温徵羽笑着说道:“刚好我也饿了。徵羽,一起吧,还得麻烦你这本地通。难得我哥过来,我想请他尝尝地道的杭帮菜。”   温徵羽明白叶泠是想让她和他哥接触认识一下。虽然她跟叶泠没那么回事,可叶湛远道过来,避是没法避的,该面对的还是面对。她请叶湛到本地比较有名的一家地道特色菜饭庄吃饭。 第四十六章   温徵羽打电话到饭庄订好包间,把地址告诉给了叶泠和叶湛,回办公室略作收拾,叫上文靖,去往饭庄。她坐的是自己的车,由文靖开车。   叶泠上了叶湛的车,看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   叶泠的助理、保镖,加上叶湛的随从人员,组成了一个小车队,不近不远地跟着,将他们两兄妹的座驾护在中间。车辆和随行人员都非常低调,很是不显。   温徵羽坐在车上,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心情略有些沉重。   她知道叶湛不会无缘无故地特意跑这一趟。以她的家庭背景来说,她与叶泠并不门当户对,她对叶泠和叶湛不仅起不到丝毫帮助,叶泠喜欢她的事,很有可能会对他们兄妹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   叶湛会不会同意叶泠再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干涉,干涉到什么地步,会做出什么事情,都很难说。   叶泠不是个轻易妥协放弃的人,她会不会与叶湛为此事起冲突,也很难讲。   温徵羽希望叶湛能顺利说服叶泠,把叶泠领回去,和平解决这事。她与叶泠从此路归路,桥归桥,彼此相安无事,便是最好。   晚餐的气氛出乎温徵羽意料的好。   叶泠的心情很不错。叶湛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很是平和的模样。席间聊的也都是些家常,确实地说,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聊菜,从表面看起来,就像是简简单单的哥哥过来看望妹妹,然后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温徵羽敏锐地注意到,关于她和她家的情况,叶湛没有过问一言半语。   就算是大妈大婶知道自家哪个亲戚喜欢上什么人,也得问句对方是什么人,家里有几套房几辆车,有些人还会连对方祖孙三人都问过。   然而,叶湛却没有问一句。   没问,有可能是不在意、不在乎,但叶湛亲自过来,说明他是很在意这件事。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他事先已经调查了解过,知道她和她家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不必再问。   见了面问上几句,与见之前做过详细调查,和在做过调查后还特意过来一趟,情况是绝不一样的。   温徵羽不由得猜想,叶泠喜欢她的事,是不是对叶湛的影响特别大,才引得叶湛这么重视。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猜测,且,她在这件事里没有丝毫主动权。   吃完晚饭,她与叶泠和叶湛在饭店门口道别,径直回家。   她回到家的时候是夜里八点多,孙苑已经下班,老先生和展程都不在家。她回房洗漱后,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坐在书桌前,准备看看资料充充电。   书桌上摆着叶泠亲手捏的丑丑的小面人。两个小面人手牵着手并排站着,有着一头微卷长发的小面人的脸上有着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那笑脸占据了半张脸,显得心情格外好。   那笑容,让她想到叶泠的笑容。   她不知道叶泠为了追她,是否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不知道叶泠喜欢她,对叶泠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她只知道,叶泠这人执着而坚定,认准的事,很难有改。   她的脑海中浮现起叶泠那句:“徵羽,懂我。”   她想起叶泠对《凰战苍天图》的评说。   她不希望叶泠走上凰鸟的路。   轰轰烈烈的背后,是鲜血淋漓的惨烈。炙热耀眼的火焰过后,是灰烬。   温徵羽意识到自己在叶泠的事情上想得有些多。她不愿意叶泠喜欢她,不愿叶泠这样做,即使引起什么后果,也是叶泠自找的。可她不是草木,叶泠喜欢她,用心待她,她不是没感觉,做不到无动于衷。   早上,温徵羽去到画室的时候没见到叶泠。   上午,叶泠没来。   午饭的时候,孙苑只送了温徵羽一人的饭过来。   温徵羽不知道是因为叶泠工作忙,还是因为叶湛过来了。   下午,三点多快四点的时候,她接到叶泠的电话,约她出去喝茶。   温徵羽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待她挂掉电话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因叶泠没来画室而担心。   叶泠约的地方是在距离画室不远的一间休闲茶室。   茶室建在临湖的小山上。   她挑的位置于是茶室外面的小亭子,小亭子建在树荫下,四周挂着草席帘,隔出一方幽静的小天地。苍翠的绿树遮去了烈日的炎热,再望着山下碧波荡漾的湖光山色,吹着习习山风,一壶茗茶,倒也畅然。   只是今天温徵羽却不多少喝茶赏景的心情。   叶泠也不是有那闲心出来喝茶闲聊的人。   她到的时候,叶泠已经在凉亭中。   很难得的是,叶泠今天居然穿的是休闲装,宽松的休闲衫搭一条七分裤,少了几分干练凌厉,多了几分优雅温和。   叶泠笑着来到凉亭外,把温徵羽迎进凉亭中。   温徵羽的视线从叶泠的脸上扫过,见叶泠的气色还算不错,不像是回到家与她哥起过争执的模样。她心说:“和平解决的?”   她在茶座旁坐下,接过叶泠递来的茶,道了句:“谢谢。”她注意到茶座旁还有张小凳子,那位置是沏茶的服务员坐的,没有人。她看叶泠亲自在沏茶,便知道是叶泠没让服务员来沏茶。   叶泠把她约出来,那肯定是有事。不过叶泠没说,温徵羽便不问,安安静静地喝茶。她大概能猜到叶泠为什么约她,十有七八是跟叶湛昨天来访的事有关。   她俩默默地喝了半个小时茶。   温徵羽去了趟洗手间回来。   叶泠笑叹一句:“你可真沉得住气。”   温徵羽莫名地看了眼叶泠,说:“叶总这话,我有点听不明白。”   叶泠笑笑地睨了眼温徵羽,说:“装,你继续装!”她的身子前倾,凑近到温徵羽的身前,说:“徵羽会为我担心,我挺开心的。”   温徵羽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地说道:“不知叶总哪只眼睛看出我在为你担心?”   叶泠轻轻地笑了笑,给温徵羽斟了杯茶。她嘴角的笑容微敛,说:“我哥过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温徵羽心说:“你哥过来关我什么事。”她很想这么对叶泠说,可又确实很想知道叶湛为什么过来。   叶泠的话在这里顿住,笑容全部消褪,神情透着几分凝重。   温徵羽默默地看着叶泠。她不知道叶泠这反应,是否意味着事实不太好。   叶泠想了想,问温徵羽:“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事?”   温徵羽很想摇头,可明显的,这时候她不适合摇头。她要是这时候摇头,回头自己又得想破头。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没再说那些特意疏远的客套话。   叶泠的声音略显沉重,说:“我父母去世得早,一场意外事故,两人在车祸中双双遇难。那年我只有十三岁,我哥比我大八岁。”   “我爷爷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孙子、孙女有二十多个。我爸是长子,我哥是长孙。我现在的奶奶,不是亲奶奶,是我爷爷奔向自由婚姻后另娶的,现在的奶奶给他生了四个儿子。”   温徵羽:“……”   叶泠说:“我两个姑姑,大姑走得很早,是上吊走的。我爸和小姑一直觉得我大姑上吊的事跟我现在的奶奶有关,但没有证据。小姑嫁得远,过得也不太如意,几年前生病走了。”   “我爷爷重男轻女的思想挺重。”   寥寥几句话,温徵羽大概能料到叶泠在家里的处境。   爷爷重男轻女,又儿孙众多,估计眼里根本就看不到叶泠。奶奶是后奶奶,还有四个儿子,叶泠的爸和哥又占了长子、长孙的位置,这在继承人的顺序上都是排头的,不是亲生的,还有利益冲突,关系不可能好。   难怪叶泠家里斗得厉害,就这家庭复杂的家庭关系,想和平相处都难。   在这样的家庭中,叶泠的父母走了,唯一能护她的,就只有她哥。叶湛在家里的处境,基本上也处在孤掌难鸣的状态,唯一会全心全意站在他身边的,也就叶泠这个妹妹。至于爷爷,就算是亲孙子,有后奶奶吹枕边风,有四个叔叔和众多堂弟在,他想靠得上爷爷,也很难。不过因为是长孙,叶老爷子估计还是会看护着点,不至于像叶泠这样一点地位都没有。   温徵羽说:“很难吧?”   叶泠点头,说:“很难。”说完,便是长久的沉默。   温徵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叶泠。   叶泠扭头看向温徵羽,说:“我特别羡慕你有个好爷爷,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对你也疼爱有加。”她笑问:“不介意把爷爷分我一半?”   温徵羽被叶泠噎了下。她顿时觉得刚才的同情心白给了。她说:“你有一个好哥哥。”   叶泠点头,眉头微扬,说:“那是,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还有一条壕沟里爬出来的革命友情,这情分自然是好,可有哥哥,不耽搁了我缺一个疼爱我的爷爷。”   温徵羽觉得叶泠是想得太美了点。老先生如果打得过叶泠,估计早抡起袖子冲上去了。疼她?打疼的疼!她问:“你哥同意你……”她这话不好直说,拐了个弯,问:“长驻画室?”   叶泠没忍住笑,说:“办公室在哪都不耽搁办公,他没理由干涉我把办公室摆哪。”   温徵羽暗叹口气,端起茶慢慢喝着,不理会叶泠。   叶泠敛去笑意,说:“这些年,我们兄妹俩拼命打拼奋斗,挣地位,挣钱,为的不过是少受人欺负,能够对自己的人生作主。如果我连自己的人生伴侣都不能凭我的心意去选择,一切的拼搏都失去了意义。” 第四十七章   温徵羽听着叶泠的话,扭头望去,便见叶泠正凝视着自己,她的视线刚与叶泠的视线对上,便见叶泠的嘴角微微上扬,又是一副云淡风轻,天下万事成竹在胸的模样。   叶泠明白温徵羽是在为她担心。这种有人关怀、有人担心的感觉真好,让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既甜滋滋的,又酸酸的。她扭头看向温徵羽,问:“知道凰鸟为什么会战苍天吗?”   温徵羽摇头,她说:“我只是做到那梦,就画了。”   叶泠说:“我说过,你的画,眼睛很传神。凰鸟的眼神,乃至整幅画作流露出的皆是悲怆绝然。凰战苍天,万鸟相殉。”   温徵羽猜到叶泠想说什么了。她估计叶泠的理解是凰鸟死了老公或老婆,甚至凰鸟的老公或老婆有可能是被雷劈死的,于是凰鸟率领万鸟,与漫天神雷闪电为战。然而,她作为这幅画的原作者,她自己都不知道凰鸟为什么会战苍天。   温徵羽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叶泠大开脑洞。可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叶泠的下文。她问:“没了?凰鸟为什么战苍天?”   叶泠的嘴角一挑,说:“画是你画的,这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   温徵羽:“……”她暗自心塞。她轻叹口气,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了。”   叶泠赶紧赔笑道:“徵羽莫怪。其实呢,我就是怕我理解错了被你笑话。我脸皮薄,你要是笑话我,我该无地自容了。”   叶泠的脸皮薄?温徵羽觉得她听到了年度最大的笑话,没有之一。   叶泠敛去笑意,正色说道:“其实在我看来,不管凰鸟战苍天是为什么,失去后,再去做那些都没意义,不过是把自己和万鸟都一起葬了进去。”她抬起头,眼神温柔又透着份不容人置疑的坚决,说:“所以,在我看来,自己看重的视珍的,一定要自己护好。尽了全力,拼尽一切,留不住,认命。失去后,再去征伐讨寻,太悲凉。”   温徵羽望着叶泠的眼睛,她在叶泠的眼中看到她的画作中才有的坚定,决绝。她问:“什么才叫拼尽一切?”   叶泠移开视线,看向远处和湖泊,没答。   温徵羽“嗯?”了声,好奇地等着叶泠的答案,不打算让叶泠马虎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叶泠才轻轻说了句:“大概要等到我认命的时候吧。”   温徵羽继续问:“什么时候是认命的时候?”   温徵羽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让叶泠笑了。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如沐春风的模样,笑过后,眸光又透出丝许凄凉,她说:“大概等到九尾狐那样的时候,就认命了。”   温徵羽的心莫名地揪了下。九尾狐,等到死,才认命。她知道叶泠不是开玩笑,不是说情话。叶泠虽然经常逗她,但叶泠不开玩笑,说出来的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不含糊。这样的感情,让温徵羽感到挺有压力。她对叶泠说:“我无以回报。”   叶泠笑着,似真轻假地顺嘴接了句:“以身相许。”   温徵羽:“……”她无语地看着叶泠。她这是被调戏了?温徵羽有点没回过神来,还隐隐有点生气和羞恼。   叶泠往温徵羽的身边凑了凑,说:“徵羽,你看我长得也算是个大美人。”   温徵羽:“……”她觉得矜持这东西,叶泠一定没有。   叶泠继续说:“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是小有家资,我能自个儿觅食养活自己,你不用担心养不起我。”   温徵羽:“……”她默然无语地看着叶泠,想看看叶泠还能说些什么。   叶泠凝视温徵羽,笑问:“徵羽,我以身相许,可好?”   温徵羽望着叶泠近在咫尺的眉眼,看着叶泠脸上的笑。叶泠的笑,笑得随意,仿佛这番话是开玩笑随口说出的话,可叶泠的眼神又是那么的认真。她知道叶泠不是在开玩笑。   她怔怔地看着叶泠,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拒绝。   叶泠的笑容更深,眼睛都随着笑容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她没再强求等温徵羽答复,而是重新续了杯茶给温徵羽。   温徵羽暗松口气。这口气也没松多少。她想问叶泠,为什么是她,可感情的事,没那么多为什么。她端起茶,把杯子里的茶喝完,向叶泠告辞。   叶泠起身,说:“我送你。”   温徵羽婉谢道:“我开车上来的。”   叶泠笑道:“那正好,我打车上来的。徵羽不介意捎我一程吧?”   温徵羽似玩笑地回了句:“我要是说介意呢?”叶泠打车来的?骗鬼呢!   叶泠很是无奈地抬头看了眼天空,说:“那徵羽就当我是自己作孽吧。”她问温徵羽:“不介意借我几百块钱吧?”   温徵羽微感惊讶地张了张嘴,不解地看向叶泠。叶泠向她借钱?借几百块?她下意识地觉得有坑。   叶泠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凉亭里的茶桌。她说:“我想着能与你过过二人世界,上来后就让董元他们都走了。”她无奈地比划了下,说:“你知道,我的随身物品向来是董元帮我拿的。”她很光棍地说:“我现在身上没有一毛钱……”话没说完,温徵羽把她的手机递到了叶泠面前。   叶泠:“……”她看看温徵羽,又看看手机,挑了挑眉。   温徵羽把手机解了指纹锁,递给叶泠。   叶泠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过手机,拨出董元的号,待通了后,便听到董元恭敬客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温小姐。”她说道:“是我。我们还在茶室,你来茶室接我。”她挂了电话,把电话递给温徵羽,见到温徵羽的眼神有点飘,嘴角还藏着笑。她大概能猜到温徵羽在笑什么。不外乎就是笑她的套路老。老不老的,管用就行。叶泠问:“哦,对了,我听说这家茶馆的糕点很不错?”   温徵羽见到叶泠那询问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说:“这家的藕糕是一绝,水晶藕糕、糖藕糕、冰糖莲藕都不错。”她知道叶泠是想拖时间与她多待会儿。她要是把叶泠这么扔山上,有点不近人情。温徵羽回到亭子中,叫来服务员,点茶点。   叶泠满是笑意地回到凉亭中坐下,笑得她想忍都忍不住。   她不知道温徵羽有没有注意到。她每次让温徵羽请她吃糕点、甜食,只要温徵羽不是真的忙到抽不开身,一准领她去。她认识温徵羽这么久,温徵羽领她去的糕点铺、特色小吃店还从来没有重过样,再深的巷子,温徵羽都能找得到,并且哪家店是什么口味,哪道糕点、小吃做得最好,都记得清清楚楚。温徵羽每次还会特意打包一份给温老先生带回家。   叶泠以前挺不爱甜食,最吃不习惯的就是菜里加糖,如今跟温徵羽处久了,甜食吃多了,逐渐习惯了,偶尔也会想要吃一吃。她有时候出差,想温徵羽的时候,会吃上几块温徵羽爱吃的糕点,那滋味又有不同。甜甜的,酸酸的,又有点涩涩的。三十出头的人了,还来这种小情绪,让叶泠挺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事情也没法跟人说,只好自己一个人暗搓搓地享受着。   吹着山风,看着湖光美景,身旁坐着温徵羽,还吃着温徵羽爱吃的糕点,叶泠不仅有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然放松,更有种难以言述的甜蜜感。她喜欢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日子。   温徵羽与叶泠慢悠悠地品尝着糕点。不知不觉,大半个小时过去,董元他们还没来。   温徵羽看过时间后,扫了眼叶泠,回想了下刚才叶泠给董元打电话时说的话,说:“叶总,董元得等到晚饭时才上来了吧?”   叶泠的伎俩被拆穿,脸不红气不喘,说:“大概塞车吧。”   温徵羽无语地扫了眼叶泠。她吃完糕点,服务员把她打包带回家给老先生的那份糕点也送到来,她买了单,对叶泠说:“叶总,我路顺,捎您一程。”   叶泠满是歉意地说道:“原本想请徵羽喝茶吃糕点的,没想到反倒是让徵羽请我,改日,我一定回请。”   温徵羽懒得理睬叶泠。   她们到山脚的停车场,与董元他们会合。   叶泠没有立即推门下车。她望着温徵羽,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徵羽,谢谢。”   温徵羽愕然,又觉好笑,问:“叶总谢我什么?”   叶泠笑了笑,没答,推门下车,冲温徵羽柔柔地道了句:“明天见。”这才上了她自己的座驾。   温徵羽觉得叶泠这句谢,谢得莫名其妙。她想了想,没想明白,也没了回画室的心情,对文靖说:“回家吧。”   文靖应了声,开车载温徵羽回家。   温徵羽回到家,把打包带回来的糕点给老先生,陪温老先生坐了坐,这才回房。   她坐到卧室书桌前,就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小面人工艺品,良久无言。她和叶泠的这场拉锯战,似乎是叶泠取得的进展比较大。 第四十八章   早饭时,温儒老先生对温徵羽说:“你现在有车,来回方便,你看回家吃午饭怎么样?”   温徵羽狐疑地望向温儒老先生。她问:“爷爷,您最近回家吃午饭吗?”   温儒老先生说:“有空就回。”   意思是没空就不回了,基本上等于不回来吃午饭。她继续问:“中午会有别人来我们家吃饭吗?”   温儒老先生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说:“没有。”   温徵羽见温儒老先生比往日少了几分和气,估计他心里有点不痛快,说:“您别不乐意呀。您老现在比我还忙,中午都不回家,突然叫我回家吃饭,我总得找找原因。”   温儒老先生只默默地看了眼温徵羽,没说话。   温徵羽顿时明白,老先生让她回家吃饭,是想让她离叶泠远点。她估计与叶湛特意到画室来看她有点关系。她无意与叶泠有那方面的发展,为了不被误会,还是把距离拉远点比较好。她应了声:“好。”   温徵羽不好意思直接断叶泠伙食,告诉孙苑她以后午饭在家里吃,让孙苑送饭只送叶泠的那份。   她觉得如果换作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明白她的意思,自然会知难而退,以免自讨没趣,但以她对叶泠的了解,这对叶泠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出于礼貌,温徵羽认为还是应该给叶泠说一声。   上午,叶泠没来画室,孙苑也没有送餐过来。   她回家吃午饭的时候问起孙苑,孙苑告诉她,叶泠说最近几天都有事,不在画室用餐。   叶泠事忙,经常出差,十天半月不来画室也属正常。   老先生的生辰快到了。   去年,因为温时熠先生的事,老先生没有心情过寿辰,只让孙苑煮了碗长寿面,便把生日过了。   老先生是个爱热闹的人,温徵羽觉得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老先生的生辰再过得那样冷清。   老先生的意思是今年也不大办,找家酒店订个席面,请些亲朋好友过来就行了。   温徵羽注意到,老先生提起过生日时,情绪有点不太好。   老先生的生日和温时熠先生的生日紧挨着的,老先生是七月三十一号的生日,温时熠先生是建军节这天出生,每年老先生的生日宴会都是跟温时熠先生连着一起办的。   她明白,她爸再不成器,老先生心里都还是惦记的。   温徵羽的心情也很不好受。她爸跑路一年了,连通电话都没给她打,也不问问她和老先生过得好不好。她心里对她爸也有意见,因此也没与她爸联系。   老先生过生辰,温徵羽还是希望温时熠先生能回来趟。   温时熠先生以前的电话号码已经停机,她没有他现在的号码。她找温时纾女士要了温时熠先生的电话号码。   电话打过去,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hello。”   温徵羽:“……”她看了眼联系人列表,确定是她刚存上的温时熠的电话。   “hollo?”   温徵羽压住心头的情绪,心想,行吧,座机,别人接到也正常,或许是家政人员或秘书呢?她告诉那女人,她找温时熠先生后,便听到那女人喊了句:“Honey”,让温时熠先生接电话。   温徵羽的心里一阵堵,差点就想挂电话。   很快,温时熠先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hollo?”跟着便变成:“请问是哪位?”   她的手机号码,十年没变过。   她喊了声:“爸,是我。”   温时熠先生很意外地叫了声:“小羽?”跟着又是特意压低的一句:“My daughter”,明显是在向旁边那女人解释,然后才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徵羽的心里突然很难受。她估计温时熠先生可能连他爸的生日都忘了,看这样子,也不像是惦记着家里想要回家。她深吸口气,说:“没出什么事。爷爷的生日快到了,想问问你回来吗?”   温时熠告诉她,他现在正在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这个项目谈好了,他能借这个项目翻身,实在脱不开身。温时熠先生又提到她开画室的事,说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出去做生意不好,家里用不着她出去赚钱,她那画室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趁早关了。又说听说她跟叶泠走得近,那画室有叶泠掺股,让她不要跟叶泠搅合在一块。   温徵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她爸跑路,她家变卖家产,都没温时熠先生的这番话让她更难受。   温徵羽感觉到眼角有点湿,她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湿意,扔下电话,去洗漱休息。   她想,她不该打这通电话。可她和温儒老先生一样,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惦记的,还是希望他能回来的。她知道他是觉得生意倒了,回来没面子,不风光,想要赚了钱再衣锦还乡。可对她和爷爷来说,要的不是他风不风光,只是想让他回来看一眼。   温时熠先生在异国他乡还有心情和条件找红颜知己,她想,他过得应该还不错。   温徵羽只当自己没打过这通不欢而散的电话,一些惦念和奢想,该散的,也就散了。   然而,她没想到,她想当这通电话没打过,温时熠先生却惦记上了。   第二天,一位自称温时熠先生故交好友的李先生到画室找到她,说是受温时熠先生所托,来帮她转让画室股份的,还说看在他跟温时熠先生交情的份上,一定会帮她卖个好价钱。   李先生连律师和委托合同都带来了。   温徵羽对温时熠先生的能耐叹为观止。她让前台给李先生和律师上了茶,请他们在她的办公室里坐下,让他俩稍等下,她需要跟温时熠先生通个电话。   为了避免接电话的人是温时熠先生的红颜知己,温徵羽这次拨的是他的新手机号。   很快,电话便通了。温时熠先生又问:“您好,请问是哪位?”   温时熠先生这次有进步,知道看来电号码是从哪个国家打过去的。   她喊了声:“爸,是我。”   温时熠先生说:“哦,小羽啊。对了,老李到你那了吧?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那画室的事,交给他去办。”   温徵羽说:“黎黎姐在画室有股份,当初张罗画室,爷爷花了很多心血,您让我把画室卖了,我没法跟爷爷和黎黎姐交待。”她不待温时熠先生说话,便继续说道:“您缺资金,我和爷爷会想办法,尽量凑给您,您让我卖画室,我办不到。”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走到李先生面前,歉声说:“抱歉,李先生,画室不是温时熠先生的产业,他没有资格处置画室。我也没有想要转让或出售画室的打算。”她说话间,温时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温徵羽挂断电话,客气地送李先生他们出门。   她把他们送到门外,温时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温徵羽对李先生他们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关上办公室门,落锁后,才接通温时熠的国际来电,说:“爸,我已经把李叔他们送走了。”   温时熠先生似乎有点生气,质问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温徵羽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爸,我希望我们能够相互尊重,而不是让彼此难堪。您希望我待在家里,可我已经没有爸爸可以依靠。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连奶奶的嫁妆都没留住。爷爷都快八十岁了,还在每天早出晚归地挣养老本。我得养活我自己,给爷爷养老,而不是让他这么大岁数还要为我操心。”这些话,她不想说,也不该说,可冲温时熠先生今天干的这事,她不得不说。   温时熠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也不能跟叶泠搅合在一起。”   温徵羽说:“在商言商,叶泠跟您是商业竞争对手,与我不是。”   温时熠先生似乎挺生气,他深吸口气,才让平气保持平静,说:“我怎么听说她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   温徵羽说:“在感情和私生活的事情上,我希望我们也可以相互尊重,可以吗?”   温时熠说:“我是你爸。”   温徵羽,说:“如果当父亲的可以不讲理,那么,我觉得我有必要找爷爷同您谈。如果您对这事有异议,我和爷爷在家等您,我们一起探讨探讨,看在这事情上听谁的比较好,行吗?”   温时熠怒道:“少拿你爷爷来压我!”   温徵羽默然。   温时熠叫道:“总之你跟叶泠必须分手。”   温徵羽很无奈地说:“那么,首先,在这之前,我得和叶泠先谈场恋爱,可我并没有与她要发展成恋人的意思。抱歉,温先生,我有事情要忙,再见。”她说完,挂断了电话,将电话扔在办公桌上。她以为自己并不生气和难受,然而,她的手脚却在发软,手指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她想,她昨天不该给温时熠先生打那通电话。 第四十九章   过了很久,温徵羽才冷静下来。   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她与温时熠先生则像天生的仇人。即使她不能宣之于口,可关于母亲的死,她做不到不怨不怪,怨温时熠先生,也怨自己。若没温时熠先生,她母亲不会死,若不是怀了她,也不会死。   这是梗在他们父女之间永难消除的芥蒂。   她和温时熠先生不合,在他们父女关系之下,是无数场无声的战争。父女亲缘的关系,让他们之间的战争,留下的只有伤疤。   在温时熠先生看来,她鬼祟,总是背对着她爷爷奶奶跟他对着干,不服管,不服教,他作为父亲,应该管教她,让她有个好女儿的样子。   在她眼里,温时熠先生就是一个不尽职不尽责的丈夫和父亲。   每次他们之间的较量,不见高下,不分输赢,是不会停止的。   就如这回,温时熠先生看不上她的小画室,觉得找个人随随便便处理了就算完事。她却当着温时熠先生找来的人面,说温时熠先生是缺钱,打她和爷爷最后一点安身立命的家底的主意。温时熠先生最重面子,她折损了温时熠先生的颜面,温时熠先生定要把这颜面补回来才会甘休。叶泠让他破产,她与叶泠合作,只要这合作关系在一天,他的颜面便没有光彩一天。之前,他远在国外,没时间或没功夫搭理她,如今她自己找上门去,温时熠先生自然是要收拾她的。如果要如温时熠先生的愿,大抵是要搅到她跟叶泠拆伙,才会罢休。   叶泠是画室最大的股东,她是画室的经营者,无论她跟叶泠谁退出,对画室、对她,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这事情无论是从商业利益,还是从她个人意愿考虑,都不能如温时熠先生的愿。   温徵羽回家,她打开保险柜,将当初家里变卖家产替温时熠先生还债的清单和收据找出来,全部拍照,发到温时熠先生的邮箱,再打电话给温时熠先生,让他查收邮件。   家里的东西,低价贱卖,变现将近三个亿给他还债。温时熠先生,您的面子,都在这了!   她对着笔记本电脑呆坐许久,又给温时熠先生发了条短信:“我和爷爷现在住在二姑的宅子里,我在画室的收入还不够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需要爷爷赚钱贴补。假如您想我们爷孙俩沦落大街,抱歉,我们都不愿意。温先生,希望我们互不打扰,各自安好。”她过了两分钟,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给温时熠:“您欠的钱,我和爷爷一起替您还了。你经商多年,竞争对手太多,假如您想让我们连你的竞争对手也一起接手,恕不奉陪。”她略作犹豫,又发了条短信过去:“温时熠先生,您一共欠我和爷爷2.98亿的债务,如果您还有空暇闲情干预我的私事,请您先考虑怎样把欠我和爷爷的债务偿清。我和爷爷不愿您成为通缉犯,不代表我们愿意替你承担债务。”   过了好一会儿,温时熠发来短信:“逆女”。   温徵羽发了条短信回他:“有其父必要其女。”   对着别人,温徵羽说不出这种不留丝毫颜面的话,可对着温时熠先生,总要把脸面扒到地上才算完。可每次扒完了,踩了温时熠先生的脸,她心里又很难受,毕竟是至亲。是至亲,却又是仇人般的至亲。斗完了,却打断骨头连着筋。如果只是仇人,温时熠先生破产跑路,她能拍手称快。父女亲缘,烙在骨血里的联系,切都切不断。   她听到车子开进后院的车库的声响,起身合上电脑,把清单和收据等收回保险柜,若无其事地下楼。   温老先生见到温徵羽在家,很是意外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温徵羽看了眼时间,说:“不算早。”她扶老先生到沙发上坐下,说:“爷爷,过几天就是您的寿辰,要给哪些人派请贴,要订哪家酒店,要什么菜式都没定下来。我想着今天同你商量商量,把具体章程定下来,好着手安排。”   老先生说寿辰不大办,只请亲朋好友。家里亲戚多,老先生的交游广阔,朋友比她家的亲戚还多。人情往来,除了逢年过节,也就是这些生辰寿诞添丁加口的时候了。   一个家兴不兴旺,看办宴席时来的人多不多,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了。   温时熠先生倒了,她和老先生就得把门户撑起来,因此,即使寿宴想要小办,该有的场面也得有。   以往,都是以温时熠先生的名义给老先生过寿辰。如今温时熠先生不在,温徵羽不想让老先生因为有那么一个败家儿子便过得晚景凄凉,她爸跑了,还有她在。她准备以她的名义给老先生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寿辰。   敲定好宾客名单,便要联系酒店提前预订。秉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再加上温黎家的酒店确实不错,温徵羽联系温黎她爹,也就是她四堂伯,把宴会地点订在了她堂伯的酒店。舞狮队、司仪、场地等都托给她的四堂伯安排。   老先生的至交好友,多是有名望、有地位的老人家,温徵羽不能像通知她的堂哥、堂姐们那样一通电话告知就算完事。她得先写好请贴,再亲自送上门去。跑腿的活,最是耗费时间和体力,这事还不能找别人代劳。她这里的人情往来也得顾到,也有不少人要请。   温徵羽写请贴的时候,犹豫了很久,问老先生:“要不要请叶泠?”   老先生扔给她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温徵羽说:“我觉得刻意回避也不太好,弄得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她见寿星公没有反驳,于是写了张请贴给叶泠。   不过叶泠事忙,不在,她把给叶泠的请贴放在了叶泠的办公完,再打电话给叶泠说了声。   出于礼节,她把请贴送到了。至于叶泠会不会来,温徵羽说不准。她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时间都被挤得只剩下三四个小时,没有空去琢磨这些。   温徵羽跟温时熠先生斗这一场,未尝不是想告诉温时熠先生,他的父亲为他付出太多,想让他也惦记点老先生。她想老先生过生辰,他能回来看一眼,即使不能回来,备份礼,或打通电话,老先生知道他的儿子心里惦记着他,也算是有点安慰。   她二姑,堂伯、堂姑他们都来了,就连远在国外的大姑因为不能回来,也备了寿礼,与老先生视频通话,给老先生贺寿。   温徵羽注意到老先生把手机紧紧地揣在兜里,偶尔会装作不经意地拿出来看一眼。她知道,老先生是在等温时熠先生的电话。   温徵羽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给温时熠打电话。   电话刚响,便被挂断,不多时,温时熠发了条短信过来:“我在陪客户。”   温徵羽发了条短信给他:“今天生日爷爷,他在等你电话。”她发出这条短信,为自己有这么一个父亲,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眼眶也有点发红。   过了好一会儿,温时熠回了条短信:“好好孝顺你爷爷,等我把欠你们爷孙俩的钱赚够了就回去。”   她盯着温时熠先生发过来的这条短信看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身上的力气却似让这通电话全抽空了。她紧紧地握住手机,无力地靠在墙上,借助旁边的大花盆遮住身子,她用力地咬住嘴唇,也没能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回去。她明知道,对温时熠先生这个人,不去想他,不去理会他,就当世上没有这么个人,便是最好的对待方式。   她连续几个深呼吸,把情绪压下去,拭去眼泪的湿意,又去到洗手间补了个妆,再去到前厅招呼客人。   董元来送寿礼,寿礼上还有叶泠亲自动笔写的贺卡。董元满是歉意地告诉她,叶泠临时有要紧事,只好派他过来。   她收下贺礼,说:“叶总客气了。”请董元入内。   董元签了到,又代叶泠向温老先生贺过寿,这才离开。   温徵羽很担心温老先生因为温时熠先生坏了过寿辰的心情。她没敢让任何人知道她跟温时熠先生联系过。可她找温时纾女士要过温时熠先生的电话,却是瞒不了温时纾女士。   温时纾女士问了她一句。   温徵羽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   温时纾女士低声说了句:“惯得他!”找她的助理要来手机,往旁边角落去了。   温徵羽悄悄地跟过去,便听到温时纾说:“老三啊,你现在的启动资金是从大姐那借的吧?你别的事儿,我不管,今天是爸生日,老先生要是过不痛快,我跟你说,你这一年也甭想痛快。”说完,便挂了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温时熠先生的寿礼到了,电话也到了。   寿礼是他托人送来的。儿子在外,回来不了,托故交买了寿礼送来给父亲贺寿。   温老先生接完温时熠先生的电话,挂断后,还对老友骂了句:“这混账东西还知道打电话回来。”整个人却是轻松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笑得脸上露出深深的皱纹。   温徵羽压下所有的情绪,继续操持着老先生的寿宴。   晚上,送走宾客后,温徵羽回到家,与老先生、温时纾女士一起清点寿礼。   温老先生装作很随意地对她说:“看你爸让人送什么了?”   温时纾坐在旁边,托着下巴,酸酸地说:“所以说还是儿子亲,亲女儿就在跟前,也不想先看看我送什么。”   温老先生赶紧改口,对温徵羽说:“先看你大姑和二姑的。”   温时纾说:“别啊,先看宝贝儿子的。”   温老先生说:“那不成器的东西,别提他。”   温徵羽把她亲自选的玉料请人雕刻成的平安佩给老先生戴上。她说道:“二姑送的按摩椅,我已经让展叔他们抬到了您的卧室,给您当躺椅用。”说完,又把一张银行卡给老先生,说:“怕您不收,悄悄塞给我,说是给您的寿礼。另外还有房产证,我也搁您卧室了。”   温时纾说:“你要是不收,那可得一碗水端平,谁的都别收。”   温徵羽看她二姑这张嘴又要点火,赶紧去拆她大姑送的寿礼。她打开礼盒,便见里面放着房产证、土地证,以及钥匙。她翻开证件看过后,立即转移炮火,问:“二姑,你跟大姑商量好没有?您俩一人一套,让爷爷住谁的好?”   温时纾轻飘飘地说:“对上你大姑,我怂。不过,我想着,你们都住习惯了,搬家多费事,就这么住着呗。”   温徵羽不发表意见。她拆开温时熠先生临时让人送来的礼盒,打开,便见里面装着一套清代的官窑茶具。她心里暗叹口气,面上带笑地说:“夏季湿气重,您那普洱熟茶,可以拆开来喝了。”她拿起茶杯,仔细节打量一翻,说:“特意挑的您喜欢的花鸟纹,乾隆时的官窑。”她递给温儒老先生,说:“看看,我爸找的朋友靠谱不靠谱?”   温儒老先生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仔细地观摩打量,说:“确实是乾隆时的官窑,保存得也不错。瓷器市场走俏,这么一套保存完好的乾隆官窑不好找。你爸买这套瓷器,估计没少费心。”   温徵羽心说:“费心不至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来这么一套,费钱倒是一定的。”也就是老先生的名望在这里,又是他的大寿,再加上之前出过天球瓶被调包那事,本地行内人如今天不太敢在老先生跟前弄鬼,不然,温时熠先生这样买古玩,铁定被当冤大头宰。这次古董是真的,他花了多少钱,有没有被人漫天要价都难说。   她悄悄地扫了眼温时纾,温时纾没事人一样,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和温时纾陪着老先生拆礼物。收的礼需要她仔细清点造册登记,以后走动时,得以此为参考回礼。   老先生忙碌了一天,累了,看过寿礼,便上楼睡去了。   宅子小,房间不多,家里来的亲戚朋友都安排在酒店。温时纾女士惦记着老父亲,跟着回来,这么晚了,再去酒店也折腾,温徵羽便让她二姑跟她一起睡。   她很累,但心里似有一根弦绷着,睡不着。   她洗漱完,躺床上,等温时纾洗漱完也没睡着。   温时纾见她还睁着眼,说:“挂这么大的黑眼圈还不睡?”   温徵羽其实不太喜欢跟人靠太近,不过她除了爷爷奶奶,最亲近的人就是二姑了,所以有点粘她二姑。她叹了口气,说:“二姑,你说我爸……”   温时纾说:“你爸没大毛病,就是又怂又装,家里老幺惯有的通病。”   温徵羽苦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温时纾说:“睡吧。”她心疼地念叨:“都快瘦成麻杆了。凡事放宽点心,天又塌不下来。”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她只要把温时熠先生当透明不存在,天塌下来都不烦心。   温徵羽觉得吧,她二姑什么都好,就是睡觉抢被子这点挺坑的。夏天,她的床上只有一床空调被,她二姑抢去后,把她冻醒了,她起床拿了条薄毯过来,然后,她二姑在睡梦中又给抢走了。温时纾女士身上盖着空调被,怀里抱着她的小薄毯,斜着身子,占据着她的床三分之二的位置,睡得相当香甜。   温徵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撑着起来拿了次毯子,就再不想起来第二次,瑟瑟发抖地缩在床边睡到天亮。   第二天温时纾女士还说她:“你这睡觉习惯怎么还不改改?缩成一团贴床沿边睡得跟只虾米似的。”   温徵羽心塞加鼻塞,半句话都不想跟温时纾女士说。她最近忙她爷爷寿辰的事,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画室。她把清点寿礼的事情交给回家探望老父亲的温时纾女士便去了画室。 第五十章   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几年不见感冒,偶尔有点鼻塞打喷嚏,不用理会,过两天就好了,所以有点鼻塞症状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到画室后,先把积压一周,堆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处理了,再召集各部门开会。   画室开业到现在已有一年,各方面都上了正轨,开会也就是听听各部门工作的进度、绩效上的事,以及部门间如果有沟通不畅的情况,需要她决断。   开会的时候,温徵羽便感觉到症状似乎有加重,额头上冒着汗,身上却在发冷。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发短信给文靖,去帮她买了感冒药和口罩。她吃过药后,戴上口罩继续开会。   她一直觉得脑袋特别重,得用手托着,眼睛像在喷火,额头上湿湿的。   她强打起精神开完会,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叶泠。   叶泠和随从从楼梯上来,见到她时,那双眼睛落在她的脸上来回打量。   那眼神,让温徵羽有种被逮个正着的错觉。她见叶泠站在楼梯口盯着她没动,与叶泠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在办公椅上坐下,取下口罩,便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滴下来。她很久没感冒过了,没想到一下子病情会来得这么急,这么重。   敲门声响起。   她应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叶泠走了进来,然后又随手把门带上。   温徵羽抬起头看向叶泠。   叶泠今天穿了身浅灰色的亚麻料贴身小西装,衣袖半撩,手腕上还戴着她送的手链。她的身材比例好,属于细长腿型,还穿着高跟鞋,烫得笔直的西裤贴在腿上,显得整个人修长笔挺。   她不得不承认,即使单从外貌上来看,叶泠都很优秀。   这份优秀落在她的眼里,也只是纯欣赏。   她将视线从叶泠身上收回,装作很意外地问:“叶总,有事?”   叶泠大方承认:“看你感冒了,不放心。”   温徵羽感觉有湿意从鼻腔滑过,赶紧抽了张纸捂住鼻子,说:“没什么事,昨晚受了点凉,已经吃了感冒……哈啾!”她用纸巾捂紧嘴,对叶泠说:“抱歉,我怕传染给你。”送客。   叶泠半点没有怕被传染的意思,她拉开温徵羽对面的椅子,坐下,说:“你的脸红红的,是不是发烧了?”   温徵羽用纸巾捂紧嘴和鼻子,回了句:“大概有点。我该下班了,待会儿去医院。”   叶泠点头,起身,说:“我陪你去。”   温徵羽摇摇头,找个理由拒绝了。   一点感冒,温徵羽不至于真去医院。   她上车后,无精打采地窝在后座,对文靖说:“回家。”   文靖从后视镜看了看温徵羽的面色,问:“不去医院吗?”   温徵羽说:“不用去,吃点感冒药,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   老先生生辰,家里来的亲戚多,不少亲戚是从外地赶回来的,通常都会聚上好几天。以往都是住她家,如今她家宅子小,就都住在她四堂伯家的酒店。   她到家时,已到午饭时间,老先生和温时纾女士早就已经去了酒店,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她回房收拾了几身换洗衣物、睡衣和洗漱用品,便让文靖开车载着她去酒店。   她怕传染给老先生,决定去酒店住几天,等感冒好了再回来。   沈医生特意叮嘱过她,老人家不比年轻人,很容易引起各种各样的疾病,让他们平时多加注意。   温徵羽刚到酒店大堂,便见她堂哥和堂姐们的孩子,连同她二姑的孙女都在大堂玩。一大群小朋友,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她戴着口罩,这群小孩子也都一眼把她认了出来,喊着:“徵羽姑姑”“姨姨”就跑了过来。   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还奶声奶气地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徵羽姑姑,文文要抱抱。”朝她伸出手去。   温徵羽指指自己的口罩,温声说:“感冒了,生病了,会传染的。要等我感冒好了才能陪你们玩。”   有大点的孩子顿时一脸严肃地说:“感冒了要吃药的,药很苦的。”   有人补充:“还要打针。”   “扎屁股。可疼了。”   “上回我就感冒了,奶奶还带我去住了院。”   一群小孩子又针对感冒、发烧、打针开始发表起意见,颇有些探讨学术的认真劲。   还有小朋友跑去告诉大人。   温徵羽不知道小朋友们是怎么跟大人说的,总之就是一点小感冒,让这群小朋友请来了一大堆亲戚。   连老先生和温时纾女士都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她吃过感冒药,又困又累又倦,她浑身虚软,在他们的热情关怀中,差点站不住。她撑着谢过亲戚们的关心,让他们去吃饭,又跟温时纾说了,为了避免传染给老先生,她最近住酒店。   温儒老先生说:“我还怕你感冒,回家住。”   温徵羽说:“你不怕,我怕。你上回高血压,差点没把我吓……”她话到一半,想到温时纾还在旁边,赶紧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心虚地看了眼温时纾。她从温时纾女士那皮笑肉不笑的阴恻恻的比鬼还可怕的表情就看出,温时纾女士估计是早知道了,只是没跟她算帐。她抚住额头,哀叹一声:“二姑,我头疼。”   温时纾女士拍板:“行了,住酒店吧。”她念叨温徵羽:“你睡觉也不把被子盖好点。我才陪你睡一晚,你就感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害你感冒的。”她说话间,她扶着温徵羽往电梯去。   温徵羽默默地看了眼温时纾,一言不发。   温时纾对站在电梯口眼巴巴地看着温徵羽的温老先生说:“爸,你去吃饭。我看她这样也没胃口,先让她歇会儿,一会儿送点粥到她房间就行了。”又宽慰了句:“年轻人,身体底子好,没什么事。”   温时纾送温徵羽到房间后,扶温徵羽在沙发上坐下。她抬手覆在温徵羽的额头上,摸见温徵羽的额头烫手,问:“看医生了吗?”   温徵羽说:“吃药了。”   温时纾问了句:“家庭医生没换吧?”   温徵羽说:“没换。”她觉得温时纾女士是想问她有没有把沈医生给辞了。虽然现在经济紧张,可老先生的岁数摆在这,她再节省,也不敢省医疗费。   温时纾打电话联系沈医生,让沈医生午饭后过来。   温徵羽去洗漱间卸了妆,昏昏沉沉地走到床边,倒头就睡。   下午,温徵羽被吵醒。   温时纾女士、温老先生和沈医生一起来到她的房间。   沈医生给她量过体温,拿了些感冒药和抗生素给她,交待了服用剂量,又叮嘱过温老先生几句,这才走了。   温徵羽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床头的手机铃声吵醒。她接通电话,“喂”了声,听见自己的嗓音都变了。   “徵羽”,电话里传出一声低唤,是叶泠的声音。   叶泠去她家探病,结果她家没人,便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哪家医院,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温徵羽有气无力地回了几句,便又睡了过去。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地睡上一觉,谁都不要来吵她。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来到她的身边,有一只凉凉的软软的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她浑身发热,那手覆上来,顿时清凉了许多。她听到有人低声说了句:“还烧着。”   她睁开眼,见到是叶泠,她二姑也在旁边。   叶泠正扭头对温时纾说:“之前在画室遇到徵羽,见她像是有点发烧,就顺路买了几个冰袋过来。”她指指外面,去到客厅提了个塑料手提袋回来。   温徵羽看叶泠提进来的袋子里何止有冰袋,温度计、感冒药、止咳糖浆、退烧药之类的医用品装了足有大半袋,旁边还有个食盒。她怀疑叶泠是不是想抢沈医生的饭碗。   温徵羽坐起身,靠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叶泠,便见叶泠开始客串起医生,给她量体温。她说:“刚才量过,三十八度。”   叶泠把一个冰袋放温徵羽的额头上,说:“自己扶着。”   温徵羽见叶泠这阵势,下意识的问了句:“叶总学的什么专业?”   叶泠说:“金融。怎么了?”   温徵羽轻飘飘地回了句:“我以为你是学医的。”   叶泠说:“徵羽如有需要,我很乐意弃商从医。”   温时纾说了句:“你俩聊。”她出去了。   温徵羽看着温时纾离开的背影,在心里喊了声:“二姑,别啊。”   叶泠压低声音说:“二姑真好。”   温徵羽扔给叶泠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她知道叶泠那句“二姑真好”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她觉得她二姑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她的嗓子痒,抿紧嘴,闷咳两声,才低声说:“那是我的二姑。”不是你的。   叶泠低声说:“二姑这么好,分我一半呗。”   温徵羽觉得这不是来探病的,这是来气人的。她朝卧室外看了眼,见到她二姑正抽了本杂志,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在看杂志。可那位置坐得特别巧,正好把卧室里的情况看在眼里。   她懒洋洋地仰起头,头靠在靠枕上,额头上顶着冰袋。不得不说,叶泠这冰袋还是买得挺好的,凉快。   叶泠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着,等时间差不多,取出温度计,仔细看了看,然后瞥向温徵羽,说:“已经快到三十九度了。”   温徵羽凑过去看了眼,说:“三十八点五。”   叶泠问:“真不去医院?”   温徵羽扭头朝床头柜上摆的药品瞥了眼,再次重申强调,说:“已经看过医生了。”她发现这想要客串医生的叶总,好像没有什么应对病人的经验。   叶泠又问:“吃点东西?”   温徵羽摇头,说:“我没胃口。”   叶泠说:“我让人煮的糖水。”她说完,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食盅。   温徵羽的嘴巴干苦发涩,不想吃油腻的肉粥,又觉得白粥没味,见是南杏仁雪梨汤,略有些意动。她轻轻地“嗯”了声,说:“好。”   叶泠闻言便忍不住笑。温徵羽喜甜食,她就知道,备糖水是对的。她想着,让温徵羽继续扶着冰袋,她喂温徵羽喝糖水。她刚端起糖水,温徵羽已经放下冰袋,起身下床。她眼睁睁地看着温徵羽一副非常配合的模样,乖乖地走到靠窗处的小圆桌旁坐好。   叶泠遗憾地暗叹口气,把糖水放在温徵羽的面前。   温徵羽向叶泠道过谢,将长发勾到耳后,拿起勺子低头喝汤。   温徵羽今天穿的是吊带裙,之前套在外面的小西装此刻正挂在衣帽架上,这会儿只剩下吊带裙。随着她低头,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垂落在身体两侧,露出颈后那因过于消瘦而显得骨节分明的脊椎。   叶泠的视线落在温徵羽的颈后便顿住了,她知道温徵羽瘦,可没想到温徵羽瘦成这样。她很怀疑现在的温徵羽,身上肉最多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张脸。她在温徵羽的对面坐下,状若无意地问:“徵羽最近很忙?”   温徵羽答道:“还好。” 第五十一章   叶泠在温徵羽喝完糖水后,将汤盅和勺子放回食盒中,说道:“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你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身体。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我随传随到。”   温徵羽抽出纸巾擦了嘴角,站起身,说:“叶总,慢走。那我就不送你了。”   叶泠轻笑着轻轻点头,说:“好。”她又叮嘱句:“多注意休息,别太累着自己。”   大概是叶泠的语气太温柔,以至于温徵羽差点以为叶泠还要说句“我会心疼”的话。   她送叶泠到卧室门口,道了句:“拜拜。”   叶泠轻声向她告别,又向温时纾喊了声:“温姨”,说:“我走了,明天再来。”   温时纾闻言笑了笑,笑着问:“小叶子,你不忙啊?”   叶泠似真似假地回了句:“再忙,也是要过来的。”   温时纾搁下手里的杂志,起身,说:“我代我家羽儿送送你吧。”   叶泠赶紧说:“别,您留步。”   温徵羽见她二姑这架势,顿时生出种她二股要撩起袖子收拾叶泠的感觉,忙喊了声:“二姑,不用送。”她想也知道,她二姑要送叶泠是为什么事。没影的事,弄得人挺尴尬的。   叶泠道了句:“温姨再见,徵羽好好休息。”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脚步飞快,径直离开。   温徵羽狐疑地看着她二姑。   温时纾女士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徵羽。她说:“你要是还有精神就陪我坐会儿。”   温徵羽烧得昏昏沉沉的,她真想说:“没精神。”不过看她二姑这样子,不知道是八卦心起来了还是爱操心的毛病又犯了,她说:“我去个洗手间。”她去完洗手间出来,又拿起冰袋,这才去客厅,坐在沙发上,将冰袋贴在额头,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说:“您审吧。”   温时纾说她:“你倒挺自觉。”   温徵羽回道:“可不是。还趁着人生病审犯人。”她扭头看着温时纾,说:“昨晚,你把我的被子抢光了,我又去拿了毛毯,你又把毯子捞进你怀里抱得紧紧的,我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出来。”   温时纾“哦”了声,说:“这么说,你感冒得怪我了?”   温徵羽说她:“你这睡觉总抢人被子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温时纾抬指轻轻捏住温徵羽的耳朵,说:“还训起我来了。”她摸到温徵羽的耳朵滚烫,说:“行了,睡去吧。改天再跟你算帐。”   温徵羽知道她二姑是想问什么,她说:“我对叶泠没那方面的意思。”   温时纾“咝”了声,问:“那我们家的厨师都给她用上了?”   温徵羽说:“她对我好,我也得承她的情。家里最难的那阵子,她伸过援手。画室开到现在,能够顺风顺水,没被人使绊子捣乱,多少与她坐镇画室有些关系。”   温时纾问温徵羽:“你怎么不告诉我?”   温徵羽知道温时纾是指老先生被坑的那事,她说:“没打算瞒你,只是想先自己看看能不能办,大老远地让你回来也折腾,而且您也知道,老先生多重面子。”说到老先生好面子这事,她爸好面子的根源可有地儿了。   温时纾说:“要不你考虑去我那边?”   温徵羽摇头,说:“偶尔去你那边探个亲渡个假还行,要是迁过去,我和老先生都不适应气候。”   温时纾看温徵羽昏昏欲睡的样子,说:“行吧,去睡吧。”她把温徵羽扶到床上,给温徵羽掖好被子。   温徵羽躺好后,喊了声“二姑”,问:“你跟叶泠很熟?”   温时纾说了句:“老康跟叶湛有点往来。”   温徵羽听见是她姑父跟叶湛有往来,便没再问。她姑父从政,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儿,姑姑跟姑父办了离婚证,不在一起住,但中间有她表哥一家三口这个纽带和事业上的一些牵扯,她姑姑跟姑父的关系还是挺紧密的。   她合上眼,很快便又睡着了。   她的头晕,即使睡着了,也感觉昏昏沉沉的。   睁开眼和闭上眼,梦里梦外,宛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一次,梦里的她不再是小精怪,而是她自己。   那是一片宛若熔岩般流淌的血海。   殷红的鲜血,飘着白森森的人骨。骨头随着血水的涌动起起伏伏。   她攀着那被烈焰烧得通红的岩石往血海里走去。   血水很烫,热得她大汗淋漓。   她一步步往前,随着她的前行,她离岸边越来越远,一半身体泡在了血水中。   “徵羽”,熟悉的喊声从她身后响起。   她回头,便见叶泠站在岸边,冲她伸出手,似要拉她上岸。   叶泠的手伸到她的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手白皙修长,漂亮得像钢琴家的手。叶泠的手不爱留指甲,指尖圆润如珠玉。   “徵羽,上来。”   她抬起头,迎向叶泠的眼睛,那眼中带着急切和关怀,问她:“你怎么往血海里去?”   温徵羽不知道。   叶泠又说:“上来,我拉着你。”   温徵羽摇头。她不想与任何人牵手,也不想牵叶泠的手。她很困很累,现在只想躺回血海中睡觉。   叶泠继续喊她:“徵羽”。   温徵羽缓缓转身,朝着血水深处走去。血水逐渐地漫过她的腰,她的胸。   忽然,身后传来落水声。   她回头,便见叶泠跳进了血海中。血海化成火焰一下子将叶泠烧了起来。   叶泠浑身浴火冲她大喊:“徵羽,上岸。”   她看着叶泠的头发、皮肤在火舌的席卷下化成灰烬飘散。叶泠仍然朝她伸出手,似想抓住她,将她拉上岸,她看到那漂亮的手在火里被一点点地烧成灰,燃烧的骨灰朝着四周飘散。   不久时,叶泠全身都化成了灰,变成了一团火焰。   火焰凉了下来。   四周也冷了下来。   变成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寒冷。   她又回到了无底深渊,守着一具已成灰烬的凰鸟枯骨。   天空中,飘起了雪,冷得她瑟瑟发抖。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下,将天地山川都裹成了雪的颜色。   结冰的琼花树下,有一只幼小的凰鸟在哀嚎。它身上的火焰都被大雪冻灭了,很是可怜的模样。她走过去,见到它的身上有伤,是被天火焚烧所受的伤。这么小的鸟,还不到遭受天劫的年龄,它这伤,该是被哪个厉害的家伙引天火烧的。   她将幼凰捧在怀里搂住它,把它带回了住所。   昆仑之巅,终年积雪,她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很多年来,都只有她,一把十五弦的筝相伴。   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   凰鸟长大了。   它成为了万鸟之皇。   终年积雪的昆仑山巅,常年有万鸟来朝。苍茫的天地间,成群结队的鸟群在天空翱翔,它们从极远的地方飞来,飞越千山万里,来朝拜凰鸟,接受凰鸟的祝福神赐。   孤寂的昆仑巅因为这些鸟,出现了蓬勃生机。   她的门前,有了一株凤栖梧桐树。   她在树下,抚筝弹曲。   梧桐花朵朵飘落。   又来了一只九尾狐,与她比邻为伴。   她弹筝,凰鸟引颈高歌引来飞鸟无数,九尾狐踏着节拍聆听曲音,偶尔兴起,翩然起舞。一袭白色狐裘,身后拖着长长的九条狐尾,在漫天雪花中飘飞,美轮美奂。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凤栖梧桐树变成了老树。   她的天劫到了。   渡过天劫,再活一世。   渡不过天劫,身死道消,重入轮回。   九尾狐对她说:“我等你回来。”   凰鸟说:“我等你三年,三年后,你若不归,我必领万鸟战苍天,不死不休。”   ……   温徵羽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入眼一片漆黑。   那梦境,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经久不散。   温徵羽睡不着,只好起床,到客厅倚在沙发中坐着。   九尾狐,等的居然是昆仑巅上的那位神。   凰鸟战苍天,亦是为了她。   梦中,她就是那位神。   温徵羽觉得自己入画太深,着魔了。她每次做梦,都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或许是梦境太清晰太真实,她总把梦和现实联系到一处,然而,梦又是虚无飘渺的,醒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即使她把梦里的景物、生灵与故事画出来,那些,也不是过画纸上的油彩颜色。   温徵羽突然觉得有点可悲。她不知道是为留不住梦可悲,还是为梦中逝去的故友旧交而悲。她想,大概是因为她病了,又做了不太好的梦,情绪不好。   她起身,去拿了沈医生开的药,开了瓶矿泉水吃了药,然后才见到餐桌上放着保温饭桶。她打开饭桶,见是肉粥,没有食欲,又盖上了。   她推开落地窗,望着正下着雨的城市夜空。   风里带着潮湿的雨意,吹在身上沁凉舒适,也让人清醒了许多。受冷风刺激,她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她赶紧起身回屋去找到毯子披在身上。   屋里很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不太想睡觉,便又回到阳台上,躺在藤椅上,让自己不要再去想梦里的事,放松思绪,放轻松。   不多时,困意袭来,她懒洋洋的不想动,想着打个盹,一会儿再起身回屋。   她又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走在无间炼狱。一会儿是冰山雪域,一会儿是刀山火海。   冰山雪域,寒风呼啸,冻得人浑身冰凉。   刀山火海,烧得人浑身滚烫,割得人脚底鲜血淋漓。   冰寒交替,她走在雪山与火海间,时间好像特别特别的漫长,她走过一个个酷暑寒冬却怎么都走不到头。   “徵羽……”   叶泠又在喊她。   温徵羽忽然觉得叶泠真有些阴魂不散。   “徵羽。”   声音响在耳畔,跟着,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她睁开眼,大概是睡太久,又做了一夜的梦,她的视线很模糊,好一会儿才看清,果然是叶泠。   她感到疑惑,叶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然后才注意到天已经亮了。   温徵羽这才反应过来,她有点睡过头了。她的头沉得抬不起来,顿时明白自己的病情加重了。   叶泠回到屋里,找到温徵羽的手机,拿起手机回到温徵羽身边,把温徵羽的拇指按在手机上解了锁,问:“你怎么睡在这了?”   温徵羽说:“半夜醒了,出来透口气,没想到打个盹的功夫就睡过头了。”她说话的时候,感觉到声音哑得都不是自己的了,特别难听。咙喉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叶泠替她拍着背顺气,然后打电话通知董元上来。她挂掉电话后,对温徵羽说:“我送你去医院。”   温徵羽没拒绝,说道:“麻烦叶总了。”   叶泠问:“你这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人照顾人你?” 第五十二章   温徵羽也感到奇怪,怎么只有叶泠在这里。她看天色似乎挺早,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才早上七点,手机上还有好几通叶泠打来的未接电话。她狐疑地扫了眼叶泠,起身,回屋,见屋里只有她和叶泠,没有别人,茶几上还放着食盒,像是叶泠送来的早餐。   她转身问叶泠:“叶总怎么进来的?”   叶泠说:“我敲了门,你没应,打电话,你没接,便联系了温黎,温黎让客房部经理来开的门。”   温徵羽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麻烦叶总了。”她打电话给文靖,让文靖载她去医院。   她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待文靖来敲门,才在叶泠的陪同下,一起去到医院。   她去的是她比较熟悉的一家医疗水平挺不错的私立医院。她挂了个急诊号,医生给她检查过后,建议她不打针,给她开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再让她使用物理降温做辅助,便让她回去了。   她与叶泠并排坐在汽车后座。   车里很安静,温徵羽的脑海中又浮现起昨晚那些纷繁的梦境。那些梦,清晰得犹如真实发生过的。   她想起叶泠的那宅子,大门前的牌楼,院里的布局景致,除去没有漫天飞雪,没有那终年不化的积雪,其余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   忽然,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的那幅《九尾》上并没有画山门前的牌楼,她的画里都没有画过那座牌楼。她第一次将牌楼画出来,是她刚准备开画室,画装修设计图的时候。叶泠家的牌楼,与她画的装修设计图上的牌楼几乎看不出差异。然而,叶泠家的牌楼建成的时间,至少比她出装修草图的时间早了一两年。   即使是巧合,这也太巧了。   温徵羽压住心头激荡的情绪,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问:“你家门前那牌楼是谁设计的?”   叶泠没想到温徵羽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下,才说:“我自己。”她见温徵羽愕然地看着她,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温徵羽轻轻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在梦里,住在昆仑巅上的那位神,九尾狐,凤凰,都死了。就连昆仑神山,也只是神话传说。梦只是她画画的灵感源泉,如果她把梦当作现实,她就该去看心理医生或精神科医生了。   温徵羽扭头看着车窗外的如水车流。   叶泠则扭头看着温徵羽。即使在病中,温徵羽的身上也透着淡淡的疏离感。不过比起平时,少了几分客套,多了些真实情绪流露,至少没再一口一个叶总地喊她了。   叶泠想,能让温徵羽有情绪反应的,大概除了温儒老先生,就只有画了。本来温徵羽的心思就重,昨晚能发着烧跑到阳台上去,估计是让什么事烦着了。她猜测可能是跟画有关,不然温徵羽不会没头没脑地问她这么一句。她不愿温徵羽在生病的时候,还为这些事烦心。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事,不过还是就她家那宅子解释了一下:“我家那牌楼是参照你那幅《九尾》的庭院风格设计的。我在画展上看到你的画,一眼就喜欢上了。我当时想把画买下来,但你不卖。那时候我正要装修宅子,就按照《九尾》的风格上设计了牌楼,让设计师按照你的画设计了庭院。牌楼上的‘昆仑小筑’四字,取自昆仑小怪。”   温徵羽闻言,缓缓扭头,望向叶泠,半晌无言。   叶泠问:“怎么了?”   温徵羽略有些别扭和郁闷地回答句:“没什么。”她昨晚的那场梦,让她把叶泠和凰鸟想一处去了。这会儿回想起来,很可能是跟她画凰鸟的时候,叶泠总拿凰鸟比作自己有关。叶泠的回答,让她即郁闷又难为情,心里还空落落的。   她心里别扭到一直回到酒店。车子刚到酒店大堂门口,便见她爷爷的车子停在前面,她爷爷和二姑正从车上下来,温时纾女士正回头朝她的车望来。   温徵羽对于昨晚在阳台上打盹睡过头的事很是心虚,很想装作不在车上,可她的车已经停到这了,她又不能不下车,只好硬着头皮到了温时纾跟前,低低地喊了声:“二姑,爷爷。”离温时纾女士保持一米远,离温儒老先生保持两米多远。   温时纾扫一眼从温徵羽车里下来的叶泠,又瞄一眼温徵羽,问:“这大清早的,你们去哪了?感冒好了?”说话间,上前伸手摸向温徵羽的额头。   温徵羽向后退了步,躲开,说:“没什么。”话出口,她听着那沙哑得变了音的嗓子,自己都不信她说的话。   温时纾冷笑一声:“躲什么?好了你还戴着口罩做什么?过来!”   温徵羽摇头,面对又着要修理她的二姑,下意识地想找地方躲。   温时纾女士快走两步,一把揪住温徵羽,抬手覆在温徵羽的额头上,入手滚烫。   温徵羽赶紧辩解句:“刚去了医院。”她一说话,嗓子便难受,有点想咳嗽,又不想在她二姑面前咳,只好忍着。   叶泠上前,向温儒老先生和温时纾问好。   温时纾问:“小叶子,这么早?”她的视线从叶泠和温徵羽的身上扫过。叶泠坐的是温徵羽的车,显然两人是一起出去的。就她俩出双入对的样子,说她俩不是一对,她都不信。   叶泠笑着回了句:“不算太早。”她说道:“我先送徵羽上去休息。”那自然而然的亲切劲,很是没把自己当作外人。   温徵羽看到她二姑那神情就知道她二姑又想多了,可又没法解释,说了句:“爷爷,二姑,我回房了。”与叶泠一起上楼回到酒店客房。   叶泠打包的早餐已经凉了,她又打电话给酒店的餐饮部,叫了早餐。   温徵羽缺乏食欲,没什么胃口。不过叶泠没吃早餐,她只好陪着喝了点白粥,再吃了些糕点。   叶泠陪温徵羽用完早餐后,按照医嘱掐着点等温徵羽吃了药,这才告辞离开。她走前还特意说了句:“好好休息,要是有心事可以向我吐糟,别再到阳台吹风,当心再加重病情。”   温徵羽那颗饱受生病和梦境折磨的心,顿时更堵。她淡声说道:“我昨晚梦到你了。”   叶泠顿时眉开眼笑,颇有些惊喜地问:“没想到徵羽居然梦到了我。梦到我什么了?”   温徵羽说:“梦到你掉进火山里被烧成了灰。”   叶泠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秒,随即笑意更深,说:“那肯定是为了救你。”   温徵羽:“……”   叶泠问:“还真是呀?”   温徵羽抚额,暗暗后悔自己嘴贱。她提醒道:“叶总,您还有事。”   叶泠说道:“嗯,那我下午再过来。”笑得跟拣到了钱似的,满是欢喜地走向门口。她走到大门口,又回头说了句:“徵羽,你看我都为了救你掉进了火山里被烧成了灰,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别总叶总叶总地叫,显得生分。”   温徵羽真想回叶泠一句:“我俩也没多熟。”可这话,她说出来都觉昧良心。她走到门口,把扶着门舍不得走的叶泠推出门,关门,落锁。   叶泠被温徵羽毫不客气地推出门,心情更加愉悦。   温徵羽在送走叶泠后,打了个电话给温时纾,告诉她自己刚吃完早饭,要补觉,中午不起床吃饭,然后倒上床便蒙头大睡。   她一觉睡到傍晚才醒。   可能是和吃了退烧药有关,她睡得满身大汗,醒来时,头发都湿了。不过身上没有那么烫了,烧退了不少。   她去洗了个澡,然后裹着浴巾站在洗漱台前擦头发,正要拿起吹风,忽然听到客厅有声音。   温徵羽以为是她二姑上来看她,或者是等她睡醒吃饭。她打开门,喊了声:“二姑,我先吹完头……”话到一半,看到坐在沙发上人居然是叶泠。她没想到叶泠居然又来了。   叶泠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她喜欢吃的茶糕。   温徵羽愣了下,才想起叶泠有房卡,且说了下午过来。   叶泠听到房里的声音,知道温徵羽醒了,还听到洗澡的水响声,可没想到温徵羽会裹着浴巾突然打开门。她愕然地看着温徵羽,视线不自觉地从温徵羽的胸前、肩膀和锁骨上扫过,然后才觉察到自己这样太过唐突失礼,又赶紧移开视线。   她的心跳却随着刚才见到的那性感撩人的一幕而加速跳动,就连脸都烧了起来。要对着别人,她能非常淡定,可对着温徵羽,她真没法淡定。   温徵羽莫名其妙地扫了眼突然红了脸的叶泠,回去继续吹头发。   敲门声响起。   叶泠起身去开了门。   温时纾进门,问:“小羽呢?还在睡?”说话间,瞥见叶泠的脸有点红,那神情还有点不太自在。   叶泠说:“醒了,在吹头发。”   温时纾“哦”地应了声,狐疑地扫了眼叶泠,循着电吹风声找到洗漱间,就见她那侄女正裹着浴巾在吹头发。她扭头看看温徵羽,又看向叶泠,从现场来看,她很怀疑她俩干了些什么,可温徵羽病着,又不像是能干什么。   叶泠瞧见温时纾那来回打量的模样,知道温时纾想歪了,可又不好解释,索性什么都不说,转身去倒水,装作喝水化解尴尬。   她这举动落在温时纾的眼里就变成了心虚。温时纾心说:“真有什么了?”她说温徵羽:“你也得多注意点身体。”   温徵羽头也不回地“嗯”了声,说:“烧已经褪了很多了。”   温时纾心说:“谁跟你说这个。”她对温徵羽说:“你这还发着烧呢。”还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叶泠。   叶泠:“……”她很是无语。她不就是多看了两眼么?温时纾想到哪去了?   温徵羽转身让她二姑摸额头,说:“你摸,烧真的已经褪了很多了。”   假话听不懂话!温时纾没好气地扫了眼温徵羽,说:“行了,吹好头发就去吃饭。小叶子也一起吧。”她顿了下,说:“你俩也稍微注意点影响。”心塞地走了。   温徵羽一头雾水。她今天怎么听不懂她二姑的话了? 第五十三章   温儒老先生过寿辰,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能留到现在的还没走的,除了自家人,就是关系很近的亲戚了。   叶泠的心情极好,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她等温徵羽从更衣室里出来,喜气盈盈地说道:“我很高兴能和徵羽一起赴家宴。”   温徵羽不好说什么,回了句:“叶总高兴就好。”她找出口罩戴上,叫上叶泠去往餐厅。   叶泠跟着温徵羽下楼,待见到温徵羽不是去包厢,而是去往宴会厅,便猜到肯定不会只有一两桌人。她踏进宴会厅门口,便发现孩子都坐了满满一桌,宴会厅里居然还有近十桌人。她愕然地扭头看了眼温徵羽,压低声音问:“怎么还有这么多人?”顿时就尴尬了。   好在叶泠的道行够深,脸皮够厚,脸上依然是笑意盈盈,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徵羽姑姑!”忽然,一声惊喜的大呼声响彻宴会厅,引得所有人都回头。   随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狂奔过来,一桌的小朋友全都跳下桌跑了过来。年龄稍大点的,还稍微矜持些,很有小少年模样地过来,客客气气地喊:“徵羽姑姑。”他俩像是约好的,打着招呼便不动声色地要往叶泠和温徵羽之间的缝隙里挤。   叶泠自然是一眼瞧出这两个小鬼头的心思,寸步不让。   温徵羽往旁边稍微挪点步,配合两位小少年的动作,成功地让他俩挤到身边。   一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女孩跑到温徵羽的跟前,嚷着:“徵羽姑姑,文文要抱抱”朝温徵羽伸出手去。   叶泠纵横商场几十年,哪能让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给挤到边缘地带去。她抱起小女孩,笑得格外亲切,柔声哄道:“文文,我抱你好不好?”   那小女孩看看叶泠,又看看温徵羽,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文文不认识你。”   叶泠说:“徵羽姑姑生病了,不能抱文文。姨姨抱着文文坐在徵羽姑姑身边好不好?”   小女孩有点犹豫地看向叶泠,见叶泠果真抱着她紧紧地跟着温徵羽,于是乖乖地应道:“好。”   叶泠问文文:“文文很喜欢徵羽姑姑?”   文文点头,说:“徵羽姑姑好看,有糖糖,会画画,画得文文好漂亮。”   温徵羽扫了眼拐带孩子的叶泠,跟每一个小朋友都打过招呼问过好,把他们领回餐桌旁,安排他们坐下。她说道:“都乖乖的听话好不好?我今天感冒了,怕传染给你们,所以不能陪你们一起吃饭。你们要是乖的话,一会儿去我房间,我给你们派糖和茶糕。”   一群小朋友们乖乖地点头答应。   温徵羽又请两位小少年看着点弟弟妹妹。她见文文还粘在叶泠的身上,又把文文从叶泠身上哄下来,交给小朋友的亲哥哥看着。   叶泠注意到温徵羽在应对小朋友们时,面面周到,处处细致,把在场的每一个小朋友都哄得服服贴贴,很受小朋友们的喜爱,至于旁边的这些亲朋好友对眼前的情况似乎是见惯不怪,一副乐得看温徵羽哄孩子的模样,没见有谁担心温徵羽把感冒传染给孩子。   甚至有人打趣问温徵羽什么时候结婚自己生一个。   温徵羽虽然带着面罩,嗓子还有些哑,可看她那略弯的眼睛就知道她是脸上带笑,柔柔地回答句:“表姑婆,那得等我先把自己照顾明白了才行。”   表姑婆说:“那可以先找个对象。有男朋友了吗?”   温徵羽对表姑婆回道:“还没有。”   叶泠上前,向温儒老先生问好,又客客气气地向与温儒老先生同桌的这些老先生、老太太们打过招呼。   温徵羽向在座的老先生老太太们向过好,这才向他们介绍了下叶泠,说:“这是叶泠,我朋友。我那画室就是和黎黎姐,还有她一起开的,得她很多帮衬。”她见已经上菜,便说:“我们先去用餐。”   老先生、老太太们又催促她赶紧去用餐。   温徵羽引着叶泠到她堂哥堂姐们那一桌,把叶泠安排到她和温黎中间坐下。   她堂姐温晨“哟”了声,说:“这不是叶总嘛,什么风把叶总吹来了?小羽,小三叔有消息吗?”   叶泠一听就知道这是找碴的来了,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淡地冲那女人点了点头,便扭头与温黎说话。   温徵羽摘下口罩,说:“他前两天刚打过电话回来,在我大姑那挺好的。”   温晨说:“你呀,就是性子太软,脾气太好……”   隔壁桌的温时纾喊了句:“晨儿,小叶子是我请来的,羽儿的嗓子不舒服,你们姐妹俩有什么话改天再聊。”   温时纾女士发言,温晨顿时没音了。   温徵羽在叶泠的耳边低声说了句:“抱歉,晨晨姐就是有点嘴上不饶人。”   叶泠柔柔一笑,低声回了句:“没事。”   既是温时纾和温徵羽请了叶泠,来的就是客,断没有慢待的道理,温徵羽的堂哥、堂姐们虽说对叶泠算不上热络,但该有的礼节和客气一样不落。   晚宴上有酒,大家也都是浅尝即止,没有劝酒和拼酒得酒桌饭局上那些有的没的,偶尔聊起来,也都是家长里短,虽然人多,但浓浓的大家庭聚餐的氛围,轻松自在,而又透着温馨。   吃过饭,便是各自活动,有打牌的,有老年人结伴出去散步的,有想要出去租画舫游湖的,由温徵羽的堂哥、堂伯们自己张罗组织。   温黎有事,吃完饭便走了。   温徵羽感冒着,不太精神,吃完饭便被温时纾安排赶去休息。   温徵羽的几个堂哥原本还想问问温徵羽的近况,看她瘦了很多,担心她遇到难处又瞒着不说,然而,一群小孩子见温徵羽吃完饭,便又围了过来。   温徵羽与几个堂哥简单说了几句,便被小朋友们拉去了她的房间。   温徵羽把叶泠提来的糖果糕点分给小朋友们,说:“这些呢,都是叶泠阿姨送来的。”   小朋友们又乖乖地向叶泠道过谢,两位年龄稍长的小少年见温徵羽还在咳嗽,很是体贴地让温徵羽早点休息,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   叶泠见小朋友们走了,温徵羽一副倦倦的模样,也向温徵羽告辞。   温时纾又上来了,告诉温徵羽和叶泠,温老先生和一群老先生、老太太要去游湖,问温徵羽去不去。   温徵羽说:“病着。”她顿了下,又说:“去了,表姑婆又要拉着我给我介绍对象。”   温时纾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叶泠,笑着打趣道:“你要是不满意表姑婆介绍的,二姑给你介绍个?”   叶泠轻轻咳了声,提醒温时纾,她还在这呢!   温时纾问叶泠:“小叶子有意见?”   叶泠笑着指指自己,说:“看我。”   这毛遂自荐丝毫不矜持的模样,直接把温时纾给气笑了,又给逗乐了。   温时纾对温徵羽说:“明天你表姑婆、表舅公他们就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找老四安排车送他们就行了。”   温徵羽应下。   温时纾说:“行吧,好好休息,我走了。”   叶泠说:“徵羽,我也走了。”   温时纾和叶泠一起出门。   她对叶泠跟温徵羽凑一块儿,并没什么意见。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该谈恋爱就谈恋爱,至于恋爱对象是同性还是异性,或者说是要考虑终身大事问题,太早。谈恋爱,十对里能成一对就不错了,结婚了,能把日子过得顺心如意的,两口子恩恩爱爱的,不出轨、没家长里短婆媳矛盾的,太难了。   她看着老康人不错,嫁过去,结果遇到一个不讲理的婆婆,不把儿媳妇当人看,无理都要搅七分。老康再维护她,那也是他亲妈,总不能打出门去。她受了气,顶多捶几回老康撒气。婆婆去世,小日子没过两年,老康出轨,她大姑子还想让她净身出户。老康一个公务员,两袖清风,赚的工资还不够他一个月的烟钱。她当着她大姑子的面把老康出轨的证据搁在老康的面前,二十年夫妻,她什么意思,老康明白。最终老康净身出户,夫妻共同财产那部分,她折算成投资分红,每年付给他。如今剩下的也就是儿孙及事业上相互帮衬的那点往来。   在温时纾看来,就温徵羽那样,别说让她去折腾这些闹心事,她能舍得从画案前跑去谈场恋爱,就该烧高香庆幸了,真要闹点什么意见,这位大小姐的倔劲上来,那真不是逗的。高考,她家老三就多嘴说了一句:“争气点,给老子长点脸。”这位大小姐,默不作声,三门考试没进考场,拿了个全班倒数第一回 家。   她原以为温徵羽跟叶泠之间有什么,可从今天她俩坐一起吃饭时,她便看出来,这事多半是叶泠剃子挑头一头热。   不管叶泠追得上,追不上什么的,温时纾半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虽然温时熠破产,怪不到叶泠头上,连怀信也只是让温时熠破产,没要温时熠的命,她说不出半句不是来,但这事情叶泠是有份的。   她见叶泠眼巴巴地追了温徵羽这么久,温徵羽对叶泠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心下未免有些好奇。正好电梯里没别人,她便问了句:“连怀信的事,小羽知道吗?”   叶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温时纾是问什么,她摇了摇头,说:“我这里没向她提过。”   温时纾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   连怀信跟温家的恩恩怨怨,叶泠真不好说什么,更不可能拿这事去和温徵羽说。   叶泠同温徵羽和连家的人都走得近,温时纾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嘴连怀信的事,她不得不想温时纾问这么句话的意思。   连怀信有个龙凤胎姐姐,叫连怀瑾,姐弟俩的感情非常好。他姐姐出嫁不到一年就死在姐夫家。那时候姐姐怀着孕,姐夫跟她吵架,她摔倒在院子里,姐夫头也不回地走了,姐姐破了羊水,流了半院的血,不治而逝。他姐姐死时剖腹,抱出个孩子,就是温徵羽。连怀信为了姐姐留下的这个孩子,忍了二十多年才向温时熠动手。   至于被她和连怀信联手斗垮的温时熠先生,叶泠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冲连怀信担心温徵羽没了妈以后又没爹,受人欺负,能忍到温徵羽成人能自立了才动手。看在温徵羽的份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连怀信出口恶气教训顿温时熠,这事情就算了了,不至于真把人往牢里送或死里整。   然而,温时熠居然扔下老父女儿就这么跑了。   气得连怀信都想再干一场,打到国外去把温时熠再收拾一顿。   当然,连怀信的手没那么长,伸不到国外去。况且,温时熠还有个大姐在那护着他,且连怀信收拾温时熠这回,温家理亏在先,也是认帐的,卖宅子卖家产把温时熠的窟窿给填上,半句话都没吭。温家这态度,连怀信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做得太过分,基本上这事情就算是这么结了。   连家人跟温时熠的帐了结了,可温徵羽身上流着一半连家人的血,而且长相上是随了连家人的,据说和连怀瑾长得特别像。她跟连怀信吃饭时,听连怀信念叨过两回:“我那外甥女长得像我姐姐。”   连老先生和老太太都在世,女儿早早地就去世了,对这外孙女自然是一直惦记着的。   只不过当初连怀瑾去世时,温徵羽还小,她姓温,不姓连,妈不在世了,自然得跟着爸,没法带走。连家人上门去闹过好几次,只把连怀瑾的嫁妆要了回去。温家人心里有愧,是按照双份嫁妆赔的。连老先生和老太太当时就说了,这份嫁妆等将来温徵羽长大,能自主独立了,便给温徵羽。   温家的事,温时纾门儿清。   温时熠的事,已经翻篇,如今连家人想要认回外孙女,温时纾在这时候向她提起连怀信,叶泠想不多想都难。   以前因为中间隔着个温时熠,连家人没有找过温徵羽,温家人和连家人断了往来,也没带温徵羽去走动过,温徵羽应该是不认识连家人的。   连怀信觉得她跟温徵羽走得近,想让她给温徵羽先通个气。   如果只是让温徵羽去亲戚间走动一下,让叶泠带个话,她也就带了,可这里面不止是亲戚走动的事,还有连怀瑾留下的那笔嫁妆。   叶泠对这笔嫁妆的具体详情不知道,她只知道,这笔嫁妆回到连家后,一直是连家老太太管着的。这位连老太太,掌着连家的财政大权,很是厉害的一个人物,在本地赫赫有名。这笔嫁妆在管家有道、理财有方的连家老太太手里,那价值也是不断往上翻,以至于惹得连家的小辈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眼热。温徵羽姓温,二十多年从来没有登过连家的门,连家的小辈对温徵羽要来分连家的产业,就很有意见了。   争家产这事,叶泠干得熟,经验丰富,就没怕过谁。要是温徵羽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她很乐意效力。可温徵羽穷到当奶奶留下的镯子,到现在都没钱赎,穷到这份上了,对着她最亲近的二姑,都没借过或要过一分钱,叶泠就知道,温徵羽是那种能拿骨气当饭吃的型,性子又扭又倔,再加上那喜静的性子,叶泠估计,温徵羽不会太乐意去搅那滩浑水。   她跟连怀信联手,掏空了温时熠和温儒老先生的家底,温时纾自然是想让温徵羽拿到连怀瑾的那笔嫁妆傍身的。可这事,连家要是不主动提,温家人是没脸提的。   扯到这么大笔财产的事,她跟温徵羽又是这种关系,一时间,叶泠往里搅和不是,不往里搅和,又不是。想站干岸看热闹,这正是她出力刷好感的机会。可这事要是一个弄不好,把温徵羽拖进浑水里,弄巧成拙,她以后就彻底没戏了。   叶泠琢磨了半宿。   既然连怀信提了,温时纾也提了,显然都是有那份心的。如今就看温徵羽是什么想法。   至于连家小辈,除了连昕有点出息,另外那几个,叶泠是真心看不上。   叶泠见温儒老先生的寿辰过完了,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温时纾还没走,温徵羽的感冒也好了大半,但还在养病,正好有空闲,趁着去探病的时候,便决定向温徵羽提一提这事。   她先削了个苹果给温徵羽,才犹犹豫豫地说:“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温徵羽闻言扫了眼叶泠,便将视线挪回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一手挪着鼠标,一手拿着苹果送到嘴边啃着。   叶泠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等温徵羽的反应。   温徵羽把苹果都吃完了,才说:“有事就说。”说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人,往往都是有事说。   叶泠说:“连怀信,你知道吧?”   温徵羽诧异地扭头看向叶泠,不明白叶泠怎么突然提起她那从没往来过的舅舅。   叶泠说:“前不久,连先生向我提起,说连老先生和老太太的身体近年都不太好,一直惦记着你。”   温徵羽略微感到有些意外,她问道:“你认识我舅舅?”   叶泠点头,说:“有过往来,打过交道,近年也时常走动联系。”   温徵羽“哦”了声,对于连老先生和老太太惦记她的事,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同住一个城市,二十多年没往来,突然说一直惦记她,这说起来都有点假。不过她想起她妈的时候,也会想想她妈妈的家人,老先生和老太太想女儿的时候,顺便想想她,也在情理之中。   她想了想,仍旧觉得有点没头没脑的,又看向叶泠,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惦记,她的电话,她的地址,她的画室,都不难打听,要找她很容易,怎么会拐着弯的让叶泠过来提这事。   叶泠抬眼扫了眼温徵羽,故作不解地问:“什么有什么事?”   叶泠不说,温徵羽懒得追问,继续看报表。   温徵羽没再追问,叶泠也就没再说什么。她懒洋洋地窝在沙中,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叶泠坐到下午四点多,她晚上还有赴宴,向温徵羽告辞。   温徵羽起身相送,问叶泠要了连怀信的电话。既然叶泠提了,温徵羽知道了,总得打个电话问问。   叶泠把连怀信的私人号码给了温徵羽。   温徵羽送走叶泠后,拨出了连怀信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便接通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是羽儿吗?”   温徵羽捏住电话,顿时愣住。她没想到从来没联系过的舅舅会存她的电话号。她低低地喊了声:“舅舅。”   连怀信说:“听说你身体有点不舒服,好点没有?”   温徵羽应道:“好多了。”   连怀信说:“那就好。你看要是哪天有空,出来跟我们吃顿饭,没别人,就我和你外公、外婆。”   温徵羽迟疑两秒,才应了声:“好。”她顿了下,问:“他们……的身体还好吗?”   连怀信说:“还成,就是上了年纪,不时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事。”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老年人抵抗力弱,她怕把感冒传染给他们,便把时间往后推了几天,想着等感冒好彻底了再去见他们比较好。   连怀信说:“行,那我订饭店。要不要我派人来接你?”   温徵羽说:“不用麻烦,我自己过去就行。”   连怀信说:“那好,到时候见。”   温徵羽应了声:“好。”道了句:“舅舅,再见。”   连怀信回了句:“再见。”   温徵羽挂了电话,心情有点五味陈杂。这二十多年没走动,突然又有了联系。   她再一想,就当是多了门走动的亲戚,就又放宽了心。   温徵羽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便从酒店搬回了家。   她跟连怀信联系的事,没瞒着老先生和温时纾女士。   温儒老先生“唔”了声,说了句:“自己外家,不是外人,走动起来也好。”便没再说别的什么。   温时纾笑笑,问:“小叶子在中间穿桥搭的线吧?”   温徵羽点头。她发现她二姑的能耐真不是一般大,消息还真灵通。   温时纾说:“她倒不嫌事多。”   温徵羽听不出她二姑这话是不是好话,默默的没作声。 第五十五章   二十多年没走动过的亲戚,比起陌生人来说也就多了层血缘关系。这血缘关系又是天生的难以割舍断斩的纽带。她对于母亲的事是非常好奇的,在这世界上,与她母亲最亲近的人,便是她的外公外婆和母亲的龙凤胎兄弟了。她虽是她母亲的女儿,可对她母亲,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了解的仅是一张照片,照片背后的那排拍照日期和写有她母亲名字的提字,以及二姑向她提过几句,再有就是小时候的那次了。那时候她小,总想找妈妈,问爷爷奶奶,他们都不说。过年团聚,她见大家都有妈妈,自己没有,便又问起温时熠先生。温时熠先生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训了她几句,她顶了温时熠先生几句,温时熠先生扬起手就给了她一耳光。那是她唯一一次挨打。向来和气的奶奶当时就怒了,把她搂在怀里骂温时熠:“你自己作的孽,你还有脸打孩子!”   她虽然小,但也隐约知道,她没有妈妈跟爸爸有关了。再后来又长大了些,又再问起过她二姑,她二姑才简单向她说几句。   她有爷爷奶奶疼,但在父母亲缘上来说,留下的是一片永难弥补的残缺。   小时候,无数个夜晚,她躲在被窝里,搂着妈妈的照片入睡。   爸爸常年不在家,最开始时是在爷爷奶奶的房里有她的一张小床,稍大点,她有了自己的房间,一个人住。半夜醒来,静得可怕,陪伴她的只有妈妈的照片。   如今她早已过了需要父母疼爱呵护的年龄,不再执着于没有母亲的事,可来自血缘联系的那份牵绊,让她还是很想去见见她的外公外婆和舅舅的。   算起来,这也算是去认亲,还是头一回相见,再加上她母亲的事,温徵羽不想弄得悲悲惨惨的,让他们对着她触景伤感,因此打扮得精精神神利利落落的,这才出门。   她赴约,总喜欢掐着点到。这次去见长辈,再掐着点到便就再合适,她特意早到了十几分钟。   她早到,他们比她更早到。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她便见到包厢里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还有一个五十岁出头,身材高瘦但很精神的男人。   那对老夫妻原本还在低声说着话,见到她出现在门口,当即扭头朝她望来,那视线落在她脸上,半天没移开。   温徵羽愣在了当场。   那位连老先生,她是认识的。   那还是好几年前,她拿去展加画展,跟这位老先生在她的画作前聊天聊了好久。老先生那身硬朗的气质,看起来像参过军。他的一条腿行动不太方便,拄着拐杖,但谈吐不凡,给她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连怀信走向门口,招呼道:“愣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虽说是头一回见,但自家亲人,别紧张。”说话间引着温徵羽向里去。   温徵羽喊了声:“舅舅。”又进去,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老太太喊了声:“外婆。”老太太看起来年龄和她爷爷差不多,岁月在脸上落下深深的痕迹,可那五官脸型,跟她还有她的母亲都有几分相似。老太太很端严,纵使上了年岁,眉眼间仍有几分锋锐。她的眼神透亮,看着人时,有着迫人的威严感。仅从目光对视,温徵羽便知这是位厉害的老太太。   温徵羽又朝连老先生喊了声:“连老,外公。”这见面和她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她以为即使不是贾母见林黛玉那样的场面,估计多少也是有些伤感在的,再有一番执手相望泪眼上演,却没想到遇到了这威严得堪比要开三堂会议的二位老人家。温徵羽不由得心想:“这是看外孙还是看害死他们女儿的证据?”她估计都有。   连怀信招呼道:“坐吧。”把她安排在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问:“你爸还在国外?”   温徵羽便明白这是心里还有怨气未散。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没回。”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生了三个儿子,就盼着有个女儿,到第四胎的时候,好不容易才生下他们姐弟俩……”泪水在老太太的眼眶里打着转,哽咽不已。   老先生握住老太太的手。   温徵羽默然。她妈妈的去世,对温家人来说,是她没了母亲,可对连家人来说,特别是对于生身母亲来说,这等同在心头割肉。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连家人不与她联系,毕竟,看到她,就想到她母亲的离世,想到她那混帐父亲。见了,不如不见。   什么是血亲,这就是血亲,她母亲的亲人。在他们这里,她的母亲不再是一个不愿被人提起的人,不再是她的长辈难以提起的一段往事。   她失去的是母亲。她外婆失去的,是辛苦养大的亲生女儿。   老先生说道:“你看你,一说话就把孩子惹哭了。”   温徵羽听到老先生的话,才觉察到自己正淌着泪,她赶紧拭了泪,说:“外公,我没事。”她赶紧转移话题,说:“我有母亲的照片。”说完,她把她仅有的一张她母亲的照片拿出来了。照片很多年了,已经泛黄褪色,不过她一直很小心地保管,保存得很好。她小时候,怕抱着睡熟的时候都弄坏了,很小心地贴在胸口,连身都不敢翻。她不喜欢把照片放在相夹里,专程做了个与照片同等大小的硬壳册存放。要看照片的时候,拿出来方便,即使装包里带着也不怕把相片压皱或压坏了。   她把照片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照片,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才说:“当年瑾儿过世后,我们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搬出了温家,这照片你是从哪来的?”   温徵羽说:“二姑给的。我问温时熠先生我妈的事,他……跟他闹了点不愉快,二姑哄我的时候,就把照片给了我。”   老太太感慨了句:“那只小狐狸!”她把照片还给温徵羽。   温徵羽仔细地收好。   她给两位老人和舅舅续了茶,见到服务员开始上菜,把汤端了上来,又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汤。   老太太问她:“这一年里过得很艰难吧?”   温徵羽应道:“挺好的,学到很多东西,也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长了很多见识。”   老太太点头,说:“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找你舅舅。”   温徵羽应下。她又问连老先生,说:“连老……外公,那回我画展,您……是与您巧遇还是……”   连老先生说:“巧遇,见到你那张脸,把你认出来了。”他忽似想起什么,问:“你还记得?”   温徵羽说:“您老气质和谈吐都不凡,给人印象深刻。腿还疼吗?”   连老先生说:“刮风下雨的,多少还是有点泛酸,不过找过你介绍的那老中医,好多了,不疼了。”   话匣子打开,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家常问题上。   温徵羽对连家家庭成员的了解,仅限于温时纾曾告诉过她的她外公外婆和几个舅舅的名字。如今跟他们聊起来,她对连家才算稍微有点初步了解,至少有哪些人口算是知道了。   她也说了些她的近况。   一顿饭,便在不知不觉的聊天中度过。   温徵羽注意到她外公外婆的感情极好。老太太几乎没伸过筷子去夹菜,她爱吃的菜,连老先生都主动地夹到了她的碗里,两人间的举止流露出无比圆融的默契。   看着他们,便觉得用相濡以沫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感情。   她看得一时有点失神。   连老先生注意到,问:“发什么呆?”   温徵羽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说:“外公外婆的感情真好。”   老太太嫌弃地说:“你外公啰嗦,我懒得跟他计较。”   温徵羽闻言不由得莞尔。   连怀信对温徵羽说:“以后常回来吃饭,见多了,习惯了就好。”   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   饭后,温徵羽想扶连老先生。   结果,连老先生右手拐杖,左手老太太,压根儿用不着她。至于老太太,充当人形拐杖呢,也没空理她。   老太太扶着连老先生走到饭店门口,便对她说:“回吧!我那的地址记下了吧?回头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   温徵羽点头应下。她看老太太的言行举止属于比较刚硬的那型,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这样刚强的人,在见到她时,提到她妈时都控制不住悲伤,由此可见连怀瑾的去世,对她来说有多伤心,多难释怀。   连怀信先生晚走几步,他见到文靖把车开了过来,才对温徵羽说:“先上车吧。”   温徵羽道了声:“舅舅再见。”这才上了车。   她坐在车上,等车子驶出去后,才关上车窗,轻叹口气,怔怔地看着窗外。   她感觉得出他们对她妈妈的深刻感情,也能感觉到他们对她的矛盾心理。想亲近,她的出世又与连怀瑾的死亡联系在一起,想疏远,她又是连怀瑾生下来的孩子。   对着连家人,没有谁回护温时熠先生,没有谁刻意回避他做的那些事,他身上背负的是一条鲜血淋漓的人命债。   温徵羽失神许久,用手机给温时熠先生发了条短信:“我今天见了外公外婆和舅舅。”她想问温时熠先生,你对他们心里没有愧疚吗?   很快,温时熠先生回了她一条短信。   温徵羽看着短信的时候便愣住了:“他们要把你妈留下的嫁妆给你了?”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一阵天旋地转,顿时有种脑袋都要气炸的感觉。   很快,温时熠先生又发来条短信:“她除了些首饰和压箱底的东西,还有好几处陪嫁宅子和十间商铺,你爷爷当时是按照双倍嫁妆赔的,折的现,陪了……”   温徵羽没看完,气怒交加的她回了温时熠三个字:“你去死!”她回完,气得眼前阵阵晕眩,浑身发抖。   车子开到家,温徵羽仍旧控制不住颤栗,手脚发软,下不了车。   文靖见温徵羽有点不太对劲,去叫了温时纾过来。   温时纾到车边,问:“怎么了?给你气受了?”   温徵羽把手机解锁,让温时纾看短信。   温时纾看完手机,气骂句:“这混帐东西,越来越不像话!”让文靖帮她一起把温徵羽扶下车,对温徵羽说:“别气了,我扶你进屋。”   她们把温徵羽扶到沙发上坐下。   温时纾又倒了水递给她,又抚着温徵羽的背顺气。她见温儒老先生坐在旁边担忧地看着温徵羽,怕老先生误会,轻轻摇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老三。”   温儒老先生的眼神便沉了下来。   温徵羽喝完了水,才勉强把情绪压下来,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没事了。”这么多年,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第五十六章   愤怒过后,温徵羽平静下来,思维也开始运转。   温时熠在接到她的短信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嫁妆和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现在很缺钱。他风光了大半辈子,过惯了美女如云挥金如土的生活,她想信他很难受得了缺钱的落魄日子。他去到她大姑那,她大姑会帮他,会让他衣食不愁,也会借些钱给他做点生意,但要说借太多钱给他,让他过回以前那种生活,是不可能的。他想着打翻身仗,说有项目,他在国外除了她大姑,没半点人脉,他也没有不或可缺非他不可的能力专长,能拿项目的地方,只有投钱这一项。温儒老先生的家底已经被掏空,不会再有钱给温时熠。温时熠在国外,有他大姐呢,温时纾女士在国内,想要挪大笔资金出国借给温时熠,各种手续会相当麻烦,不会去费这劲。   温徵羽想到他缺钱,过得不太如意,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她打开手机,当着温时纾的面,把温时熠先生的电话号码移进了黑名单,又登陆手机邮箱和加了温时熠先生的聊天软件,把温时熠的账号通通的全拉进了黑名单。   温时纾轻轻地拍了拍温徵羽的背,说:“早点去休息吧。”当着她的面把老三拉进黑名单,分明是在告诉她,以后别在她面前再提起老三这个人。亲生父女闹到这种地步,温时纾也只有暗暗叹息。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说了句:“二姑,爷爷,你们也早点休息。”便上楼回房去了。   她回到房里,坐在书桌前,取出连怀瑾的照片,看着上面那眸中带笑,温婉柔和的女人。她想,她其实有个好母亲的。   温徵羽待心情平和了下来,便去洗漱休息去了。   第二天,她回到画室上班。   她几乎有大半个月没怎么来画室,画室依然井井有条,各部门的人并没有因她不在而懈怠。她找前台文员问了句:“叶总最近经常过来吗?”   前台文员起身回道:“是的。”   温徵羽的心里便有数了。她不在画室,有叶泠在,也一样。   叶泠虽然不管事,但做为画室最大的股东,最大的老板,她在这,没谁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偷懒耍滑。   她知道,叶泠是在帮她看着画室。   温徵羽挺受触动的。   身后,传来叶泠那独有的脚步声。   温徵羽回头,便见叶泠正从一楼上来。   叶泠见到温徵羽,惊喜浮现在脸上,漾出灿烂的笑容,眼睛都随之亮了起来,笑道:“徵羽,早。感冒好了吗?”   温徵羽点头:“没事了。”她说道:“我不在的这阵子,麻烦叶总了。”   叶泠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说:“不麻烦。”随即又补充句:“请我吃饭就好。”   温徵羽应了声:“好。”   叶泠问:“你会下厨吗?”   温徵羽:“……”这是要让她下厨做饭?   叶泠说:“不会啊,那去我家吧,我做给你吃。”   温徵羽:“……”她顿了好几秒,才问:“你会做饭?”   叶泠笑道:“以前住家里的时候,回家晚了,没给留饭,就自己下厨做呗。”   温徵羽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昨天还觉得自己摊上那样的爸特别糟心,如今遇到叶泠这么一对比,顿觉自己其实还是挺幸福的。   叶泠说:“我的厨艺挺不错的,要不要尝尝?”   温徵羽说道:“那叨扰了。”   叶泠说:“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忙,忙完后叫我,我们去超市买菜。”   温徵羽愕然地张了张嘴,问:“还……还要去超市买菜?”   叶泠“嗯”了声,说:“肉也要买,还有调味料。”   温徵羽顿时明白,叶泠估计跟温黎一样,家里不开伙。她再一想,叶泠中午但凡有空,都来画室用餐,晚餐一般多饭局,至于早餐,面包、咖啡随便解决。她说道:“要是麻烦的话,我们可以去餐厅。”   叶泠说:“不麻烦。你请我吃了这么久的家常餐,我也请你吃吃我做的家常餐。”   温徵羽只能应了声:“好。”她对于自己道句谢都能让叶泠绕去叶泠家吃饭也是无言以对。   她忙完手上的工作,便被叶泠拉去了超市。   她很少去超市,以前偶尔会逛逛进口零食店,或进口超市,对于这种大型超市,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叶泠很是熟门熟路,进入超市,便推了个手推车。   温徵羽回头看了眼藏在人群中的保镖,又看看叶泠,犹豫了下,才问:“你以前还自己买菜?”   叶泠说:“买呀。大学的时候,到点就断电,我们那宿管更年期,查房查得跟什么似的,但凡见到宿舍有一丝灯光,拍门拍得像能把宿舍门拆了。我就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屋子,洗衣做饭都自己。”   温徵羽“呃”了声,问:“没保姆家政?”   叶泠说:“后奶奶管家,一个月二千块生活费。”   温徵羽:“……”还真是后奶奶。难怪叶泠要跟后奶奶和那些叔叔斗得死去活来的。不斗,饭都吃不饱。   她看到叶泠去拿调味料,主动帮叶泠推车。   叶泠一边往购物车里添东西,一边问温徵羽:“你呢?大学住校?”   温徵羽说:“住了半个学期,总丢东西,还有同学偷用我的日用品,就搬出去了。”   叶泠忍不住笑地勾了勾嘴角,问:“丢什么了?”   温徵羽略有些尴尬,顿了下,才说:“没剪标贴的衣服,洗面奶、鞋子、牙刷牙膏护肤品等日用品,都是些不值钱不好追究的东西。”没剪标签的新内衣和内裤也丢,丢得特尴尬,都不好意思上报。同学偷了她的东西,挂到校内网打八拆卖,还写校内送货上门,校外自取。   她俩从超市采购完,便径直去了叶泠家。   叶泠回到家,便给随从保镖们都放了假,又对温徵羽说:“来厨房帮忙。”   温徵羽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请她来家里,还给所有人都放了假,宅子里就留她俩?   叶泠笑着觑了眼温徵羽,似真似假地说:“过二人世界,不留那么多电灯炮。”   温徵羽无语地扫了眼叶泠,跟着叶泠进了厨房。她想看看叶大厨做饭。   她跟进去,叶泠便塞给她两个大蒜,说:“把蒜拍了。”   温徵羽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蒜。拍蒜?   叶泠见温徵羽一脸茫然,解释道:“炒菜和拌凉菜都要用,我看你不太吃蒜,就少放点,两个够了。”   温徵羽知道炒菜和拌凉菜要放蒜,是要放捣碎的蒜。她环顾一圈四周,也没见到有蒜臼。她看了眼正背着她,把买来的菜肉取出来,系上围裙,撩起袖子开始忙碌的叶泠,默默地走到旁边,低头开始剥蒜。   叶泠听见身后过于安静,一回头便见温大小姐正低头站在厨房的垃圾桶前撕蒜皮。她那长长的指甲倒是好使,一撕一小块,仔仔细细的撕得跟绣花似的。   叶泠问温徵羽:“手疼吗?”   温徵羽头也不抬地答:“还好。”   叶泠说:“蒜不是撕的。”   温徵羽愣了下,说:“剥蒜?”   叶泠用清水洗了菜板和菜刀,把温徵羽放在厨柜上的蒜和温徵羽手里的蒜都拿了过来,将蒜按在板菜上,抡起菜刀,“啪啪啪”几下就拍碎了,再“咔咔咔咔”飞快的一通切剁,然后交给温徵羽,说:“就这么切碎了。”   温徵羽突然很想问:我们中午可不可以不吃饭?我可以饿到晚上出去吃。   她看叶泠挺乐在其中,于是认命地拿起刀切蒜。   叶泠淘了米,放进电饭堡里,便开始备菜。   她家的厨房够大,菜板也不止备一个。温徵羽占着一个菜板,叶泠另拿了一个菜板切菜。她叮嘱道:“你小心点,别剁到手。”   她等温徵羽切好蒜,又指挥温徵羽把蒜盛到碗里,然后让温徵羽打蛋,她要蒸鸡蛋羹。   她忙个不停,也把温徵羽指挥得双手不得闲,累得温徵羽的额头都布了层薄汗。   叶泠洗了手,转身去外面拿了几张纸巾回来,给温徵羽擦了额头上的汗。   温徵羽正埋头削茄子,对给她擦汗的叶泠,客气地道了句谢。   叶泠莞尔,笑道:“不客气。”空调什么的,反正都八月份了,忘了开就忘了开呗。   温徵羽在厨房陪着叶泠忙了两个小时,到下午一点多,才吃上饭。   这顿午饭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温徵羽饿坏了。   叶泠夹了块鱼给温徵羽,说:“尝尝我做的鱼。”   温徵羽吃完碗里的鱼。   叶泠又夹了颗红烧狮子头在温徵羽的碗里,说:“尝尝狮子头,看味道怎么样。”   等温徵羽把狮子头吃完,叶泠又夹了两片笋片给温徵羽,说:“尝尝笋片。”   温徵羽这才觉察到不对劲。这是在投喂她?她抬起头看向叶泠。   叶泠说:“多吃点,你都快瘦成排骨了。”她又给温徵羽盛了碗汤,问:“我的厨艺怎么样?还行吧?”   温徵羽实话实说:“比孙姨差了点。”   叶泠扭头看了眼温徵羽,说:“你家那是多少年的专业厨师。”   温徵羽听出叶泠的不满,赶紧给叶泠盛了碗汤赔礼,说:“尝尝我做的汤。”她只会煲汤。   叶泠接过汤碗,道了声谢。她喝了几口汤,叹道:“好多年了,自……”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拿着勺子喝汤。   温徵羽不知道叶泠又想到什么,不过叶泠不说,她也没问。   饭菜是她和叶泠两个人做的,叶泠总给她夹菜,还一个劲地说:“多吃点,吃不完倒了浪费,这可是我俩辛苦劳动的成果。”于是一餐饭吃下来,温徵羽撑着了。 第五十七章   温徵羽见叶泠收拾碗筷,不好意思坐在这干看着,便要帮忙。   叶泠对温徵羽说:“碗筷油腻,你别沾手,我一个人来就成。”   温徵羽不好意思让叶泠一个人干活,帮着叶泠把剩菜端进厨房。   叶泠告诉她保鲜膜在第一格抽屉里,让她把剩菜用保鲜膜封起来放冰箱。她把剩菜放起来后,见叶泠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正站在水槽前洗碗,叶泠身上穿的还是职业工装,又系着围裙,那模样,很像刚下班便又进了厨房下厨。   温徵羽笑着调侃句:“叶总,这算不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叶泠回眸一笑,问:“算呀,你看我这么好,要不要和我凑成对?”   温徵羽调“呃”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说了句:“叶总慢慢洗碗,我先出去了。”转身出了厨房去到客厅。   叶泠的心思,叶泠待她的好,她都明白,她与叶泠相处起来也很自在,但要说谈恋爱,或者是身边突然多出个很亲密的人,温徵羽觉得难以想象,也很别扭。   她去到院子里散步消食,走到梧桐树下的小圆桌前。   桌子是汉白玉石的,上面刻有围棋棋盘,边缘还雕刻有古朴的图雕,那画风,与《九尾》的风格如出一辄。   她坐的位置,身旁的景象,让她生出些许恍惚的感觉,犹如置身梦中,又仿佛跨越的时光和交错了记忆。她想起,在梦里,梦中的她曾无数次坐在这里弹筝,树上,有凰鸟,身旁,有九尾狐。   她感觉身后有异,扭头望去,便见叶泠正站在客厅门口望着她,见到她回头,冲她展颜一笑。   叶泠走过来,在温徵羽的身边坐下,说:“你坐在这,与周围的景致特别相融。”   温徵羽其实不太喜欢坐在这里。梦境里,曾经那么要好的一人一狐一鸟,最后因她的离去,竟落得那般凄凉。九尾狐死时,便是坐在她现在坐的位置。   她坐在这,总有种缅怀故人的感觉,可那些故人,又是不存在的。   虚幻与现实交缠得太真实,会让她有种神经错乱的感觉。   不过,这里是叶泠的宅子,她想,如果她把那故事告诉了叶泠,那效果会不会等同于告诉别人说你家的宅子是鬼屋一样的效果?   温徵羽忽然有些促狭,她想知道叶泠要是知道她家的这个装修背后的故事是那样的凄惨,会是什么表情。其实,这样不太好。不过,自叶泠拿自己跟凰鸟做比较,她又做了那样一个梦以后,便总觉得叶泠是凰鸟。她想了想,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叶泠笑道:“要讲就讲,还斟酌半天。你讲鬼故事我都听。”   温徵羽心说:“差不多就是鬼故事。”她觉得自己讲这个故事,是存心给叶泠添堵。她从昆仑之巅有位女神,那位女神拣到只凰鸟开始讲,一直讲到凰鸟战死在无底深渊化成灰烬,小精怪从无底深渊离开,很多年后,回到昆仑山巅,见到了九尾狐。她朝梧桐树下一指,说:“小精怪把九尾葬在了那。”   叶泠叹了句:“值了,不管是凰鸟还是九尾,她们最终还是等回了昆仑女神。”   叶泠问:“后来的小精怪怎么样了?有再遇到凰鸟或九尾的转世吗?”   温徵羽说:“小精怪一直在昆仑神山飘荡,后来昆仑神山崩,那是场天崩地裂的巨大灾难,整个世界都被撕成了碎片,小精怪和昆仑神山上的许许多多生灵一起死在了那场灾难中,与崩塌的世界一起没了。”   叶泠想了想,说:“你的画里,没有天崩那幅。”   温徵羽心说:“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是不是该想这宅子有什么事?”可她看叶泠好像完全没有往不吉利那方面想。她回道:“没来得及画。”   叶泠想起温徵羽很久没的提画笔了,她说:“你可以继续接着画。”   温徵羽有点无奈地叹了句:“忙。”   叶泠给温徵羽出了个主意,让温徵羽找个总经理去处理经营上的琐碎事。她说:“就画室的规模和盈利状况来说,还不值得你把精力都投在这。你现在名下只经营着一家画室就忙成这样,以后要是生意做大了,别的投资做起来,能累死你。”   温徵羽的手机响了,她取出手机,见是老太太的电话,接通后喊了声:“外婆。”   叶泠听到温徵羽喊“外婆”,心里就有了数。   老太太问温徵羽:“这个周六有空吗?”   周末是画室最忙的时候,不过温徵羽翘班都翘习惯了,当即应道:“有空。”她估计老人家肯定是有事,没空也得有空。   老太太说:“那过来吃顿便饭吧,顺便见见你的那些表兄弟。”   温徵羽应了声:“好。”   老太太说:“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温徵羽就觉得这老太太跟别家的老太太都不一样。别家的老太太说什么事以前总得叨叨叨些别的事,哆嗦半天再加点虚寒问暖,她家的这位老太太,干脆。   温徵羽认为叶泠的建议可行。关键是她现在不是不愿意把精力投在画室上,而是很多时候事情缠身,顾不上画室。不过找总经理,不比寻常职位,她又就这事向叶泠请教了一番。   她俩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又到了晚饭点。   温徵羽中午吃多了,叶泠便煮了点粥,简单地炒了个青菜和弄了些凉菜。   温徵羽在家的时候,从来不吃剩菜,她家的菜都是按份做的,剩下的不多,即使偶尔有剩也不会留下。她看叶泠家的冰箱里还剩下很多中午的菜,问:“那些冰箱里的剩菜?”   叶泠说:“回头热一热,当宵夜就解决了。”她知道温徵羽在衣食上都很讲究,没有过过苦日子,没有吃剩菜的习惯。她的父母过世后,她和哥哥都过过很长一段的穷日子,她的这些保镖助理也都是普通家境出身,有些家里还颇为艰难,大家在吃食上并不太讲究,食物没坏,能饱肚子就成。   叶泠其实挺想家里能够开伙做饭的。虽然中餐和晚餐都是在外面吃的时候多,但宵夜是每天都要买的。她的那些保镖随从是二十四小时跟着她,白天没空好好吃顿饭,到晚上回来几乎都是饿着肚子的。以前她的保镖中有个四川小伙子,那小伙子烧得一手好菜,倒是每天都有宵夜吃。后来那小伙子辞职回家结婚去了,她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会做饭的,于是就变成了外卖、泡面和面包水果。   叶泠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都快和她的保镖随从那帮子糙老爷们儿一样粗糙。   请个厨师回来做早餐和宵夜?   这不是缺厨师的事,而是缺和她一起吃饭的人。没那个陪她吃饭的人,饭菜吃起来就不是那个味道。家里请了好厨师,她却只能跟保镖助理们凑一块用餐,过得像吃大食堂餐似的,更闹心。   外人看她是身家不菲,排场足,光鲜耀眼,可内里,谁过谁知道,连碗热腾腾的米饭都很难吃到。   这话还没处说,说出来,别人还得说她矫情。   最开始,她是被昆仑小怪的画吸引,再见到昆仑小怪后,那外貌气质都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想亲近,后来接触多了,对这姑娘过日子的精致细腻劲,是越相处越喜欢。当然,最开始时,她对温徵羽连在画室吃顿午饭,都有家人让专门的厨师做好了送过来,暗中羡慕了好久。   晚饭,她没做多。两个人,一人一碗白米粥,再加上两道小菜,一盘青菜。   两顿饭,叶泠吃得格外满足。   不过她也知道,能留温徵羽吃了晚饭再走已是很不容易,因此吃完饭,趁着温徵羽还没来得及通知文靖,主动提起由她送温徵羽的事,担心温徵羽拒绝,还找了个理由说是要去那边办事顺便捎温徵羽回去。   她家的保镖随从都给放了假,叶泠自己开的车送温徵羽。   她喜欢和温徵羽相处,有温徵羽在的时候,心里总觉美滋滋的。   她请温徵羽回家吃饭的第二天,连怀信请她吃饭,还特意送了份谢礼给她。   叶泠昨天听到温徵羽在电话里喊着外婆,又收到连怀信的谢礼,已是放心,不过仍是笑意盈盈地问了句:“连叔,这回认回外甥女的事可还顺利?”   连怀信的心情挺好,笑道:“顺利。”   叶泠说:“那就好。”又道了句“恭喜。”   因周末要去外婆家,且是第一次登门,温徵羽自然不能像上次见面那样,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就出门去了。两手空空地拜访长辈,不是那么回事。   自己的外公外婆家,不必见外,不不需要刻意送点什么,按照和温儒老先生相处那样就成。   到周六的时候,她陪温儒老先生吃过早饭,便出门了。   到她外公外婆家里时,是上午九点多。   他们家也是在旧城区,宅子是民国时期建的公馆,后来成了私人宅院。欧式楼,带有庭院和车库,种有大乔木,这么多年,乔木已经长得特别高大,将院子遮出一片树荫。   她的外公外婆有四子一女,她的四个舅舅,大舅舅家是三个孩子,二舅、三舅、小舅,每家两个孩子。大舅、二四和三舅的孩子都已成家,小舅的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念书,一个高中,一个大学。   人口多的人家,儿孙都成家立业有各自事业要忙,不年不节的,很难聚到一处。因此,当温徵羽踏进客厅大门,见到满屋子的人时,着实吓了一大跳。   她刚到门口,屋里的人便都朝她看来,那齐刷刷的二十多双眼睛一齐落在她身上。   温徵羽觉得,要是自己心理素质差一点,估计都能被吓到。   连老先生正拄着拐杖迎到门口,见到温徵羽进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来!”   连老先生的手不同于温老先生的手。温老先生的手是艺术家的手,保养得很好。连老先生的手很是粗糙,掌心指腹都留有老茧,握住她的手时,像有层砂纸咯在她的手背和手指上。仅从这双手,温徵羽便知道,这是一位曾经吃过很多苦的老人。她扶住腿脚不便的连老先生进屋,朝着正朝她看来的老太太露出一个笑脸,喊了声:“外婆。”   她跟向两位老人家问过好,她外婆便给她介绍起这满屋子的人。   等她外婆介绍完,她都无语了。她外婆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她是知道的。她这些舅舅家每家有多少个孩子,她也是知道的,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舅舅家的孩子清一色全是儿子,到孙辈,大舅家三个孩子,二舅家两个孩子,三舅家一个孩子,仍旧没有一个女孩。屋子里的女人,除她,全是老太太的儿媳和孙媳。   温时熠缺儿子,这么些年,找了无数女人,仍旧没生出一个儿子。   连家,生的全是儿子。   她顿时觉得,温时熠没让连家人活剐了,简直就是个奇迹。   温徵羽的心也有点哇凉哇凉的。女人间相处,没有男女之别的那点隔阂在,相处起来更容易打交道,从护肤、护发到衣服首饰,随便聊,很快就能融成一片,她跟男人间的话题,除了她擅长的书画古董方面,别的都不太聊得到一处。她还想着先跟表姐熟起来,然后通过表姐又跟表哥们熟起来,结果,现在倒好,她独竖一帜,在连家都成稀有动物了。温徵羽不由得有点战战兢兢的,硬着头皮跟舅舅、舅妈们问过好,又向表哥、表嫂们问好。 第五十八章   这么多哥哥,如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亲近,那自然是好。可她和这些表哥,从小就没见过面,如今都是二十大几,三四十岁的成年人了,温徵羽一时间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如果一下子走太近,大家还不太熟,如果疏远客气点,那又都是自家亲戚。   然而,温徵羽向她家的亲戚问过好以后,就发现,这问题不用担心了。   作为稀有动物,又是第一回 见,大家对着她就有着问不完的问题。她已经退休的大舅妈亲热地拉起她的手,问她“怎么这么瘦?”,问到她喜欢吃什么,家里人对她好不好,以及一些近况。   温徵羽都详详细细做了回答。   不过在提到温时熠时,温时熠毕竟是她血缘上的父亲,她不好说她跟温时熠的那些矛盾,只说了句:“还过得去。”   当着她的面,大家只这么提了句温时熠便掠过去了。不过,她注意到,提到温时熠时,气氛略微有点不同,确切地说,虽然她的四个舅舅嘴上没说什么,神情没太大变化,可眼神是最能透露出一个人的情绪的,还有她的那些表哥,毕竟年轻,不够稳重的,情绪直接就带到了脸上。   温时熠这事,连家三代人都记着的。   聊起天,说起话来,时间就过得快,很快就到午饭时间。   连家有三十二口人,除了在国外的小舅妈和两个小表弟,其余的人都在这了。   和温家一样,连家也是按照辈份、齿序安排的座席,略微有点不同的就是连家男女不分桌,都是两夫妻坐一起。她的这些表哥都是结了婚的,除了三舅妈的小儿子还没孩子外,都有了小朋友。   最小的小朋友都有三岁了,已经会自己拿勺子吃饭,开席时,自发地爬到堂哥们的那一桌的凳子上坐好,由身旁的堂哥照顾。   温徵羽作为一只二十七岁的单身汪,跟自己那些成双成对的表哥表嫂们坐到一起,头一回遭遇了虐狗对待。   她第一次来连家吃饭,大家对她还是有些照顾的,但是,照顾归照顾,没把她当外人,自然也没那么多客套。她是成年人了,在连家,连三岁孩子都得自己吃饭,她自然也不需要谁帮着夹菜张罗之类的。然而,她不知道连家的家风是怎么树立的,在饭桌上,从隔壁桌她的外公,到她舅舅,再到她的这些表哥,那都是守着老婆吃饭。具体表现为,各自给各自的老婆盛汤盛饭,各自给各自的老婆夹菜,对自家老婆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那都是了如指掌,然后还得注意营养搭配,不时低声叮嘱一两句。偶尔被这些虐狗人士想起她来,顺便关怀一下她,那关怀还不如不关怀,更显出她这只单身汪的可怜。   温徵羽看着这一对对的,默默地扒饭夹菜。   除去虐狗这点,温徵羽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她的这些表哥并没有冷淡她,也没有特殊照顾她,就是那种对待家人的平和态度,没有因为她是温时熠的女儿就对她有意见。不过,大概还不太熟悉,再加上男女有别的关系,他们跟她说话时,明显没有兄弟间说话那么随意,多了几分小心,这份小心表现在,说话时声音都放得轻一点,语气也要柔和得多。   吃过饭,连老先生和老太太便要去休息。   一向寡言的老太太过来跟她说:“怀瑾的房间在二楼,我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你要是累了就去屋里休息。她的东西,都还在屋里放着。上回见过你,我估算了下你的身材,让人给你做了几身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试试,要是不合身,把尺寸给我,我再让人给你重新做。”   温徵羽忽觉眼圈一热,点点头,“嗯”了声,嗓子有点发堵,说不出话。   老太太轻轻地拍拍她的背,便和老先生一起上楼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温徵羽瞥见她二舅家的大表哥悄悄地踹了三舅家的小表哥连晰一脚,还使了个眼神。她抬起头看过去,那表哥冲她尴尬地笑了笑,悄悄地扯了扯自己老婆的袖子。   她表嫂坐到她身边,递了张纸巾给她,解释了句:“你哥笨。”   温徵羽明白过来。这是怕她哭?她忙说:“我没事。”   她的舅舅、舅妈们吃完饭,叮嘱过几句,便都各自休息去了。   小朋友们各自玩去了。   温徵羽跟她的表哥表嫂们还有已长成长年的两个外甥移到客厅。   三舅家的小儿子连晰问她能不能分得清他们兄弟谁是谁,记不记得住名字。   温徵羽说:“记得住。”九个表兄弟,在座的只有七个,并不难记。   她曾听小舅说,他的大哥、二哥和三哥都相互间都只差了两岁,老大今年已经六十二。她奶奶是十九岁嫁给她爷爷,二十三岁上生的大舅舅,三十六岁的时候生的她小舅和她妈妈。   除了小舅舅是当兵转业后,在二十八岁时结的婚,其他三个舅舅都结婚早,基本上都是在二十出头便先后成家,他们的长子年龄也相近。   连晖和连昭是同年出生,一个生在年初,一个生在年尾,今年四十岁;连晔是次年年出生的,三十九岁。大舅家的二儿子比大儿子连晖小了三岁,排在老四,今年三十六岁,叫连昕。后面依次排下来,是连明、连晅、连晰。   连晰怕她记不住,又给她重新介绍了遍,哪位表哥是做什么工作的,家住在哪,都仔细说过。她与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表哥、表嫂的都留了。年龄略大点的三个表外甥也过来和她互换了号码。   上午,她是陪着舅舅、舅妈们说话,下午,则是跟着表哥们说话。   连晰是几个表哥中年龄最小的,人比较跳脱,最是活络,话也最多,叽叽呱呱个没完。   连昕的话最少,存在感特别低,可连晰又总是一句:“是吧,四哥。”,看得出来,他在兄弟中的威望和关系都挺不错,连明、连晅都隐约有以他为首的意思。   老大连晖很是长子长孙的稳重劲。他与另外两个年龄较近的兄弟坐在一起的,很是亲近。   她跟大表哥他们的年龄相差有点远,又不太熟。   连晖跟她说,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或者是被谁欺负了,就来找他们,跟他们几个谁说都成,又说:“找连昕也行,他做生意买卖,人面活泛,我们家好多事都是他出面。”   连昕朝老大连晖抬抬眼皮子,说:“你还不放心我?”   连晖说:“你小子鬼心眼最多,放心谁也不放心你。”   连昕“啧”了声,说:“我是最正派不过的人。”又说连晖:“说得好像就只有你是当哥哥的。”他又对温徵羽说:“不过我哥这句话没说错,有事找我比找他们靠谱。”却是应下了。   温徵羽有点无语。她怎么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觉得她多容易被人欺负似的。   她挺想去看看她妈妈的房间,可她几个表哥坐在这同她说话,她不好意思撂下他们自己跑去看妈妈的房间,再加上她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便暂时歇了心思。   她奶奶起床,从楼上下来,说:“早上的时候听到一个个都说忙,这会儿怎么还全都坐在这?”   温徵羽注意到她这些表哥们顿时浑身一紧。   倒是几个表嫂的反应还好,打趣道:“羽儿回来了,都舍不得走呢。”   老太太说:“有什么舍不得的,往后周末多回来坐坐不就得了。”又问温徵羽:“累不累?累就去歇会儿。”   温徵羽忙说:“不累。难得表哥们都在,想跟表哥们说说话。”   老太太轻轻点头,又对他们说:“有事情要忙的就去忙吧,要是有空的,吃完晚饭再走。”   一屋子人,谁都没敢有事忙要走的事,乖乖地到吃完晚饭才走。   叶泠知道温徵羽周末去连家,有点担心她在连家受排挤和欺负。连家那几兄弟,要说多厉害,单个拎出来,也就连昕难缠点,但兄弟齐心,遇事喜欢抱团。要是连家兄弟因为温时熠的事对温徵羽有意见,温徵羽够呛。   她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把嘴巴最不严的连晰约出来探个口风,连昕倒是先找上她了,说请她吃饭。   这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叶泠欣然赴约。   她到饭店,见没别人,只有连昕、连晰两兄弟。她笑问:“突然把我约出来吃饭,有事?”拉开椅子坐下。   连昕给她斟上茶,说:“昨天我那妹妹……就我四姑的孩子,温徵羽。”   叶泠笑,点头。这称呼从“温家那孩子”变成“我那妹妹”,看样子,有改观。她说:“知道,她昨天去你家了。你奶奶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我正巧在她旁边听见了。”她问道:“见着人了,感觉怎么样?”   连昕的表情顿时有点一言难尽。   叶泠困惑地看着他。   连昕说:“比照片要更好看,说话温声细语的,就是性格软了点,没什么心眼。”   叶泠“哦”了声,问:“然后呢?那你请我吃饭,说这事……”   连昕端起茶喝了口,说:“家里长辈发了话,让我们这些当哥哥的看着点,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她的地方。”   这前后态度转变大到叶泠一下子有点没转过弯。之前的态度“温家那孩子,二十年多年没登过我连家的门,想来要我四姑的嫁妆,未免想得美了点。”现在这是?想要帮衬?   连晰见叶泠都愣住了,嘴快地解释:“四哥是怕她被人欺负。小姑娘家家,娇娇软软的,没爹没妈怪可怜的,昨天奶奶就提了嘴我四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叶泠顿时懂了。她想了想,说:“要说帮忙的话,还真没多少能使得上力的地方。”   连晰说:“不能吧,温家都成那样了。”   叶泠说:“她比较倔。在温家,她跟温时纾和温黎的关系最亲近。她难到把她奶奶仅剩的一对镯子给当了,都没找过她们。就开画室的事,她找温黎帮忙,还是给了股份给温黎,才找温黎帮的忙。”她顿了顿,说:“要是真想帮的话,多提点她一些。她阅历浅,对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不过有点好处就是不懂的不会装懂,懂得问。徵羽的心比较细,虽然没那么多心眼儿,但贵在踏实。”   连昕听到最后句,笑了笑,给叶泠倒了杯酒,敬了叶泠杯,说:“谢了。”他说:“不过,还是得麻烦叶总,要是她遇到什么难处,你给我透个信儿。”   叶泠没应,只说:“看情况。”   吃饭的时候,两兄弟又打听了一通温徵羽的情况。   叶泠看得出来,连晰是好奇心更多些,连昕是想全面地了解下温徵羽是什么样的人。能说的,她也都说了。就温徵羽那样,连昕只要还要点脸,估计都不会再想难为她。实在是,即使撇开表兄妹的这层关系,战斗力也不在一个层面上。温徵羽去连家,也不是如他们之前想的那样奔着连怀瑾的嫁妆去的。况且,连怀瑾的嫁妆,本就该是给温徵羽的,断没有做侄子的跳出来对姑姑留下的嫁妆指手画脚的道理。至于温徵羽二十多年没登连家门的事,叶泠估计,连家这么些年也没去找过温徵羽。   连家兄弟能来打听这么一通,叶泠也放心,说明他们是对温徵羽上了心,愿意当作自家人来看待的,要不然不会费这劲打听,直接冷着就能把她排挤出连家。 第五十九章   连家两兄弟和叶泠吃完饭出来,坐上车后,连晰对连昕说:“四哥,放心了吧。妹妹一看就是我们老连家人,跟姓那姓温的半点都不像。”   连昕说:“姑姑出嫁的时候,你还在三婶的肚子里,你知道个屁。那时候,温时熠追我们姑姑的时候,长得那叫一表人才,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那待人接物,处处妥贴,就说当年,我都觉得他当我们姑父挺好,谁都没看出他是那鬼德性。”他想起小时候的事,眼睛都红了。   连晰调侃道:“四哥,你怎么跟羽儿一样,提到姑姑就……”   连昕一记冷眼过去,连晰顿时静音。   连昕说:“你是生得晚,好多事情都不清楚。奶奶是怎么生的姑姑和小叔,你是知道的吧?”   连晰说:“知道,说是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龙凤胎,还遇到难产,奶奶最后是靠含着参片,拼了最后一把力气,才把他们生下来,说那时候接生的医生都说,要是再生不下来,母子三人都保不住。”   连昕点头,说:“奶奶四个儿子,只有姑姑这么一个女儿,把姑姑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你是出生晚,没见姑姑,羽儿长得像姑姑,说话柔柔软软的,不过,比起姑姑来,她就差远了。”   连晰问:“怎么个差法?”   连昕说:“小时候,姑姑出嫁前,家里管家的不是奶奶,是姑姑。那时候我们的父母都忙,就把我们扔奶奶这,小叔当兵去了,姑姑没出嫁,就姑姑在家带着我们这窝小子。我们小时候可淘了,上树掏鸟窝,挖地砖,在院子里打地洞找地道,上房梁掏蝙蝠窝,什么事都干。奶奶管教严,我们惹了祸,那通收拾,每次我们都被她吓得不行,就往姑姑那躲。姑姑次次都先帮我们把奶奶拦下来,再问我们是怎么回事,然后指点我们去把惹出来的烂摊子收拾了,我们不对的地方,细细地跟我们讲道理,说完后,再罚我们抄书做家务活,这事在奶奶那就过去了。不过,那时候,同样的错,不能犯第二次,犯第二次,姑姑就把我们往奶奶那送。”   “奶奶罚人,是把我们兄弟关地下室。那地下室,以前是当过牢房的,里面还死过人。七月天都阴冷阴冷静的,贼瘆人。关进去,还不给饭吃,在下面哭破嗓子,楼上都听不见。”   连晰顿时对连昕投去同情的目光。   连昕想到他姑姑,心头就一阵难受。多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死得那么惨。姑姑死时,他趁着乱,进去看了眼。掀开盖在身上的布,见到她连眼睛都没闭,就那么瞪得圆圆的,他想给合上,怎么合都合不上。后来,被二叔抱住外拖,他一个劲地喊:“姑姑没闭眼,姑姑没闭眼!”   他爸当时就亮了枪要杀温时熠,温时熠把刚出生的孩子抱身前挡住,躲进了医生的办公室里,锁上门,喊着要死就一家三口一起死。   他那表妹,刚出生就没了妈,被她爸抱着当人质,哭得嗓子都哑了。   那时候他杀温时熠的心都有。   温时熠怕死,拿女儿当保命符,一会儿说要一家三口一起死,一会儿又说孩子没了妈,不能再没爹。   全家人都说,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瞎眼,看错了温时熠这么个东西。   他的奶奶把他姑姑嫁出去前,对温家那是仔仔细细打听过的。不仅看温时熠这人,还看过他家的人,见到他家人口简单,两个姐姐都出了嫁,离家远,没什么姑嫂妯娌矛盾,温老头两口子又都是知书达礼的知识份子,不太容易出现婆媳难处的情况。可谁想到温时熠是那么个东西。没把他姑姑娶到前,是千好万好,恨不得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他姑姑怀着孕,就传出他在外面不老实。他姑姑听到风声后,支走身边的人,找温时熠谈,等照顾他姑姑的人见到温时熠板着脸冲出来,还上前问:“姑爷这是怎么了?”   温时熠回了句:“你家小姐摔了,进去扶起来吧。”就走了。   他姑姑那时候有九个月的身孕啊,那是怀有九个月孩子的孕妇啊!   他听老阿婶后来说她当时抱着姑姑一直喊救命,就看着他姑姑那血拼命流,温老头两口子赶过来,看血流得多就知道情况不太好,让人赶紧送医院,那血,流了一路……人到医院的时候就不太行了……   连晰见连昕的脸色不太好,没敢说话。他想了想,说:“温时熠这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女人,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不也连个……”说完,就见到他四哥一声冷笑,笑得格外狰狞。他心说:“不是吧?”他凑过去,在连昕耳边悄声问:“我们家真给温的……那活儿动了手脚?”   连昕瞪大通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谁跟你说的这个?”   “我听小叔跟我爸嘀咕的,没听真切。”   连昕骂道:“你的嘴边别总没个把门的。还有叶泠那边,别老被她套话!她挖空心思在羽儿那下功夫,还不知道想做什么。”   连晰说:“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我心里有数。”   连昕让连晰气笑了。   叶泠没想到,连家兄弟找她问温徵羽的事,温徵羽就到办公室问她,她跟连家的事。确切地说,是她跟连家联手斗垮温时熠的事。   叶泠愕然地看着温徵羽,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收到的消息。   温徵羽不是从哪里听来的,是她把近来的一些人和事串连起来,得出来的结论。   她不管事,也知道温时熠的身家保守估计也得有十个亿以上,她和爷爷替他还的债,不到三个亿。她以前不懂,只觉欠了近三亿就是好多,自己做生意后才明白,欠债根本就不是事,得看是否有那偿还能力。无论是从温时熠本身,还是通过家里的亲戚,怎么都能把这钱凑出来,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就突然什么都不顾不要直接跑了。至于非法集资那条,从温时熠当时的情况来看,并不是非法集资。可温时熠就突然跑了,老父亲过寿辰都不回来。这点,很不符合常理。   要说这事,她在之前只是隐约有个疑惑,从连家吃完饭出来,便忽然想明白了。   她二十多年没跟连家来往,但她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惦记着她的。他们惦记着她,她的爷爷奶奶又是喜欢人情往来走动的人。即使连家和温家不往来了,她总还是连家的亲外孙女,照常理,在她自己学着给亲戚送礼物走动时,就该到连家拜访。可是,没有,二十多年没往来,最后还是连家通过叶泠找的她。   她妈妈的死,连家三代人都记着。这么大的仇,她跟温时熠是亲生父女,她在这事上对温时熠都没法介怀,更何况是连家。连家不可能不找温时熠算这笔帐。可是,这二十多年里,温时熠顺风顺水生意越做越大,直到去年才破产跑路。   让温时熠破产的人,是叶泠,至少,面上做这事的是叶泠。她小舅能通过叶泠找她,说明叶泠跟连家的往来挺多,交情不浅。叶泠再有能力,那也是刚来本地没几年的外来户,她能做到让温时熠直接跑路,必然是跟本地的一些关系有往来的。那关系跟温时熠不对付,且不对付到她家所有的亲戚到现在都避着她没提的。   外家,因为她妈妈的死,把她爸爸打跑了,这事,外人不知情,知情的两家人,都没法跟她提。   同样,这事她也没法去找外公家的人或爷爷问,所以,她只找到参与了这事的叶泠问。   她来问叶泠,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叶泠即不姓连也不姓温,很多事连家人不见得会和她说。   叶泠不知道是谁给温徵羽透的风声,可这事,她还真不好说。一边是温徵羽的舅家,一边是温徵羽的亲爹,她要是对温徵羽没什么想法,三两句话就能打发了温徵羽,可这事吧,不说,显得她跟温徵羽见外,说了,温徵羽要为这事跟连家人闹起来,她得里外都不是人。   她倒是挺想背这个锅,把这事给糊弄过去,说就是她干的,托了些连家的关系帮忙,但她又不愿对温徵羽说谎隐瞒。   她把温徵羽请到沙发上坐下,给温徵羽倒了杯水,才犹豫着说:“老实说,里面的事,我并不太清楚,因为你的关系,一些事,我也不太好说。”   温徵羽点头,说:“我明白。我就是想知道是谁帮我妈妈报的仇,想知道一些我妈妈的事。”   叶泠骤然听到温徵羽提到她妈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家说起来,跟温家是有姻亲关系的,不会无缘无故地整温时熠到这份上。她知道温徵羽的妈妈很小就没了,里面与温时熠有点关系,所以连家才整他,但到底怎么回事,她并不清楚。   温徵羽问:“是我小舅吧?”是连怀信找的叶泠联系她,与她妈妈又是龙凤胎同胞姐弟。   叶泠很想劝一句,上辈的恩怨就让上辈的人去处理吧,可跟她联手的连昕并不是上一辈的人。连信怀找的她,具体操作是连昕和她联手办的。不过,卖连昕,她倒是没压力。她说:“还有连昕。”她想了想,说:“连家兄弟,一向齐心。一个动了,其他兄弟,不会坐视不管的。”   温徵羽点头。这样,一切就说得过去了。她唯一还有点疑惑的就是,为什么连家要等二十多年才动手。   叶泠说:“连家兄弟挺在意你的,担心你受欺负或过得不好,昨天还特意找过我。”   温徵羽“嗯”了声,又轻轻点了点头,说:“他们都很好。”   叶泠很想劝温徵羽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可关系到亲妈的事,谁能轻易过得去。当初她父母出车祸,她和哥哥都追查了好多年,再三确定确实是意外才甘心罢休的。   温徵羽向叶泠道过谢,便告辞离开。   她怕惹外公外婆伤心,没敢找两位老人家问她妈妈的事,打电话给连怀信,找连怀信问。   她问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知道她妈妈的一些过去,不至于每次想到妈妈,除了那张照片,就是大过年的温时熠给她一记耳光。   她去的连怀信的家。   她的小舅妈和两个表弟都在国外,她小舅舅很少回家住,都是住在她外公外婆那。   屋子虽然不太住人,但看得出来还是经常有过来收拾的,很干净,没有积灰尘,也没有霉味。   照片墙上还挂着一家四口的照片。她小舅舅一脸满足地站在妻儿身后,那站姿特别像把妻儿搂在怀中。她小舅妈长得不算漂亮,但是清秀干净,笑起来很亲切。   她说:“小舅妈真好看。”   连怀信自豪地说:“那是!”他问温徵羽:“喝什么?”   温徵羽说:“都行。”   连怀信见天晚了,担心温徵羽喝了茶失眠,便去烧了白开水。他烧好水,才回屋,去搬了一个厚厚的相集出来,给温徵羽看,说:“这些都是我跟姐姐的照片。我们是龙凤胎,稀罕,你大舅又是个爱摆弄相机的,成天给我们照相。走亲访友,也总有人拉着拍照片。你外婆那时候也总爱往我们身上捣腾,这一来二去的,我俩的照片比你大舅、二舅、三舅他们加起来都多。”他又说温徵羽:“你看过就看过,可别拿走了。我姐那也有一册,在她的房间里。你下回过去的时候,拿她的。”   温徵羽应了声:“嗯。”相册里的照片是从他俩一个月大点的时候开始拍的。有些是他俩的合照,有些几兄妹一起的合照。她妈妈和小舅比起大舅要小上十三岁,比三舅也要小上九岁,跟三个哥哥站在一起就显得特别小,像小豆丁似的,两人还特别要好,拍照的时候都是手牵着手,小姐弟俩都特别可爱。野小子似的三个哥哥带着两个粉嫩的弟弟妹妹,这效果,一眼就能看出前面三个儿子放养的,后面一对龙凤胎家养的。   连怀信说:“他们三个还妄想跟我抢姐姐。照相的时候,总想抱我姐,还嫌弃我。”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看到这没,没抱成我姐,瞪我呢。瞪也没用,我俩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温徵羽说:“他们也是呀。”   连怀信扫一眼温徵羽,说:“那不一样。你看,他们长得都像我爸,我和姐长得像妈。”   温徵羽看了眼她舅。顿时觉得,终于有人的脸皮比叶泠厚了。这种瞎话都说得出来。自家舅舅,总拆台也不好。温徵羽默默地把话咽回在肚子里,继续翻照片。   相册很厚,这些照片背后又都有好多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连怀信提起姐姐,总有一堆说不完的话,因此,不知不觉时间便晚了。温徵羽没看完,想借走,连怀信不肯,让她去拿她妈的那一份。   温徵羽是惦记上要去拿那相册,可是没解说员。于是,她跟连怀信商量,明天她再过来。   连怀信约她去她外公外婆家。   温徵羽应了。   等她去到外公外婆家,吃完饭,去到她妈妈的房间,解说员就又多了两位。她外婆话不说,但是,偶尔听到她小舅或外公说起事时,就忍不住插上两句。   “三个混小子,下湖游泳,诓了妹妹在岸上给他们看守衣服。还有这个,多大点就敢下湖。等回来的时候,他们几个晒得满身黑,怀瑾让蚊子咬出满身疙瘩,把我给气得!”   连怀信说他不记得。   她外婆说:“你当然不记得,你那时候才四岁!”   温徵羽顿时无语。哥哥下湖游泳,把四岁的妹妹扔岸上看守衣服。这也得亏是那个年代,搁现在,估计等他们游泳上岸,妹妹就已经让人贩子带走了。然而,她外婆的关注点居然是她妈妈被咬出满身蚊子疙瘩。   连老先生还给儿子分辩了两句:“怀信下湖有怀仁带着,出不了事。”   她外婆又把她大舅给骂了顿:“当大哥的不给带个好头,带着弟弟们下湖。”又引申到这当爹的不管好儿子上,把她外公又给骂了顿。   对比她外婆对待儿子们的态度,温徵羽觉得外婆待她是真的和气啊。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外公还得挨顿骂,多冤。由此可见,当年这事,几个当哥哥的连同她外公都没跑得了,全被她外婆训了。   连老先生、老太太女儿的相册,记载的都是连怀瑾成长的点点滴滴,温徵羽能知道自己妈妈的很多事,就已经很满足了,没好意思要走相册。   老太太还跟她说:“你妈妈的东西都在这儿,要是想的话,随时过来。”   温徵羽明白,老太太是想让她有时间就多过来陪陪他们。她应下,说:“好。”   她的电话响,拿起来见是连昕的电话,喊了声:“昕哥。”   连昕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   温徵羽说:“有。”   连昕说:“行,那周末我们去接你。”   温徵羽一头雾水,问:“有什么事吗?”   连昕说:“农家乐烧烤,就在城郊,早上开车去,到下午回。”他顿了下,说:“哦,对了,你带个伴。”   温徵羽又有点反应不过来,问:“带伴?为什么?”   连昕说:“我们成双成对,你孤家寡人,多不好。”   温徵羽顿觉心口又被戳了一刀。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连家的人都结婚早了。就这环境,当单身汪,谁受得了。   她挂了电话,一脸纠结。   老太太问:“怎么了?”   温徵羽说:“昕哥说周末烧烤。”   老太太说:“去吧。现在他们都成了家,得守着老婆孩子,没以前那么野了,跟着去玩玩也热闹。”   温徵羽:“……”她还单着。你们说话能不能顾及下单身汪的心情?   她朋友不多,最熟的就是温黎和叶泠。叫温黎是不合适的,叫叶泠,明显也不合适。温徵羽想:“我还是去当只单身汪吧。” 第六十章   温徵羽想多了解些自己母亲的事,最近与外公外婆家走动得勤,现在周末又要和连昕他们一起出去烧烤。如果温家跟连家的关系要好,这倒没有什么。可问题是两家是断了往来的,她又是温老先生一手带大的,且温老先生身边如今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孙女。外公外婆是亲的,他们没了女儿,她想替母亲多尽尽孝心。爷爷是亲爷爷,还是一手养大她的爷爷,要是因为外公外婆让爷爷不开心,这样很不好。   之前温时纾女士在,温老先生有人陪着,她时常不在家也没什么,如今温时纾女士回去了,她担心老先生寂寞,便在家陪老先生。   温老先生很是意外地“嘿”了声,问她:“今天没去你外公外婆家?”   温徵羽听到温老先生这声“嘿”就知道他果然是不开心了,都酸起来了。温老先生是个讲道理的人,但人的某些方面有时候就是不讲理的。就如同她那些表哥也是老先生的亲外孙,老先生要是待他们比她好,她回头肯定是要跟老先生闹脾气的。她实话实说:“担心你不开心。”   温老先生问她:“那我要是真不开心了,你怎么办?”   温徵羽想了想说:“终究是外公外婆,还是要走动的。少走动些,逢年过节或者是有什么事的时候去一去。”她看着温老先生,问:“酸啦?”   温老先生瞪她一眼,说:“我还能酸?”   这还说没酸,嘴硬。她说:“那我跟连昕打电话,说周末有事,不去烧烤了。”   温老先生不赞同地斜斜的瞥她一眼。他说:“兄弟姐妹间多走动还是好的。走动起来才亲,不走动,再亲的关系,也会疏远了。”   温徵羽又问温老先生周末有什么安排。   温老先生说周末有人请他去鉴定书画。他又说:“我还想着你要是有空陪我一起去。我瞧着……孙老头那孙子你见过吧?见到我问过你好几回,央着我把你带去,说给你打电话,你拒了他好多回。”他这孙女样样都好,就是性格孤僻了点,能近她身的没两个,确切地说,就只有那姓叶的那牛皮糖。他和她奶奶也没少带她出去走动,也不知道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温徵羽装糊涂,问:“哪一个?”   温老先生可知道他这孙女心细着呢,见过两回的人就绝对忘不了,不可能不知道是谁。这么说,就是那小子没戏。他是觉得那小子挺不错,孙老头又找他说过好多回,可他孙女没看上,他也没招。他在孙女婿这事上是半点都不着急,就担心他孙女找的孙女婿不好,吃苦受罪。要说以前需要靠男丁顶门立户,看他家如今这样子,把门户立起来的反倒是女儿和孙女,就连他弟弟的那些儿孙里,最有出息的还得数温黎。他早就想通了,只要孩子过得好,成不成家,没所谓。就说他那儿媳,多好的一个丫头,要不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也不至于早早就去了,要是能活到现在,不会比她那几个兄弟差。他这孙女有亲妈照顾,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艰难。   温老先生对温徵羽说:“多去你外公外婆那走动也好,他们呐,也不容易。”连家怕动到孩子,生生忍了二十多年,到最后也没要他儿子偿命,让那不成器的东西全须全尾地逃到了国外,他知足了。   温徵羽见老先生突然挺感慨的,说:“想什么了呢?您老把我养大也不容易。我还记得我得急病住院那回,你和奶奶一夜没睡地守着我。”她那时候生病,睡着后总做噩梦,特别害怕。爷爷看她睡不安稳,一直握着她的手,奶奶在她的额头上敷毛巾降温,等毛巾不凉了,就放在冷水里浸凉,再拧干给她敷上。她每次睁开眼都能看见他们陪在旁边。   温老先生说她:“丁大点时候的事也记得。”   温徵羽说:“不小了,那时候都上学前班了。”   温老先生说:“你小时候身体不好,调理了好几年,又每天带着你锻炼,这才好起来的。”   温徵羽笑:“为了让我多走路,专用糖人诱惑我,害我小时候还龋齿。现在也没改得了爱吃糖的习惯。”   温老先生说她:“这是你馋,可怨不到我和你奶奶身上。”   温徵羽笑道:“我爱吃糖这点随你,真得怪你。”   温老先生说:“你奶奶也爱吃糖。”表示这锅他不一个人背。   温徵羽笑得肩膀直抽。   温老先生的老脸挂不住,便赶她上楼去休息。   周六,连昕开车到温家的大门口接的温徵羽。   因是连昕来接的,温徵羽连文靖都没带,只拿了随身带的包便上了连昕的车。副驾驶位上坐着连昕的老婆,坐座上坐着连昕十岁的儿子,连振兴。   小孩子又往里面挪了挪,给温徵羽把位置让得足足的,他喊着:“表姑好。”   温徵羽摸摸连振兴的头,回了句:“振兴好。”钻进车里坐着,与她表嫂打过招呼。   连昕问:“带伴了吗?去哪里接他?”   温徵羽说:“就我一个,还没伴。”   连昕笑道:“拉个有交往意向的,临时过来凑凑,也让哥哥们帮你审审看是什么样的人。”   温徵羽“呃”了声,说:“没有交往意向的。”她有点怕连昕再说下去,略有点无奈地乖乖交待,说:“我没什么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也就跟叶泠走得略近点。不过她对我有点那方面的意思,不想她误会什么。”   她表嫂掐了把连昕,说:“羽儿脸皮薄,别总逗她。”   连昕说:“没有,我是怕羽儿闹意见。”他喊了声:“振兴”说:“照顾好你表姑,男子汉大丈夫要照顾好女孩子,保护好她,知道没有?”   温徵羽:“……”你让一个十岁的小男子汉保护我这二十七岁的,是什么意思?   小男子汉表示:“知道了。”   温徵羽暗想:连家疼老婆的家风就是这样树立的吗?   小男子汉很体贴,一会儿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把车上备的矿泉水费力地拧开盖递给温徵羽。一会儿问她吃早饭没有,如果没吃的话,他有饼干。一会儿又问温徵羽晕不晕车,还表示自己以前经常晕车,现在好多了,又让温徵羽看他耳朵后贴的晕车贴,还说这是天生的,只能尽量适应不好治。   连振兴小大人样地跟温徵羽聊天聊了一路。   农家乐在水库旁边,环境很是不错。岸边种了扬柳,盖了茅草顶的亭子,亭子中有烧烤炉。亭子边上便是烧烤园,地上铺了砖,摆有烧烤桌和烧烤炉。靠水的地方还做了碳化木地板,做了些水车、流水的景致,打理得井井有条,看得出经营状况挺不错。   自助烧烤,有烧烤炉和餐桌分开的。烧烤炉已经升起了火,烧烤材料都在冰柜里,自取。   七个表哥带着各自的老婆孩子,加上温徵羽一共有二十一个人。   小朋友们自己动手,年龄小的,便取了食材交给自己的堂哥,由堂哥帮忙烤。   至于她的表嫂们,则都取了食材交给她们的老公,由各自的老公代劳。七个女人则坐到一起聊天,开始讨论起衣服化妆品孩子来,还招呼温徵羽过去。   温徵羽瞬间明白为什么要让带伴了!这何止是虐单身汪,这得自己撸胳膊上阵烤烧烤。她看看那坐在桌子旁等着投喂的嫂子们,再看到已经撩起袖子在烟熏火燎中忙活起来的七个表哥,她顿时觉得自己要把自己当男人用了。   连晰还说她:“羽儿啊,去拿食材,晰哥帮你烤。”   温徵羽想了想,说:“我想先自己试试。”   连晰很怀疑:“你行吗?”   连明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说:“怎么说话的呢!”他喊:“羽儿想吃什么,自己去拿,我帮你烤。”   温徵羽道了谢,去拿了些素菜,走到烧烤炉前站着。   她的几个嫂子们都朝她看来,很是担心她不会烤。大堂嫂问她:“烤过烧烤吗?”   温徵羽老实承认:“第一次。”事实上她连吃烧烤的次数都很少。   于是她大堂嫂主动来帮忙,跟她说烧烤不能只烤素菜,又说她这素菜不放油不行。大堂嫂过来了,几外几个嫂子见大堂嫂这个也不懂厨艺的在瞎指点,纷纷表示她不行,都起身围了上来。   她们见温徵羽只拿了点青菜,又去帮她拿了些肉和海鲜。   她这七个嫂子,来自不同的省份,口味不同,烤法不同,在指点上也略有出入,好在烧烤的烤法大致上都一样。反正都是翻来覆去地烤,加上刷油刷佐料。至于刷佐料上,就存在地域差异了。比较统一的就是烧烤都要放点辣椒。   她的烧烤炉上有肉,肉上滴油,油滴上去后,火就着了起来,烧到了肉,风吹得烟迎面扑来。   温徵羽被熏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躲开。   四嫂很干脆,说了句:“羽儿,你去歇着,我来!”站到烧烤炉的上风处,辣椒、花椒就开始往上洒。   那味道,温徵羽闻见都觉呛人。   四嫂洒上后,才似想起什么,问:“哎呀,羽儿,我记得你好像不吃辣的吧?”   温徵羽:“……”她吃甜的。   四嫂说:“没事,你昕哥能吃辣。”于是把她辛苦烤了半天的烧烤就塞到她表哥那去了。   温徵羽:“……”她觉得四嫂是来捣乱的。   她那几个嫂嫂占了她的烧烤炉,过了把烧烤瘾,最后烤糊的、烤到半生不熟的和烤坏的都归了她的表哥们,由表哥们再加工处理。她吃到了七位表哥烤的烧烤,表哥们则是皱着眉头,把烤糊的地方去掉,吃没糊的部分。至于咸点的、辣点的,味道怪了点的,反正都是自家老婆烤的,皱着眉头吃了。   嫂子们对于让自家老公吃烤得不太如意的烧烤都有点不好意思,端茶递水擦嘴献殷勤。   温徵羽坐在他们中间,只能专心地吃她的烧烤,被辣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嘴唇像火烧似的,大量地喝水。不同地域风味的烧烤,就没一种适合她的不带辣椒的。大家很照顾她,还不断加菜给她。温徵羽淌着泪,吃撑了,她的面前还有一大堆烧烤等待解决。她朝嫂嫂们看去,嫂嫂们吃不完的,都归了她们各自的老公,还有儿子过来帮忙解决。   温徵羽看他们这样,忽然觉得其实身边有人陪着也挺好。 第六十一章   有温时熠那么一个爸,再加上那些追求她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对她有一些她不可能照他们意愿去生活的要求,因此温徵羽对于结婚成家其实是很有些排斥心理的。可今天,她的表哥们给她上了堂不一样的课。   她看到她表哥们投喂表嫂时,时不时的就会下意识地想到叶泠。她在叶泠家吃饭那次,叶泠不断地往她的碗里添菜,她能感觉得到叶泠那时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和高兴。她觉得如果把那天她和叶泠的相处挪到烧烤这,她怎么都不会被虐的。表哥们照顾她,分给她食物,但是,表哥们烤出来的烧烤口味都是按照他们各自老婆的口味做的,最多照顾到她点时,会稍微少放点辣椒,至于多余的,例如咸淡什么的,就不要想了,细心劲全用在老婆那了,没多余的分给她。妹妹亲,但就算是亲妹妹,在老婆面前,很多时候都得靠边站。毕竟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是老婆,不是妹妹,能够在照顾老婆之余再额外照顾一下,没让她饿着,她就知足了。   没对比就没伤害,没对比也很难觉察出一个人的好来。   叶泠对她好,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是知道的。她领叶泠的情,也知道能有叶泠这么待她的,很不容易,但要说多余的感触是没有的,至少以前是没有的。   吃完烧烤,回去的时候,她坐在车里,总有些时不时地想到叶泠。   她说不好那是种什么感觉,说喜欢算不上,说不喜欢,也算不上。就是有那么个人,让她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惦念。   温徵羽想,她肯定是被她的表哥们给刺激的。   连昕送她到家门口。   她下车的时候,连昕落下车窗,对她说:“下回,千万带个伴。”还拜托地合了合什。   温徵羽忍不住笑。今天这炖烧烤,最惨的就是她和连昕。她是不能吃辣,至于连昕,全让她表嫂给祸害了。她表嫂爱吃辣,特爱吃辣,好不容易抢到了烧烤炉,那花椒、辣椒放得像不要钱似的。她表嫂胃不太好,连昕不让她多吃,烤了也不让她多吃,可她嫂子烤出来的烧烤又不能扔了呀,连振兴还小,也不能给他吃太辣的,于是,就只能让连昕扫底的。之前连昕就和她叨咕:“平时在家,我都不敢让她下厨。你倒好,把烧烤炉子都让她给抢了。”其他几个表哥也没好到哪去,全让他们那不太下厨的老婆给祸害了一回,各种家乡特色配合自创特色的烤法轮翻上阵。   她嫂嫂们还对她说:“你不带伴也行,我们几个凑一起还热闹。”   温徵羽觉得,她们这是捣乱捣得热闹,玩开心了。   不过,表哥是自家的,帮着嫂嫂们祸害自家表哥不太厚道。她笑着应道:“行,下回一定带伴。”她又问了句:“男女都行吧?”   连昕瞄了她一眼,说:“只要能顶事,都行。”   温徵羽应了声:“好”。   对于这种家庭聚会带叶泠的事,温徵羽就是想到那顿家常餐和她表哥们照顾老婆的时候,这么想了下。如果她的表哥表嫂们没有意见,她倒更愿意把连老先生和老太太带上。   老人家都挺寂寞的,也怕寂寞,其实都想跟儿孙多相处,又怕给儿孙添麻烦。这点她在温老先生这里最有体会,只不过她是温老先生养大的,一老一少挺能凑到一起,老先生也有自己的交际圈,每天忙着呢。她去过连老先生和老太太那,是知道他们是真的寂寞。偌大一个院子,除了家政人员,就只有她外公外婆和小舅。她小舅是公职人员,又是在部队,能回家的时间也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老两口互相做个伴,好在老太太手上还有些产业需要打理,能够打发些时间。   温徵羽有自己的事,也不太有时间成天过去。她和温老先生都爱吃零食,也经常买零食,以前都是买两份,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温老先生的,偶尔捎带份叶泠的,如今就又多买了份给外公外婆,她是没时间时,就让文靖送过去。   老太太有时候心情好了,还会亲自下个厨烙点饼或做点东西让文靖给她带回来。   还别说,老太太烙的千层饼挺好吃的。她跟老太太商量能不能让孙苑过去学学,老太太说:“想吃你就过来,我给你烙。”   她找了个比较空的下午,问过老太太在家后,溜班过去,找老太太自己学烙饼。   和面的时候,她不小心,手指尖不小心戳到了面盆,她的一截指甲就断在了面粉里。   老太太没再让她沾手,还说她:“你这手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以后找对象,可得找个会下厨的。”她顿了下,说:“虽说家里有厨子,可厨子还有辞职退休息的时候。找个会下厨做饭的,哪怕落魄了,也少不了一口饭吃。听你四嫂说,你连烧烤都不会烤,还是她帮你烤的?”   温徵羽哭笑不得,说:“可不是四嫂帮我烤的,烤得又麻又辣,烤完后全进了昕哥的肚子,我还落了昕哥一通埋怨。”   老太太说:“她那胃不好,是不能吃太辣。可不让她吃辣吧,她又馋,觉得吃饭没味。她爱吃辣这点,跟你爱吃甜有得一拼。老游为了照顾他们几个的口胃,还特意多学了几种地方特色菜。”   寡言的老太太在聊到孙媳妇的时候,话就多了起来。   温徵羽发现,老太太对孙媳妇还是很上心的,对几个孙媳妇是什么口味,爱吃什么菜,不爱吃什么菜,谁身体哪里有点不舒服,她都知道。老太太说,别人家辛苦养大的女儿,嫁到老连家来给老连家的野小子们生孩子养孩子的,不容易,得对人家好点。   她说:“没见表哥他们有多野呀?”   老太太说:“你是没见过。家里的梁和地砖都是换过的。掏蝙蝠窝能把梁给弄断的,也就老连家的这几个猴崽子了。他们还振振有词,说是我们家房梁不结实,该换了。”   她在老太太这里吃完饼,老太太还让她给温老先生打包了份带回去。   温徵羽就又有点不太明白了。她以为他们会老死不相往来的。   老太太说:“好歹是你爷爷,给他点面子。”   温徵羽觉得老太太这话有点假。   回家后,温老先生吃完老太太烙的千层饼,还说:“你那外婆,是担心我拦着你不让你去她那走太勤。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温徵羽没敢作声。   转眼就到了九月。   温徵羽的总经理还没招募到位,虽然她如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不在画室,好在画室上了正轨,她与同行前辈们的关系维系得也还不错,购画的价格也给得公道,画源还是不愁的,购进来的画也都能顺利卖出去,因此经营状况还算不错。营销那一块也做得挺好,很是让几个新人有冒头。营销部的经理还问过她,要不要给她运作运作。   这就让温徵羽略有点尴尬。她现在手上就一幅自己的画,并且,已经好几个月没摸过画笔了。她笑着回了句:“我这当老板的就不和新人抢资源了,多培养培养他们。”就她那画画的速度,哪怕把她运作成一级画家,她也维持不起自家的开销。   叶泠来找她,问她周四、周五有没有空。   温徵羽问:“有什么事吗?”   叶泠说:“去捞螃蟹。”   温徵羽“嗯?”了声,有点不解地看向叶泠。   叶泠说:“九十月份正是吃螃蟹的季节,九月份的母蟹正好。我这边联系了阳澄湖那边的一家养殖户准备过去捞点螃蟹送人走礼。”   温徵羽一想,这确实需要送一波螃蟹。她家的亲戚多,得送,师傅齐千树先生也是个喜欢吃螃蟹的,再加上一些住得近的老前辈,这么一算,她要买的螃蟹还不少,直接到养殖户那批发,能便宜很多。她应道:“行。”   叶泠说:“那周四吃过午饭,我去接你,到阳澄湖那边住一晚,周五早上去捞,捞好了估计得到中午,吃过午饭再回来。不到二百公里路,开车来回方便。”   温徵羽说:“好,听叶总安排。”   叶泠说:“那就这么定下了?”   温徵羽“嗯”了声,点头。   周四,吃过午饭,她收拾好出门带的行李,叶泠便来接她。   去得远,还得在外面住一晚,她自然得带上文靖。   文靖开车,叶泠便坐进了她的车里。   叶泠脸上的倦容遮都遮不住,上了车便打瞌睡。   她问:“怎么累成这样?”   叶泠说:“加了个班,刚下班,一夜没睡。”   温徵羽问:“遇到麻烦了?”   叶泠说:“没有,打算给自己放两天假,后面走礼还需要自己去,得把工作上的事先处理了。”   温徵羽便知道,叶泠这是想带她去捞螃蟹才这么安排的。要不然,让人捞好了送过来,更省时省力省钱。不说别的,仅叶泠的这份心意就让温徵羽挺受触动的。她说:“那你睡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叶泠笑着应了声:“好。”便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温徵羽:“……”   叶泠这么干脆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让温徵羽不由得想了下:该不会是苦肉计吧?   没两分钟,她便听到叶泠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温徵羽心说:“这是有多困。”她再忙再累,都没成叶泠这样。她拿过车上备的薄毯轻轻的给叶泠盖上。 第六十二章   叶泠睡得很沉,她的头枕在温徵羽的肩膀上,偶尔不太舒服地调整下位置。   温徵羽担心她落枕,又把自己的颈枕借给叶泠,让叶泠枕着颈枕睡。   叶泠似乎用不习惯脖枕,她困顿地问了句:“压到你了吗?”   温徵羽说:“没有。”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便把抱枕放到旁边,抱着温徵羽的一条胳膊枕在温徵羽的肩膀上继续睡。   温徵羽看叶泠这样子,不像睡得不舒服,再加上叶泠身子软软的暖暖的,靠在她的身上,并不让她感到难受,便由得叶泠拿她的胳膊当抱枕,拿她的肩膀当枕头了。   叶泠的保镖开着车在前面领路,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位于阳澄湖畔的酒店。   计划是在酒店住一晚,明天早上去养殖场。   温徵羽见车已停稳,便低喊了声:“叶泠。”   叶泠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温徵羽说:“到了。”   叶泠又“嗯”了声。   温徵羽听着她这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哼声,很怀疑叶泠并没有醒。她又喊了声:“叶总。”   叶泠没应,不过,听那呼吸声没之前沉,似是醒了。   她问:“醒了?”   叶泠的宛若昵喃的低唤声在温徵羽的耳边响起:“徵羽。”   温徵羽不太确定,这是在说梦话?还是醒了?   叶泠的声音又响起,更轻,更柔:“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就在温徵羽的耳边。   随着声音的传来,还有温热的呼吸吐在温徵羽的耳朵上,暖暖的痒痒的,令她的耳根一阵酥痒。温徵羽顿时一阵紧张,连呼吸都加速。那火辣辣的感觉从耳根一直扩散脸上,使得她的脸都热了起来。她又点不适地耸耸肩,说:“别闹,痒。”   叶泠的低笑声传来。   温徵羽问:“笑什么?”   文靖停好车,很识趣地下了车,轻轻地关上驾驶位的车门。   叶泠没说,只坐起身,揉揉睡得有点发酸的脖子。   温徵羽没再理叶泠,她推开车门下车。   酒店外面就是湖,抬眼就能看到湖和游艇码头。她家就住在湖边,画室也开在湖边,再美的湖景成天看也看腻了,换了个地方看湖景,也不觉新鲜。   她看叶泠满身疲惫的模样,原以为叶泠办了入住,到餐厅用了餐就会去补觉,没想到一回头,便见叶泠精神奕奕地下来,倦色全无,脸上笑意盈盈,颇有点春风满面的模样。   叶泠到她身边,说:“办了入住手续,我们就去吃饭,我请你吃湖鲜。阳澄湖不止有大闸蟹,还有清水虾、白鱼、河鳗、桂鱼,都挺不错的。”   温徵羽看叶泠这样,似乎有点来渡假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趟和叶泠过来对不对,明知道叶泠对她有意思,还和叶泠一起出来。这样久了,多少有点不清不楚。   文靖和董元去办了入住手续,把她俩的行李送到她们的房间后,便又驱车去吃晚饭。   略远,开车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地方。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着阳澄湖,这边的餐馆也多是卖本地水产,现吃现杀的湖鲜,味道挺不错。   她和叶泠一桌,文靖和董元他们一桌。   吃饭时,叶泠便往她的碗里添菜,夹的鱼还是仔细挑过刺的。   这细致劲,让温徵羽不由得想到她的那些表哥表嫂。她便觉得,自己和叶泠这样,其实挺暧昧。她说道:“叶总,我自己夹。”   叶泠问:“有心事?”   温徵羽说:“没有。”   温徵羽很少情绪外露,但那只是把情绪控制得好。叶泠跟温徵羽相处久了,从很多极微小的细节就能看出温徵羽的情绪异样。温徵羽这餐饭,吃起来比往日更沉默,少了往日的客套,自顾自地想着事。   叶泠不知道是不是她把温徵羽的耐心磨没了,让温徵羽烦了。她想了想,笑着说道:“假如,我惹你心烦了,你跟我说。”   温徵羽摇头,说:“没有。”她估计叶泠看出什么了。她收起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专心吃饭。   叶泠没再给温徵羽夹菜,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她想和温徵羽在一起,也喜欢和温徵羽相处,但并不想惹温徵羽不开心。如果她的行为让温徵羽不开心,她就得好好想想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饭,便回去了,各自回房。   晚上,温徵羽有点失眠。   她不讨厌叶泠,是真的不讨厌。相反,跟叶泠相处,很舒服,也很自在。叶泠心心念念地守了她一年多,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是知道的。人与人之间,是相互往来的,有来,有往,叶泠对她好,她要么领情,回报人家的好,要么,就不接受叶泠的好。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往来,这样的有来有往,也没什么,有关系要好的朋友,走得近也没什么。可叶泠对她好,是因为喜欢她。   温徵羽有点算不清这笔感情帐。   她翻来覆去到深夜才睡着。   第二天,温徵羽是被叶泠的电话叫起来的。   要是搁以往,叶泠打过电话后,肯定会到她的屋子来等她的。这次,没来。   温徵羽匆忙洗漱完,换好衣服,再打电话给叶泠,得知叶泠在她的房里。她说:“我收拾好了。去吃饭还是直接过去?”   叶泠说:“先去吃早餐,别饿着。”   温徵羽“嗯”了声。她猜可能是她的情绪让叶泠看出来了,叶泠闹情绪了?还是觉得没戏,放弃了?她想,叶泠要是知难而退挺好,省得她烦心。   她打开门出去,见到叶泠极其罕见地没穿正装,牛仔裤,T恤,再戴了顶运动冒遮阳,很是有活力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叶泠问:“愣着做什么?”   温徵羽说:“没见你这么穿过。”   叶泠说:“捞螃蟹,自然得随意些,怎么方便怎么来。”   温徵羽的视线从叶泠的身上扫过,没见叶泠有什么情绪的,和往日差不多,便又觉是自己想太多。   她原以为去到养殖场,见到的螃蟹可能是那种大丰收一框框等待着挑拣的。等他们到地方后,养殖户老板迎过来,和叶泠寒喧过后,又跟温徵羽见过礼,然后,便把他们领往渔船。   文靖和董元他们都留在了岸上,养殖场老板载着她和叶泠上船,开往养螃蟹的地方。   小渔船,装有柴油发动机,开起来“哒哒哒”响。她坐在船上,伸手就能摸到湖水。她把手放进水里,清澈的湖水从她的指尖划过。   这是她第一坐渔船,颇有些新奇。   养殖场老板大声地和叶泠聊着天,很是熟络的模样。   渔船开了一小会儿,便到了建在湖中的养殖场。有工人正划着载有鱼网的小船在养螃蟹的围网旁忙低头忙活。那高于水面的网上爬有许许多多的螃蟹。她长这么大,见到的螃蟹要么是捆好的,要么是水族箱里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放养在湖里活蹦乱跳的螃蟹。他们的船靠近,螃蟹受惊,跳进水里,一会儿便游没影了。   这里的水质清澈,螃蟹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比起水族箱里的螃蟹鲜活多了。   刚才在忙活的工人,从围网中提起一个长长的抓螃蟹的笼子。那笼子里,满满的全是螃蟹。他把笼子提到小船上,倒进了小船上的大塑料框里。   养殖场老板说:“这会儿起的就是你们要的螃蟹,待会儿运到岸以后,再把母的挑出来。”   来之前便已经谈好了,她要的全是母蟹。   叶泠见温徵羽眼也不错地盯着工人起螃蟹,不由得莞尔,问:“要去提一笼起来试试吗?”   温徵羽说:“不要了。”她长长见识就好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力气还是懂的,一看那么长的蟹笼子,就知道重量不轻,她怕她提不起来,反倒把自己掉水里。   养殖场老板开着小渔船载着她们兜了圈便往回去。   温徵羽明白过来,这是特意带她出来看新鲜的。她回头看了眼坐在身后的叶泠,便知道这是叶泠提前跟养殖场老板说好的。她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对叶泠低声说:“螃蟹捞起来就行了,还专程麻烦老板带我来兜这一圈,挺不好意思的。”关键是叶泠这心意,让她更不好意思。   叶泠见到温徵羽的脸颊略有点泛粉,嘴角噙笑地说:“我看你刚才瞧得挺有新鲜劲的,没见过吧。”   温徵羽老实承认:“第一次见。”   叶泠说:“大老远地跑这么一趟,来看看也好。”   她和叶泠买的螃蟹都多。   她要的螃蟹,先从框里挑出来母蟹,工人麻利地用绳子捆好,装有两大框抬到小货车上,其余的则是用礼盒装好后放上车的。螃蟹装进礼盒后,搬到小货车上,把小货车的货厢都塞满了。这车螃蟹,待会儿就跟着她的车回去,直接跟着她,送到各家去。   叶泠的螃蟹还在湖里,她把地址给了老板,让老板给她发空运到北京。   温徵羽看着叶泠,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六十三章   她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都是爷爷奶奶去哪,就把她带到哪。老人家年龄大,带她已经很辛苦,她想去哪里玩,又担心他们累着,只好憋在心里。等温时熠先生回家,她悄悄地跟温时熠说,温时熠给她钱,让她带着保镖自己去。两次过后,她就没再找过温时熠,也没再提过想要出去玩的事。偶尔黎黎姐出去玩,会叫上她当个伴。以前都是她陪着别人,或者是别人捎带上她出去玩,还从来没有过谁像叶泠这样会想到她可能会喜欢,特意陪她出来玩,确切地说是带她出来玩。   她喜静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家里那么大的宅子,能陪她的只有爷爷奶奶,偶尔会有黎黎姐来过周末或寒暑假。黎黎姐会陪她玩,但念书很刻苦,经常叫上她玩一会儿后,便继续背书去了。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只能靠画画、弹筝吹笛打发时间。   喜静,其实只是种习惯,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习惯了自己陪着自己,然后逐渐的便会觉得自己是不需要别人陪伴的,别人的陪伴也许会变成对自己安静生活的打扰。   然而,她表哥表嫂们的相处告诉她,有人陪伴,也有与人相伴的好。假如叶泠没有给她做那餐饭,没有在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往她的碗里夹菜,她想她在看到表哥对表嫂的处处呵护时,不会想到叶泠,不会去细品她表哥表嫂做这番举动,与叶泠做这番举动的有什么不同,不会有那些感同深受的感触,更多的会像以前那样,如一个戏外人看着戏中人演泽,不同的是,她的表哥表嫂们演绎的是幸福。   温徵羽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被叶泠触动到了。   她不知道,是否即使有了叶泠的相伴,她也可以过自己的人生,不会被要求这要求那,不会被禁止这禁止那。   叶泠坐在车上,看着扭头望向车窗外出神想着事情的温徵羽。   她每次见到温徵羽发呆,都想把温徵羽飞远的思绪拉回来,再把人也揽在怀里轻轻地抱着。   说不好为什么,大概是温徵羽身上那温婉沉静的气息以及那柔弱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抱吧。   同样姓温,温黎每天风风火火得就像脚下踩了风火轮,行事利落干脆,将时间效率金钱牢牢地捆在一起,恨不得将时间抠成秒来算。温徵羽则属于哪怕是天塌下来都得盯着先琢磨一会儿,看清楚这塌下来的天是什么样,再去琢磨她是不是需要跑。温徵羽那性子慢得她都不用担心温徵羽让别人追走。   就连经营画室做生意,都是她跟温黎挤一挤牙膏,这位大小姐会琢磨上好一阵子,然后再慢吞吞地往前挪一步。画室守着这么大的画源,与国内众多知名画家都有着密切的往来联系,要打造成知名大品牌简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换个人来经营,早就得琢磨着是不是要再怎么扩大规模或者是多开拓渠道平台,甚至考虑要不要上市的问题了。这位大小姐,就这么四平八稳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经营着。   温徵羽这开画室的方式,居然让国内很多知名老画家看对了眼。她经常看到国内某位知名大画家亲自过来送画,然后温徵羽陪着老人家在画室溜达,一老一少,能对着画从上班点聊到下班点。她的办公室设在画室,温徵羽从来不吝于把认识的这些画家、收藏家介绍给她,让她跟着认识了不少文化圈的知名人物。她跟着温徵羽,多少也沾了些文化人的气息,至少书画和文玩古物圈是挤进了半只脚了。她每年走礼,免不了要送出些古玩字画,以前得费不少心让人帮她找这些,大价钱没少花。自去年温徵羽帮她买到吴道子的画以后,她便知道这位大小姐在古玩字画上的渠道不比她在卖画上的渠道窄。如今有温徵羽帮她,买古玩字画都是走的行内价,再不是市场价,每年能省去不少时间精力和一大笔开销不说,买到的都还是市面上不太见得着或者是压根儿见不着的好东西。   温徵羽成长的家世环境在她身上沉浸出一种别人没有的独特气质,以及养成如今那独具一格的行事作风。   她也说不好为什么,就是每次靠近温徵羽都有着砰然心跳的感觉。   文靖专心地开着车。   温徵羽和叶泠各自走着神。   手机短信铃声响。   温徵羽回过神来,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见是银行的到账短信。她放到温黎那做短线投资的钱到期,温黎把本金和赚到的利润一起转给她,今天到账了。   如今这笔钱既然回款,她也该把镯子赎回来了。她对叶泠说:“叶总,我向你借的七百万,这个月到期。你看要是哪天方便的话,我把这笔钱还了。”她的镯子并不便宜,即使画室的安保不错,叶泠也不见得会长期放在画室。她要赎回来,还是得预约一下。   叶泠点头,说:“好。”她想了想,说:“我看你今天是要去送螃蟹吧,我今晚十点的飞机回北京,得下周三才回。周三下午或周四、周五都行。”她说完就见温徵羽的眼睛倏地瞪圆了,似是很惊讶和意外。她说:“要是要得急的话,我现在联系银行去开保险柜取镯子。”   温徵羽说:“不是,你今晚十点的飞机?”   叶泠“嗯”了声,说:“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时间绰绰有余,不用担心赶不及。”   温徵羽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叶泠还真是从牙缝隙里挤出的时间来陪她捞螃蟹。   回到市区,叶泠便和她道别,然后上了自己的车。   温徵羽目送叶泠上车,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她也说不好是什么心情,像是有点难受,又像有一丁点不舍,还有点像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定了定神,把思绪收回来,专心去送螃蟹。   文靖开着车,在前面带路,载有螃蟹的小货车跟在后面,她再根据之前安排好的路线,挨家送螃蟹。她师傅齐千树先生以及常来画室走动的前辈,老先生的老友,都得送到,在本地住的师兄师姐那,也送了螃蟹过去。平时他们没少帮衬,走礼自然也不能漏了他们。之后,她又去了趟连老先生家,搬了整整一大框螃蟹过去。最大号的塑胶框,满满的全是螃蟹,她都担心最下层的螃蟹会被压扁了。   她家的亲戚多,舅舅表哥们又都住得远,她要是再挨家送,得把自己累死。于是跟连老先生和老太太商量,周末要在他们家办螃蟹宴,请舅舅表哥们回来吃顿螃蟹,再让他们各自带一些回家,省了她再挨家跑一趟。   连老先生和老太太迎出来,见到从小货车上抬起来的一框螃蟹,两人都愣了下,然后一起瞪大眼睛看向她。   她看他俩这表情神态,顿时觉得他们好有夫妻相。   温徵羽知道这满满一框螃蟹看起来有点多,可连家的人也多。小舅舅跟连老先生、老太太住一起,不用单独送,三个舅舅加上七个表哥,这就是十户。三十口人吃一顿,再加上打包带回家的那一份,这么一框不会有剩。她扶着腿脚不太好的连老先生和老太太进屋,对着他俩,她忍不住显摆,说:“是叶泠带我去捞的螃蟹,去阳澄湖捞的。去的时候,看着工人从湖里提起来的,长长的蟹笼子里全是螃蟹。我们去的时候,还有螃蟹爬在围网上,船开过去后,它们吓得跳进了水里。我这才知道原来螃蟹不是只会爬,还会游泳,游得很快。”   连老先生和老太太互相看了眼。   连老先生问:“你没见过螃蟹游泳?”   温徵羽说:“没有,以前只见过餐馆水族箱里的,今天第一次见到湖里的。也没见过这么活蹦乱跳的,把它们倒进框里,八条腿蹬得飞快。”她又把养螃蟹的养殖场长什么样,螃蟹捞起来倒框里长什么样,跟老先生和老太太说了。   天都黑了,老先生等着她回家吃晚饭,没多待,送螃蟹时小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去。   连老先生和老太太一起送她上车,很是舍不得她走的模样。   她落下车窗,对他们说:“我后天早上就过来了。”   连老先生对文靖说:“路上慢点开车。”   文靖应下。   连老先生又叮嘱她:“累了一天,回去早点休息。”   温徵羽应了声:“好。”又听着他俩念叨了几句,这才跟他们道别。她等车子开出去后,回头,见到他俩还站在门口看着。那苍老的身影,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样子,让她不由得眼睛泛酸。   她家的宅子小,不太办得开宴席。   温徵羽先把螃蟹送到四堂伯那,待明天办场螃蟹宴,再大家分一分,就算完事。   周六、周日,温徵羽连着办了两天螃蟹宴,吃了两天螃蟹。   温黎很是打趣了她几句。   连晰对温徵羽说:“你那不叫捞螃蟹,那叫买螃蟹。我跟你说,你就该自己拿起网去捞,这才叫捞螃蟹。况且,养殖场的螃蟹有什么好捞的。周末,下个周末,哎,不行,下个周末奶奶生辰,下下个周末,我带你去湖里钓鱼,钓野生鱼。抓螃蟹也行,找那种大石头多的地方,搬开石头就有螃蟹。那边的水质和环境不错,野生螃蟹还是有点的。有些石头缝隙里还有鱼,扒了衣服,穿条裤叉,潜下去,手快准,指不定就能捞起来一条。哦,对了,你得带伴啊,别到时候钓个鱼,我还得来来回回给你串饵。要是钓得多,或者抓得多,我们还可以在湖边烤个鱼。”他又扭头对他老婆说:“老婆,记得提醒我带碳和烧烤箱。”   温徵羽:“……”她就说了一句,这大嘴巴就呱啦呱啦地扯这么远。   她过完周末,便开始准备给老太太的寿辰礼。   老太太八十六岁了,温徵羽没别的愿望,就希望她能长命百岁。她想着买的礼物都没有自己备的好,便自己动笔给老太太画幅祝寿图贺寿。   她先以双钩书法写出一个大大寿字,再在寿字空心的部分填画,画的是松和鹤,寓意长寿。   画幅很大,但那是字大,字体空心部分填画的地方并不多,需要画的松、鹤比起她画的昆仑山上的那些草木精怪要简单许多。   叶泠来找过她两回,看到她在画画,没吵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就又离开了。她到吃饭的时候,想起约了叶泠还钱,打电话给叶泠,才知道叶泠已经找过她,只是看她忙着,没忍心吵她。以至这么一来二去,直到周四下午才还成钱。   她画完画,回头时见到叶泠又像个幽灵似的坐在身后等着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   叶泠笑道:“我看你快画完了,就坐了一会儿等等你。”   她和叶泠去到叶泠的办公室。   叶泠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锦盒,放到她面前。   锦盒里摆着的是她装镯子的锦盒。盒子上的封漆和封条都原封未动,就连盒子也仍旧好好的。   叶泠说:“打开检查看看。”   温徵羽自然是信得过叶泠的。不过,行有行规,东西还是要当面检查清楚。她拆了封,打开盒子,见到她奶奶留下的镯子完好无损地摆在盒子里。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突然心里有点感慨,盯着镯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取出来,戴在手腕上。   叶泠由衷说道:“这镯子真衬你。”   温徵羽道了句谢,把欠叶泠的钱转账给了叶泠。她又诚心诚意地道了句:“叶泠,谢谢你。”谢叶泠这么帮她,也谢叶泠对她这么好。 第六十四章   温徵羽有点愁。   她刚跟外公外婆一家相认,很多情况都不太熟悉,例如,家人的生辰就不太知道。她外婆生辰的请帖是早就派出去了,但是,从来没有外婆过生日还要给外孙女下请帖的。连家跟温家断了往来二十多年,也没谁往温家送帖子。她估计连家人可能也没想到,她连他们生日都不知道,以为她知道,然后也没告诉她,直到她请大家吃螃蟹,连晰那大嘴巴呱呱一通说,说到她外婆过生辰的事,她才知道。   如今,她画是画好了,可还得装裱呢。   装裱画,快的,有,机械装裱半个小时就好了,但是,不利于保存以及后期揭画修复。最好的就是手工装裱,但是,手工装裱耗时长,最少也要一周时间。   如果不装裱,就这么用画筒装起来送过去,等她外婆过完寿辰再带着她外婆送去装裱?没这么送寿礼的。   南方潮湿,“烟雨江南”四个字道尽了江南的潮湿气候,即使是装裱过的画,在遇到潮湿的梅雨季节也需要做防潮处理才行,不然很快就会受潮霉烂。她看她外公家的摆设布置,就知道他们不是那种喜欢书画文玩的类型,以于怎么保存书画作品,肯定也不通晓。她的画要是挂屋里,几场绵绵细雨过后就会起霉,她都得先心疼坏。   她的画是用的是熟宣,如果要保存,还是需要好好装裱才行。   温徵羽犹豫半天,去画室的库房找了个红木雕刻的画筒放画。反正她经常去老太太那,回头等哪天老太太有时间,再带着老太太去装裱,终归是她的一片心意。   老太太过生辰,她不可能像外人那样要等到寿宴当天才过去。   她周五陪老先生用过午饭,带上老先生给老太太配的寿礼便带着文靖去了连家。她去连家,连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都不需要带,老太太早给她备得齐齐的。   老太太儿孙多的好处在这时候就体现了出来。她爷爷就一个孙女在身边,她给爷爷过寿辰累得昏天暗地,很多地方还得她爷爷帮衬着才行,连带老先生都跟着很是忙了一阵。她外婆过生日,有她的舅舅、舅妈、表哥、表嫂操持,她去到的时候,老太太还在院子里浇花呢。   老太太见到她的车,放下浇花的壶,迈着轻快的小步伐便过来了,问:“怎么这会儿来了?我以为你要明早才过来。”   温徵羽说:“哪能啊。自己亲外婆过生辰呢,自然得早点来。我本来应该再早点来的,不过,为了给您备寿礼,加班加点地忙了一周,所以,您不能怪我。”   老太太一听忙了一周,问:“你备什么了?你来我就高兴。”   温徵羽笑,说:“我来您就高兴,您还问我备什么了?”   老太太说:“你都忙了一周,我总得问问。”   文靖打开后备箱搬寿礼,老太太便凑了过去,见到一箱箱的锦盒包装,狐疑地看向温徵羽,问:“都是些什么?”   温徵羽说:“不知道呀,温老先生备的,都是他库里的东西。我估摸着,他库里的那些书画文物用品肯定不会送给您,大概是些参葺补品之类的东西。”   老太太打量了半天那堆据说是参葺补品的东西,没看出哪样是她外孙女送的,问:“你备的呢?”   温徵羽从后座上把画筒拿下来,扶着她外婆进屋,说:“我画的。昨天下午刚画好,新鲜出炉,您老还得等它再干几天再拿去裱,到时候我陪你去,装裱师傅我熟。”   老太太笑,拆穿她,说:“你啊,时间赶,来不及送裱就直说呗,我还能怪你不成。”她又补充句:“说好了,得陪我去啊。”   温徵羽被老太太戳穿,顿时红了脸,点头,说:“一定一定。”   老太太笑着打开画筒,小心翼翼地将画取出来。   温徵羽帮着老太太把画展开,说:“我画画慢才画这么久。这种贺寿的画还是第一次画,要是有不好的地方,您老可别嫌弃。”   老太太逗她,说:“我要是嫌弃,您还能再画一幅不成?”   温徵羽很是爽快地应下。   老太太笑,将视线挪到画上,入眼便是一个寿字,寿字中画有青松仙鹤,衬有日月山河,一看就是好寓意。旁边提有两排字,写着“丁酉年己酉月温徵羽贺外婆章云华八十六岁寿辰,愿外婆幸福安康福寿绵长。”   贺寿图见过,提字提这么长的,少见。画好看,字也漂亮。   老太太把温徵羽提的字,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又把她画的画看了又看,好半天才收回视线,紧紧地握住温徵羽的手。这画上,连一根根松针都清清楚楚地画了出来,苍翠葱郁的松树上还挂着一颗颗饱满的松子,寓意子孙绵长,仙鹤活灵活现,连每一片羽毛都清楚地画了出来。山势巍峨,绵延起伏,后势极足。云层后,曙光破晓,朝阳初升,天边,还挂着月亮的淡淡身姿。   老太太怕把她画弄坏,叮嘱温徵羽小心收起来,等过几天送去装裱后再拿出来看。   温徵羽把画放回画筒中。她环顾一圈四周,没见到连老先生,问:“外公呢?”   老太太说:“他的几个老战友老兄弟来了,在书房呢。你齐爷爷也来了。”   温徵羽问:“齐爷爷?”   老太太说:“老齐。跟你外公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当初你外公的腿受伤,要不是他拼了命也要把你爷爷带回来,你外公这条命怕是早就丢在战场了。如今年龄大了,一个个,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你外公、老齐和老边还在。”她顿了下,又说:“老齐还有个孙女,年龄比你大一点,可漂亮了。”   温徵羽见老太太提起别人家的孙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您老也有外孙女啊。”什么人呐,当着自己外孙女的面羡慕人家有漂亮孙女,她长得也不丑呀。   老太太说:“是漂亮,比你好看。”   温徵羽没语言了。亲外婆说别人好看,可见是真的比她好看了。   她来得早,吃完午饭就来了。到下午的时候,家里便开始来客人了,姨婆、姨,表舅、表叔,老太太的一些亲戚就都来了,她还见到了舅公。老太太兄弟姐妹七个,如今活着的就老太太和小舅公了。小舅公是坐着轮椅来的,孙子陪着。   老人家过寿辰,先到的自然是与老人家关系亲近的老先生、老太太们。   她大舅、小舅和大舅妈以及大表嫂都回来了,热热络络地招呼了起来。   温徵羽跟在她外婆身边,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认亲戚模式。   她头天认了一波亲戚后,第二天去到宴会上,跟在老太太身边充当老太太的人形拐杖的同时,继续认人。她就觉得吧,跟温老先生比起来,老太太真算得上是地头蛇了,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跟老太太一辈的来了,与老太太打过交道的那些往来户的小一辈也来拜寿了。她只听爷爷提过一嘴说她外婆厉害,如今见到了才发现,老太太似乎有点厉害。通常来说,老太太嫁进老连家,别人提起她应该是“连家老太太”,但,这位老太太腰板硬,人家称呼她都称姓,“章太婆”、“章婆婆”、“章姑”。从来的这些老人家口中,她才隐约知道,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位搅风搅雨的人物。她听大家说的,不由得想,老连家的小子野,根子很可能不在她外公身上,而是在老太太身上。   温徵羽只敢在心里暗搓搓地猜测,不敢问老太太,她的舅舅和表哥那么野是随了谁。她怕老太太捶她。   老太太过生辰,来的人比她爷爷来的人多了去。   她四个舅舅都是当过兵的。大舅是干到六十岁刚退的休,二舅、三舅后来都转业成了公务员,小舅目前还在部队。这些当过兵的人都讲究个战友情什么的,即使退伍转业了,也有战友来走动的。有些战友继续在部队任职,有些转业到地方安排了工作,有些从了商。她有四个舅舅,他们的战友来了一堆,同事来了一堆,他们有些还带着家眷过来,老婆孩子一起,坐了十几桌。她七个表哥,也都是有各自的工作或生意,除了连晰只当过三年兵,其余也都在部队干过,来的也是战友、同事一堆。她除了舅舅、表哥,舅妈、表嫂家也有亲戚过来。再有连昕经商,往来户也多。   哪怕温徵羽一向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不错,认过一次的人,基本上都能记得住,今天也记不过来了。好在她有老太太领着,先跟着老太太认了一圈人。   老太太一句“这是我外孙女,我家怀瑾的孩子。”道尽了连家人对连怀瑾的感情。温徵羽就觉得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妈妈。她是连怀瑾的孩子。   有很多人还认识连怀瑾,都说她与连怀瑾长得像,认识年轻时的老太太的,则说她和老太太长得像。   她把老太太相熟的人都认识了一通,老太太这才拍拍她的手,说:“陪了我大半上午了,去吧。”又让人把连昕叫过来,让连昕带带她。   连昕把温徵羽从老太太身边带走后,温徵羽才问:“老连家是老太太当家?”她以为在家里时是老先生让着老太太,等办宴席时,才发现这么多人来,好多都是冲着老太太来的,不是冲着连老先生来的。   连昕说了句:“我们家老太太厉害着呢。爷爷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娶到了奶奶,再就是他怕老婆。”后面句,他是压低声音嘀咕出来的。他说:“小时候我们挨揍时,只找姑姑,从来不找爷爷,没用,在奶奶那,他比我们还怂。”   温徵羽悄声问:“我妈不怂?”   连昕说:“姑姑讲理,说话温温和和的,她说话,大家都爱听。”   好在连昕估计她认了一圈人也认了,只把她介绍给与连家往来密切跟他关系挺好的几个同辈,让大家相互认识了下,互留了联系方式。   她隐约感觉到有点异样,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叶泠正在身后不远处与人有说有笑,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很是热情的模样。   温徵羽看他那样子,就觉得他只差没开屏了。   叶泠忽然扭头,见到温徵羽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顿时眼睛一亮,说了句:“失赔了”,快步到温徵羽身边,笑着轻声问:“来找我?”   温徵羽:“……”她瞥了眼那像是在追求叶泠的那人,结果见到那男人看了眼她俩,便笑着凑了过来。这也是属牛皮糖的。嗯,有点讨厌。温徵羽在想,要不要打发了呢?可叶泠的追求者,打不打发是叶泠的事,与她没关系。就是这人笑得有点碍眼,那眼神也有点不太招人喜欢,长得也挺不好看,至少就她的审美来说,属于不太看得顺眼型。不过,那人已经凑过来,很是客气地和她打招呼,出于礼貌她也得回应。   那男人问:“听说温小姐和叶泠是好朋友,一直想要认识认识,没想到今天遇到了。温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温徵羽:“……”   叶泠笑笑,对那男人道了句:“失赔一下。”挽着温徵羽的胳膊,转身领着温徵羽认人去了。   她去的那桌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从穿着气质上,以及排的席位来看,应该是本地一些比较有实力的企业家。   温徵羽很不巧地遇到温时熠昔年的一位朋友,就这位,当初她家卖宅子时还向她开价。愿意花年薪千万养她,看起来家底挺厚。不过这让温徵羽挺不舒服,家里倒了,有些人有些想法也正常,但这人跟温时熠好歹是几十年的朋友,她曾经还喊过一声叔。她当时冷着脸拒了,这人倒也没为难和纠缠。   那人显然和叶泠也很熟,很是热络地和叶泠打招呼。遇到她,也像没当年那回事,道了句:“温小姐,最近生意兴隆啊?”   温徵羽淡淡地点了下头,说:“还好。”   叶泠很是敏锐地觉察到温徵羽的态度有些不同平常的冷淡,在温徵羽的耳边,悄声问了句:“有过节?”   温徵羽心下诧异,心说:“你还能再敏锐呢吗?”她说:“算不上。”   这位大小姐,极少表现出喜怒,叶泠明白这人肯定是在什么地方惹温徵羽不痛快了,不过温徵羽不说,她也不好问,更不适合在这里问。温徵羽如今从商,多少还是要和些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的,生意场上的人,今天能来的,能坐在这个席位的,多少都是些实力和关系的。她先把排在她这座席上的人都介绍给了温徵羽。   这相互引介,也是有规矩的。先幼后长,先男后女,先下后上,先亲后疏,先主后宾。今天温徵羽算是主人家,叶泠自然得先介绍她。她说道:“徵羽,温徵羽,章老太太的外孙女。”   听到是章老太太的外孙女,众人很是意外了下。   有人问:“章太婆还有外孙女?”随即又赶紧对温徵羽说:“温小姐抱歉,没冒犯的意思,就是意外了下。”当即起身,先做了自我介绍。   温徵羽回过礼,才解释了句:“我妈妈过世得早,我小时候跟着爸爸和爷爷奶奶。”   “哦。”一位女人应了句,问:“那不知令堂排几?”   温徵羽说:“行四,跟小舅是龙凤胎姐弟。”她说完,就见到席上有些人的少了些随意,态度也不若之前那般不冷不淡。   在座的男士、女士都有,男士比较主动地自我介绍,女士相对矜持一些,由叶泠给介绍的。   温时熠的那位昔年旧友端起倒满酒的酒杯,站起身,说:“温小姐,非常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是连家的小姐,有失礼的地方还望海涵,我借着这酒,郑重地向您道歉。”说完,仰起头,咕噜一声,把满满的一杯白酒喝了个底朝天,跟着又再连喝两杯。   三杯酒,把温徵羽惊着了。   桌子上的人也愣住了。   温徵羽愣了下才回过神。这里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人家能在大庭广众下为那么点事这么道歉,温徵羽也不能不给面子。况且,他也没有做太出格的事。她当即端起叶泠的酒杯,说:“一点小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浅浅地喝了口,算是把这事这么揭过去了。   她愣了下后,也明白这位的意思。温时熠先生的家底不算薄,半年时间就倒了。这位跟温时熠是几十年的朋友,温时熠是怎么倒的,相信他是知道的。有连昕跟叶泠一起出手,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能知道里面有连家人掺和。生意人,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赔过礼,道过歉,就把这事揭过去了,没必要留这么一点小过节在这里。   她想着回头还得请叶泠陪她去钓鱼串饵。她私交往来好的朋友,带去给老太太认识一下也好。她说:“我领你去见我外婆?”   叶泠愣了下,说:“不太好吧?”   温徵羽说:“连晰约我们下周去钓鱼,让带伴。我除了你和温黎,没别的朋友,我想请你帮这个忙。钓完鱼,少不了要给连老先生和老太太带点回来,到时候还得去她家蹭饭,先认识认识也好。”至于钓不上什么的,完全不考虑。连晰说他会抓鱼,钓不上让他下水抓鱼去。   叶泠笑道:“那成。”   温徵羽对席上的众人说了句:“抱歉,失赔了。”把叶泠领到了老太太跟前,说:“外婆,这就是叶泠,带我去捞螃蟹的叶泠。”   叶泠笑着瞥了眼温徵羽,客客气气地跟着温徵羽喊了声:“外婆。”   温徵羽:“……”她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是抢外婆的来了。第二反应才是,你这喊得也太顺竿儿爬了。不过,她的朋友,跟着她喊着外婆,没毛病,挑不出错,温徵羽不好反驳。   老太太听到捞螃蟹便笑,说:“这傻孩子,长这么大,没见过螃蟹游泳,你带她去捞螃蟹把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回来念了好几天。”   温徵羽:“……”这可真是亲外婆,专拆台。   叶泠也忍不住笑,说:“可不是,见着螃蟹,眼也不错地盯着。我看她就是不敢,要不然,能上手抓。”   老太太与叶泠聊了几句后,便问叶泠:“你怎么想着带她去捞螃蟹?”   温徵羽的眉头一跳。她忘了这老太太精着呢,别看出什么苗头吧?   叶泠说:“这到吃螃蟹的季节了,需要买些螃蟹走礼送人。这要送到人手里吃进嘴的东西,是好是坏总得自己去看过才放心。我想着这季节,徵羽估计也要买一些,就邀上她一起。”   老太太点头,赞叶泠:“是个细致孩子。” 第六十五章   这正说着话,一阵香风袭来,一个年龄与她差不多的女人,忽然从旁边绕过来,走到她外婆的身后,双手蒙在眼睛上,喊了声:“奶奶,猜猜我是谁?”   老太太顿时笑了,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才来。这都等你半天了。”   “原该是早到的,结果先是飞机晚点,再是塞车。”   温徵羽愣愣地看着这飘出来张嘴就喊她外婆“奶奶”的女人,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哪家跟连家关系好的孙女。   那女人松开手,却是自老太太的身后搂住老太太的脖子,很是亲热的模样。她环顾一圈,视线与叶泠对上时,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又将视线落在温徵羽身上扫了两圈,在老太太耳边问:“哪位是您外孙女?”   章老太太逗她:“你猜。”   那女人说:“这还用猜呀,看脸就知道谁是您家亲生的。”   温徵羽便觉得吧,这女人要不是长得太好看,那真就是……反正她就是觉得这才是来抢外婆的。   要说这女人好看,那是真的好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如烟雨拂面,让人仿佛突然回三月时节。她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那带着笑意的眼,微弯,含笑的眸中仿佛氤氲着江南的烟雨,似醉非醉,朦胧动人。那随意的一抬眼一笑一语,皆是风情。与生俱来的风情,温徵羽纵是想羡慕都羡慕不来。   只一眼,温徵羽便知这女人的家庭条件和教养都很不错。   妩媚型的女人也分成很多种,有些流于俗媚,有些内怯失于大方。这女人,怎么说呢,她笑起来时,像阳春三月的春雨中,那傲立枝头的桃花,灼灼其华,独领风骚。那花瓣上沾染的滴滴雨珠,又透着沁人心脾的润泽和沁凉。举手投足间都有着纵有桃林千万珠,她自是其间最美那一朵的强大自信。这种自信不是她自己表现出来的,而是让人看着她便觉得该是这样的。她觉得这女人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让人第一看眼过去便觉干净,像无暇的羊脂白玉。   温徵羽从小注意保养,自认自己的肤色养得还是很不错的,以往二十多年里,鲜少遇到能和她一比的,结果今天硬生生地没把人给比下去。她估摸着,顶多算个平分秋色。   老太太笑着喊了声:“羽儿,来。”   温徵羽走到老太太的身边。   老太太给她介绍:“这就是老齐家那特别漂亮的孙女,比你大一岁零三个月,叫齐纬,经纬的纬,你喊纬纬姐就好。”   温徵羽从善如流地喊了声:“纬纬姐好。”   齐纬抬起手就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说:“真乖。”   温徵羽:“……”什么人呐!   齐纬叹道:“这发质可真好。”她又回头对老太太喊:“奶奶,不信你来摸摸。”   温徵羽:“……”邻居家的熊姐姐!不对,外公兄弟家的熊姐姐。她悄悄地把步子往旁边挪了下。   齐纬又叹了句:“待你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   温徵羽:“……”这也是个神经病!   齐纬又说温徵羽:“别多想啊,只是看到你这一头齐腰长发,想到了网络流行语。”   温徵羽:“……”又来个不要脸的。   齐纬又说她:“行了,你那小眼神就已经告诉我,你在腹诽我,都说我什么了?”   温徵羽默默地躲到了她外婆身后。   齐纬喊:“奶奶,她腹诽我。”   温徵羽:“……”她想打人怎么办?   老太太笑不可仰,轻轻拍拍齐纬,说:“快别逗羽儿了。要开席了,羽儿坐你边上,你带羽儿去。这孩子刚回来,还不太认识你,你多带带她。”   齐纬应道:“成。”   老太太对叶泠说:“你也一起,你们年轻人凑一起热闹。”   叶泠笑着柔柔地应了声:“好。”   老太太发话,叶泠与温徵羽、齐纬调到了一桌。   温徵羽注意到刚才齐纬与叶泠互相颔首打招呼的动作,待从老太太身边出来,就问:“你们二位认识?”   齐纬说:“认识。”   温徵羽听到她俩没说多余的,便知道仅限于认识,知道对方这么个人而已,没什么私交。要是有私交,她把她俩安排到一起,她坐叶泠旁边。她俩私交不深,她就坐她俩中间了。   这一桌坐的都是与老连家走得挺近的几家的小辈中人,年龄和她相差不大。   边爷爷的孙子边防线也在。   对,就叫边防线。要不是她外婆亲口说的,她都不太敢信这是亲爷爷给起的名字。边防线还有个哥哥,叫边防军。边防线晒得很黑,脸上还有高原红。他在国防科大念完硕士后就去了西藏驻边,在那边待了好几年了。这次是放探亲假回家,陪着边爷爷过来。   齐纬和边防线显然也是很熟的,坐下去就问:“你怎么越来越黑了?”   边防线说她:“你倒是越来越白了。”   齐纬又问:“听说你要调回来了?”   边防线说:“暂时还没定下来。”   齐纬说:“你可早点回来吧,我听说那地方冬天冷到能冻断脚趾头。”   边防线一本正经地说:“只冻掉了脚趾甲,没掉脚趾头。”   温徵羽:“……”她唯有敬了杯酒表达敬意。   齐纬醋,说温徵羽:“你敬他不敬我。”   温徵羽回:“您去驻边,我也敬您。”   齐纬:“……”   边防线抿着嘴笑。他“咳”了声,说:“有回……齐……哎……不说就不说,别踹。”   温徵羽挺好奇的,来回看着他俩。   齐纬脸上挂不住,说:“没什么,就是有次去西藏旅游,顺便浪过去探望了他一下。”   温徵羽明白。然后就出糗了呗。   桌上的人,她并不全认识。齐纬便担当起给大家相互介绍的任务。   她听齐纬介绍,才知道看起来比她大不了两三岁的边防线居然已经干到了副团,他哥哥边防军,比他大了好几岁,在首都卫戍区干到正团。不过,她稍微一想便明白,边防线自身学历过硬,又吃得苦,去到那能冻掉脚趾头的苦寒地驻边,立功的机会也相对多。   她这一桌,从军从政的多,她和叶泠还有齐纬算是这撮人里的三朵奇葩,叶泠从商,她也算是从商,齐纬自我介绍则是“无业游民”。   温徵羽都不信,问:“无业游民?”   齐纬说:“真是。”   旁边那被齐纬称作“收税的”,对温徵羽说:“真就是无业游民,还是个哪都有她的无业游民。”   温徵羽就不太明白了。温时熠倒以前,她也算是个无业游民,可好歹还顶了个小画家的身份。齐纬无业游民?她看齐纬这样就不像是无业游民。   齐纬的手又伸到温徵羽的头上,摸了摸,说:“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啊。”给她夹了道菜在碗里,说:“吃饭。”   温徵羽无语。这哄孩子呢!她扭头看向齐纬,说:“谢谢啊。”   叶泠扫了眼齐纬,在温徵羽耳边低声解释句:“小金库。”   温徵羽便明白了。连昕也是小金库来着,只是连昕是明面上的。好吧,她左边这个,也是叶湛的大后方。   她这一桌的人,都是同辈,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而且因为是同龄人更有共同语言,话题聊起来就多。温徵羽听着他们聊天,也觉有趣。便如,收税的说的他的税务上遇到的奇葩人和事,说:“那假账做得人看见都想哭,好歹请个稍微专业点的人也行啊,糊弄都糊弄得这么不认真,回头,还扛一个老大的古董摆我办公桌上。就这种,不查他查谁。”   又有人问边防线,藏边的冬天到底有多冷。   边防线想了下,说:“也不太冷,就是上个厕所尿到一半结上了冰。”   温徵羽:“……”文明点行不行?吃着饭呢!   她这吃着饭,左右两双筷子给她夹着菜,她碗里的菜就没见少过。叶泠给她夹菜,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可齐纬这爱帮人夹菜的毛病又是哪来的?   她对齐纬说:“纬纬姐,我自己夹。”   齐纬说:“得了吧你,安心吃就行了,难得我今天好心情乐意给你夹菜,感恩戴德吧你。”   温徵羽:“……”她好想把齐纬和叶泠拉到一起比比她俩的脸皮谁的更厚。   齐纬说她:“别腹诽,就你这种,别人说话,你不吱声的,那铁定是在心里吧啦吧啦吧啦。”   温徵羽受不了齐纬,赶紧给她夹菜,堵嘴。   齐纬指指桌子上的笋,说:“那笋子不错。”   温徵羽又给她夹了两片笋。   齐纬说:“喂猫呢,再来两片。我家猫吃得都比这多。”   温徵羽说:“你家的猫一定很胖。”行吧,不腹诽,我说出来气死你。   齐纬说:“还好吧,也就二十斤。”   温徵羽吓了跳,问:“猫?二十斤?不胖?”   齐纬说:“还好啦,一点点胖,正在减肥。”   温徵羽:“……”   叶泠就看见温徵羽被齐纬指使着给她夹菜盛汤,忙个不停。她用力地捏了捏筷子,按耐住想用筷子戳人的想法,放下筷子,改为敬酒。敬完一圈酒,又给温徵羽夹菜,说:“喝了酒,多吃点菜。”   齐纬可以确定,叶泠对温徵羽,是真的有意思,这个有意思还是有意思的有意思。 第六十六章   下午,有位大买主要到画室看画,已经和温徵羽约好了。   温徵羽吃完午饭,跟老太太说过后,告诉她,谈完事她再过来。   老太太轻轻拍拍她的手,说:“去吧。生意上的事,虽说有伙计,但还是得自己多盯着点。”又叮嘱了几句生意经,让温徵羽去了。   齐纬正陪坐在老太太身旁吃零食,闻言不由得笑道:“奶奶,这么不放心羽儿呀。”   老太太说:“她才刚入行不到一年,很多事情还一知半解的不太懂。听说上回,感冒了,养病,一周没去办公室。虽说现在通讯发达了,很多时候可以网上办公电话联系,可这开着店子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老板不自己亲自看着的?她自己还管着鉴画的事情呢。她那店里,又还没有靠谱的大掌柜或鉴定师坐镇,都是些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她就得更上心盯着了。”   齐纬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她凑近了,小声问:“心心念念惦记的外孙女回来了,开心吗?”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开心。这孩子是真贴心,有她常过来,我和你连爷爷的身体都好了很多,这总觉得呐,日子又有了那么些盼头。”儿孙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了,都用不着他们老两口再操心。他们现在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小外孙女,没爹没妈,还不通庶务。虽说表兄弟多,能帮衬一二,但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哪能处处照顾到她,人活一辈子,最终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她和老头子现在就想着要再多活几年,看着这小外孙女立起来,这才能走得安心。   齐纬笑,说:“这次过来看着您和连爷爷的精神头都好了很多。”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都得打起精神应付她。她上回去捞螃蟹,回来就办了场螃蟹宴。那螃蟹宴哟,她就抬了满满一大框螃蟹过来。列菜谱,安排人买菜,全是我和你连爷爷一起帮着给她张罗的,把我俩给忙得腰酸背痛的,让她捶了小半天肩背才放她回去。”   齐纬笑得肩膀直颤,好一会儿才问:“真的腰酸背痛?”就列个菜谱,再招呼声厨房去采办张罗的事,哪至于累到他俩腰酸背痛。   老太太几十年的脸皮也不是白练的,一本正经地叹道:“上年纪了,不顶事了。”   齐纬就觉得吧,这老两口肯定没少逗温徵羽玩。温徵羽那温温吞吞看起来乖巧满肚子话的小样,不拆穿她都对不起自己。拆穿她吧,明明皮薄馅嫩,一逗耳朵就变红,偏还要装作没事人似的。   她知道老太太为什么担心温徵羽。以连家的条件来说,怎么都能给温徵羽留笔财产,够她吃用花销。可关键是温徵羽人好看,性子娇软,特有江南人的温润细腻劲,还有点暗搓搓的小扭性子。就这样的,她见到都喜欢逗一逗,撩一撩,温徵羽铁定没少惹人惦记。招人惦记说明有魅力,没什么,但前提是要能打得了色狼,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要不然,难免落个红颜薄命收场。   叶泠吃完午饭,便告辞离开。她上了车,便吩咐董元:“你查查郑东升。”她把温时熠弄破产,温徵羽见到她都还能维持个礼仪客套。在章老太太的寿宴上,要不是郑东升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温徵羽不会表现出来,更不至于让他在大庭广众下这么道歉。“不知道是连家的小姐”,这潜台词可真有意思!连家势大,姓郑的惹不起,温时熠和温儒可都算是倒了的!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董元应下。他看到文靖从前面走过去,似是去停车,喊了声:“老板,文靖在前面。”   叶泠想到齐纬跟温徵羽之间的往来,心里就有点堵,又有点气闷。她本想说:“不用管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你开车回吧。”下车,直接到大厅外等温徵羽。   不到两分钟,她便见到温徵羽出来。   温徵羽看见叶泠站在那,似在等人,她先瞥了眼周围,没见到叶泠的座驾,她上前去,问:“等人还是等车?”   叶泠问温徵羽:“要回画室?”   温徵羽轻轻“嗯”了声。   叶泠说:“那一起吧。我让董元先走了。”   温徵羽敏锐地注意到叶泠的语气比起平时略有点不同。她朝叶泠看去,从叶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明显的,叶泠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文靖把车开过来,她和叶泠上了车。   温徵羽扫了眼叶泠,见叶泠没说话,便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叶泠问她:“似乎你对齐纬的印象挺好?”   温徵羽说:“还不错。”   叶泠:“……”   温徵羽觉得这话问得有点怪,她狐疑地扭头看向叶泠,叶泠默默地坐在那没作声。她回想了下饭桌上的事,估计是齐纬给她夹菜的事让叶泠不高兴了。   叶泠吃醋?   如果是她爷爷或外公外婆这样,她就直接问:“醋啦?”可她跟叶泠还没到那份上,这话可不好问。况且,她跟叶泠虽然有些往来和暧昧,但没到干涉彼此交往和感情的份上。叶泠这醋还吃得有点莫名其妙。她跟齐纬刚认识,哪能有什么想法,就齐纬那自来熟,和谁都显得很熟络。她外婆都能对她说老齐的孙女特漂亮,对着齐纬肯定也没少提她,有这层关系在,齐纬待她肯定比对陌生人多两分亲近。   她和叶泠谁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车子开到画室门口,她俩下车,叶泠都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温徵羽这才发现,叶泠居然是个小心眼,还是个心眼相当小的小心眼。   她挺无语的,还隐约有点不高兴。真当她是别人给随便夹两筷子菜就跟着人走的。她扔下句:“齐纬是挺好看的。”一扭头,走了。我气死你个小心眼!   叶泠气得直咬牙。她发了条短信给温徵羽:“我长得不好看?”   温徵羽刚到办公室门口就收到叶泠的短信,她看完短信,顿了下,发了条短信过去:“比你好看点。”实话实说。   她发完短信,打开门,进入办公室,就听见叶泠的脚步声从楼下上来,没拐去叶泠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进到她的办公室。   她回头,就见叶泠把手机屏幕凑到她面前,那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发给叶泠的短信。她注意到她以前发给叶泠的短信,叶泠没删,留着的。   叶泠问她:“谁好看?”   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让温徵羽很怀疑她要是再说齐纬好看,叶泠会把手机糊她脸上。她暗自思量,继续实话实说还是不屈不挠?   叶泠继续问:“谁好看?”那声音更冷,冷冷的声音也掩不住她那火冒三丈的模样。   温徵羽无语,心说:“哪有人这样”。她看叶泠这不依不饶的样子,显然是较真了。她认识叶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叶泠发脾气。她有点说不好,就是觉得叶泠这样有点无理取闹,可也明白,要是不相干的人,叶泠才没功夫去生这闲气。不过要说昧着良心说叶泠比齐纬好看,这话她和叶泠都不会信。   她想了想,说:“我跟齐纬不熟。”   叶泠哼哼一声,说:“她比我好看。”   温徵羽硬着头皮说:“实话。”   叶泠气得咬牙切齿。她就是舍不得,她要是舍得,能把手机糊温徵羽的脸上。   她冷冷地瞪了眼温徵羽,收回手机,麻利地输出一排字,让温徵羽照着念三遍。   温徵羽看到上面写着:“你比齐纬好看。”就无语了。她很想问叶泠:你几岁?   叶泠威胁道:“你念不念?”   温徵羽倒不担心叶泠打她或者什么的,不过不敢再继续添火,眼睛一闭,念了三遍:“你比齐纬好看。”   叶泠扔下句:“过几天把我的体检报告给你。她有没有传染病都不知道,你还让她给你夹菜。”说完,转身走了。   温徵羽:“……”   她无语地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说叶泠什么好。   董元办事很有效率。   没过两天,便撬开了郑东升司机的嘴,查出不少事。   他说道:“温家变卖家产的时候,郑东升去过温家给温徵羽开价,想要包养温小姐,让温小姐冷着脸拒了,还刺了他两句,大概意思是说他跟温时熠是几十年的朋友,趁着朋友落难来干这种事不是个东西。郑东升回到车里,骂了好久,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想找人再整整温小姐,逼温小姐去求他。恰逢温时纾回来安顿他们爷孙俩。温时纾也防着有人趁这机会对付他们爷孙俩,打听得仔细,郑东升不敢惹温时纾就缩了。温时纾回北京后,郑东升打听到温小姐想找工作,又找到徐晓杰,开出优厚的条件想聘温小姐去他那画室,再给温小姐下套。温小姐没应。牧老先生跟温老先生和温小姐谈好合作开画室的事后,他还去牧老先生那走动过,被牧老先生给敲打了一通,但还没太死心,后来是你出面了,他以为是你把温小姐给养起来了,没敢动你的人,收了手。”   叶泠听完,心头那叫一个堵。温家破产后,温家的门坎都快被踏破了。有看中温儒和温徵羽在书画界的关系网想拉温徵羽入伙的,还有看中温徵羽这个人想起歪心思的。能把歪心思起到这份上,可真不是个东西。   董元说:“郑东升走的他舅舅的路子起的家,他舅舅今年四月份退休了。眼下他手里还有好几块地皮,值点钱,查过,手续齐全。年初的时候,他有块地皮拆迁的时候,一个拆迁户被埋里面了。他舅舅给强压下来了。”   叶泠的眉头一挑:“强压?”   董元说:“那拆迁户有个儿子,以寻衅滋事给关派出所了,那家人就没再闹。”他顿了下,说:“死了人,备案资料还是有的。因为家属没再闹,那拆迁户被埋的事就拖下来了。”   叶泠问:“还没结案?”   董元说:“没结。”   叶泠说:“这事你去办。”不收拾他都对不起这现成的时机和把柄。   作者有话要说:  叶泠:妈个叽,好气呀!! 第六十七章   叶泠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有这么个时机和现成的把柄,自然得速战速绝。当然,就郑东升的那事,不仅她会查,连家那边也会查。   这事情温徵羽说过去了,对于叶泠和连家来说可没过去。   她当即打电话联系连昕,说有个项目,问连昕有没有兴趣。   连昕问:“什么项目?”   叶泠说:“郑东升。”   连昕笑道:“你倒是手快。”   叶泠说:“你速度也不慢。”   他俩约了见面,商谈项目合作的事。   叶泠和连昕之前联手对付温时熠,这次合作自然是熟门熟路,合作谈得非常顺利。   老太太向来消息灵通,宴会上的事瞒不过她。老太太还特意找连昕来问这件事。   老太太问了,连昕这边有消息,也得跟老太太说一说。   他查到的结果,以及叶泠查过郑东升,又找他合作,分他好处的事都向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听完后,轻轻点了点头,问连昕:“你对叶泠有什么看法?”   连昕说:“是个做事的人,就是叶湛和叶家那边都还不太稳当。”   老太太说:“说说,仔细说说。”   连昕先把叶泠的家庭关系说了。他说:“听说她那后奶奶和那几个叔伯做事都挺绝的,叶湛两兄妹都被打压得厉害,过得很是艰难。叶湛有他老丈人帮衬着,稍微好一点,但想要往上走,没点经济实力也难。叶湛那边被他几个伯叔盯得死死的,一点动作都做不了,两兄妹没办法,这才走了叶湛大舅哥的路子,让叶泠来这边做生意。”   老太太微微皱眉,问:“家里斗成这样?”   连昕点头,说:“去年叶老爷子过世的时候,很是闹了一场。争家产,争到当众曝家丑。叶湛把他的老丈人以及京里几位老人家请出来主持公道。叶湛两个姑姑的死,都跟他那后奶奶有脱不开的关系。叶湛两兄妹自他们父母去世后,她后奶奶给的花销,叶泠每个月只给两千,叶湛是长孙,给得多一点,四千,再没别的。一笔笔记录,叶泠记得清清楚楚,当天全拿了出来。一起拿出来的,还有她调查到的她那几个叔叔、堂兄弟的财产记录,包括老太太转给他们的叶家财产。”他顿了下,说:“叶泠的舅舅,去年死在了牢里。半夜起来上厕所,脑袋撞在厕所墙上,就没了。她舅舅家,现在已经没人了。”   老太太点头,说:“你继续说。”   连昕说:“叶家的家事,外人不好参与太多,不过叶湛既然求了他的老丈人请老辈人物出面来仲裁,那自然是要有个结果的。他们家这事,说白了,就是长房和二房之争,叶老爷子之前又没把长房、二房的事情分个清楚明白,导致他们斗到你死我活。仲裁结果就是,叶老爷子留下的产业,长房、二房,对半分。”   老太太的眉头一跳:“对半分?”长房就只剩下那两兄妹了,二房人多,这么一分,长房拿走一半,分到二房的人头上就少了,那看起来自然是叶湛两兄妹拿大头了。再让二房把吃到肚子里多年的东西吐出来,这事非得你死我活不可。这种情况下,这对兄妹还能拿走一半,那也是本事了。   连昕点头,说:“对半分。当场分完后,便让二房把占了长房的财产,给吐了出来。不过,叶家是有产业的,那些产业按股份,现在他们还在争控股权。叶泠的二叔和三叔还在位置上,也不太甘心,打压叶湛打压得很是厉害。叶湛那边找了好几家联手,准备动一动他两个叔叔的位置。”   老太太说:“也就是说叶湛的所有花销都是叶泠在提供?”   连昕说:“叶湛那除了他几个舅兄有点实力,大头还是在叶泠这。不过,叶湛的人,叶泠都能指使得动。上次温老头古董被偷龙转凤的事,就是叶泠找了叶湛的人。叶湛这人光风霁月,做事的都是叶泠。不过,我跟叶泠打过这么久的交道,对她做事还是了解的,她这人做事,快准稳,讲求面面俱到,不给人留话柄,更不留把柄。她那几个叔叔到现在还没奈何得了她,恨到都直接派人动手了。”   老太太听到这,说了句:“直接动人就不太讲究了。”从这就能看出来,他们叶家乱成什么样了。她说道:“就凭这两兄妹这股劲儿,要是把这用在外面,岂止是今天这局面。”   连昕很是感慨地说了句:“也得看她那奶奶和几个叔叔愿不愿意。”打压得那么厉害,连活路都不给留,他们家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没有别的路。这两兄妹能从这样的家里起来,都是人物。   老太太想了想,又问:“羽儿知道叶家的事吗?”   连昕说:“这个我不清楚。”   老太太说:“羽儿那边,你多照看着点。”   连昕应下。他说道:“别看她现在手上没什么积蓄,小日子过得还挺悠哉。”就她那慢条斯理劲,那么多人给她下套,她稳坐钓鱼台,一个饵都没咬。最后还是叶泠通过牧老头钓住了温老头,才撬开了那么一丝缝。   冲叶泠这眼巴巴的上心劲,加上又是表妹的私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在温徵羽来连家认亲前,他对温徵羽那是真有意见。二十多年来,她没登过一次连家的门,没来探望过一次家里的老人,也没来见过这些舅舅表哥。不来登门,身上还流着一半姓温的血,这让人想到她时更不舒服。连昕就在想,她要是为了那笔嫁妆为了钱才来连家,他非得给她好看不可。他小叔找到叶泠给温徵羽通了气,这位终于登门了。他都跟连晰说好了,找机会给她个下马威,结果等见了人,他和连晰都没下得了手去为难她。   连昕想到温徵羽经历的这些事,心里就挺堵得慌。   动手前,家里长辈就发了话,只把温时熠弄垮,不要动到羽儿。即使他那时候对温徵羽有意见,那也是他姑姑的孩子,不愿她有任何损伤。他们没把温时熠赶尽杀绝,是给他留了笔钱够他安顿家里老小的,结果,这渣滓不仅带着钱自己跑了,还扔给家里一屁股债。要不是温时熠这样,温老头和温徵羽不至于把家产卖个精光,以至于那些王八蛋一个个闻腥而动,就等着敲髓榨骨。   温时熠卷走所有的钱,扔下他们爷孙跑了,温徵羽一定会缺钱,但让他对温徵羽刮目相看的是她再缺钱也是正正经经做生意老老实实赚辛苦钱,没找谁要过一分钱。   结果有些人利诱不成,居然想挖坑下套来强的。   连昕简直给气笑了。即使连家没露面,好歹她还有个厉害的姑姑在身后撑着,这些王八蛋居然还敢下手。   不剁一剁他们的爪子,他心头不爽。   他没想到当他听说郑东升的事,去查的时候,有人的手比他还快。他去查的时候,叶泠已经把郑东升的证据都握到了的手里。   这次郑东升的事,不管有没有利益可图,就冲他干的那些事,他都得动一动他。叶泠在拿走证据,占据先机已经先把肉叼住的情况下,居然来找到他谈合作,不仅没让他干白工,还挺豪爽的分了一半好处给他。   如果不是因为羽儿,他要插手进去分一杯羹,叶泠最多分他两成。   叶泠和连昕忙着联手斗郑东升,温徵羽则忙着跟老太太学管账。   她对生意上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以前有不懂的都是问温黎,可温黎太忙了,后来她便问老太太。   老太太知道她不太懂之后,就开始给她补课。   她带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去到老太太那,把她画室的账目给老太太看。老太太简单地扫过账目后,说:“你这画室的进出项,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要是你连这点账都管不好,趁早关门。”然后,老太太就合上她的电脑,站起身,说:“你跟我来。”把她领去书房,打开电脑,登陆一家本地挺有名的老牌餐饮公司的财务系统,说:“来,过来看看这个账,先从这个简单的入手。”   这家餐饮公司名下有好几个品牌,一个品牌是做本地地道风味菜,开了几家规模挺大的分店,她每次去都得提前预订,要不然到饭点就得排队。还有经营茶楼早点的,也是连锁店,其中一家店离她那画室不远。再有新开拓市场做新式快餐的,就是那种只有几个主打特色菜,但是口味好,顾客去用餐只点那几道菜;还有一家是做便宜便捷连锁快餐的。   老太太把电脑椅让给她,让她坐下,先慢慢看。   温徵羽很怀疑这家餐饮公司是老太太的养老本。   她那画室的财务目前还是由温黎担任着财务总监帮她看着。她在财务管理上的水准,顶多算是初级入门水平。一瞬间,就露了个底儿掉。   老太太就发话了:“行了,从头开始学吧。”   没有教材,拿这家餐饮公司来做实际操作学习。   老太太还规定她每天过来学习三个小时,其余时间自己安排。   没两天,她就发现,老太太何止是叫她学管账。从这管账能延伸到管人上,管账,管的是钱,做实业,钱都在货上,管账就包括货。货都在货仓或店里,就得去到店里或仓库看。货物进出,钱的进出,都有单据和凭证,要查账,就得把这些一起看。量多的,就用抽查的方式。再有管钱,营业额出现波动,钱少了,就得找原因。这找原因,那自然得找到人的头上,看是人员出问题了,还是内部管理制度上出了问题。   温徵羽早上去到画室把当天的事情处理完,便去到老太太那跟着老太太学习。到下午,有时候是回画室,要是有人邀她去书画古董鉴赏会,她也会视情况出席,遇到有谁想出手书画古玩,她要是觉得合适,也会入手。   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到了周末。   老太太知道连晰约了她钓鱼,特意给她放了一天假。   她没去钓过鱼,特意问过连晰需要带什么。   连晰跟她说了一大堆需要用到的东西,她嫂子还让她带上防晒和遮阳帽最好戴上防晒面巾,说湖面反光,紫外线很厉害。   她不知道叶泠有没有渔具,需不需要帮她备一份,便去问叶泠,结果叶泠告诉她连带她的那份都备好了。 第六十八章   清早,温徵羽洗漱完,单肩斜挂着背包下楼便见温儒老先生正在把玩着她昨天放在客厅博古架上的小叶紫檀寿松摆件。   紫檀因生长缓慢,供不应求,价格年年攀升。寿松寓意长寿,上面雕刻的假山松树放在博古架上作装饰也好看,古香古色的很漂亮,无论是自家摆设还是送去给老人贺寿都挺好。   温徵羽喊了声:“爷爷,早。”她把背包放在沙发上,凑过去,说:“我这摆件买得不错吧?”   温儒老先生问过价格后,点头说:“还成。”他把摆件放回去,由温徵羽扶着去吃早餐。他说:“我听说郑东升得罪你,被叶泠和连昕联手收拾了?”   温徵羽很是意外地愣了下,才回过神来,说:“算不上得罪,就是……有点恶心这人。”不过既然老先生提起,她还是说了情况:“去年卖宅子的时候,他有点起歪心思,被我驳回去了,便没再出现过。上次外婆过寿辰,遇到他,他在寿宴上向我道了歉。虽然挺恶心他这个人,不过,他也没把我怎么着,事情就这么过了。”她顿了下,说:“当时叶泠坐我旁边。”   温儒老先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温徵羽陪老先生吃完早饭,便去往画室。   自从被外婆训了后,温徵羽再不敢懈怠,即使再忙,早晚也得绕去画室看看,反正画室离她家近,开车过几分钟就到了。她早上要去画室,便和叶泠约好一起从画室出发。   画室九点开始营业,工作人员上班时间是八点。因画室的贵重画作多,安保严格,到关门时间后,展览区、仓库这些放贵重物品区域的防盗设备都得打开。每天早上先对安保作了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由保安部经理打开大门,放职员进去。   周六要去钓鱼,周日有满月酒宴要赴,画室的工作已经提前做好,例行检查了一圈,到九点的时候,便已经可以出门。   她跟叶泠约的是九点钟,叶泠掐着点到的,没停车,直接把车开到大门口,打电话给她。   她出门后,便坐上了叶泠的车。   叶泠今天穿着件白色的户外服,那款式略有些像宽松的长袖衬衫,衣袖、肩膀和衣型与衬衫略有不同。她的领口微敞,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细细的项链,项链上还挂着枚可爱的小老虎吊坠。   换下严谨内敛的工装,叶泠整个人都显得明快起来,女人味十足,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性感。   她忽然觉得,叶泠说她比齐纬好看,也没太昧良心。   温徵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叶泠的心情很好,脸上带笑,眼睛都弯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她问温徵羽:“今天这是家庭活动?”   温徵羽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说不是。她说:“表哥他们带着老婆孩子,我……呃,孤家寡人……”她话到一半,就见到叶泠那似笑非笑的笑容以及透着威胁意味的眼神,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叶泠拖长音调,问她:“孤家寡人?”   温徵羽略有些心虚,说:“表哥说让带伴。”   叶泠看着温徵羽这弱弱的心虚的小模样,真想伸手在温徵羽的头上揉揉。不过她不是齐纬那厚脸皮,也知道她要是敢伸手,温徵羽肯定不高兴,没敢。她想到齐纬,便想起一事,转身把放在旁边的置物箱里的报告给了温徵羽,说:“新鲜出炉的。”说完,她没敢揉温徵羽的头,假装帮她拨刘海,用指尖挑起温徵羽垂在额边的头发,给她勾到耳后。   长发勾到耳后,露出了那如珠玉般的耳垂,精巧的宝石耳钉点缀其上,让叶泠微微闪了闪神。   温徵羽接过叶泠递过来的类似文件的东西,再一看,居然是体检报告,愣了下,才愕然地看向叶泠。   叶泠说:“看看,很全面的。”   老实说,体检报告这么隐私的东西,温徵羽真不好意思翻开。这相当于把一个人的身体信息,毫无保留地向她展开。她拿着叶泠的体检报告,心头没来由地紧张。   温徵羽扭头看向叶泠。   叶泠说:“给你的。”   温徵羽想把体检报告推回给叶泠说不看,又会显得矫情。她犹豫了下,慢慢翻开。她不是学医的,很多专业术语都看不懂,不过上面标明的检测数据和范围,以及“正常”“未见异常”这些字样,还是表明叶泠的身体挺健康的。她翻到后面,便见到了妇科报告。   温徵羽愣了愣。她去做体检,以前也开过妇科检查项。她去了后,人家问她有过X生活吗?她回答没有,然后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了。   叶泠见温徵羽盯着妇科检查那直愣神,知道温徵羽在想什么,她说:“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女朋友。”   温徵羽轻轻地“哦”了声,觉得叶泠有女朋友挺正常的,可又说不好为什么,心里有点怪怪的别别扭扭的。她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些什么,思绪飘了几下,便把报告翻完了。后面的内容,她没太细看,反正看起来叶泠的身体健康状况都挺好的。她把体检报告还给叶泠,说:“看完了。”打开旁边的小冰箱,拿了瓶饮料喝,也不看叶泠。她不看叶泠,眼神又没个着落,四下扫来扫去的。   叶泠把温徵羽的反应全看在了眼里。她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不会隐瞒温徵羽。   温徵羽的思绪和眼神都在乱飘,叶泠也没有说话,车里很安静。   不知不觉,温徵羽便把一瓶饮料喝完了。   叶泠接过她喝完的饮料瓶,放进了垃圾袋。   温徵羽便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飘,一个是“叶泠有前女友很正常”,另一个就是“叶泠居然有前女友,还滚过床单”进而演变出一大片马赛克和乱码,有点像发现新大陆,打开了扇新世界大门,又有点堵。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到跟连昕、连晰和连明会合。   连昕和连明都是她大舅的儿子,她大舅有三个儿子,连昕是大舅的二儿子,连明是三儿子。连家的几个孩子是一起排的序,算上二舅、三舅家的孩子,连昕排在了老四,连明成了老六,连晰则是老七。其他几个表哥有事,没来。   他们仨,除了连晰还是小两口过二人世界,连晰和连明都是当爸爸的人,都带着老婆孩子,开车来的。   他们会合后,也没下车,落下车窗打了个招呼,便一起出发。   温徵羽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又问了郑东升的事。   叶泠说:“那天看郑东升的反应,觉得他应该是有事,就让董元查了他。他的司机嘴不严,三两下就把郑东升的老底抖落个精光。”她把郑东升走的他舅舅的关系拿地,以及拆迁闹出人命还没结案的事向温徵羽说了。   温徵羽没再说什么。   车子开到游艇码头旁的停车场。   温徵羽下车后,便见叶泠的助理和保镖拿着装有钓具的包、渔网、氧气箱和背包等一大堆东西过来。   她又朝连昕他们看去,见到他们的钓鱼用具也就一个钓渔包,再就是她的嫂子们各有一个背包。   拿好东西,她和叶泠跟着连晰他们去到码头,上了游艇。   游艇上有两名驾驶员,连晰上去后,先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这才领着一行人往客厅去。   私人游艇,厨房、餐厅、客厅以及卧室一应俱全。   叶泠的两个保镖在客厅门口扫了眼四周,在船舱外待着,没进来。   连昕和连明给各自的孩子穿上浮力马甲,叮嘱了几句,便让他们自己玩去。   连晰对温徵羽和叶泠说了句:“我们先去准备钓具了。”他左手牵着老婆,右手提着大渔具包去到船尾。   温徵羽应了声:“好。”她把背包放在沙发上,从中取出化妆品袋,找到防晒霜涂抹上。   叶泠到她的旁边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两件有大口袋的钓鱼马甲背心、宽帽沿的遮阳帽和手套。   钓鱼马甲背心带有救生衣功能,衣服口袋多,装东西也方便。   温徵羽穿戴整齐后,叶泠还检查了遍,然后带着她去船尾。   叶泠的渔具被保镖放在船尾,连昕也在船尾,连明和连晰则去了船头。   她到的时候,就见连昕正在那绑钓钩。他一手捏着钩,一手拿着鱼线,绕来绕去,还穿叉打结,看起来挺专业的模样。   她喊了声:“昕哥”,连昕和叶泠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忙开了。   叶泠打开渔具包,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问温徵羽:“认识这些是什么吗?”   钓竿、线轮、线、铅坠,这些她都认识,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专业东西就不太认识。   叶泠先仔细地向温徵羽介绍过这些东西的名称和用法,这才开始穿鱼漂、铅坠,绑鱼钩。鱼漂要怎么挂,铅坠要怎么串,鱼钩要怎么绑,一边讲解一边示范,然后让温徵羽照着弄。   叶泠叮嘱道:“鱼钩很锋利,你小心不要扎到手……”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温徵羽“咝”了声。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就见到鱼钩那锋利的尖扎进了温徵羽的那细细的手指尖里。钩尖都穿到了皮下。她顿时捏住温的手,叫道:“你别动啊。”小心翼翼地给温徵羽取出来,又把温徵羽指尖的血挤出来后,从渔具包里取出医用袋,找到酒精和棉花给温徵羽清洗伤口。她说道:“酒精沾在伤口,有点疼,忍着点。”她说着,一边用酒精洗伤口,一边朝着伤口吹气。   酒精刚沾到伤口上有点疼,被叶泠这么一吹,凉意散开,顿时不疼了。   不过,温徵羽有点不好意思,还觉得脸有点热。 第六十九章   叶泠用酒精仔仔细细地给温徵羽清洗完伤口,便把温徵羽手上那露手指头的钓鱼手套脱下来,另找了一幅把手指捂得严严实实的手套给她。   这手套捂得严实,透气性和灵活性自然都会缺一些,但胜在安全。   温徵羽的脸色有点灰灰的,这才刚上手就把手指头扎到了。   叶泠说:“鱼钩都很利,拿鱼钩的时候要小心些,收杆的时候也要小心被鱼钩刮到。有些人钓鱼不注意,甩杆时把鱼钩甩到别人脸上,脸上刮出血的都有。”她顿了下,又叮嘱了句:“挑钓鱼地点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鱼线能甩到的范围内不要有电线或电杆,不然会有触电的危险。再有就是尽量避开周围的刮蹭物,刮树枝或顶棚也是常有的事,也经常会刮到水草、岩石和礁石。”   温徵羽问:“礁石?”   叶泠说:“海钓,礁石多的地方鱼多,但是容易挂鱼钩。”   她见温徵羽眼带疑惑地看着她,似在困惑她怎么会海钓,解释道:“我哥的老丈人爱钓鱼,每年冬天会去三亚小住一段时间,去了总会张罗几次海钓。叶家乱糟糟的,我要在叶家过年,大家都过不好,索性和我哥一起去他老丈人家。”   温徵羽顿时一点语言都没有了。过年都不能在自己家,这简直……   连昕已经绑好鱼钩理好鱼线,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这二人,心里已经明白,温徵羽是知道叶家的事的。   叶泠说了嘴闲杂事,便又把心思落在教温徵羽钓鱼上,她先教温徵羽怎么握鱼钩,再教温徵羽怎么绕线,怎么打结系紧鱼钩。   船还在湖面上开动,叶泠和连昕继续忙着准备工作。   连昕的老婆洗了水果端过来,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招呼了大家一声,便去到连昕身边看热闹,不时回头看一眼儿子和侄子。   两个小朋友兴奋地在船上跑来跑去,连明的儿子才三岁,跟着哥哥什么都敢干,还敢去爬船舷,吓得她冲过去赶紧把小家伙给抱了下来,把带着弟弟淘气胡闹的连振兴一顿训。   看孩子,即使是在陆地上,那也得时刻盯着,在船上更不敢大意,连昕喊了几声,都没管住两个撒了欢的小孩子,不多时,温徵羽的四嫂就让两个淘气的小家伙给招走了。   连晰过来了,对连昕说:“四哥,探鱼器坏了,你带窝料没有?”   连昕略带诧异地问:“坏了?”   连晰说:“两个小崽子跑过去的时候,一人一脚踩探头上了。你也没带?”   连昕瞥了眼连晰。他看叶泠那细致劲,估计叶泠应该有准备。他扭头朝叶泠喊了声:“叶总?”   叶泠转身打开氧气箱,从中提出一个超大号袋子。口袋敞开着,里面用不同颜色的塑料袋装有不同的饵料。   连晰过去,打开袋子,清点过后,叹了句:“叶总,你带的可真全。”   温徵羽凑过去,只见里面用不同的袋子装有好多包粉状或颗粒状的东西,她甚至还看到了养蚯蚓的小盒子。她不解地问:“钓鱼还要用蚯蚓?”   连昕和连晰一起扭头看向她,那表情难掩惊讶。随即,连昕又看了眼连晰,那意思是:你敢带她来钓鱼?   温徵羽:“……”她估计自己可能问了个蠢问题。   叶泠说:“蚯蚓被称为万能饵,大多数鱼都吃这种饵,一年四季都适用。有时候带的饵料不太好用的时候,换蚯蚓会有不错的效果。”她说到饵料,便又对温徵羽说道:“现在钓鱼,用商品饵的比较多,渔具店有钓各种鱼的饵料配方,现买现用,方便。常年钓鱼的老钓手喜欢自己捣鼓饵料,饵料的配方得根据不同季节做调整,这道理和人在冬天喜欢吃热量足的食物,夏天喜欢清淡是一样的道理。”   连晰听明白了,笑着看向叶泠,问:“带了独门配方?”   温徵羽顿时觉得连晰笑得有点贼兮兮的,一副盯上别人好东西的样子。   叶泠笑着回了句:“不算。”她指指其中一袋,说:“那黑色小袋子里是配好的钓饵,可以试试,要是不好用的话,我还带了配料和香精小料,你照自己的喜好配。那大袋里的是提前配好的下窝料,我加了豆腐渣发酵过。”   连晰道了句:“谢了。”他不客气地分走了一些叶泠的钓饵,取走一半下窝料,一些给了连昕,一些带回去给他和连明用。   船停下来时,温徵羽在叶泠的耐心指点下终于把钓竿弄好了。她看连昕都已经把鱼钩往水里甩了,叶泠的鱼竿还在鱼包里,很不好意思。她对叶泠说:“先把你的竿弄好吧。”   叶泠说:“不着急。还没做窝。”   温徵羽不解地问:“做窝?”   叶泠说:“嗯,就是把窝料到投放到你的垂钓区,将周围的鱼都引过来聚成鱼窝。我们现在是在深水区钓鱼,通常来说,大鱼会比较多,但是大鱼相对来说要分散,来得也很慢,往往是要等小鱼都聚成群了,大鱼才来。有探鱼器的话就不用做窝,找到鱼群就可以直接开钓。”   温徵羽困惑地看了眼连昕,他还没做窝,便开钓了?   叶泠顺着温徵羽的视线看了眼,解释道:“连总那是在测水深度,调整鱼漂和铅坠。有没有鱼上钩,通常是靠鱼漂来判断的。铅坠靠近鱼钩,它会带着鱼钩沉底,鱼漂要浮在水面上,有鱼咬饵的时候,它会拽动鱼漂,如果有大鱼,通常会猛地一下子把鱼漂全部拉到水里,甚至有可能会拽跑鱼竿。”她说完,把做窝的饵取出来放在边上,教温徵羽调整鱼漂和铅坠,待温徵羽把鱼漂和铅坠都调好了,她再教温徵羽甩竿。   温徵羽说:“没挂鱼饵。”   叶泠说:“先不挂鱼饵,这会儿得测你的甩竿区域,你多甩几次,看一下自己甩出去的大概范围,待会儿做窝的时候,把窝料投放到你鱼钩甩到的区域。”她顿了下,又补充句:“鱼钩沉到水里是看不到的,从鱼漂来判断。”   温徵羽测好甩竿区域后,问叶泠:“是不是可以做窝了?”   叶泠把放在旁边的游艇专用的鱼竿支架挪过来,教温徵羽把鱼竿放在支架上。她又朝旁边的窝料示意了下,说:“这些料是散料,先用手揉成团,对着你的鱼漂在的位置扔过去,再往鱼漂的周围也洒一点。”她说着,捧了一大捧在掌中用力地压成团,投掷到温徵羽甩竿的区域。   窝料入水即散成一大团,缓缓地沉了下去。   温徵羽照做,结果她的力气比叶泠小,没扔到地方。   叶泠说:“没关系,要是你做窝的地方近,就把线往回收点。摇线轮,把线收回来点,让钩落到你做窝的区域就好了。一般来说,小鱼喜欢吃鱼窝里的饵,大鱼要谨慎点,会在鱼窝外徘徊观察。做窝后,先来的是小鱼,要是看到小鱼突然少了,那就是大鱼来了,再有,水底会有泡冒出来……”她又把做窝后,怎么判断窝里来鱼的情况向温徵羽说了。   待做好窝以后,叶泠便教温徵羽挂鱼饵。“鱼饵有两种,一种是活饵,小鱼、小虾、蚯蚓、蚂蚱和菜虫这些都可以做活饵。”她大概向温徵羽说了下各种活饵怎么挂在钩上。她说道:“钓青鱼用蚂蚱和菜虫都挺不错,淡水的话,活饵用蚯蚓的多,钓上来的鱼也多。蚯蚓有多种用法,钓小鱼,串半截或一小截就行了,钩也要小。你用的这个钩是钓两斤以上的钩,半斤以下的小鱼都吃不下嘴,得用整条的大蚯蚓,为了防止小鱼来闹,饵要再大些,做成饵团比较好。”   温徵羽看着盒子里的蚯蚓,没敢伸手。   叶泠见温徵羽盯着蚯蚓,有点害怕,又有点因不敢抓鱼饵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竟显得比蚯蚓还要可怜。她没敢笑,把笑意敛回去,将她备的饲料饵取出来,用水和成团,捏成面粉团子,给温徵羽,说:“用这个。捏成小团,裹住鱼钩就行了。你要是想持续钓又不想做窝的话,扔下去前,再在外面裹一团窝料。也可以隔上一段时间单独投窝。”她问温徵羽:“我说这么多,你能记住吗?头晕不晕?”   温徵羽摇头,说:“不晕,能记住。”叶泠说得很仔细,边说边教,基本上说一遍她都记住了。一些注意事项她也很留心。她揉成小团,把鱼钩包进去,问:“可以吗?”   叶泠点头,说:“可以的。”   温徵羽想了想,刚下了窝料,不需要立即再投放,于是便这么把竿甩了出去。位置落得很好,正好是她做窝的地方。她把鱼竿放在支架上,问:“这样就可以了?”   叶泠点头,说:“这样就可以了,等鱼来就好。”   连昕闻言,回头看去,果然见到自家表妹已经开始钓鱼了。   这全新的钓鱼小白,居然第一个挂饵下竿。他又朝叶泠看去,只见叶泠正站在温徵羽的身边,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背对着他,竟然莫名地登对。   温徵羽问:“叶泠,是不是有鱼咬饵?漂怎么沉了?”   连昕:“……”   叶泠说:“是的。”   连昕:“……”这刚做窝下钓就来鱼了?   温徵羽赶紧拿起钓竿往上提。   连昕便看见温那鱼竿都快弯成了九十度,那竿尖扭来扭去的,分明是有大鱼上钩了。   叶泠站在旁边,说:“手稳住,等它拽着鱼线跑,它这会儿劲大,你强拉上来会很费劲,先耗它点力气。这叫遛鱼。”   温徵羽的手直颤,说:“稳不住,我紧张。”   叶泠一手握住竿,帮温徵羽稳住,手把手地教温徵羽怎么遛鱼。   “这个是调整线轮松紧的,你把这个放紧点,它拉起来就费劲,不过不要把线卡得太死,要让线轮能动,不然它的力量就会落到线和竿上。”她顿了下,说:“你可以来回拉着它,让它顺着你的竿游。等它没力气了,就拽到船边,拽出水面后,用网捞起来。”   温徵羽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听到叶泠说的,下意识地照做。一股大力在水下拉得她的鱼竿直颤,把线轮拉得转得飞快,那线飞快地往外去。过了一会儿,鱼线变松。   叶泠叫她:“摇轮,收线,把它往回拉。”   温徵羽赶紧照做。她往回拽的同时,水下有一股沉重的拉力顺着她收线朝她靠拢。过了一下,突然又是一沉,又往外拽,她又放线。   叶泠见温徵羽太紧张,说:“不用紧张,它挣扎的时候,你顺着它的方向适当放线就好。”   温徵羽照做,待等到线有点松时,又往回收线,这次它收到一半,便看见一条至少有半米长的大鱼被拽出水面,那鱼线一直伸到它的嘴里,它浮上水面后,用力地一甩尾,便又挣扎了起来,打得水面水花四溅,传出大片水响声。   船尾方向传来连晰的声音:“什么情况?来鱼了?”   跟着连晰便跑了过来。他趴在船舷边一看,顿时瞪大眼睛扭头看向温徵羽,问:“你钓的?”   温徵羽正憋足劲忙着跟鱼奋战,连眼神都没顾得上给连晰一个,“嗯”了声。   连昕放好鱼竿,也跟着两个兄弟凑了过来。   连明凑过来,拿起抄网,把温徵羽拽到船边的鱼一把捞进网里,给提了上来。   那鱼离了水还在拼命挣扎。   连晰把那氧气箱拿过来,将里面的鱼饵提出来,用便携式水桶在湖里打了水倒进氧气箱中,把加氧机打开。   连明按住鱼,取了鱼钩,把鱼从抄网中倒进氧气箱里,冲温徵羽叫道:“羽儿,行啊。”   温徵羽的两个嫂子和侄子们都来了。三岁的连振杰伸手就要去捞,连振兴把他挡住了。几人围着这条鱼,很是热闹了一会儿。   温徵羽睁大眼睛看着氧气箱里的大鲤鱼,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叶泠,问:“这就钓上来了?”   叶泠点头。她估计可能是正好有条鱼在下面,然后就这么刚做窝就钓上了。   连昕兄弟几个,看完鱼,又各自回去守着自己的钓竿去了。   叶泠给温徵羽把鱼饵挂在鱼钩上,朝湖里指了指。   温徵羽这才回过神来,眼里藏不住笑地看了眼叶泠,便又把钩甩到了做窝的地方。她甩下去,就见到那鱼漂一下往下沉,一直沉到了水下后,还在往下沉。   叶泠喊:“拉。”她的声音不重,很平稳,但很干脆果断。   温徵羽听到这声拉,抓紧钓竿往上一提,便感觉到手上一沉,水下有鱼在拉着她的鱼线。她问:“这是又有鱼了吗?”   叶泠“嗯”了声。   连昕:“……”他几步走到船边,就见温徵羽很不客气地把一条约有一斤多重的鲤鱼给拉出了水面。   叶泠拿起抄网就把鱼给捞起来,又教温徵羽怎么从鱼嘴里取鱼钩。   连昕看看鱼,又看看她俩,继续回去钓自己的鱼。   温徵羽在叶泠的指点下取出鱼钩,亲手把鱼装进氧气箱。她有点不太敢相信地看向叶泠。   叶泠冲她笑笑,说:“这是你运气好,估计是正好有鱼在下面。用这种散料做窝,一般要等半个小时左右才有鱼。不过,如果周围有鱼群或鱼多的话,会来得快一些。”她看了眼水面,又给温徵羽把鱼钩挂上饵,让温徵羽甩竿。   温徵羽甩出钩放好鱼竿后,扭头看向叶泠。   叶泠冲她笑了笑,指了指渔具包里的钓竿,便拿出线轮和钓竿麻利地组装起来。   温徵羽发现叶泠的动作很是熟练,不多时就把钩挂好了。   叶泠好笑地抬头看了眼温徵羽,问温徵羽:“看我做什么?看鱼竿,来鱼了。”   温徵羽“啊”了声,赶紧回头提杆,结果提起来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逗她?她朝叶泠看去。   叶泠才不会承认是在逗她。她说:“不信你看饵,鱼都吃走了饵料,把钩吐出来了。”   温徵羽“哦”了声,自己串上饵,再次投钓,专心地盯着鱼漂。   连昕回头扫了眼叶泠。没好意思拆穿她。挂个饲料饵,甩下去就会被水泡软,再这么一提,肯定没了。   叶泠像没注意到连昕回头的动作,头都没抬地鱼竿弄好,测量了水深,便把鱼钩下到温徵羽做的鱼窝旁。她把鱼竿放在支架上后,便去端了水果过来,送到温徵羽旁边,说:“吃点水果,得等会儿了。即使有鱼,被你连拉两条,也会吓跑了。要等到附近的鱼闻到鱼窝里的饵料味过来时,才有鱼。”   温徵羽顿时明白过来。她说:“那刚刚……”   叶泠麻利地塞了块切成片的水果进温徵羽的嘴里,说:“这火龙果不错,尝尝。”   温徵羽咽下嘴里的水果,便见叶泠瞥了眼她戴着的手套,然后又往她的嘴里喂水果。她说:“我自己来。”   叶泠说:“手套别摘,你还要起鱼,别把手扎了。”   温徵羽看看自己那因取了鱼钩变得脏兮兮的手套,既不好意思让叶泠喂她吃水果,又不能戴着这么脏的手套自己吃,于是干脆盯着湖面的鱼漂。   叶泠也盯着自己的鱼漂,她拉了张凳子过来,把果盘放上去,自己吃水果的同时,不忘向温徵羽的嘴里塞。   叶泠的左手拿着叉子正戳起一块水果,便见她的鱼漂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的右手拿起鱼竿,往上一提,便把下面咬饵的鱼给拉住了。   温徵羽正盯着水面,她见到叶泠的水漂沉下去,眼睛一亮,叫道:“来鱼了。”一扭头,就见叶泠左手叉着水果,右手拽着鱼杆正往回拉。那造型,很有吃水果钓鱼两不误的架势。她愣了下,便见叶泠不紧不慢地把水果送到嘴里,又把叉子放回去,然后才从容地收线,待鱼到了水边,她连抄网都没用,直接就把一条大概有一斤多重的青鱼提出水面放进氧气箱。叶泠换了只手提竿,拿起取钩器,伸到鱼嘴里,轻轻松松地把鱼钩取出来,竟然一点都没脏手。   叶泠把鱼饵挂上,又将鱼钩甩到水里,用湿纸巾擦了擦沾了鱼饵和摸过鱼钩的指尖,便又开始她的吃水果和喂水果大业。   连昕回头深深地看了眼这钓鱼奇葩二人组。他今天怎么越看叶泠越不顺眼呢?叶泠要不是个女人,他真想过去踹她下水。钓鱼就钓鱼,事儿真多!忽然,他的线轮传出高速旋转的响声,连昕回头就看见他鱼竿上的线像离弦的箭般咻咻地往外飞。他赶紧握住鱼杆,便感觉入手极沉。   叶泠听到身后的线轮响,很淡定地回头看了眼,便准备继续投喂温徵羽,结果温徵羽从凳子上起身便往连昕那去了。   叶泠:“……”她瞥见温徵羽的鱼漂下沉,顿时笑了,喊了声:“徵羽,来鱼了。”   温徵羽心说:“骗子,才不信你。”刚才也这么逗她。   叶泠:“……”她只好自己把温徵羽的竿提起来,喊:“温徵羽。”   温徵羽破天荒地听到叶泠连名带姓地喊她,一回头便见叶泠正提着她的鱼竿,她的鱼竿尖正扭来扭去的,显然是真的有鱼上钩。她赶紧快步赶回去,接过叶泠递还给她的鱼竿。   叶泠说:“钓鱼要专心,别鱼来了都不知道。”   专心?温徵羽看了眼那已经没了半盘的水果。忽然,她的手一松,然后便感觉鱼竿变轻了。她把线收回来,上面没鱼了。   温徵羽:“……”   叶泠说她:“你刚才分神回头的时候松了下手,鱼脱钩了。”   温徵羽:“……” 第七十章   叶泠见温徵羽愣住了,笑了笑,说:“别松手,松手容易脱钩。”她放下水果,又给温徵羽把鱼钩串上饵,示意温徵羽甩竿。   连振兴大声叫嚷着:“哇,爸爸也钓到鱼了,爸爸也钓到鱼了!”兴奋地跑到连昕旁边,趴在船舷边看了眼,便回头冲船舱里大喊:“好大一条。妈妈快来,爸爸钓到大鱼了。”跑过去拿起抄网便要帮他爸爸捞鱼。   叶泠的两个保镖见到小孩子蹦得太欢,不动声色地靠近,防止他们落水。   连昕向两个保镖轻轻点点头,表示感谢,便继续拉鱼。   他老婆听到孩子的叫声也赶了过来。   连昕的另一根钓竿的水漂突然一下子沉进了水里,就连鱼竿尖都垂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分出左手一把提起鱼竿,然后左右两只手一手一根鱼竿拉着鱼。   连振兴嘴巴都张圆了,然后大喊:“哇,爸爸好厉害,哇,爸爸好厉害。”   两根钓鱼竿来的鱼都不小,连昕没法一下子都拽上来。他正要喊:“老婆来帮忙。”他老婆已经麻利地接过竿,激动地问:“老公,老公,我要怎么把它拉上来?羽儿快来帮忙,快来快来,我钓到鱼了。”比她儿子还要激动。   连昕:“……”他看了眼老婆,一边拉着自己的鱼,一边指点着老婆遛鱼。他比较了下两条鱼的大小,把鱼稍小的那根竿让给了他老婆,自己拽着那条大鱼往回拉。   他老婆没多久就把鱼给拉到了船边,又激动地大喊:“儿子快来帮忙,你爸爸没空。”   温徵羽觉得她四嫂今天又要玩疯。   连兴振大喊着:“妈妈我来了。”冲过去就要伸出抄网捞鱼。他人小,身子矮,手短,脚悬空,半截身子探出船舷,非常危险。   保镖两步上前,从连振兴的身后拽住他。   连兴振回了句:“谢谢叔叔。”抓紧抄网杆,将鱼捞住,大喊:“妈妈,我捞住了,我捞住了。哎呀,好沉。”   连昕的老婆扔了竿,跟儿子一起拽着抄网,把鱼捞了上来。   连振兴热得满头大汗,大喊着:“爸爸爸爸,快看快看,这是我和妈妈一起捞上来的。”   温徵羽见自己的鱼漂没动静,连昕忙得没空,捞上来的鱼还咬着钩的,又跑过去指点他们母子俩取鱼钩。   叶泠:“……”   连昕:“……”   他俩一起扭头看向这扎堆的钓鱼小新手三人组。   连昕忍不住问:“羽儿,你这就出师了……”“了”字还没说完,他老婆已经在温徵羽的指点下,把鱼钩给取了下来。   母子俩熟练地从连昕的大渔包中找出便携式水桶和加氧机,取水,加氧,把钓上来的鱼倒进去。   温徵羽看明白了,敢情以前连昕钓鱼,她嫂子和侄子都是后勤呀。   连昕的老婆自己动手钓上来了鱼,顿时来劲,又让温徵羽帮她串饵。   温徵羽帮她四嫂把鱼饵串好,她四嫂便喜滋滋地把鱼饵抛下了水。   连振杰迈着小步子跑过来,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对连振兴说:“振兴哥哥,我爸爸也钓到鱼了。”   连振兴说:“来,看我捞的鱼,大不大?”   小朋友比划道:“爸爸的鱼大,这么大!”手臂伸得都背到了身后。   连振兴跑到船头方向看了眼,又跑回来喊:“爸爸,七叔钓的鱼没你的大,六叔还没钓到。”   温徵羽帮完她四嫂,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处坐好。   叶泠笑着打趣道:“哟,这么快就出师了?”   温徵羽略有点不好意思,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她低低地对叶泠道了声:“谢谢。”   连昕拉上来一条大概有三斤多的青鱼,他把青鱼放进加了氧的水桶里,正在串饵就听到他的老婆激动地喊:“羽儿,羽儿,我钓到鱼了……快来帮忙……”   温徵羽回了句:“四嫂,我没空。”她也正在拉鱼。   连昕见自家老婆正提着鱼竿,那鱼竿的尖都沉了下去。他赶紧过去帮忙,见到自家老婆兴致高,没敢去接手老婆的竿,乖乖地从旁指点,帮着她把鱼钓起来。   叶泠的饵料很好,几乎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条鱼上来,大伙儿守着鱼竿忙着钓鱼,谁都没空舍得去吃午饭。她见温徵羽不需要她从旁协助也能自己钓起来鱼,便让温徵羽帮她看着竿,去到厨房找出食材做了顿简餐。她估计那几位守着鱼竿的人没什么空,用面包片给他们做了些吐司,让小朋友给送过去,之后又给两位小朋友和温徵羽各弄了份煎牛排。   连振兴带着弟弟坐在餐桌吃牛排。   叶泠帮连振杰把牛排切成小块,又怕孩子被食物卡住,让保镖在旁边看着,便端着温徵羽的那份牛排去了船尾。   连明的老婆没见到儿子,找到船舱里时,她儿子正坐在餐桌旁吃得正香,叶泠的保镖还守在旁边看着。   温徵羽守着两条鱼竿,很是忙碌。   大多数时候,鱼咬饵前,都会先试探,鱼漂会轻轻地动。她看到水漂动时就得盯着,从鱼漂去判断鱼有没有把饵吃进嘴里。她同时要盯两根竿便有点看不过来,有时候一根鱼竿拉起了鱼把饵甩下去,另一根竿的鱼漂已经沉到了水里,她提起鱼竿便发现上面又有了鱼。这里的鱼多,经常两根竿一起动,她就得一起提起来看,提了竿以后就得换饵,忙得片刻不得闲。   叶泠做好午饭端上来时,就见到她和温徵羽的氧气箱里又多了几条鱼,温徵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鱼漂。她端着牛排到温徵羽的身旁坐下,瞅准空隙便把牛排喂到温徵羽的嘴边。   温徵羽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吃过牛排,很不好意思,说:“要不我回餐厅吃?”她钓得正开心,不太舍得去吃午饭。这会儿去吃午饭,有点扫兴。   叶泠说:“餐厅被两个小家伙占着,连总他们也是守着鱼竿用的午饭。”   温徵羽朝连昕看去,见到连昕正拿着竿起鱼,,嘴边沾着面包屑。他含着食物含糊地喊了句:“老婆,水。”   她四嫂便又拿起水杯喂到连昕嘴边。   连昕的眼睛盯着水面那条鱼,扭头喝了口水,把哽在喉间的食物咽下去,便又继续摇着线轮摆动着鱼竿跟水里的鱼奋战。   这还真是钓鱼吃饭两不误,用餐礼节礼仪全喂了鱼。   叶泠用叉子叉了牛排送到温徵羽的嘴边。   温徵羽张嘴接住叶泠送来的食物,含在了嘴里,不太敢看叶泠。她知道叶泠不想她饿着,才去做了午饭,这会儿端到这里来,也有故意喂她吃饭的意思。   这种被纵容,不必顾及礼仪形象的感觉蛮好的,又让温徵羽挺不好意思,心脏还扑嗵地加速跳着。   叶泠喂完一份牛排,又摸了摸温徵羽的胃部,问:“饱了吗?”   温徵羽被叶泠这举动闹了个大红脸,“嗯”了声,说:“饱了。”   叶泠把餐具收到厨房清洗干净,这才回到船尾,又提起窝料,给温徵羽和连昕几兄弟的鱼窝都补了些窝料,再让保镖提了清水,挑了些两三斤的鱼用清水单独养着,让它们吐吐泥沙,这才悠然地坐回温徵羽的身边继续钓鱼。   这次钓鱼可谓是大丰收。   到五点钟收竿的时候,几人的鱼竿都还有鱼咬饵,他们的氧气箱都让鱼给装满了。   连晰过来看过大家的成果,连续赞了好几回叶泠的饵料。他说:“我钓了这么多年鱼,就没这么痛快地,这简直了,手都不得闲。明哥刚开始还弄了四根竿,到后来,两根竿都忙不过来,还让他老婆帮着提竿。”他顿了下,说:“这么多鱼,都冰鲜?”   叶泠说:“鱼还是要鲜杀才好吃,我备了活鱼氧包袋。”她说完,拿起放在旁边那一叠加厚的塑料袋。   几人在收完杆后,又忙着把钓上来的这些野生活鱼打包。   叶泠把吐过泥沙的鱼单独打包做了标记。淡水鱼的土腥味重,用清水养上两三天吐吐泥沙比较好。温徵羽说晚上要开鱼宴,只好就这么凑合了。   他们钓的鱼足有好几百斤,好在叶泠备的活鱼氧包袋充足,把鱼都装下了,装了足足有十一袋鱼,好几百斤堆在那。   几人钓了一天鱼,身上都沾了少鱼腥味,还有鳞。   温徵羽的手套和马甲、裤子在起鱼的时候,早弄脏了。她的兴致极高,不觉得自己钓了有多久,居然就到下午了。打包的时候,她还没舍得收竿,又拉了两尾上来,打包的活,全是叶泠带着保镖干的,还把她俩钓的鱼单独打包起来,交给温徵羽安排。   温徵羽问叶泠:“你不带些走?”   叶泠淡淡地笑了笑,说:“我那里不怎么开伙做饭。”   温徵羽想起上次叶泠请她吃饭,还特意去超市采购。她说:“你挑些回去,过几天去你那吃鱼。”   叶泠笑得眼睛弯弯的,她应了声:“好。”她把渔具都收拾好,又把饵料配方给了连晰,把温徵羽弄脏的马甲和手套都脱下来,说:“回收,下回再用。”   温徵羽问:“不洗吗?”   叶泠说:“拿回去洗。”她又觑了眼温徵羽,悄声说:“不过,有点舍不得洗。”   温徵羽明白叶泠这话里的意思,故作淡定地瞥了眼叶泠,转身去船舱里洗手。   鱼多,好在他们的车也多,每辆车的后备箱里都塞几袋鱼,倒也装下了。   叶泠把吐过泥沙的鱼放在了连昕的车上,对他们说:“你们先回,我们待会儿要绕去趟医院,徵羽的手被鱼钩扎破了,需要打支破伤风。”   连昕问:“扎得深?”他看到叶泠用酒精给温徵羽消了毒,还以为没事了。   叶泠说:“扎进了肉里,打支破伤风比较保险。”   连昕点头,说:“行,那你带她去,我们先回。”   叶泠上了温徵羽的车,冲温徵羽笑了笑,让文靖开车去医院。   老太太等到七点多,才见到车子回来。她走到门口,便见连晰、连明几兄弟正从后备箱抬鱼下来,连晰还在兴奋地念叨道:“我收竿的时候都还在来鱼,我这绕着线呢,那就又咬钩了,后来都没法管了。”比温徵羽捞螃蟹回来还要兴奋。其他几个也好不到哪去,个个兴致极高,都在说钓鱼的事。   这是钓开心了。   几个小辈向老太太打过招呼,便往院子里抬鱼。   连昕见到老太太在院门口站了下,便往外面去,翘首朝车队后面看。他喊了声:“奶奶,羽儿和叶泠还在后面,要等会儿才回来。”   老太太看到他们几个都回来了,独独温徵羽没回来,问:“你们怎么把羽儿落下了?”   连晰问:“对啊,去哪了?怎么到市区就拐方向了?”   连昕说:“鱼钩扎破了手指头,带去打破伤风去了。”   老太太顿时紧张地问:“要紧吗?”   连昕说:“鱼钩扎进去也就是针孔大点眼,没事。”   他们几个把鱼抬进院子,连明、连晰他们去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连昕则跟着老太太去了书房。   他进去后,顺手带上了门,没瞒着老太太,把今天温徵羽和叶泠钓鱼时相处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跟老太太说了,包括叶泠待人和安排事情的细致周到也说了。   老太太听完,点点头,便让连昕去换衣服。   她听到有汽车开到院门口的声音,便起身下楼,待到院门口就见温徵羽和叶泠一前一后地从门外进来。   温徵羽看到老太太,顿时笑着迎过去,扶住老太太。   叶泠上前,客客气气地向老太太问好。   老太太笑着回了句:“好。”招呼叶泠:“进屋坐。”她又问温徵羽:“钓鱼开心吗?”   温徵羽用力点头,与老太太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便开始说今天的收获。   叶泠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温徵羽拉着她外婆滔滔不绝地讲着钓鱼的趣事。   老太太含笑听着,不时朝叶泠投去一眼,那眼神锐利透亮。   叶泠迎着老太太那眼神,便明白老太太应该是看出了些什么或者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虽然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态度,但也坦然无畏。她想与温徵羽在一起,自然做好了面对温徵羽家人的准备。她并不怕温徵羽的家人反对,她唯一没把握的是温徵羽会怎么选择。温徵羽对她顶多算是有好感,开始接受她,但要说感情有多深,完全算不上。在温徵羽的心里,家人的位置绝对比她重。她不确定如果老太太反对,温徵羽是否会迈出那一步。至少,就老太太这高龄和身体状况来说,温徵羽绝对不敢刺激她。 第七十一章   温徵羽开开心心地吃完晚饭,又和叶泠陪着连老先生、老太太坐了一会儿,到两位老人家要休息的点,这才告辞,各自上了各自的车,回家。   早上,温徵羽忙完画室的事,便去老太太那上课。她先把老太太布置的作业交了,老太太看过后,合上电脑,问她:“羽儿,你跟叶泠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温徵羽顿时愣住了,随即明白过来老太太是在问什么。   老太太问起这事,温徵羽是既意外又不意外。说意外,是没想到老太太会问,不意外,则是叶泠表现得太明显,就连她二姑和温黎都以为她和叶泠有什么。   老太太神情平静地望着她,那双盯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探究和担忧。   温徵羽也不太说得清楚她跟叶泠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太太说,又不想老太太担忧,索性把她和叶泠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地向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听完,点了点头,问:“那你对她有意吗?”   温徵羽说:“和叶泠相处很自在,和她在一起,不用担心她会打扰到我,我依然可以做我喜欢或想做的事。”   老太太说:“有些人,追求时是一个样,得手后,又是一个样。就拿温……温时熠来说,当年追求你妈妈时,比叶泠还上心……”老太太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   温徵羽明白了老太太的担忧。别的她不敢说,至少在这点上,她信叶泠。她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叶泠在一起,只是觉得她挺好的,可以试着接受看看。”   老太太诧异地问:“试着接受?”都领到她跟前来了,都带回来吃饭了,还没想好要不要在一起?   温徵羽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挺好,不喜欢有别人介入到我的生活,不喜欢被打扰,但跟叶泠在一起,和她相处,就很好,想发呆就发呆,她……她在我不想理她的时候,会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休息,等到时间,该去忙工作的时候就走了。”   老太太明白了。这两人是对了脾气,找到了适合彼此的相处方式。她同时也明白过来,她这小外孙女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找对象结婚。这眼看就要二十八岁了,还从来没有谈过对象,也是愁人。   她对叶泠,那是真不满意。单说叶泠个人,看她有今天,论能力本事,那自然是不差的,但再厉害的是人也架不住家里拖累。烂船还有三寸钉,叶老头几十年经营,他那几个儿子正当壮年,叶泠两兄妹想把这些叔叔斗垮,且不说能不能斗得过,这内耗就够他们兄妹喝一壶。叶泠对温徵羽上心,她那些叔叔又都不是讲究人,他们真要来点恶心事,羽儿会不会受连累还得另说。   老太太看了温徵羽半天,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啊,可真愁人。”看上个一穷二白的普通人,也比看上叶泠强。她叹了口气,又说:“行了,改天把叶泠叫来吃顿饭,我跟她聊聊。”   温徵羽抚额,很是难为情地说:“外婆,我这还没想好,也没发展到那一步,您这……也是不是……”   老太太说:“趁着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要是不合适,早散早了。”   温徵羽被老太太噎得没话说,心头还有点堵,可又说不上为什么堵。她闷闷地应了声:“哦”。   老太太看到温徵羽这样,就更愁了。   温徵羽不想老太太一大把年纪还为她操心,她犹豫地说:“那,要不,我……跟……叶泠就……这么……算了?”她压住心头的那点情绪,犹豫地说道:“要是真跟她发展出什么,交集深了,难免会有些磨擦或吵架之类的闹心事。”   老太太顿时来气,她难掩怒容,问:“你能不能干脆点?”   温徵羽:“……”她愣了下,说:“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她话到一半,老太太抬起巴掌就朝她挥了过来。   温徵羽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生气打人,吓得脸色刷地一下子白了,满脸惊吓地看着她外婆,很无措。   老太太那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气骂道:“出去出去!”   温徵羽担心老太太气着,喊了声:“外婆……”   老太太看温徵羽被吓得不轻,说:“我这还没动手打你呢。”   温徵羽弱弱地反驳,说:“我就被温时熠打过一回。”看到要挨打,当然怕。   老太太顿时嗓门都提高了几分:“他还打你了?”   温徵羽又被吓了跳,说:“小时候的事了。”她看老太太被气到了,赶紧上前给老太太抚背顺气,说:“您要生气您骂我,别气着。”她说着就见老太太又抬头朝她看来,那眼神很利,她有点不敢看老太太的眼睛,挪开了视线,专心替老太太抚背顺气。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过几天把叶泠叫来吃顿饭,别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温徵羽让老太太弄糊涂了。她问:“您这到底是反对还是不反对?”   老太太让温徵羽气得又想打人,她说:“你自己都没个主意,你倒是跟我说说,我这是反对好还是不反对好?”   温徵羽说:“呃,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她在一起,现在说这些好像早了点。”   老太太挥挥手,让温徵羽出去,这会儿真不想再跟这孩子说话。   温徵羽见老太太心气儿还不顺,继续替她顺背,决定不说话不再惹她生气。老太太说什么是什么呗。她也挺委屈的。老太太自己都没想好要不要反对,就来为难她,她这都还在纠结着要不要跟叶泠有点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没忍住,说她:“你喜欢就跟人家在一起,不喜欢就拒绝了,多简单的事,你这磨磨蹭蹭的,换个脾气不好的人来,早打你了。当年我看上你外公,就问他愿不愿意娶,他磨磨蹭蹭的,我几拳头过去,他回头就来提亲了。”   温徵羽:“……”   老太太看温徵羽这样,也不指望温徵羽去叫叶泠过来。她拿起旁边的座机电话,给连昕打电话,让连昕替她约叶泠吃饭。她这会儿看着温徵羽心烦,不想理她,给温徵羽派了任务,让她去仓库盘点,就把温徵羽打发走了。   温徵羽担心老太太气着,走的时候还去请连老先生帮忙哄哄老太太。   连老先生先问过几句温徵羽,知道是什么事把老太太气着后,来劝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也太心急了,慢慢多看几年也好。”   老太太指着连老先生就开始数落:“你还好意思来劝我,这都是随了你!慢吞吞的,撤退逃命你都能比别人慢半拍落到最后面。这孩子眼看就要二十八了,我们这一把岁数了,还能看她几年,就现在这慢吞吞万事不急的样子,真要急死个人。要立业,她连个账本都看不明白,要成家,哎哟,我要是不给她张罗起来,我看她能再拖个三五年,我八十六的人了,还指望我到九十上去呀。”   连老先生说:“我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准能。”   老太太气呼呼地说道:“这是让她给气的。”她的话音一转,问:“走的时候看起来还好吧?没被吓到吧?”   连老先生顿时眼睛都瞪圆了,问:“你这暴脾气不会又动手了吧?”   老太太顿时脸色讪讪,说:“哪能,我就是这么挥了下胳膊,她那脸就白了,唉,这没出息劲,唉!”   连老先生说:“你看你,这又不是耐捶耐打的小伙子。”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说:“这孩子是养得娇气。”   ……   温徵羽坐车离开连家后,她想了想,给叶泠发了个短信:“我外婆让连昕约你吃饭,别应。”   很快,叶泠回了条短信:“别担心。”   温徵羽愣了下,随即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有点担心,也隐约有点慌乱。这“别担心”三个字竟让她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她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八字没一撇的事,老太太不可能把叶泠怎么着,叶泠也不是好打发的。至于她谈不谈恋爱这事,她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呢。温徵羽便觉得她外婆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不过她也明白,老太太这是担心她。让老太太见见叶泠也好,省得胡思乱想。   温徵羽心头落定,便安安心心地去仓库盘点去了。   老太太安排她去的这仓库是整个餐饮连锁公司的配送中心,公司旗下各店需要用到的东西都从这里配送。画室每个月、每季度都会有盘点,到年终的时候,还会有年终盘点,她是干熟了的。她过去后,直接联系负责人说要盘点,负责人把她领到仓库,她到仓库门口站着便有点傻眼。   画室的画,拢共就那么些,仓库里的保管箱里有一些,一楼的展厅有一些,拿着清单挨个核对就行了,她一个人就能搞定,最多带个人打下手。   可到这,整个仓库,配送中心加上货仓一眼看不到头。旁边有几辆货车还正在装货,有工作人员正拿着配送单核对物资。先不说配送中心这里的货,仅仓库里的物资,一箱箱、一袋袋的食物、调料以及各种日常用品用货板整整齐齐地摆在仓库两侧,把偌大一个大货仓都占满了。这些货是分了区的,上面还挂有牌子,大米区、面粉区、调料区、用品区、维修配件区,旁边还有一个已经送完货的果蔬区。调料区、用品区下面还分成好几个小区。这么多货,搬运的时候,都是叉车工开着叉车来回运到货车旁,再有工人一件件一袋袋搬到车上。   东西多,她就自己一个人,那就抽样吧。   负责人问她:“温小姐,需要给你派几个人打下手吗?”   温徵羽摆摆手,说:“不用。”她就核对个数据,随机抽样盘点就行了。   她从文靖那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捧着电脑往仓库里去。   仓库负责人很紧张地跟在旁边。   温徵羽狐疑地看向他,问:“你有什么问题吗?”怕被抽查到?   那仓库负责人忙说:“没有没有。”   温徵羽问:“你紧张什么?”   那仓库负责人说:“我就看看温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温徵羽点头,说:“谢谢,暂时用不到,忙去吧。”   那仓库负责人的背微弯,点了点头,说:“那我先去忙了。”   温徵羽觉得这人怪怪的,心想:“不会有猫腻吧?”毕竟她这次是突击过来的,说不定真查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她扭头对跟在身后的文靖吩咐句:“你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文靖点点头,不着痕迹地从温徵羽身边离开。   温徵羽担心有异常,决定查仔细点。她连大米都用半弧形的铁杆戳进去取米出来检查,看有没有过期变质,或者是调包之类的。她查得细,于是就比较慢,同时她还注意到,那仓库负责人跟迎接领导紧急视查似的忙着收拾清洁卫生,整理这整理那,把仓库的人使指得团团转。   就她抽查到的这些来看,没问题呀。这仓库负责人什么反应呀?跟上了发条似的。她在不同的区抽查了不同位置,不同批次的货,都没有见到有问题,货物保管也挺好,没有出现保管不利而损坏的情况,存储也是按照先进先出的原则进行的,从仓储现场的情况来说,没什么异常。   文靖回来了,告诉温徵羽:“没什么事,就是您突然亲自下来查仓库,把他们吓到了。”   温徵羽更觉不解,问:“没什么事,他们怕什么?”她见文靖欲言又止,说:“有事就说。”   文靖说:“我听餐饮公司的人私下都在讨论,说老太太对您是在培养接班人。”   温徵羽:“……”   温徵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一个学画画的,跑去做餐饮,这行业跨度也太大了点,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她就是过来学个管账而已。她看文靖这反应似乎也有点像是这么想的,她问:“你信吗?”   文靖说:“看着像。”   温徵羽:“……” 第七十二章   连文靖都这么说,温徵羽便知道这事并不是空穴来风,有这传言,那也是有原由。老太太八十多岁的高龄了,早过了退休的年龄,餐饮公司迟早是要交给儿孙的,她作为亲外孙女,每天跟着老太太进进出出,连账都管上了,换成她是公司职员,也会做这么猜想。   温徵羽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公司职员不知道,这传言都传到货仓了,还不知道已经传成什么样了。三人成虎,真闹出什么误会就不太好了,毕竟老太太还有好几个亲孙子,论继承权,她的几个舅舅和表哥都排在她前面。老太太待她好,几个当哥哥的在这事上不好说什么,但在财钱上,即使是亲兄弟那也得明算账。偌大一家餐饮公司,不是小钱。   她第二天去老太太那交作业的时候,把这事跟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说她:“瞎操这份心。你要是有本事,我不给你这些,你自己也能挣。你要是没这份本事,我就算是给你座金山,你也接不住。好好地把本事学到手比什么都强。”她顿了顿,又说:“你那几个哥哥也是这样,外面天高海阔的,只要有那本事,有那能力,多大的家业都能挣来。家里就这么些东西,一眼看得到头,要是指望着家里这点过一辈子,这种没出息的货,趁早滚蛋。”   温徵羽对老太太这话,深有感触。温时熠没倒以前,她就觉得她有家里留给她的钱,怎么都不会愁没钱花,很有指着家里的钱过一辈子的意思。然而,家里再有,说倒就倒,最后养活她自己的,还是自己学到手的画画和鉴赏古玩的本事。   她从老太太这出来,便接到齐纬的电话,说在她的画室,想要买画。   她那画室不卖赝品假画,走的是薄利多销,经营口碑的路线,所有画都是明码标价。通常来说,如果是价格昂贵的画要收购进来,需要她去鉴定议价,卖画则基本上都是买家看好哪幅拿哪幅。熟人要买画,给她个电话,她给个九五折的优惠价。不过,遇到认识的人给她打电话说要买画,熟识的、不需要多余的礼节客气的,便电话联系给人推荐。不太熟的这种,要是能赶回去,她通常都会尽量赶回去。那种很熟,想过来跟她探讨画作的,都会提前打电话约。   老太太跟齐纬熟,她跟齐纬是真不熟。要是叶泠买画,她大可以说哪哪哪幅挺好,基本上就行了。她要跟齐纬说,哪几幅不错,你看着喜欢的挑,我给你打个九五折,这就有点失礼了。   老太太给她安排的作业不赶,她便先回画室。   她到画室的时候,齐纬正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看报纸。人漂亮,随意地往那一坐,都是万种风情。她画室的职员都有点无心上班,忙着看齐大美女。   温徵羽心说:“有什么好看的,我们画室又不缺美女。”三个老板一个比一个好看,这是行内出了名的。当然,除她以外,画室老板一个比一个厉害也是出了名的。   她回画室的时候,注意到叶泠的车和她保镖的车都没在,叶泠的专用停车位上停着一辆骚气十足的跑车。叶泠保镖的停车位,也让几辆大越野车给霸占了。   这里靠近旅游区,以前经常有游客把车停到画室的停车位,旅游旺季的时候,她和叶泠都没法停车,后来就设了专用停车位,停车位上还写了车牌号的。客户也有专用的停车区域,有管理人员专程管理。   齐纬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把叶泠的停车位给占了。   温徵羽心想:齐纬是不是对叶泠有意见呀?   她去到会客区,笑道:“抱歉,不知道你要过来,让你久等了。”她说完就见到齐纬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她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齐纬问她:“见外是吧?给我来这假客套。”   温徵羽忙说:“没有没有。”   齐纬斜飞一眼,哼哼两声,说:“没有,行,先叫声纬纬姐来听听。”   温徵羽心说:“长得妖孽,眼神就别随便乱扫。”本就长了一双祸水样的桃花眼,那眼神挑过来,特勾人。   齐纬轻哼句:“又在腹诽。”   温徵羽:“……”   齐纬上前就揪住了温徵羽的耳朵,说:“说吧,腹诽我什么了?不说的话,我手上可得用力了。”   温徵羽赶紧说:“腹诽你好看。”她说完,见到齐纬还没松手,外面还有职员隔着画室看着呢。她又喊了声:“纬纬姐,你可以松手了。”   齐纬说:“哎,还真别说,你这耳垂捏得蛮舒服的。”说完,又捏了两下才放开。   温徵羽:“……”她是不是需要打女流氓?她问:“纬纬姐要买画?”怕这难伺候的祖宗又要挑她的刺,说她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做生意都不叙旧什么的,赶紧端起茶双手奉上。喝茶吧您,别挑理了,怕您了。   齐纬忍不住笑地接过茶,说:“哎,还真别说,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温徵羽:“……”她心说:“别,吃不消。”   齐纬喝了口茶,凑近到温徵羽的跟前,说:“给你说个秘密。”   温徵羽吓得赶紧说:“纬纬姐,我们还没熟到能说秘密的份上。”   齐纬朝温徵羽一指,说:“这话实诚。”她的笑意一敛,说:“好了,不逗你了。不过,你这面上精乖,内心里小九九不断的这一套哪学的呀?”   温徵羽:“……”   齐纬说:“不会读心术,略微研究了下微表情。”   温徵羽不好再跟齐纬来客气那一套,问:“纬纬姐,你是有事,还是摆出来的画没有你看上的?”   齐纬说:“都有。”她说:“先把你这里最好最贵的画拿来看看,我需要买几幅画。”   温徵羽问:“展厅的也没看上?对哪里不满意?”   齐纬说:“年头。”   温徵羽顿时明白过来。她问:“你是想买古画?”   齐纬说:“字也行。要是有别的,也可以。”   齐纬到卖现代书画作品的画室来买古玩,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要不是齐家跟连家是几辈人的交情,温徵羽都得怀疑这是来找碴的。   温徵羽说:“我这画室不做古玩生意。”   齐纬扫了眼温徵羽,端起茶,慢慢品饮。   温徵羽无奈,说:“纬纬姐,我这里真不做古玩生意,画室购进来的都是现代画作,且基本上都是新作。”她略作沉吟,说:“您如果是真的有心想买,可以告诉我想买什么样的,我可以试着帮忙联系联系。不过,有些收藏家是很忌讳别人知道他手里有这些东西的,所以我得先问问。”她顿了下,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有些规矩还是需要说一下的好。再有,就是我是真不做古玩生意,也不是职业中介人。”   齐纬的嘴角一挑,问:“也就是说交情到一定份上了,你才帮忙联系,是吧?”   温徵羽点头,说:“算是。不是知根知底确实可靠的人,不敢帮忙联系。”   齐纬说:“你到是实诚。”她扫了眼喝空的茶杯。   温徵羽乖乖地给齐纬续上茶。   齐纬抬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一戳,说她:“你要不是章奶奶的亲外孙女,我才懒得管你。我也算是你知根知底的人,替我联系几个卖家吧,他们愿意出手的古玩,我买几件来收藏,保真就行。你呢,最好给我挑两件市面上没有的比较稀罕的。中介费,叶泠给你什么价,我也给你什么价。联系好了,电话联系我。”她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温徵羽起身喊道:“纬纬姐。”   齐纬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说:“记得这事欠我一个人情。”   温徵羽愣愣地“哦”了声,她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不过,她明白应该是真的出什么事了。可到底是出什么事,她却想不明白。她介绍叶泠买的画,虽然都是私下交易,但都是正经的交易,不存在什么违法违纪要被警察找上门的事。即使叶泠拿去送人出了纰漏,那也是叶泠有事,不是她。   温徵羽想不明白。她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于是,又打电话给齐纬。   齐纬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章奶奶摊上你这么个外孙女,一定特操心。”   温徵羽不敢作声,她也觉得她外婆最近都在操心她。   齐纬说:“京里有人在打听你。叶家乱着呢,叶泠近来走关系送礼送得特到位,有心人自然就得打听。你说你,想赚钱做中介人就做中介人,你干着中介人的事,就做叶泠这独家生意,让别人怎么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后面帮着她收罗好东西对付谁呢。”   温徵羽:“……”   齐纬说:“行了,不是什么大事。以后遇到那些收藏家有愿意出手的好东西也知会我一声,我也买几件好东西显摆去。”   温徵羽说道:“纬纬姐,谢谢。”   齐纬说:“别谢,欠我的人情记得还就行了。” 第七十三章   古董不是大白菜说买就能买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温徵羽先去把她外婆安排的作业做了,待下午去一个收藏家那参加鉴赏会,看完了东西,大家闲聊的时候,她才问起大家有没有想要出手的古玩。   其中一人问:“叶总又要收东西?”   温徵羽说:“不是,是我外婆那边,一个世交家里的姐姐想买。”   一位姓王的收藏家问:“能问问是什么人吗?”   温徵羽说:“姓齐,家在北京,老家在这,每年都回来。”她想了想,说:“哦,对了,她有个叔叔在市委。”   王先生恍然大悟,对同伴说:“齐九尾。”   温徵羽:“??齐九尾?”   王先生笑道:“千年狐妖才有九条尾巴。我跟她打了好多次交道,真就是只狐狸似的,到处都是坑,还坑得人无话可说,每次都是让人气得牙痒痒还得对她说谢谢。”   温徵羽:“……”   王先生又说:“是个痛快爽利人。”他又问温徵羽,齐纬是想买什么样的古玩。   温徵羽说:“东西好就成,还指明说要两件稀罕物。”   聊了几句,大家便又把话题扯到了时下创新的古玩造假技术上。   快到饭点的时候,大伙便各自散了。   她坐上车不久,刚才说认识齐纬的王姓收藏家便打电话给她,说他手里有东西想要出手,要是齐纬有意的话,让温徵羽带来看看。温徵羽问:“行内价?”   王先生问她:“你这怎么都是行内价?”   温徵羽说:“不是家里关系好,我也不敢领过来,可关系好了,要是让人东西买贵了,不说以后怎么见人,让我外婆知道了,我也没法交待。老太太那脾气,相信您也是听说过的。”   王先生说:“也是,有回打孙子打得孙子一个月没下得了床。”   温徵羽好奇,问:“有这事?”   王先生惊讶地问:“你不知道?”   温徵羽便八卦了一回。   王先生说:“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就你们家那连晰刚上班那会儿,让人带去赌。听说赌了有那么几天,有回刚上赌桌,来了几个人,说了句‘晰少爷,老太太请您回去’就给带走了。赌场里所有人全让查赌的人逮了,都在派出所蹲了一夜,那赌场老板被查出聚众赌博,还进去了两年。第二天从派出所出来就听说老太太动了家法,把连晰的屁股都给打烂了。”   温徵羽听出来了,这位当初也在派出所蹲了一夜。她估计当时他就在连晰旁边,要不然也不会连去的人对连晰说了什么都清楚。不过,他能把这事跟她说,显然除了他在派出所蹲了一夜外,也没什么事。   温徵羽与王先生挂了电话后,见到有未接电话,便又回电话与其他几位有意出手东西的收藏家联系过。   古玩这一行一直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说法。想买古玩的人多,但财不露白,遇到不熟的人,别说卖古玩给他们,连手上有什么东西都不会让他们知道。买家想找古玩不容易,卖家想找到好的买家,也不容易。叶泠这种长期稳定不差钱的买家,最是受大家喜欢。如今齐纬这一出手,就很有叶泠第二的潜质。   温徵羽又打电话给齐纬,告诉齐纬给她联系了几位收藏家,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齐纬听温徵羽说联系上了卖家,不由得愣了下:这么快?她问:“最快能什么时候看?”   温徵羽说:“快到饭点了,晚饭后吧。”   齐纬很想问,你确定你是联系的是卖古玩的而不是卖大白菜的?她说:“行,那我晚饭后过去看看。”   温徵羽问:“你找好鉴定师了吗?”   齐纬说:“有你呀,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个?”   温徵羽:“……”她顿了下,说:“就我吧。”   齐纬说她:“真乖。”   温徵羽:“……”   齐纬问了地方,便挂了电话。她对章老太太说:“您外孙女可真能呐。”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就是愁人了点。”她又问:“这就联系上了?”   齐纬说:“联系了好几个呢。”她想了想,又惊叹了声。她想了想,问:“不会有假吧?”   老太太没好气地扫了眼齐纬,把夹向齐纬的菜转头给了连老先生。   齐纬说:“您别瞪我呀,我是说真的。以前我去买古玩,我看什么都是假的,都不敢买。”有人送她礼,还送到有假古董,要不是她谨慎,送出去前又特意找人看过,真就得丢大脸。这送人贵重礼物送到假货,那心情是恨不得把人抓过来大卸八块。   老太太说:“要说温老头没别的本事,看古玩还是有一手的。”   齐纬想了想,说:“也是。”然后继续拆螃蟹。   她找温徵羽前,也仔细打听过。买古玩不比买别的,要不是觉得温徵羽真心靠谱,也不会找上她。   济古斋的老板徐向岭提到温徵羽,那表情,一言难尽,好半天才叹了句:“头层画,她都看不上眼。”据说这姑娘把人家眼看就要到手的买卖生生地搅黄了,叶泠这么一个大买家再没登过济古斋的门。徐向岭的买卖,主要是针对一些不太懂行的外行,对叶泠这种手段厉害的也不太敢糊弄,温徵羽只在那一小撮收藏家圈子里混,不大看得上徐向岭这类造假售假的,同徐向岭属于那种互相知道,但不太有往来。不过,她既然问到徐向岭,徐向岭还是说了点温徵羽的情况。说这位大小姐在本地的收藏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位,谁得了好东西都爱找她。一则是人漂亮,说话得体,大家喜欢和她往来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她嘴严,行业人脉广,但又不看重钱,不是利益能收买的人。   晚饭过后,温徵羽带齐纬去了王先生那。   双方一个有心买,一个有心卖,东西也都还不错,齐纬在价钱上也大方,买卖很顺利。   她俩从王先生那出来后,她跟齐纬又约好了看别家的时间,一天看一家,留点时间慢慢看。   第二天早上,她去到画室的时候,见到叶泠的车在。她忙完手上的事情后,便去敲开了叶泠的办公室的门。有人打听她的事,她还是得跟叶泠说一声的。齐纬找她买古董的事,她也说了。   叶泠听完,看着温徵羽,无语半天,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那几个叔叔的手还没那么长,伸不到这边来。这些收藏家手里的东西,每年出手的都有限。她抢我的独家生意,还有脸说是帮你解决麻烦。找人帮忙还要让人欠她人情,她齐纬也算是独一份了。”   温徵羽看叶泠把不满、有意见全写在了脸上,也是无语了。不过,如果不是有人打听她,齐纬也不会这么说。齐纬要找她买古董,看在外婆的份上,她也会帮这个忙的。   叶泠想了想,冲温徵羽招招手,请温大小姐移步会客沙发,她给温徵羽沏上茶,慢慢的细说。   她说:“我叔叔他们确实打听过你,但不止是他们。古玩这一行,没有行内人领路,想买到真正的好东西都摸不到门。不少人家里,都有自己的渠道收罗这些。我是这几年才起的家,根基浅,你这条路子,是新找到的,还很是出了几件好东西,有心人自然得打听打听。生意买卖,你跟我做是做,跟别人做也是做。齐纬管着她家的钱,少不了也要收罗这些东西的。”   她顿了下,说:“至于叶家的事,我叔叔他们的手还伸不到这边来。就算是在官场,也是有规矩的,要查谁针对谁,那也得先找把柄拿证据。你开个画室,老老实实地做生意,查逃税、行贿、消防、行业标准,查哪样都查不到你。要是他们不按规矩来,那就是递现成的把柄让人抓。”她顿了顿,说:“不过你做齐纬这门生意也好。”   温徵羽不解地“嗯?”了声。   叶泠说:“东西就这么点,有她插手了,哪还有别家插手的份。”姓齐的,哪都有她。就连这么一个小收藏圈的古玩买卖,她都要插上一手,让叶泠也是无话可说。齐纬既然是打着章太婆的名头过来,显然是跟她通气过的,甚至极有可能这里面有章太婆的意思。叶泠想到自己找温徵羽开个画室,温家掺和进来个温黎,她找温徵羽买点古董,连家又掺和进来个齐纬,她再看温徵羽这不温不火的劲儿,也是有点愁。   叶泠的话音一转,似笑非笑地睨着温徵羽,说:“我听说昨天我们画室的温老板在会议室跟一个大美女打情骂俏,很是殷勤地端茶递水,还被大美女亲热地摸耳朵摸脸?”   温徵羽见叶泠没说话,正端起茶喝呢,听到叶泠这不阴不阳的话,顿时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她赶紧抽出纸巾擦了水,然后整个儿无语了。绯闻就是这么来的?她刚让齐纬分走叶泠的古玩,叶泠又来这么一通,温徵羽顿时心虚,说:“没有的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叶泠拖长声音说:“对呀,约了齐纬嘛。她比我漂亮。”   温徵羽:“……”她是不是打翻醋坛子了?   叶泠说:“没事,你去,反正你外婆也约了我吃晚饭。”   温徵羽:“……”她听着叶泠这幽幽的跟催魂似的调子,只能继续坐在那看某人冒着酸劲开醋厂。 第七十四章   温徵羽默默在坐在那望着叶泠,既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叶泠在温徵羽泛着水光般的眼眸中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望着自己的眼神,如同一汪清水。她对着这样的温徵羽,连发脾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发。一团棉花,还能怎么着?她暗叹口气,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忙事,决定晾一会儿温徵羽,想看温徵羽会有什么反应。   温徵羽见到叶泠又开始忙工作,说了声:“那我不打扰你了。”起身,走了。   叶泠:“……”她只觉一股火气蹭地一下子冒了起来,抬起头就朝门口望去,然后就见到刚把门打开的温徵羽似又想起什么事似的回头问她:“什么时候去你家吃鱼?”   叶泠:“……”她咬咬牙,语带气愤地说:“没空。”   温徵羽“哦”了声,没敢惹怒火上头的叶泠,轻轻地关上门,走了。   叶泠气得浑身发抖,然后,拿起手机给温徵羽发短信:“温徵羽,你没心肝脾肺肾。”   温徵羽盯着叶泠发来的短信看了半天:这什么人呐。   她把叶泠发过来的短信来来回回地看过好几遍,决定不回叶泠的短信。   她刚把手机关上,便见文靖的来电。她愣了下,才想起文靖把她送到画室后,就把车开去换机油和做四轮定位去了。她接通电话便听到文靖说:“老板,出事了。”   温徵羽困惑“嗯?”了声,问:“出什么事了?”保养个车,能出什么事?   文靖说:“刚才做完四轮定位后,修车店的工人把车子开出去试车,撞死了人。”   温徵羽:“……”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你再说一遍。”   文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遍,说:“那工人撞死人后,扔下车就跑了,我在店门口久等不到他回来,店老板打那工人的电话,电话没打通。这会儿在路边找到了车。120和交警队的人都到了,人已经死了,看起来像是对祖孙。我刚通知了保险公司的人过来。”她顿了下,又说:“待会儿我得跟交警队的人去做笔录。”   温徵羽愣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文靖喊了声:“老板?”   温徵羽回过神来,说:“没事,你先去,我让律师过去。”画室开到现在还没出过纠纷,也没聘律师。她这算是私事,想了想,便联系了家里以前聘请的一位律师。虽说温时熠倒了后,没再聘他,可往来还是在的,也知根知底。她联系了律师去文靖那里处理这事。   她挂了电话,那心情,说不出的沉闷。她的车,还是新车,刚买了不到一年,被撞的是两条人命。   她过一会儿,才稳住心神,打电话给李彬,联系车子。她还约了齐纬去买古玩。   李彬的车今天让人包了,过不来。   温徵羽只好打电话给齐纬,问齐纬方不方便,要是方便的话,一会儿绕路过来接一下她。   齐纬应了声:“行。”   温徵羽打电话把这事给温老先生说了。   温老先生也说这事让律师和文靖去处理,他会让展程看着点。   温徵羽“嗯”地应了。   叶泠等到下班都没等到温徵羽回短信,火气憋到下班都没能散出来。她从办公室出来,见温徵羽正好拎着包从办公室出来随手把门关上,也是要下班的模样。   温徵羽心情闷闷的有点堵,不过,见到叶泠还是抿出个笑容和叶泠打招呼。   叶泠看到温徵羽没事人一样还能冲她抿嘴笑,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跟温徵羽说,冷着脸扭头便走了。   温徵羽:“……”她看着叶泠朝楼下去的背影,心头也不痛快,便不想再理叶泠,跟在叶泠的身后下了楼,与等在画室门口的齐纬会合。   叶泠出了画室门就看到齐纬的车停在门口,她再环顾一圈四周,没见到温徵羽的车,不由得朝温徵羽看去。   温徵羽瞥了眼脸色跟冻了层冰似的叶泠,径直坐上了齐纬的副驾驶位。   齐纬见温徵羽连安全带都没系,自顾自地想着事,又见叶泠冷着脸从画室出来,眸光微闪,她笑着探过身去给温徵羽把安全带系上,说:“我说,你不系安全带,我会被扣分罚款的。”   温徵羽回过神来,说:“抱歉。”   齐纬笑道:“没事。”她把车驶出去后,才问:“你俩吵架了?”   温徵羽莫名其妙地问:“什么?”   齐纬说:“你跟叶泠呀。”   温徵羽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那醋桶,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齐纬斜瞟她一眼,说:“还说没有。心情不好都写到了脸上。”   温徵羽不想说话。   齐纬轻笑一声,问她:“午饭想吃什么?”   温徵羽说:“都好。”   齐纬说:“那就近找家餐厅。”   温徵羽应了声:“行。”   画室旁边的餐厅就那么两家,她和齐纬去的时候,又遇到了叶泠。   叶泠在门口见到她俩,视线从温徵羽和齐纬身上扫过,领着随从人员,转身就走了。   温徵羽默默地看着叶泠钻进车里的身影,觉得叶泠对她发脾气发得有点莫名其妙。且不说她和叶泠的关系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即使发展到了,她和齐纬属于正常的人际往来,又没有别的事。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齐纬在看她,扭头冲齐纬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把齐纬往里面请。   她入座后,见到齐纬探究的眼神,也没说什么,请齐纬点菜。   她陪齐纬去买了古董,和齐纬一起上了车后,对齐纬说:“到前面靠边把我放下就行了。”   齐纬把车子开过去,环顾一圈四周,没见到有车在等温徵羽,问:“你的车呢?”   温徵羽说了句:“我的车今天没在。”便下了车,关上车门,去到路边拦的士。   齐纬落下车窗,冲温徵羽喊:“上车,我送你。”   温徵羽见到有的士过来,拦下了的士,冲齐纬挥了挥手,便上了的士,报了她外婆家的地址。   齐纬不放心,让身后跟着的保镖分出一辆车去跟着温徵羽,把人安全送到地方。   过了没多久,她的保镖便打电话告诉她,说有辆面包车一直在后面跟着温徵羽。   齐纬说:“看看车上有多少人,我们现在过去。”她当即通知自己身后的跟车保镖跟上去,让他们把那辆面包车连同车上的人一起给堵了。   温徵羽去到老太太那交作业。   老太太看完作业后,问起她车子的事。   温徵羽又感慨了一回老太太消息灵通,告诉老太太已经通知律师协助文靖去处理。   老太太点点头,又要借车和借司机给她。   温徵羽说:“外婆,您借辆车给我就好了,我自己也能开车。”   老太太问:“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被人绑走?”   温徵羽:“……”   老太太说:“如果不是纬纬不放心,派人跟着你坐的那辆的士,你能不能安全到这里都难说。”   温徵羽:“……”她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仔细回想了下路上发生的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她说:“我和纬纬姐在路边分开后就上了的士,纬纬姐看着我上的车。那的士司机是个大姐,人挺好的,车子开得稳,服务态度也好,路上连电话都没接一个,不像是坏人。”   老太太看温徵羽这样,顿时愁得不行。她说:“今天别走了,等消息吧。”   温徵羽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太太,问:“外婆,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太太顿时沉下脸,面带怒容地说:“我说了等消息。”   她看老太太的脸色很不好,一双布满皱纹的手都在抖,赶紧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说:“今天我住您这,哪都不去。”   老太太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徵羽看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你可真愁人。真要是出点事,可怎么办?”说完,重重地一巴掌打在温徵羽的背上。   温徵羽疼得“咝”地一声,说:“疼。”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没用力呢。”她又朝温徵羽的额头上一戳,说:“你要是被绑走了,有得你受的罪。”   温徵羽见老太太被吓到了,也没敢说她没事的话,乖乖的一声不敢吱。她觉得挺奇怪的,她又没得罪过谁,生意向来都是秉持和气生财的原则,跟同行也没什么矛盾冲突。生意上没矛盾,平时的人际往来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老太太看着小外孙女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又是愁怅地叹了口气。   老太太的电话响,她见是齐纬打过来的电话,立即接了。   齐纬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奶奶,是郑东升的人。您看,我这是不是把他们送去公安局?”   老太太说:“送过去吧。”又说道:“这次多亏了你,这小愁人精这会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齐纬笑道:“她经的事儿少,您老多教教她就好了。”她当即又把人送去哪家公安局,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挂了电话,便又见到一个来电,这次电话是交警队来的。   “太婆,我刚看了监控,是一辆泥罐车突然别车撞过来,吓得那工人紧急转弯撞上了人行道,才把行人撞了的。我已经派人下去找那车,那工人也按肇事逃逸派人去找了。”   老太太连说两声谢谢,让交警队这边有消息,再通知她。   交警队那边应了声:“好的。”又宽慰了句:“太婆,您别担心,这事跟车主没多少关系。”   老太太说:“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有人故意绊住我这小外孙女的保镖,要绑人。刚才这孩子差点就让人绑走了。”   交警队那边又问:“温小姐没事吧?”   老太太说:“没什么事,这会儿在我跟前。”   “那就好。那我现在就抓紧带人去查那泥罐车。回头再跟您联系。”   老太太又道了谢,这才挂了电话。她又气又急地看着温徵羽,问:“听明白了?”她又抬指戳在温徵羽的额头上,说:“保镖这里出了差子,你都没点警觉,还敢自己一个人打车上路。”   温徵羽没敢作声,她想了想,打电话给李彬,问包他车的是什么人。   李彬问:“怎么了?”   温徵羽说:“我这出了点事,你跟我说说是什么人。”   李彬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头一回联系,交了二百块钱订金,说要用车,让我等他,结果到现在也没见到人,打他电话也关了机,不知道是不是没电了。”   温徵羽问:“付钱的时候是来的人还是转的账?”   李彬说:“转账,转我银行卡上的。”   温徵羽道了声:“谢谢。”   李彬问:“温小姐,这……您没事吧?”   温徵羽说:“没事。谢谢你。我挂了。”   李彬说:“哦,好的。”   温徵羽挂了电话,心脏跳得砰砰作响,手都有点控制不住地抖。   老太太问她:“知道怕了?”   温徵羽点头。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这会儿脸色估计很难看。   老太太扫了她一眼,又拿起电话,先打电话给连昕,让他立即回来,又打电话给叶泠,告诉她今天晚上没空,吃饭的事以后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温徵羽听到短信响,她翻开短信,见到李彬把那人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她把电话号码给老太太看了。   老太太把那人和李彬的电话号码一起要走。   温徵羽说:“查查是什么人转账给李彬的就好,这事跟李彬没关系。”她顿了下,又说:“挺老实的一个人,对我也挺帮忙的。”   老太太说:“连你的备用司机这都卡了一道,可见对方是打探清楚谋划好了的。你啊!唉!”老太太这会儿还心惊胆战的,她抚了抚胸口,说:“去给我把降压药拿来。”   温徵羽赶紧去给她外婆拿来药,倒了水给老太太吃下药,又打电话联系家庭医生过来。   老太太吃完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外公还不知道。”   温徵羽说:“我这虚惊一场,没什么事,晚点跟他说。”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说:“等训完你昕哥再让他回来。”   温徵羽浑身一紧。她趁老太太打电话给警察提供线索没空注意她,赶紧发了条短信给连昕:外公不在家。   她发完了短信,就把短信给删了。   连昕回来的时候,是扶着连老先生一起回来的。   老太太见状,气得抬起手两巴掌打在了温徵羽的屁股上,骂道:“你给我去书房待着,晚上没你的饭吃。”又吼连老先生:“你也去书房待着,没叫你不准出来。”   连老先生赶紧给老太太顺气,说:“别气着别气着,多大岁数的人了。这一个个不省心的还得你看着,你要是气坏了,让这几个小的可怎么办?别气别气。”又问温徵羽:“打疼了没?”   温徵羽被打疼了,她想说不疼,可确实疼,老实说:“有点。”   连老先生说老太太:“孩子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这人也没出什么事,你看你这把孩子叫回来,除了撒通气还能做什么?先让他去把事情处理好,完了,该怎么教训怎么教训,自家孩子又跑不了,什么时候想训了再叫回来就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说完,对连昕挥挥手,说:“去吧。”   连昕赶紧说了句:“爷爷,奶奶,我先去忙了。”忙不迭地起身走了。 第七十五章   叶泠接到章老太太的电话,顿时明白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章老太太就一句:“叶总啊,我这没空,吃饭的事以后再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中午的时候她还见过温徵羽。   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飞快闪过。中午的时候,只见到温徵羽,没见到文靖的车,她当时光顾着气温徵羽跟齐纬单独相处,竟没多想。要知道,即使温徵羽跟着她或者是她那几个表哥出门,文靖都会跟着的,即使是那次钓鱼,文靖也是一直跟到了游艇码头,碍于是家庭聚会,又有温徵羽的哥哥和她带的保镖,文靖才留在码头等。   文靖的车没跟着温徵羽,温徵羽一定是知道去处的,不然不会那么平静,一定会找人找车。那么,温徵羽就成了没人跟着保护。   叶泠马上打温徵羽的电话,就见到交警队的人打电话过来了。她接通了电话。   “温小姐的车出事了。上午出的事,修车厂的工人开着她的车撞到了人行道上,撞死了两个人,刚才调监控的时候发现是被泥罐车恶意别车。哦,对了,她的保镖还在我们这。”   “我知道了,谢谢。”她顿了下,说:“下次,如果温徵羽这边有什么事,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哦,好。哦,对了,我刚才听大队长说,好像温小姐这车出事涉嫌人为故意操作,听那意思好像是有人要绑她,特别设了这么一个局绊住保镖。我们这全队都出动去找那泥罐车了,两条人命呢。”   叶泠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她挂了电话,正要打电话联系温徵羽,便见到刚才接电话时,有两条未接短信,见是温徵羽发来的:“我没事,在外婆家。”   第二条还是温徵羽的:“老太太在发火,我不方便接电话。”   叶泠看着温徵羽的短信,长长地松了口气。她立即打电话给董元,说:“董元,你现在立即安排人去温老先生那里,郑东升狗急跳墙了。”   董元当即应下。   叶泠打电话给温儒老先生,先把事情说清楚,这才说让董元带几个人过去温儒老先生那听他差遣。   温儒老先生听到郑东升这又闹出两条人命,也知道现在这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时候,他当即应道:“行。你让人过来吧。”他挂了电话,便告诉展程,让他提高警惕,立即找人保护温徵羽,又叮嘱道:“一定要找底细清楚可靠的,找到后,先带来见我。”   叶泠把温儒老先生这安排好,把他现在的位置通知了董元,便又与连昕联系。   她打连昕的电话没打通,连昕正在与人通话。   没过两分钟,连昕回电话了。   她和连昕先把相互知道的消息通了个信,省了再去打听的功夫。连昕告诉她,郑东升的人早上就出来跟着温徵羽了。温徵羽身边只有一个文靖,她还总差文靖出去给她买零食送糕点,文靖也是个勤快人,经常趁温徵羽在画室暂时不用车的时间,把车开去洗。郑东升就找了辆泥罐车,趁文靖单独出来的功夫,把文靖和温徵羽的车都绊住。温徵羽自己打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最落魄那阵子,郑东升盯她就盯得紧,知道这大小姐要是缺车用就会自己打的士,还是自己去路边拦的士,于是准备趁她落单,在路边或者是上车后截住她。   连昕一阵后怕地说:“万幸今天是跟着齐纬出来。”   叶泠也是心惊战胆。温徵羽落到郑东升手里会是个什么情况,是生是死都难讲。   两人互通了消息,商量布置接下来的行动安排。   连昕挂了叶泠的电话,才看到温徵羽发来的短信:“外公不在家。”他看着这短信,定定地看了两秒,忽然有点理解老太太那种一边说温徵羽是个愁人精一边宝贝得不行的心情。这都在鬼门关前转悠了一回了,她还有心情当小间谍通风报信来操心他。   这事要是搁他们兄弟几个头上,不管是哪一个遇到这事,早跟兄弟们通气,兄弟几个分头办事,这边把郑东升下手的这些证据搜集固定,那边早带着人挖地三尺地找这王八蛋了。   连昕叹了口气,先打电话问他爷爷在哪,然后去接他老人家。   他把温徵羽发给他的短信拍照,发在他们兄弟几个的聊天群里。   老大连晖冒头,问:“什么情况?老四,我刚听说羽儿的车被扣交警队了。”   连昕发信息:“何止是车被扣,人都差点出事,姓郑的设了局安排了人绑她。”   一瞬间,兄弟几个全部被炸出水面。   连昕说:“我先回去迎接老太太的炮火。”   连晰说:“昕哥,记得接爷爷。”   连昕发现这也是个愁人的。   连明问:“要通知小叔吗?”   老三连晔发语音:“你们这不是废话嘛。”   老二连昭发话:“别闲扯了,老四,你把情况说说。”   连昕把事情的要点都说了,说:“我这边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叶泠那边也动起来了,你们这边也把能堵的口子也都给他堵起来。我估摸着,他敢绑羽儿,多半是安排好跑路了。”   老大连晖问:“你确定他手上没钱了?”   连昕说:“确定。他的账户,公司账和私人账都冻结了,他家里的现金和金条都让警察搜了出来。暗中置的落脚点查出两个,跑路的假护照找到两本,有个几十万现金,和一点金玉首饰,加起来值个小几百万。”   老大连晖说:“也就是说,他现在手上的钱还不够他跑路的。他身边还养着伙马仔,没钱不成。老太太这边得多安排人手保护。老四,温老头那边你多派几个人过去,暗中看着点。”   连晖又说:“你先回去见见奶奶,别让老太太气着。待会儿你出来,我们几个见面细谈。”   老二连昭说:“也别出来了。老四,你先去办事,晚上再回老太太这,我们也都过去。晚上有饭局有约的,能推的都推一推,不能推的早去早回。”   几人都应下,还有说下班后就过去的。   老三连晔说:“把羽儿拉到群里来。出事了往奶奶那躲算是什么事儿。”   连晖说:“老三,你这暴脾气先收一收。”   群消息提示小怪接受连昕的邀请加入群。   连昕说:“羽儿,你说说你这边的情况。”   温徵羽把事情说了。她顿了顿,又继续打字:“郑东升这人,我之前只见过他两回,一回是温先生破产前,他来我家找温先生谈事情,再一回就是去年我家卖房子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一次。我对他的情况,几乎没什么了解。”   老三连晔当场就骂了一个脏字。   温徵羽:“……”   老三连晔:“没骂你。”   温徵羽默默地看了眼群消息,见没有人再说话,便放下了手机。   温老先生的电话打过来。   温徵羽接了,赶紧告诉老先生她没事,在外婆这,今晚她在外婆这住,不回去了。   温儒老先生说:“你先在你外婆这住几天。叶泠让董元带了人过来,我也通知了展程再找几个保镖,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他顿了几秒,又说:“郑东升现在背上人命,已经成了亡命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自己千万要当心。找到他人以前,你尽量少出门。”   温徵羽应下。她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她在与温儒老先生通完电话后,对老太太说:“外婆,我不放心爷爷,去给我二姑打个电话。”   老太太说:“去吧。”   温徵羽赶快给温时纾打了电话。   温时纾先问温徵羽在哪,问她和温儒老先生有没有事,待问清楚后,说:“行,我知道了。你先在你外婆那住着,我这会儿打电话给老先生。”   温徵羽“嗯”地应了声,她二姑便挂了电话。   她本来没太紧张的,这会儿让大家的阵仗弄得也有点紧张了。   连昕回来,连屁股都没坐热,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温徵羽被老太太关进书房,让她自己好好反省。   温徵羽的心情沉闷惶然。她既有点害怕,又有点不太明白自己需要反省什么。反正不是反省给连昕报信的这点事。警觉太低?她是真没想到,拢共只见过三回的人,会铤而走险对她起这份歹心。要说郑东升被叶泠和连昕联手对付,与她是有点关系,那也是郑东升自己做了缺德事留了把柄,又有利益让人可图。   叶泠与连昕通过电话后,去了趟公安局,待见到公安局这边已经派出警察搜捕郑东升,她这才带上保镖去连家。   她到连家的时候,正好是饭点。   事情紧急,也顾不得避开人家吃饭的时候,按了门铃,带着人乖乖地等在外面。   不多时,门卫请她进去,她把保镖留在外面,自己走进连家的公馆老宅中。   家佣把她引到客厅奉茶。   老太太和老先生在餐厅用餐,她没见到温徵羽。   叶泠接过茶,给温徵羽发短信:“你在哪?”   温徵羽回:“外婆家。”   叶泠说:“没见到你。”   温徵羽问:“你来我外婆家了?”   叶泠说:“嗯,在客厅。”她又发了条短信:“只看到二位老人家在用餐。你没事吧?”   温徵羽回:“我在书房反省。”   叶泠问:“吃饭没?”   温徵羽说:“今晚没饭吃。”   叶泠下意识想要给温徵羽送饭。可在连家,老太太要饿着温徵羽,她还没真招。她给温徵羽发短信:“对不起,早上不该对你发脾气。”她要是不向温徵羽发脾气,车子出事,温徵羽会跟她说的。   温徵羽回:“是有点莫名其妙的。”   叶泠略觉心塞,她沉默几秒,问温徵羽:“被吓到了吧?”   温徵羽说:“之前没有,这会儿有点。”   叶泠:“……”这反射弧……   温徵羽又发短信问叶泠:“你来我外婆家做什么?”   叶泠无语地愣了一下,发了条短信:“请罪。”   温徵羽说:“郑东升这人有问题,跟你又没关系。”   叶泠怔愣地盯着短信看了半天,才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第七十六章   叶泠没坐多大会儿,连怀信和连昕一起回来了。   连怀信只把外套脱了,裤子和鞋子都还是部队制式的军装。他进门后见到叶泠,先点了点头,又环顾一圈四周,径直走向餐厅,问:“羽儿呢?”   连老先生说:“在书房。”他招呼连怀信,说:“先吃饭吧。”   连怀信见到父母的神色如常,略微放心了些。他说:“羽儿的事,让几个小崽子去办就好了。羽儿这边让她自己多注意点。她只有一个司机,稍微有点事,人手上就忙不过来。”   老太太听连怀信说到这个就来气,说:“她还觉得她的人够用呢。我给她配司机和安排车子,她还不要。”   连怀信说:“她那倔劲,像姐姐,让连昕去,这小子对付他小姑最有一套。”   老太太听到连怀信说到连昕就更来气,说:“你说他和叶泠,这回办的这叫什么事!这叫给羽儿出气吗?”   连怀信说:“他俩确实是出了纰漏,但说到底,还是羽儿这有让人可下手的地方。”   ……   连昕进门后,瞄了眼用餐的两位老人家,乖乖地坐到客厅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啃,又顺手递了个给叶泠,又喊来家佣,低声吩咐:“送点水果去书房,再沏点茶,哦,对了,小姐买的糕点还有吗?有的话也送去书房。”   家佣为难地说:“老太太吩咐过,不让给小姐送吃的。”   连昕没好气地看着她,说:“我有说给羽儿送吗?”挥挥手就让家佣去了。他又把果盘递给叶泠,说:“垫垫肚子,别饿着。”   叶泠发现这也是一个没饭吃的。她估计连昕都让老太太饿饭饿出经验来了。她道了谢,摆摆手婉拒了,低声说:“事情出了纰漏,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这正晾着她,楼上还有一个正饿着的,她要再坐在这跟连昕吃水果,那成什么了。   连昕叹了句:“真不知道该说是小瞧了这王八蛋还是高看了这王八蛋。”   叶泠听连昕连说两个王八蛋,可见连昕也是让郑东升给气得狠了。   通常情况下来说,有矛盾冲突,手底下见真章,各凭手腕能力。直接劫人,这是最犯忌讳的事。一旦如此,性质就从利益之争直接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除非真到了这个程度,否则轻易不会这样。   要说郑东升这回,房子又不是他开着挖掘机去拆的。只要他肯花钱,让家属不告不追究,手上地皮转让出去,把资金链的窟窿堵上,基本上就是损失钱财的事。毕竟他们只是为了给郑东升一个教训,又不是真要把人往死里逼。生意人求财,还是讲究点和气的,又不是土匪恶霸要谋财害命。   可他们这回还真是小瞧了郑东升。这人还真是把谋财害命的事干熟了,也真是什么事都敢做。   叶泠说:“我估计郑东升那里应该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没查出来,不然不至于这么铤而走险。”   连昕点头,说:“我已经派人出去查了。”   叶泠说:“那边也正在加紧审他的那几个马仔。”   他俩聊了没几句,连晖、连昭他们陆续都回来了,几人跟老太太和连老先生、连怀信打过招呼,便一起上楼去了书房。   叶泠跟在连昕身后进入书房,就见温徵羽正站在书桌旁,看起来气色还行。她看着温徵羽,温徵羽也朝她看来。   连家几兄弟进屋后,就把书房门关上了。   连昕对温徵羽招呼道:“羽儿过来坐,吃点东西。”   温徵羽说:“外婆说不让吃饭。”   连昕说:“那是说不让吃饭,又没说不让吃零食。过来吃点东西,你要真饿着了,她回头准得骂你蠢不会自己找吃的。”   兄弟七人,再加上叶泠和温徵羽,围着茶几前坐了一圈。   叶泠坐在温徵羽旁边,她削了个梨子递给温徵羽。   温徵羽抬头看了眼叶泠,见叶泠冲她笑,她想到叶泠早上还冲她发脾气给冷脸,这会儿又没事人一样,便觉叶泠是个阴晴不定的。不过她被绑,叶泠能过来,还进书房与几个哥哥商量怎么帮她解决这事,她得知趣。她接过梨子,向叶泠道了句谢。   连晖问:“老四,小叔怎么说?”   连昕说:“小叔就问了问怎么回事,让我自己收拾干净。他回来的时候去了趟公安局,与局里的领导聊过几句,待会儿还得回部队。”他的电话响,看了眼来电显示,便接通了电话。他接完电话,说:“泥罐车找到了,司机还没找到。公司负责人和运送部这边的人,全逮了,正挨个排查审问。”   连晔问:“没找到司机?交警那边的摄像头没拍到人?”   连昕说:“口罩蒙了脸。”   连晔“呵”地哂笑一声,问:“怎么着?他们混凝土公司是不是想着就按交通违规赔点钱就完事?”他脸色一沉,怒不可遏地叫道:“到现在还不打算交人是什么意思?”   叶泠沉吟片刻,才说道:“混凝土公司既然有心替司机隐瞒,很有可能在这之前就把司机在公司的记录清除掉,从公司查不到这个人。不过如果这人是混凝土公司的司机,即使清除掉公司内部的记录,通过社保、银行发放工资记录,公司内部的工资单和账目都能把这个人找出来,所以很有可能今天开那泥罐车的司机根本就不是混凝土公司的人。今天在混凝土公司抓的人里,不会有这司机。要是我没说错,车子肯定也不是在混凝土公司里找到的,遗弃在路边了吧。混凝土公司报警丢车了没?”   连昕轻轻点了点头。这还真没说错。   叶泠说:“房地产公司,建筑公司,混凝土公司,向来联系紧密。现在光逮人不行,得查账,找到混凝土公司的真账,再从这条线深挖下去。”她说完,朝众人歉意地一点头,直接起身出去打电话。   连晔说:“找不到司机,这证据链上就得缺一环关键证据。”   连昕说:“找到指使的人,有指使人的供词和证据也是一样。”他想了想,说:“郑东升这事挺邪门啊。”   连昭点头,说:“是有点。”   连昕见温徵羽似在琢磨,问:“听不懂?”   温徵羽老实说:“不知道邪门在哪。”   连昕说:“一般来说,找到车就能找到司机。即使出事,都是拿司机顶缸,没见过老板给司机顶缸的。郑东升已经露了相,混凝土公司老板再这么顶缸,除了把自己陷进去,没有丝毫意义。”   叶泠推开门回来了,她说:“已经过去查封。”   她坐下后,继续说:“几个小烂仔,一问三不知。是有人找到他们做事,给了钱、照片和徵羽家以及画室的地址,告诉了他们绑架方式,让他们负责绑人,说绑了后先弄到郊区关起来,再电话联系。他们连找他们的是什么人,绑的人是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他们知道徵羽有保镖,怕被保镖发现,没敢从家里跟着,是从画室开始跟着的。”   温徵羽说:“可是,今天跟着我的那辆面包车上的人已经供出了是郑东升。”   叶泠说:“齐纬不是警察,她问出来的做不了证据,再有,即使是在警察那招了供,也是随时可以反口翻供的。这几人连郑东升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与他们联系的也不是郑东升。他们晚上被人堵在路上,有人给了他们一箱现金,里面有照片和纸条,承诺绑成之后,把人带到地方,再给一百万。万一失手被抓,就说是郑东升的人,说郑东升跟徵羽有过节,推到郑东升身上,一定有人信。通过他们,指控不了郑东升。”   温徵羽颦眉,她到现在也说不好绑她的是不是郑东升了。她想了想问:“也就是说,绑架的事查不到郑东升身上?或者有可能不是郑东升干的?他是被人陷害?”   连昕抚了抚额头。   其他几兄弟有些默默地瞟了温徵羽两眼,有些暗叹口气。   连晔问:“他们就干了?”   叶泠说:“他们吸毒。”   连晔气得咬牙切齿地又骂了句脏话。   连昕的脸色铁青。   温徵羽吓得打了个哆嗦。这要是把她绑了,给她扎一针……   叶泠将手挪到温徵羽的身后,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继续说:“郑东升可能有新的靠山。他现在的事,几条人命,只要逮不到做事的人把他供出来,都落不到他头上,他顶多有点连带责任,赔死者点钱财就能脱身。他现在最大的危机还是行贿以及资金链断裂。一旦有资金注入,就能解决他现在的难处。行贿这点,虽然已经发了搜捕令抓他,但是并不是板上钉钉。他找到下家,注入资金,家底是能保得下来的。他绑徵羽应该是为了扰乱我和连昕的视线,好让背后的靠山暗中运作。”她见温徵羽朝她看来,那眼神略有些惶然,轻笑一声,放柔语气说:“没事的,见招拆招就好。至少他现在的搜捕令没有解除,公司和个人的账户还没解冻,他相当被动。即使有靠山想要运作,也很困难。”她又对温徵羽说:“泥罐车这里是个重要线索,一旦查到混凝土公司跟他有往来账,泥罐车、那几个烂仔和郑东升这条线立即就能串起来,就能立即查封两家公司,同时以涉嫌绑架批捕郑东升。”   连昭起身,说:“我亲自去一趟。”说完,便起身走了。   温徵羽目送连昭出去后,又问:“那万一混凝土公司这里查不到跟郑东升的关系呢?”   叶泠说:“如果混凝土公司跟郑东升没有联系,现在混凝土公司就已经把司机交出来了。泥罐车钥匙在谁手上,是谁在开这辆车,一目了然的事,不至于弄得这么复杂。”她担心温徵羽没接触过这些,一下子绕不过弯,又解释了句:“有没有往来,不仅可以通过查公司和私人的账,如今监控这么多,调监控记录也可以的。混凝土公司能在这时候这么帮他,不外乎人情和利益两点,如果是人情,那必定是关系非常紧密的人才会这么帮,如果是利益,能帮到这份上的利益,其中利益必然巨大,那就一定会有经济往来。”   温徵羽听叶泠这么一说便明白了。她冲叶泠低低地道了句:“谢谢。”   叶泠又低声说了句:“别担心。”   温徵羽轻声“嗯”了句。   连晰挑挑眉头,朝连昕使了个眼色,让他四哥看她俩。   连昕横了连晰一眼,少见多怪。他坐正身子,便开始与叶泠和几兄弟商量怎么分派任务。   敲门声响起。   连昕喊了声:“请进。”   门打开,温徵羽一眼看到家佣身后跟着的温时纾,惊喜地喊了声:“二姑。”快步迎过去,满脸欢喜地抱住温时纾的胳膊,问:“你怎么过来了?”   连家的几兄弟也愣了下。温家的人居然跑他们家来了。   温时纾对温徵羽说:“接到你的电话,吓得长翅膀飞过来了,行不行?”她上下打量着温徵羽,见她还笑得出来,松了口气,说:“还行,没被吓到。”便把视线移向在座的几人,问:“在开会?”   叶泠应了声,说:“嗯,郑东升的事。”   温时纾问:“不介意我也参与参与?”   连昕沉着脸,对温时纾说:“请坐。”   温时纾在温徵羽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扭头对温徵羽说:“你再去搬张椅子来。” 第七十七章   温徵羽回卧室搬了张椅子过来,便坐在温时纾身边,又问了几句温老先生,待知道温老先生一切都好,连昕和叶泠都派了人过去,她这才放了心,又向连昕和叶泠道了谢。   叶泠向温时纾说明了下事情始末,目前的情况,和哪些是正在进行的,哪些是需要再跟进的。她说:“从郑东升的反应来看,目前我只能确定他找到了新靠山,至于这新靠山是什么人还不能确定。不过,能在这事上掺和的人不多,有那么几个怀疑对象可以查。”   温时纾点头,她的电话响,接过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便接了。   温徵羽离她二姑近,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姐,妥了。”   温时纾说:“妥了就行,明儿我请你吃饭。”   那男人笑道:“我给姐接风。”   温时纾笑道:“行。”   那男人说道:“姐,您先忙,不打扰您了。”   温徵羽瞟了眼她二姑。这一口一个姐,比温时熠叫得可亲热多了。   温时纾挂了电话,说了句:“叶家老二的……那叫叶澈的跑这边来了,不知道惹了什么事,被人拖到野地里打断了两条腿。”   温徵羽:“……”她瞪大眼睛看向她二姑,又看向叶泠。   叶泠的表情沉默,看不出多少情绪。   连昕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似在琢磨事。   连晔说叶泠:“叶总,你家的事可真……”话没说完,被连昕暗踹了一脚。他扫了眼连昕,把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摆摆手,什么都不说,喝茶。   叶澈那边的事,自然会有叶泠去料理。   连昕琢磨了一会儿,对叶泠慢悠悠地说了句:“你二叔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跟我说一声。”   叶泠冲连昕点点头。   连昕说:“别的事我们先不扯,咱们继续说郑东升。”把刚才没分派完的任务,继续分派下去。   分派完任务,连昕对叶泠说:“叶总,你这边的任务比较重。”   叶泠说:“应该的。那我先去忙了。”   温时纾起身,说:“那我也回了。羽儿,你的房间我住了,你老实在你外婆这住着。”   温徵羽应了,她抱住温时纾的胳膊把温时纾拽到一旁,悄声说:“我就不送你了,老太太今天发了好大的火,这会儿把我关书房反省,她还在楼下,我不敢出去。”   温时纾揪住温徵羽的耳朵,说:“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安全自己不知道多注意点?三个老人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你这要是出点事,让老人家怎么受得了?就算不为老人想,你也得想想自个儿,那些吸毒仔,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就你这打小没吃过半点苦的娇气劲,你可……”她又用力地戳了戳温徵羽的额头,说:“别说有没有人惦记你,就你身上戴的首饰,走在路上都够让人劫你十回八回了。”   温徵羽低头看看自己。她一身素,除了耳钉和脖子上项链玉坠,再就是小拇指上的一枚指环,没别的了。她值钱的首饰都卖了,这几样加起来都值不了多少钱。她瞟了眼温时纾脖子上挂的那块岁岁平安佩,再看温时纾手腕上戴的那对镯子,默默的不予评价。   温时纾哪能不明白温徵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又揪住温徵羽一顿训。   温徵羽默不作声。她要是加保镖,开销又得直线上升。文靖这样的特种兵出身二十四小时全日制女保镖,不说别的费用,仅工资一年就得好几十万,这还不含吃住花用。   温时纾见温徵羽这闷不吭声样,说:“我也觉得连家的老太太让你反省是对的。屋里待着吧。”她说完,便出了书房,与等在门外的叶泠会合,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叶泠和温时纾向连老先生和老太太道过别,与连家几兄弟一起从宅子里出来。叶泠钻进了温时纾的车里,说了句:“也不怪徵羽,她手上钱紧。”   温时纾扫了眼叶泠,说:“连晔那话说得没错,你家那些破事儿,扯羽儿身上做什么?”   叶泠问温时纾:“叶澈被扔哪了?”   温时纾说:“怎么?还想过去让人把他埋了?”   叶泠说:“我倒是想。”   温时纾说:“行了,你别坐我车上,我现在看着你烦,你给我下去。”   叶泠下了车。她听温时纾这话便明白,叶澈被人扔到犄角旮旯享受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去了。   她的电话响,摸出电话便见是她哥打来的。她钻进自己的座驾,才接通电话,喊了声:“哥。”   叶湛说:“二叔在我这,说叶澈在你那边被人绑走了。”   叶泠说:“有这事?我这正忙着呢,没空去帮他报这个警,您让二叔自己想办法吧。”   有旁人的声音从叶湛的电话里传出来,说:“叶泠,澈儿要是出点事,我跟你没完。”   叶泠讥讽地回了句:“二叔,你可真有意思。叶澈三十大几岁的人了,难道还要让我看着他,我又不是他爹妈,他出了事你找他爹妈去。”说完就挂了电话,又打电话给110,说了下她二叔说叶澈失踪的事。   110接警人员问她,失踪的人多大年龄,失踪了多久,与家人失联了多久以及身份信息之类的。   叶泠一问三不知,她说知道名字叫叶澈,年龄大概是三十多岁,智力正常心理健康没精神病,有完全的自主能力,他家在北京,不是这里的人。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这边,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失去联系的,只听她二叔说人失踪了,于是打110报警。   警察问:“你是她家人吗?”   叶泠说:“不是,只是有点亲戚关系。”   警察又说了些关于失踪人员的立案标准,告诉她,如果确定是失踪,请让他的家人带上证件去派出所报案。   叶泠道了谢,挂了电话,把录音发给叶湛的手机,让叶湛放给她二叔听:帮你打110报警了,叶澈的事,她不了解,也跟警察说不清楚,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去报警吧。   叶泠把自己这边要安排的事情一项项安排下去,去到厨房看她养在清水里的几尾鱼。这几尾鱼,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做给温徵羽吃。   她的手机响,保镖把她的手机送了进来。是她哥打来的电话。   叶湛说:“他们走了。你那边还好吧?”   叶泠说:“还成,叶澈那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声不响地跑来了?”   叶湛说:“刚查了他的行程,绕道过去的,谁都没通知。”   叶泠把郑东升这事,以及郑东升找到新靠山的事向叶湛说了。   叶湛会意,说:“行,我明白了。”他顿了下,又问了温徵羽的情况。   叶泠大概说了下。   叶湛问:“我听说齐家那边也在这事上出了力?”   叶泠说:“那伙绑匪是齐纬亲自逮住送去公安局的。齐纬跟章老太太的关系好,我想可能是老太太不放心徵羽,请了齐纬帮忙照看。”   她与叶湛互通了消息便把电话挂了。   叶澈想要扶郑东升来对付她,从目前的情形来说,就必须动用大笔资金。如果是动的叶家的资金,她哥不可能事先没半点风声。这笔资金的来源和动向,还得查。   叶泠挂了电话,既心塞又难压怒火。   谁能想到这些脑袋被驴踢过的会去绑温徵羽,还是找吸毒仔绑。   温徵羽不爱搅事的性格,碍不到谁。温徵羽娇娇弱弱看起来是好欺负,可她上头还有三个老人,三个老人下面还有一堆儿孙,这些儿孙都不是吃素的。办这样的事,稍不注意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事落到谁家都受不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叶泠想到温徵羽差点出事,心头一直堵得难受。   今天温徵羽出门,如果不是约的齐纬,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管她有没有保镖跟着。   叶泠去库房挑了两件贵重礼物找锦盒装好,准备明天给齐纬送过去。   她备好礼物,回房洗漱后,没等到别的消息,便给温徵羽发短信,问:“睡了吗?”   温徵羽回:“没。”   叶泠问:“还在书房?”   温徵羽回:“是的。”   叶泠问:“什么时候回房睡觉?”   “外婆让人给了我一条小毯子。”   叶泠一阵心疼。她发短信:“你回房拿个枕头。”   过了大概有两三分钟,她才又收到温徵羽的短信:“你别担心,早点休息。”   叶泠盯着短信看了好几秒,才回了句:“好,你也早点休息。”   温徵羽回:“晚安。”   叶泠也回:“晚安。”   温徵羽放下手机,躺在沙发上休息。她有点累,但又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他们讨论的那些事。她原本觉得有人要绑她,把那些跟在她后面的人送去公安局,将知道的线索提供给警察,让警察去查就好了。她听他们开会,分析事情,分派任务,才明白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她又想到叶泠,觉得叶泠真的挺难的。今天她二姑说到叶澈的时候,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她看当时要不是连昕拦住下,连晔能当场把火撒到叶泠身上。这事,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怪罪叶泠。话又说回来,谁都不愿意摊上一门这样的亲戚。   温徵羽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趴在沙发上打电话给温时纾打听叶泠家的事。   她二姑给她说了叶家的八卦。   去年叶家老头过世,叶家的老太婆不让叶泠两兄妹进灵堂,骂他们不敬不孝,不承认他们是叶家的人。叶湛求了老丈人请长辈出来主持公道,叶泠在灵堂上当众曝家丑。叶泠曝的那家丑,直接把叶家的老太婆连同几个叔叔和堂兄弟的脸皮踩到地上去了。叶泠说她家的人死到只剩下他们兄妹俩,她这个死过一回的人不介意拉着仇人一起去再死个十回八回。她后奶奶把她大姑远嫁,给找的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人,又是怎么死的,一样样全掰扯出来。她小姑又是怎么死在她后奶奶逼她嫁人的时候。她和她哥,两兄妹一年从家里拿到的所有开销费用加起来是七万二,这还是逐月给的。她堂兄弟随手几百万的豪车、上千万的宅子送给包养的小明星,叶泠把这事曝出来后,还顺便恭喜了她那堂哥未婚就要先当爹。她那堂哥的未婚妻当时就在丧礼上,但怀上他孩子的不是未婚妻。叶家的丑事,她给曝了一箩筐出来,气得叶家的老太太当场扑过去就要扭打,又指着叶泠骂叶泠是同性恋死变态。叶泠躲开后,又冷冰冰地刺回去:“总比你的大孙子来的那一出强。要照片吗?我那有的是,还有现场录像,你孙子和一群初中、高中的男孩乱搅,现场高清拍摄,影音俱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你要不要看?”   温徵羽:“……”她愣了下,问:“二姑,黄片?”   她问完,听到电话那边安静了,没声音,喊了句:“二姑?”   温时纾“嗯”了声,说:“黄片。”又问:“你不睡?”   温徵羽说:“不困。”   温时纾叹了句,说:“他们家,先不说表面怎么样,内里的芯子是烂透了的。去年叶老头丧事上那事曝出之后,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跟他们家往来了。”她缓了缓,说:“就叶泠曝家丑这事,别人说起她,也没有个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自己还有喜欢女人的事。这事,私底下怎么生活是一回事,当众曝出来说又是另一回事。”   温徵羽小声嘀咕句:“兔子逼急了还咬人。”   温时纾说温徵羽:“你咬个人给我看看?”   温徵羽:“……”她说:“我又不是兔子。”   温时纾说她:“兔子都比你多两颗牙。”   温徵羽:“……”   温时纾又叹道:“叶家上下,就现在叶湛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可这些明眼人都知道,叶湛不好办的事,不好说的话,都是叶泠在出面。当哥哥的在那光风霁月,糟烂的事全让妹妹来,这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又叹了句:“看叶泠去年闹的那一出,还真有拉上她那些叔伯兄弟死上十回八回的劲。你呢,最好仅限于跟她有生意往来,别的,悠着点。成了,你不睡我要睡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第七十八章   在温徵羽看来,叶泠跟叶家那些人只是亲戚,不是亲人。   叶老先生在世时,没有分家,大家共住一个屋檐下,说是一家人还过得去。叶老先生过世,他们在丧礼上分了家,从那时候起就成了有点亲戚关系的两家人。   亲戚关系,可不比亲人,叶泠家跟哪家的亲戚关系不好,也不能说叶泠家乱。   温徵羽听她二姑说的事,都觉得她家那门亲戚挺恶心的。这后奶奶做事不仅毒和绝,还蠢。兄妹俩没了父母,后奶奶照看着点,即使他们兄妹不承她情,也让人挑不出错,待兄妹俩成年,她要是看他们不顺眼,给一笔安家费用,让他们自己出去安家立业,把面子情做到位,不至于闹到这份上。   叶家家大业大,她孙子养个小明星随手都能扔个千八百万,不差给这两兄妹买套房子置份家业的钱。哪怕她给叶泠买一套普通民宅,别人提起来也得说,作为一个后奶奶,不是亲生的,没血缘,给买了一套房子,这也算可以了。可她后奶奶干的这些事,叶泠两兄妹要出来闹,闹得理直气壮,虽然说是闹得难看了点,可没人说他俩闹这事不对,要不然也请不来长辈给他们出这个头。   温徵羽给温时纾发了条短信:“二姑,叶泠和她后奶奶家不算是一家人了吧。”   过了两分钟,温时纾来电。   温徵羽问:“你还没睡?”   温时纾说:“刚贴完面膜。你还在琢磨这事?”   温徵羽“嗯”地应了声,说:“睡不着嘛。”   温时纾叹了口气,说:“叶家是分了家,但是财产大头部分还在一家集团公司里,双方持股量是相同的。就拿你和温黎来说,你们堂姐妹,去到外面,别人也得说你们是一家人。你俩要是因为画室股份打起来,这说起来就是温家人内斗,窝里起讧。”   温徵羽顿时没了声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温时纾索性给她说个明白。她说:“叶家,现在正乱着,先不说大房二房斗个没完没了……这么说吧,分家的时候,大房的财产全在叶湛这,叶泠这个要嫁出去的女儿是没有一毛钱的。叶家人说这就是家规,女儿,不分家产,至于要不要给叶泠备嫁妆,这是叶湛操心的事。叶湛是公职人员,是不能经商的,但他这笔财产属于遗产继承来的,合法合理所得,不能因为他是公职人员就剥夺他应得的继承权,于是他往单位上报登记备案后就全权托付给了他妹妹打理。”   她缓了缓,才又说:“这两兄妹间有什么协议或者是有什么操作,外人不好说,但是叶湛的钱在叶泠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一旦他那里出什么闪失,叶泠是逃不掉干系的。钱这东西,好用,但也最容易招事儿。叶湛现在也就是他老丈人和几个舅哥能帮着他点,再有就是叶泠这里。叶泠就更不好说了,只有叶湛能帮她点。”   温时纾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别看现在叶泠生意做得风升水起,她没根基没帮衬,要是出点什么事,连个拉扯她的人都没有,说倒就倒了。”   温徵羽听着温时纾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温时纾没听到温徵羽的声音,问:“睡着了?”   温徵羽小声嘀咕句:“叶泠帮了我挺多,对我也挺好的。”她又赶紧说了句:“不说她喜欢不喜欢我这事,就为人做事上,我觉得她挺好的。”   温时纾叹了句,说:“人是不错,从为人处事上来说,这两兄妹都还过得去。”她的话音一转,问:“你不会是真喜欢上她了吧?”   温徵羽的眼神飘了飘,说:“没有。”   温时纾“哼哼”两声,说:“是没有,就是半夜三更睡不着打听叶泠的事。哎,大小姐,我俩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吧,我怎么就没见你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温徵羽“呃”了声,不知道该怎么答,说:“二姑,我困了。”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才有温时纾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睡吧。”   温时纾向温时纾道了晚安,挂了电话。   沙发上睡觉很不舒服,温徵羽翻来覆去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着,睡得也不大安稳,噩梦不断。   她先是梦到叶泠破产跑路,又再梦到她被面包车下来的人绑走了,给她打了针,把她关进黑屋子里,然后她就撞头自杀了。   她又梦到温时熠,温时熠提着她妈妈的人头朝她跑过来。她妈妈的头上鲜血淋漓,血顺着脸和头发往下淌,一直喊:“羽儿快跑,你爸爸要杀你,羽儿快跑……”   温时熠举起手来回几巴掌打在她妈妈的脸上,又把脑袋当球一样踢飞出去。   温徵羽吓得大喊:“妈——”她喊出声,人跟着便醒了。   温徵羽满头大汗,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有快速走来的脚步声到门口,跟着书房门就被打开,灯也亮了。   温徵羽抱着小毯子坐起来,见是连老先生和老太太神色匆匆地赶来。她知道是刚才那声大喊把他们惊醒了,赶紧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对他们说:“我没事,做了个噩梦。”她又保证似地补充句:“真没事。”   老太太见她脸色苍白,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坐到她身旁,轻轻抚着她的背。   温徵羽从连老先生那接过纸巾擦了额头上的汗。   连老先生说:“待会儿别在书房睡了,回房去睡。”   温徵羽“嗯”地应了声。   老太太说:“看你跟个没事人似的还以为真没事,受惊了吧?”   温徵羽说:“不是,我梦多,每回睡着了就做梦。不可能每回都做美梦,偶尔会做点噩梦,什么光怪离奇的梦都有,有时候吓醒后,我还把梦画下来。”   老太太握住温徵羽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掌心里都是汗。   温徵羽见老太太摸到她的掌心,又探身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把掌心的汗擦了。   她起身去掺扶老太太,说:“天还没亮,您们回屋去睡。”又问老太太:“那我一会儿回屋去睡啦?”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说:“回屋睡吧。”又问:“不害怕?”   温徵羽摇头,说:“不怕的。”她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把老太太拉起来,将两位老人家送回他们的卧室,又在他俩房间坐了几分钟,见他们稍微放了些心,这才回房洗漱。   她回房洗漱完,睡不着,又跑去把她妈妈的相册从抽屉中取出来,翻到三十年前的老照片趴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着。   温徵羽的心里很难受。   叶泠家虽然一堆糟心事,可那些人只是亲戚。她家,她跟温时熠是血亲骨肉。她跟连家人相处这么久,一些事,不用谁和她说,她也看明白了。   要说温时熠是被叶泠和她小舅、连昕他们联手整了,这确实是,但真没整到他倾家荡产的份上。他们能为了她忍二十多年才动手,不会让她无家可归。温时熠去到国外,还能养女人,还有把握东山再起,说明他是带着大笔资金跑路的。他带着钱跑了,丢了一堆债给她和爷爷。让她家倾家荡产的人是温时熠。   如果不是温时熠这么做,不是他把郑东升这种乱七八糟的人往家里领,郑东升不会有机会起这歪心,也就没现在这场事。   叶泠那后奶奶干事缺德恶毒,至少心是向着她的亲生儿孙的。   温时熠则是在外面风光逍遥,回家祸害自己生身父亲和血亲骨肉。现在温时熠在国外,她跟他断了往来联系,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如果他回来,她跟温时熠会连面上和气都难再维持,很可能直接反目。   温徵羽有那么一个父亲,很是糟心烦闷,只好翻出妈妈的照片,洗洗心情。   父亲很坏,妈妈是很好的,过世了这么多年,都还护着她。因为妈妈,她的外公外婆、几个舅舅和表哥们对她都好好的,疼着她,护着她,没让她被人欺负了去。如果没大家护着她,她真可能像梦里那样一头撞死,省得受那欺负侮辱。   她翻了好一会儿照片,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老人家睡眠少,即使昨晚睡得晚,仍旧大清早就起了。   老太太不放心温徵羽,起床后,轻手轻脚地打开她的卧室门,就见温徵羽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胳膊下又压着连怀瑾的相册。   她轻轻地把相册从温徵羽的胳膊下抽出来,放回抽屉里,又给温徵羽盖好被子,这才出去。   连怀瑾的这屋子里,值钱的贵重物品不少,温徵羽一样都没动过,角落那保险柜,她知道密码也没去打开过,就对这相册宝贝得不行。   老太太也是愁。   这要是搁家里那几个野小子,别说保险柜和房间里的贵重物品,连房梁都得凿开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她倒好,过得紧巴巴的,也不打开保险柜来看看里面有些什么,更别说拿去花用了。   温徵羽睡得晚,老太太也不纵容她睡懒觉,到饭点就去把她叫起来。   待吃过早饭,老太太给温徵羽派了司机和保镖,让温徵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温徵羽昨天被老太太和她二姑轮流修理,又让噩梦吓了回,再不敢说不要保镖和司机的话,乖乖地领了老太太给的司机和车子以及保镖,去画室上班。   老太太还说:“昨天的功课落下了,今天一起补上。”   温徵羽不敢有意见。   她现在座驾是辆轿车,有六个保镖坐在后面的七座大越野车上跟着她。   文靖在她吃早饭时便过来了,仍然是文靖给她开车。   她上车后,打开网络,聊天软件提示有群消息。她点进群里,几个表哥之前在互通消息,她先翻了下聊天记录。   连昭昨晚通宵没睡,守在那边查混凝土公司的账册以及公司内部资料,到现在还没忙完。   昨晚十一点多,郑东升的儿子在回家的路上跟几个喝了酒的小混混起冲突,打了起来,打架双方都被抓进了派出所。夜里两点多,派出所接到报警,郑东升的老婆和女儿的住所进了贼,没丢东西,但是吓坏了。   温徵羽不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昨天开会的时候没提这个。不过她明白这里面的意思。谁都有家小,他能向别人的家小动手,别人就能向他的家小动手。   她昨晚没睡好,有点困,看完聊天记录,在群里向几个表哥汇报了今天的行踪,便合上眼补觉。   车子到画室门口,她才被文靖叫醒。   下车的时候,刚好遇到叶泠也在门口,她向叶泠道了声:“早。”   叶泠轻轻点头,回了句:“早”,又问:“昨晚睡得好吗?”   温徵羽说:“上半夜没睡好,后来老太太让回房睡,睡得挺好的。”她朝叶泠看去,叶泠化了妆,很是精致的妆容,看不见黑眼圈。   叶泠说:“看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温徵羽说:“是有点,待会儿补个觉。”与叶泠并肩朝画室里走去。   叶泠略带些犹豫地问:“我那还养了几尾鱼,什么时候有空去吃?”   温徵羽说:“如果是晚饭,哪天都行,看你方便。”她说完便见叶泠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活像拣到金子似的。她狐疑地打量两眼叶泠,只觉古里古怪的。   叶泠到了办公室门口,有些忐忑地说:“我家,挺乱的。”   温徵羽用自己的事安慰叶泠一句:“有一门糟心亲戚好过有一个糟心亲爹。”她说到这里,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温时熠要是回国,就再请叶泠出手收拾他一回。   她想了想,说:“你那,就是你家亲戚那,要是再有什么糟心事,有我帮得上忙的,你……你跟我说说。”她想起她二姑说叶泠遇到难处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心里挺不好受的。叶泠帮了她这么多,她要是能帮回些,也挺好。   叶泠见温徵羽连自己都还张罗不明白还来操心她,难掩笑意,笑着应下:“好。”   温徵羽见状,怕叶泠误会,又忙说:“那个,你别误会啊,我就是,就是还人情。”她说完,就见叶泠的笑得更欢,分明就是误会了。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想:“爱误会就误会去。”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跟着便收到叶泠的短信,上面写着:“明白,此地无银三百两。”   温徵羽:“……” 第七十九章   画室离家只有几分钟的车程,温徵羽忙完画室的事,便回家看温时纾和温老先生去了。   她到家的时候,温老先生约了人喝茶,已经带着保镖出门。温时纾女士起得晚,刚化完妆,正在换衣服。她推门进去,喊了声:“二姑。”   温时纾没好气地横了眼温徵羽,便继续对着穿衣镜整理衣服。   温徵羽小心翼翼地问:“我没得罪你吧?”   温时纾说温徵羽:“浪费我半天口水,你说有没有得罪我?”   温徵羽赔着笑脸,上前捏肩膀。   温时纾戳戳温徵羽的额头,说:“倔。”   温徵羽凑到温时纾的耳边悄声问郑东升儿女的事。   温时纾看了眼温徵羽,想了想,如今温徵羽做起了生意,有些事也该让她知道。她说:“你要是中午有空,跟我一起去吃顿饭,带你认识些人。”   温徵羽问:“昨天喊你姐的那位?”   温时纾点头,说:“不止有他。”又把今天要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大概告诉了温徵羽。   温徵羽仔细地记下。她稍作思量,决定把温时熠的事告诉她二姑。老先生年龄大了,怕气着他,不能跟他说,她大姑和二姑这一定得说。她低声说:“二姑,跟你说件事。”   温时纾见温徵羽这样子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说:“说吧,又是什么事?”   温徵羽说:“温时熠先生跑路的时候,手上有大笔资金。连家上下都待我挺好,他那事又是小舅和昕哥亲自办的,不至于让我连住的地儿都没了。”   温时纾的眉头跳了跳。温时熠这事,连家没要温时熠的命都是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温时熠破产,在情理之中,她一直没往别处想,如今听温徵羽这么说,再看连家对温徵羽的上心劲,顿时明白过来。她当即打电话给温时熠,很快,电话便通了。   温时纾直接问:“老三,钱呢?”   温时熠的声音传来:“二姐,什么钱?”   温时纾说:“行,这事我找大姐说。”   温时熠赶紧说:“别,二姐,您这是听谁胡说八道?”   温时纾说:“说吧,走的哪家钱庄,钱怎么没的?损失了多少?”   温时熠那边一阵沉默。   温时纾说:“行,你不说是吧。”   温时熠报了钱庄的名字,说:“遇到严打,钱都被查抄没收了,损失了三……三亿多……”   温时纾气得手都在抖,怒不可遏地叫道:“爸和羽儿为了替你还债,把家里卖了个精光,都快沦落到睡大街的地步,你卷走三亿多!”   温时熠辩解道:“我原本是打算到国外安顿好就把他们爷孙接出来。况且,小羽那还有她外家,让她去把她妈的嫁妆要回来,就连家对她那上心劲,亏待不了她。”   温时纾看了眼温徵羽,拿着电话便去了旁边温老先生的房间,关上了门。   温徵羽隔着屋子都能听到温时纾骂人的声音。   她二姑还能骂温时熠,可见对这弟弟还是在意的。她如今对温时熠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回来。   她的手机有消息提示音响起,拿起手机便见群里连晰在说:“这叶澈可真有意思。”   连昕问:“叶澈有消息了?”   连晰说:“刚听湖区派出所的人说,早上八点多接到报警,有个大叔去湖边钓鱼,听到有人呼救,发现有个人被打断两条腿,手被人从前面捆住,用胳膊肘从人迹罕至的草丛中爬出来。”   连昕说:“然后呢?你打字慢,语音说。”   连晰发出条语音:“行,那我语音说。”   他又发了条长语音:“那人先说他被人绑架了,再说是被人抢劫了,又说他家很有钱,让那钓鱼的大叔救他,愿意给他很多钱,不要报警。钓鱼的大叔一眼认出他手腕上的表都值一百多万,不像被抢劫,大叔不愿惹事,又不忍心见死不救,立刻报了警。”   “派出所的民警出警后,看到他的腿断了,给他叫120要送他去医院,他不干,非要说等家人来接,要打电话给家人,民警就借了电话给他。他拿着电话,把警号全告诉了家人,说要是他出了事,从这些出勤的民警下手调查。”   温徵羽:“……”关民警什么事?   连晰看到温徵羽发的一串省略符号,和温徵羽打招呼:“羽儿也在啊。”   连昕说:“你继续说。”   连晰说:“民警看他这情况,气得不行,只好先带回派出所。这人到了派出所后做笔录,先说他是被绑架,绑匪打断了他的腿,把他扔到湖边,还说是玉山集团的老板叶泠指使人干的。”   温徵羽打字问:“然后呢?”   连昕说:“羽儿你别打岔,让连晰说完。”   连晰说:“然后,接着他说他被抢劫了。警察问他被抢什么了,他身上的贵重物品没丢,手机不见了。他的手机被人拣到,昨晚就送到了派出所。警察要把手机还给他,得先核实信息确定这手机是他的,这时候发现他跟郑东升的通话记录。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在找郑东升,看到这个自然得重视。通过他的手机,不仅查到了他跟郑东升本人的电话号码通讯的记录,还查到了他最近跟一个陌生号码频繁联系。”   “警察问他跟郑东升是什么关系?他只字不提,一口咬定叶泠派人绑架他。”   连昕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连晰说:“叶泠昨晚接到她二叔的电话,知道叶澈失踪,也着急,立刻帮他报了警,接线员那里还有登记和录音,叶泠自己也录了音。叶泠知道叶澈在派出所的事情后,当即发了份录音到派出所,还说她有不在场的证明。昨晚她在我们家吃饭,我们家门口还有监控呢,这也可以调查取证的。”   “因为叶澈跟郑东升的联系,民警上报了上级领导,专案组已经派人下来接手。叶澈现在有没有事,得等专案组调查过才知道。”   “他一直哆嗦,不知道是慌了神还是疼的,说话也语无伦次。羽儿的事,多半他也有参与。”   连昕说:“看调查结果吧。”   温徵羽忽然想起之前叶泠说的,要是他们不按规矩来就是递现成的把柄让人抓。   隔壁没再传出她二姑骂温时熠的声音,温时纾女士还在她爷爷的房间里没出来。温徵羽估计她二姑是在给她大姑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温时纾回到温徵羽的房里,对温徵羽说:“我跟大姐和老三说了,让他别回来了,他要是回来,我亲自打断他的腿。这事,我得跟连家的老太太说说。”坑死了连家的女儿,又来坑外孙女,她要是连家人,她都得弄死温时熠。   温徵羽应声,劝她二姑:“别气。”   温时纾叹了口气,不好再说什么。两父女的关系一直很差,为了气温时熠,连中考和高考,温徵羽都能特意考倒数第一。她至今都记得温徵羽小时候抱着她胳膊时的情形,“二姑,二姑,你当我妈妈吧”,她那时就看出这孩子是一点都不亲近温时熠,那时候温徵羽才六七岁大。   温徵羽说:“你打断他的腿,我来养。”   温时纾瞟了眼温徵羽,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她又接了句:“我看他也没那胆子回来。”   温徵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温时纾披上披肩便领着温徵羽出门。   温徵羽跟在温时纾的身边就习惯性地抱上她的胳膊。温时纾对于温徵羽这从小养成的习惯,没打算让她改。温徵羽和她亲,小时候每回见到她都抱着胳膊不让走。哪回温徵羽见到她不撒娇了,她都不习惯。   温时纾和温徵羽上车后,她又仔细问过温徵羽工作和生活的近况,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   温徵羽陪温时纾吃过午饭应酬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她和齐纬约好三点去看古董,赶去跟齐纬会合。   碰面后,齐纬坐到了她的车上。   齐纬说:“今天上午,叶泠特意到我这来送了份厚礼谢我救了你。”   温徵羽满脸疑惑地看向齐纬,问:“她谢你救我?”   齐纬说:“你要是出事,章奶奶得把她和连昕活撕了。救你还挺划算的,我收到了四份谢礼。你二姑的,章奶奶的,连昕的,叶泠的。”她说温徵羽:“看不出来,你还蛮值钱的。你说你这么值钱,出门连个保镖都不带,你好意思吗?”   温徵羽发现这也是个嘴贱的。她朝跟着的越野车指了指,比了个“六”字。   齐纬笑,点头,说:“嗯,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温徵羽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拿起手机,连晰又在报消息:“郑东升刚才投案自首了。”   齐纬侧头刚好看见,叹了句:“这个蠢的。”   温徵羽瞟了眼齐纬,问:“投案蠢?”   齐纬说:“办的事蠢,找叶澈就更蠢了。”她说完又深深地看了眼温徵羽。   温徵羽觉得齐纬这眼神是在说她也蠢,她回嘴:“当谁跟你似的有九条尾巴。”   齐纬揪住温徵羽的耳朵,嗔怪道:“小没良心的。你好歹说句谢谢啊。”   温徵羽闹她,“谢谢啊。”   齐纬朝温徵羽伸手,“谢礼。”   温徵羽摸出签字笔在齐纬的掌心画了只九尾狐,还签了个昆仑小怪的大名,“我的画也不便宜。”   齐纬拿出手机对着掌心拍照发给叶泠,向温徵羽挑眉:“我拿去显摆显摆。”   温徵羽顿时觉得这就是来找事的。 第八十章   下午,温徵羽陪齐纬买完古董,回画室将出门后送到她办公室的文件处理完,打电话给老先生,得知老先生在家,便提前下班回家找老先生喝茶,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能说的都和老先生说了说。   温老先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感慨句:“经点事也好。”   比起去年,老先生的精气神都差了一大截,原本挺拔的背已经变得佝偻。老先生与她外公的年龄相差一轮,如今看起来竟是年岁相近的模样。她暗自心酸,面上不显,神色自若地说道:“有二姑、叶泠和表哥们帮衬,都还好。不过,突然间发生这么多事,又不太有我能使得上力的地方,难免还是有点惶惑不安,还稍稍的有点没缓过劲来,待静下来,我再把这里面的事好好捋捋多琢磨琢磨。”   温徵羽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掐出一丝缝:“拿郑东升的事来说,我看到的,了解到的,只有他浮在面上,在我这里表露出来的这一点点。”   “这像是冰山吧,当看到冰山上的那一角时,就该引起重视,以免被暗杀藏机于水下的大冰山撞破击沉。”   如群里的实时播报,说的都是已经发生落实的事,实际上是有众多的人这之前已经做好安排布置,分派好任务,做了大量的事情,才导致这些事件及结果出现。这事,对她来说真不是坏事。她虽然使不上力,但她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从叶泠、二姑和表哥那里看到和学到很多。这些他们没法告诉她,只能把她带进来,让她在参与的过程中去领悟。经历过这些,一些朦胧懵懂之处,如同被揭开遮掩的轻纱,让她多了几分明晰透彻。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连晰播报消息:郑东升供出叶澈,说绑架的主使人是叶澈。   跟着连昕发了条语音:“郑东升背后的资金已经查明,叶澈提供的,且已经到位。”   “叶泠约我晚上吃饭,你要是有空,一起出来吃顿便饭吧。”   连晰回:“忙着呢,加班,你去就行了。”   连昕打字:“行。”   温徵羽放下手机,便见到连昕来电。她接了:“昕哥。”   连昕邀她晚上一起吃饭,和叶泠谈点事。   温徵羽问了时间和地点。他们约的地点在连昕的公司附近,离她这略有些远,她现在过去差不多刚好赶上。她挂了连昕的电话后,对温老先生说:“昕哥约我吃晚饭。”   温老先生叮嘱道:“路上小心点。让文靖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温徵羽应下,让老先生放心,她一定保证自己的安全,带着文靖和保镖去赴饭局。   她到厢房的时候,连昕还没到,叶泠已经到了。   叶泠正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听到开门声扭头朝她望来,然后坐直了身子向她招手。   温徵羽莫名的有点心虚,面上带笑地打招呼:“到了多久?”   叶泠说:“刚到。”她拿起手机,划拉几下,翻出照片,轻轻地搁在温徵羽面前,说:“我今天收到一幅画,特别好看。”   温徵羽抬眼扫了眼,那相片正是她画在齐纬掌心里的九尾狐,旁边还有她昆仑小怪的落款,想赖都没法。她的眼神飘了飘,说:“是挺好看。”这爱吃醋的小心眼劲,也是没谁了。   她朝叶泠瞟去,叶泠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温徵羽既有点心虚,又有点忐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温徵羽如同听到救命音,赶紧接电话。   连昕来电告诉她,他去趟连晰那里,晚一点过来,问她叶泠到了没有,要是到了让她跟叶泠说一声。她挂掉电话后,对叶泠说:“昕哥说他有点事,要晚点到。”   叶泠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包厢里只有她和叶泠,叶泠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气氛比摆冷脸互不理睬更加尴尬。   温徵羽想了想,解释道:“我和齐纬闹着玩,她笑话我蠢,我画了只千年老狐狸回敬她。”   叶泠更加心塞。她脸上若无其事地点评道:“画不错。”   温徵羽觉得叶泠这话很是言不由衷。   叶泠拖长声音,若有所思,“画的是九尾?等昆仑女神等到死的那只九尾狐?小精怪是昆仑女神的转世吧?”   温徵羽当然明白叶泠这话里的意思:昆仑小怪跟九狐尾再续前缘。   她暗自腹诽:这小心眼。   她挪到叶泠的身旁坐下,从包里找出签字笔,示意叶泠把手给她。   叶泠冷冷地睨着温徵羽,不过,仍旧把手给了她。   温徵羽坐的是左侧,叶泠给的是右手,她只好往叶泠的身边挪了些,紧贴着坐在一起。她摊开叶泠的手掌,见到叶泠的掌心竟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叶泠的后奶奶留下的?   叶泠的神情淡然,云淡风轻地说道:“握住刀刃留下的。不影响画画吧?”   温徵羽回道:“不影响。”她原本是想在叶泠的掌心画一个拿“叶泠牌老陈醋”的小人,可看到这伤疤,心里难受,便临时把那小人改成了花,打算用花的茎叶盖住伤疤。   画什么花好呢?   玫瑰花当然是不行的。   她盯着叶泠的掌心,手指顺着疤痕抚过,好几种花从她的脑海中划过,不是茎叶不合适就是花朵太丑,她稍作思量,决定还是画梧桐花好了。梧桐花的花枝刚好可以画在伤疤上,花朵从枝上展开,一朵开在拇指下方的掌肌处,另有几朵花叠成一簇,开在掌心和并拢的手指上。   温徵羽专注地盯着她的掌心,全神贯注地画着画,仿佛掌心就是画板。   叶泠的视线落在温徵羽的身上。   她与温徵羽近得只剩下衣服布料的距离,透过轻薄的衣服料子,她甚至能感觉到温徵羽身上的温度,亦能闻到温徵羽身上飘来的馨香。温徵羽精致的侧颜就在她的眼前,漂亮的面部轮廓,雪白细腻的耳垂,乌黑油亮的秀发勾在耳后,很是撩人。笔尖在她的掌心游走,阵阵酥麻感从掌心传递到心脏,让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叶泠的思绪飘忽,全让身旁的温徵羽勾走了。   温徵羽的声音响起:“好了。”   叶泠朝自己的掌心看去,嘴角便控制不住地上扬,笑意掩都掩不住。   温徵羽挑眉:“画得不好?”她握住叶泠的手,仔细打量几眼,说:“签字笔不好涂色,你将就吧。”   叶泠轻笑着拖长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梧桐花,花语,爱的使者,情窦初开。”   温徵羽淡淡地说了句:“叶总想多了。”起身,坐到了叶泠的对面,她又朝门口望去:连昕怎么还没来。   叶泠反复地看着掌心的花,又抬眼望向温徵羽,问:“徵羽这是在向我表白?”她一本正经地分析,“在别人掌心写字是很暧昧的。作画,画的还是爱的使者,我想这应该是表白。”   温徵羽无语。叶泠这会儿又改开染房了。能与爱情扯上关系的花可多了,花店里全是。她挑的还是花店里没得卖的花。   她起身,走向餐桌,拿起菜谱点菜。   温徵羽点好菜又等了好一会儿,连昕才匆匆赶到。   温徵羽独自坐在餐桌前,将茶杯贴在唇边品着茶发呆。叶泠则坐在沙发上看手掌,笑得像拣到几个亿。   连昕笑问:“叶总拣到钱了?”顺手把门关上了。   叶泠放下手,笑着回道:“大概。”她起身,移步餐桌,很是自然地坐到了温徵羽的旁边,对连昕说:“叶澈的钱已经到位,地皮转让交易到一半,就差办手续和付尾款。”   连昕对叶泠说:“还是你的消息灵通。”他坐下后,说:“郑东升那里又掏了些东西出来。他怕绑羽儿会出事,因此,叶澈提这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准备。绑架计划只是叶澈对付叶泠计划中的一环,是叶澈和他当面谈的,他藏了窃听器把谈话过程全录了下来。郑东升说,打死他,他也不敢找吸毒仔。这话,我信。”   叶泠问:“郑东升想戴罪立功?”   连昕点头,说:“他有证据证明他不是主使,至于是知情还是从犯,就得看法官判了。”他的话音一转,说:“郑东升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愿意对他网开一面,他愿意把他和叶澈签的合作协议拿出来,还愿意出来作证指认叶澈。”他又把大概的合作内容说了遍,说:“他那几块地,加上叶澈那的资金,值这个数。”他抬手比划了个数字。他说完,朝温徵羽看去。   温徵羽慢悠悠地喝着茶,说:“你们谈,我就是个旁听。”   连昕说:“网不网开一面,我们都得看你愿不愿意。”   温徵羽看得出来他俩对这笔生意都很意动,并且郑东升能证明他不是主使,那么叶澈才是主使。对叶泠来说,十个郑东升都抵不过一个叶澈的价值。她说:“网不网开一面不是我说了算,看证据。”   连昕便明白了温徵羽的意思。他其实也倾向对付叶澈,但郑东升之前的事,以及在这事情里的掺和,他又担心温徵羽委屈。毕竟,钱到处都能挣,赚钱的目的还是为了家人。他说:“如果你委屈,我们也不愿赚这钱。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如果把叶澈按下了,叶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还会找你麻烦,你得担风险。”   温徵羽问:“绑我的事,是叶澈策划的吧?”   连昕点头:“基本上可以认定是他。”   温徵羽说:“所以,没冤枉叶澈。之前,你们也只想帮我出口气,没想让郑东升坐牢。”她想到叶泠手上的伤疤,就很不好受。那样的伤,分明就是在危急关头叶泠用自己的手握住刀刃留下的。她又补充句:“郑东升有证据证明他不是主使,让他去坐牢,让叶澈逍遥法外,不合适。”   连昕说:“老实说,我对郑东升开的条件也很心动。”   温徵羽轻笑着扫了眼叶泠和连昕,事情都是他俩在办,她更在意他们的想法。她的话音一转,说:“我想知道,郑东升之前是不是除了来我家找过一次我之外,还做过别的?”   连昕说:“找人给你下过几次套,你都没接。”他说完,报了几个名字给温徵羽。   这些名字,温徵羽都还有些耳熟。一些是同行,还是本地颇有名气的画家,一些是她画室往来的合作方,包括曾经想低价帮她装修画室的一家装修公司,不过那时候温黎接了画室的装修,在用料和价格上都是实打实地为她考虑,她就没再考虑别家。 第八十一章   叶泠说道:“徵羽这里需要再多加几个保镖。”   温徵羽说:“我身边现在有七个。”   连昕沉吟几秒,说:“那再加一车。”他与她俩商量道:“这人手由叶总来安排,叶家人那边的做事方式叶总熟一些。”他见温徵羽还想拒绝,说:“安全第一,现在他们已经狗急跳墙。连家和温家的老人都一大把岁数,经不起刺激,你一旦出事,我们两家就得先乱起来。”   叶泠也劝道:“徵羽,你要是出事,我们谁都承担不起这后果。”老太太已经死了一个女儿,好不容易认回的外孙女如果因为受她连累出点什么事,她哥都得被牵连进来。连家人都在本地,边家和齐家可都在京城,这三家老先生是过命的交情,儿孙这么大的事,老人家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章老太太请齐纬插手古玩,就已经是在警告自己。叶澈这回要是没失手,即使他折进去,她和她哥也跟着完了。   温徵羽没再拒绝,点头应下了。   吃过晚饭,董元便把保镖和车子都带来,温徵羽见过后,就让他们跟着了。   温徵羽昨晚没睡好,又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外公外婆家陪两位老人家坐了会儿,便回屋休息。   她洗漱完,接到温黎的电话。   温黎出差,刚刚听说她出事,全城的警察都出动了,吓得赶紧打电话给她。   温徵羽说:“我没事,虚惊一场。”把事情简单地描述一遍。   温黎听完后,说道:“行,我心里有数了。你千万当心,我看这些人会继续盯着你,下午还有人联系我,说什么看上画室的经营状况和发展前景,想收购我手里的股份。”   还好温黎不是外人,不然出价合适就卖了。温黎在画室参股,本就是为了帮她,除非温徵羽想买股份,否则温黎是不会考虑卖给任何人的。   温徵羽向温黎道了谢,又问是什么人。   温黎说:“电话联系的,说是投资公司。我把号码给你,你自己找人查查,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遇到困难,立即联系我。”她不放心地问:“找得到人查吧?”   温徵羽说:“晰哥就能查。”   温黎应道:“行。对了,你多找几个保镖跟着,身边的保镖够不够?这样吧,我这边派一车人给你。”   温徵羽说:“黎黎姐,我身边有两车人。老太太给了一车,叶泠又派了一车。”   温黎说:“行吧,你好好的就成,那我先挂了。哎,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温徵羽赶紧说:“我到老太太这了,老太太跟我说,我才知道有人想绑我。我现在还在老太太这,老先生那边有二姑,看你成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再加上这事是连昕和叶泠在办,就没找你。”   温黎说:“下回再有事,通知我一声。”   温徵羽再三保证,温黎这才放过她挂了电话。   温徵羽把有人想收购温黎在画室的股份的事在家庭群里说了,把电话号码发私聊给了连晰。   连晰回了她一个OK的手势,又在群里发了条:“我查查是什么人。”   ……   温徵羽在这事上使不上多大力,再加上她每天要忙的事情也多,偶尔关注进展和动态,便继续忙自己的事。不过,温黎给她这通电话,让她对画室的事更加上心,就怕有人绑她不成,又来画室捣乱。   她上班后,特意找到画室的保安经理,让他加强画室安保。   保安经理看到大老板突然换了车,还加了两车保镖,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半点不敢马虎。   温徵羽亲自检查过画室的安保,确定没问题,这才放心。   她上午忙完安保,快下班的时候,画室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   这位老先生的身边跟着好几位保镖,进来时排场很大,保镖也很不客气,进来后就把画室的保安挡住了,不让他们靠近老先生,还指名点姓要见温老板。   叶泠派给温徵羽的保镖一眼认出来人,立即报给温徵羽,说是叶澈的父亲叶老二来了,又询问温徵羽是否需要给叶泠打通电话。   温徵羽点头,说:“打吧。”   她这画室还要开门做生意,叶老二带着保镖堵在画室大厅,不是那么回事。   温徵羽没下楼,让文靖把人请到二楼贵宾室。   叶老二对文靖说:“不用了,就在这谈。”径直去了一楼的会客区,坐在沙发上。   他带的保镖排成一排,站在会客厅外。   一楼画室大厅每天人来人往的,有散客,也有慕名而来的,他这阵仗,顿时引得很多人好奇,就连画室的工作人员也在猜测是不是来了大人物。   温徵羽听到文靖汇报,拿起电话报警:绑架她的犯罪嫌疑家属带着人来她的画室闹事。   她报完警以后,又亲自给连晰打了电话。   连晰的工作单位正好分管这一片区,他亲自带队出警。   叶老二见到警察,大怒,说:“我来买画,你就是这态度,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温徵羽见到连晰穿着制服带着警察来了,这才下楼。   她刚好听到叶家老二的话,说:“叶二先生,如果您的儿子没有策划绑架意图谋害我,我理当以贵客礼仪相待。您的儿子还在拘押中,您带着这么多人来我这里,我的安全受到威胁,当然得报警。您请。”   叶老二抬手制止警察上前,对温徵羽说:“温老板,我们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么帮着叶泠,对你有什么好处?生意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澈儿这事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谈。目前你这里并没有什么损失,什么都好讲。生意人,万事以和为贵,你说这话对不对?”   温徵羽说:“生意,当然是以和为贵,但这件事他触及了刑法,并不是我点头就能了结……”   叶老二打断温徵羽的话:“法理不外乎人情。”他又说:“叶泠给你什么好处,我愿意加倍给你,十倍给你都没问题。冤家宜解不宜结,温老板,你最好掂量掂量。”   温徵羽轻笑一声,“叶二先生,叶泠给我的好处就是从来没害过我。可我听说,您儿子是绑架我的幕后主使,意图置我于死地。”   叶家老二说:“她可是害得你父亲破产跑路的人。”   温徵羽说:“这是我的家事,我没必要向您解释。”她朝画室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说:“您请,不然我只能请警察帮您老移驾了。”   叶老二不死心,“温老板这是要鱼死网破。”   温徵羽嘴角含笑,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缓声说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人要是想欺我,就算是打死我,把我的头砍下来,我也不低这个头。说句您老不爱听的话,您想要鱼死网破,那是您的事,至于我的安危,我有我的家人保护,不劳您费心,也威胁不到我。即使您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仍旧是这话。”她说完,喊了文靖,又朝站在旁边的连晰喊了声:“连警官,麻烦帮我送客。”   连晰对叶家老二客客气气地说:“叶先生,请您去我们局里喝茶聊聊。”   叶老二听到连字,眉头一动,扭头看向连晰,问:“姓连?连家的人?”   连晰没理他,对身旁的同事说:“带叶先生去警局喝茶。”   叶老二的保镖上前阻挡民警,被温徵羽这边的人给联手按在地上,警察上前给他们戴上手铐把他们塞进警车带走了。   温徵羽送走警察,便让保镖和保安各自做事,又让工作人员去把画室定制的小赠品拿来。她对一旁看热闹的顾客赔礼道:“很抱歉打扰到各位,大家受惊了。这是我们画室定制的小玩意,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但这是我致歉的心意,希望大家不要嫌弃。”说完,让工作人员发放了赠品。她又说:“刚才可能有朋友录了视频,画室的声誉维护不易,为免有人扭曲事实,恶意造谣生事,我恳请录了视频的朋友帮帮忙,不要让它出现在网上被有心人利用。”她说完,向顾客们略微欠身,便朝着画室中几位相熟的面孔走过去,把齐千树先生和他的几位老友往楼上请。   她陪几位老画家在会客室坐下,给他们沏了茶。   齐千树老先生问她:“没吓着吧?”   温徵羽笑道:“叶总财大气粗,借了保镖给我,我胆气足。”   齐千树老先生疑惑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闹到画室来了?”   温徵羽说:“师傅,您知道我经常跟着爷爷捣腾古玩,叶总找我帮忙买过几次古董,加上她的宅子离画室近,把办公室设在了这里,平时对我也多有照顾,让那些跟她有过节的人以为我在背后帮着叶泠对付他们,到我这找麻烦来了。”她又补充句:“京里过来的,不是本地人。”   齐千树老先生说:“既然是误会,人家上门来想化解,你还得理不饶人。”   温徵羽说:“他们找吸毒人员来绑架我,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实说,我还是有点怕,不过怕归怕,怕也不能妥协。”她说着,又给他们沏茶。   齐千树老先生见她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她从小画画,向来手稳,抖成这样,可见是真的吓到了。他接过茶具,说:“我来吧。”   他们喝着茶,又问到底是什么事,引起这么大的矛盾。   温徵羽把叶泠那家亲戚干的事大概说了。   在座的几位老先生听说是叶家争家产引起的矛盾,严重到来绑架一个外人,也觉得这些人干得确实过分了。   齐千树老先生怒目圆睁,问:“这事不是第一次了?”   温徵羽点头,“估计是干熟的了。我对叶泠家的事不太了解,内里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都是前两天我二姑回来,听二姑说起来才知道。叶泠帮过我许多,她有事,我要是袖手旁观也说不过去,怪可怜的,都躲到这边来了,也躲不开她家那些亲戚。”   齐老先生的一位老友小声问:“那你要不要跟叶泠拆伙?”   温徵羽把头摇得飞快,说:“不拆,要不显得我多没骨气。”   几位老先生也纷纷点头。   齐千树老先生是个护短的,这些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他最小的关门徒弟,多气人。他问清楚事情后,翻出手机就打电话给老朋友,说有人欺负自家徒弟。   齐千树老先生拿着电话越说越气。   温徵羽赶紧给他顺背,说:“您老有事慢慢说,别气呀,说好的修身养性呢。”   几位老先生看齐老是真的气到了,赶紧劝说。   他们商量过后,轮流打电话到纪委投诉,把叶家老二给举报了。   温徵羽听着他们打电话,给他们端茶递水。她见到叶泠匆匆赶回来,起身迎出去。   叶泠问:“你没事吧?”   温徵羽说:“我没事。”她回头看了眼贵宾室,说:“叶老二来的时候,刚好我师傅带着几位老友过来,把我师傅给气着了,正和几位老先生联合起来打电话到纪委举报投诉他。”   叶泠深深地看向几位老先生,又扭头对温徵羽说:“徵羽,谢谢。”   温徵羽朝贵宾室努努嘴,对叶泠笑道:“中午你请客吃饭。”   叶泠笑着爽快应下,说:“行。”她跟着温徵羽走进去,待几位老先生打完电话,很是感激地邀请几位老先生吃午饭。 第八十二章   齐千树老先生听完小徒弟讲清楚事情后,是真被这些人气到了。   他跟温儒是几十年的老友,温家的事,他门儿清。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妈,温时熠害怕连家人报复,仗着亲生父女血缘关系拿她当护身符扣在身边不让连家人带走,待她就像待别人家的孩子,是温儒老两口把她拉扯大的。温儒是个好交游的,在家闲不住,喜欢到处跑,他老婆上了年岁身体逐渐不太行,带不动孩子,又怕保姆照看不周,温儒出门的时候就把这孩子带上。   温儒刚带她出来的时候,她只有团子那么大点,白白嫩嫩的,瞪大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什么都好奇,谁要是过去逗她,一逗就咧着嘴笑,挥着小胳膊小腿笑得直淌口水。要是哪天温儒不带她出门,没个孩子让大家逗上一逗,都不习惯。   待她学说话了,成天咿咿呀呀哦哦地跟着他们说话,还学他们拿画笔、墨磨。大家伙爱逗她,给她画笔,让她画,她把笔在手里摆弄半天,弄出个半像不像的握笔姿势,她从画案的这头爬到那头,一直爬到墨盘旁边才停下,醮上墨以后,指着纸,让人把纸给她,她才悬着手腕在纸上作画。   那时候他就看出这孩子在画画上是有些天份的。可惜,温儒的孙女,人家要自己教孩子。   大伙儿聚会,没太多时间理会这孩子,就给她笔墨纸砚让她自己玩。两三岁大点的孩子,站在椅子上,提笔在画案上铺开的白纸上自己画,画小鸡,画鸟,如果没谁打扰她,她能安安静静地画上一两个小时,画累了就坐椅子上歇会儿,又再爬起来画。这定性,就让大伙儿稀罕上了,虽说是温老头要自己教,但不影响大家闲来无事时指点她。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学的,那画风逐渐往工笔画上转变,还总爱拉着他让他教。   到她四五岁的时候,他去温儒家,路过院子的时候,就见到院子里摆着画桌和椅子,这丫头站在椅子上,正对着院里的一株琼花树作画。那时她的画就已经有点风骨形态,很是有可塑性。有好苗子,自然是想收到门下,他试着向温儒提了提,毕竟这孩子明显画工笔比画写意更有天份和兴趣。温儒很犹豫,把孩子叫到跟前来问她愿不愿意拜齐爷爷当师傅,又仔细地把工画和写意的区别和她讲解清楚。   等这孩子想了好久,问她听明白了吗,她说听明白了,然后问温儒可以拜齐爷爷当师傅吗。   拜师的事,就这么定下,他和温儒选了个黄道吉日,请来一帮好友,这孩子磕头奉茶拜了师傅,成为他最小的一个入室弟子,收了她之后,他就没再收过别的入室弟子。   她才四岁多点就拜入他的门下,他手把手地教导,才艺德行为人处事样样都教。他这小徒弟,不能说是他养大的,但得说是他教出来的,这一点,连温儒都不能否认。业内的人,如今提到温徵羽和昆仑画室,都得说他齐千树教出了个好徒弟。他这小弟子的品性在所有弟子中是最好的,是他当作弟子又当作孙女给带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情,他比温儒更了解。她和温时熠间的矛盾,不好跟温儒说,都会跟他说,会问他:“师傅,我这样是不是不对?”也会说:“师傅,我想妈妈的时候,就很讨厌他。”   温时熠是为什么倒的,怎么倒的,叶泠怎么合伙和她开的画室,又是怎么在背地底帮她挡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他都看在眼里。不管叶泠的用心是什么,但确实是实打实地对温徵羽好,没有害过她。温时熠倒了,祖孙俩替他还债把家底都掏空了,她养家很是艰难,叶泠找她买古董,那也是给过中介费的。   人情往来,生意往来,朋友互相帮点小忙照应一二,不为过。就为这么点事,叶家的那些人居然来绑架他这小徒弟,绑架没成功,人被逮住了,家人还来威胁要鱼死网破。   齐千树老先生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压都压不住。   自家徒弟的斤两,他还是清楚的,且这件事情的原由还是得落在叶泠这。   吃饭的时候,他对叶泠说,他们举报了,还得看委纪的调查结果,看证据,要是叶泠有什么线索就交到纪委去。他有个好友的儿子在纪委工作,叶泠如果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找他咨询,又把那人的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给了叶泠。   叶泠记下,很是感激地向齐千树老先生和在座的几位老先生道谢。   温徵羽知道自家师傅这脾气,平时好言好语温温和和,这脾气要是上来,气性特大。她真怕师傅被气出个好歹,吃完饭,把师傅送回家,又叫沈医生来给齐老先生检查身体,他除了血压有点高开了点降压药外,没别的什么事。   温徵羽说齐千树先生:“您老一把岁数了,身体要紧,要是气出点什么毛病,多不值。”   齐千树先生说:“你在我们跟前说那么多,是想让我们帮你出这头,想帮叶泠吧。”   温徵羽点头,说:“是有想帮叶泠的意思,她对我好,我得承她的情,能使得上劲帮忙的地方就使点劲呗。再就是听我二姑说起过这家人,他们不是那种知分寸懂收敛的人。事情要是能善了,我当然愿意,但他们就不是那种能善了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我害怕了,好欺负,更加变本加厉。虽然我家倒了,但人不能倒,况且还有亲戚和师傅护着我。”   齐千树问:“你就不怕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温徵羽说:“怕,但也不对这种小人妥协。您说过,人无刚骨,安身不牢,我都记着的。”她缓了缓,说:“这事即使没有人替我出头,我也不低这头。不是这么回事,也不能这么做人。叶泠帮过我那么多,在她有难的时候,我如果怕事退缩,往后做人都抬不起头。”   齐千树点头,说:“是这个理,患难见真情。平时称兄道弟,遇事就作鸟兽散的,叫酒肉朋友,趁早散。”   温徵羽陪齐千树先生聊了会儿,见精神气还好,没被气到,这才放下心来。   老先生约了人下棋,要出门。   温徵羽从她师傅家出来,上车后,在家庭群里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大家。   连昕发语音:“今天的事我已经听连晰说了。羽儿,这事你跟你二姑说说。”   温徵羽应下。   她到家的时候,温时纾女士正在给温老先生的库房添物件。   她过去帮着温时纾女士归整,顺便把叶老二闹到她画室的事说了。   温时纾女士没好气抬指戳向温徵羽的额头:“你还想掺和叶泠家的事?”   温徵羽抱住温时纾的胳膊,郁闷地说:“正常情况下,叶老二该登门道歉化解矛盾,不是他这么办事的。我不能成天带两车保镖跟着,养不起,做点小生意,带这么多保镖,也不像话。”   温时纾问:“你老实说,撇开叶家二房做事恶心下作这点,跟叶泠有没有关系?”   温徵羽说:“有。她对我挺好的,我对她也挺有好感。”   温时纾气得牙痒痒,叫道:“不帮。”   温徵羽说:“行。那我待会儿就把叶泠借给我的保镖撤了,把外婆给的保镖也还回去。”   温时纾把温徵羽逮回来,曲指就往她的额头上敲了记,“你还威胁上我了。”   温徵羽摸着被温时纾敲疼的额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温时纾说:“叶泠。”   温徵羽明白她二姑是真不乐意她跟叶泠凑到一起。她二姑不乐意帮叶泠,她也不能死皮赖脸地非让二姑帮。她埋头继续帮老先生整理库房。   温时纾问:“叶泠哪点好?”   温徵羽有点不开心,本来不想理她二姑,可想了想,还是回道:“和她相处,不会觉得被打扰,也不会觉得人生只剩下画画让人感兴趣。挺好,也挺有趣的一个人。”她沉默片刻,说:“这事不单是帮她,也是因为事情找到我这来了,再有就是她帮过我,我不能坐视不管。至于您不喜欢我和她在一起,其实外婆也不喜欢。”   温时纾的眉头一挑,问:“还完人情就散?”   温徵羽稍作犹豫,说:“跟你说实话,让我跟她发展出什么,我还点不下这个头,感觉还没到那份上。不过让我跟她不往来,回绝她,又有些舍不得,有点难受,但您要拿这事让我跟叶泠断掉往来,死心吧,不干。”   温时纾抬指就揪住了温徵羽的耳朵,说:“跟我倔。”   温徵羽说:“你把我的耳朵揪下来,我也不干。”   温时纾咬牙叫道:“你信不信回头我帮着二房收拾她?”   温徵羽不受温时纾危胁,“那么恶心的人,你要是不怕惹一身腥骚就去帮。”   温时纾被温徵羽气得肝疼。   温徵羽又抱着温时纾的胳膊撒娇,拖长调子喊二姑。   温时纾被她烦得不行,叹了口气,说:“这事不是你能掺和的,就别再瞎搅和。事情在你这里到此为止,别的事,自然有人张罗。”   温徵羽好奇地看着她二姑。   温时纾说:“你前任小姑父正等着叶老三挪位置安插人手。”她抬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用力一点,说:“跟你没一毛钱的关系,偏往里搅和。行了,你跟连昕和连晰说说,要是从叶澈和叶老二那里挖出什么有价值的,给我通个气,我给递上去。”   温徵羽听出弦音,问:“不通过叶湛?”   温时纾扫了眼温徵羽,很没好气:“叶湛又不是你什么人。通过叶湛,就不用让你来找我。他们两兄妹在这事上绝对不遗余力。”她低声说:“这事弄好了,位置空出来,你哥能跟着往上提提。以他的年龄和级别来说,把这步迈过去,前景会好很多。”她轻哼一声,斜眼瞟向温徵羽,说:“我这是既在这事上出力,还得欠连昕人情。我还想等等看能不能在岸边拣点便宜,你非得先把我拖下水。”她又说温徵羽:“这事别再掺和了,你这点碗底深的能耐,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这回连昕和叶泠把事情办下来,能赚个盆满钵满,就你,还差点把小命搭进去,笨的你。” 第八十三章   温徵羽继续归整着物件,说:“如果不是叶老二闹到我的画室,没完没了的,我也不爱往里掺和。”她的话音一转,“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库房都空了,这爷孙俩还都习以为常的样子,可见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温时纾的心头阵阵发堵心酸,面上不显,“难得回来,给他添置添置。”说完,心头暗叹口气。   她想着温徵羽大了,家里又是这么个情况,让她多知道些事情也好,便说:“叶老二来找你,那话不是对你说的。就你,一个混文化圈的小画家,还不值得叶老二亲自跑这么一趟。”   温徵羽面带疑惑地看向温时纾,“那是冲谁?更不会是冲叶泠吧?”   温时纾说,“老康跟叶湛私交不深,在这事上的合作并不紧密,只是刚好凑到一路而已。他们以为叶泠把老三斗垮,又来护你,是不好得罪我太过,想要把这次的合作维持下去。”   “你妈过世这么多年,如今很多人都不知道章老太太还有个女儿。你跟老连家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知道内情的人就更少。我这次回来,好多人问我,你怎么成了老连家的外孙女。”   温徵羽愕然问道:“郑东升没跟叶澈说?”   温时纾说:“郑东升属于死马当作活马医。叶泠要帮你出头收拾郑东升,叶澈跟叶泠有仇,他们才能一拍即合。他如果跟叶澈说了,叶澈就算是脑子进水也不会掺和进他这事。这次事情闹大,叶家肯定是要想办法收场的。收不了场,鱼死网破也是真有可能。”这种半懂不懂的半桶水办起事来才叫真吓人,鬼斧神刀,神来一笔。叶家二房这次出的事被温徵羽这么一闹,真被砍在要害上了。墙倒众人推,但死前想拉上几个垫背的,不是不可能。   温徵羽明白温时纾的意思。她二姑、叶泠兄妹和连昕,他们在里面掺和,是因为里面有巨大的利益。她不是吃这碗饭的人,在叶家二房这事上也没有利益可图,所以不想她沾进来。   利益之外,还有人情。   二姑待她,她师傅待她,她在这事上帮叶泠,都不是利益。   她力量有限,在这事上,她能掺和的也就这些。   温徵羽和温时纾一起归整好库房,便准备回外婆家。   温时纾让温徵羽等会儿走。她通知了服装店的人过来给温徵羽做几身衣服。“换季了,你好歹做几身新衣服,我们家还没穷到这份上。”   温徵羽怕被二姑修理,没敢推辞,乖乖地笑纳。   一年四季的衣服做下来,花费挺大的。不管是礼服还是便装都得做几身,不能前两天刚穿过,过两天又翻出来穿,那样不合适。不同场合穿的衣服,也得要有准备。她现在手头紧,平时在家穿的衣服是能省则省,前两年的旧衣服也能翻出来穿穿。   温徵羽量好尺寸,挑好布料颜色,把自己的要求对服装店的人说清楚,便到了晚饭点。   老先生回来了,她陪老先生和二姑吃过晚饭,才回的外婆家。   晚饭后,温时纾女士陪温儒老先生散步,便又说到叶泠,“小羽对叶泠挺上心啊。”   温儒老先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有话直说。”   温时纾女士说:“那是您的宝贝孙女,我总得问问,您对这事的看法吧。”   温儒老先生说:“随她去吧。”   温时纾女士扭头诧异地看向温儒老先生。这可不像她爸说的话。   温儒老先生低低缓缓的声音响起:“当年要是让时缡自己选……经过你们姐弟三人的事,我也想通了。只要她看得上,找了对象还住我这,能看着她,不让人把她欺负了去,这就成了。”   温时纾问:“您老看好叶泠?”   温儒老先生说:“她家的事,你要是能使得上力,就使把力。也确实不像话,今天还闹到画室威胁上了。叶老二到画室找她麻烦,这事不是冲叶泠去的吧?”   温时纾扶着老先生的胳膊,说:“成,这场子,我给您孙女找回来。不过,叶泠是同性恋的事,可是被人公开拿来说过事的。”   温儒默然不语。   温时纾没再多说什么。   温徵羽身边带着两车保镖,安全是不用担心了,但住宿是真成问题,至少她家那小宅院是住不开的,只得暂时住了外公外婆家,但不能成天住他们这。   让她搬家换个大房子,每天带两车保镖进出,这真不现实。她没那么多钱,养不起这么多人。   她坐在沙发上,喝着老人家为她留的养生汤,若有所思地说:“外婆,我的收入状况您是了解的。即使有您给开工资,这么多人的吃住花用,我也付不起。我想着,要是再添一个保镖,让文靖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再找一个工资便宜点的负责日常出行跟随,这样安全也差不多,开支也是我能承受的。”   老太太说:“你等这阵子先过了再琢磨这事吧。他们的饭钱还给得起吧?”   温徵羽愁怅地说:“吃饭是花不了几个钱,但我要出差,十几个人的往返机票和酒店,再加些零零碎碎的花用,我一个月得加好几十万的开销。”   老太太说:“我给你贴补贴补?”   温徵羽把头摇得飞快,“不合适。我没挣这份钱的能力,就不要这么大的排场,两个保镖够用了。叶家二房那边可能会对我不利,我也想过,看能不能向公安局申请保护,一个佩枪警察贴身保护比十个保镖都顶用。您看这事靠谱吗?”   老太太让温徵羽自己看着办。   温徵羽和连晰联系,向连晰咨询申请公安保护的事。   连晰说这事得经局里领导批准才行,可以先帮她申请看。   第二天上午,她刚忙完画室的事,便有连晰带着警察来找她。两件事,一是调取画室监控,收集证据;第二件事就是给她派了位警察二十四小时保护她,直至危险解除。   温徵羽见到派来保护她的警察直愣神,非常年轻的一个女警察,穿着便服,很是清新利落的城市女孩模样,她俩要是并排站在一起,都不知道谁保护谁。   连晰说:“我们局里女警中最能打的派来保护你,我们局的第一警花。”   女警姓杨,叫杨雨,在学校学的就是刑侦,毕业后当了刑警。她虽然年轻,但已经有四五年的工作经验,并且,她是从小学习散打武术。她的任务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温徵羽。   温徵羽有了警察保护,便与叶泠联系,把叶泠派给她的保镖撤了,中午回她外婆家吃的午饭。   她让文靖在老太太给的保镖中挑了个留下,其余的保镖都撤了。   她现在有两个保镖,一个警察保护,再加上叶家二房的人已经被警察盯上,只要脑子正常都不会再干什么出格的事。她便放心地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叶泠这几天可能非常忙,接连两天都没来画室。   上海有个行业会,温徵羽接到邀请函,有多家合作企业和许多知名画家都会去,为了业务,她也得去。   住的酒店是举办方安排的。她的房间是单人间,文靖和杨雨是双人间,就在她隔壁。   文靖把温徵羽的行李提进房间,杨雨提着自己的行李跟进温徵羽的房间。   温徵羽诧异地看了眼杨雨的行李箱,对正在查看周围环境的杨雨说:“杨警官,你的房间在隔壁。”   杨雨头也不回地说:“我的任务是贴身保护你,也就是说,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温徵羽说:“在我外婆家,你没和我住一间房。”   杨雨说:“你外婆家安保严密。住酒店,都不用技术手段,随随便便就能把你的房门打开。”她扭头对温徵羽说:“你如果有意见,可以申请撤销保护,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不然,就请配合我的工作。”   温徵羽问:“那你住哪?我这是单人间,只有一张床。”   杨雨说:“两米宽的床,睡得下两个人。放心,如果你磨牙打呼,我会踹你下床,不用担心吵到我。”   温徵羽无话可说,她放下行李,与两个保镖一个警察出去吃饭。文靖和马峻坐一桌,她请这位出任务保护她的警察同志与她坐一桌,问:“杨警官对我似乎有点意见?”   杨雨说:“那么多案子要查,忙你这点事,浪费警力。”   温徵羽觉得叶家二房估计不太会再对她下手,她有两个保镖足够了。她说:“那我联系晰哥撤销保护。”   杨雨很意外地看向温徵羽,问:“你不怕?”   温徵羽说:“其实主要还是安老人家的心。我外公外婆的身体都不太好,这两个月看着稍微好点,不想他们为我担心,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参加完行业会回去就到公安局撤销保护,让晰哥帮我打个掩护,我这阵子就当出差,暂住酒店,应该就成了。”她略带歉意地说道:“很抱歉耽误你们工作。”   吃过晚饭,温徵羽回房休息。   温徵羽洗漱完,见杨雨正半躺在床的一侧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她不太习惯和人同睡一张床,默默地拿了个枕头,从行李箱中找到自己小薄毯去了沙发。   杨雨的视线一路跟着温徵羽,直到温徵羽已经在沙发上躺下才问:“你不上床睡?”   温徵羽说:“我怕你睡觉踹我下床。”   杨雨说:“说笑的,逗你玩。”   温徵羽翻过身,趴在沙发上,看向杨雨说:“我不习惯和人睡。要不,我睡床,杨警官睡沙发?”   杨雨挥挥手,让温徵羽继续睡沙发。她的话音一转,问:“你不会投诉我吧?”   温徵羽满脸莫名地看了眼杨雨,她听到手机短信铃声响,见是叶泠发来的短信。   她把保镖撤了,叶泠知道她出差后,担心她的安危。   她把自己的安保情况向叶泠说了。她的心念一动,暗搓搓地又发了条短信:“很漂亮的一个女警察,比我还小一岁多,这会儿正躺我床上。”   很快,叶泠发来短信:“女警?躺你床上?”   “嗯,单间。她说住酒店,我不能离开她的视线,就跟我住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床,所以……”   叶泠建议:“可以自己找酒店换套房。”   温徵羽:“很晚了。我如果换房间,文靖和马峻也得跟着换,太折腾,让主办方知道,还会以为是我觉得他们招待不周。” 第八十四章   短信发过去,如泥牛入海,再无回应。   温徵羽猜测叶泠那小心眼肯定又气上了。她以前真没看出叶泠居然是这么个脾气。她俩相隔两地,叶泠最近又因为郑东升和叶家二房的事忙得没空来找她,生气也只能白气。   她心情颇好的躺在沙发上抱着小薄毯睡觉。   杨雨抬眼看了眼温徵羽,把房间的灯关了,只留个床头灯,继续对着笔记本电脑忙碌。   行业会只有一天时间。   温徵羽参加完行业会,又去拜会过几位在上海的老画家,还去合作的企业参观考察了一回,这才回去。她回去后,便去公安局办了撤销保护的手续。她本想瞒着老太太住酒店,可又想万一让老太太知道,反倒会把老太太气着,于是住回老太太那。   她把安保人员撤得只剩下文靖和马峻,老太太嘴上什么都没有说,但从她回到老太太那起,老太太便把她支使得团团转。   之前只让她接触与财务有关的事情,现在老太太是走哪把她带到哪,把她当秘书用。她不带保镖,老太太自己带两车保镖到处转悠。她去画室,老太太让保镖送她去,待到点的时候,再让保镖去接了她会合。   她跟着老太太,把整个餐饮公司跑了个遍,甚至还跑到邻市的养殖基地去待了几天。   餐饮公司有自己的养殖基地,一个是蔬菜种植基地,一个是肉菜养殖基地。养殖基地出来的肉菜送到配送中心,再由配送中心配送到各餐饮店。   老太太这家餐饮公司旗下有四个餐饮品牌,每个餐饮品牌设有一个副总经理,副总经理上面还有个总经理统管,总经理之上再是董事会。   温徵羽问老太太:“这家餐饮公司有几个董事?”   老太太告诉她目前是两个。她知道其中一个是老太太,再问另一个是谁,老太太便说她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好好学东西。温徵羽心想:“不会是我吧?”她又知道这不可能。她刚认回连家这门亲戚,从来没有给过老太太她的身份证件。这家餐饮公司已经开了好多年,特别是那本地特色菜店子,店子开起来的时候,她还没出生。   画室到了旺季,中秋又快到了,餐饮公司、画室和中秋节走礼的事,忙得她脚不沾地。   老太太名下还有家食品加工企业,还产月饼。   她提到中秋走礼的时候,老太太才跟她说的,给她批发价,问她要多少,让厂子的人给她运过去。   就算是亲外婆向她推销月饼,她也得先问问是什么月饼。   老太太索性带她去了趟食品加工厂。   食品厂不大,三百多人。主要是产糕点,月饼也产。   月饼不是什么超级大品牌,在本地算是小有名气,属于过节走礼常选的几家月饼中的一家,往年她也买过这家的月饼。她那画室要的月饼蛮多的,每个员工至少得有一盒,再加上送往客户和常卖画给画室的那些画家的月饼,算下来,三五百盒打不住。   她买月饼,撑到顶也就几百盒。   叶泠的集团公司和连昕的集团公司要得多,都是来的大货车拉月饼。   温徵羽对老太太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食品加工厂,老太太每年把她孙子的生意做下来,都亏不了。   温徵羽尝着刚出炉还没包装的月饼,对老太太说:“外婆,你养我得了。”   老太太看都不看她,说:“给你几个保镖还得想方设法还回来。”   温徵羽这才发现,这也是个小心眼。   说到小心眼,叶泠那小心眼已经半个月没跟她联系了。   她估计叶泠忙,再有就是小心眼劲又犯了。   叶泠没和她联系,她也没跟叶泠联系。家庭群里每天有实时消息报告进展,看事情进展也知道叶泠那边还算顺利。事情顺利也不跟她联系。   温徵羽便觉得自己也有点犯小心眼劲了。   “羽儿。”   温徵羽被她外婆的声音惊醒,才发现老太太已经走出去好远,她赶紧跟上。   对比别人一卡车地买,她只买几百盒,还要让章老板一大把岁数亲自带着她来一趟,温徵羽怪不好意思的。她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说:“您老告诉我牌子就成了,哪需要亲自带我跑一趟。”   老太太说:“中秋节,厂子里忙,也得过来看看。”   温徵羽陪老太太在厂子里待了一整天,还坐在老太太身边旁听会议。   这家食品公司,自己生产糕点,卖的是本地特产,在本省开了连锁特产店做零售,都是小门面的店铺。每年卖月饼是大头,主要销售客户是卖给企业、酒店和几家机关单位,再有零售也是不小的一笔收入。   生产大楼和公司办公楼都在同一个厂区。   一大把年岁的大老板亲自下来,公司开会,所有高层都到了。因为是小企业,是独家企业,只有一个老板,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聘了位总经理在管。总经理干了有十几个年头,如今已年过半百,头顶都秃了。   会议结束的时候,老太太就说了:“这是我外孙女,以后财务对账,不要再找我,找她。月账、季账、年账都报到她那里。”   总经理和财务经理都应下。   温徵羽愕然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起身,说:“散会吧。”便朝会议室外走去。   温徵羽赶紧跟上,她上了车,问:“怎么突然又让我管这边的账?”   老太太说:“你昕哥嫌厂子小,不爱管,你来。”   老太太九个孙子,除了最小的两个还在国外念书外,其他七个孙子中,有六个是在公家单位任职。连昕不管,还真没有人接手。   温徵羽调侃老太太:“您老这是留有多少养老本?”   老太太淡淡地瞥了眼温徵羽,说:“这才多少。现在家里的产业,大部分都是连昕在打理。我这呢,除了餐饮公司和食品公司,还有家商场,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家百货商店,做的年头久了,就做起来了,这商场目前是你昕哥在管,我留了三成股份。地产公司那还有点股份,有两成。还留了几栋商业楼收租,另外就是几座老宅子,一些放租的商铺,没别的了。你想要拿别的练手,没有。你昕哥每天忙得跟什么似的,没空带你。”   温徵羽暗松口气,也就是说老太太能派给她的活就这些。   “哦,对了,之前还有座矿……”   温徵羽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说:“后来市场不景气,就卖了。”   温徵羽默然无语。老人家上了年纪,说话喜欢喘大气,理解。   老太太又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以前连家还做过哪些生意。布匹、粮粮、养殖、运输等,几乎各行各业都做过。她说:“我当姑娘的时候,还没有解放,我家还开过赌坊贩过军火,那时候你曾外祖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温徵羽听老太太说起章家的事,说:“我看舅公家的条件不是很好。”   老太太说:“风风雨雨几十年,想要站稳,很不容易。老连家得亏是你外公去参军,立了军功,又有战友们帮衬,撑过了那段动荡岁月。没有谁跟老连家特意为难,做生意都还算顺遂,即使有亏,也没有一亏到底过,所以才有今天。你舅公家,当初是被抄过的,儿孙也没有太成器的。一个家,不需要多,出一个败家子,就能把偌大的一份家业折腾光。”   ……   温徵羽坐在车上,听老太太说了回陈年旧事,到家后便去赴饭局去了。   晚上,她吃完饭回外婆家,车子开到院门口的时候,见到有车开着大灯停在院门口。   马骏顿时警惕起来,把他的双截棍握在了手里。   文靖先认出车,又再看过车牌,喊了声:“是叶小姐的车。”   温徵羽想到叶泠这小心眼居然小心眼到半个月不和她联系,便想让文靖直接把车开到院子里,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说:“停车。”   文靖停下车。   温徵羽没下车,她只落下车窗,便见叶泠推开驾驶位的车门从车上下来。   叶泠来到温徵羽的车边,俯身看着温徵羽。   温徵羽问:“叶总深夜到访,等在路边,不知有何贵干?”   叶泠绕到车子的另一侧,坐上车,取出手机,翻出温徵羽发的短信,说:“连续忙了半个月,一直没空,只能秋后算账。今天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了。”她说完,把手机搁在温徵羽的面前,手机上显示的几条短信,正好是温徵羽说女警躺她床上的短信。   温徵羽问叶泠:“你信啊?”   叶泠说:“你说我就信。”   温徵羽淡淡地扫了眼叶泠,说:“信就信吧,她还真睡我床了。叶总,不好意思,我到家了。您这是想要跟我一起回家?”   叶泠说:“说起来,我跟你比杨警官和你更熟吧?不介意我在你这里借宿一舍?”   温徵羽诧异地看向叶泠,以为自己听错了,“在我这里借舍?我外婆不喜欢我和你凑一块。”   叶泠说:“没关系,先让她习惯习惯。”   温徵羽说:“我不习惯跟别人睡。”   叶泠说:“你和杨警官睡。漂亮女警察,比你小一岁。”“小一岁”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她比温徵羽大了四岁半!   温徵羽震惊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泠。这碗醋,叶泠居然能憋半个月。   叶泠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手托着下巴,略带几分玩味几分悠然地斜眼睨着温徵羽。   温徵羽在考虑要不要让文靖和马峻把叶泠给请下车。这想法她也只能想想,她要真这么干,那就太过分了。   院门开了,老太太站在院门口,问:“怎么车子到家门口了还不进来?”   叶泠落下车窗,探头笑着喊了声:“外婆好。”   老太太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   温徵羽扭头朝叶泠的座驾看去,车上熄了灯也没有人,周围也没见到叶泠保镖的座驾。她又扫向叶泠,很是为难。不让叶泠进门?这么晚了,不安全。让叶泠进门,老太太铁定不乐意。要不,让老太太先习惯习惯?   可是最近家里增加保镖,客房都住满了。她对叶泠说:“我外婆家的客房住满了。”   叶泠的嘴角上挑,笑道:“没关系,我和你住。”   温徵羽说:“我那房间没沙发睡人。”   叶泠的笑意更深,连眼睛笑成了漂亮的弧线,“没关系,一张床上挤挤就好。”   直觉告诉温徵羽,让叶泠跟她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不合适,可她又不知道哪里不合适。 第八十五章   直觉告诉她不合适,那就一定有不合适的地方。温徵羽再看叶泠笑成这样,便知道要是真应了叶泠,准没好事。她推开车门,下车,对文靖说:“文靖,马峻,你俩送叶总回去。”她又对坐在车里探头朝她看来的叶泠说:“不安好心。”   叶泠无辜地耸耸肩,“都是女人,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温徵羽也觉得都是女人睡一起又不会有什么。她又想到万一叶泠这个不要脸的做出些什么亲昵的举动,脸一下子热辣辣的,连耳根都烫起来。她对文靖说:“送叶总回去。”赶紧关上车门。   叶泠对文靖说了句:“不用了”,推开车门下车,对温徵羽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保镖和车子都在那边。我想明天请你吃饭道谢。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温徵羽装作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叶泠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她岔开话题,“我用清水养的那几尾鱼,再不吃都饿瘦了。”   温徵羽惊讶地问:“你……上回钓的鱼还养着的?”   叶泠“嗯”了声,说:“养着的。担心它们死了,我还特意给它们留了个保镖。什么时候有空?我下厨。”   温徵羽明天中午有个寿宴要赴,后天有婚宴要去,“明天晚上?”   叶泠笑着点头,“行。”   温徵羽道了声,“晚安。”转身进入院子。   她走近院子后,没听到叶泠那高跟鞋踩在地上离开的声音,便扭头望去,见到叶泠还站在车子旁看着她。她又朝叶泠挥挥手,径直朝着主屋走去。   老太太已经回房,显然是不高兴了。   温徵羽放轻脚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老太太也不理会她。   早餐时,连昕过来了,老太太也没个好脸。   安安静静吃完早饭,连昕悄悄问温徵羽:“奶奶怎么了?”   温徵羽悄声回道:“我得罪她了。”她问:“昕哥怎么过来了?”   连昕说:“中秋了,得送节礼,爷爷奶奶这边需要送节礼的人家每年都有变动,得把名单和礼单先给他们过目。”他的话音一转,说:“郑东升被保释的事知道了吧?”   温徵羽点头,“知道,昨天看到群里说了。”   连昕说:“他有证据证明不是他绑架的,我们也同意放人,他交了保释金就被保释出去了。他那地皮与叶澈的交易因逾期未付后续费用已经作废,他以资抵债把地皮转让给我和叶泠,转让手续也已经办好。叶澈转到他账上的那笔资金已经被他转移走,目前在我的控制下。”   温徵羽点头。关于郑东升这笔钱,家庭群里只说转去了海外,去向不明,难以查证。她没想到连昕连这笔钱都掏了出来。   连昕继续说:“叶澈账上还没转给郑东升的那笔钱,已经被纪委冻结,据说是跟叶澈的几个叔叔有关。”   温徵羽问:“叶泠那几个叔叔……”   连昕低声说:“去年叶老头过世,灵堂上闹了那一出之后,许多人家跟他们家都断了往来,他们家已经不太行了。这次有实质证据,叶澈策划绑架也是板上钉钉,还有这么一大笔资金,叶澈也无法都交待清楚来历。金额巨大,多半得进去。”   温徵羽点头。叶泠的几个叔叔倒了就成,至少能过点安心日子了。   连昕继续说:“这次我和叶泠没防到叶澈对你下手,让你受惊了。”   温徵羽笑道:“昕哥还跟我说这个?”   连昕说:“就算是亲兄妹,该说的也得说清楚。虽说有替你出头的意思,可说起来,还是借你的名头在办这事。师出有名,才能名正言顺。要不然,即使知道有这么块大肥肉,师出无名,事情办起来会显得吃相难看,得不偿失。要是没我们办的这事,你也不至于受这惊吓,奶奶现在心里还憋着股火没撒出来。”   “要是让你白遭几回罪,白借名头给我们用,奶奶非得捶死我,事也不是这么办的。”   温徵羽听明白了,这是要分她好处。她说:“昕哥,我这是有惊无险,还跟着你们学了不少经验。说起来,我也没亏。”   连昕转身把他扔到沙发上的包拿过来,说:“这事啊,连晰、昭哥他们都有出力,该他们的那份也都给他们了。我知道你不爱沾这些,从你在群里不太说话就看出来了。不过,你既然请得齐老先生帮这么大忙,叶泠总得好好谢谢你,她的谢礼,我替你收了。”   温徵羽愕然地看着连昕。   连昕从包里取出份文件递给温徵羽,“给你交个底,我和叶泠从温时熠那里掏出来十二个亿,扣掉七七八八的费用,每人分了……”他竖起四根手指比了个数。   温徵羽对温时熠的财产情况心里早有了数,对连昕和叶泠赚取的数目一点也不意外。她低头看到面前这份房屋转让协议书愣住了。那地址,正是她家之前卖出去的老宅。   连昕说:“这宅子,叶泠出一半,我出一半,给你还回去,毕竟是你家祖宅。当初我和叶泠办这事时,也确实留下点疏漏,才让你落到卖宅子的份上。”他压低声音,“就这事,老太太到现在还没个好脸给我。”   温徵羽怔愣地看着转让协议书。如果是给她个几十百来万的物什摆件,她也就收下了。这么大一座宅子……   连昕看出温徵羽的犹豫,问:“怎么?自家东西也不愿收回去?也是趁着这机会,叶泠才愿意退回给你,要不然,她不愿卖,你再多钱都买不回来。”   温徵羽说:“昕哥,你让我考虑考虑。”   连昕没好气地扫了眼温徵羽,端起茶喝了口,才说:“你自己去跟奶奶说。”   温徵羽不敢。她跟老太太相处这么久,也看出来了,老太太虽然愿意教她东西,但是儿孙的事情,老太太都是让儿孙自己去解决。她要是去跟老太太说,只会被老太太骂回来,让她自己跟连昕商量。   宅子,她当然是想要买回来的。可这钱不是自己出的,心里怪别扭的。   温徵羽把协议书还给连昕,说:“昕哥,我回去跟我爷爷商量商量,再给你答复,你看成吗?”   连昕不乐意地说:“就你这么费劲。连晰和昭哥他们都拿得比你多,也是二话不说就收了。就你啰嗦,见外是吧?亲兄弟也没有白出力让我一个人吃独食的道理。你要是不收,奶奶……”他这说着,老太太正从楼上下来,赶紧把话咽回去。   老太太问连昕:“你要给羽儿什么?怎么吵起来了?”   连昕顿时便有点气势不足,说:“她家老宅。”   老太太问:“办下来了?还回去也好。就没见过你这样办事的,给姑姑和妹妹出头,能把妹妹整到沦落大街的,事是你这么办的?”   连昕被老太太训得头都不敢抬,他硬着头皮说:“办下来了,可羽儿不签字。”   老太太对温徵羽说:“你收下,这是他应该出的。”   温徵羽说:“外婆,这事我跟昕哥再商量下。”   老太太冲温徵羽摆摆手,问连昕:“礼单呢?”   连昕赶紧把礼单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戴上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翻礼单,说:“你边爷爷家和齐爷爷家,今年备厚点。你跑一趟,代我和你爷爷去看看他们,老边这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老齐那,要是没纬纬,羽儿这回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连昕恭敬地应下。   老太太跟连昕商量完礼单,见温徵羽还没签字,对她说:“把宅子收回去,一家子好好过个团圆节。老连家的外孙女被老连家的孙子整得落魄到住姑姑的宅子,没这道理。你小舅当初还跟我说,这事连昕在办,让我放心……”   温徵羽见老太太又气上了,赶紧给她顺背,说:“您老的高血压,别气。”她说:“这事不能怪昕哥,昕哥留了钱的,是温时熠卷款跑了,二姑给他打电话,他自己亲口认了。”   连昕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温徵羽,很意外她居然知道这事。   老太太点头,说:“这事我知道,你二姑回京前,还专程来说过这事。这宅子你不收回去?”   温徵羽赶紧说:“收收。”她又向老太太和连昕道了谢,老实承认:“要是凭我自己的本事,我是真没那能力把这宅子买回来。”   老太太叹道:“白手起家,哪有那么容易。多少人家一倒,那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落毛凤凰不如鸡呐。”   温徵羽点头应下,见老太太的气顺下来,便在转让协议书上签了字,又诚心诚意地向连昕道谢。   连昕说温徵羽:“就跟你说事费劲。”他收好礼单和转让协议书,对温徵羽说:“过户的时候,你还得跑一趟,我到时候电话联系你。”又对老太太说:“奶奶,我去忙了。”   老太太点头,说:“去吧。”她又起身,说:“前几天他们送了燕窝过来,我和你爷爷吃不完,你拎点回去。”起身去给连昕拿燕窝去了。   连昕目送老太太去库房,对温徵羽低声说:“我怎么感觉我这孙子比不上外孙女?”   温徵羽调侃道:“您要是变成孙女就值钱了。”   连昕抬手在温徵羽的头发上揉了揉,给她弄乱后,起身去提燕窝。从去年到今年,受了老太太一整年的冷脸,可算是解禁了。   温徵羽暗道一声:“什么毛病啊。”赶紧把自己被弄乱的头发拨顺。   连昕提着老太太给的燕窝和月饼,满脸笑容地走了。那月饼不是老太太的厂子产的,是老太太去外面买的她爱吃的。   她等老太太出来,问:“您逼着昕哥给的?”   老太太说:“他这是事情没办好,理亏,他要不是理亏,能拍着桌子跟我叫板。”   温徵羽说:“这事真不怪昕哥。”   老太太说:“事情不看他怎么办,办没办好,看结果。当初交待给他的,要的不是这么个结果。他弄出这么个结果,就是事情没办好。”   不管怎么说,温徵羽还是特感动地谢了回老太太,又跟老太太说,她中午和晚上都有饭局,不回来吃饭。   老太太叮嘱句少喝点酒,便放温徵羽忙去了。   温徵羽去到画室,没见到叶泠,她到下班点给叶泠打电话,得知叶泠在家,让她直接过去。她想了想,上别人家吃饭,不好意思空手去。朋友往来,上门吃饭,送太贵重物品不合适,礼轻了,也不合适,送香水项链这些小礼物就更不合适了,于是挑了两瓶有年份的红酒。   她到叶泠家,叶泠亲自来开的门,腰上还系着围裙,开了门便说:“徵羽你自便,我锅里正炖着鱼。”便转身往厨房去。   温徵羽环顾一圈四周,没见到有保镖的踪影,问:“你给保镖放假了?”   叶泠远远地回了句:“都放了。”   叶泠都给保镖放了俩,温徵羽不好意思让自己的保镖杵在这,让文靖和马峻自行安排,到晚上十点左右再来接她就行了。   叶泠把出锅的鱼盛进鱼盘中端到餐桌上,见到温徵羽放在餐桌上的红酒,顿时就乐了。她说:“徵羽,那今晚就喝你带的酒了?”   温徵羽愕然问:“要喝酒吗?”家庭便饭,需要喝酒?   叶泠说:“你都带酒来了,不喝点怎么好意思。” 第八十六章   温徵羽很淡定地回道:“吃鱼似乎和红酒不太搭。”   叶泠点头,说:“也是。”她给温徵羽指路,“从楼梯去地下室,那有酒窖,还得烦请徵羽去挑瓶酒上来。”   温徵羽问:“家常便饭需要喝酒?”   叶泠轻笑着回道:“你都带酒了,喝点无妨的。虽然带的酒不合适,但我这有,不影响我们小酌几杯。”   温徵羽看出来了,叶泠这是很有喝酒的兴致。她对叶泠的人品还是得信过的,陪叶泠喝点酒也没什么,便去到叶泠的酒窖中挑了瓶干白。   家常宴,小酌怡情。   叶泠纯属心情好,又见温徵羽带酒了,这才想喝上几杯。   叶泠的厨艺不错,但刀功寻常,让她下厨烹饪没问题,但让她切鱼片时把刺都挑出来,她还没这刀功。   她的刀功不够,只能在吃饭时,给温徵羽夹鱼片时先把刺挑出来。   温徵羽很不好意思,说:“我自己来。”   叶泠在温徵羽这蹭了一年的饭,对温徵羽家的饭菜了如指掌。   菜都是很平常的家常菜,但做法处处透着讲究细致。她家做的鱼,除了清蒸红烧这类整条鱼烹饪的,鱼都是取过刺的,整道菜里挑不出半根刺。   叶泠好笑地觑了眼温徵羽,让温徵羽自己夹水煮鱼片。   温徵羽夹了一块鱼片送入口中,没嚼两下便觉嘴里全是细细碎碎的小断刺。她对叶泠的刀功和耿直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算薄的一片鱼肉,刺全断在肉里面。肉和刺全混在一起,完全没法吐刺。有些餐馆做鱼,土法,会把鱼肉切成块,但没把刺切断,鱼大,刺长,很容易就把刺和肉剥离出来。叶泠切出来的鱼片,让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咽吧,怕被鱼刺卡住喉咙,吐吧,实在驳人面子。   叶泠笑着抽出几张餐巾纸叠起来铺在掌中,送到温徵羽的唇边,说:“吐出来,别卡住。”   温徵羽含着鱼默默地看了眼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的叶泠,自己抽出纸巾把鱼吐了出来。   叶泠继续帮温徵羽拆鱼刺夹鱼肉。   今天晚上的菜,全鱼宴,三条鱼,分别做成了糖醋、红烧和水煮鱼片,再加一道青菜。   糖醋鱼,剁成了鱼块,刺断在了里面。   红烧鱼,也剁成了鱼块,刺也断在了里面。   青菜,蒜蓉蚝油生菜,味精味和油味都很重。   相对来说,叶泠煮的鱼比青菜好吃。   温徵羽自认不太挑食,但对这道青菜怎么都爱不起来,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接受叶泠投喂,叶泠夹什么,她吃什么。没汤,菜腻了就和叶泠喝点酒。撇开刀功不好断刺太多这一条外,叶泠的厨艺还是挺好的。水煮鱼片里放了点辣椒和花椒,但在她接受的范围,吃起来格外的香。   不知不觉间,一瓶酒见底,她也吃得略有点撑。   她的酒量并不好,半瓶酒下肚,微醺,不过感觉还好。   她见叶泠开始收拾碗筷,便起身帮忙收拾桌子。   叶泠说:“你别沾手,我来。”伸手去接鱼盘。   温徵羽说:“收拾餐桌还是没问题的。”她收拾剩菜的时候,汤汁顺着盘子边往外淌,再顺着餐桌往温徵羽的身前流去。   叶泠叫一声:“当心。”赶紧抽出餐巾纸去挡截桌上的汤渍。她的速度快,一时没注意到,抽餐巾纸的时候,把餐桌上放的醋瓶带到了。   她家不开伙,她几乎不怎么用餐桌,偶尔会有保镖在这里吃宵夜,不时会留下点咸菜、酱油、陈醋和辣椒酱之类的东西。她不知道这瓶醋是谁的,想着放在这也不碍事便没理会。这醋瓶还不是商店卖醋的原装瓶,而是瓷的调料瓶,上面是个瓷盖,旁边有个小嘴,用的时候,从小嘴里倒出。醋瓶倒下,瓷盖便滚落下来,满满的一瓶醋溅洒开,流了大半桌。   连温徵羽那件素色的裙子上也星星点点的沾了不少醋。   温徵羽闻到醋味,又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再看看叶泠。一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小心眼的醋瓶倒了,这是报复吗?   她把醋瓶扶起来,又抽出纸巾把桌子上的醋吸走。   叶泠看着温徵羽的裙子,说:“我不是故意的。”   温徵羽说:“我去个洗手间。”   叶泠说:“那个,去二楼我卧室的那个。”   温徵羽愕然地看着叶泠。   叶泠说:“一楼公用的那个,都是保镖在用,你用我卧室的那洗手间。”她又扫了眼温徵羽的裙子,上面沾的醋很难用清水洗掉。她说:“你换身衣服,我去找给你。”转身去厨房洗了手,又拿出擦手纸擦干,把温徵羽领去她的卧室。   她去到卧室,指指主卧的洗手间,说:“浴室在那。”她想着温徵羽吃完饭,可能会顺便刷个牙,又去洗手镜旁的柜子中找出全新的牙刷和毛巾给温徵羽,说:“牙刷和毛巾,我放洗手台上了。”她说完,又去旁边的衣帽间找衣服。她挑了身没剪标签的休闲服给温徵羽,说:“徵羽,你看看这合不合……”说话间,从衣帽间出来,就见温徵羽盯着她床头柜上摆的相框。   那相框是画室开业的时候,她拉着温徵羽照的合影。   叶泠的眼神心虚地飘了飘,很快便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说:“这张合影挺不错的吧?”她把衣服给了温徵羽,说:“我俩的身高差不多,你应该可以穿。”   温徵羽道了声谢,接过叶泠给她的衣服。   叶泠说:“我去洗碗。”出了卧室。   温徵羽换了身衣服,又因吃了鱼,嘴里有腥味,刷完牙,才将裙子叠起来搭在手上,下楼。   叶泠还在厨房洗碗,她听到叶泠洗碗的声音,不好意思闲坐着,去问有什么是她能帮忙的。   叶泠回头朝温徵羽看去,见温徵羽的脸上因喝了酒染上淡淡的粉色,眉眼间隐约透出酒意,她说:“你去客厅坐着等我,一会儿就好。”   温徵羽担心给叶泠添乱,只好去到客厅。她打开电视,眼睛盯着屏幕,思绪总被耳边响起厨房传来的碗碟轻轻碰撞声拉走。她又想起叶泠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从时间以及相框的新旧程度来看,估计从画室开业后不久,叶泠就摆上了。   她说不好为什么,坐在这,觉得有点不自在,有点别扭,又不讨厌,注意力还总往叶泠那里飘。   她坐了一会儿,叶泠端着西瓜出来。   今天的菜有点咸,这西瓜准备得刚好,即使温徵羽有点吃撑了,也没忍住吃了两块。   叶泠说:“你坐会儿,我去个洗手间。”   她上完洗手间,把脸上沾的油烟洗了,又刷了牙,才下楼。   温徵羽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位置都没挪一下。   那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让叶泠的心弦又被轻轻的拨动了下,又有种想捣乱,去扰乱这份安静的想法浮上心头,又有点不忍心打搅。   叶泠走到温徵羽的身旁坐下,拿起块西瓜送到温徵羽的嘴边。   被投喂习惯的温徵羽张嘴咬了口才反应过来,她瞟了眼叶泠,接过西瓜,说:“谢谢。这个不用挑刺。”   叶泠说:“需要去籽。”她说着,抽了张纸巾,让温徵羽把西瓜籽吐到她掌心的纸巾上。   温徵羽抽了张纸巾,吐在自己的掌心里。   叶泠飘飘幽幽的声音响起:“你对齐纬可没对我这么见外。”   温徵羽淡淡地扫了眼叶泠,便继续盯着电视屏幕,“今天的醋瓶刚倒过。”   还知道她是在吃醋。   叶泠隐去嘴角的笑意,语气不改:“我怎么听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温徵羽不理会叶泠装糊涂。她认识叶泠这么久,叶泠是什么样的,她还是清楚的。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八点多点,离文靖他们来接还有一两个小时。她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视,身旁,响起叶泠的低喊声:“徵羽。”这声音喊得轻,带着些许昵喃低唤的意味。她略感困惑地朝叶泠看去,便见叶泠的脸上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那神情柔得像三月回春时节,明媚的阳光下,杨柳岸边,那随风拂动的苍翠柳枝。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那声音,轻得如同柳絮飘过,轻轻地落在澄静的湖水中,荡起微微的涟漪。   叶泠这是表白吗?   温徵羽怔愣地看着叶泠,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这是不是表白得太早了?   她还在出神,便见叶泠越离越近,柔软的唇贴在她的唇上。   这是接吻?   温徵羽迷茫地眨了眨眼,心想:“这算是接吻吧?”跟着便反应过来,她猛地往后一仰,避开叶泠的唇,扭头继续盯着电视。热辣辣的感觉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耳根,仿佛着起了火。她绷紧脸,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了句:“不好。”   她说完便听到叶泠的低笑声传来,困惑地扭头朝叶泠看去:发神经了?被拒绝了还这么开心?   叶泠笑着问道:“不好?你脸红什么?难道不是应该很生气地一巴掌打过来吗?”   温徵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说:“我没有想好。”然后,抬起手想给叶泠补一巴掌,又觉得打人耳光太过分,默默地把手放下了,继续看电视。   叶泠笑得肩膀直抽,整个人都压在了温徵羽的肩膀上,说:“徵羽,你该打色狼的。”   温徵羽往旁边挪了挪,可有个不要脸的居然抱住了她的胳膊。她心想:给她一耳光?   她又觉得给叶泠一耳光不太好。可不给叶泠耳光,叶泠又简直过份。   给耳光还是不给?   忽然,温徵羽想到一个问题:这算是初吻没有了吧?   她瞪大眼睛扭头看着笑得很不负责的叶泠,有点生气,又有点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她绷紧脸说:“我还没和人接过吻,叶总你有些过分了。”   叶泠见到温徵羽的眼睛迸着火,先是愣了下,然后才明白温徵羽在气什么。她迟疑地说:“那我认真点重新吻过?”   温徵羽有点生气,心脏还不受控制地砰砰急跳,很是紧张,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重新吻过肯定是不合适的。   她扭头看向叶泠,见叶泠正满眼认真地看着她。她摇摇头,便要往旁边挪,结果胳膊还被叶泠抱着的。她说:“叶总,请放手。”   叶泠不敢太过份,弱弱地松开手。   温徵羽抱着抱枕,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   她的脸上泛着红晕,手里的抱枕抱得紧紧的,都快被勒变形了。 第八十七章   温徵羽盯着电视屏幕,思绪却没个着落,心乱如麻。   唇间还残留着叶泠柔软的唇轻轻碰触的触感,软软的,并不让人讨厌。   她的心跳不由控制地加速跳动,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叶泠刚才那举动,其实很唐突,她和叶泠的关系还没到能亲吻的地步。   温徵羽不太高兴,但又不反感,这让她很矛盾。   她扭头朝叶泠看去,便见叶泠抱着个抱枕靠在沙发上望着她。叶泠浑身放松,眼神柔和,整个人显得很柔软,和平时工作时的冷冽干练很是不一样,这模样的叶泠让温徵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然后便见到叶泠敞开的衬衫领口下的锁骨。   领口半敞的模样,竟让人觉得性感。   温徵羽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叶泠的轻笑声传来。   温徵羽扭头,不解地问:“笑什么?”   叶泠笑着问道:“我是不是很好看?”   温徵羽不好昧良心,老实地点头,然后便见叶泠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叶泠笑起来时非常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像透着点点亮光的弯月,能一直映照进人的心头。   她收回飘散的思绪,又将视线挪到电视屏幕上。   雨滴飘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传来,叶泠起身去关窗。   温徵羽的视线随着叶泠移动,不经意间又扫见叶泠屋子里的摆设和布局。   叶泠这宅子虽然很大,家具也齐全,但里里外外几乎没有家的气息。家具大件不缺,墙上也挂了些装饰,博古架上也放了几个摆件,但日常居家常用的小物件很少看见。   一个家没有居家气息,暖不暖,便是从这些小物件体现出来的。   有些人家里并不富裕,甚至没有几件家具,但是,屋里的一件件细小的物件,甚至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服都能透露出屋主的生活气息。一盆花,一盆不起眼的仙人掌,都能透出生活的小点滴。   可是叶泠这宅子里没有这些。   她这宅子,大气明朗,但缺少了家的暖意。   叶泠留在这大厅里的气息,最明显的估计也就是她身上的香水味了。   空气中残留的那群男保镖身上的汗味都比叶泠身上的香水味重。   温徵羽很不喜欢空气中充斥着这种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汗味,不管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人多了,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闻起来,让人觉得闷。   她喜欢沁凉清新的空气,喜欢朦朦细雨中,从风里吹来的空气,干净,没有那份浊气。   温徵羽扫视一圈四周,便已经看出,叶泠这宅子,估计就卧室属于她的空间,别的空间都是保镖在使用。   她忽然有些理解叶泠为什么有空就喜欢往她这里凑。   换成是她,她也不喜欢跟一群臭哄哄的保镖凑作一堆。   温徵羽看着空荡荡的墙面,一个想法忽然从她的脑海中划过。   虽说她的画有很多画的都是妖魔鬼怪骷髅死人,不适合挂出来,但有些参赛和参展作品也拿得出手,挂出来绝对不会落人面子。这么空的屋子,挂两幅出来装点下也不错。叶泠几乎买走了她所有的画,却宁肯宅子的墙上空着,也没挂一幅出来。   画已经成为叶泠的,要怎么处置,全凭叶泠高兴,温徵羽不好说什么。   叶泠关好窗,又去洗了盘葡萄回来。她坐到温徵羽的旁边,剥了葡萄皮,又开始喂温徵羽吃葡萄。   温徵羽被叶泠弄得挺不好意思的,说:“我自己剥。”   叶泠说:“你在我这里,没有让你吃点水果还要自己动手的道理。”她见温徵羽冲她挑眉,很不赞同的模样,笑着承认道:“喂你吃东西比较有成就感。张嘴,客随主便。”   温徵羽扫了眼叶泠那修得平平整整的指甲,自己拿起颗葡萄剥皮。她挑鱼刺不行,指甲留得长,剥葡萄皮比叶泠便宜多了。   她刚把葡萄剥好,旁边,叶泠突然探身过来,一口叼走了她刚剥好皮的葡萄。   叶泠叼走她的葡萄时,她牙齿还轻轻地从她的指尖刮过。   温徵羽目瞪口呆地愣了好几秒,才瞠目结舌地扭头看向叶泠。   叶泠已经把葡萄吃进肚子,吐出了籽,赞道:“徵羽剥的葡萄就是好吃。”   温徵羽又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很有种起身离开的冲动。   叶泠抢了一颗后,没敢再抢第二颗。   温徵羽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泠,就想看看这人还能玩些什么花样。   叶泠继续吃着葡萄,问起温徵羽的近况。   温徵羽说:“还行。”不愿多说。   叶泠听出温徵羽的语气不太对,眉头一动,扭头看向温徵羽,问:“生气了?”   温徵羽说:“有点。”   叶泠心说:“还真实诚。”她很认真地看着温徵羽,“很喜欢和你相处,也喜欢逗你。不过要是会惹你不开心,下回不这样了。”她顿了顿,又说:“你的手指细细的,剥葡萄皮时像拈花似的。”   温徵羽有点受不了叶泠,她看了眼时间,说:“我该回了。”   叶泠看出温徵羽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她刚才那举动确实是冒失了,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并不想处处察颜观色小心翼翼,也想做点任性的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会惹得对方生气。   其实想惹温徵羽生气也很不容易。大多数时候,温徵羽都不会对别人的失礼和不妥去计较,只会适当地保持距离,把别人隔绝在某个对她来说的安全范围外。她算是迈进了温徵羽划定的界限内,并且她刚才的举动超过了温徵羽给她划的界限,温徵羽便又开始重新给她划线。   温徵羽打电话给文靖,让文靖来接她。   文靖告诉温徵羽,她和马峻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   温徵羽说:“那你们到了给我打电话。”她说完,挂了电话,起身向叶泠告辞。   叶泠坐在沙发上没动,只抬眼看着温徵羽。   温徵羽迎着叶泠的眼,只见那双眼眸幽沉,似乎散发着某种情绪。   叶泠收回思绪,说:“你等文靖他们来了再走。”她见温徵羽没动,说:“我保证不再做失礼的举动。”   温徵羽其实挺想自己出去走走散个步,可出了差点被绑的事,她即使敢自己出去,也怕被外婆他们知道又数落她。她坐回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叶泠蜷缩着腿,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又把视线落在温徵羽身上。温徵羽这性格,让她有时候气得咬牙切齿却又莫可奈何。   客厅只有电视机里有声音传出,因两人的沉默,显得格外安静。   好一会儿,温徵羽才说了句:“叶总,我们还没熟到可以亲吻和从对方手上……没到那地步。”   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不高兴刚才叶泠的唐突举动,还是不习惯和叶泠一下子太亲近。   叶泠轻轻点头,没说什么,一个人把一盘葡萄全吃光了,一盘只吃了两块的西瓜也扫荡光,然后说了句:“抱歉,失赔”,起身,上楼,回卧室。   温徵羽诧异地看着空荡荡的两个果盘,又扭头目送叶泠回卧室。   叶泠的饭量她还是知道的。叶泠晚餐吃得不少,这会儿两盘水果进肚,得撑成什么样?   文靖和马峻来接温徵羽时,叶泠才下楼。   外面下着雨,车开进院子里,马峻撑着伞下来接的温徵羽,用不着叶泠冒雨送到车上。   叶泠站在屋檐下看着温徵羽上车,又看着马峻给温徵羽关上车门。   车门关上,便将她和温徵羽隔成车里车外两个世界,然后,温徵羽的座驾便缓缓地驶出了她的院子,消失在雨夜中。   叶泠在屋檐下怔怔地望着雨夜,站了很久,才转身回屋。   温徵羽坐在车上,愣愣地看着车外,没个头绪。   临近中秋,到处都忙。   老太太说让她管账,便让她管账。不仅让她管账,原材料采购和成品售卖都让她管。生产车间那里也让她到厂子去的时候,顺便看着点,生产过程中的损耗直接影响到原材料成本。食材这东西都是有保鲜期的,在生产过程中形成堆积,造成积压,放久了,就会有产生变质的危险。即使有添加防腐剂,堆积的半成品也有个时限的,过期了,那做出来的就可是黑心月饼了。正正经经的食品企业,做的年头也挺久了,可不是黑心加工作坊,牌子口碑都还是要的。她爱吃糕点零食,在这方面还很挑嘴,老太太是知道的。食品企业的研发部做了新糕点出来,老太太就让她去尝尝,味道哪里好,哪里不好,还得让她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好在她吃的糕点多,在吃食上难不倒她,是好是坏,哪里有不足,别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她都能说得出来。远的不说,至少本地的糕点,有哪些品牌,有哪些铺子,各家铺子的特色是什么,她如数家珍。   老太太发现她在吃食上很有“天赋”后,不仅食品厂的研发部让她去,连餐饮店的研发部都让她去。   糕点还好说,口味来来回回都是甜食居多,餐饮店的研发部,酸甜麻辣样样来,让她这个偏吃甜食的人去餐饮店的研发部帮着试菜,研发部如果按照她的口味来,估计得关门大吉。   画室的生意,送节礼,再加上餐饮店和食品公司,温徵羽忙得脚不沾地,叶泠的那点事自然抛到了脑后。   一周时间转眼就过了。   连昕打电话给她,约她去过户,说都安排好了,她和叶泠去房地产交易中心办个过户手续就行。   约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十点。   温徵羽向老太太请了假,她早上起来去了画室,把当天要处理的事务处理了,赶去房地产交易中心与叶泠办了过户手续。   叶泠问她:“有空吗?有的话去宅子那交接下。”   语气淡淡的,没有客套,透着些许疏离的意味。   温徵羽在想,这是要划清界限,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了吧?   也好,省得各自烦恼。   她点点头,说:“好。”   叶泠问:“现在去?”   温徵羽点头,“行。”   叶泠也点了点头,径直朝自己的座驾走去。   温徵羽忍不住暗自感慨句,这小心眼的心眼,真比针尖还小。她被吻去了初吻,又被非礼了,她都没这么大意见,这小心眼居然……   温徵羽让叶泠的小心眼闹得也有点不太开心,可又想她与叶泠的交集本就不多。各自有事业和生活要忙,如今一个月能见上一两回就已经很不错了。谈恋爱,想得远了点。   她坐回自己的车里,把她家的老宅地址报给文靖。   时隔一年多,再次来到她家老宅门前,温徵羽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前,她回家,车子都是直接从侧门开进车库。那车库,在旧时是马厩,养马和停放马车的地方,后来变成了车库。   如今,她的车子开过来,停在大门外的停车位前。   叶泠的车子并没有开进去,也是停在外面的访客停车位前的,与她的车排在一起。   叶泠下车,保镖提前几步过去开了门。   温徵羽站在门前,抬起头看着门上的牌匾——温雅苑。   字是她爷爷提的,温是她爷爷的姓,雅是她奶奶的名。   她家的门匾还在。   温徵羽的视线落在门匾上看了许久,才把眼睛移开,跟在叶泠的身后迈进大门。   她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叶泠,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叶泠与随从迈入这大门。   一年多前,家里倒的时候,她感慨过世事无常。   今天,她仍旧有这样的感慨。   谁能想到当初迈进这道门的女人会与她有这么多的交集,买了她家的宅子还吻走了她的初吻,还小心眼到这份上。   温徵羽便觉得叶泠何止是举止行为过份,这小心眼也是过份得没谁了。 第八十八章   院子里不再是她刚搬出宅院时那空旷落败的景象。明媚的阳光照在如同虬龙般的青松盆景上,显出几分峥嵘苍劲之感。台阶、回廊和庭院在盆栽的点缀下显得郁郁葱葱,颇有几分繁盛的意昧。   屋角掉落摔碎的瓦当已经填补上,梁柱屋檐都重新上过漆。   当初她领着叶泠看宅子时,向叶泠介绍这宅子说起过修缮的情况,没想到叶泠都记在心里。这座宅子里里外外都被叶泠修缮过,且很好地保存了原有的部分。从用料和工艺便能看出叶泠找的是她当初推荐的那些老工匠。   卖宅子,卖给叶泠这样懂得珍惜爱护的买家,也算欣慰。   她迈进正堂,映入眼帘的是全套明清风格的复古家具,从正堂中间的长几、茶桌、太师椅,到旁边的博古架,以及另一侧的茶室摆放的茶几、茶凳,从材料、款式、雕花和工艺,能看出这是出自同一批,再看摆设得恰到好处,显然是特意定制的。   她家的家具,当初是能卖的都卖光了,她搬出去的时候,整个客堂就剩下上面挂着的那写有“清风堂”三个字的匾。如今匾还在,颜色依然是那颜色,出现些许斑驳和裂纹的地方已经不见了,显然是修葺过的,能把匾修复保留得这么完好的,在本市只有省博物馆里的专门修复古代牌匾的那位。   温徵羽的视线落在匾上定定地看了好几秒,才问叶泠:“客堂中的家具,是打算搬走还是出让?”   叶泠神情淡淡的,“当初买的时候是买的这宅子里所有的东西,如今卖自然也是所有的东西一起卖。”   温徵羽微感意外,随即便明白过来,这原就不是正常买卖,有还人情的意味在。   也不知道是出于叶泠的冷淡态度,还是这宅子是还人情,温徵羽的心头有点犯堵,还有点难受,总有种占叶泠便宜的感觉。她又不能让叶泠把后来添置的东西都搬出去,要说添置,叶泠还把这宅子里里外外地修缮过。这么一座大宅修缮下来,可比客堂的这套家具贵多了。   这宅子交接,真没有查看的必要,但温徵羽说不出不用再看了的话,与叶泠挨座院子逛。   逛完客堂,径直往后,便是当家主人居住的正院。   正院里的小厅、卧室的家具物件一应俱全,添上起居用品就可以入住。从种种痕迹看,这屋子自修缮添置了家具后都没有人入住过,东西都还是全新的。   她逛完正院,见到左边那间常年锁着的小院子敞开着,院里收拾得很干净,纤尘不染,像是刚打扫过的模样。她站在院外,怔忡地看着院里的地面。   叶泠见温徵羽站在门口发呆,说:“当初修缮宅子的时候,见到这座院子有许多地方都破损了,门锁上也布满铜锈,像是久没人居住。”从宅院的分布情况来说,这栋院子,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温时熠居住的。然而,它却被锁上了,整座宅子,最破败的就是这院子。   温徵羽迈进院子里,她没进屋,只站在庭院中间,思绪不由得飘了飘。她回头,见叶泠似有不解地看着她,解释了句:“我妈……在这里出的事。”   叶泠也猜到这院子应该是出过事,却没想到竟然和连怀瑾的死有关。   她其实挺不想理温徵羽,可又很想知道温徵羽的故事,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母亲的死,对她的成长会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她好过问的,至少如温徵羽所说,她们的关系没到那份上。叶泠看得出温徵羽很难过,一双眼睛四处瞟,眼圈还有点泛红。   温徵羽环顾圈四周后,又默默地出了院子,继续往后面走去。   这院子后面的那座小院,便是她的小院。   她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有关门的声响传来,回头,便见叶泠正把门关上。   叶泠对她说:“既然锁上了,那就锁上吧。”   温徵羽看着院门,说:“锁上,是因为温时熠心虚,他害死了我妈妈。他找女人,跟我妈吵架,我妈怀着九个月的身孕摔倒在院子里,他明知道我妈摔了,仍旧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妈被送到医院就咽了气,是医生剖开我妈的肚子把我抱出来的。”她越长大越像她妈妈,晚上,她要是站在院门口,温时熠路过都会被吓到。   叶泠震惊地看着温徵羽。难怪!难怪连怀信要对付温时熠,难怪温徵羽对他们整到温时熠跑路的毫不在意,难怪温徵羽极少提起温时熠。   温徵羽看着这小院门,出神了几秒,又淡淡地说了句:“他不会再回来了。”   叶泠听着温徵羽这飘飘幽幽的语气,忽然觉得,这大小姐真不是没脾气的人。她敢说,温时熠要是回来,温徵羽绝对不会放过他。不仅仅是因为连怀瑾的死,还有温时熠干的那些事。   叶泠想劝温徵羽过去了就过去了,可她劝不出口,有些事永远都过不去。   她也很意外,温徵羽会把这么隐秘的家事对她说。她问温徵羽:“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温徵羽轻声答了句:“大概是因为你是帮我妈报仇的人吧。”她说完,继续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叶泠的心情竟好了不少。这理由,她都不信。她只是和连家人联手办事从温时熠这里挣钱而已,温徵羽应该清楚这点。   温徵羽将心头的情绪压下去,迈进自己以前居住的小院中。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廊下还摆着几株桂花盆景,满院桂花香。   她迈步朝正屋走去,走了两步,想到身后的叶泠,便又顿了顿足,下意识地觉得把人引向自己的卧室不太好。她又再想,这屋子她现在还没住,不算她的起居卧室,宅子还没交接,也不算她的宅子,于是继续往里去。   她这院子挺小,踏进院门是两间小厢房,在旧时,门口的这两间是给丫环小厮住的,被她改成了库房。去年凑钱还债,她库房里的东西卖得一干二净。如今靠院门库房窗户打开着,里面居然摆上罗汉床等家具弄成了休息室,还摆上了盆栽和摆件,颇有些雅致意味。里面那间库房依然空荡荡的,不过很干净,连点灰尘都没有。   温徵羽怀疑是她来之前,叶泠刚派人打扫过。   她看过两间厢房,便往主人间去。踏进大门,便是正厅,厅里摆着会客的桌椅……   她看着这些桌椅茶几便愣住了。   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东西,上面那颜色纹路以及落下的痕迹,她一眼就能认出来。不仅是桌椅,就连当初她卖掉的屏风,也都摆在了原来的位置。她往卧室走去,当初她卖掉的家具又都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屋子里还多出一架琴台和古筝。   十五弦的杭筝,经历岁月沉淀的旧色。   她的筝,奶奶传给她的筝。   温徵羽走过去,指尖轻轻地在筝弦上拂过,熟悉的弦鸣声从耳畔滑过,这种音色是新筝所没有的。她的指尖落在筝上,视线从屋子里的跋步床、罗汉床、梳妆台、置物柜、茶桌椅子以及花凳上一一扫过。   这些物件卖出去很容易,卖出去后,通常都会散落到各处,想再买回来,得一件件去找,不仅要耗费相当大的精力,花的价也绝不是当初卖出去的价。   这些,都是奶奶留下的嫁妆。   她全卖了。   叶泠又都给她买了回来。   温徵羽的视线在这些物件上来回扫过,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她的心间涌荡,许久都平复不下来,甚至不知道该对叶泠说什么好。   叶泠的视线在温徵羽那轻落在筝弦上的纤细指尖上停留许久。她在画室的时候,听过温徵羽弹筝。温徵羽弹筝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时,她听过很多次,但一次都没见过。她问:“弹一曲?”   温徵羽回头看了眼叶泠,见叶泠似乎很感兴趣,略作犹豫,轻轻点了点头。她坐下后,问:“想听什么?”   叶泠说:“我对古筝不懂,只是听你弹过,觉得好听。”   温徵羽沉吟两秒,弹了曲《银河碧波》。她的心绪不宁,弹的曲子有点乱,曲音弹凑后,思绪又随着弦音飘,飘着飘着又绕回到叶泠身上,好在曲子是弹熟了的,没有弹错跑调。   大多数时候,她弹筝都是自己一个人,奶奶在世时,她弹筝,还有奶奶从旁指点。奶奶过世已有多年,这些年,她再弹筝都只有自己,独自弹奏,自己弹给自己听。   叶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望向抚弦的温徵羽。   纤细的背影,及腰的长发,古雅淡薄的性情,便如这弦音般扣动着人的心弦。   温徵羽的性情,有时候挺让人咬牙切齿让人牙根直痒,可又让人放不下,舍不得放手,总想离得再近一些。   弦音停止,叶泠回过神来,她心头的气也散了大半。她早就知道温徵羽是什么样的性格,气也白搭。看温徵羽画的画就知道了,九尾狐死在小精怪面前,小精怪都能安静地看着,后来再把九尾狐埋了。叶泠不想自己被埋,这口气,她不散也得散,要不然憋死的是自己。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算账。 第八十九章   一曲终了,温徵羽起伏的情绪也平复下来。她起身,向叶泠道谢,说:“谢谢叶总帮我买回奶奶留下的嫁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叶泠刚好点的心情,又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问:“一定要和我这么见外?”   温徵羽的视线从屋子里摆置的家具扫过,又再落到叶泠的身上,她轻轻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转身,朝外走去。   叶泠跟在温徵羽的身后,随着温徵羽放慢的脚步慢慢走。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画堂前。   温徵羽抬眼看着画堂上挂的牌匾,这匾是奶奶写的,后来听叶泠说摔碎了,如今,又挂在了上面。修复得很好,几乎看不出摔碎过的痕迹。   叶泠说:“你的画,都在这画堂中,原来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温徵羽愕然地扭头看向叶泠,她没想到叶泠把她的画也还了回来。随即又释然,既然是要桥归桥路归路,自然是物归原主地好。她轻轻点头,道了句谢,便要往回走。   叶泠说:“都走到这里了,去湖边逛逛吧。”   温徵羽没意见,她领着叶泠,踩着脚下的鹅卵石小路,穿过拱形门,来到湖边。上次她和叶泠来时,路滑,叶泠还差点跌倒。   今日天气晴朗,地面干爽,没这忧虑。她沿着湖边小道,不知不觉间便来到假山上的凉亭中。坐在凉亭中,能看到宅子的飞檐斗拱。   温徵羽的视线落在叶泠上次扭脚时坐的位置看了几秒,才将视线移向前方的屋顶。   她与叶泠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   叶泠把这宅子修缮过后,添置了家具,叶泠除了在她小院的厢房里有间休息室外,别的地方都空置着。以她现在的经济条件,即使搬回来,短时间内也添置不起这些家具。她想叶泠是从她的经济角度考虑,才这样做的。   叶泠待她的好,她都明白。   她不讨厌叶泠,和叶泠相处很自在,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想好要不要和叶泠在一起,她们的感情没发展到那份上。   她喜欢和叶泠去看养在湖里的螃蟹,喜欢叶泠陪着她钓鱼的样子,一手拿食物,一手提着杆拉着鱼的气定神闲的模样,挺好看的。她不喜欢被叶泠牵动情绪,不喜欢因叶泠冷淡相待便不开心,也不喜欢叶泠这动辄发脾气喜怒不定的样子。   温时熠追她妈妈的时候,也待她妈妈好,可吵架翻脸时,能置她妈妈和她的生死于不顾。   温徵羽有些难受。   她知道叶泠不是温时熠,但她不喜欢和一个随意将脾气发在别人身上的人在一起。她也看得出来,叶泠的脾气,其实并不好。   如果这是一座空宅,如她卖出去时那般,她与叶泠交接好就完事了。   可现今这宅子和她,倾注了叶泠大量心血,她接收不起。   叶泠坐在亭中圆桌旁,望着坐在她对面的温徵羽。温徵羽侧身坐着,目光远眺,神情沉凝。她端坐的身影,如一幅漂亮的水墨画,那气质悠远飘渺,便如画中那白云远山,可触而不可及。   温徵羽收回思绪,回头朝叶泠望去,说:“叶总,这宅子,我不能收。”   她的语气很轻,也很平静,可听在叶泠的耳中如同炸雷,让她半晌没反应过来。叶泠难掩惊愕,“不能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温徵羽的神情反应告诉她,她没听错。她问:“有哪里不满意?”   温徵羽说:“宅子很好。谢谢叶总倾心相待,情意太重,我接受不起。”   叶泠顿时明白温徵羽的意思,她压下心头的情绪,目不转睛要看着温徵羽,想从温徵羽的神情看出想法,可温徵羽就那么认真而安静地看着她,心意已决的模样。她咬牙叫道:“让我死个明白。”   温徵羽轻轻吐出两个字:“性情。”   叶泠接连两个深呼吸,将情绪压下去,问:“性情?因为我冲你发脾气,生你的气?”   温徵羽点头。   叶泠被温徵羽气得站起身,迈步便要离开,她走了两步,又生生收回步子,便见温徵羽坐在凉亭中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是她从未有过的幽沉。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划过: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她和温徵羽之间就彻底完了。   刚入秋的季节,竟让叶泠泛起全身的冷意,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她说道:“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看见最真实的我,没有任何虚假做作的我。徵羽,我不想在你的面前,连自己开心或不开心都要掩饰和隐藏。”   温徵羽望着情绪激动的叶泠,缓声说道:“谢谢你真心相待,也谢谢你真诚相待……”她起身,带着歉意地朝叶泠颔首,朝着凉亭下走去。   叶泠在温徵羽从她身边走过时,抓住温徵羽的胳膊。她扭头看向温徵羽,便见温徵羽扭头朝她看来,那神情平静得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她说道:“宅子已经过完户,你不收,又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又何必拿自己家的祖宅来置气。”   温徵羽说:“我家的祖宅已经卖了。”她顿了下,说:“不该我拿的东西,我不能收。”她看向自己被叶泠抓住的胳膊,“叶总,请放手。”   叶泠让温徵羽气得肝疼。她很不想放开温徵羽,却不得不放。   她松开温徵羽的胳膊,别过脸去。   温徵羽出了凉亭,听到叶泠的抽气声,又停下了步子。她在凉亭外的台阶上停下步子,抬头望向苍穹白云,思绪飘了飘,才又找到着落,她轻轻问了句:“叶泠,你知道负气的代价是什么吗?”   叶泠头也不回地问:“是什么?”她想起自己冲温徵羽发的几次脾气,今天温徵羽已经用她的行动告诉她答案。   温徵羽的声音极轻,“是生离死别。”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泠的心头一震,转身朝温徵羽看去。温徵羽迈下台阶,从假山间的小道中拐出去,又再穿过拱形门,消失在院子中。   她怔愣地望着温徵羽消失的地方,半晌没有回过神。   她想起她第一次向温徵羽发脾气,温徵羽的车出事,差点被绑架。   她想起这宅子里连怀瑾出事的那座院子。   她触碰到温徵羽内心最不能碰触的地方。   温徵羽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叶泠,你知道负气的代价是什么吗?”   “是生离死别。”   ……   温徵羽出了宅子,回到自己的座驾中,对文靖说:“回吧。”她落下车窗,看着写有“温雅苑”的牌匾。   车子缓缓驶出古街,汇入车流中,驶离她家昔日旧宅。   世事便是这样。   宅子座落在城中,历经数百年的风风雨雨。宅子中的人,换了一家又一家。多少曾经兴旺的家族,最终都难逃搬离宅院,后人散落天涯的命运。即使后人有出息,那也是另置宅地安家落户,搬走了,即使再回去,也不过是物是人非。   温徵羽中午饭回她外婆家。   老太太很意外,说:“还以为你要去你爷爷家商量搬家的事。”   温徵羽摇了摇头,说:“不搬,现在这样住着挺好。”   老太太顿时明白过来,这里肯定有事。她说:“听连昕说你和叶泠已经去办完过户手续了。”   温徵羽点头,“我和叶泠去看过宅子,宅子很好,但我搬过去不合适。”   老太太打量两眼温徵羽,点点头,没再多问,说:“先吃饭吧。”   温徵羽吃完饭,便回房了。   她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大梧桐树出神地想着事。   宅子已经过了户,她不接收,也不能这么耗着叶泠。   这么大一座老宅,需要精心维护打理时时有人看护着。不然,稍微哪里漏点水或者线路被老鼠啃了漏点电,都容易出大问题。各座庭院中都养有花草,再有湖,湖岸边也都是花草,这些都需要花匠时常浇水打理。宅子里拆扇窗户下去都能卖不少钱,要是没人看守,铁定遭贼。养这么一座老宅,费用比养别墅大得多。   处置方法就三种,还回去,出售变现,接手。   这三种方式都有不合适的地方。   即使她要找叶泠商量怎么处理这宅子,也得先想好大概要怎么处理才行。   她今天与叶泠的那番谈话,她的心情都很不好,想必叶泠会很难受。估计叶泠一时半会儿也没那心情和她处理宅子的事,临近中秋,大家都忙。她思量过后,给叶泠发了条短信,想等中秋过后再与叶泠商议处理宅子的事。   很快,叶泠回了个短信:“我已经把钥匙给了连昕。”   稍顿,叶泠又发来条短信:“宅子修缮和添置家具的费用,已经算在售价中,合同上有写。因是老宅,有旧损处是再所难免的,如还有需要修缮维护的地方,由你自行安排处理。”   温徵羽回了叶泠一个字:“好。”便放下了手机。 第九十章   淡淡的失落情绪在温徵羽的心头弥漫,思绪也没个着落,飘飘悠悠的。   她坐在窗前发了会儿呆,坐到下午两点多,跟老太太打过招呼,便带上中秋节礼去往齐千树老先生那。   她是师傅的入室弟子,三节两寿的礼数是一定不能落下的。   叶泠的事,她师傅帮过很大的忙,如今有了结果,总得告诉她师傅知晓。她把连昕和叶泠一起送她宅子的事也告诉了她师傅,包括叶泠修缮宅子、添置家具和把她房里卖掉的奶奶的陪嫁家具又买了回来的事。   齐千树老先生吃完,点头,说:“是个有心的。”添置家具,他能理解,把卖掉的陪嫁又帮温徵羽买回来,这点就有点值得思量了。他托老友帮忙,老友总得打听下叶泠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决定到底帮不帮,得知叶泠跟他的小徒弟走得近,才特意提醒过他关于叶泠性取向的传闻的事。   他们师傅俩,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齐千树老先生便问起温徵羽,她和叶泠到底是什么关系。小徒弟找对象,他总得帮着把把关。小徒弟找女人当伴,这种事要是能劝还是想劝劝的。   温徵羽老实承认,说:“动过心。”   能让他这小徒弟动心,齐千树老先生对叶泠都有点刮目相看。他这小徒弟说的是动过心,而不是有点动心,那说明还是给拒了。既然已经没戏,那肯定是哪里有不满意的地方,齐千树老先生便没想再多问。他拿起徒弟送来的铜虎钮镇纸,仔仔细细地看过,问:“不便宜吧?”   温徵羽说:“还成,没要我高价。瓷器书画贵,这种铜器,特别是这类文房用品,还真不贵。”明代的铜镇纸,也不是什么有大来历的东西,最贵的也就是年头和那份古朴感。   齐千树老先生说:“你家要是以前那条件,那我就收下了。如今你手头紧,往后养那老宅,又得添一大笔开销,省着点花。这些糕点月饼我收下,这个,你拿回去。”   温徵羽说:“不是给您的。您这托了老友,总不能让您老搭了人情,还得让您备谢礼。”   齐千树老先生说:“我虽然从中牵桥搭线,倒真没花我一分钱。该走的礼,该备的谢礼,叶泠都走到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她都备了份厚礼。”   “老俞卖画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他孙子在国外念书的,叶泠这回是仔仔细细地安排妥当了,不仅给了学费,买了套房子,还找人帮忙办绿卡,很是花了不少钱,老俞两口子来我这里都谢了好几回。   “说起来,叶泠做人办事,还是让人没得说的。”   温徵羽静静地听着,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陪她师傅坐着闲聊了会儿,便告辞了。   她师傅没收铜虎钮镇纸,让她带了回去。   她忙到晚上才回外婆家,进门后,老太太给了她一箱钥匙,“这是连昕送来的,说是叶泠托他转交给你。”说完,又仔细地打量这外孙女两眼。宅子的钥匙要通过连昕来交,显然是这两人闹矛盾了。   她接过箱子,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箱里,便见里面摆满了一串串的钥匙。每串钥匙上都还挂有纸条,大门,正院,左院一进,左院二进……   纸条上的字,是叶泠的笔迹。叶泠喜欢用钢笔写名,估计是担心沾湿糊晕了,她用的防水签名笔写的。   温徵羽看着叶泠写的字,思绪飘了飘,才收回来,没精打彩地对老太太说:“外婆,我回屋了。”   她抱着钥匙回到屋子里,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蔫蔫地躺在床上。   她承认叶泠有些方面挺好的,可待人处事好,那都是人情往来上历练出来的,若只是利益往来,她自然愿意和叶泠这样的人打交道,知情知趣,处处周到,帮过她,她记好,绝不亏待人。   可如果成为一家人,看的不是外表的那点光鲜,不是对外是否擅长打交道。外表再光鲜,在人前再好,外人面前控制脾气处处收敛,待回到家,把所有不好撒的脾气都往家人身上撒,动辄发脾气,又不说原因,上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说翻脸便翻脸,一副从此断绝往来的模样。这样的人,就算是亲生父亲,她也得断了往来。温时熠就这样,生起气来抬腿就走,气没消,人死在他身后都不回头。有回她跟温时熠吵架,爷爷发急病,她吓坏了,送老先生去医院,给温时熠打电话,温时熠一直不接,连挂她五六通电话,她拿老先生的电话打过去,温时熠听到她的声音就挂了。   那时候她就觉得,要是温时熠在生气,她和她爷爷哪怕命悬一线,向他求救,他都不会理的。   他会愿意让她妈死吗?他要是知道她爷爷病了,会不接电话吗?不会。   生气归生气,有事说事。她二姑还是个火暴脾气呢,发起火来能和老先生掀房顶。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她都是直说,哪怕是用骂用吼的,至少让人知道她的原因和目的,吵归吵,吵完了,火发完了,不满都发泄了出来,再坐下来谈把事情解决了。   温徵羽的心头一阵堵,她想到温时熠堵,想到叶泠,也堵。   虽说叶泠修缮老宅和添置的家具都是算过钱的,可费的心血花的心思,这些都不是能用钱来算的。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如果不是她之前跟叶泠有那么些不清不楚的往来,叶泠不会花这么多心血在宅子上。她不能因为叶泠喜欢她,自愿做这些,就白占叶泠的便宜,该还的,还是得还。   可这又怎么还?   温徵羽没个头绪。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   中午,温徵羽挤出点时间,回家和温老先生吃了顿午饭,再把那一箱钥匙给了老先生。   温老先生看着温徵羽搬到桌子上的小箱子,问:“又买什么了?”   温徵羽说:“宅子”。   温老先生诧异地看了眼温徵羽。买宅子顶多拿房产证回来,搬口箱子回来做什么?他打开箱子便见满满一小箱的钥匙。什么样的宅子得用箱子装钥匙?   温徵羽说:“上回郑东升和叶澈的事,叶泠和昕哥一人出一半,把老宅过户回我名下了。昨天去过的户,房产证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办下来。钥匙都在这里,宅子里现在可能一个人都没有,那么大一座宅子,没人看着是不成的。我最近挺忙的,就只能交给您老了,一切由您老作主。”   温儒老先生沉默几秒,才点头,说:“成,我下午和展程过去看看。”   老宅被送回来,她如今又得多一大笔开销。   温徵羽通过手机转账,把帮齐纬买古董收的中介费和鉴定费都转给了老先生,说:“爷爷,请保安、花匠和扫洒工人这些事都得交给您了。”   温儒老先生说:“安心忙你的,宅子的事不用操心。”他听到手机短信响,拿出手机,便见到转账提醒,对温徵羽说:“我这里的钱够花,你成天在外面跑,花钱的地方多。”   温徵羽说:“您老有多少进项,我还是清楚的。”做古玩倒手,左手买进,右手买出,除非是遇到外行,能赚些差价或中介费。要不然,想要卖个大价,那就得等,等个三五年算是短的,十年八年都不算长。至于卖画,老先生可走不了薄利多销批量出售的路线,除非是有人求上门来,要不然,他的画除了每年给个两三幅让她拿到画室卖,给她贴补家用和开销,别的都是搁在书房收藏起来。   温儒老先生说:“上回你二姑回来,又和我吵架,我没吵过她,只好收了她的钱。”   温时纾女士跟人吵架,从来都是理由足底气壮才吵,老先生跟她吵,十回里有九回输,还有一回是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服气谁。   温徵羽说:“那是二姑给您的钱,您总不能拿她的钱来贴补我。”   温儒老先生说:“那你自己去跟你二姑说这话。”   温徵羽前不久才被修理过,她不敢。   温儒老先生担心她不够花。   温徵羽说:“您老就放心吧,我现在挣三份工资。老太太说了,让我帮她管餐饮公司和食品企业的账,再顺便当个监督,她给我开工资,说要是盈利有增长,每月还有奖金,要是干得好了,季度和年度还给我分红。我这虽然节礼的开销大,可往来的大部分都跟画室经营有关,都是走的画室的账。我自己的开销,也就是养车和养保镖再加点自己的日常花用。”   温儒老先生听温徵羽提到章老太太,只剩下暗叹气的份。章老太婆抢他孙女,抢得他说不出半句不是。好在画室离家近,他这孙女只要有空,就溜达回来看看他,再就是他散个步的功夫就到画室了,每天都能见着。   温徵羽下午还要去送节礼,在老先生这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她连着几天去画室都没见到叶泠,找前台问,才知道叶泠一直没来。   叶家的事,家族群里时不时都会有消息,她和温时纾女士通电话,温时纾女士也会透些消息给她。   通过叶澈,他的父亲和三个叔叔都被卷了进来,与他有经济往来的兄弟也都受到连累正在被调查。叶家二房如今是墙倒众人推,之前叶老爷子费尽心血把儿孙安排上去的位置都被人盯上了,叶家的产业在叶泠和叶湛这两个内应的帮助下,也成为砧板上的肥肉,早已七零八落,被瓜分殆尽。不止是她二姑和前姑父看好叶家二房之前的职位,还有别人也看好了,不过在纪委刚要介入时,她二姑便收到消息,先下手为强占了先机。   上午,她二姑打电话给她,很是高兴地告诉她,她前姑父的事定下来了,还说她:“有时候你还是有点用的。”   温徵羽问温时纾回来过中秋吗?   温时纾告诉她太忙了,要到八月十四才能回,还说到时候把她表哥一家带上。   这种上了年头又是木头砖瓦结构的老宅,最怕闲置,再加上养宅子的费用高,住不住都是那些开销,温老先生在拿到钥匙后便开始张罗起搬家的事。 第九十一章   温老先生办事非常效率,到八月初十,老宅开伙。   搬家的事,也是老先生带着展程在张罗。   考虑到经济问题,家里没聘保镖,找的保安公司聘的保安。保安两班倒,十二小时轮班,后门和侧门都锁了起来,进出车辆的那道门一直用电子锁,不用放保安,四个保安看守宅子,再加上有监控和防盗设备,看守宅子也够用了。扫地和擦屋子的工人以及花匠各请了一个,家里添了人手,孙苑忙不过来,又添了个厨师。   温老先生见到她屋里的家具,还特意问了嘴:“是叶泠买回来的?”又问她,开伙那天要不要请叶泠。   温徵羽摇头,说:“不用了。”既然要断,就断得干脆干净点。至于叶泠帮她买回奶奶陪嫁家具的人情,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还了。   宅子开伙,得请亲朋好友,办入伙宴。她的叔伯堂姐堂哥们都来了。宅子在她名下,连家的亲戚也得请上一请的,连晰和她的表嫂们都带着孩子来了,她外婆和外公给她备了份礼,让连晰带来。   她妈是在这座宅子里出的事,这对连家人来说是道永远都过不去坎。连晰能来,是因为她妈出事的时候,连晰还不懂事,几个嫂嫂也是后来嫁进来的,看在她的面子上愿意来走动。   老宅开伙后,温徵羽搬回了她原来的小院子。   她的屋子,家具齐全,老先生只重新做了窗帘。   她的衣帽间是成年后改造的,衣柜、鞋柜都是后来买的木料,找工匠按照现代适用的式样打造的,最值钱的就是那点木料钱。因为卖不出价,便留下了。她搬回来时,衣帽间仍是原样。   她的小仓库卖个精光,现在也什么都没攒下,用不上。   她睡到跋步床上,总想到这些是叶泠买回来的,心情经常五味陈杂。这些如果不是奶奶的遗物,她把东西挪进库房当收藏品也行,省得见到多思多想,要这是奶奶的遗物,又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用习惯了的物件,便让人有点撤了不是,不撤,又不是。她每次回屋,看到这些东西,都会莫名地想到叶泠那去。   她小院门口旁的厢房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是特意打扫过的,私人物件也都收拾走了,但里面还留下了家具摆件。使用过的东西,多少都会留下些痕迹。这些痕迹在寻常人眼里不太容易看得出来,可她常年接触古玩,这些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来。便如茶桌,全新没用过的,即使是摆放的年头久,那颜色和使用过的也有极大的差异。常用的茶桌,但凡使用过后,都会有擦拭,如果沾了茶水,还会有茶渍渗到漆面中,表面上看起来是擦干净了,但其实在用抹布擦拭和沾上茶水的过程中,就已经有物质渗进了油漆中,再加上擦拭时来回摩擦,都会使得漆的光泽发生变化。   能在她的小院厢房中设这么一间休息室的,除了叶泠,没别人。她再通过使用留下的痕迹,都能看出叶泠在这休息室休息时,坐的什么位置。   她每次回小院子,迈进小院,先看到小厢房,回到自己的屋子,就看到那满屋的家具,那心情糟透了。   好在她住外婆家,即使时常回来看老先生,也只在餐厅和客堂待的时间多。   转眼便到了中秋。   她中午去外婆家吃的饭,晚上回来陪老先生过中秋。   她的堂伯堂叔们中午来她家吃的中秋团圆宴,晚上各有安排,晚宴是她和二姑一家陪着老先生过的中秋。   温时纾女士带着儿子儿媳和外孙女一起回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前姑丈。说是前姑丈,康先生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仍旧是温家女婿的派头,对着温老先生一口一个爸,喊得比温时熠亲热得多。   康先生出过轨也因此跟她二姑离了婚,但他跟她二姑离婚这么多年,至今待她二姑仍是尽心尽力,她二姑的生意能做得顺利,也得多亏康先生照应。晚上,康先生喝多了,又在那感慨当年他家穷,除了会念点书,别无所长,娶了个好妻子才有今天。   温徵羽听着康先生的念叨,便知道这位还想着吃回头草。可她看二姑的反应,便知道她二姑对康先生是真没那份心了。   康先生喝得半醉时,又谢她二姑这次这么帮他。   温时纾让康先生谢小康先生,她这全是为了儿子。   康先生没谢小康先生,倒是向温徵羽敬酒。   温徵羽用手捂住酒杯,问:“姑……”嘴刚张开,她二姑的爪子落到了她的耳朵上,吓得她把后面的字咽回去,改口康叔,问:“您没喝醉吧?”   康先生让她喝。   她只好喝了。   她喝完酒,不解地看向她二姑,她二姑就跟她说,调查谁不调查谁,有没有人透口那一丝风声,有时候就是生死之别,她还说了嘴,老康这回差点栽跟斗。   有人透口风,事情做在前头,与没有人透口风,板上钉钉了才知道,那可真是天壤之别。   温徵羽又想到叶澈。要不是他这回的事证据齐全,样样坐实,叶家二房也不至于倒得这么快这么干净。   家业挣起来不容易,往往得要好些年的积累,可要倒,一夜之间,说倒就能倒。   温徵羽想到叶澈,又想起叶泠。这么多天都没再联系过,她发给叶泠的节日问候短信,叶泠也没有回。即使做不成恋人,生意伙伴朋友间还有个年节往来,因为她俩私下里曾经的那么些事,便是往寻常的人情往来也没有了。   温徵羽深深地呼出口气,收回思绪。有些人,有些往来,断了就断了。   温时缡女士打视频电话给老先生,父女俩聊了几句,老先生便问起温时熠。温时缡说:“他在我这,饿不着他,您老好好的,享点清福,一大把年岁了,就别再为儿孙操心,要操心,还是多操心点跟前这个。”   温徵羽凑过去,说:“大姑,我没什么好操心的。”   温时缡笑,“听你二姑说,快找女朋友了?”   温徵羽瞥了眼温时纾,对温时缡说:“你别听二姑乱说,没有的事。”她不愿在叶泠的话题上多说,赶紧扯开话题,问:“大姑,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温时缡说:“过年。”   温徵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不是说过两年,而是说的过年,惊喜地问:“真的?”   温时缡说:“真的。”   温徵羽喜出望外,说:“那你赶紧回来,老先生把你的小院都收拾出来了。你小院里的梅花树每年冬天都开花,现在都快有房顶高了。”   温时缡顿了两秒,才应了声,“好。”又说老先生,这么大把岁数,别太操劳。   温徵羽听着他们父女俩的谈话,感觉好像要握手言和。   她的表哥和表嫂还有侄女也都轮流上来跟温时缡通过电话,很是热闹。   中秋赏月吃月饼喝酒,一直到深夜,大家才散。   温徵羽稍微喝得有点多,走出的路都不成直线。   温时纾女士的小院,主屋给小康先生一家三口住,设成客房的厢房给了康先生,温时纾女士又来蹭她的床。   温时纾女士挤她的床,还想打听她的八卦消息。   温徵羽没理会温时纾女士,紧紧地抱着属于她的被子贴着最里面的床沿睡了。   中秋节,温时熠连通电话都没打,温时缡女士也不愿提他,温徵羽便知道温时熠肯定过得不太好,她大姑现在对待温时熠估计顶多就是那句不让他饿着。   对于这么一个连电话都不愿打给一心惦记着他的老父亲的人,温徵羽当他已不在人间。   温时纾看着这紧搂着被子像小猫崽蜷成一团已经睡熟的温徵羽,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看得出来,叶泠肯定没戏了。温徵羽爱喝茶,不太爱沾酒,即使喝酒,每次顶多就喝半瓶红酒或二两白酒,今天却喝得连走路都在飘,可见是真难受了。   过完中秋,核算完中秋节的盈利情况,温徵羽总算能有点空闲。   温徵羽把画室、餐饮公司和食品厂的事都安排好,便向老太太请假,想出去采风写生。   老太太说:“去吧,散散心也好。带上文靖和马峻。你过几天再去,后天老蔡生日,你陪我去。”   温徵羽点头应下。能让老太太喊个“老”字的,还亲自去的,那肯定是一大把年岁的老交情。老太太和老先生近些年时常生病,事情早交给了儿孙,平日还能走动的,都是这种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老人了。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活一天少一天,不知哪天就又少一个,因此只要不是病得起不了身,对方办酒宴或者是有什么事,能去都会去。   上了年岁的老人家聚会,如果不是温儒老先生这种出于兴趣爱好凑到一起,都喜欢带上个儿孙在身边。一来,有个照料老人跑腿的,再来,小辈间也能走动起来。   蔡老先生的寿宴是办在酒店的,因有儿子身居要职,去贺寿的人极多,那热闹程度和她外婆的寿宴差不多。都在同一座城市,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这些人,温徵羽去的时候很是见到些熟面孔。   齐纬在,叶泠也在,各自身旁都围了一堆人。   温徵羽从那些人所展现出来的热切劲和明里暗里表现自己,恨不得开屏抖上几抖的劲,想不看出是追求者都难。还别说,这两人的桃花都挺旺。   叶泠今天还带了伴,是个女人,约有三十四五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长得虽不如齐纬好看,但比齐纬更显成熟妩媚。那女人看向叶泠的眼神,和别人也不一样。   温徵羽见叶泠朝她扭头看来,轻轻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收回了视线,与老太太朝着厅里走去。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的心头蔓延,像有一团烟在她的心里扩散,一直蔓延扩散,然后越来越淡,再然后,弦断之声响起,一切又归于宁静。   温徵羽便觉各走各路也挺好,叶泠找一个能回应得了她感情,能对她好的。她过回自己那无牵无挂清静自在的日子。从此两个人,再无牵扯往来。   这想法,让温徵羽乱了很久的心绪,又静了下来。   她想,她是真的不适合与人谈感情。   她跟在老太太身边,结果发现老太太居然有给她牵线的意思。不过没勉强她,她表现出没兴趣,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倒是朝叶泠那看过几眼。   齐纬这八卦精消息灵通,还特意凑到她身边告诉她叶泠的新欢是什么人。   温徵羽便觉得齐纬这是来挑事的。她凑到齐纬的耳边低声说:“我跟叶泠,没戏。”说完便不理齐纬,端起茶杯喝茶。   齐纬看温徵羽这样子真不像是放在心上,顿时觉得没劲,说:“看你俩这劲,我还觉得你俩有什么呢,结果这么快就散了,没意思。”   温徵羽颇为认同地“嗯”了声,说:“是没意思。”   齐纬听着这懒洋洋的调子,又“哎”了声,说:“跟你说件事。”   温徵羽“嗯”了声,慢悠悠地喝着茶。   齐纬说:“有个烦人精,我打发不掉,就跟他说你是我女朋友。”   温徵羽差点一口茶喷出去,她叫道:“这话你说出去也有人信?”   齐纬说:“有呀,上回我俩互相夹菜,他都看着的。我俩买古董出双入对,你这条小命还是我救的。救命之恩,你还不还?”   温徵羽说:“不还,过两天我得上山,没空替你挡烂桃花。”   齐纬问:“上山做什么?”   温徵羽说:“秋高气爽,采风的好时节。”   齐纬问去哪,愿不愿带她一起。   温徵羽告诉齐纬,她采风的这几天都打算住道观里。   齐纬听到住道观便没了兴趣。   温徵羽陪老太太赴完蔡老先生的寿宴,便收拾了行李,带着文靖和马峻住山上的道观去了。   但凡名山盛地,不是寺庙就是道观,要不就是人来人往的风景旅游区。这年代,寺庙基本上都非常火爆,如今到了旅游旺季,游客多得跟菜市场似的。拜太上老君的香客相对来说,比拜佛祖观音的要少一些,还是有些道观能找到清静地的。温徵羽找的这道观规模不大,离市区不远,山不算高,但观中的壁画画得挺好。 第九十二章   虽说旅游季节,香客游客都多,但因离市区近,吃住还是在市区更加方便,因此游客都是早上来傍晚归,待游客走后,观里就清静了下来。   空旷宽阔的院子,高大的乔木,地上金黄色的落叶,打扫落叶的道士,殿前香炉中那缭缭升起的青烟,另有一番宁静景致。   温徵羽有爷爷和外公外婆都不在人世后,搬到山上来住的想法,因此也存有考察的用意,至少,得看看自己将来住到山上,能不能习惯道观的生活,要是不适应,趁早打消这念头。   道观里的菜,虽然是斋菜,但做得却也算是色香味俱全,很是有几道拿得出手的特色菜招待游客。即使是普通的菜式,也做得颇有特色。   住在道观中,没有那么多应酬交际,入夜后,道观里静了下来,没有什么可逛的,除了翻翻经书便只能早早入睡。睡得早,起得便早,天朦胧亮便起,还能看看日出云霞,待太阳升起来后,便去到大殿跟着道士、居士们做早课,做完早课,再去到膳堂用早餐。   到九点,道观开门,游客逐渐多了起来。   温徵羽不爱往游客多的几个殿堂去,她在吃过早饭后,便带着文靖和马峻四处走走。道观里有很多壁画,不仅供奉各路神仙的殿堂中有壁画,就连膳堂、放经书卖香烛的地方都绘有壁画。这些壁画有新有旧,新的是近几年新修殿堂后画出来的,旧壁画的年代则很久远了,有些甚至已经斑驳黯淡。   道观中有一位姓阎的道长,是位火居道人,擅长画壁画,道观中近年的新作大多数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壁画,从技法上来说,属于工笔画的一种,通常来说,以画人物居多。道观中的壁画,多为道派神仙,也有些经书传记典故,用笔细致,人物传神,其用笔线条流畅飘逸,流云似水。   她画昆仑山上的神魔妖鬼,血腥味太重,总透着股惨烈感,用笔浓烈鲜艳,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透着股凝重感。道观中的壁画,则处处透着飘然洒脱,又自有一番风流意境。   她常去看阎道长画画,遇有困惑处也会向阎道长请教,一来二去便熟了,也经常对绘画技巧以及画中人物布画格局进行探讨。有时候,阎道长画画,站在梯子上,上下不方便,她帮着打下手,帮着调颜料盘、递颜料和画笔之类的。   她偶尔也会问起些关于出家的事。   阎道长是个和气的人,她有问,他都耐心地向她讲解。   道士,分为全真派和正一派,两大派别。全真派要出家,不结婚,素食,住在道观里,和当和尚尼姑类似。正一派则是俗家道士居多,俗家道士又称作火居道士,可以在家修行,还有一种就是为了寻真问道云游在外的游方道士。   阎道长问她想出家当道士?   她老实回答,待奉养家中老人终老后,有这打算。   阎道长点头,说:“断尘缘。”   温徵羽有出家的想法,但她知道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多年后是什么样,谁都难讲。尘缘能不能断,谁也说不准。出家也未必就能真的清静。   阎道长跟她说:清静无为,道法自然。心静,在哪修行都一样,在家也行。心不静,即使躲进深山老林,照样不得安宁。   至少她现在做不到心静。   看日出的时候,有时候会有想和叶泠一起看日出的想法一闪而过。   这想法,真就是想那么一下,然后便从脑海中飘出去了。   老太太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   她在道观里住得挺习惯的,跟老太太申请多住几天。   老太太问她:生意不要啦?   眼下中秋刚过,画室没什么生意,餐饮公司和食品公司那边,到月底核账就成了。道观有网线,日常事务都能通过网络处理。   老太太拗不过她,便允许她再多住几天。   ……   温徵羽离开后,叶泠在凉亭中站了许久,想了许久。   她的脑子很乱,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明白要怎样才能离温徵羽更近些,又不让温徵羽反感或觉得冒犯。   她还要赶回京,只好把宅子钥匙送到连昕那里。   连昕很诧异,“怎么把钥匙送到我这来了?”   叶泠说:“别扭上了,她不收。”   连昕见识过温徵羽的别扭劲,他让温徵羽签字收宅子,费了半天唇舌都没用,还是老太太发话她才收。他点头,说:“行,回头我让奶奶给她。”   通过叶澈,终于把二房撕出一道大口。叶澈和叶老二是保不住了,叶家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壮士断腕弃车保帅的决心。   这么多年来,他们与二房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死局。不把二房彻底斗垮,他们兄妹绝无安生日子过。   叶家的产业,他们兄妹有一半的股份,但产业不在他们手上,那一半股份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只有一个空名头。作为股东,是有查账权的,然而,叶家二房给的是假账,财报亏损,要钱,没有。   他们兄妹,没有沾手过叶家产业的经营,连账本都没看见过,自然,里面有什么问题,与他们也是没有关系的。作为股东,发现这企业经营者有违法乱纪官商勾结的行为,自然是要举报的。他们举报,但也得有人受理才行,怎么查,查到什么份上,还得看人。   钱,她能挣,叶家的产业,她宁肯全部毁了,也绝不给二房留一毛,绝不给他们留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那些叔叔和堂兄弟空出来的位置以及他们的产业,自然是有人愿意接手的。她想要二房倒,但二房身后有一条巨大的利益链,那条利益链想保二房,另外的利益链又想从中把二房身后的利益链撕出口子。   实权要职,谁的人坐上去,这其间的关系和牵连都不小。   叶老二退了,叶老三和叶老四都还在位置上,所以,叶老二才敢到画室去威胁。   如今,叶老三被拖下水,跑不了,他的位置,自然成为多方争抢的对象。   官场上的事,有她哥出面,别的事,就只能靠她去办。   叶泠是真没想到温徵羽的关系居然能通到纪委,有齐老先生帮忙从中搭上这么条线,她自然得走动起来。她去见了齐老先生的那位老友。老先生姓吴,与齐老先生是几十年的交情,往来甚密,在温徵羽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吴老先生说:“第一次见到老齐牵着她手领出来时,才这么点高,大概也就五岁。小姑娘特爱吃甜食,还特爱送糖送糕点,这习惯到现在都没改,上回来京里买画,还顺道到我这里来送了我两盒藕糕。我还想留她吃饭,她说没空,说有朋友在外面等她,放下糕点急急忙忙就走了。”   吴老先生提起温徵羽,就想笑,说:“今年还发上月饼了,说是自家外婆的厂子里产的,昨天刚寄到。”   叶泠就是那个在外面等的朋友。温徵羽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和师傅在老年人堆里长大,认识的老先生多,老人缘好,她是知道的。去年,她陪温徵羽来京里购画,温徵羽顺道看过几位她师傅和爷爷的老友,时间赶,都是去送点特产待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那特产,还是她俩路过特产店一起去买的。她提着篮子跟在温徵羽身后,温徵羽亲手挑的,她当时只顾着看温徵羽,没注意到别的。   吴老先生又再问了她一些关于温徵羽和齐千树老先生的近况和她家的事。吴老先生有客到访,她便告辞了。   叶泠从吴老先生家出来,翻出手机调出温徵羽的照片看了看。照片是画室开业时拍的,她打印了张放床头,别的都存在手机里。叶泠调出通讯录翻到温徵羽的电话号码,稍作犹豫,又退出了通讯录界面。   她从吴老先生提起温徵羽的态度,以及他们的往来就能看出,在温徵羽这看来,这位吴老先生仅仅只是她师傅的老友,从小就认识的吴爷爷。两盒藕糕还有这中秋节礼,是作为一位晚辈对长辈的孝敬和心意,不含其它任何功利成份。   她打电话给温徵羽,又能说什么呢?她卷入是非名利场,人情往来,皆为利益。她又何必去扰了别人的纯粹。   俗事冗杂,她每天忙于奔波,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中秋。她收到温徵羽发来的短信:祝中秋节日快乐。   叶泠盯着短信看了半天,也没明白温徵羽这条短信的意思。仅仅是节日问候?还是含有其它意思?是想要缓和一下?还是仅仅作为生意伙伴的往来联系?   她打出“节日快乐”又删了,就这么四个字,明显敷衍。回别的?温徵羽如果只是作为商务往来,她自然得照公事的回,要是想要缓和关系或者是再含有私人情感的成份,这回的就又不一样。   叶泠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要怎么回短信。上次她跟温徵羽见面,关系就已经闹到很僵,这回如果回错了,指不定又得哪里惹到温徵羽不痛快。   她哥来电话,等她接完电话便忙了起来。等忙完时,已到深夜,再想起短信时,连零点都过了。   叶泠喝得半醉,她翻出手机短信看了半天,想着温徵羽估计已经睡了,便又把手机放下了。   她想着过两天就能和温徵羽见面,到时候见到温徵羽再说。   她到画室的时候,温徵羽已经出去了。   她忙了这么久,一直没来画室,温徵羽还给她派了月饼,不过因为她的办公室没人,温徵羽又经常不在画室,便把月饼放在了前台,让前台见到她后转交给她。   月饼盒上还留了张小卡片,是温徵羽的字迹:中秋快乐,顺颂商祺。   落款是温徵羽的签名。   叶泠把月饼捧回办公室,拿着小卡片看了半天。温徵羽就这样,该有的礼节,总是丝毫不差。从这卡片看不出她气消了没有。   之前章老太太的寿宴上,她见到蔡老先生亲至。这次蔡老先生做寿,章老太太也会去,温徵羽多半会一同前去。   她到的时候,没见到温徵羽,也没见到章老太太的踪影,倒是听说齐纬和温徵羽是情侣的关系,传得有板有眼,据说这是齐纬亲口承认的。   齐纬那嘴,说的话向来真真假假,十句里能有五句能信就不错了。   八卦,能信的真没多少。   温徵羽到的时候,她身旁也围了一堆人,其中不乏追求者,特意表现得暧昧的也有。她看见温徵羽的视线特意从她身旁的这些人身上扫过,然后跟个没事人似的朝她轻轻点了下头便走了。她穿着身小礼裙,难得的穿了双高跟鞋,陪在章老太太身边,那身姿模样,让人移不开眼。   郑愉凑到她身旁,取笑道:“叶总,别看了,那呀,名花有主了。”   叶泠的眉头一挑,问:“齐纬?”   郑愉说:“可不,听说是世交,英雄救美结的缘。”   提到那事,叶泠的心情就有点不太舒服。那天她要是不冲温徵羽发脾气,温徵羽多半会告诉她车子出事,她也会有所防范。她回过神来,便见郑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颇有几分看笑话的意味。说起来,她跟郑愉认识也快有十年了,郑愉对她也有些那方面的意思,不过兜兜转转的,也没能凑成对。她说道:“别幸灾乐祸了,她跟齐纬不是那么回事。”   郑愉问她:“你又知道?这么有信心?喏,凑一起去了。”   叶泠顺着郑愉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温徵羽和齐纬紧挨在一起有说有笑,很是亲近的模样。她又想起温徵羽在齐纬掌心画的九尾狐,还有温徵羽的那幅画。虽然明知道温徵羽和齐纬不太可能,可难免还是有点犯堵。   她看到温徵羽凑到齐纬的耳旁,不知道是否在说悄悄话还是在淘气。   叶泠觉得,就她俩这样,没传闻才怪。   原本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至少温徵羽对齐纬,真的比待她亲近很多。   叶泠见她俩紧凑在一起,不愿强忍心头不痛快还得过去遭人调侃,在宴会结束后便走了。   她半个月没回公司,堆积许多事情要处理,除非必要,她都是在画室处理公务等温徵羽,结果将近一周都没遇到温徵羽,她掐着上班点过来,等到下班都没见到温徵羽来画室。她问前台,前台告诉她,温徵羽这几天都没来过画室。   她知道温徵羽搬回了老宅,老宅离这里也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照常理说,温徵羽再忙,她回家时顺道也该来画室看看的。病了?如果温徵羽病了,多少都能听说点消息,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出差?中秋刚过,画室并没有业务需要她出差。她之前还收到温徵羽抄送给她和温黎的邮件,没见异常。   她打电话给温徵羽,很快,电话便接通了。   叶泠听到温徵羽的声音暗松口气。她问起温徵羽好几天没来画室的事,温徵羽告诉她,她在山上画画。   她俩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叶泠总觉得有点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温徵羽的声音很正常,连语气都和平时一样,话少?温徵羽平时的话也不多。   晚上,连昕请客吃饭,齐纬也在,另外还有几个与连家关系比较好的同辈。   她和齐纬没什么往来,也没过节,仅限于认识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可聊。   闲聊时,叶泠不知道齐纬是有意还是无意,先瞥了她一眼,然后问连昕:“愁人精还在山上?”   旁边那收税的问:“愁人精?谁呀?”   齐纬说:“章奶奶家那小愁人精。”   收税的说:“看着不愁人啊。”   齐纬笑,说:“章奶奶提起她,那是一句话叹三口气,愁得人都精神了……”   连昕打断齐纬的话:“哎哎,笑笑得了。”   齐纬有点不太明白,说:“你们说这道观有什么好住的?”说完,又瞥了眼叶泠。   连晰剥着螃蟹,头也不抬地说:“清静呗。前两天还发了照片在群里,大清早,天朦胧亮,太阳都没出来,就一缕曙光,她跑去看日出,真别说,景还挺好看的。斋菜也不错,说口味挺好,让我们周末有空上山去吃斋菜。我看她在山上住得挺滋润,就奶奶有点不习惯,说这几天她没在家,家里都冷清了。”他说着,又扭头问连昕:“周末去吃斋菜不?”   连昕说:“她口味淡,爱吃斋菜,你个无肉不欢的,凑什么热闹。周末我们去农家乐烤全羊。”   连晰说:“哎,这个好。”又邀大家一起,还问叶泠有没有空。   叶泠问:“徵羽上山多久了?”   连晰想了下,说:“快一周了吧?好像是蔡爷爷寿辰第二天去的山上。”他算了下时间,说:“有一周了。看来她还住得挺习惯的。”   齐纬敏锐地注意到叶泠的脸色不太对。她问:“叶总,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太好?”   叶泠说没事,便把话题岔开了。   连昕听到这话,心念一动,抬眼看了眼叶泠,没多问。   吃完饭,大伙都散了。   连昕特意慢几步,等叶泠,问:“羽儿去道观是不是有什么事?”   叶泠稍作犹豫,说:“以前听她说有出家的想法,只当她随口一说。”   连昕的音量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什么?出家?别闹!”又再一想,不对呀,不想出家,跑道观住这么久?他问:“真的假的?”   叶泠回答不知道,然后问连昕温徵羽在哪家道观。   连昕没太注意,把连晰喊过来问了才知道。   连晰目送叶泠的车子走远,一脸纳闷,问连昕:“羽儿到底跟谁是一对?”   这么明显的事,连晰居然都看不出来。   连昕觉得他家的愁人精真不止一个。   那齐纬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还成天往老太太那去,这一老一少两个忘年交,指不定挖了多少坑在里面瞎搅和。连昕说连晰:“你一个大男人,打听羽儿的八卦做什么?”   连晰说:“这不关心关心嘛。好歹来了个扛雷的,奶奶终于不盯着我训了,解放了我这个受苦受难的劳苦人民。”   连昕半句话都不想跟连晰说。 第九十三章   老太太在温徵羽身边放了人,叶泠说的是真是假,连昕找老太太打听,顺便把这事告诉给老太太知道。   温徵羽让文靖在老太太给的保镖中挑一个,文靖挑中马峻,看中的就是他憨直嘴紧。要是找个嘴不严的,几句话就把温徵羽的行踪或别的消息泄露出去,那真会惹出大祸来的。   老太太打电话给马峻,问起温徵羽。   马峻很是犹豫,说:“太婆,我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小姐,这……就算是向您老,泄露她的消息也不合适。”   老太太说:“那我问你,她是不是想要出家?你帮她瞒着我,她要是真出家了可怎么办?你嘴严是好事,那也得看这嘴是对谁严。我让你去保护她,没说你就成了她的人。”   虽然马峻现在跟着温徵羽,从温徵羽这里领工资,但真正的老板还是章老太太,于是说道:“小姐每天早晚跟着道长们念经,其余的时间都是跟着阎道长画壁画。她找观主和阎道长打听过出家的事,也找别的道长问过观里的情况,我听她跟阎道长闲聊时提起,说是有奉养家中长辈终老以后再考虑出家。”   老太太顿时心肝都在疼,惆怅地叹口气,说:“知道了。”挂了电话,重重地叹口气,对坐在旁边剥着桔子竖着耳朵听电话的连昕感慨:“这个愁人精。”说出的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连昕笑,说:“这要搁我们哥几个,您老还不得抓回来又是一顿捶。”   老太太说:“她那细不伶仃样,一巴掌捶过去准得趴地上。”   连昕说:“这事呀,还是昨晚叶泠告诉我的。我估计她这会儿要么在去道观的路上,要么已经到了道观。昨晚齐纬提起羽儿在道观,叶泠的脸色都变了。”   老太太叹:“你说她怎么就想到要出家呢?”   连昕没敢说看着她那性子就挺适合出家的。她不图名不为利,对钱的追求仅限于够花,除了画画和吃点甜食,没别的兴趣爱好。家里算是有些家底,每年往道观多送添些香油钱,她上山当道姑不会苦着她,去道观可算是找着个好地儿。要是出了家,她过不习惯,大不了再还俗就是。   他想得开,老太太未必舍得,老人家都是想让后代衣食无忧子孙绵长的。他担心老太太为温徵羽要出家的事着急上火又病倒,说:“她心气不顺,有点稀奇古怪的想法很正常。她要是真下定决心,哪会有这些顾虑,又是惦记家里老人又是考察的。”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说:“这是真上心了?”   连昕知道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他说:“羽儿的事,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还得看她自己乐意。这要是往前数几十年,她这事,流言蜚语都能淹了她,但世道不一样了,也早不是那时候。奶奶,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老太太点头,也想听听孙子的意见。   连昕说:“先说叶泠吧。看她行事,是个路子正的,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是那种忽忽悠悠坑蒙拐骗的人,做事做人都大气,老实说,我挺乐意跟她打交道的,是个能长久相处合作的人。”   老太太点点头,示意连昕继续说。   连昕又说:“这些年,他们两兄妹受叶家二房拖累,当初叶老三给叶湛又给卡了那么一道,这该升迁的时候没升成,耽搁的可就不止是好几年,就他岳家的家世,能帮他到这份上,再能使得上力的地方也不多了,他再拼,前程也就那样了。”   “叶湛这不上不下的,混碗饭不难,想要太有出息,还轮不到他。京里形势错综复杂,以叶湛的这点力量,叶泠回去靠着他,真不如在外面更放得开手脚。叶湛又是个根基不牢的,叶泠手上的钱又不少,凑在一起,很容易出事,一旦出事,两兄妹一起完蛋。”   “叶泠在地方上,她做的生意与叶湛的职位不沾边,即使叶湛出事,从京里到地方,这拐的弯可就多了,要查到她这里来,那得撸一长串下来,那就不是动叶湛或叶泠一个人的事。不管是求稳妥,还是求长远,叶泠留在地方上更合适。”   老太太点头,她大概明白连昕的意思和态度。   连昕接着说:“再说家庭成员,叶泠如今也就是一个哥哥,她在这边,孤家寡人一个。她真要是跟羽儿在一起了,对我们家来说只是添双碗筷添个人的事。羽儿都不用出嫁,还能在您老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扫了眼连昕,说:“总得要个孩子。”   连昕算是明白老太太在背地里暗搓搓地作梗的根源在哪了。他说:“羽儿这图清静都能往观里去,不是能过得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的人。温家就她跟温老头两个人,里里外外的琐碎事都还是温老头在操持。她那十根手指头就没沾过家务事吧?”   老太太想到温徵羽揉个面能把指甲给弄折,也是愁得没话说。   连昕说:“我们认识的年龄与羽儿相当,家庭条件也配得上的,老太太您心里有数。那些人家,找的儿媳妇怎么都得立得起事,管得了家,还得管教孩子。往家庭条件不如我们家的找,要么,对方得努力上进,忙着打拼事业,家里肯定是顾不上;要么,就得吃软饭,更让人看不上。”他的话音一顿,说:“羽儿手上还有那么大一笔嫁妆,又得考验回人品。”   老太太听完,良久不语。   连昕一瓣瓣地吃着桔子,也没要走的意思。   老太太看出来了,他这是话还没说完呢。她没好气地叫道:“你这说话喘大气的毛病哪学的?”   连昕把桔籽吐出来,说:“这不得让您老慢慢想想嘛。”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的意思呢,就是让羽儿自己找。即使她跟叶泠成了,叶泠是个细致能张罗事情的人,家里的那点柴米油盐上的事,她也能张罗得起来。叶泠有自己的事业,人品也还过得去,不是那种钻钱眼里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羽儿和她在一起,还算让人放心。至于要不要生孩子,这事,我们还真没法插手,什么时候要孩子,她俩谁生,那得她俩自己商量。”   老太太“嗯?”了声,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瞪大眼睛满眼狐疑地看着连昕,问:“她俩?生孩子?”   连昕说:“您老自己上网搜人工授孕和试管婴儿。”   老太太古里古怪地看着连昕。   连昕该说的都说了,也知道老太太心里都明白,但就老太太这性格,她不乐意,不时给下个绊子,也够让人受的。羽儿又不像是他们几个,从小被奶奶修理大耐捶耐打,早被奶奶修理得都快成金刚不坏身了。温徵羽那娇气劲,一看就是既不耐捶也不耐打,还没什么心眼儿,傻不隆冬的齐纬跟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   叶泠失眠,辗转反侧,一宿没睡好。她天朦胧亮就起了,连早饭都没吃,便带着保镖往道观去。   时间早,路况好,她到道观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道观大门旁有牌子,写着庙门开启时间是早上八点。   叶泠见只差几分钟时间,便站在大门口等门开。   开门后,她和保镖买了游客票进门,有知客道长过来接待。   叶泠先去上了香,又添了厚厚的香油钱,让一名随行人员去安排住宿的事,她则在观中找温徵羽。   道观不大,整个道观加起来都没多少人。它离市区近,游客很少在道观中长住,即使偶尔有来住的,也只住一两天便走了,像温徵羽这样住一周还不走的,极少。况且,她人漂亮,气质出众,再加上穿着不俗,走哪都有两个保镖跟着,都快成道观中一景了。   叶泠很容易就打听到温徵羽在哪,她找过去时,温徵羽正站在人字梯上画壁画。   文靖和马峻守在旁边,不远处还有个穿着道袍留着长须的道士在调颜料。   文靖和马峻看到叶泠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叶泠担心惊扰到温徵羽,赶紧将手指凑到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文靖和马峻互看一眼,都没作声。   那道长看到有人来,抬头望去,再看文靖和马峻的反应就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他心下了然。这肯定是家人找来了。   这是新扩建的神殿,还没有立上神像,只建好了供奉神像的神台,连卫生都没有打扫,到处都是灰尘,角落和窗台上都还掉有墙漆和油漆。可能是因为要画壁画的缘故,墙面特意清理过,挺干净的。   大概是担心头发沾上颜料或者是觉得碍事,温徵羽把及腰的长发拢成发髻束在头上,一根簪子插在发髻上。她的发质非常光滑柔顺,额间鬓角还有几缕不受束缚的发丝垂下,衬上那光洁的额头白玉般的颈部,格外性感。   叶泠认识温徵羽有一年多时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温徵羽换发型,骤然见到,真被惊艳到了。   她的视线落在温徵羽的身上,看着温徵羽的侧颜,移不开眼。   温徵羽这发型,挺像道姑挽的道髻,竟让她有着别样的妩媚和性感,又隐约带点禁欲的效果。   叶泠的思绪有点飘,往那不纯洁上闪了闪,又赶紧给强行拉了回来。   温徵羽忽然感觉到旁边有异,空气中还有种熟悉的香水味飘来,这像是叶泠常用的那款香水。   叶泠来了?   叶泠要是来了,她那高跟鞋的声音得跟警报似的一路响过来,心念意动间,温徵羽下意识地回头。叶泠居然就站在旁边,毫无声息地出现静静地杵在那,跟个幽灵似的。温徵羽吓得心跳漏了拍,身形往后一仰,脚下的人字梯晃动,便要往下摔去。   文靖和马峻两步蹿上前去,扶住了梯子和温徵羽。   温徵羽扶住身形,见到颜料没洒才松了口气。她站在梯子上问叶泠:“你怎么来了?”心情竟莫名的有种愉悦感。   叶泠缓声说:“听说你在道观,过来看看。”她见温徵羽踩着梯子下来,赶紧上前扶住她,问:“在道观住得还习惯吗?”   温徵羽说:“挺好。”她说完便愣住了。她愕然地看了眼自己才画了颗脑袋的王母娘娘,又再看看手里的颜料盘,画还没画完,颜料盘里的颜料也是足足的,她下来做什么?   再爬上梯子继续画?那多尴尬。   哎,不对呀,叶泠特意来看她?   她狐疑地瞥了眼叶泠,她俩不是各走各道了吗?现在顶多算是事业伙伴关系吧?哪有事业伙伴追到山上来的?温徵羽被她和叶泠的关系弄糊涂了。   叶泠叫道:“发什么呆?快下来。”把温徵羽手里的颜料盘和画笔都接过来,递给身后的保镖。   颜料盘和笔都被拿走了,温徵羽只好从人字梯上下来,她对阎道长说:“道长,我有朋友过来。”   阎道长说:“去吧,后面的交给我来画。”   温徵羽应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道观,又不是她家,叶泠来了,该由观里的道士接待。即使是来访友,这也不是她的地盘,她还是客居呢。叶泠一来,她就凑过去,怪别扭的。她这都拒绝完了,都说好要断掉,现在又凑一起,挺不厚道。   温徵羽领着叶泠出了神殿,才别别扭扭地问:“那……那个……你女友呢?没一起来?”   叶泠“嗯?”了声,问:“女友?”她想问:“你吗?”可这没一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温徵羽把“你新欢”咽回去,眼神瞟着旁边的梧桐树,说:“郑榆。”说完,又忍不住瞟了眼叶泠,然后飞快地挪开眼,继续盯着梧桐树。   叶泠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这是误会郑榆是她的女朋友,还连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第九十四章   叶泠嘴角的弧度越扬越大,脸上的笑容敛也敛不住,她说道:“不是郑榆。”   温徵羽眼带疑惑地扭头看向叶泠,待见到叶泠脸上的笑容,一个想法从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她又挪开眼,盯着地上的石板路沿着侧殿长长的屋檐往前走。   叶泠担心温徵羽误会,说道:“我和郑榆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与她比较聊得来,算是有些交情。她对我有点想法,但她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她说到这,想到她喜欢的人,不自由主地朝温徵羽看去,看见温徵羽那白里透红的侧颜,以及那饱满润泽如同珍珠般的耳垂,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之情。   温徵羽察觉到叶泠的视线,扭头朝叶泠看去,对着这样的叶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继续往前走。   叶泠静静地跟在温徵羽的身旁,待走过面前的屋檐,到了观中的花坛旁,花坛旁有供游客休息的长椅。她拂去落叶,用纸巾擦了擦座椅,请温徵羽坐下。   她靠在长椅上,望着梧桐树。秋季的梧洞树,叶子已经泛黄,秋风吹过,挂在枝头的叶子打着旋慢慢落下。温徵羽很喜欢梧桐,她的画里经常出现梧桐树。   她跟温徵羽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看景看看人,心情也格外好,也会觉得特别放松。   叶泠扭头看向温徵羽,说道:“上次惹你不开心,对不起。”   叶泠的声音软软柔柔的,拖着长长的尾音又透着诚挚的意味,“对不起”几个字竟让温徵羽有种耳朵一软的感觉。温徵羽的心思转了转,“都过去了”在嘴边绕了好几圈也没有说出来。   叶泠没听到温徵羽说话,知道温徵羽还在介意,她也知道,如果温徵羽不是真的介意,不会和她说那番话。她沉默几秒,才缓声说道:“对着喜欢的人,因为在意,做不到像对待不相干的人那样。对不相干的人,看得顺眼相处得来或者是有利益就多往来些,看不顺眼就让人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再不行,教训收拾一番也是有的。”   温徵羽扭头看向叶泠,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的人。   叶泠瞥了眼温徵羽,说:“对着喜欢的人,明明气得要死,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   温徵羽知道叶泠是在说她,心里感到很别扭,又低头去看脚尖。她问:“什么叫不能拿她怎么样呀?”   叶泠说:“我以前跟前女友相处,我俩生气了,互相扔杯子掷碗盘……”她撩起额角的头发,露出一道已经淡了的伤疤,说:“喏,飞过来的餐盘砸的。”   温徵羽愕然地半张着嘴,摸了摸叶泠额角足有好几厘米长的伤疤,愣了好几秒都没回过神来。   叶泠说:“当然,她也没好受到哪去。你大概没见过人气急了,像泼妇一样,骑在别人身上,揪着头发,打耳光,我当时流着满脸的血,生生地把她抽成了猪头,这才去医院缝针。”   温徵羽那半张的嘴,怎么都合不上了。   叶泠又扭头扫了眼温徵羽,说:“可就你这样,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有跟人吵过架,风都能把你吹跑,对着你……”她的话音一转,问:“被人骂过吗?”   温徵羽想了想,问:“考最后一名,被温时熠指着鼻子骂‘脸都被你丢光了’,再就是被他骂生头猪都比我聪明。”她顿了下,说:“我画了幅父慈子孝图给他。画的是他牵着猪,对猪说:‘儿子,给老子长脸啊’。那猪长得肥头大耳,脸又胖又长,特长脸。”   叶泠笑得肩膀直颤。这促狭鬼!   温徵羽扭头看了眼叶泠,手撑在长椅上,默默地看着前方来来去去的游客,思绪飘来飘去的。她想了想,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跟前女友分了?”   叶泠的笑容渐渐隐去。她想了想,才略带些自嘲地笑着说:“我俩三天两头打架,都打成了习惯,再加上事业上又有了冲突,发展到她恨不得打死我,我恨不得掐死她,共处一室,都得防着对方翻自己的电脑看文件,铁了心地要把对方弄垮让对方服输服软,意气之争都闹到影响到生活和事实的地步。后来,她让了我一步,我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不过,我们也分了。”   温徵羽不太明白。这都有人让步了,为什么还要分。   叶泠说:“我和她都很要强,在一起,继续走下去,要么她弄死我,要么,我弄死她,倒不如趁着还有点余情,彼此还有点余地,早点散了,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温徵羽又撩起叶泠额角的头发看了看,实在无法理解相爱的两个人吵架时会动手打到头破血流。   叶泠说:“跟你在一起,很心安。”   温徵羽困惑不解地看着叶泠。   叶泠解释道:“太弱了,不要说打架,你连吵架都不会。”   温徵羽深深地看向叶泠,又没法反驳叶泠这话,想想,不甘心,说:“我有保镖。”就算要打架,有文靖和马峻,用不着她。   叶泠笑:“我有保镖公司。”   温徵羽听叶泠这话的意思,怎么觉得叶泠喜欢她,是因为她看起来好欺负?她想多了?   叶泠说:“以后我不和你生闷气了。”   温徵羽想到叶泠不生闷气就要吵架打人,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她心说:“你还是和我生闷气吧。”生闷气,不理不睬,置人于不顾也不好。她稍作犹豫,说:“有事说事。”她瞥了眼紧挨着她坐的叶泠,很想往旁边挪开些,跟叶泠拉开点距离。   叶泠轻轻地应了声“嗯”,声音很轻,但确是实实在在地应下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温徵羽疑惑地看向叶泠。   叶泠看了看温徵羽,又将视线移向梧桐树,没说话。   温徵羽心想,叶泠这是来道歉了吧?她想了想,问:“那我要是惹你生气了……你……怎么办?”   叶泠笑笑,凑近温徵羽,咬牙切齿地说:“抓过来,暴打一顿。”   温徵羽想了想,分不出这半真半假的话是不是在说笑,果断地往旁边挪了点。   叶泠笑着挽着温徵羽的胳膊把她给拉回来,说:“逗你的。我要是生气了,你哄哄我就好,别把我气个半死,你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温徵羽反应过来,她“呃”了声,说:“我们……还不是……那个……”说起来自己都别扭。可她跟叶泠确实还没恋爱,不是女友关系,她没道理要把叶泠放在心上。   叶泠阴恻恻地凑近温徵羽,问:“哪个?”   温徵羽心虚地扭头看向不远处守着的文靖和马峻,顿时底气足了些,说:“不是情侣关系。”   叶泠被温徵羽的动作给逗乐了,笑着说了句:“出息。”心情格外的好。温徵羽如果真的对她无意,不会坐在这和她聊这么多,不仅问她前女友的事,还讨论了半天两个人要是闹矛盾该怎么解决。这已经是在考虑以后跟她相处生活了。   温徵羽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又看叶泠这样像是误会了,很是严肃地再次强调:“确实不是情侣关系。”   叶泠敛去脸上的笑意,很是认真地应道:“是。”   这“是”的意思,是指她说的话“对”,还是说“是情侣关系”?温徵羽懒得跟叶泠在文字游戏上较劲,她又朝旁边挪了些,再看向叶泠紧挽住她胳膊的手,喊了声:“叶总。”示意叶泠放手。   叶泠抱紧温徵羽的胳膊不放,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看着温徵羽。   温徵羽说:“叶总,请您放手。”   叶泠便觉得温徵羽有时候是真的让人咬牙切齿。她松开手,问:“我松开了手,不开心,要不要表达出来?”   温徵羽被噎了下,呆滞地看着叶泠,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说:“我……我俩……我们应该适当保持点距离。”   叶泠又问:“你要求我保持距离,我很不开心,要不要表达出来?”   温徵羽呆呆地看着叶泠,真被叶泠的问题给问到了。她觉得她现在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智商不够用。她对叶泠说:“叶总,你让我想想。”   叶泠柔声应道:“好。”继续挽着温徵羽的胳膊。   过了两分钟,温徵羽才理清头绪,发现自己差点让叶泠绕进去。她说:“首先我们不是情侣关系,你开不开心,是你的事,我没任何义务负担你的情绪。其次,我们现在只是生意合伙人的关系,再就是关系较好的朋友,这么近……不合适。”   叶泠说:“朋友也可以挽胳膊,牵手挽胳膊都在正常的范围内。我是因为你做出的决定和行为不开心,这里面有因果关系,你不能撇得一点二净。”温徵羽正经八百地想把牵扯到感情的糊涂账掰扯明白的样子,让叶泠憋笑憋得肠子都快打结了,她脸上还得装出一本正经的严肃样有模有样地跟温徵羽讨论。温徵羽半只脚都踏进来了,还想撇干净,她觉得不用她多说,温徵羽都会把自己给绕进去。   温徵羽深吸口气,压住情绪,说:“叶总,做人不能耍无赖。”   叶泠颇为认同地点头,“嗯”了声,说:“讲理。”她对温徵羽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徵羽直咬牙,说:“请您放手。”   叶泠语重心长地说:“徵羽,我们得讲理。”   温徵羽额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这到底是谁紧挽住谁的胳膊不松手,谁不讲理?   叶泠见到温徵羽的脸都气红了,额头上布了层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温徵羽,说:“擦擦汗,看把你急的。”   温徵羽真被叶泠气着了,她就没见过叶泠这种胡搅蛮缠还自觉有理的。她说了句:“叶总,失陪。”起身,走人。她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手机短信铃声响,取出手机就看到是叶泠发来的短信:“生气了,就把人撇下负气离开。”她用力地捏捏手机,深吸口气,稳住情绪,转身走回去,深深地看了眼叶泠,她真想看看叶泠还能闹出些什么花样。   有叶泠在这里,清静地都不清静了。   叶泠说:“听说这观里的斋菜很好吃。”   温徵羽等来叶泠这么一句话,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胸口,她如果不是身体好,真能让叶泠气出一口老血来。她淡淡地“嗯”了声,说:“还不错。”   叶泠说:“那中午一起吃饭。”   只有一个膳堂,且是按时开饭的,她不想和叶泠一桌,叶泠也会凑过来拼桌。温徵羽“嗯”了声。   叶泠又说:“听说山上的日出很好看?”   温徵羽懂了,这是家里出间谍了。她忽觉不解,她到道观小住,家人把她的消息透露给叶泠是什么意思?冲她俩的性别,家人不反对就已经很开明了,不至于还从中牵线搭桥。温徵羽说:“有话直说。”   叶泠说:“我们明天一起去看日出吧。”   温徵羽想了想,问:“你听谁说我在道观?”   叶泠说:“昨天晚饭的时候,听连晰和齐纬他们提起,他说你在这里住得挺滋润的。不介意我过来凑个热闹吧?”   温徵羽很想说:“我可以赶你走吗?”她说:“道观不是我家开的。”   叶泠忍不住笑出声,她起身把温徵羽拉起来,说:“陪我转转。我只到三清殿上过香,别的殿还没去。你住了这么久,观里你熟吧?”   温徵羽说:“观里有知客道长。”   叶泠说:“这么多游客,那么少的道士,道长们忙不过来。”   温徵羽说:“您可以自便。”她说完就见到叶泠阴恻恻地斜眼瞥过来,威胁意味十足。温徵羽不受她威胁,绷紧脸,便要往阎道长那边去,叶泠那如同女鬼般飘飘悠悠的声音传来:“生气就把人撇下不理。” 第九十五章   温徵羽略微顿足,回头,回叶泠句:“抱歉叶总,我不知道您说的是谁。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先告辞了。”说完便不再理会叶泠,去找阎道人画画。她走出去一段,心说:“她不会跟来吧?”她回头望去,没见到叶泠,也没见到叶泠的保镖,走了?她心念一转,又想:“走了就走了吧。”叶泠跟着她,她觉得烦,不跟着她,又觉得讨厌。   温徵羽说不好为什么,忽然又没有画画的心情,去到栏杆边看风景。   栏杆下是个斜坡,下面长满了杂草,还有一些树木,再往下去便是回廊和屋宇,站在这里,能够看到下方的屋顶。黑色的砖瓦,灰色的屋脊,掉了色的红色屋檐,处处透着老旧的颜色,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她的视线越过屋檐房顶,望向远方,思绪也跟着飘了起来。   她站了没多久,身旁来了个人。温徵羽略微侧了侧头,眼角余光瞟见是叶泠。她心说:“怎么又回来了?”   叶泠说:“刚才保镖来说,观里的客房不够,我去看了下,只勉强够几个保镖挤着住。”   温徵羽诧异地看向叶泠,愕然问道:“叶总的意思是今晚要睡我房里?”   叶泠问:“可以吗?”   温徵羽说:“叶总,这里离市区近,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叶泠说:“我想看明天早上的日出。”她望向温徵羽,说:“也想邀你一起看日出。”   温徵羽略微愣了下,她的视线落在叶泠脸上,见叶泠的嘴角噙着笑,那望向自己的眼神却是格外认真,眼眸微微弯着,眸中带着柔柔的笑。   她忽然想起自己坐在山顶看日出,当曙光冲破黑暗划开天际的时候,将天边的云霞染出炫灿的色彩,那颜色,如同凤凰展翅,金光灿灿,又透着如火的颜色,浓烈炙热。那颜色,让她想到了凰鸟,又想到了叶泠……   一根手指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跟着叶泠的声音响起:“哎,回神了。”   温徵羽收回视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想拒绝叶泠一起看日出的邀请又觉违心,不拒绝,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想,她似乎有一点喜欢叶泠。   叶泠牵着温徵羽的手,说:“走吧,观中转转。”   温徵羽心说:“我还没答应你要一起看日出呢。”她又朝叶泠的手看去。   叶泠似才觉察到自己的不妥,赶紧松开手,说:“哦,抱歉,不好意思。”   温徵羽知道,叶泠是故意的。她没理叶泠,继续往前走。   待走到侧殿的一间神殿前时,叶泠忽然又拉住她的手,说:“这。”   温徵羽先瞥了眼叶泠的手,又再看向莫名有点兴奋的叶泠,再抬头朝殿上的牌匾望去,只见上面写着“月老殿”,跟着她便被叶泠拖进去。   叶泠对温徵羽说:“拜拜月老,求姻缘。”   温徵羽心说:“你信呐?”可当着月老的面,不好意思不敬。   叶泠说:“拜拜嘛。”   温徵羽犹豫了下,摇头。   叶泠扫了眼温徵羽,自己跪在月老前,拜月老求签。她不信鬼神,但,今天想求支签。   温徵羽站在叶泠旁边,见叶泠先无比虔诚地拜了月老,再拿起签桶摇签,摇了好一会儿才摇出一支签掉在地上。   叶泠捡起签,便见签上只有三个字:“可妻也”她笑得顿时合不拢嘴,说:“我就说今天应该求支签。”她见温徵羽好奇地凑过来,赶紧用手盖在签上不给温徵羽看。   温徵羽扫了眼叶泠,自己也去求了支。   签掉在地上,她拣起来,便见叶泠凑过来。温徵羽也捂住,不给叶泠看。她拢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对对佳偶,神仙美眷,百年偕老,无须再觅良缘。”   她愣了下,真不知道这月老到底是灵还是不灵。她刚才什么愿都没许,就是跪在蒲团上随手这么一摇,就出来这么一支。   叶泠凑过来,说:“我俩换着看,公平。”   温徵羽摇头,便要把签往回放。   叶泠一脸遗憾地说:“真的不给看啊?”   温徵羽瞥了眼这个小心眼,她略作犹豫,递给了叶泠。   叶泠接过签看完,顿时脸上的笑意更盛,把自己的签也给了温徵羽。   温徵羽看着叶泠递过来的签顿时无语。这是她见过最短的签,也是最让人无语的签。   叶泠将签合在掌中,对着月老又诚心诚意地拜了拜,这才把签放回去。   温徵羽对着月老拜了拜,把签放回了签桶里。她默默地跟在叶泠的身后,出了月老殿,她站在殿外,又回头朝着慈眉善目留着长须的月老看了眼,这才与叶泠继续在观里逛。   她发现叶泠没有拜神的习惯,之后一直都是过殿不入,只拉着她在观中散步。   秋高气爽的季节,满院金黄色的落叶,不是节假日,今天的游客不多,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散着步,风景仍是那风景,身旁多了一个人的心情,与一个人走的时候有些不同。   她朝身旁的叶泠看去,便见叶泠也在抬起头看着观中的景色。   今天的阳光很好。   叶泠抬起头时,阳光正好映在她的脸上,使得叶泠看起来格外明媚耀眼,就连那微卷的长发也都泛着淡淡的光。古香古色的道观、从树上缓缓飘落的树叶和阳光下的叶泠形成一幅唯美的画面。   这画面,似穿透了时光和空间。   温徵羽看着叶泠面前那映照来的光线,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她的手落在叶泠的面前。指尖,有流光拂过,又似被她拢在了手中。   叶泠略带些不解地看向举止奇怪的温徵羽,抬起手覆在温徵羽的额头上。   温徵羽回过神来,往后退了步,脸颊微红地说了句:“你脸上……刚才……有光,挺好看。”她快走两步,与叶泠拉开距离。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火辣辣的感觉自脸上一直蔓延到耳根。   ……   中午,她与叶泠吃过午饭,便去她的房间休息。   叶泠的一个保镖又去了趟市区,帮叶泠买了洗漱用品。   客房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张八仙桌,四张长条凳,再有就是旁边放行李架的地方,以及一个放洗手盆的架子,和摆放洗漱用品的地方。   角落里有一根竹竿,用来挂衣服的。   温徵羽的衣服便挂在上面,她进房后,加快步子,直奔晾衣竿把上面挂的内衣裤收起来。   叶泠进门,见到温徵羽的举动,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温徵羽回了句:“神仙也得穿衣服。”   叶泠调侃道:“对,温神仙。”   温徵羽顿了下,心说:“幸好后面还有个仙字,不然得以为你骂人。”   洗手间和浴室都不在房里,在客房外面。   叶泠拿着洗漱袋出去刷牙洗脸,她回房后,便关上房门和窗户,背对着温徵羽脱衣服,问:“你睡午觉吗?”   温徵羽不答,反问:“你呢?”   叶泠说:“我昨晚没睡好,今天得补个觉。”她说话间,脱下外套和里面的打底衫,上身仅着一件内衣。   她的背后,有一只金色的凤凰纹身,那凤凰展开双翅,直冲九霄。   温徵羽惊愕地半张着唇,直到叶泠连内衣都脱了才回过神,叫道:“叶泠,你……背后……”   叶泠扭头朝身后看去,问:“怎么了?”   温徵羽说:“有只凤凰。”   叶泠觉得今天温徵羽有点傻。她“嗯”了声,问:“像凰鸟吗?”   温徵羽说:“像。”她连呼吸都有点颤。   叶泠说:“像就行,不枉我纹身的时候疼那么一场。”   温徵羽:“……”她顿时泄气,那泄气感一泄千里,她连话都不想说了。她随即便觉得自己画画都快画出精神病来了,居然会下意识地认为这凰鸟是叶泠天生的。她说:“我不睡午觉,你睡吧。”她现在只想离叶泠远点。   叶泠解开皮带,脱下长裤。   黑色的内衣裤衬上那曲线毕现的身材,竟有些性感。叶泠的身材很好,腰上一点肉都没有。那白皙的后背,纹一只金灿灿的凤凰,那凤凰纹得活灵活现,仿佛随时要渗透肌肤,脱离开去。   叶泠回头,朝温徵羽看去,便见温徵羽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她轻笑声,拿起睡袍穿上,系上睡袍带,老老实实地掀开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钻进去睡觉。   温徵羽睡过的床,被窝里还留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味,很好闻。   叶泠心想,如果这里不是道观,她真得拉上温徵羽盖着大被好好聊聊天。可这是道观,非礼勿视,非礼勿想,非礼勿思。   她昨晚一夜都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加起来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还是睡眠质量极差的两个小时,这会儿困得不行,很快便睡着了。   温徵羽拿起桌子上的经书翻看,静心,静气。叶泠扰得她整个人都心神不宁。 第九十六章   温徵羽低头翻着《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天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温徵羽一遍遍默读经文。她每个字都能看懂,每句话的道理也知道,但要说懂,她只能说是似懂非懂,半懂不懂。不过默念起来的感觉还是挺好的,她挺喜欢念经,也喜欢过这种清静悠然的生活。   “昆仑……”叶泠梦呓般的低喃声传来。   屋里很静,温徵羽听得清清楚楚。她抬起头朝叶泠看去,没想到叶泠居然睡觉也讲梦话。昆仑?是梦到昆仑山了?   “徵羽……”又一声低唤传来。   温徵羽的眼神闪了闪,又赶紧低头去看经书。   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再听到叶泠讲梦话。她寻思:叶泠梦到我画昆仑山了?   她不可能钻进叶泠的梦里去看叶泠做的什么梦,也不可能去问叶泠,无法知道叶泠到底做的什么梦,只好继续看经书。   夕阳西斜   温徵羽见快到晚饭时间,便去叫叶泠:“叶泠,该吃晚饭了。”她连喊好几声,才见叶泠睁开眼。   叶泠的眼神朦胧而迷茫,神情也有些恍惚。她喊了声:“昆仑?”   叶泠的脑子有点乱,乍然见到面前的朦胧身影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梦里,她是凰鸟。她家的宅子变成昆仑雪山上的仙宫宝阙。仙宫宝阙另有主人,叫做昆仑,是昆仑虚之主。那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女子,白色的衣袍与那白茫茫的天地雪景融为一色,乌黑如墨的长发似雪山上那未被冰雪覆盖的颜色。有说,她是昆仑山的山神,又有说她是昆仑神山的精魄所化,为昆仑精魂,也有说她就是昆仑虚,昆仑虚就是她。后来,她死了,昆仑虚化作废墟,化成无数碎片崩碎于天地间。在梦里,昆仑常于她所居的梧桐树下抚琴,她在树上高歌和唱,引百鸟来朝。   这梦是温徵羽曾经给她说起的,她又梦到了。梦里的世界全是温徵羽画出来的世界。   叶泠回过神来,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揉揉睡乱的长发,说:“我梦到你的画了,还有你讲的故事。”她又说:“在梦里,我是凰鸟,你是昆仑女神。”   温徵羽觉得怪怪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内心深处特私密的世界,突然闯进一个人,一瞬间把所有的隐私都掀开,又有一种“啊,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个人跟我一样想法”的感觉,又想:“我俩前世是不是真的有缘?”她又觉第三种想法太离谱。   她说:“该吃晚饭了。”话话间便见叶泠居然仰身又倒回床上。   温徵羽意外又不解地看着躺回床上的叶泠。   叶泠闭上眼睛,说:“让我再梦一会儿。”   明显是做了美梦不愿醒。   温徵羽吓唬她:“再睡就该梦到昆仑女神死啦。”   叶泠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瞌睡醒了。她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说点好的,例如我娶了昆仑女神之类的。”   温徵羽说:“可事实上就是昆仑女神死后变成小精怪,守着战死的凰鸟,直到凰鸟变成骨头又再变成骨灰。”   叶泠说:“徵羽,你再画一幅,画昆仑女神和凰鸟转世再续前缘,凰鸟娶了昆仑女神,这就皆大欢喜了。”   温徵羽说:“再把凰鸟画成人形,以你为原形?”   叶泠叹道:“知我者,徵羽也。”   温徵羽无语地瞥了眼叶泠。   叶泠的睡袍衣领半敞,酥胸半掩半露。她慵慵懒懒还有点赖床,全无平日里的半分强势姿态。她浑身放松,透出成熟女人独有的妩媚,像一朵绽放到极至的天竺牡丹。   温徵羽的心头微动,画凰鸟不如画叶泠的想法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又想起叶泠那纹有凰鸟图案的光裸后背,那背对着她的身影,透着别样的诱惑,她想,如果把那样的叶泠画下来也一定很好看。   温徵羽惊觉到自己走神,她回过神,便见叶泠正满眼是笑地看着她。   叶泠问:“看傻了?”   温徵羽扔下句:“起床吃饭了。”转身从叶泠的旁边走开。她想到晚上还要和叶泠共睡一张床,有些不安。   叶泠很是遗憾地起身,心说:“怎么就住道观里呢。”不过,冲温徵羽这别扭劲,不住道观也不能做什么。   她脱下睡袍,换上衣服,又洗了脸,没化妆,素颜朝天地和温徵羽出门去吃饭。   叶泠的底子很好,她不仅皮肤好,五官轮廓眉眼样样都长得好,即使素颜也很好看。有些人化妆,贴假睫毛贴双眼皮眼影腮红一通往脸上涂抹,化妆就像易容。   叶泠化妆不贴假睫毛,顶多刷点睫毛膏,化妆也就是让皮肤看起来亮一些,遮遮眼下的黑眼圈,这会儿素颜,眼底那因睡眠不足而出现的淡淡痕迹便显了出来。   有些人素颜完全没法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没收拾打理,显得邋遢,但叶泠不化妆给人的感觉就是清新简练,像雨后的天空,有种洗过纤尘后的干净。   温徵羽瞬间有种塞把拂尘给叶泠拉着她一起出家的想法。   这想法一闪而过。她又觉得荒诞,哪有人出家还结伴的。   道观在下午五点的时候会有鼓声响起,五点半吃晚饭。   午餐有专供游客用餐的炒菜,味道挺好。   晚餐是温徵羽带着叶泠去的道长们用餐的膳堂吃的。不同于午饭是四道菜,晚餐只有两道菜,再有米饭、馒头和水果。   温徵羽保持身材,晚饭经常是水果,偶尔会吃点米饭和蔬菜。   道观的饭菜清淡,正合温徵羽的口味。   叶泠的口味偏重,喜欢肉食和辛辣食物。   温徵羽估计叶泠得把老干妈请来才能吃得习惯道观的伙食。不过道观吃素,最主要戒的不是肉,而是姜蒜这类味道重的东西,例如叶泠喜爱的辣椒酱之类的,那是为了照顾游客的口味,在供应游客吃饭的膳堂才有。   温徵羽注意到叶泠比平时多吃了整整一碗的米饭。她问:“你能吃得习惯?”吃得这么香?   叶泠低声说:“没油没肉没味,不饱肚子。”又拿了个馒头掰开成两半,分了一半给温徵羽。   温徵羽心说:“看来真的不饱肚子。”   叶泠问:“道观晚上有什么活动?”   温徵羽说:“自由活动。晚上到八点十五分以后就不让串门了,有些道长睡前要打坐,怕被打扰。”   叶泠说:“行,那就随便逛逛,散个步。”   游客散去后,道观里静得鸦雀无声。   夕阳下,霞光铺洒在山岭间。秋风阵阵,吹得竹叶哗哗作响,金黄的落叶在天空飘荡着徐徐落下。空气中,弥漫着立于尘世喧嚣之外的宁静美好气息。   温徵羽和叶泠在道观中沿着林间小道散步。   文靖、马峻和叶泠的两个保镖远远地跟在她俩后面。   她俩沿着林间小道,一直走到山顶。   山不高,山顶有座凉亭,叫观风亭。   亭中,凉风习习。凉亭下方,是掩映在树丛中的青砖黑瓦飞檐斗拱。   叶泠站在凉亭中,享受这难得的宁静祥和,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神仙日子的感慨来。   温徵羽坐在凉亭旁的长椅上,手托着下巴,看着天边的云霞。   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剩下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还在,只余霞光笼罩处还有一抹亮色。霞光中,还有晚归的飞鸟飞过的身影。飞鸟展翅,在空中一纵而过,化作一道优美的弧线远去,又或是在空中盘旋,那身姿畅然自在。   温徵羽是真爱过这样的日子。   晨钟暮鼓,闻香习道,朝看日出,晚看日落。   叶泠的视线落在温徵羽的身上。   温徵羽的周身流淌着沉静怡然的气息,她的身影都似融进了这片景色中,与周遭浑然一体。   叶泠的想法有些矛盾,她不忍心打扰温徵羽的这份悠然平静,但又想伸出手去拨乱那一池平静,搅起波浪。   天色黑尽,温徵羽与叶泠下山,回房休息。   她们回到居住的小院时,观中挂单的道姑已经洗漱完,正在屋檐下晾衣服。   道观没有洗衣机,衣服都是手洗,洗完后挂在屋檐下的晾衣绳上晾晒。她的衣服也都是晚上挂出去,等不再滴水后再挂回屋里阴干。她来到山上,衣服都是自己手洗,还是文靖教的她洗衣服。   温徵羽含笑与她们打过招呼,便和叶泠回了自己的房间。   温徵羽回房后,带上睡袍披肩和洗漱用品去旁边的浴室洗澡。   浴室是公共浴室,因为女宾客和道姑都不多,房间和浴室都备得少。   一间大浴室,分成四个小格间,一道浴帘挂在格间门口遮挡视线。   浴室用的是电热水器,门口有镜子和洗手台,浴室的旁边是洗手间。   叶泠没备凉拖鞋,好在道观里备有酒店用的一次性拖鞋,温徵羽给了她一双。   她俩一起去的浴室。   浴室就在她们的房间旁边,与文靖住的屋子只有一墙之隔。   文靖正趴在栏杆上低声讲电话,听声音似乎是在和家人通话。   因为静,文靖电话的声音也大,温徵羽还听到电话里有个大妈的声音,在问她什么时候有假,过年能不能回家之类的。   温徵羽想起,文靖跟了她这么久,几乎没有休过假。   文靖见到叶泠和温徵羽过去,站直身子,微微低了低头问好。   温徵羽冲文靖点点头,回了一礼,进入浴室。   叶泠见文靖是站在浴室门口的,便知道这是特意在这里守着的。她雇的保镖全是男的,在这道观里都不能跟她们住一个院。她俩的安全只能全靠文靖了。   作为一个女人,用女保镖方便,但作为一个女同,用女保镖做贴身保镖,有时候就容易发生别的事情。她雇的第一个保镖是个女保镖,刚开始还好,后来处久了,那保镖便以关心和尽应的职责为掩饰有意无意地介入她的生活。她觉察到她的意图,将人辞退时,那保镖先是抱委屈,又再表白,再然后还想用强。自那以后,她再没用过女保镖,哪怕偶尔不方便,她也不用。   叶泠进入浴室,听到隔壁的水响声,想象着温徵羽在隔壁洗澡的模样,不由得心猿意马。不过偷窥这种下作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对着温徵羽,她连调侃句洗鸳鸯浴都不敢。温徵羽的界线划得特别清楚,她想越普通友谊的界线挤到温徵羽的身边,得格外的小心翼翼一点一丝地往前挪,唯恐触到温徵羽的雷区。   温徵羽比她先洗完澡,她出来时,温徵羽正拿着电吹风在镜子前吹头发。那电吹风是固定在墙上的,只能在浴室的镜子前使用,没法拿走借用。   天气已经转凉,夜里的气温很低。   温徵羽还穿着夏季的睡裙,只在肩膀上披了件披肩保暖。   叶泠还不如温徵羽,她没想到道观的浴室居然是公用的,客房里没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浴室,更没想到山上入夜后会这么冷,因此毫无准备。她的睡袍是夏装,丝质的,风一吹,从头凉到脚。   叶泠用半干的毛巾擦了擦头发,便睡备回屋。   温徵羽关掉电吹风的开关,将电吹风递给叶泠。   叶泠捂着嘴便打了个喷嚏。   温徵羽看着穿得薄薄的叶泠,便去解披肩,说:“你披我的披肩,我先回房了。”   叶泠赶紧阻止,“你别冻着,哈……哈啾!”   温徵羽说:“你别吹头发了,山上风大,当心感冒。”   叶泠冷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披散着的头发,发尾还挂着水滴。她冻得顾不得头发湿漉漉的,径直往房里去。她说道:“这么差的条件你也住得下去。”加快步子往房里钻。   温徵羽说:“我觉得还好。”她的视线落在快步走到她前面的叶泠身上。   叶泠湿着的头发把睡袍都染湿了。丝质的睡袍湿了后呈透明状紧贴在背上,连后背的金色纹身都显露出来。半湿的背部,微卷的长发,竟透出几分别样的诱惑和性感,衬上那露在寒风中的白嫩嫩的细细长长的小腿,以及腿上趿着的湿答答的酒店用的拖鞋,又略显狼狈。叶泠环抱双臂,缩着身子,像寒风中的小鸟似的快步逃进屋。   温徵羽是真没想到,叱咤风云的叶总,居然有被秋日的凉风打败的时候。她跟进屋,便见叶泠湿着身子就往床上钻,头发上的水还往床上滴。温徵羽半张着嘴,差点就喊出句:“你下来。”她的床!可她看叶泠冻得哆嗦成一团,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她只能拿起自己的毛巾给叶泠送过去,让叶泠再擦擦头发,还提醒道:“你的衣服湿了。”   叶泠“嗯”了声,没接毛巾,而是麻利地把后背湿透的睡袍脱下来扔在床头放东西的方凳上。   温徵羽愕然地看着奔放的叶泠,呆呆地回不过神来。她在心里说:“这样……不太好吧?”可又真不好意思把冻得直打喷嚏还光着上半身的叶泠赶下床。她看着叶泠的头发还滴着水,把被子和枕头都弄湿了,只好用毛巾兜住那滴水的头发。   叶泠喜出望外地叫道:“居然还有这待……哈啾!遇!”   温徵羽没理这个不讲究不卫生湿着身子就上床还不打算擦头发的叶泠,默默地给叶泠把头发擦干,又把叶泠掉在床上的头发一根根地拣起来扔进垃圾桶,保住了自己干干净净的床。她把叶泠洗澡时弄湿的那双拖鞋扔进垃圾桶,又再去拿了双全新的酒店用的棉拖鞋过来放在床边。她一抬头,便见叶泠抱着被子两眼放光,脸上满是笑容地看着她,跟着又猛地捂住嘴,打了个大喷嚏。   温徵羽看叶泠这样子,像是要感冒。她又去把自己备的感冒药找出来,从保暖壶里倒了热水,让叶泠吃点药预防感冒。 第九十七章   感冒药有安眠成份,叶泠好不容易才有和温徵羽共处一室共睡一张床的机会,哪舍得吃药睡觉。她把热水喝了,把感冒药塞回给温徵羽,说:“打两个喷嚏而已,哪至于吃药。即使偶尔感冒一场,还有助于身体健康。”她说着,从被子里起身,向温徵羽借披肩:“我换下来的衣服落在浴室了。”以前不管是在家还是在酒店,浴室都是和房间一起的,衣服换下来自然就扔浴室,但在这却是不行的。   温徵羽的外套不用天天洗,但内衣裤是每天都有要换洗的,她还要过去洗衣服。她说:“我去给你拿回来,你别感冒了。”   叶泠下床,趿着拖鞋就往外走,说:“内衣裤还在那,哪能让你帮忙拿。”干净的还好说,穿过后换下来的内衣裤还让温徵羽帮拿,那成什么了。她冒着秋风,一路小跑地奔过去,拿起自己装衣服的袋子又一路小跑地赶回来。   温徵羽淡淡地扫了眼冻得直打喷嚏还跑得非常欢实的叶泠,默默地端起盆子洗衣服去了。   叶泠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除了床上的被子就只有条毯子,她又裹着毯子去看温徵羽洗衣服。温徵羽没洗外套,就洗了条长裤和内衣裤,还有件打底衫。   她站在洗手台旁边,一点点仔仔细细地搓洗衣服,那神情和上班及画画一样认真。   她看温徵羽洗衣服那慢条斯理如同绣花的劲,再想到温徵羽以前的家境,估计这大小姐以前压根儿就没干过活,这洗衣服说不定是新学会的。她看得出来,温徵羽是真的有出家的心,也在努力适应出家的生活。她穷过,很明白,在不愁花销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到自己去学着做家务的。   叶泠的心头有点泛酸更有些不好受。   她紧紧地裹着毯子,站在温徵羽的身边,似闲聊地问:“自己学着洗衣服,是担心哪天请不起家政要自己洗衣服做家务吗?”   温徵羽说:“道长们都是自己洗衣服。他们还要值守,除草、洒扫院子和殿堂。每天早上,道长们五点就要起床。”   叶泠说:“那是观里的道士,你又不出家,不用这样。”   温徵羽没接话,继续洗衣服。   叶泠可以确定温徵羽是真的存有出家当道姑的心。她想劝温徵羽不要出家,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想问“我怎么办?”,她估计在温徵羽心里会觉得她和温徵羽出家是两码事。况且,有些道士出了家还可以娶妻生子,一点都不耽误出家修行。   她只能庆幸温家和连家还有三位老人家,有那三位在,这位大小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成家。她还有时间和机会跟温徵羽拉近关系,把温徵羽出家的可能扼杀掉。   温徵羽洗好衣服后,将长衫和打底衫晾在屋檐下,内衣裤则晾进了屋里,又用盆子在下面接着,里面还放了块泡沫垫,以防有水滴到屋子里或滴水声吵到人。   她看时间才八点半,先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是否有需要她回复处理的邮件。画室进入淡季,目前也没有上新项目,旧项目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再有就是筹备冬拍的事。这些事自有各部门和项目组的人张罗,她只需要盯紧进度就行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会每周一把进度汇报到她这里,如果有突发情况,会打电话给她。今天没什么事,有几封抄送邮件,她看过后,转发给了叶泠和温黎,便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又拿起《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翻看。   叶泠裹着毯子坐在床上,看着端坐在四方桌前翻看经书的温徵羽,不停地磨牙。她盯着经书的眼睛,恨不得飞出两团火去把书烧出两个洞。   院门口传来声音:“熄灯了。”   温徵羽合上经书,起身走向床。   叶泠则是愕然地看了眼窗外,心说:“我的生物钟乱了?很晚了?”她明明觉得才天黑不久。她问温徵羽:“几点了?”   温徵羽说:“九点。”她绕过叶泠,爬到床的最里侧,对叶泠说:“关灯,睡觉了。”   叶泠惊愕地眨眨眼,再次确认:“九点钟熄灯睡觉?”   温徵羽说:“是的,道观的作息,晚上九点熄灯睡觉,早上五点起床。”   叶泠崩溃地长叹一声:“杀了我吧。”她仰头倒在床上,那脑袋正好落在温徵羽曲起来的大腿上。她抬眼望着满脸诧异地看着她的温徵羽,说:“这种生活,你居然能受得了。”   温徵羽说:“挺好的,早睡早起。早上起床后爬到山顶,刚好可以看日出。”   叶泠半点把头从温徵羽的大腿上挪开的意思都没有,说:“晚上九点睡,早上五点起。九点……这个点,我平时不是在加班就是在饭局,居然就睡……了……”行,睡就睡吧,跟温徵羽睡,早睡多好。可关键是,她下午刚补完觉,这会儿正精神,旁边要是再睡一个温徵羽,她又不是那什么清心寡欲的人。她平时又忙又累,有点时间都拿来补觉了,可今天……   温徵羽对叶泠说:“你睡好。”叶泠挤她的床就算了,还要横着睡。她二姑的睡姿都没叶泠的睡姿差。叶泠下午睡觉,枕头被她扯来扯去不说,怀里抱着被子,腿还横过被子,人在床沿外侧,脚蹬在床沿内侧。一米五宽的床,不够叶泠翻滚的。温徵羽很担心晚上自己会被叶泠挤到墙上去。   如果不是不合适,她真想去和文靖挤一晚。(请加君羊:伍贰壹叁贰捌捌肆柒)   温徵羽发言,叶泠只好把睡姿摆正。   虽然已经可以预见今天晚上的煎熬,叶泠还是很开心。她怕自己敛不住笑容,赶紧把灯关了,至少黑灯瞎火的,她笑起来温徵羽看不到。   温徵羽把被子给了不扛冻的叶泠,自己盖那条小薄毯。   叶泠说:“别冻着,这被子够我俩盖。”   温徵羽说:“我不冷。”说着又往床边挪了挪,紧挨着床沿,努力地与叶泠拉远距离。她背对着叶泠,侧身睡觉,在心里自我催眠:“那是二姑,那是二姑,那是二姑……”   叶泠睡觉有个习惯,喜欢抱着东西睡。小时候是抱毛绒熊,与前女友同居后,要么是她抱着前女友,要么是前女友抱着她,她抱着前女友的胳膊睡,分了后,就抱着被子睡。如今旁边睡着温徵羽,她倒是想把胳膊伸过去抱温徵羽,不过,看温徵羽这离她八百里远的模样,没敢伸这手,她只能继续抱着被子。她怕温徵羽冻着受凉。又挪过去些,把被子盖在温徵羽的身上。   共睡一张床,共盖一条被子,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温徵羽身上的温度,嗅到温徵羽身上的馨香气息。   叶泠的心绪不受控制地往温徵羽那里飘,她甚至能听到温徵羽低缓的呼吸声,从那呼吸声能听出,温徵羽也没有睡着。她说:“太早了,我睡不着。”   温徵羽说:“数绵羊。”   叶泠说:“那不行,我这会儿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你。”   温徵羽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闭着眼睛继续睡觉。她已经习惯了道观里早上五点起晚上九点睡的作息,这会儿已经困了。她虽然不习惯与人离太近,但对于叶泠睡她的床,并不觉反感,也想不到会有什么不妥。她说了句:“晚安。”便安心地合上眼睡觉。   叶泠侧过身,看着温徵羽的背影,悄悄地伸出手,勾住温徵羽的一缕发丝把玩。她的手指绕着温徵羽的发丝绕着圈,心里很好奇温徵羽到底懂不懂。   没过几分钟,她听到温徵羽的呼吸声转沉,显然是睡熟了。   她心说:“原来是真不懂啊。”她悄悄地凑过去,借着透过窗帘透进来的路灯光芒,见到温徵羽恬静的睡颜。   温徵羽的睫毛长长,五官格外精致,再衬着那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显得格外可爱。   叶泠很想凑上去亲上一口,又不敢。   她又躺回去,暗暗长叹声,心说:“好折磨人啊。”她又扭头看着蜷成一团的温徵羽,忽然想把温徵羽叫起来,让温徵羽摆正身子重新睡,又怕打扰到温徵羽。她又在心里哀叹:“才九点钟,睡什么觉呀!”   别看温徵羽瘦,但身子底子特别好。她这会儿还是手脚冰凉,温徵羽已经把被子捂暖了,阵阵热气从温徵羽那边传过来,一起传来的还有温徵羽身上的香气。   叶泠想到温徵羽又香又软又暖,抱起来肯定很舒服,就很想伸过手去,但她不敢,那是真的不敢。她要是敢有半点越雷池的举动,温徵羽以后得跟防贼似的防着她。冲温徵羽能让她睡一张床的信任,她也不能做什么唐突人的事。   叶泠睡不着,她怕吵到温徵羽,不敢随意翻身,偏偏手脚冰凉身上却有些燥热。理智归理智,可边上睡着自己喜欢的人,被窝里全是她的气息,思绪想不往那边飘都难。   叶泠暗叹口气,她悄悄坐起身,准备去用冷水洗脸冷静下。   洗手间和浴室离这有点距离,她之前裹的那床薄毯还在温徵羽的身上盖着,外面还压了条被子,至于温徵羽的披肩,她也没注意到温徵羽放哪了,屋里光线黑,看不太清楚,不好找披肩,开灯又会打扰到温徵羽睡觉。   叶泠只能穿上自己的睡袍顶着寒风,悄悄地打开门,出去,洗了把冷水脸,又把胳膊洗了,然后顶着满身鸡皮疙瘩瑟瑟发抖地跑回来。   她关上门落下小锁,扒下睡袍扔到床头,钻进被窝一把抱住小暖炉似的温徵羽。   温徵羽被叶泠开门的声音惊醒,以为叶泠是起床上厕所,也没在意。她半梦半醒间,冰坨似的叶泠一下子钻进被窝贴到她身上,冷得她打个激灵,顿时醒了。叶泠那揽住她腰的胳膊上还有水。   叶泠带着颤栗的声音传来:“冷,让我取个暖。徵羽,你可真暖和。” 第九十八章   温徵羽还没回过神来,叶泠的脚已经贴到了她的脚上。叶泠连脚趾尖都是凉的,她被窝里的这点热气,瞬间全让叶泠吸走了。   浑身冰凉的叶泠全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那光溜溜的身子紧贴在她的后背,她穿的又是夏季的吊带裙,薄薄的一层,后背也是露着的,没了那层衣料的遮掩,她甚至能感觉到叶泠连胸前都是凉的,还沾着水。   上厕所能上得满身水?   温徵羽有点转不过弯。她下意识地想到叶泠出去淋雨了,但外面并没有雨声。好半晌,温徵羽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身上怎么湿了?”这情况不太对劲。苦肉计?叶泠故意弄得浑身冰凉好贴上来抱着她?   叶泠颤栗着说:“我去洗了个脸。”   温徵羽感到莫名其妙,叶泠都睡下了还跑去洗脸?闹什么?她说:“叶总,请您放开……”话到一半,叶泠突然快速地缩回手,侧身背对着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叶泠听了前半句就没敢再去抱温徵羽,乖乖地睡在床的外侧,缩在被子里,把自己捂严实。   她浑身凉透,裹着薄薄的被子,冻得直哆嗦,心里莫名地有点委屈,但也明白,温徵羽的性格就是个不易与人亲近的。她这么浑身冰凉地贴上去把温徵羽闹醒,温徵羽没朝她发火生气,那都是脾气好。   温徵羽心生不忍,起身开了灯,去给叶泠倒了杯热水端到床前,说:“喝点热水,暖暖。”   叶泠裹着被子坐起来,接过温徵羽递来的水杯,她将手拢在杯子上暖着手,小口地喝着热水。   温徵羽看到叶泠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又从被子里翻到薄毯给叶泠披上。   叶泠担心温徵羽冻着,让她上床。   温徵羽披上披肩,坐在床沿边,说:“我不冷。我等你喝完水。”她常年跟着爷爷散步健身,身体一向很好,十月份的气温还不是很冷。   叶泠知道温徵羽一向很注重身体健康,如果温徵羽觉得冷的话,是绝不会逞强的。水很热,她想喝快都快不了,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   因为光着胳膊和身子,毛毯和被子都不贴身捂不住热气,她把一杯热水喝完,身子也没能暖起来。   叶泠把水杯递给温徵羽,说了句:“谢谢。”她躺回被窝里,继续缩在一团。   温徵羽把杯子放回四方桌上,便关灯回到床上。她把薄毯给冻得缩成一团的叶泠盖上,再仰身躺下,闭上眼睛继续睡。   道观的住宿条件是真不好,床垫是那种很便宜的硬床垫,被子也是非常普通的棉被,保暖效果非常有限。   叶泠越睡越冷,身上一点暖和气都没有,她摸着自己的胳膊,摸到的是一层鸡皮疙瘩。   就这居住条件,她都不知道温徵羽是怎么住习惯的。她最穷最苦的时候都没有冻成这样。她想去找道观的人要条被子,但这会儿大家都睡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让保镖送被子过来,也不合适,且不说保镖能不能出去买被子,不能,保镖送他们盖的被子过来,估计会被温徵羽嫌弃。   叶泠是真不乐意这么冻着睡一晚,于是,又翻身滚到温徵羽的身边,把她冰凉的脚贴到温徵羽的脚上,说:“你摸摸我的胳膊。”   温徵羽听着叶泠这幽怨的语气,便知道叶泠估计是有事,她想到这小心眼的脾气,不敢不理,伸手摸向叶泠的胳膊。叶泠的胳膊很凉,上面浮了层鸡皮疙瘩。   叶泠又用自己那冷冰冰的手握住温徵羽的手,问:“冰不冰?”同睡一张床,共盖一张被子,她都快冻死了,温徵羽的手脚居然是暖的。不过被她这么一贴,也不怎么暖了。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是够冷的,叶泠的手和脚冷得像冰。她明白叶泠的意思,说:“那你靠着我睡吧。”   叶泠心头的怨气顿时散了,她将头枕在温徵羽的肩膀上,把温徵羽的胳膊搂在怀里,两只脚紧紧地贴在温徵羽的脚上,感受到温徵羽身上的热度,舒服地低叹句:“真暖和。”   温徵羽从来没有与人这么亲近过,叶泠还是光着的,这让她感到有点怪怪的,还略有些别扭,可叶泠都冷成这样了,她不好意思把人推开,就让叶泠抱着了。她闭着眼睛,默默背着经,没多久,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叶泠半点睡意都没有。   屋子里光线暗,她只看得见温徵羽的轮廓。因离得近,她能清楚地听到温徵羽沉稳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得到呼出来的热气。   她在胳膊暖和些后,悄悄地伸过去,搂住温徵羽的腰。   她这么贴着温徵羽,温徵羽竟是半点波澜都没有,合上眼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却是这么淡的性子,这么清冷的一个人。   ……   温徵羽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叶泠压得严严实实的。   叶泠的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压得她的肩头沉甸甸的,胳膊横过她的腰间紧紧地搂住她的腰不说,还把她的胳膊一起搂住,她的两条腿更是被叶泠的两条腿夹在了中间。   温徵羽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开。这让她略有些生气,睡姿再不好,也不至于睡成这样。   叶泠轻轻拍拍温徵羽的胳膊,低声哄道:“珚,别闹,我困。”   前女友?这是睡梦中认错人了?温徵羽的心里很不舒服,她强行抬起叶泠的胳膊往旁边挪,自己也起身。   叶泠睁开眼,恍惚了下,才想起自己是和温徵羽在道观里。她问:“怎么了?要去洗手间?”她转身把床头灯打开,便见温徵羽的神情透着冷意,还瞥了她一眼,眼神挺怪。   温徵羽把她的枕头塞进叶泠的怀里,说:“叶总,请您抱着枕头睡。”她又朝床边指了指,说:“请叶总给我挪点地方,谢谢。”   叶泠觉察到情况不对,乖乖地抱着枕头挪到外侧那冰冷的被窝里。   温徵羽下床,找到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夜里十二点多,她暗叹口气,只好爬回床上继续睡。她看看睡在旁边,神情略带忐忑地看着她的叶泠,想了想,又把叶泠的枕头横在了她俩中间。   一个枕头不够,还要再加一个,什么情况?叶泠不解地看着温徵羽,心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徵羽不管叶泠,也没去关灯,仰面朝天,闭着眼睛,又开始背经入睡。   叶泠试着悄悄地往里挪,她刚动就见到温徵羽睁开眼扭头朝她瞥来,那眼神充满警告的意味。她把枕头还给温徵羽,说:“我用一个枕头够用了。”把枕头放到温徵羽的头顶,没敢去挪温徵羽的头给她垫枕头。   她转身关了灯,瑟缩地缩在床边,被子不够盖都不敢去扯被子,小半边身子露在空气中,冻得她又连打好几个喷嚏。   温徵羽把她的小薄毯扔给叶泠,转过身拉过枕头盖住耳朵,蜷着身子便开始睡,她在心里飞快地背着经。   叶泠紧紧地裹住毯子,又小心翼翼地往里挪了些,让自己能盖到被子。她问:“我惹你不开心了?”   温徵羽说:“我不太喜欢被人抱着睡。”闭着眼睛继续背经,可脑海中总浮现起叶泠那句低喃,那低软的调子就在耳畔,温柔得都快拧出水来。   叶泠低叹口气,只好紧紧地搂住枕头。   温徵羽心想,她跟叶泠又没什么关系。叶泠睡迷糊认错人很正常,可能叶泠跟她前女友在一起时经常像刚才那么搂着睡的。即使分手了,一些养成的习惯还是很难改的。   “别闹”两个字突然从她的脑海中飘过。她的心念一动,心说:“别闹不会是那个吧?”跟着她又想到叶泠体检报告上的妇科检查项,那事,明显是跟前女友做的。这两者间有关系?   温徵羽又觉得自己去琢磨别人的这种事很龌龊,赶紧收回思绪。   她的思绪刚拉回来,又飘了出去。她想到叶泠可以跟她前女友做那事,那她和叶泠……刚才算是抱了吧?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从温徵羽的脑海中划过:所以之前叶泠洗得身上湿哒哒冻得浑身冰凉是?   她又觉得不至于是自己想的那样。   可要说不至于,叶泠之前胳膊上和身上都有水又是怎么回事?是去洗冷水澡吗?但是女人的欲望应该不至于要靠冷水澡消除吧?   温徵羽想问,又问不出口。不问,自己又想不明白。她想不去想,思绪又控制不住往那事情上飘。她承认,她是有点好奇。不过这事好奇也没用。她背经,但忍不住走神。   她正在琢磨事,叶泠又朝她这边挪了过来。   温徵羽瞪大眼睛朝叶泠看去,紧张得心跳都在加速,心想:“我要不要踹色狼?”她还没跟人动过手呢。   叶泠挪近了,便发现温徵羽居然没睡着,还瞪大眼睛看着她。她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说:“你还没睡着呀?让我取个暖,好冷。”   温徵羽往里挪,背都贴到冰冷的墙上去了。她说:“叶总,这样不好吧?”   叶泠抬手就把冰冷的双手搁在温徵羽的脸上,说:“我冷。”   温徵羽下意识地想打色狼,可她没打过。她又没地方退,于是直接问:“叶总对我没别的心思?”   叶泠被温徵羽问得愣住了,愕然问道:“什么?”   温徵羽很不好回答,脸上辣辣的,说:“那个心思。”   叶泠不解地问:“哪个?”   温徵羽又觉得叶泠不像是那种人,至少做事都挺磊落坦荡的,她心说:“我误会了?”   叶泠问:“徵羽?”   温徵羽说:“没什么。”   这分明是有什么。叶泠仔细琢磨了下,她凑到温徵羽的跟前,问:“你不会是以为我对你……”   温徵羽警惕地说:“你刚才去洗冷水了。”   叶泠顿时明白过来。还真是那意思。她没好气地说:“你这反射弧可真够长的。”她刚才都贴过去了,温徵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以为温徵羽是不懂,结果,这是反应慢。她说:“安心睡吧,我顶多就是想抱着你取个暖而已。”说完强行把温徵羽从墙边拖过来。   温徵羽紧张得浑身绷得紧紧的,说:“叶泠,你放开。”   叶泠气愤地叫道:“不放!谁叫你没事住道观里来,还挑个这么破的道观住,你看看这床,硬梆梆的就一块大木板!被子也薄得跟什么似的。这都几月份了,山上气温这么低,还弄这么薄。我鼻子都塞住了,我要是感冒了,第一个找你算帐。”   温徵羽瞠目结舌。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是叶泠自己跑到山上来,房间不够住还要住山上来挤的她的房间,最后还怪她的房间不好!感冒还要怪她?洗完澡热气腾腾地出来,顶着寒风往屋里跑,还跑去洗冷水,她敢说叶泠铁定已经感冒了,只是这会儿症状还没出来而已。   叶泠拉过被子给温徵羽捂严实,自己也缩在被子里,只把脚贴在温徵羽的脚上,她抱住温徵羽的胳膊,语气一软,说:“睡吧。别乱动,一会儿被窝里的热气都跑没了。”   温徵羽惊疑不定,有点弄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这时候最好是跟叶泠保持距离,可……又没法保持距离。叶泠对她是有那心思还是没那心思?两个女人又怎么发生那种事?温徵羽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有点想不明白。她索性不想了又闭上眼睛默默念经。   叶泠听见温徵羽的呼吸声便知道温徵羽没睡着,她把胳膊伸过去,揽住温徵羽。   温徵羽顿时浑身绷得紧紧的,警惕地扭头看向叶泠。   叶泠轻轻地拍着温徵羽,低声哄道:“睡吧,不会对你做什么。”   温徵羽说:“您都抱上了。”   叶泠说:“我取个暖而已。”她说完,忍不住笑地往上翘了翘嘴角。   温徵羽不能半夜三更不睡觉爬起来呆坐着。住道观里要是一直不灭灯,会有人过来敲门的。她不能黑灯瞎火地坐在屋子里,跟闹鬼似的。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让叶泠这么抱着,睁着眼睛等天亮,心说:“再没有下次。”她觉得自己快让叶泠折磨得大脑当机。   屋外传来下雨的声音。   叶泠已经睡熟了,头枕在温徵羽的肩膀上,手臂紧紧地环住她。   温徵羽想要把叶泠稍微推开点,结果叶泠调整了位置反而搂得更紧。   温徵羽试着挪了几下都没能挣开,她不愿吵醒叶泠,只好任由叶泠抱着了。   她听着雨声,没一会儿又变成去听叶泠均匀的呼吸声,再后来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观里的鼓声响起,将温徵羽吵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换成了常睡的姿势蜷在叶泠的怀里,头还枕头叶泠的胳膊。温徵羽心虚地悄悄起身,结果又被叶泠搂住。   叶泠含糊地说:“再睡会儿,下雨,看不成日出了。”   温徵羽说:“那也要起床洗漱,一会儿还要做早课。”她说完,就见到叶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惊醒了。   叶泠忍不住问:“你是真的打算出家?”   温徵羽的眼神闪了闪,想否认,又从来没有说过谎,只好说:“暂时……不会。”   叶泠沉默两秒,暗叹口气,说:“那一起去做早课吧。”说着,便从床上坐了起来,颇有点无奈地看了眼温徵羽,这才下床去穿衣服。   她走了两步,便让冷空气刺激得打了个喷嚏,跟着又连打两个喷嚏,然后发现鼻涕也出来了。她到四方桌前抽出纸巾,捂住鼻子,看向温徵羽,说:“感冒了。”   温徵羽看着只穿着条内裤的叶泠,默默的没说话。下了雨,气温骤降,她裹在被子里都感觉有点凉,叶泠还这么冻着,不感冒才怪。   叶泠冷得打了个寒噤,赶紧去穿衣服。她的衣服薄,外面下着雨,气温降得厉害,她穿上衣服也不保暖。她再看温徵羽的衣服,也是秋装,打底衫加薄外套,明显不够御寒。   温徵羽穿好衣服,拿起暖水壶去打了开水,找出感冒药给叶泠。   叶泠这回没拒绝。她坐在四方坐前,拢着水杯取暖,问温徵羽:“今天能回吧?”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说:“不回。”   叶泠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温徵羽问:“你呢?”   叶泠说:“再说,我也觉得住道观挺好的。”   温徵羽才不信叶泠。昨晚有人还为此发过火。她算是看出来了,叶泠这是赖上她了。她没理叶泠,先去洗漱完,然后便去上早课和道长们念经去了。她和道长们念完经便去膳堂吃饭,她到膳堂没见到叶泠,估计叶泠还在房间。她犹豫了下,没去叫叶泠吃早餐。她不理叶泠,叶泠待着没趣,自然就回了。她吃早餐时,又想着叶泠感冒了,是不是该看看医生?不过,感冒一般吃点感冒药就好了。叶泠是成年人,不需要她去替叶泠张罗。温徵羽这么想着,便又去找阎道长画画。   她画了一两个小时,没见到叶泠来找她,也没接到叶泠的电话,便觉奇怪。   如果叶泠不回去,应该会来找她。如果叶泠要回去,应该会给她说一声道个别。生气了?就算是生气也会和她说一声的。温徵羽有点不放心,回到房间,就见到叶泠正躺床上睡觉。她凑过去,发现叶泠的脸色红得不太正常,再一摸,触手滚烫。 第九十九章   温徵羽早料到叶泠会感冒,但没想到叶泠会突然发高烧。   叶泠会来道观住,会生这场病,都和她有关,她要是把叶泠交给保镖,太不近人情,也不大放心。况且天气转凉,她带的衣服不够,不适合在道观里再住下去。   温徵羽把等在外面的文靖叫进来,让她去通知马峻和叶泠的保镖,收拾收拾,立即回去。   文靖看了眼睡在床上的叶泠,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温徵羽匆匆收拾好她和叶泠的行李,见叶泠从床上坐了起来。叶泠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根本不防风,她把自己的披肩给叶泠披上。   叶泠那烧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笑容,连眼睛都弯了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   她知道叶泠是因她为叶泠改变行程而高兴。   温徵羽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她在道观里住得好好的,叶泠凑过来打扰她,还生病了。她是真想把叶泠打包扔给保镖送出道观就算完事,可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先送叶泠去医院。   叶泠烧到三十九度多,有点肺炎,但不严重,不到住院的程度。   医生开了三天的输液,让他们领了药后,带叶泠到输液室打针,打完后就可以回去了。至于明后天的点滴,可以来医院打,也可以去社区诊所或者找家庭医生打。   叶泠觉察出温徵羽的心情不好,不敢再招惹温徵羽,再加上病得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精神,上车后索性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养神,待到医院后,有保镖给她挂号交费,温徵羽在旁边陪着她,她非常识趣地配合医生和温徵羽的安排。   她常年忙个没停,很多时候休息和睡眠都不够,导致身体抵抗力下降,隔上一阵子总会病上这么一场,吃点感冒药,或者打点针,饱饱地睡一觉,休息两天也就好了。遇到紧急事,她带病上阵的时候也有的是,这点感冒真不当回事。不过她感冒能顺利让温徵羽提前从道观出来,真算是意外收获。   她看得出来温徵羽是真的想留在道观里,连那么差的吃住条件都能适应,这让她的心里很不好受。她大概能明白温徵羽为什么会有这想法,从温徵羽的画就能看得出来,但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她喜欢的,她想留在身边细心呵护,而不是由得别人说了算。   叶泠安安静静地缩在温徵羽的旁边出神地想着事,那发着高烧无精打采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虚弱。   温徵羽向来注意身体健康,很少生病,她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每次生病,都会做些不好的梦,会很惶然不安。小时候会拉着爷爷奶奶陪伴,后来奶奶不在了,爷爷年纪大了,不想让爷爷担心,再加上自己也成年了,不管安不安心,害不害怕,也都只能自己陪着自己。   她去过叶泠家,知道叶泠家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偌大的房子,除了叶泠就是满屋子保镖。一屋子大男人,就叶泠一个女人,不太可能让保镖在叶泠的房间进进出出照顾她。叶泠这么病着,回到家,除了外卖,估计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不过,叶泠生这场病,全是自找的。温徵羽挺不想同情叶泠。她问叶泠:“待会儿打完针有什么安排?”   叶泠听温徵羽这么问就知道是在担心她,她冲温徵羽露出个柔和的笑容,说:“别担心,待会儿我回去好好睡一觉,过两天就好了。”   温徵羽问:“有饭吃吗?”   叶泠说:“让饭店做好了送过来就行了。”   温徵羽犹豫了下,又摸了摸叶泠的额头,仍旧滚烫。   她想到叶泠一个人,身边连个家人都没有,也没有关系好到能够去照顾她的朋友,好吧,她算一个。可她跟叶泠的关系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叶泠看温徵羽这反应都能猜到温徵羽在想些什么,她笑了笑,问:“担心我?”   温徵羽摇头,说:“一点感冒发烧,没什么好担心的。”   叶泠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她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喊来个保镖去帮她买水。   那保镖问:“叶总,冰的还是常温的?”   温徵羽闻言抬头朝保镖扫了眼。   叶泠说:“常温。”   保镖跑去买了瓶常温矿泉水回来。   叶泠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就把医生开的药吃了。她吃完药,见温徵羽愕然地半张着嘴看着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温徵羽摇摇头,没说什么。   叶泠看看手上的矿泉水,明白过来。温徵羽的办公室和车上备的矿泉水都是纯进口玻璃瓶装的,估计从来没喝过这种随便哪都能买到的两块钱一瓶的塑料瓶装的矿泉水。   温徵羽陪叶泠打完针,从输液室出来,她对叶泠说:“要是不嫌弃地话,去我那住几天吧。”   叶泠难掩笑意,问:“担心我没人照顾?”   温徵羽心说:“我担心你的保镖给你买盒饭。”且不说外卖食品用的是什么油和食材,健不健康,外卖盒要么是塑料的,要么是泡沫的,吃多了对身体很不好。   她对叶泠的生活质量很是无语。她穷得叮当响都没过成叶泠这样。   温徵羽把叶泠领回自己家,让孙苑给叶泠煲点适合病人喝的汤,做点肉粥。   她本想把叶泠安排到客院,不过客院空着的,连张床都没有。她二姑和大姑的院子倒是收拾出来了,温时熠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不过,那三个院子,都不方便安排叶泠去住。她那院子倒是有一间叶泠的房间,可那是休息室,不是个待客的地方。她思量过后,把叶泠安排在了自己屋里。她屋里除了张睡觉的跋步床外,还摆了张罗汉床。她以前常在罗汉床上看书,做作业,把罗汉床上的小桌子搬下来,铺上被褥也是可以睡人的。   温徵羽跟叶泠相处这么久,对叶泠也没了那么多客套。她要是真客套,不会把叶泠领到自己的屋里来住。既然领来了,就真没有太客气,再加上心里的那些不痛快,果断地把叶泠安排去睡罗汉床。   叶泠是真没想到能和温徵羽再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她对于温徵羽的安排相当知足,再加上吃了感冒药,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困迷糊了,她躺罗汉床上抱着柔软的蚕丝被就睡熟了。   温儒老先生赴宴去了,中午没回来。叶泠看起来也不太好,睡着了都在咳嗽,跟她说话也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的模样。温徵羽自己先吃过午饭,这才端着饭菜回房。一碗小米粥,一盅沙参玉竹汤,再就是一盘炒青菜和一个凉拌黄瓜,都是些清淡的食物。   叶泠披着毯子坐在圆桌前,低着头,一勺勺地喝着汤。   这么多年,她独自在外打拼,病了都是睡过去的,睡醒后,才叫保镖或助理给她买饭回来,要是严重了,起不来,就被保镖或助理送去医院住院了。   病了,有人照顾,有顿热饭吃,有口热汤喝的感觉真好。   她没什么胃口,但把汤喝光了,剩下一些参和肉以及补品在汤盅里。   温徵羽又盛了半碗粥给叶泠,让叶泠就着小菜吃了。   叶泠碗里的粥喝完,满足地叹了口气,对温徵羽说:“真想把你娶回家。”   温徵羽淡淡地扫了眼烧得脸颊通红的病号,把茶盏递过去,说:“漱口。”   叶泠看着温徵羽递来的茶盏,诧异地想:“还有这待遇?”   温徵羽指向浴室方向,说:“洗漱间在那边。”   叶泠起身,晃晃悠悠地去洗漱间,让温徵羽找了牙刷给她,把牙刷了。   温徵羽站在洗漱间门口,说:“下午我不在家,有什么事你叫孙姨,打电话给我也行。”   叶泠问:“晚上回吗?”   温徵羽说:“尽量吧。”她这也算是有客人,不好把叶泠扔在这。不过,她去道观住这么久,老太太还是很有意见的,也不太喜欢她跟叶泠凑一起,说不定不放她回来。她解释了句:“我下午去外婆那。”   叶泠便明白了。她回到罗汉床边坐下,说:“不用担心我,你去忙吧。”   温徵羽想着把叶泠这么一个病号扔在这,挺不放心的。不过怎么都得去趟老太太那里,她真就只能尽早赶回来,她说道:“你休息吧。”她坐在旁边,等叶泠躺下睡着后,这才离开。   老太太见到温徵羽,很意外地问:“不是说还要再住一周吗?”   温徵羽不信老太太不知道叶泠去道观找她。她说:“叶泠在道观住不习惯,病倒了,我送她回来。”   老太太问:“病了?严重吗?”   温徵羽说:“肺炎,烧到三十九度多。”她说完就见到老太太的眼神都变了,还盯着她好一阵打量。那眼神,看得她有点莫名其妙,还有点毛骨悚然。她问:“怎么了?”   老太太问:“怎么突然烧成肺炎了?”   温徵羽说:“浴室是公共浴室,不在房间里,与住的房间有段距离。她洗完澡,只件了穿薄薄的夏季睡袍,回房的时候吹了冷风,一冷一热,就感冒了。”   老太太问:“那住院了?”   温徵羽说:“没有,医生说不用住院。我想着她回家没有人照顾,就带回家了。”   老太太微微张了张嘴,又用力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成吧。那你待会儿还要赶回去?”   温徵羽说:“留她一个人在我那不太好。”   老太太挥手,说:“行吧,那你回吧。”   温徵羽这才刚坐下,茶都没喝一口,老太太便赶人,她顿时感到不对劲。她坐在沙发上没动,一脸狐疑地看着老太太,问:“您想哪去了?”   老太太反问:“你说呢?”   温徵羽接过家政阿姨送来的茶,瞥了眼老太太,说:“您想多了。”   老太太简直让温徵羽给逗乐了。都这样了,还是她想多了。她懒得搭理温徵羽,起身,带着人出门去了。   温徵羽便发现,她把老太太给得罪了。   老太太出门去了,连老先生也不在家,温徵羽只好回家去照顾病号。   温徵羽心想:我跟叶泠看起来像一对?   可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是走得比较近,有些好感,顶多算是点暧昧吧? 第一百章   温徵羽一周没去画室,她回家路过,绕去画室看看。她刚到画室,就见到她爷爷和师傅与几位老友在会客厅喝茶聊天。她笑着凑过去,先向几位老人家打过招呼,邀几位老先生去楼上贵宾厅。   齐千树老先生问她:“从道观回来了?住得习惯吗?”   温徵羽见齐千树老先生起身,赶紧过去扶着,说:“挺好的,观中有位阎道长,擅画壁画,我这几天都跟着他画画来着。”她把师傅扶起来,将几位老先生迎向楼上贵宾厅。   她这画室临湖,一楼的会客厅和二楼的贵宾厅都能看到湖景,景致很是不错,再加上不时有好画购进,一楼的名家画作展厅也会定期更换画作供大家鉴赏,又有她爷爷和师傅这层关系在,这些老先生便把她的画室当成了聚会的一个地点,经常过来喝茶品鉴画作。   她陪几位老先生坐了一会儿,又到各部门转悠了圈,没见什么异常或不妥,到傍晚时,送走几位老先生便和爷爷一起回家。   上车后,温老先生说:“我还以为你会去你外婆那。”   温徵羽说:“去坐了坐就回来了。”她把叶泠生病,被她接到家里安排到她房间住的事告诉了温老先生。   温老先生轻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什么都没说。   温徵羽回家后,先回房去看叶泠。她刚踏进院子就听到叶泠的咳嗽声和嘶哑的说话声,似在打电话安排工作上的事。   病成这样还不歇着?   温徵羽进入卧室,叶泠正好挂了电话,扭头见到她顿时露出个笑容,神情柔和,还带着点病中的虚弱。她走到叶泠的跟前,摸着叶泠的额头依然发热。   她只是过来看看,见到叶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是她病着,肯定得好好养病,什么都没有身体要紧。她外婆则跟她说,自己的生意得自己上心多紧着,即使病了,只要还没躺着动不了,也该去看着点。叶泠的生意做得比她大得多,又没个依靠凡事都只能靠自己,自然得处处上心。   她见叶泠穿着针织衫睡的,连件暖和点的睡衣都没有,也没带换洗衣物,便去自己的衣帽间给叶泠找衣服。   把穿过的衣服给叶泠穿,不合适。不过,没穿的衣服,似乎也没有太合适的。她现在穷,禀持能省则省的原则,都没给自己做多少衣服,每天忙,更没那心情去逛街。她今年的衣服还是她二姑给她新做的,多是外出工作或应酬时穿的,居家服压根儿就没做新的。   她找了套偏休闲款的秋装给叶泠,说:“这身衣服是今年新做的,你先穿着,别再冻着。我那没有没穿过的睡衣,待会儿吃过晚饭,我出去买。你习惯穿什么牌子的,尺码、颜色和款色上有什么要求?”   叶泠看着温徵羽拿过来的量身定制的衣服,便忍不住笑。温徵羽的衣服一向偏于淑女和传统,个人特色非常明显,她要是穿温徵羽的衣服,都不知道该说是她祸害衣服还是衣服祸害她。她笑着说道:“别让我祸害你的衣服了。你随便找两身旧衣服给我就行了,要休闲装,不要淑女装,不要裙子,不要带花的。睡衣或睡袍都行,不要睡裙。”   温徵羽愕然问道:“旧衣服?”   叶泠的嗓子痒,她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说:“旧衣服,我不嫌弃。”说完,又忍不住笑地扬了扬嘴角,再次强调:“不要裙子不要带花的。”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心说:“女人不穿裙子是什么毛病?”她又按照叶泠的要求去衣帽件重新给叶泠拿了衣服。   上次温徵羽感冒,为了不传染给温儒老先生都住到酒店去了。叶泠自然也得回避着点,晚饭得在温徵羽的房里吃,于是就直接换上了睡袍。她换衣服的时候没避开温徵羽,直接当着温徵羽的面换的衣服。   八成新的米白色纯棉针织睡袍,仅袖口和领子上有点刺绣搭配,叶泠穿上后还向温徵羽显摆了下,说:“我俩的衣服尺寸好像差不多。”   温徵羽心说:“睡袍有什么尺寸?”她提醒叶泠:“要吃晚饭了。”   叶泠说:“我担心传染给你爷爷。”说完,便又缩回罗汉床上,对温徵羽说:“还得麻烦你待会儿送饭过来。” 她嗓子不舒服,说话便咳嗽,很难忍得住。   温徵羽见叶泠咳嗽得厉害,去给叶泠倒了温水,让叶泠躺下休息便出去了。   叶泠躺下没多久便又睡着了。   她被温徵羽叫起床吃饭的时候,见桌子上多了瓶川贝枇杷膏,便知道是温徵羽见她咳嗽特意买回来的。她吃完饭,问温徵羽:“我住进你的房间,万一把感冒传染给你怎么办?”   温徵羽很是淡定地回了句:“打针吃药休息。”她又不是老年人。老先生年龄大了,身体抵抗力弱,是怕感冒引起别的病症有危险。她年纪轻轻的,感冒顶多就是打点针吃点药,休息几天的事。   叶泠吃完饭,去洗漱过后,便窝在了床上。   又有电话打过来,约饭局,叶泠哑着嗓子推了,然后便是探病的电话打了进来,其中还有郑榆,得知她病了,非要过来看她,让她给推了。   晚饭后,叶泠吃过感冒药便关了手机,睡下了。   温徵羽晚上没什么事,早早地回房,打开笔记本电脑看文件资料。   叶泠咳嗽得厉害,睡着后都在咳,像是嗓子都要咳破了。   温徵羽托着叶泠的头,给叶泠喂了勺川贝枇杷膏。她见叶泠的脸红得厉害,去摸叶泠的额头发现叶泠的温度又高了起来。她去找来体温计给叶泠量了体温,烧到三十九度,打电话给沈医生。沈医生详细问过叶泠的情况,给的建议是让她采用物理降温。   刚把家搬回来,她的院子里还没备医药箱,之前倒是有医药箱,备了些常用的医疗物资,不过,她不知道温老先生给放哪了。这个点,老先生已经睡下了。老人家觉浅,吵醒了就不好入睡,温徵羽不好去吵他睡觉,便去找了毛巾给叶泠用冷水打湿后敷在叶泠的额头上降温。   叶泠上午输过液,睡前又吃过药,这点烧没什么大事。   温徵羽到自己睡觉时,便没再给叶泠敷冷毛巾。   晚上,她被叶泠的咳嗽声吵醒,又起来看叶泠。   叶泠似乎很困,眼皮都撑不开的模样,还在那觉得自己没事,说:“你安心睡,不用担心我,这会儿在出汗,发过汗就好了。”   她又被叶泠咳醒,再过去时,叶泠昏昏沉沉地问了句:“是不是咳嗽吵到你了?”   她见叶泠的嘴唇发干,便喂叶泠喝了些水。   叶泠显然是渴坏了,一口气把满满一杯水喝了个底朝天。   温徵羽觉得叶泠简直让人无语,病了,渴成这样,都不知道叫人。   叶泠喝完水,又对她说:“你去睡觉,当心着凉,不用管我。”   温徵羽是真不想管她。就没见过这么瞎闹逞强不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回事的人。她又给叶泠量了体温,见到温度降到三十八度多,便不再管叶泠,安心地上床睡觉。   叶泠得温徵羽的细心照料,很想留在温徵羽这里好好养病,不过生意耽搁不得,怎么都得去一趟公司。   温徵羽见到叶泠换衣服要出门的模样,很是诧异。   叶泠问:“怎么了?”   温徵羽问:“你的烧退了?”   叶泠说:“好多了,没那么难受了。”   温徵羽听叶泠说话不仅嗓子是哑的,还透着浓浓的鼻音,就知道她这话纯属骗鬼。她还约了沈医生过来给叶泠输液,结果病人居然要跑。   叶泠见温徵羽不高兴了,解释道:“我不能把办公室搬到你家来。有点紧急事要处理,我去画室开个视频会议就回来,很快的。”   温徵羽说:“我约了沈医生十点半给你输液。”   叶泠应道:“好。十点半我一定准时回来。”   温徵羽的心头这才稍微好一点点。她说:“中午我可能回不来,我让孙姨把饭送到房里。你好好休息。”   叶泠乖乖地应下。   温徵羽在房里和叶泠一起吃过早饭,又一起出门,叶泠知道温徵羽通常会先去画室,因此又蹭温徵羽的车去了画室。   温徵羽有一周时间没到画室,去到画室与各部门开会听他们汇报工作情况,完事后便去找她外婆。   她到连家的时候,老太太不在家。她给老太太打电话,老太太让她自己安排工作。老太太很直白地说,现在餐饮公司和食品公司都交给她看管,她既然拿了这份工资,要是出了事,就唯她是问。   温徵羽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公司经营了这么多年,运作得好好的,她个不懂的外行真没什么好掺和的。她也就是去多看看多学学,多了解些情况,顺便当个监督。   她忙完工作上的事,晚上回去陪老先生吃过晚饭,又守着叶泠这个病号吃晚饭。   叶泠趁她下午不在,还跑回家去拿了几身换洗衣服过来。   晚上,她坐在圆桌上对着电脑看报表。   叶泠把小桌子又搬上罗汉床,她抱着被子缩在上面,戴着口罩看电影。   温徵羽问叶泠:“你不忙?”   叶泠说:“养病,把应酬饭局都推了,这会儿很闲。”   温徵羽便抱着笔记本挪到罗汉床前,有不懂的地方就向叶泠请教。 第一百零一章   老太太的这两家企业,从运营上来说,是相当稳定的,人员配置也齐,都有总经理负责,即使是新市场开拓这一块,也有完整的方案提交上来。她的作用,仅仅是看个账而已。有电脑软件作分析比对,各部门提交上来的报告也有详细汇报,一个月的账,一晚上她就能看完。   她有点不明白的是自己在这两家企业中的定位。她没有具体职务,老太太却让她管账,进出的钱又都不需要她签字批准,动用大笔资金或上新项目得老太太签字,日常运营方面则有总经理打理。她的职位就是横插一杠的监管,权限还很大,从总经理到各分店,她都能监管。老太太还给她这个监管发高薪给分红。   她不知道别的企业有没有这情况,叶泠见多识广,便向叶泠咨询。老太太这么安排,让她隐约有个猜测。   连家的家事,叶泠不便多嘴。她说道:“你可以从一个企业的组织架构上去理解。一个大的企业,总经理之上还有董事会、监事会和股东会。你外婆的这两家企业的规模不大,且是独资企业,她这个老板便兼任了股东、董事、监事等所有职务。你的职位,相当于监事。”   温徵羽幽幽地瞥了眼叶泠,正好见到叶泠的眼睛弯了起来,分明是在笑。她便知道叶泠这番话确实是在搪塞她,并且,叶泠猜到她在想什么。毕竟是家事,她也不好和叶泠说。不说,温徵羽又有点犯难。老太太都八十多岁的高龄了,手上的这点产业也迟早要交给儿孙打理的。老太太的儿孙中,算上她这外孙女都只有连晰和她经商。温时熠还惦记过她妈妈的那份嫁妆,说明那份嫁妆得相当厚。   如果老太太跟她说,这些产业是要给她的,她直接拒了就行。可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派活给她,让她管,再一步步地放权给她,让她步步接手。   这一招,她边上这人正在对她使,而且,在她不知不觉中就见了效,这会儿都住在她的房里养病了。   温徵羽的心有些乱。她并不想那些嫁妆,也不想要那些钱,那些会让她联想到妈妈的过世,也正是因为她妈妈的过世,才会留下这么笔嫁妆。她要是这么去对老太太说,老太太会伤心的,也许还会觉得她在见外。这些产业里面还有老太太的心血。   她跟叶泠的事也乱。她承认她对叶泠有好感,但现在是真的没有要和叶泠在一起的想法。她之前是没想好,后来去了道观,她发现住道观里其实挺好的。清静,简单,虽然物质生活上比起在家是差了些,可并没有让人觉得难受。   她不忍心看叶泠病着没有人照顾,可她这么待叶泠,反倒给了叶泠念想和希望,像是她在挂着叶泠。   她觉得这是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温徵羽对着病号说不出你养好病就搬走的话,合上笔记本电脑,跑去洗漱。   叶泠目送温徵羽进入浴室,有点想不明白温徵羽在纠结什么,能出神地想这么半天。温徵羽是连怀瑾的女儿,法定的继承人,连家人要是愿意把嫁妆给温徵羽,温徵羽接着就是。她看温徵羽这反应,似乎是不想要?   叶泠真想敲开温徵羽的脑袋来看看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她可知道温徵羽现在有多缺钱,仅养这宅子都能穷死温徵羽。   她明白温徵羽就是这样的性格,由得温徵羽自个儿慢慢琢磨去。在她看来,只要温徵羽不拒她于千里之外,那就什么事都不是事儿。好歹温徵羽还有画室和做古董中介做支撑,不至于落到连饭都吃不起的份上。   叶泠吃了药直犯困,电影也看不进去,把罗汉床上的小桌子挪开,便又躺下睡着了。   温徵羽洗完澡出来,叶泠已经睡熟了。她看着叶泠熟睡的模样,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蔓延。她不愿和叶泠在一起,想过自己的清静日子,但又不讨厌叶泠接近她,甚至叶泠住到她的屋子里养病,对她来说也就是顺手照顾的事。叶泠,并没有打扰到她。   她担心灯光刺眼,影响到叶泠休息,便把卧室的灯关了,只留了床头灯。她看完报表,回复完邮件,也上床休息。   早上,依然是她和叶泠一起出门去画室。她忙完画室的事,去老太太那,老太太没给她安排作业,也没理她,问了句叶泠是不是还在她家,便又把她打发走了。   连着两回这样,温徵羽便明白老太太是真的不乐意她和叶泠在一起。   这让她有点难受。   其实叶泠挺好的,真的挺好。她也难得遇到一个能够处到一块的人。如果不是她有想去道观出家的想法,她真会好好考虑和叶泠在一起。   连续打了两天针,叶泠终于没再发烧,人也精神了很多。   晚饭后,还拉着她逛院子散步。   她一直忙,搬家回来后都没有好好逛逛,于是陪着叶泠到院子里散步,待逛到画室的时候,叶泠说想看她的画。   温徵羽说:“我的画,除了我办公室里的那幅,其余全在你那里。”她说完才想起叶泠已经把画还了回来。   叶泠指指湖畔的画堂,说:“当初买宅子的时候,把你的画一起买走了,还宅子的时候,自然也得一起还。”   温徵羽快走几步,去到画堂门前,发现上了锁,又跑去拿钥匙,待拿到钥匙打开画堂门,便见到她的画柜和她的画都在。当初卖宅子时,她的画和画柜是怎么摆放的,如今仍是怎么摆放的,那幅被叶泠自买自卖炒到好几百万的《昆仑万妖图》都仍挂在画堂中原本挂的位置上。   她的视线落在《昆仑万妖图》上停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叶泠,说:“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把画都还回来。”她又补充句:“我知道不是刚才那理由。”   叶泠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说:“所以我总说你懂我。”   温徵羽问:“因为你喜欢我?”   叶泠轻轻的摇摇头,说:“这是你的画,你的画和大多数人的画都不一样,这里,是你灵魂所在的世界。”她的视线落在《昆仑万妖图》上,说:“你经商不会有太大的成就,最多就是个维持生计,但如果你把心思用在画画上,将来必有所成。”   温徵羽的思绪飘了飘,又很快被她拉回来,她有点不服气地问:“为什么就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叶泠笑着觑了眼温徵羽,没再多说。她知道温徵羽明白。   温徵羽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但又没法反驳,她缓了缓,对叶泠说了句:“谢谢。”   叶泠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温徵羽,转身出了画室。   温徵羽读懂叶泠的意思:什么时候能不跟我说谢谢才好。   她又抬起头望向《昆仑万妖图》,她忽然觉得不是她懂叶泠,而是叶泠懂她。   她俩从画堂出去,又逛到湖边的凉亭中。   叶泠依然是挑的她之前坐的位置坐下,她说道:“徵羽,跟你商量个事。”   温徵羽的心念一动,问:“什么事?”   叶泠说:“我在画室没有休息室,之前一直在这里午睡,都习惯了,你能不能挪间屋子给我?”   温徵羽直截了当地说:“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叶泠见温徵羽对她没有往日的客套,连委婉都没有了,直白得没把她当外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点头应道:“是。”跟着又补充句:“我怕我病好了你就赶我走。”   温徵羽顿时无语。她确实存了这心思。她沉默片刻,才说:“叶泠……”顿了顿,刚要说话,便听到叶泠说:“我知道你想出家。”   她惊愕地张了张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叶泠说:“我看得出来,你放不下你爷爷和外公外婆,但看你在道观住的那些天,便知道你确实存了出家的心思的。”   温徵羽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泠望着温徵羽说:“徵羽,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事,我都不拦着你,当然,你我的关系,我也没有资格和立场拦着你。不过,如果要拦,有的是法子拦你,但我喜欢看你自由自在地过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做的事。”   这话说起来好听,但做起来却不容易,不过温徵羽又觉得叶泠不会拿好话来诓骗她。她问:“那我想要出家,你也愿意?”   叶泠想了想,说:“你带我去看晚霞……那时的你,身上有着与天地融为一色的宁静祥和。那时的你,与画中的小精怪,像同一个人。”   温徵羽默然。叶泠懂她,也明白她。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她有点不太明白叶泠怎么想的。叶泠喜欢她,她想出家,和同叶泠在一起是相冲突的。   叶泠说:“你过你想过的生活,我也过我想过的生活。我拼命挣钱,为的就是能让自己过得好点,过得开心点。把办公室从画室搬到道观又多花不了几个钱,多捐点香火钱的事。”   温徵羽:“……”   叶泠又说:“不过如果我是你,出家前,一定要先去昆仑转转,再去莫高窿和敦煌看看壁画,先把这大好河山走个遍,将山川美景尽揽眼底,再出家。出家清规戒律多,总是没有不出家方便的。”她还给了温徵羽好几条出家的建议,例如要找个好师傅。如果找个处处刁难她,不让她画画的师傅,那日子就糟心了,她还建议温徵羽最好拜阎道长为师。   当然,叶泠没告诉温徵羽,她已经打听好了,阎道长是正一派的火居道士,是可以结婚吃荤在家修行的。   温徵羽让叶泠说得彻底没话了。她过了半晌,才问:“你就这么……”   叶泠状似不解地问:“什么?”   温徵羽咬咬牙,才说:“我去哪,你去哪?”   叶泠扬眉一笑,说:“我乐意。”   温徵羽半晌没有言语。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那小院门口的两间厢房,不是客人住的地方。”   叶泠不动声色地看着温徵羽,等待她的下文。   温徵羽没看叶泠,只淡淡地说了句:“那两间厢房对着的厢房……”   叶泠脸上的笑意更欢,说:“那两间厢房就很好。”她的话音一转,问:“我可以添张床和衣柜吗?”   温徵羽的内心格外挣扎,她想点这个头,又不敢点这个头。她很清楚,自己要是点这头,意味着什么。   叶泠太明白温徵羽这牙膏性子是什么样的了,她如果不往前挤挤,温徵羽就又缩了,但她如果逼急了,温徵羽不会买账,于是耐着性子等温徵羽答复。   温徵羽犹豫半天,也点不了这头或拒绝,她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叶泠问:“在你考虑好以前,我还可以睡你的罗汉床吗?”如果那家庭医生不是温家的人,她真想让他明天不要来了。沈医生按时来给她打吊瓶输液,再有温徵羽每天看着她吃药,她想感冒好慢点都不行,想装病都装不了。 第一百零二章   温徵羽犹豫半天,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对叶泠说出句:“你看着缺什么自己添置吧。”   叶泠知道温徵羽的心里有她,不然不会把她接到家里来照顾,但她没想到温徵羽居然会同意她搬进来住,顿时既惊且喜,她笑意盈盈地轻声说:“好。”连句客套话都不敢说,就怕温徵羽反悔,顺着那句客套话又把她给拒了。   温徵羽见叶泠由内自外绽放出来的喜悦使得她焕发出明媚耀眼的光彩,心情竟也好了几分。她想,开心是会传染的吧。   她说道:“天晚了,回去休息吧。”没再看叶泠,起身往回走,她走了几步,见叶泠跟上来,又悄悄的瞟了眼叶泠,见到叶泠嘴角上翘,笑得就像她答应做她女朋友似的。她又低声说了句:“你别多想,我只是答应……只是答应让你当我邻居。”   叶泠心说:“此地无银三百两。”面上却是煞有介事地应了声:“嗯。”   温徵羽说完这话,脸上发烫,自己都觉得违心。   叶泠得到温徵羽松口,对她来说便是取得了飞跃性的进展。   她在第二天起床后,便要拉着温徵羽去帮她看家具。   温徵羽没空,她早上要去画室,上午要去外婆那,中午要去连晖家吃饭,她表嫂生日,下午老周约她看画,她已经答应了。   叶泠跟在温徵羽的身边,说:“你是主,我是客,你不在,我怎么好擅自搬东西进屋。”   温徵羽说:“我爷爷在家,如果有什么不便利的,你找我爷爷商量。”   叶泠很是犹豫,说:“温老那……”她点头,说:“那我有事就找温老商量?”   温徵羽下意识觉得叶泠又要耍花样,她再一想,添置些家具而已,也没有什么花样可耍,不过,她仍是再次强调:“只是做邻居,不是那关系。”   叶泠笑着应了。   叶泠、温徵羽和温老先生一起吃过早餐,温徵羽便要去画室,叶泠则要与温儒老先生商量下搬进来的事。   温儒老先生半点意外都没有,很是淡定地看了眼她俩。   温徵羽也懒得再解释有没有那回事,道了别,便上班去了。   她和温徵羽的事,温徵羽嘴上不认,但她都住进了温徵羽的房里,且就在温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她想和温徵羽过一辈子,温老爷子又是温徵羽最亲的人,这事绕不过温老爷子。   叶泠吃过早餐,送走温徵羽,便请老先生移步茶厅喝茶。   温儒老先生每次看到叶泠往他孙女跟前凑,横竖都看不顺眼,但他这孙女,这么多年能够近她身的,只有叶泠一个。叶泠待温徵羽怎么样,这一年温徵羽是怎么过的,他都看在眼里。上回叶家的事,温徵羽那么帮叶泠,他便知道她对叶泠是上了心的。   叶泠斟了杯茶,双手递给温儒老先生,喊了声:“爷爷。”   温儒老先生抬抬眼皮子,扫了她一眼,没接茶。   叶泠端着茶,说:“我和徵羽的事,徵羽还在犹豫,她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可我想,您老要是点头,同意我搬进来,我和徵羽的事便算是成了。”   温儒老先生略感诧异地问:“她没想好?”这都住一起了,还没想好?   叶泠说:“她还在犹豫。”她没提温徵羽犹豫是因为想要出家,不想老人家担心。   温儒老先生问:“这还在犹豫?”   叶泠轻轻点点头,说:“她喜欢清静,大概是担心我和她在一起,会打扰到她吧。”她看向温儒老先生,说:“那是您的孙女,有多少人惦记她,您比我清楚。”她笑着缓声问:“依您看,我比外面那些人是不是要靠谱些?”   温儒问:“时熠的事,她怎么说?”   叶泠闻言便知道温儒老先生对她还是有芥蒂的,也在担心温徵羽会因这事对她有芥蒂,她便明白温时熠的一些事,温儒老先生只怕还不知道。她沉默几秒,才说:“这件事情里的事,她知道得比您知道的多。”   温儒老先生重重地叹口气,说:“她是恨时熠的吧。”   叶泠说:“她是您的孙女,那是您的儿子。”   温儒老先生想了想,又抬眼看向叶泠。   叶泠坦坦荡荡地迎向温老先生打量她的视线,她轻轻笑了笑,便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茶,等着老先生松口。   温儒老先生便看出来,这是他不同意,她还不打算走了。他说:“有什么事,直说。”   叶泠问:“我改口喊您爷爷,您看成吗?”   温儒老先生瞪她,毫不犹豫地回绝:“不成。”   叶泠说:“我看成的。”她缓了缓,说:“您看,她虽然还在犹豫,嘴上不承认我们的关系,可已经同意我搬进来了,说明心里还是同意的。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搬进来住,我这会儿已经回家拎行李了,等着她下班跟着她一起进门,您老总不能当着她的面把我赶出去。可我那还有一屋子保镖要跟着住进来,十几个保镖吃喝拉撒的问题都得解决,您是大家长,这得经你允许才行。您老给我拨座小院安置保镖,前院也行,每个月该交多少生活费,我一分不落。我改口叫您爷爷,往后您就多个孙女,徵羽有什么事,也不用您老再操心,我保证里里外外都料理得妥妥贴贴的。”   温儒老先生思量半晌,同意叶泠的保镖住进来。   叶泠喜笑颜开,叫道:“谢谢爷爷。”   温儒老先生的眉头一跳,“爷爷”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   ……   温徵羽上午去老太太那,老太太见到她非常冷淡,气色也不是很好。   连老先生则悄悄问她跟叶泠的事。   温徵羽这会儿也说不出跟叶泠没那回事的话,她想了想,问:“外婆在为这事生气?”   连老先生叹:“连着好几天没休息好。”   温徵羽听着挺纠心的。她外公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她真担心老太太为她操心出什么事来。这要是遇到她二姑反对,她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可老人家经不起折腾,她是真怕把他们气出病来。   她犹豫片刻,去楼上找老太太。   中午要去她表嫂那,老太太已经换好衣服从房里出来,准备出门。她几步上前,去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别看老太太的年纪大了,还有点老花眼,可当她这么近地冷眼扫过来时,那眼睛锐利得像刀子般扎进人的心里。   她扶着老太太下楼后,原本想跟老太太坐一辆车,老太太对她说:“去坐你自己的车。”和连老先生上了车,把她留在了车外。   老太太那车挺宽敞的,后座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温徵羽怔了下,默默转身坐进自己座驾中。   连老先生回头看了眼外孙女,说:“你和羽儿置什么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她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有自己的主见。”   老太太叹气道:“她要有主见,我也不愁了。我看她的心思就还没定。”   连老先生说:“羽儿性子慢,慢慢来。”   老太太抬手就捶了连老先生一拳,道:“她这慢性子都是随了你。”她又叹道:“我看着她是真愁。生意,生意不上心,做点生意就跟打卡上班替别人干活似的混日子,我雇个人,他们都还会想着好好干做出点成绩往上升升职涨涨工资多拿点奖金。她谈个恋爱,磨磨蹭蹭摇摆不定,还闹着要出家。你要说她守着金山银山不知愁,那也就算了,你看看她现在……她要自己立不起来,往后可怎么得了?真指望叶泠照顾她?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都是相互扶持帮衬着过来的,一辈子得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就她这样……”   连老先生说:“操心这么多,你愁得过来吗?是好是歹,往后都得她自己去趟去闯。”   老太太直叹气。羽儿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她是真不介意,可关键是不论和谁在一起,首先得自己立得起来。靠着别人过活,仰人鼻息,能活成什么样?叶泠稀罕她,现在觉得她好,愿意耐着性子待她,但人这一辈子好几十年,谁能保证不变心不出点什么变故?遇到事,人最终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温徵羽对这些都不想,她想的是要出家。   从连晖家吃完午饭出来,温徵羽送老太太上车。   老太太在车子旁停下,扭头对温徵羽说:“你呢,要是想出家就去出,我呢,就当没你这个外孙女,就当怀瑾当年……连孩子也没保住。”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钻进车里,让司机开车。   温徵羽被老太太的话震得脑子“嗡”地一声愣在当场。老太太怎么知道她……   叶泠!   她怕老人家受不了,才想着……以后才去道观住,可没想到,叶泠居然告诉了他们。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阵电闪雷鸣,轰轰隆隆声不断。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坐进自己的车里,让文靖开车回去。   她回到家,就见叶泠的保镖正往她家搬行李,看他们提着的行李箱就知道不是叶泠的。展程正在给这些保镖张罗住处。   温徵羽喊了声:“展叔。”   展程上前,喊道:“小姐回来了。”   温徵羽问:“这是?”   展程说:“叶小姐说要搬进来和您住,老先生把以前给保镖住的院子给了她的保镖住。”她说着,见温徵羽的脸色不太好,问:“小姐,您没事吧?”   温徵羽摇摇头,说:“没事。”她问:“叶泠呢?”   展程说:“应该是在您屋里。”   温徵羽点头,说:“行,你安排人把客院收拾出来给她住。她要是搬行李进来,让她住客院。她要是不同意,恕不招待。”她说完,才想起自己下午还约了老周看画,又叫上文靖转身出去了。   展程看出来,这不太对啊。他先找向温老先生汇报了这事,待见老先生点头,这才去找的叶泠。   叶泠的保镖搬着行李路过,听见温徵羽的话,又见温徵羽的神情不对,赶紧给叶泠打了电话。   叶泠接完保镖电话不久,展程就来找她,请她搬到客院住。   叶泠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说:“我和徵羽谈。”她又问:“她没说什么时候搬吧?”   展程说:“没有。” 第一百零三章   叶泠给温徵羽打电话,“徵羽,怎么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叶泠又喊了声:“徵羽?出什么事了?”   温徵羽坐在车里,拿着电话,听着叶泠的声音,想着她外婆说的话,眼里干涩还有着辣辣的感觉。她的心里很难受,思绪飘来荡去的没个着落,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般难受。好半天,她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事。”便想挂电话,她犹豫了下,问:“叶泠,为什么要让外婆知道我想出家?”   叶泠愣了下,张了张嘴,竟无从解释。她没告诉给章太婆,但是她告诉了连昕,连晰跟老太太说了这事,也等于是她间接说了。   温徵羽听见电话那端沉默无声,挂断了电话。   她的思绪有些乱,静不下心。   她在意叶泠,也正是因为在意,才会有难受的感觉。   她又想,大概是自己交错了朋友,又或许,在她出家这件事上,叶泠和她外婆他们的立场都是一致的。是她让外婆伤心了。   温徵羽强打起精神去老周那鉴赏画,待看完画,便告辞离开。   她上车后,想了想,让文靖开车去连家。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浇花,见到她,沉着脸问:“你来做什么?”   温徵羽看着她外婆,喉间哽咽,说不出话。她喜欢叶泠,但是她又害怕,很惶恐。自家里出事后,她的人生似乎就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中,甚至不在她的设想中,身边的人和事,总在牵着她走,推着她走。叶泠想让她喜欢上她,和她在一起。外婆想让她从一个小画家变成精明的商人。爷爷想让她能够站稳脚不再被人欺负。她想的是还能拿起画笔静下心来画画,不是每天为了钱汲汲营营,她怕变成噩梦里那样,钱化成尸体再化成厉鬼再化成火,烧了她,烧了她的画,烧了一切。   她从小学的是画画,不是经商,她是画家,不是商人。   她现在每天忙着赚钱,学着去赚钱,忙着应酬,忙着去理清对叶泠的感情,纠结着要不要和叶泠在一起。那把火,正在烧,要把她烧成灰,把一切都烧成灰。   可她没法说。   她想画画,画画不能当饭吃。   她不想让自己失了心中的平静,可身边的人和事,大家对她的希望和要求,让她很难有时间再静下来。她不想家里倒了,迫于生计,就让自己连本真都彻底失去,不想让那漫天神佛的世界变成帐本报表。   老太太见温徵羽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门口,连句话都不说,便气不打一处来,那副平时骂孙子的劲便上来了。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不是要出家吗?那去出!你去!没人拦你。山里住着自在就继续去山里住着别回来,老连家的孩子多,不差你一个,你走,你走!来人,给我打出去!来人!轰出去!”   保镖听到老太太的喊声出来,面面相觑。   老太太骂道:“都愣着干嘛?赶出去!”   保镖见老太太是真来气了,只得上前,小声说:“小姐,要不等太婆气消了再过来?”   温徵羽看着怒气冲冲不断朝着她挥手赶她离开的老太太,她从来没想过还有被自家外婆扫地出门的一天。她踏出连家的宅子,真有种丧家犬的感觉。   她家的宅子,卖了,之前住的是二姑的,现在住的宅子是连昕和叶泠一起送的,她的车出了车祸撞死了人撞坏了发动机保险报废了,如今她坐的车还是外婆的。   她出了连家的宅子,看着文靖把车开过来,却不想上车。   她没脸再坐老太太的车。她对文靖说:“你陪我走走。马峻把车开去洗洗,给我外婆还回去。”   马峻说:“小姐,车子上午刚洗过。”   文靖扭头瞪了眼马峻。   温徵羽说:“那就直接还回去吧。文靖,下车。”   文靖只得下车。她还是劝了句:“小姐,老太太这是在气头上。”   温徵羽点点头,表示知道。   文靖只好提上温徵羽的包,跟在温徵羽的身后。   马峻被文靖瞪那一眼,顿时一醒。他这会儿进去还车,不是在太婆那火上浇油要对着干吗?这事要是搁几个少爷身上,铁定被太婆先骂个半死再打个半死。可小姐吩咐,他要是敢不听,回头就得炒了他。他只好悄悄地把车开去车库,再给连老先生打电话报了讯。   温徵羽心头乱。有叶泠在她家,她也不想回家,况且,那宅子……还是叶泠送回来的。她走到路边,拦了辆的士,回了画室。   人思绪乱,便喜欢胡思乱想。她不想胡思乱想,于是去到绘画室,展开画纸,摆上笔墨,提笔画画。   脑海中,叶泠的身影,外婆骂她的话,不断地在脑海中回荡,她又想起曾经自己做的噩梦。   长长的走廊,华丽的装修,尸体砌的墙,敞开的门里,钱从天花板上飘下来,地上淌满的血化成火焰在燃烧,两侧的门里全是一幕幕不堪入目的情形……   她就站在这燃烧的走廊中,火正往她的身上蔓延。   待把画画完,她的心也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缺钱,她不会经商,可即使经商,她也不想丢了画笔。她从还不懂事就已经开始学画画,画了二十多年的画。   她感觉身后有人,回头望去,便见叶泠站在门口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看着叶泠,叶泠也看着她,心头的那团纷乱就这么静了下来,似乎叶泠把她要出家的事让她外婆知道,也没那么不可接受。老太太气过了,骂也骂过了,她也还没出家。   叶泠见温徵羽的神情和目光都还算平静,暗松口气,她指指窗外,说:“早上了。”   温徵羽“嗯”了声,她落上名款,清洗画笔和颜料盘。   叶泠等温徵羽收拾绘画工具,便领着温徵羽出去吃早餐。   两人坐上车后,叶泠问温徵羽:“还好吧?”   温徵羽回道:“还好。”她顿了下,说:“那事……我想出家的事,不怪你。”   叶泠有些意外地看着温徵羽。   温徵羽说:“外婆……不是别人,你们……都不会想让我出家。我想出家,不是因为信奉道教,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而已。叶泠,这一年里,变化好大,大到让人害怕。”她顿了下,说:“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谈场恋爱而已,不合适了再分。可在这一合一分之间……”   叶泠握紧温徵羽的手。她明白。就如她和珚,走到最后,就只差没拿刀子捅向对方。温徵羽和珚不一样,珚有什么都会发作出来,而温徵羽大多数时候都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不开心了,怕老人家担心,也不敢和他们说,没有朋友,连个倾诉对象都没有。有什么事,只能自己开解自己,开解不了的,就只有自己为难自己。   她可以摸着留下的伤疤淡定地说她没有吃亏,可温徵羽连还手都不会,昨天显然是恼急了,也只让她从房里搬去客院,再自己跑到画室,画了一整夜的画。她对温徵羽说:“别怕,有我。”   温徵羽沉默了几秒,问:“你搬去客院了吗?”   叶泠说:“没有。”   温徵羽心里又好受了些,“没搬就没搬吧。” 第一百零四章   虽然温徵羽一夜未归,但有文靖跟着,又有叶泠找到画室,温儒老先生并不担心。谈个恋爱,总得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多磨合磨合就好了。早饭的时候,她俩还没回来,他便让厨房给她们热着。   温徵羽和叶泠回到家,吃过早餐,温徵羽洗漱完,便见叶泠也拿着衣服去了浴室。不多时,浴室便传来水响声。她看叶泠也像是一夜没睡,估计叶泠一会儿也要补觉。她听着浴室的水响声,熬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叶泠洗完澡出来,温徵羽已经睡着了。她见温徵羽的肩膀露在外面,轻手轻脚地给温徵羽拉好被子,又再蹑手蹑脚地取来衣服换上。她怕脚步声吵醒温徵羽,穿着拖鞋,提着高跟鞋出了小院,才把高跟鞋换上出门,去连家。   昨天温徵羽那么大的脾气反应,显然是连家那位火暴脾气的老太太又炸了。   她到连家的时候,见到连怀信几兄弟都在,才知道章太婆病了。   连怀信看了眼外面,没见到温徵羽的身影,便问叶泠:“羽儿没来?”   叶泠说:“她不知道外婆病了。她昨晚一夜没睡,我过来的时候才刚睡下。”   老大连怀仁说:“我听连昕说她想出家?”   叶泠说:“她心思重,我也不太好说她怎么想的,只是以我来看,她多半只是想去清静清静。”她陪温徵羽的几个舅舅坐着聊了几句,问了下章老太太的情况。   老太太的血压一直偏高,昨天被温徵羽气着了,血压升高,头晕乏力,便有点起不来床。   连怀信把叶泠领去老太太屋里。   连老先生在陪着老太太,床头挂着瓶点滴在输液。   连怀信在门口喊了声:“妈,叶泠来了。”   老太太听只有叶泠过来,又是一阵窝火。   叶泠上前,喊了声:“外婆。”又问过老太太的身体状况。   老太太问:“那愁人精没来?”   叶泠陪着笑脸,说道:“愁人精昨天有点事儿,今早刚睡下。”她问:“聊几句愁人精的事?”   老太太轻轻点点头。   叶泠先扶老太太坐起来,半躺在床上,这才拉了张椅子坐到老太太的身边,说:“那我们先说说出家这事?”   老太太“嗯”了声,又点头。   叶泠说:“如果出家不允许她再画画,我估计她得立即打消这念头。我去道观看过,她能在道观里住那么久,全是因为观里有个擅画壁画的阎道长,我到的时候,她正站在梯子上跟着阎道长画壁画。那阎道长是位火居道士,能在家修行娶妻生子的那种。我前天和徵羽聊过几句出家的事,她的态度很犹豫,即使出家也只考虑当火居道士。不过据我所知,她是不信道教的,我拉着她去道观拜神仙她都不拜。”   老太太的神情稍缓,问:“她这……还是闹别扭?”   叶泠说:“是心头乱想静静吧,毕竟这一年里,她经历了挺多变故,再加上……温时熠干的那些事……对她的影响特别大。她和温时熠之间……只剩下温老爷子这层关系。”她缓声说道:“再有就是在对待感情上,特别慎重,极为小心,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再敢伸出脚,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缩回去。”   老太太的心里一阵难受,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的话音一转,问:“你觉得她做生意怎么样?”叶泠和温徵羽合作开画室,连办公室都设在画室里,她想听听叶泠的评断。   叶泠顿时明白老太太的担心和忧虑。提到温徵羽做生意,叶泠当即便笑了,说:“仅仅从生意合作和投资上来说,和徵羽合作,属于长期稳定低风险高回报的类型。保守估计,我在画室的投资,三年就能回本。今年的盈利至少有百分之三十。这还只是属于画室资金上的。徵羽经商,不是那种急功近利型,她性子慢,谨慎,每一步都走得扎实。”   “她刚开画室时,是登门去那些知名画家家里求的画,这才一年时间,如今好多有名的画家都是画好后亲自送过来。”   “画室的待客厅都快成业内的聚会点了,经常有三五七八个画家约到一起,到画室喝茶看画,好多都是慕名过来,不少画家更是即兴作画,画完就把画留在画室,待回头画室评估了价格,呈温徵羽报批后,便把款打给画家。既游玩聚会尽了兴,又赚了钱,还能摆在画室的展厅和上拍卖会再给宣传宣传名气。一举数得。”   “她的画源丰富,价格公道,做生意有诚信,上门来买画的人也多,好多都是回头客。”   叶泠忍不住笑,说:“她是不常去画室,但去到画室就爱四处逛,那眼睛就跟火眼金睛似的。她下午去,清洁工早上有没有擦玻璃窗,她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后来我还特意问过她,这玻璃看着挺干净的,她怎么知道没擦。她说,昨天擦过的,和今天擦过的,沾的灰尘不一样。”   “她自己是个爱画的人,对画和书画这一行,可以说是门儿清。”   老太太从叶泠提到温徵羽时的眼神就能看出来,这是打心眼里喜欢,说到温徵羽那是眉飞色舞的,整个人都焕发着容光。她听叶泠对温徵羽的评价还不错,心情稍微好了些。她叹口气,说:“可我看她做事,不太上心也不太上进。”   叶泠说:“您是说您给她安排的那些活?”   老太太有点意外地问:“她跟你说过?”连这都跟叶泠说,看来关系是真不一般了。   叶泠说:“稍微提过一嘴。”她明白老太太冲温徵羽发火,对温徵羽的不满在哪了。她如果直接说温徵羽是怀疑老太太要给她钱,不愿意要才这样,估计老太太会觉得温徵羽跟她见外,又得发火。她说道:“去年,温老爷子出事,她急需用钱,把她奶奶留下的那对祖母绿翡翠镯子抵押给我,那对镯子至少值一千多万,她七百万抵压给我,那时候她还没把握还得上这笔钱,和我定下,要是三年还不上钱,镯子归我的协议,白纸黑字写的协议书。温老爷子的事,她跟温时纾说一声,都不用她抵这镯子。在温家,除了温老爷子,就属温时纾和温黎与她最亲了。她难到这份上,都没找温时纾或温黎求助。”   “如今她的生意还过得去,挣的钱够花。您膝下一堆儿孙,您给她派的活,她心头正在犯嘀咕您的用意,担心您是想把公司留给她,这事涉及钱财,她不爱沾手。”叶泠顿了顿,说:“可您老又一大把岁数,她又担心您操劳。您派活给她,她又不好拒。”   老太太抬眼看向叶泠。老连家的事,叶泠知道得不少。   叶泠见到老太太那眼神,就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她说:“连昕和我说过徵羽的妈妈给她留了笔嫁妆。我不知道徵羽知不知道这事,但她向来心细,未必没有察觉。况且,您老的态度这么明显。”   老太太的眉头一挑,又有点不痛快,“这么说她还不想要?”   叶泠便觉得,老太太这脾气和温徵羽这脾气凑一块,想不闹矛盾都难。即使她看出温徵羽不想要,也不能说。她只能劝劝老太太,说:“徵羽那性子,向来是什么都要掰扯个明白才肯做决定的人。如果不跟她说清楚,她多少得考虑到会不会让表哥们引起误会。”   她陪章太婆聊了会温徵羽的事,待老太太心气顺了,本来想要告辞,温徵羽的几个舅舅留她吃饭,她不敢不从,陪着几位未来的舅舅吃过午饭,这才离开。   吃饭的时候,连怀信对叶泠提了句:“昨天老太太把羽儿骂了顿,羽儿出门就把老太太给的车还回来了,老太太这才气着了。”   老太太生起气来就有把人往外赶的习惯也告诉了叶泠。   叶泠常跟连晰和连昕打交道,连晰又是个嘴碎的,章太婆的凶悍她也是深有耳闻。去年温徵羽爷孙俩把宅子卖了,章太婆把连昕骂个狗血淋头,骂得连昕三个月没敢回老宅。   连昕他们是从小被训到大的,都习惯了,可温徵羽那是连重话都没被人说过几次,哪里受得了。她叹道:“难怪昨天难受成那样。”   她在连家吃过饭,又去处理了些生意上的事,待到下午三四点钟,估计温徵羽已经睡醒起床了,这才回去。   她还没踏进小院,便听到有筝曲飘来,待放轻脚步进去,果然见到温徵羽在弹筝。她等温徵羽弹完一曲,回头朝她看来,才说:“我早上去了趟你外婆那,她病了。”   温徵羽的心一紧,问:“严重吗?”也顾不得难受老太太让她滚不要她这外孙女的事了,她拿起外套,去衣帽间换上鞋子就要往外去。   叶泠说:“没什么大事,她昨天骂了你一顿,你出门就把她派给你和车和保镖还了回去,被你这么一气,血压升高,有点头晕难受而已。”   温徵羽穿鞋的动作顿了下,这才继续穿鞋。   叶泠靠在门口看着温徵羽穿鞋,说:“连昕他们经常被打出门,也是照样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她柔声道:“老太太就是那么个脾气,生气的时候打骂人是常有的事,别委屈了。我今天过去,她见到我就问你,陪她坐了好久,聊的全是你。”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问:“聊我什么了?”   叶泠说:“担心你呗,怕你不知道上进挣不了钱养活不了自己。我跟她说了,画室挣钱。”   温徵羽说:“我给她看过画室的财务报表。”   叶泠说:“那还担心什么?”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画室的月度报表和季度报表她都有给叶泠看的,她一年能在画室挣多少钱,叶泠心里清楚。“画室规模小,我一年的分红加上工资奖金也就三百万左右,养保镖就得去掉我三分之一。”有叶泠和齐纬找她买古董,赚了些,才够花的。可这是外快,不是稳定收入,不是长久的事。   叶泠说:“那是挺愁的,难怪你外婆叫你愁人精,这也不是没道理。”   温徵羽:“……”   叶泠又问:“要我陪你去看外婆吗?”   温徵羽说:“你早上刚去过。”   叶泠说:“早上是我自己去,这会儿是陪你去。万一老太太如果还在生气,心气不顺,我可以帮你打个圆场。”   温徵羽见叶泠的眼袋都出来了,便知道白天是忙着张罗她的事没睡觉,说:“我自己去就成,你补个觉。”   叶泠说:“觉晚上再补,这会儿忙挣着表现,睡不着。”   温徵羽心说:“你可真够直白的。”她明白叶泠是担心她想陪着她。她说:“那你一会儿上车睡会儿。”她顿了下,问:“我爷爷在家吗?”   叶泠说:“没见到车。”   温徵羽说:“那得借用你的车。”   叶泠痛快地笑着应道:“成。”   温徵羽又去温老先生的库房里找了点适合高血压老年人群吃的养生补品装车上,和叶泠一起去连家。她到连家的时候,都快到饭点。   老太太还在床上躺着。   温徵羽便去到老太太的房里。   老太太本来已经消了的气,看到温徵羽顿时又气来了。她说:“你都把车还回来了,还来做什么?”   温徵羽看了眼床头挂吊瓶的架子,又见老太太的精神头还行,稍微放了点心。不过老太太骂她滚,她心里还是挺别扭的,站在门口也没往里去,说:“叶泠说你病了,我想着好歹是你亲生的外孙女,怎么都得来看看。”她顿了下,别别扭扭还有点委屈地说:“你也别骂我滚了,我……我长这么大还没被……没被这么骂过。”   老太太见到她这样,心头一软,问:“伤心了?”   温徵羽点头,“嗯”了声,老实承认:“有点委屈,还特没脸。”她顿了下,说:“你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有高血压,气性还这么大。我这挨骂的没事,你倒躺床上了。”   老太太见温徵羽还埋怨上她了,顿时给气乐了。她想想,又没法反驳,说:“我没事。”   温徵羽问:“那和好?”   老太太好气又好笑。外婆训亲外孙女,这还要讲和的?她说:“行行行,讲和。”   温徵羽这才坐到老太太的身边,说:“也就是看你是我亲外婆,还一大把年岁……那说好,下回再不能这样骂人了。”   老太太扭头看着温徵羽,说:“哟,这还往心里去,记恨上了?”   温徵羽瞟了眼老太太,说:“没有,但不想再挨骂。有事好好说事,总骂人,我难受,你还得把自己气着。”   老太太说:“你要是不把车扔回来,我能气着?”   温徵羽说:“保险赔偿款下来了,我打算买辆新车。我想着买辆稍微便宜点的。出事的那对爷孙家里怪可怜的,听说条件也不怎么好,叶澈那里好像没给他们赔偿,我想让律师给他们送点钱过去。”   老太太说:“送点钱也好,只是别让他们赖上你,让律师去行。要买车就买好点的,我给你贴补点。”   温徵羽张嘴刚想拒绝,就见老太太又要翻脸的样子,她赶紧点头。她想着老太太还躺着,为了激励老太太早点好起来,说:“那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看车?”   老太太见温徵羽没跟她见外,这脸色就好看多了,说:“行。”   老人家生病,其实就怕躺。温徵羽见老太太气色还行,又拿起旁边的血压仪给老太太测过血压,见到血压已经控制下来,又打电话问过家庭医生,确定让老太太起床活动没事,便给老太太找了衣服,扶老太太起床下楼吃饭,活动活动。 第一百零五章   温徵羽扶着老太太下楼,见叶泠坐在客厅沙发上陪她舅舅们聊天,脸色因睡眠严重不足变得格外憔悴。她想让叶泠去她的房间补个觉,又见到厨房的人已经往餐桌上摆菜,便想着吃完饭陪叶泠回家睡。她担心她俩吃完饭就走,老太太不开心,于是小声说:“外婆,叶泠昨天陪着我一夜没睡,今天也没能休息。待会儿吃过晚饭,我们先回去,让她好好补个觉。”   老太太心说:“心疼上了?”她看了眼温徵羽,轻轻拍拍她的手,说:“行。”又看了眼神情憔悴的叶泠,再看看自己的外孙女,暗叹口气,低声说:“两个人在一起,得多体谅体谅对方,方才能长长久久。”   温徵羽觑了眼她外婆,心说:“八字才有一撇。”不过老太太这话说得有理,她只有点头认可的份。   这会儿到了下班点,她的表哥们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看到老太太已经能下楼走动,也都松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聊起来,才知道老太太是让温徵羽给气的。   连晰压低声音说温徵羽:“你可真敢啊。”他的声音更低,问:“奶奶没让人把你抓回来打一顿?”   温徵羽瞠目结舌地看着连晰,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说:“没有。”   ……   温徵羽和叶泠吃过晚饭从连家出来,叶泠已经困迷糊了。   她俩上了车,叶泠抱着温徵羽的胳膊,头枕在她的肩膀合上眼便睡着了。   温徵羽感觉到压在肩膀和胳膊上的重量,以及软软的暖暖的触感,她有些心疼,又有些过意不去,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车子在家门前停下,温徵羽把叶泠叫醒。   叶泠紧紧地抱住温徵羽的胳膊,难受地把头在温徵羽的颈窝间蹭了蹭,低喃句:“可真困。”   温徵羽听到叶泠这迷迷糊糊含困的声音,没来由地想到了叶泠的前女友,她问了句:“珚?”   叶泠打个激灵眼睛倏地瞪圆,瞌睡全没了。她有点忐忑地问:“我没说梦话吧?”   温徵羽扫了眼叶泠,说:“到家了。”她推开车门下车。   叶泠跟下车,小心翼翼去看温徵羽的脸色,可温徵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她朝温徵羽看去,便又对上温徵羽朝她瞥来的眼神,那眼神,颇有些玩味。叶泠就更拿不准了。她颇有些惴惴不安地跟在温徵羽身后,想说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又担心本来没什么,让自己这么一说,便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温徵羽走在她的前面,一路上头也没回。   叶泠跟在温徵羽的身后迈进房里,便见温徵羽直奔罗汉床,撩起袖子便开始拆床单被套,拆下来的床单被套扔进脏衣篓里,被子和软垫则塞回了柜子里。   连床都拆了!   叶泠一阵心塞。   温徵羽收拾好被褥,回头便见叶泠的脸色有点发白,神情还有点委屈,再配上那憔悴的模样,活像被谁蹂躏过似的。她的眉头微挑,问:“你不去洗漱吗?”   叶泠困得整个人都迷糊了,思维都迟钝了,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她怔愣地立在那,视线在罗汉床和温徵羽之间来回看了两遍,才问:“洗漱完我睡哪?”睡旁边的厢房?厢房还空着的。   温徵羽见叶泠都困傻了,心疼又好笑,把叶泠推进浴室,给她挤了牙膏,将牙刷塞进叶泠的手里,说:“先洗漱。”   叶泠看着手里挤好牙膏的牙刷才明白过来,她笑着觑了眼温徵羽,这才去洗漱。   她洗漱完出来,便见温徵羽把床上的床单被褥也换了遍,思绪便往不纯洁上飘了飘,不过再一想,便知道自己想多了。她问:“怎么把床单被套换了?”   温徵羽说:“今晚你和我睡,总得换床干净的。”她见叶泠穿着睡袍站在那,说:“你的感冒还没好彻底,别冻着,赶紧上床。”   叶泠从善如流地钻进温徵羽的被窝,心想:“我困迷糊了已经在做梦了?”又想不太可能。她不太明白,怎么温徵羽突然就让她上床睡了。不过这会儿反应慢,想不清楚,再加上温徵羽让她上床睡,她便从了温徵羽。她怕被赶下床,还特意睡到最里面。   罗汉床没床垫,只有一床薄垫子,睡是不舒服。罗汉床摆在窗户下,木窗,多少有点风,晚上会有些风透进来。叶泠还病着,睡罗汉床不会舒服。   温徵羽的脑海中还有些别的朦朦胧胧的想法,便觉和叶泠再进一步也没什么。   刚入夜不久,温徵羽白天又补了觉,她并不困。如果是在二姑的宅子,出了卧室就到客厅,还能与老先生聊聊天。如今搬回大宅,各有各的院子,多隔了几道门,又是入夜闲着没什么事,便不太好过去。以前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一座院子里,她又不爱打理花草,入夜后除了弹筝吹笛就只有画画。她担心吵到叶泠,便想去到画堂画画,转念一想,今天叶泠的保镖都搬进来了,似乎是要搬进来住,她又跑去找老先生。   原本她家的人口简单,用不着那么麻烦,如今叶泠搬进来,一下子多出十几个保镖。十几个大活人住进来,进进出出的,不能什么都不管。她家的厨房一直有开伙,不可能同座一座大宅,她家的保镖一日三餐有饭吃,叶泠的保镖依然吃外卖泡面。厨房和杂扫都得添人手,还得有个人把家里内外管起来,不然人多就乱。   她到老先生的院子里时,展程也在,正陪着老先生聊天。   展程见到温徵羽进来,起身道:“小姐。”   温徵羽说道:“展叔,你坐。”她在沙发上坐下。   展程起身去给她倒了水。   温老先生问温徵羽:“过来是有事?”   温徵羽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温老先生。   温老先生问:“定了?”   温徵羽不解地问:“什么定了?”   温老先生说:“你和叶泠。”   温徵羽被温老先生问住。她不点头,不合适,点头,又感觉……太快了。她犹豫了下,说:“那就先这么着?”   温老先生说:“怎么叫先这么着?一下子添十几口人,你倒是拿个准数。”   展程听到谈到大小姐的私事,便准备回避。   温徵羽很是犹豫。她早上答应叶泠住进来时,没考虑到这么远,如今叶泠的保镖都搬进来了,这总得有个决定。她心说:“就当多了些客人?”她这么一想,自己都觉得自欺欺人。她稍作思量,对走到门口的展程喊了声:“展叔。”   展程转身。   温徵羽说:“就当家里添了人口,该张罗和安排的都张罗起来。”她指指沙发,示意展程坐。她又对温儒老先生说:“叶泠住进来就住进来吧……先就这么着,要是再有别的什么,到时候再说。”   温老先生说:“该弄明白的就弄明白。人都搬进来了,你这还没个定数可怎么成?你要是同意,那就照同意的办,要是不同意,我把人赶出去就是。”   温徵羽微赧,说:“这才哪到哪。”她心虚地说句:“就先这么着。很晚了,爷爷,我先回了。”   八点多,晚?   温老先生看着温徵羽离开的背影,暗叹口气,继续交待展程把家里内外张罗起来。   温徵羽逃也似的出了温老生的院子,才意识到早上自己点头应下的是什么。她当时是没那意思,可她看叶泠和她爷爷,似乎都是那意思。她看叶泠把保镖都搬进来了,似乎也有点那意思了。   她回到房里,见躺在她床上睡熟的叶泠,再想到她俩要是进一步就发展成恋人关系,整个人都不对劲,浑身别扭。然而,此刻,叶泠已经睡到她的床上了。这还不是借宿?又不同居!这到底算借宿还是算同居?   温徵羽纠结了半天,最后又去铺罗汉床,想先冷静一下,自己睡罗汉床。她又觉得自己这么拖着,不太对。   温徵羽内心挣扎半天,最后放弃抵抗,去洗漱完,上床,贴着外侧床沿睡觉。   好在叶泠睡得沉,没靠过来,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这让温徵羽稍微松了口气。   清晨,温徵羽感觉到有异样,跟着便醒了,然后发现自己的腰被搂住,还有人紧贴着她。她扭头望去,便见叶泠靠着她睡得正香。她俩紧挨着,叶泠的脸离她只有几厘米远。   大概是因为两人离太近,她莫名的有些紧张,心脏咚咚咚地加速。   她心想:“我……我和叶泠,大概算是恋人关系了吧?”可好像又不是?   叶泠缓缓地睁开眼,然后便见温徵羽凑在自己跟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顿时心情极好地露出一个笑颜,说:“早。”   温徵羽的脸顿时像被火烧般,火辣辣的,她回了句:“早。”便要起身,可她刚动,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紧,跟着叶泠便压在她的身上,温徵羽顿时紧张得倒抽口冷气,瞪大眼睛看着叶泠,她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说:“你……放开。”过于紧张,以至声音都带着颤音。   叶泠笑着,轻轻地在温徵羽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便放开温徵羽,起身下床,去往洗手间。   温徵羽:“……”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忽然觉得自己昨天早上干了件蠢事,昨天晚上又干了件蠢事。 第一百零六章   这两件蠢事,让她俩现在都快成同居关系了吧?   温徵羽真觉得自己是昏了头。   她用力地揉了揉头发,只觉得自己跟叶泠的关系是越理越乱,她越想撇清,越撇不清。她挫败地躺在床上,半点都不想起身。   过了一会儿,叶泠洗漱完出来,又来到床边,俯下身,满脸笑容地看向她,喊:“起床了。”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拉过被子蒙住脸,她长叹一声,叫道:“叶泠,你离我远点。”   叶泠忍不住笑,说:“别这样,我俩现在还是纯洁的。”   温徵羽拉下被子,露出双眼睛,闷声说:“你骗鬼。”她回过味来,说:“我昨天早上只答应你搬进来,没答应你把保镖也搬进来。”   叶泠说:“爷爷同意的。”   温徵羽纠正:“是我爷爷。”   叶泠附和道:“嗯,你爷爷同意的。”她又笑:“乖,起来啦,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不要别扭了。”   温徵羽斜睨一眼叶泠,轻轻地哼了声,“生米煮成熟饭?当我不懂?”   叶泠笑了笑,没敢接这话,她笑着哄道:“起来了。”   虽然不是两个人发生那什么关系的生米煮成熟饭,可从搬到一起住这方面来说,确实是。温徵羽暗叹口气,坐了起来。她又瞥了眼叶泠,心说:“其实这种感觉也不错。”虽说有点别扭,但心里又甜滋滋的。她再看到叶泠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自己也觉得这样不错还是被叶泠的心情感染的。   叶泠的心情一直很好,吃早饭的时候都在笑。   温徵羽被叶泠笑得,如果她不是当事人之一,她都得怀疑她和叶泠是不是有什么。她索性不理叶泠,埋头吃饭,不过她担心温儒老先生误会,不时拿眼去看温老先生。   温老先生非常淡定。虽然他因温时熠的事对叶泠有那么些看不顺眼,但说实在的,叶泠确实不错,最让他满意的还是自家孙女没被拐走,而是让叶泠搬进来了。孙女大了,总是要找个对象过日子的,在自己家,再没有不让人放心的。   吃完早饭,叶泠和温徵羽一起去画室。   上午,温徵羽正在仓库盘点库存,叶泠喜气盈盈地提着满满一大袋喜糖进来,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发糖。   叶泠还把糖捧到她的面前,给了她一大堆糖。   温徵羽是喜欢吃糖,可叶泠今天发糖,这糖上还有着大大的喜字是什么意思?   叶泠笑容满面地说:“谈恋爱了,请大家吃糖。”   仓库里的员工纷纷向叶泠道喜。   叶泠笑着回谢,又对温徵羽说:“温总,请吃糖。”   温徵羽满脸无语地看着叶泠,她都没有答应,吃什么糖?   叶泠剥了糖,送到温徵羽的嘴边,说:“难得我守得云开见月明,温总,给点面子?恭喜声?”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喂到嘴边的糖,又再瞥了眼叶泠,再扫了眼仓库里的众人。她心说:“吃了这糖,就等于是我同意了吧?”她问:“叶总什么时候把对象领过来给大伙认识认识?”见叶泠还拿着糖,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她没好气地瞥了眼叶泠,张嘴含住了糖。   叶泠笑得更欢说:“我对象就在我们画室,她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   “……”温徵羽没想到叶泠这厚脸皮居然能说得出口,她的脸刷地一下子通红了,咬牙,“我什么时候……”话到了一半,就见叶泠靠在桌子旁拿眼看着她,那眼神悠悠的还朝周围扫了圈,还朝她挑眉。   温徵羽想到这是在画室还有这么多职员在这里,话到一半,咽回去。   叶泠说:“温总,您忙,我继续发糖。”她还补充句:“我特意买的你爱吃的。”   温徵羽含住糖,想吐出来又觉不雅,想咽下去又觉心塞。她只能继续埋头干活,懒得管叶泠。   叶泠继续去发糖。   温徵羽很想无视叶泠,可面前那堆成小山的糖让她脸上的灼热感就没下来。好在她的脸绷得沉,仓库的职工很有眼力劲地没敢惹大老板。   温徵羽出了仓库就去叶泠的办公室找叶泠算账,“叶总,没答应做你女朋友,我只答应你借宿。”   叶泠无辜地眨眨眼,说:“昨晚……你让我上床睡,今天早上又让我亲你,我以为你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明说。”   温徵羽被叶泠噎了下,竟不知该怎么反驳。她憋了半天,才说:“我没让你亲我。”   叶泠的表情更加无辜,她说:“你睁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神,还有那唇,那角度,就只差把‘亲我’两个字说出来,要不然我也不敢亲下去。”她沉默两秒,又补充句:“之前在我家,我亲你,你不高兴,我还记得的,唐突过你一次,不会再唐突第二次。”   温徵羽定定地看着睁眼说瞎话装无辜的叶泠,又说不过叶泠,默默地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   她回到办公室,就见办公桌上放着一盒糖,旁边还有一张精美的卡片,卡片上是叶泠的字迹:一辈子都给你买糖,可好?   温徵羽的视线落在字上来回看了好几眼,又看看桌子上的糖,脑海中浮现起叶泠那含笑的眼和说话的语气,心里竟有种吃了糖的感觉。她的眼神闪了闪,心说:“我自己会买。”她把叶泠写的卡片放进抽屉里,打开糖盒,取出颗糖,吃了。   她含住糖,想了想,又转身到柜子里拿了盒糖,去到隔壁,把糖放叶泠的桌子上,“礼尚往来。”   叶泠笑问:“这算不算互赠?”   温徵羽说:“想多了,只是不想欠你糖。”她说完便要往外走。   叶泠说:“你欠张卡片。”   温徵羽转身,随手从打印机上抽出张A4纸,拿起桌子上的美工刀麻利地裁成礼片卡大小,再拿起叶泠的钢笔留言:回赠果糖一盒,不相欠。   叶泠看着温徵羽把字写完,问:“徵羽,是不是我送你什么,你都会回赠一份给我,不欠着?”   温徵羽的直觉告诉她,叶泠有坑。她说:“也有可能进垃圾桶。”说完,扫了眼叶泠,转身回办公室。   她没车,中午是和叶泠一起坐车回家吃饭。   温徵羽睡午觉的习惯,只要不是太忙,她都小睡一会儿。   她回小院,叶泠跟着回,也要睡午觉。   温徵羽站在床边,看着来到床边的叶泠,很想捍卫自己的床。   叶泠看温徵羽这模样,既像垂死挣扎,又很像任性的小朋友霸占着自己的东西不让别人碰,她想笑,又怕惹到温徵羽,于是以退为进,“那我睡罗汉床?”   温徵羽点头,还用力地“嗯”。   叶泠说:“可我今天已经把我俩谈恋爱的糖都发了,你还吃了。”   温徵羽:“……”她用力地深吸口气,“不是我让你发的糖,不是我……”“不是我自己要吃的”这话说到一半咽回去,叶泠只是喂到她的嘴边,还真是她自己吃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叶泠看到温徵羽不高兴,默默地去睡罗汉床。   温徵羽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睡罗汉床会冷,你感冒没好。”   叶泠忍不住笑,她转身回到床边,对温徵羽说:“睡会儿,不然一会儿午睡时间都过了。”   她先脱了衣服上床,待温徵羽上床后,便把温徵羽一把搂住。   温徵羽顿时浑身绷紧,她扭头朝叶泠看去,说:“放……”话还没说完,叶泠的唇落在她的唇上,这次没有一沾即离,而是吻住她的唇……   唇齿交碰,她俩的呼吸都混在了一起。   温徵羽只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乱了,思绪都被唇齿间的感觉拉走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这是接吻吧?   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从来没有与人这么亲近过,不讨厌,反而有种……亲近感,又有点无措……   叶泠感觉到温徵羽越绷越紧,并且屏住了呼吸,她将唇又落在温徵羽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柔声道:“只是想亲亲你,别担心,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会做别的。”她顿了下,又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了句:“我知道你喜欢我,并且没有排斥和我在一起,我才去发糖的。”   温徵羽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也把思绪从刚才接吻的事上拉回来,她问:“我是不是特烦人?”她外婆都快受不了她。她说完就见叶泠轻笑出声,那笑容就像是聊到什么特别值得高兴和让人开怀的事。她不解地看向叶泠,问:“好笑?”   叶泠揉揉温徵羽的头发,说:“不烦人,我喜欢。”   温徵羽便觉得叶泠肯定是审美有毛病。亲外婆都受不了她这样,叶泠居然还喜欢。 第一百零七章   午睡时间,温徵羽居然失眠了。   叶泠的胳膊横过她的腰部,将她搂在怀里。两个人的体热使得被窝里暖融融的,很是舒适,可叶泠身上的温软和馨香气息一直笼罩着她,被人拥抱细心呵护的感觉很惬意又让她很忐忑,有种说不出的紧张,还有点害怕,怕自己习惯这样,不敢放松。   叶泠也没睡着,似乎半点睡意都没有,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头发在那绕着圈玩。   温徵羽担心叶泠看出她没睡着又要凑过来亲她或者做出别的事,她便闭着眼睛装睡,在心里默默背着《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入睡,可思绪总被叶泠的呼吸和绕着她头发的手指打扰。   叶泠低缓轻柔的如同耳语般的昵喃声响起:“睡不着吗?”   温徵羽诧异地想:“你怎么知道?”面上不动如山地轻轻“嗯”了声,“别玩我的头发。”   叶泠低笑出声,饱含笑意的声音响起,“那玩点别的?”   直觉告诉她,叶泠这话别有意思。温徵羽扭头,便见叶泠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那眼神让她的心跳漏了几拍,下意识地避开了叶泠的视线,莫名地非常紧张。温徵羽强自镇定,问:“‘玩’是什么意思?”   叶泠深知温徵羽的性格,不敢和温徵羽开有颜色的玩笑,于是说:“例如哄失眠的小宝宝入睡。”   温徵羽的脸轰地一下子一片火热,被麻出一身鸡皮疙瘩,她咬牙说:“巨婴啊。”   叶泠大笑出声,说:“你还对号入座。”   温徵羽便觉得不找叶泠算账都对不起自己,她下不了手打人,于是悄悄的伸手在叶泠的胳膊上拈起一点皮掐下去。   叶泠一声痛呼:“疼。”   温徵羽赶紧收手,“我没用力。”她说完便觉叶泠又是在逗她,觉得自己这句话漏了馅。   叶泠把胳膊从被窝里抽出来,便见自己的胳膊上被掐出一个小小的指甲印。她曲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轻轻一弹,“你看看自己留了多长的指甲。”又把自己被掐出手指印的地方给温徵羽看。   温徵羽没想到她轻轻一掐居然掐出了印,顿时很过意不去。   叶泠起身便在温徵羽的唇上落下一吻,“赔偿。”   无赖!温徵羽气得想再掐,她抬起手,又想到万一叶泠还这么要赔偿怎么办?她没敢再动手,说:“你下去,这是我的床。”   叶泠重重地“呵呵”两声,仰面朝天躺温徵羽的身旁,还挑衅地朝温徵羽眨了眨眼。   温徵羽气闷地闭上眼睛,懒得再理这扰她午觉的人。   叶泠又凑过来,在温徵羽的唇上落下一吻,还压在温徵羽的身上。   温徵羽瞪大眼睛看着离她近在咫尺的叶泠,心说:“没完了?还亲!”她说:“你压着我了。睡觉就好好睡,别像小朋友似的乱动。”   叶泠抬指在温徵羽的鼻子上轻轻一刮,问:“你不觉得这个姿势很好吗?”   温徵羽诧异地看着叶泠,心思一念,疑惑顿生:贴这么近,别有用心?她问:“你想做什么?”话音落下,便见叶泠缓缓凑近,将唇贴在她的唇上。   叶泠的唇一点一点地轻轻碰触她的唇,很轻,如同蜻蜓点水般一下一下子的,很软,如云絮,很柔,如轻风,很小心,如碰易碎的古玩瓷器。   这感觉不讨厌,甚至让人感觉很舒服,还让她的思绪有点飘,像飘到云层里去,可唇间的触感又如那拉着风筝的线,让她的思绪又绕着叶泠在转。   叶泠的呼吸变重,有些紊乱,还用她的牙齿轻轻地咬她的唇。她的唇有点发麻,被叶泠的牙齿轻轻一咬,刚好把麻痒的感觉驱散,竟然让她觉得这种轻咬很舒服。   叶泠瞥见温徵羽睁大眼睛似回味似品尝的,没有半点欲念的模样,她抬掌合上温徵羽的眼睛。   温徵羽下意识地想到电视剧里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就是这么被人合上眼的,于是又睁开。   叶泠再给温徵羽合上。   温徵羽契而不舍地睁着,还在心里默念:“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叶泠说:“接吻要闭眼睛。”   温徵羽斜睨眼叶泠。骗她不懂?叶泠都没闭上眼睛。   叶泠见温徵羽不乐意,便没在要不要闭上眼睛的问题上纠缠,她问:“接吻的感觉怎么样?会讨厌吗?”   温徵羽很认真地想了下,回道:“不讨厌。”她又补充句:“很舒服。”不过叶泠这压在她身上的样子很不合适宜。她说:“你别压着我。”   叶泠俯身在温徵羽的耳垂上轻轻落下一吻。   温徵羽顿时打个激灵,浑身像触电般缩了下。   叶泠在温徵羽的耳畔低声道:“别动。”   那声音就在耳边,让温徵羽的耳朵都掀起阵麻痒异样感,她忍不住捏住自己的耳垂,说:“痒。”她对于叶泠这样很不适应,很紧张。叶泠似乎想要做什么事。   做爱?   似乎不是!   没像电视剧和电影上演的那样干柴烈火吻得恨不得把对方给撕了,也没有脱衣服。只是亲吻?虽说她俩现在算是女朋友关系,可这亲吻的频率也太高了,亲嘴,亲额头,都常见,就没见亲吻还亲耳垂的。   叶泠的视线在温徵羽的脸上扫了扫,起身,下床,去浴室。   不多会儿大会儿,温徵羽便听到浴室传来淋浴的声音。   她愕然地起身,抱着被子探头看向浴室方向:大中午洗澡?什么意思?   温徵羽问:“叶泠,你没事吧?”   叶泠的声音从浴室传来:“没事,只是湿了。”   温徵羽“哦”了声,觉得叶泠这话回得莫名其妙,洗澡当然会被水淋湿。   没过多久,她便见叶泠裹着浴巾出来,顿时警惕地问:“你不会想做那什么吧?”   叶泠扭头看着抱紧被子防色狼模样的温徵羽,有点好气又无奈,拖长声音回了句:“我想做那什么就不会去洗澡了。”   温徵羽心想:都是洗完澡再做那事的呀。   叶泠的心头微动,眸光一转,问:“徵羽想?”   温徵羽顿时把头摇得飞快,说:“没有。”她只是觉得叶泠的行为有点怪。手机闹铃响起。温徵羽诧异地看向闹铃,愕然地想:时间过这么快?   她把手机闹铃关了,又满眼怀疑地看向叶泠。她怎么觉得叶泠刚才是想做些什么?   男人和女人,生理构造在那里,那种事情虽然恶心,但是,她是知道怎么进行的。   可两个女人怎么做那事?反正不会是只是亲吻,不然,叶泠不会去做妇科检查。   温徵羽又扭头看看自己的床,再看看大中午洗澡的叶泠。她俩睡一张床,很危险呐。至少她跟叶泠还没发展到那……什么事的程度吧?她稍作犹豫,和叶泠商量:“叶泠,要不我再在屋里加张床?”   叶泠正背着温徵羽刚把内裤穿上,闻言愕然地回头看向温徵羽,不解地问:“加张床做什么?”   温徵羽说:“我俩一人一张床……比较……”她的话没说完,就见到叶泠的眼神和表情都透着威胁,让她莫名地有点心虚。她又想着叶泠答应过她,她不同意,不会做别的什么。她说:“我没同意你亲我,你亲了,还压着我。”她说完,便见叶泠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叶泠说:“行啊,买张床回来劈了当柴烧,做柴火饭挺不错。”   温徵羽也知道叶泠不会乐意答应,便没再说什么,起床,铺好被子,换上衣服,准备去老太太那。   她俩下午各自有事。   温徵羽之前的车因为维修费用太贵已经作了报废处理,章太婆给她的车又还了回去,暂时没车用,叶泠派了辆车给温徵羽。   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大好,下午天气好,老两口正想出去散步走走。他们见到温徵羽过来,便叫上温徵羽一起。连先生的腿不好,平时走路要用拐杖,但也走不了太远,若走得远了,便只能用轮椅代步。   老宅这片区的环境都很好,出了家门不远就是湖,湖边就是公园,平时游人也多。   湖边临水的地方种的是垂柳,旁边的人行道上则种着高大的梧桐树。   深秋时节,树上的叶子掉得已经稀稀疏疏,地上四处飘着落叶,迎着凉爽的秋风,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别有一番滋味。   连老先生坐在轮椅上,温徵羽推着车,陪他们散步。连老先生的兴致很好,对老太太说:“这就是有个外孙女的好处。”   温徵羽不解地问:“什么好处?”   连老先生只是乐。   老太太说:“那群野小子成天不沾家,就没见谁有空过来陪他散步。”漂漂亮亮的外孙女给推轮椅,老头心头正臭美着呢。老伴在身边,儿孙都在,还有外孙女陪着散步晒太阳,老太太也觉得这才是人老了,晚年该有的日子。   温徵羽倒是替表哥们说了几句话,说:“他们忙工作忙应酬忙着照看孩子,恨不得把二十四个小时掰成四十八个小时用。”   老太太看看温徵羽,一想,也是。温徵羽这性格,有应酬是能推则推,对工作的要求就是挣碗饭,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有大出息挣多少家业,自然也就懒得在挣钱上花太多时间。这么久时间,她也看出来了,温徵羽就是个恋家的性格,有空就喜欢往家里钻,不是自己家就是他们老两口这。   温徵羽陪两位老人家散着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然后,她状似很不经意地说了句:“叶泠搬到我家住了。”   她很想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就把这话题扯过去,老太太却似很上心,还特意问了句:“定了?”   温徵羽担心老太太反对,于是说:“定了。”   老太太看温徵羽这满脸别扭还不好意思的小样,说:“你之前还说没想好,这就定了?”   温徵羽想到她和叶泠都已经接过吻还住一起了,那自然是定了。不过她想到她俩接吻的情形,脸上又是一阵火辣,又担心让老太太看出来,绷紧脸,说:“定了。”她的声音很轻,但说得掷地有声。 第一百零八章   晚饭前,温徵羽接到叶泠的电话告诉她晚上有饭局,要晚些才回家。   温徵羽在连家吃过晚饭才离开。   难得温黎这个大忙人有空找她逛街,她那屋里添了一个人,也需要添置些日常用品。   逛街的时候,温黎问了几句她和叶泠的事,她照实说了。   她逛完街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叶泠还没有回来。   叶泠发了条短信给她,让她早点休息,她还在酒桌上。   她洗漱完时已到十二点,有点困,但说不好为什么,思绪总往叶泠那飘,半点睡意都没有。   夜里一点多,她听到半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动的声音,一个人影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从门外进来。   来贼了?   温徵羽又想:“不能进贼吧?”她家的围墙挺高的,一般的梯子都翻不进来,家里不仅有保安,还装了防盗系统,一般的贼都进不来。她家现在一穷二白,厉害的贼也不来她家偷东西。她正在思量间,就见这贼偷偷摸摸的不说,走路还不走直道,一摇三晃。   贼晃到洗手间,便把洗手间的灯打开了,黑呼呼的贼影顿时露出真容。   叶泠没穿鞋,只穿着袜子进屋,到了洗手间开了灯,才去找拖鞋。   这是怕吵到她睡觉?   温徵羽犹豫:我要不要装睡?   她又想这是她家,没有装睡的必要,况且,她要是装睡,以后叶泠回来晚了,是不是还继续这样偷偷摸摸的。   她把灯打开,坐了起来。   叶泠回头,问:“吵醒你了?”   温徵羽很老实地说自己没睡着,她说完就见到叶泠晃了晃。她问:“你喝醉了?”   叶泠说:“还好。”忽然快步进入浴室,飞快地关上门,然后便响起了哗哗的水响声。   温徵羽心说:吐了?   她稍作思量,下床,去到洗手间门口,问:“叶泠,你没事吧?”   叶泠的声音传来:“没事,你睡吧。”   温徵羽听到叶泠的声音有点异样,便知道果然是吐了。   喝酒喝成这样,肯定很难受。   大半夜的,醒酒汤是没有的。不过她这里有蜂蜜,给叶泠调点蜂蜜水,以免叶泠酒后头疼。   过了一会儿,浴室传来淋浴的声音,又过了好一会儿,叶泠才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叶泠醉得走路都在晃,眼神朦胧,脸上一片绯红。她见温徵羽还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冲温徵羽展颜一笑,问:“还不睡?等我?”   温徵羽的视线从叶泠那凹凸有致的身上扫过,眼睛都瞪圆了。裸奔着就出来了,醉成什么样了!   叶泠湿哒哒的头发垂在肩膀上,那水珠子顺着肩膀和胸部往下淌,身上都是半湿的。   温徵羽顿时心疼起自己的床,赶到伸手按住要往被窝里钻的叶泠,阻止叶泠上床。   叶泠晃了晃,才稳住身形,她冲温徵羽柔柔一笑,说:“放心吧,神智还在,虽然想,但知道你需要慢慢适应,不会对你做什么。”   温徵羽:“……”什么意思?   叶泠又俯身凑向温徵羽,声音更柔更轻,醉意朦胧的她整个人都绽放出妩媚之色,她说:“不过,亲一个总是可以的吧。”   那低低缓缓的声音衬上这妩媚的神色,竟让温徵羽的心跳漏了几拍,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见叶泠的脸越凑越近,跟着叶泠居然抬起手勾起她的下巴。   温徵羽:“……”这是被调戏的动作吧?   略带些凉意的唇便覆在了她的唇上。   叶泠的吻很轻很柔,像羽毛拂过她的唇,力道又逐渐加重,之后竟然用舌头缠住她的舌头,绕着她的舌头嬉戏。叶泠的舌头很灵巧,像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她时而勾住她的舌头,时而又吻住她的唇,唇齿和舌间的触感不断地扩散,涌向温徵羽的脑海,让她的思绪都开始发散变得迷糊。   迷迷糊糊间,叶泠压下来的重量把她压在床上。   那湿哒哒的头发垂落在她的身侧,还带着水滴。   温徵羽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我的床!   她瞪大眼睛,忽觉胸前一片冰凉,叶泠那冰冷的手居然伸进她的睡裙里覆在她的胸前。温徵羽的脑子“哄”地一声,她用力地把叶泠推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叶泠倒在床上,冲温徵羽俏皮地眨眨眼,问:“要不你摸回来?”   温徵羽看着叶泠这光洁溜溜的身子,顿时有种不忍直视感。她扯过被子给叶泠盖上,又去浴室拿来毛巾给叶泠擦干头发,又拿来电吹风给叶泠吹头发。   叶泠非常配合地把头枕在温徵羽的腿上,让温徵羽给她吹头发。喝醉酒其实是件很难受的是,但有温徵羽仔细地照顾她,便觉半点都不难受了。   因为要吹头发,她是侧躺着的,脸紧靠在温徵羽平坦的小腹处,这么近的距离,让她又生出些别样的想法来。她低喃地唤了句:“徵羽。”   温徵羽仔细地给叶泠吹着头发,听到叶泠喊她,轻轻地“嗯”了声,“你渴不渴?”   叶泠说:“渴。”   温徵羽便去给叶泠端了蜂蜜水过来,又扶起叶泠,喂她喝水。   叶泠喝完蜂蜜水,那饱含妩媚的眸光扫过温徵羽,说:“饥渴的渴。”   温徵羽的直觉告诉她,叶泠是想对她做那事。她把水杯放回桌子上,继续给叶泠吹头发,无视这醉鬼的话。   她把叶泠的头发彻底吹干,说:“别湿着头发睡,不然容易头疼。”   叶泠低低地“嗯”了声,酒后难受,旁边还有个总让她生出不纯洁想法的温徵羽。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喝醉了,有什么想法都最好不要动。她等温徵羽躺下后,搂住温徵羽,低声说:“睡吧,我抱着你就好。”   叶泠的声音柔柔的,就在耳畔,让温徵羽的心神晃了晃。叶泠似乎对她,有那方面的想法。这让温徵羽有些紧张,又很好奇。她想象不出,两个女人在一起除了搂搂亲亲,还能做别的什么?   温徵羽极少这么晚睡,躺下后便困意袭来,很快便睡着了。   叶泠搂着睡熟的温徵羽,轻轻地在温徵羽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这才把头靠在温徵羽的肩膀上入睡,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一百零九章   温徵羽没有睡好。   半梦半醒间,总感觉到叶泠那光光滑滑的身子贴在她身上,思绪总往叶泠身上飘,牵挂着,又不知道想做什么。大概是两个人睡一起,被窝里热烘烘的,使得她浑身有种燥热感,她掀了好几次被子,她掀开,叶泠大概是嫌冷,又把被子拉回来捂得严严实实的。她想离叶泠睡远点,可她挪到哪,叶泠追到哪,直到她退无可退,差点被叶泠挤到床下去。   早晨,闹钟响的时候,她便有点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又赖了几分钟的床,便感觉到叶泠又贴到她身上,细碎的吻落在她额头、鼻子、脸颊、唇上。   温徵羽的困意便在叶泠的亲吻下,一点点被驱走,她皱着眉头,睁开眼,“这是在啄米吗?”   叶泠没好气地扫了眼温徵羽,“你个不解风情的。”说罢,打着呵欠下床去洗漱。   温徵羽又赖了会儿床,等叶泠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她这才抱着被子坐起来,和叶泠交涉,“叶泠,你可不可以不要裸睡?”   叶泠不解地问:“怎么呢?”   温徵羽不太好说。   叶泠耐心地等着温徵羽回答。   温徵羽莫名地有点紧张,不太好直言,便说:“不太好。”   叶泠状似不解地问:“有什么不太好?这屋里除了你我又没有别人,又不是酒店的床不干净不能裸着睡。”   温徵羽认为还是直说比较好,以免叶泠和她装糊涂,“你这样,我会睡不好。”   叶泠的眸光一亮,笑问:“莫非你对我有非份之想?”   温徵羽扔给叶泠一个你想多了的表情,解释道:“你裸睡不保暖,冷了就来挤我,呃,你……”她说到这,脸就有些红,“光着身子贴我身上,不太好。”   叶泠总结,“所以还是你对我有非份之想。”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温徵羽很是严肃地说:“我对你没有非份之想,只是你贴着我睡觉确实让我睡不好。”她担心叶泠误会,又补充道:“热!”   叶泠笑笑,点头,“行,我穿上内裤睡。”她又问:“我裸着睡你旁边,你对我都没一点想法?”   温徵羽的眼神飘了飘,总不能告诉叶泠,她不知道两个女人怎么做那种事,“没有。”她说完,脸上又火辣辣的,便去洗漱。   叶泠不死心地追到浴室门口,“真没有?”她问:“例如,有没有觉得热呀,燥呀,想在我身上蹭呀?”   温徵羽恍然大悟,所以叶泠昨晚那样是对她有想法?然而,她不解风情?原来刚才叶泠说的不解风情是这意思?她默默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装成没听懂地去挤牙膏。   叶泠到温徵羽的身后,搂住温徵羽的腰,在温徵羽的耳畔低声问:“有没有?”   痒!温徵羽缩了缩脖子,绷紧脸,“没有。”   叶泠一脸挫败地把头埋在温徵羽的颈间蹭了蹭,跑去换衣服。   叶泠穿戴化妆都比她要快,忙完后就坐在旁边等她。她不时地从梳妆镜中扫向叶泠,叶泠的神情若有所思,还有点失落。   温徵羽知道叶泠是想和她做那种事。她理解叶泠,可让她突然和叶泠怎么样,似乎……无法想象。   她索性把这事抛在脑后不去想。   她俩和温老先生一起吃过早餐,便一起去画室。   待到画室门口,叶泠下车后,对温徵羽说:“最近在谈一个项目,都要晚归。”   温徵羽“嗯”了声,问:“棘手吗?”她看叶泠昨天回来得那么晚,又喝了那么多酒,不免多思了下,想着叶泠会不会遇到麻烦。   叶泠笑道:“寻常生意合作。”   温徵羽把画室的事情处理完,下午和她外公外婆一起去买车。   她从车行出来,便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温时熠的朋友,想约她见面谈点事。   温徵羽听到温时熠的名字,稍作犹豫,约了时间地点,先把连老先生和老太太送回家,这才带着文靖和马峻去赴约。   那人让陪同人员递了份文件给温徵羽。   温徵羽接过手,仔细翻看。   温时熠先生欠下一笔巨额债务无力偿还,愿把家中老宅抵押给对方,这老宅的地址正好是她现在居住的老宅地址。这上面不仅有温时熠的亲笔签名,还有他的手印。   温徵羽一眼认出这就是温时熠的亲笔签名,不是什么人伪造的。她把文件递还给对方,说:“根据我国律法,在父亲还在世,或者是我没有继承他遗产的情况下,我并没有替他偿还债务的义务。这栋老宅,并非他的财产,他无权拿我的财产来抵债。”   对方翻到文件后面的复印件,复印件上是她家的户口本,户主是温儒老先生,之后是温时熠和她的户籍页。他说道:“我们打听过温小姐的收入情况,以您的经济收入能力,想下买下您现在居住的宅子,似乎颇有些困难。我们考虑到令祖年事已高,不便打扰,才来找的您。”   温徵羽接过温时熠先生亲手签下的这笔抵债文件,再次从头仔细地看到尾,问:“您在国外见过他吧?”   那人点头。   温徵羽问:“他过得很不好吧?”   那人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温徵羽淡淡地看了眼那人,把文件放在茶几上,拿起手机把文件咔嚓咔嚓一通拍照,然后,将照片发给了她大姑和二姑,同时打电话给她俩,让她俩收邮件。   那人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温时纾接到温徵羽的电话,飞快地点开邮件看了,让温徵羽把电话给那上门来收债的。   那人接过电话,说:“您好。”   温时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不知道你们是要国内的资金还是国外的?要国内的,你来北京找我,老三那有我的地址。要国外的,你去找我们的大姐,让她把钱给你。哦,对了,你顺便提醒下老三,上次我们跟他说的话,他大概忘了。给他养老送终的宅子已经给他收拾好收了,等他半身不遂后坐的轮椅我们也替他看好了。放心,他欠的钱,我们一定替他还,不过,前提是,得等我们把他接回家。”   那人听到电话里说的话,又朝温徵羽看去,只见温徵羽很是淡定地看着他。他和温时纾通完电话,把手机递还给温徵羽。   温徵羽接过手机,用纸巾把手机擦了擦,起身,说:“也替我带句话给他,我们家没他,挺好。父女一场,彼此留点余地,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那人没想到温徵羽她们居然是这态度。他说:“两千多万美金的债务,他如果还不上,这辈子还真不用见了。晚年丧子,就不知道你家老爷子能不能承受得住?我们知道你们家有点能耐,不过,他现在是在国外。温小姐不妨考虑一下?毕竟这点钱对你们来说九牛一毛。”   温徵羽丝毫不受他威胁,很是淡定地回道:“那就照我二姑说的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回到车上不久,温时纾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问:“你没事吧?”   温徵羽有点不太开心,但要说有多难过倒不至于,“没事。”   温时纾说:“看样子应该是缺钱了。”   温徵羽没作声。   温时纾说:“不是什么大事,我来处理就好。”她的话音一转,问:“听老先生说你和小叶子住一起了?”   提起叶泠,温徵羽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她轻轻地“嗯”了声。   温时纾说:“也好。”   温徵羽很意外,“你不反对了?”   温时纾说:“你自个儿的事,都自己做了决定了,我反对又有什么用。”   温徵羽听温时纾这语气似乎有点不乐意,没说什么。她沉默几秒,说:“二姑,我不想再见到他。”   温时纾自然听得出来温徵羽说的“他”是指谁。她叹了口气,问:“伤心了?”   温徵羽说:“我不想家无宁日。”她顿了下,问:“把他扔给你们,是不是不太好?”   温时纾说:“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好歹是亲弟弟,我们来收拾,比别人收拾强。”   温徵羽的脸上有点辣辣的,她听得出来,她二姑的话里有话,似乎是知道她对温时熠的打算。对温时熠,总得顾及到她爷爷和两个姑姑的心情。温徵羽原本还很淡定的心情,顿时一阵难受。   她担心温老先生看出她心情不好,晚饭借口加班没回画室,待天黑后,才回家。   她回到家,叶泠还没回来。   温徵羽洗漱后,弹了会儿古筝,等心情好起来,便坐在床上看书。   她昨天没睡好,今天午觉只睡一会儿,看了会儿便熬不住睡意,把书放在床头柜上,躺下睡觉。   她想到叶泠昨晚做贼的样子,给叶泠留了灯。   她很困,但心里牵挂着,又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到一点多才听到特意放轻的脚步声进入院子,跟着推门声响起,叶泠又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进来,视线落在床上,便见温徵羽抱着被子,正趴在床上看着她,那小模样竟显有些眼巴巴的可怜。   叶泠过去,问:“又在等我?”她在床边坐下,俯身在温徵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熏人的酒气扑鼻而来,让温徵羽皱紧了眉头,用力地抿紧嘴,屏住了呼吸。   温徵羽毫不掩饰的嫌弃模样让叶泠很有种使坏欺负人的感觉。她轻声笑了笑,说:“我去洗漱。”   温徵羽问:“你以前也经常这么晚吗?”   叶泠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以前经常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现在能睡久一些,加上午睡时间,能睡到六七个小时。”她顿了下,说:“往后我尽量争取早点回来。今天谈成一笔生意,很开心。手下的工作人员忙了好几个月,总得让大家放松放松,就回来晚了。”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听着浴室的声响。   没过多久,便听到电吹风的声音响起。   温徵羽诧异地睁大眼:叶泠睡前居然会吹头发?   她又想:也许是在吹别的呢?   是吹头发吧?   她想了想,起身,去到洗漱间,便见叶泠正站在镜子前吹头发。   叶泠依然是光着的,那一头犹带湿意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光滑的肌肤还沾着水滴。温徵羽不知道是叶泠的身材太好,还是她的想象力太丰富,她看到叶泠这模样,竟想到了鲛人族。   鲛人,俗称,美人鱼。   叶泠的后背,腰线,以及被微卷的长发半露半掩的胸,平坦的小腹,还有……呃……   温徵羽的视线落在叶泠那本该被内裤遮住的部位,脸通红通红的,她问:“你怎么不裹浴巾?”   叶泠在镜子里扫了眼温徵羽,嘴角微挑,说:“刚洗完澡,热!”   温徵羽提醒她:“走光了。”   叶泠说:“知道,有个色狼都睡下了,还特意爬起来偷看我。”   温徵羽:“……”她对叶泠的脸皮一向很服气! 第一百一十章   叶泠把浑身弄得干干爽爽的才钻进温徵羽的被窝。   天已经冷了,虽然屋里开有空调,但温徵羽把温度调得低,仍是有些凉的。她钻进被窝时,身上冷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紧贴着温徵羽取暖,直叹气,“我都这么豁出去了,你只过来看我一眼就走了。”   温徵羽心想,果然,叶泠是想诱惑她。刚才叶泠吹头发时的那一幕,和贴在她身上的细滑身体,让她的心神晃了晃,思绪直往叶泠那光溜溜的身子上飘。   她非常紧张,同时又很忐忑:她不会。   她正在思考要怎么办时,叶泠的唇又落在她的唇上,柔软的触感舒张开。   一抹灵光划过温徵羽的脑海,她学着叶泠吻她时的模样,回吻着叶泠,同时用胳膊搂住叶泠的脖子。   接吻搂脖子,还是常用的姿势吧?是的吧?   叶泠见温徵羽回吻着她,那眼神还在思索琢磨的模样,再看这生涩的吻技,不用想也知道温徵羽这会儿在琢磨什么。她闭上眼睛,带动温徵羽。   温徵羽见到叶泠闭上了眼睛,也跟着合上眼。眼睛闭上,感官变得清晰起来,她的思绪都被纠缠在一起的唇齿触感所占据。叶泠的舌头柔软灵巧,动作虽然轻缓,但竟让她生出美味的感觉,那紧紧缠绕的舌头就像两条交缠在一起共生共长的藤蔓。   口齿生津。   温徵羽不知道是因为接吻影响到呼吸还是自己过于紧张,她的呼吸都乱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呼吸不畅,缺氧,温徵羽有点晕呼呼的。   叶泠的唇舌挪开,她畅快的呼吸,气还没喘匀,她的耳垂便被叶泠的舌头勾住,把她的耳垂当作舌头吻。异样的触感从耳垂一直蔓延到全身,酥酥麻麻的像触了电。   温徵羽暗自警惕:不太对劲!   叶泠低缓的昵喃在她的耳畔响起:徵羽   那声音贴太近,又非常好听,悠悠颤颤的一直撞进温徵羽的脑海中,颇有种要勾走她魂魄的势头。与之相随的还有种陌生的感觉扩散开,这让温徵羽控制不住轻轻颤栗,紧张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温徵羽这时候已经明白叶泠的意图!   这哪是接吻就算的事?   接吻只是开头上菜,诓她上钩的饵。   叶泠这正在不遗余力地勾引她,想要和她发生那种事。   温徵羽便觉自己都快被摆上菜板了,叶泠那的锅里都已经热好油了,就等把她这里剁好了下锅,然而,菜是摆在了菜板上,刀子也有,怎么剁?   温徵羽觉得自己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等叶泠锅里的油烧沸了,自己却没菜给她下锅,指不定叶泠就会翻脸把她给拆碎!她趁着油只是热的还没沸,怀着一颗赴死的心情,坦白:“叶泠,我不会。”话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不仅没底气,还带着颤音。她深吸口气,正要准备重说,叶泠又吻上她的唇,再低喃句:“我教你。”   温徵羽的脑海中冒出一串问号?你先勾引我,再是教我?   她怎么觉得叶泠有坑。   温徵羽的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她努力想要镇定,可那思绪总顺着叶泠亲吻飘荡,拉回来,又飘出去,非常辛苦,还收效甚微。   蓦地,叶泠轻轻拉开她的衣领,牙齿咬在她的锁骨上。   莫名的颤栗感席卷开来,温徵羽的脑袋先是变得比没作画的画纸还要白,跟着就被涂上了颜料,五颜六色的什么颜色都有。   稍顿,她的思绪又飘了出来。她忽然明白过来:刀工不好不知道怎么剁,可以整只下锅!   她不会,叶泠会!   叶泠光溜溜地勾引她,压根儿不是想的那样让她对叶泠做什么,而是叶泠想对她做什么,且已经在做了。   温徵羽顿时有种被叶泠骗去卖了还帮叶泠数钱的感觉。   叶泠的吻落在她的小腹处,又掀起阵阵颤栗的感觉,那感觉一直蔓延到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使得她下意识地弓了弓身子。她倒抽口冷气,咬牙叫道:“你不是说我不同意,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吗?”她喘得厉害,一口气说出来,她都佩服自己的肺活量。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唇从她的小腹处离开,滑到温徵羽的身侧将温徵羽搂住,她在温徵羽的耳畔低声说:“你不同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要不,你做我?”   那低缓的声音像在温徵羽的身边绕了三圈,勾得温徵羽的思绪又飘了飘,竟有点激动,还有点茫然:怎么做?   她要是说不会,叶泠又会说教她吧。   睡觉?   叶泠的腿还在她的腿上轻轻蹭着,头埋在她的颈间,她都能听到叶泠那轻喘的呼吸声。如果她让叶泠睡觉,她估计她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   温徵羽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学着叶泠刚才亲吻她那样亲吻叶泠。   叶泠的呼吸很零乱,她轻轻地闭上眼,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眉眼神情间皆散发着透骨妩媚,那神情却是很放松,有着说不出的诱惑感。温徵羽看得喜欢,便像小鸡啄米般吻过叶泠的眉眼鼻唇。她忽然明白叶泠早上为什么会这么吻她。   她闭上眼,将细碎的吻一直落到叶泠的耳朵旁,她有点犹豫:要吻耳垂吗?   实在是吻耳垂的感觉太刺激人,她担心叶泠跟她一样受不了,于是绕过耳垂,在叶泠的耳垂下方轻轻扫动。   细碎的低鸣声自叶泠的喉间溢出,那声音极低极柔,如同一滴水珠滴入水中。   温徵羽的心弦竟跟着颤了下。她心头微动,又含住叶泠的耳垂。   叶泠的呼吸更加零乱,她伸手环住温徵羽的纤腰,低低地唤了声:“徵羽。”   这声低唤让温徵羽的呼吸都乱了两拍,心脏都随之颤了下,她继续吻着叶泠,随着她的吻一路下滑,叶泠的呼吸越来越零乱,手臂越搂越紧,像要把她的腰勒断。   温徵羽吻到小腹处,便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了,于是,重头来一遍。   叶泠睁开泛着潋滟水光的眸子,侧头看向又滑到她身畔的温徵羽,抬起手指撩向温徵羽的长发,将头发勾到她的耳朵后,她的嘴角上扬,露出丝丝笑意。那泛着妩媚的温柔笑容让温徵羽失了失神,连呼吸都凝住了。叶泠环住温徵羽的脖子,让温徵羽靠近自己,凑到温徵羽的耳边低语一句。   温徵羽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滑过叶泠的小腹,战战兢兢地滑向那某个不可言述的地方,触手一片湿滑。   这是?   她的手指往下往里,指尖划过那片柔嫩。   叶泠蓦地倒抽口冷气,一把握住温徵羽的手。   温徵羽不解地看向叶泠,“怎么了?”她看向自己的手,只见手上和指尖上都沾着亮晶晶的属于叶泠某个非常隐私地方的分泌物。   叶泠的视线也落在温徵羽的手上,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尖留着长长的指甲,活脱脱的人间凶器。   叶泠冒出一头冷汗。她见温徵羽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从牙齿缝里迸出两个字:“指甲。”她的话音一转,问:“要不我替你剪了?”   温徵羽舍不得自己的指甲,于是摇头。   叶泠说:“不剪指甲不准进去。”   温徵羽很有骨气地捍卫着自己的指甲,她“嗯”了声,说:“那不进。”   叶泠冷笑两声,“行啊,你别后悔。”   温徵羽很是莫名:有什么好后悔的?   好端端的指甲剪了才后悔。   叶泠突然翻身把温徵羽压住,气势汹汹,跟变了个人似的。   温徵羽暗想:欲求不满了?   她很纠结,又有点无辜,说:“没人告诉我,两个女人在一起是用手指,还要剪指甲。”她习惯了留指甲,一下子剪掉,多难受。   叶泠的眸光一转,笑道:“没关系,我不留指甲,你可以留着。”   温徵羽皱眉,直觉这事不太对劲。   跟着,叶泠便又压在她的身上,手指探入她的底裤中,滑了进去。   温徵羽下意识地想要并拢腿,想要制止叶泠,可又想到自己刚才也这样,同时明白叶泠想要做什么,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在颤,说:“叶泠,我……”   温柔的吻落在温徵羽的额头上,叶泠的手掌覆在她的柔软处,动物很是轻缓,并没有做让她难以忍受的事,随着她手掌的轻压,反而很舒服。   叶泠低缓的声音在温徵羽的耳边响起:“放松,不会弄疼你。”   温徵羽信得过叶泠这话,可莫名的觉得紧张,又不知道紧张什么。   叶泠的轻缓的动作和传来的舒适感让她逐渐放松,叶泠的指尖在她某个地方打着转,搅得温徵羽直晃神,她心想:这样不好吧?   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好。   叶泠手指带来的触感反而是一波又一波地袭向她的脑海,不断地搅乱她的思绪。   这是亲吻,抱抱,又摸摸了吧?   那叶泠要是再进去……   温徵羽的心念一动,顿时明白过来,惊得她一下子睁大眼睛,跟着叶泠的手指忽然滑进她的身子。异样的触感传来,让温徵羽紧张地绷紧了身子,有些无措,还有种……   说不好,就是觉得叶泠似乎有点过分,可她俩这关系,她又不能说叶泠这样不对。她的思绪转了转,才反应过来,咬牙叫道:“你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叶泠是担心温徵羽太紧张,弄疼温徵羽。结果,温徵羽居然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她说:“你都湿了,还想嘴硬说不同意?”就没见过做爱还这么别扭和纠结的。她的话音一软,说:“本来是想让你做我的,可你不剪指甲,你的指甲那么长,这要戳进来,我还不让你戳得血淋淋的?”   温徵羽觉得叶泠在狡辩,可刚才……确实是这样。她扭头看看自己的手指甲,一时间有点没转过弯,跟着思绪就又随着叶泠的动作传来的触感拉走了。   叶泠是真怕弄疼温徵羽。她要是把温徵羽弄疼了,这大小姐又得跟她别扭上。可她一根手指头进去都被裹得紧紧的,她只能极轻缓的慢慢挪动,让温徵羽逐渐适应。   她搂住温徵羽,用轻吻安抚着温徵羽,手指在温徵羽的体内轻轻的慢慢的动着,直待温徵羽放松,她才开始攻城掠地。   放松下来的温徵羽似化在了她的掌中她的身下,偎依着她任她予取予求,她舍不得放开,紧紧地纠缠着她,直至两个人都精疲力竭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温徵羽睡醒的时候,已近中午,叶泠还在她的身旁熟睡。她的身子也光着,昨晚发生的事又浮现在脑海中,体内还有丝丝残留的异样感。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叶泠,她怎么就跟叶泠发生了这关系?   这完全不在她的预计中,她没想跟叶泠这么快就那什么……可昨晚……她没能抵挡住诱惑。   她看看自己的手指甲,又再看看叶泠,再想到叶泠把她那什么了,还想剪她的手指甲,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身上粘呼呼的,很不舒服,便起床去洗澡。她洗完澡出来,见叶泠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冲她笑。她站在床边,俯视着叶泠,很是严肃地与叶泠交涉:“不准剪我的指甲。”   叶泠忍不住笑,不过仍是应了声:“好。”   温徵羽经过昨晚的事,半点都不信叶泠。说好的要经过她的同意,先是引诱,再是步步下套,她就给钻进去了。她再次强调,叶泠不能剪她的指甲。   叶泠笑得肩膀直颤,她说道:“只要你自己忍得住不剪,我一定不动你的指甲。”她笑道:“留着指甲挺好。”   温徵羽被叶泠笑得脸上挂不住,冷着脸,转身走了。   她刚到门口就听到叶泠悠悠的声音传来:“把人睡了就不管了。”   温徵羽:“……”谁睡谁啊!她转身,冷着脸走到床边,说:“你起来。”   叶泠慢悠悠地从被子里坐起身,一头长长的卷发肆意的披散在身上,半隐半掩,她挑衅地扫了眼温徵羽,“要打要骂要睡,悉听卿便。”   温徵羽的视线飞快地从叶泠的身上挪开,心跳猛地加速,她故作镇定,说:“都快中午了。”   叶泠下地,在温徵羽的唇上吻了下,趿上拖鞋光着身子便去了浴室。   温徵羽望着叶泠那勾人的背影,暗想自己一定是娶了个妖精回来。   把她的脑袋劈了她都想象不出,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格外严谨内敛的叶泠在私下里居然这么浪。   这想法让温徵羽的心头又是一阵砰砰跳,她赶紧压住心头的颤栗感,去换床单被套,然后发现床上没血。   她愣住了:第一次不都会出血的么?   昨晚叶泠跟她做的那些事,怎么会……没血?也有不出血的吧?   温徵羽拿不准。她默默地换了床单被套,待见到叶泠出来,又扫了眼叶泠。   叶泠发现温徵羽的情绪不对,上前,搂住温徵羽,柔声问:“怎么了?”   温徵羽咬咬牙,说:“没血,但我没跟别人做过。”   叶泠搂住温徵羽腰的手更紧,在温徵羽的耳畔低声说:“怕你疼,只用了一根手指,也没敢进太深。”她的声音更低,“等你适应后,我们再更深处地交流。”   温徵羽的脸轰地一下子烧得通红,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虽然与叶泠发生这种事有些出乎温徵羽的预计,但她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她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得这么快,也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原来可以这么亲近舒适。   她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送去洗衣房扔进洗衣机洗了。   叶泠忍不住笑,“你这是想要毁灭证据吗?”   温徵羽故作淡定地瞥了眼叶泠,径直去主院,到老先生所在的正院去吃午饭。   她长这么大,除了生病以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晚起过,因此迈进老先生的院子,见到温老先生望来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虚。   温老先生的眼神一向很好,他的视线在温徵羽的身上打量两眼,问:“起晚了?”,他不动声色地睇了眼温徵羽,又望向跟在温徵羽身后进门的叶泠。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叶泠满面春风地迈进门,笑意盈盈地喊道:“爷爷。”脆生生的调子喊得比亲爷爷亲多了,惹得温徵羽侧目。   温徵羽心说:“这是我爷爷。”可又一想,叶泠跟着她称呼温老先生为爷爷没有错。   她吃饭的时候,便见叶泠的嘴角一直挂着笑,略微弯起来的含笑双眼不时瞟向她。她说不好为什么,只觉今天叶泠与往日有些不一样,眼里像是泛着波光,又似泛着潋滟水色,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润,整个人容光焕发,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透着女人独有的妩媚的气质。   温徵羽不知道这是因为叶泠的心情好,还是因为昨晚她俩之间的那番亲昵举动。   夜里两个人在房里做的私密事,白天回想起来,满满的全是羞赧感。温徵羽有些无地自容地专心盯着饭碗,不再去看叶泠。   当着温儒老先生的面,叶泠很想收敛点,可坐在温徵羽的身边,总忍不住瞟向温徵羽,一抬眼便能见到温徵羽带着羞赧的容颜。温徵羽那饱满圆润的耳垂都红透了,散发着难以言说的诱惑感。   她知道温徵羽可能还在别扭,可这温温弱弱既害羞又别扭的模样像蜘蛛精吐出丝缠住她的心脏,把心连魂一起勾走了。她在心里暗叹:秀色可餐,说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人。   如果不是有长辈在这里,她真想放下碗拉着温徵羽回房。   虽然温儒老先生上了年岁,但还算耳聪目明,况且面前这两人实在太明显,一顿饭吃下来,她俩的眼神往来就没断过。纵然他不反对她俩在一起,可看着叶泠那一副得逞的模样,再看自家孙女连耳根都红透了还摆出一副没什么事的模样,心塞得连饭都吃不下去,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碗筷,走了。   温徵羽目送温老先生离开,对叶泠说:“不许再笑。”她从温儒老先生待叶泠的态度便能看出他对她俩是什么态度,不赞成,不反对,叶泠住进来就当多住些人多添些碗筷,但要说欢迎,没有。   叶泠把剥好的虾放进温徵羽的碗里,柔柔地应了声:“好。”她拿起温徵羽的汤碗给温徵羽盛汤。   她看得出温儒老先生对她很没好感,不乐意她和温徵羽在一起,只是没有明着反对罢了。对她来说,重要的是温徵羽是否愿意和她在一起,温儒老先生的态度不太重要,若温儒老先生站出来为难她,她见招拆招便是,若他不反对,她便当是多了个孝敬和照顾的长辈。   温儒老先生不愿意她和温徵羽在一起,但却不反对,甚至在她提出要让保镖进来时,轻易就答应了,这让叶泠略感意外。这好像在此之前,已经经过交锋,温儒老先生也已妥协。叶泠思来想去,能想到让温儒老先生在唯一的孙女终身大事上妥协的人,那就只有温徵羽。   她小声地对温徵羽说道:“爷爷竟然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   温徵羽听见叶泠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便知道话里有话。“有话直说。”   叶泠幽幽地看了眼温徵羽,又给温徵羽夹了筷子菜,把自己心头的想法告诉了温徵羽。   温徵羽发现叶泠想得真多,她说道:“爷爷不会干涉。”   叶泠稍作思量,问:“让你自己做决定?”   温徵羽觉察到叶泠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她心念微转,明白过来。这是在她家,她尚且要适应叶泠到来发生的转变,而对叶泠来说则是要融入一个不太熟悉的家庭。人去到陌生的环境,总会有些紧张和不安。虽然叶泠平日里有些强势,可待她,从来都是很小心。温徵羽忽然有些不好受,叶泠这样虽然是想和她在一起才搬进来,但多少也有些委屈。   她想说让叶泠把她家当成自己家,话到嘴边,又觉别扭,说不出口。她看叶泠这样虽然是在适应新环境,但并没有见外,况且叶泠也不像是个会见外的人。温徵羽这么想着,便又低头慢慢喝汤。   下午,叶泠有事去公司,晚上要赴宴会。   温徵羽哪都没去,在自家院子里的小湖旁喂着池子里的锦鲤,出神发呆。   她有些不安和惶然。   一夜之间,她和叶泠的关系都不一样了,人生似乎也迈去了另一条没有准备的道路。   一个人过的日子,忽然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生活。   她承认自己喜欢叶泠,可要说有多喜欢,又说不上来,至少她做不到像叶泠待她这样待叶泠。叶泠小心翼翼地待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们还没在一起,稍不小心,她俩便没有可能走到一起,可这样的小心维持却是最难长久的,没有谁愿意长期活在战战兢兢和忐忐忑忑中。当叶泠不再小心以待时,她俩又将是什么样的处境?   温徵羽想象不出,无法做出预估,也无法预想到将来,这让她惶惶不安。   她不是温黎那干脆果断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温黎能做到处得来就在一起,处不来就各自安好。她需要衡量清楚,才知道自己该做到什么份上,能做到什么份上,到什么程度能是自己承受的。   晚饭是她和温老先生一起吃的。   饭后,她陪着温老先生沿着古巷散步。她说道:“爷爷,我有些不安。”   温儒老先生抬抬眼皮,扫了眼温徵羽,问:“那让叶泠搬出去?”   温徵羽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他已经这把岁数,半只脚都迈进了棺材里,温徵羽已经成年,是好是歹,都得她自己去经历和承受。温儒老先生本不想多说什么,可终究忍不住说了句:“人是自己选的,路是自己走的。”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她明白温老先生的意思。   夜里九点多,温徵羽坐在罗汉床上看书,叶泠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有点突发情况,可能要很晚才能回,让她早点休息。   温徵羽顿了两秒,应了声:“好。”,便和叶泠挂了电话。   她看书到十一点,叶泠还没有回来,便去洗漱休息。   她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大门传来轻缓的“吱嘎”声,那声音很低很慢很长,似有人在悄悄推门,像做贼。温徵羽的睡眠浅,当即就醒了,睁开眼便见叶泠蹑手蹑脚地回来。她的上衣不是今天中午出去时穿的那一身。她的视线与叶泠对上,便见叶泠满是倦意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朵笑容,对她说了句:“我先去洗漱。”径直去了浴室。   叶泠开心时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带着月牙般的弧度,很是好看。她刚才的笑容,看似灿烂,却并不及眼。   叶泠洗完澡吹干头发,钻进温徵羽的被窝。她在温徵羽的额头落下一吻,问:“吵醒你了还是没睡着?”   温徵羽答道:“吵醒了。”经过昨晚,她知道两个女人睡在一起,也能做很多事,因此,当叶泠抱上她时,她顿时浑身绷紧,既紧张又有点无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她刚挪出一点,叶泠便紧贴上来,将她束在怀中。她挣扎了几下,没挣开。   叶泠抱得更紧,不让温徵羽挣开,她说道:“别生气。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温徵羽听得叶泠说“对不起”,不由得愣了下,随即说:“你松手,我不喜欢被抱着睡。”   叶泠想到温徵羽睡着后不自觉地钻进她的怀里,对温徵羽这话是半点都不信。她软声道:“让我抱会儿,被一个小屁孩闹了一晚上,累坏了。”   温徵羽想到叶泠连上衣都换了,顿觉好笑,问:“不会是被小朋友尿衣服上了吧?”   叶泠:“……”她心想:温徵羽说的是小奶娃吧?她说:“不是。”   猜错了。温徵羽“哦”了声,没再说什么,又悄悄地往旁边挪,结果叶泠的胳膊依然抱得紧紧的。她暗叹口气,转身背对叶泠睡。   叶泠自温徵羽的身后搂住她,温声道:“睡吧。”她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困意。   温徵羽知道叶泠不会做些什么,暗松口气,这才放心地入睡。   上午,温徵羽带着人在展厅更换展览的画作,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慢悠悠地来到她的身边,探头打量着她。   从这女孩子的穿着来看,她的家境挺不错。不过,打量她的眼神倒是透着些挑衅的意味。   温徵羽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女孩子抿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紧跟着那脸色忽然像川剧变脸似的一下子沉了下来。   温徵羽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好,飞快地往后一挪,仍旧被那女孩子的指尖从脸上扫过。   旁边的文靖见势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温徵羽护在身后,一手扣住那女孩子的胳膊,一手扣住肩膀,将人扣了下来。这女孩子的力气并不大,连续挣扎好几下都没挣开,便又朝她踢来。   旁边的保安见状,也上前来,把那女孩子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文靖紧张地看向温徵羽,问:“伤到没有?”跟着便见温徵羽白皙的脸上落下三道红印子。她是真没想到这看似与温徵羽熟识的女孩子会突然翻脸伸手抓人。   女孩子被保安摔在地上,疼得哼了声。   温徵羽捂着脸,问文靖:“没出血吧?”   文靖摇头,说:“有几道红印子。”   温徵羽暗松口气,这才朝门外望去,没见到有这女孩的同伙,便让保安放开那女孩。   保安和文靖都防着女孩再伤人,即使把人放开,仍旧围在她旁边。   女孩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温徵羽,问:“知道我为什么会挠你吗?”她刚才被按倒在地上,膝盖和胳膊都被磕在地砖上,这会儿火辣辣地痛,疼得她直抽气。   温徵羽淡淡地摇摇头,等着女孩子的下文。   女孩取出自己的手机,解锁,调出手机相册,递向温徵羽。   温徵羽狐疑地看了眼这女孩,接过手机,见到这女孩和叶泠的合照。两人在游轮上,身后是宛若宝石般湛蓝的天空和波光粼粼的海水,她俩皆笑得格外灿烂,那心情竟比当日的阳光还要明媚。   女孩说:“还有,你自己翻。”   温徵羽扫了眼那女孩,继续往下翻。这手机里有这女孩和叶泠的许多照片,有合照,也有单人照,场合从游乐场所到公司办公室、会议厅,甚至还有酒店和叶泠睡着时的照片,时间跨度从前年到今年都有。   从照片看,两人很像是情侣。   女孩说:“叶泠说,她常来这里是因为有人托付她照顾你。”   温徵羽把手机还给女孩,说:“楼上请。”她说完,打电话给叶泠,告诉叶泠,她在办公室等她。   女孩沉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温徵羽很是淡定地给了女孩四个字:“当面对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女孩重重地“哼”了声,“你说对质就对质,那我多没面子?”   温徵羽淡声回道:“左拐便是大门,慢走,不送。”   女孩的眸光一转,随即一笑,“不信是吧?还是真当自己是回事?”   温徵羽吩咐接待人员把那女孩请她到楼上会客厅,给她沏杯茶,又让两名保安看着她,提防她捣乱。她则继续领着人更换展厅的画。   那女孩见温徵羽又忙上了,没往楼上去,而是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看温徵羽忙碌。   画室的接待人员请女孩上楼,女孩客气地拒绝了。   温徵羽自然也有留意女孩的举动,她发现这人虽然翻脸比翻书还快,但从她的言行举止还是能看出些她的家庭情况来的。接人待物该有的礼节不差,说明不是那种骤然暴富不知所谓型,身上隐约有股睥睨劲,没有大部分商人家庭孩子常有的那股气息。   保安经理来到温徵羽的身边,低声告诉温徵羽他刚才查看了监控,这女孩来的时候是两辆车,她坐的是轿车,后面还跟着辆七座商务车,他刚才让保安过去看过,商务车里有六个保镖。   温徵羽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叶泠的公司离这里颇远,她要从公司赶过来,怎么都得一个多小时。   温徵羽把展厅的画更换完,将换下来的画入库后,请那女孩往楼上贵宾厅坐。   那女孩刚才被保安摔地上,摔得狠了,膝盖和胳膊都撞破了,上楼时腿便有些不灵活。   温徵羽见她还能走,显然没大事。她的脸上还挂着三道红印,便没理那女孩。   叶泠打电话给她,说已经快到画室了。   温徵羽说了句:“我在二楼贵宾厅等你。”挂了电话。   那女孩见温徵羽在茶座前坐下沏茶,找了个离温徵羽远远的位置坐下。她撩起裤腿和衣袖查看自己的胳膊和膝盖。她的膝盖一片淤青,连皮都磕破了,胳膊更是渗出了丝丝血迹。   大概是伤口疼,她轻轻地吹着伤口,不时拿眼睨向温徵羽。   温徵羽竟然读懂了她的眼神:不要以为你的脸上有伤,我身上也有!   女孩撩着撩起裤腿和衣袖,把四肢上的伤明晃晃地摆在这。   没几分钟,叶泠出现在贵宾厅门口。   那女孩见到叶泠,激动地站起身往叶泠那去,喊:“叶泠。”她站起身便是一个踉跄,疼得倒抽口冷气,喊:“疼。”   叶泠愣了下,随即视线落在她的膝盖上,问:“你怎么……”她见那女孩站不稳,还抬手想让她扶,顿觉好气。她上前扶住她,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怎么跑这来了?”她说完便觉不对劲,一扭头就见到温徵羽正悄无声息地坐在旁边的茶座那慢悠悠地喝着茶看着她俩,温徵羽的脸上有三道格外清晰的红印。   那女孩顺势将一条胳膊攀在叶泠的脖子上,说:“来看情敌。”   叶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着脸问那女孩,“你动手了?”   女孩没回答,慢慢地放开叶泠,委委屈屈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继续看自己膝盖上的伤。   叶泠喊了声“董元”,径直去到温徵羽的身旁坐下,仔细查看温徵羽脸上的伤。温徵羽的皮肤又白又嫩,那三道指甲挠过的印子红得像要渗出血。   董元进门,走到女孩那,说:“姚小姐,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   女孩说:“不碍事,不用处理。”她把衣袖和裤腿都放下,扭头见到叶泠凑到温徵羽身旁那小心呵护的模样,立马又气又恼又心酸,红了眼睛,泪水含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用力地憋着不让泪水落下来,但没忍住,还是有泪珠滚落。她带着哭腔地说道:“他们说你在外面找了女朋友我还不信……”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泪水串成珠帘往下淌。   温徵羽的视线从叶泠和这女孩身上扫过,又给自己续了杯茶,慢悠悠地继续喝着茶。如果这女孩是在演戏,这演技足可拿奖了。以这女孩的家庭条件来说,能愿意这么演戏,也可见真心。   董元朝文靖使了个眼神,两人一起出了贵宾厅,顺便把大门关上,他俩守在门外。   叶泠起身递了张纸巾给姚瑶,问:“所以你就来挠徵羽的脸?”   姚瑶接过纸巾,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我气不过,但没想挠她脸。”   叶泠沉着脸说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随便伸手挠人脸,当心被人剁了爪子。”她说完,冷冷地瞥了眼姚瑶,又朝温徵羽脸上的伤看去,让她真想给姚瑶挠回去。   姚瑶小声说:“有你在,我才不怕。”   叶泠一声冷笑,“信不信我先剁了你的爪子?”   姚瑶说:“不信。”说完,径直起身往外走。   叶泠喊道:“姚瑶。”   姚瑶回头,红着双眼看着叶泠,神情有着说不出的伤心。   叶泠满脸肃容,警告她:“别再有下次。”   姚瑶定定地看着叶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容,笑着便又淌出了眼泪,然后转身过,抹着眼泪走了。   温徵羽端着茶杯,杯里的茶水都已经空了,却仍忘了从唇边挪开。她直到姚瑶出了贵宾室的门才回过神来,又慢腾腾地给自己续了杯茶,继续慢悠悠地喝着,思量着这两人的关系。   她看得出来,她们的关系极亲近。姚瑶是真的喜欢叶泠,而叶泠待姚瑶也处处透着关爱。姚瑶挠了她的脸,叶泠还得担心姚瑶被人“剁爪子”,那话里有警告的意味,也有因姚瑶行事不妥而出言提醒。   叶泠在温徵羽的身边坐下,又去看温徵羽受伤的脸,越看越生气,还很担心温徵羽误会。她解释道:“我对姚瑶从来没有过其它想法。”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她喜欢你,你关心她。”这是通过她刚才的观察得出的结论,也是姚瑶闹上门来想让她知道的。   叶泠知道温徵羽心细,不需要她解释也能看出来,可她仍是解释了句:“她没有父母,所以想要多照看她一二,但不代表她能上门来挠你。”温徵羽从小到大连骂都没怎么挨过,突然被挠几道印子在脸上,她看着都心疼。她看温徵羽这反应就知道温徵羽这会儿还在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回过味来。温徵羽带着保镖,又是在安保严密的画室被挠的,显然是姚瑶给所有人都来了个出其不意,就她那性格,既然伸了爪子便不会轻易罢休。   叶泠给温徵羽先来支预防针:“她应该是想挑拨我俩的关系。”   温徵羽又轻轻地“嗯”了声,再次说道:“你关心她。”   叶泠:“……”这是……吃醋了?叶泠顿觉欣喜,跟着又见到温徵羽脸上的三道扎眼的挠痕,心头又被揪了下,那点欣喜感消散得干干净净。她说:“还得多‘关心’点。”   温徵羽扭头不解地看向叶泠,觉得叶泠的话里有话。   叶泠补充道:“防止她再挠过来。她如果再伸手,我给她挠回去。”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那磨得格外圆润的手指甲,说:“你没留指甲。”她由衷地建议,“你可以把指甲留长。”   叶泠看看自己漂亮的手,说:“那不行,指甲必须修剪干净,我的手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温徵羽听懂了叶泠这话,只觉原本被挠得火辣辣疼的脸更烫了。她瞥了眼叶泠,说:“你还有心情想这个。”她福至心灵,说:“晚上你睡罗汉床。”   叶泠:“……”她喊了声:“徵羽。”   温徵羽又补充句,“睡到我脸上被挠出来的印子全消。”   叶泠小声地讨价还价,“跪床脚行不行?”   温徵羽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叶泠。她怎么都没想到叶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再一次觉得自己低估了叶泠。   叶泠可怜兮兮地问:“行吗?”   温徵羽摇头。她让叶泠跪床脚,她成什么了?母老虎吗?她想到让对象跪床脚的彪悍母老虎形象,又赶紧摇头。   叶泠一发横,咬牙叫道:“那再加两块砖头。”   温徵羽愣了下,然后继续摇头。她很想说:要点脸,行吗?   可这话,实在难以出口。   温徵羽觉得姚瑶那一爪子要是挠到叶泠的脸上,绝对挠不出印子。她徐徐缓缓地说了句:“她有很多你们一起出游的照片。”她的声音又轻又柔,用平缓的语调述说着事实。   叶泠顿觉头皮发麻,空气中都飘着浓浓的醋味。   温徵羽继续说:“你们还睡过同一张床。”她若有所思地说:“你们每个月都见面,至少能见两三次,有时更多。”叶泠很忙,即使她和叶泠走这么近,叶泠守着画室,她俩之前见面和交集的时间都不多。姚瑶不是本地人,她要见叶泠可比她见叶泠难得多,得特意找时间约到一起。   叶泠默然。姚瑶这次在温徵羽这里给她挖了多大一个坑!这种事还没法解释,越描越黑。她现在只想在姚瑶的两边脸上各挠五道爪子印!   温徵羽看了眼浑身散发着肃冷气息的叶泠,说:“晚上你睡罗汉床。”便起身往外走。   叶泠起身,气啾啾地说:“我去找姚瑶。”   温徵羽回头,不解地看向叶泠:还去找她?   叶泠咬牙切齿地叫道:“去挠她!”   温徵羽轻轻地“哦”了声,很是淡然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翻出小镜子去照脸上被挠出来的印子,又给叶泠发了条短信:“多挠几道。”还把自己脸上的抓痕拍照发过去:“不能低于这个标准。”又再补充句:“我要验收。”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叶泠知道温徵羽是气得狠了,她回了条短信给温徵羽:“等我回家。”她握紧手机,看着温徵羽发来的照片,心疼不已,更是满心愤怒。温徵羽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个个看她性子软绵,就当她是好欺负的,爪子全往她这伸。   她到画室,乍然见到姚瑶受伤,便知道她肯定是来找事吃了亏,她不仅是找事,还动上了手。   她去到姚瑶入住的酒店,敲开了姚瑶的房门。   姚瑶红肿着双眼出现在门口,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叶泠面无表情地说道:“进去说。”   姚瑶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抽着气说:“你想给她出气就出吧。”   叶泠进屋后顺手关上大门,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抽泣不已显得格外委屈的姚瑶,徐徐缓缓地说道:“我已经决定终止与你合作,撤回所有项目和投资。”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但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姚瑶震惊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泠。   好半晌,她才发出声,几近崩溃地叫道:“你就这么维护她,为了她居然这么对我。”   叶泠皱眉,沉着脸说:“收起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早在你伸爪子挑事的时候,就该想到这结果,现在哭闹晚了。有这哭闹的时间,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收拾我撤资后的烂摊子。我明天会安排人过去处理撤资的事,你自己早点做准备。”她说完,起身便往外走。   姚瑶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叶泠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叶泠的胳膊,叫道:“你吓我的,对不对?”迎上的却是叶泠那格外锐利和冰冷的眼睛,让她不由得打了个突,才继续哭叫道:“我又没做别的,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我不甘心。你以前对我那么好,现在为了她,说翻脸就翻脸。你还要撤资,你要是撤了资,我就只能去跳楼了。”   叶泠的声音依然冷淡,“你要跳楼就尽管跳,后面的事,我自会找你爷爷谈。”   姚瑶倒抽口冷气,瞠目结舌地看着叶泠,浑身都在哆嗦。   直到她见到叶泠要走,才匆忙抓紧叶泠的手不让她走,辩解道:“我喜欢你这么久,你突然喜欢了别人,我就是想去看看是什么人……我只是想吓吓她,可她当时突然偏头正好撞到我的手上,这才挠伤了脸,我被她的保镖和保安摔到了地上,摔出满身伤,你都不管我,就替她出头……呜……”她边说边抽噎,委屈得不行。“我给她看我们的照片,让她觉得我们有什么,她都不生气,还能继续心平气和地做事,她心里都没你……”   叶泠听到姚瑶提到温徵羽,便下意识地想到温徵羽。她可以想象得到温徵羽的反应,也明白温徵羽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淡然。她不是不伤心不难受,只是不会表达,她的性子慢,什么事都需要先想好,就像对痛觉迟钝的人,哪怕是受了伤也要到看见伤口的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她回过神来,说:“不论原由和初衷是什么,事情做了就要承担后果。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徵羽,是为了我自己,你伸手挠的不是她,是我。”她说完,强行掰开了姚瑶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姚瑶转身就往阳台上去,攀着栏杆作势就要跳楼。   叶泠淡淡地扫她一眼,毫无所动地说:“你跳下去,我连撤资都可以省了。你的死亡最多换来我和你爷爷或者是你大伯的一场谈判,为你家的亲戚换点好处而已。”她说完,转身打开门,径直走了。   没有父母不够优秀,出生在子孙众多家庭的孩子,从来都不是不可或缺的。她愿意帮她站稳跟脚,但不代表她要继续纵着她把自己搭进去。姚瑶做的这些事,让她觉得不是喜欢她,而是跟她有仇。多大的仇,才能打上门来,要搅得她家宅难宁。   叶泠上车后立即给姚瑶的大伯打电话,把姚瑶抓伤温徵羽的脸以及她要撤资的事告诉了姚家大伯。   姚瑶年轻,才二十一岁,还在念大学,她要是直接派人去处理,显得欺负人。她当初给姚瑶投资的时候,是经过姚家大伯同意的,如今让姚瑶的亲大伯兼监护人出来处理撤资的事,合情合理。况且,她如果弄个烂摊子出来,做事也难看。   叶泠主要还是看在两家的合作以及看姚瑶不容易想拉扯她一把的份上才进行的投资,让她有份拿得出手的成绩露露脸。这样毕业后,家里看到她出息,才会花心思给她安排更好的出路。她投在姚瑶那的资金,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是笔庞大的起步资本,但对于她和姚家来说,这点钱可有可无,重点是得把事情掰扯清楚。   姚家在叶家二房的事情上捞足了好处,姚家大伯对内情门儿清,自然是知道温徵羽的。他侄女居然打上门去抓伤温徵羽的脸,原由还是他侄女的性取向有问题要搅进去横插一足。闹出这种事不仅是他家没脸理亏,温徵羽也不是能任由别人欺负的软柿子,姚家必然得有所表态的,叶泠撤资也是理所当然。因着姚瑶理亏,叶泠也不是计较这点钱的人,双方很快谈妥。   叶泠吩咐董元,在姚家大伯的人接走姚瑶前,让他派人盯着姚瑶点。姚瑶虽然没有父母,这些年有她帮衬,在家里也算得长辈看重,有些少年得意的意味。少年得意,就容易忘形,一时栽跟斗,再做出什么昏头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她,叶澈和叶老二过来对付过温徵羽,如今姚瑶又跑来抓伤温徵羽的脸,叶泠的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   处理姚瑶的事,并不费劲,但路上来回耽搁时间。   叶泠回到家正好赶上晚饭。   温老先生看见叶泠,臭着脸直接起身走了。   温徵羽在画室展厅被姚瑶抓伤脸,不仅员工看见了,买画的客户和送画的同行都看见了。温徵羽还没回家,温儒老先生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温徵羽见到叶泠回来,让人给叶泠添碗筷,温老先生能直接赶人。可孙女都给叶泠添碗筷了,他还能说什么?他走!   叶泠又连累了温徵羽一回,心里很不好受。她捧着汤碗喝了口汤,缓了缓气,才小声说:“我没按照你说的标准挠她的脸。”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等着叶泠的下文。   叶泠叹道:“她的脸,不值钱。按照你的标准,挠不回本,得亏。她还是学生,连大学都没毕业,所以我找了她的家长算账。”她顿了下,说:“往后她在我这里的助力是没有了。没有父母费心尽力给她张罗,叔伯姨舅有各自的孩子要安排,没有外面的助力,自己又是个拎不清的,前途也就那样了。”在他们这样的大家庭里,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和被闲养在家,差距是天壤之别。家里孩子多,机会自然是给有能力的孩子。   温徵羽愣了下,随即默然。就怕人自作聪明地出来搅风搅雨还把别人都当傻子糊弄。她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句:“她怎么会有那么多你们在一起的照片?”   叶泠说:“她家和我哥的老丈人家的关系近。她喜欢粘着我,有假期的时候都喜欢往我这里跑,也曾到我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她沉默几秒,思绪回转,望向温徵羽,问:“担心我和她有什么?”   温徵羽摇头,老实说:“不担心,只是好奇。”   叶泠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担心?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对我有信心?”   温徵羽扫了眼叶泠,拿起勺子低头喝汤,不想回答这白痴问题。   叶泠凑过去,软声说:“说嘛。”   温徵羽摇头,继续喝汤,不说。   叶泠见温徵羽坚持不说,于是下意识地准备提条件作交换,“那我晚上不睡罗汉床了。”   温徵羽惊讶地问:“你要打地铺?”   叶泠的音量略有提高,“睡床。”   温徵羽沉默两秒,慢悠悠地说:“那我晚上睡画堂。”   叶泠当然不能让温徵羽去睡画堂。她拼命游说,但任她磨破嘴皮,温徵羽不动如山,坚持让她睡罗汉床。   温徵羽吃过晚饭,找到温老先生,陪他散步。   温儒老先生见到温徵羽脸上的抓痕又是一阵糟心,说:“这都遭第几回罪了。你从小到大二十多年都没有遇到她以后遭的罪多。”这会儿连叶泠的名字都不想提。   温徵羽说:“那时候天天宅在家,就我们家以前那安保标准,得开装甲车进来才能打得着我。”她家以前摆的古董多,老先生怕被偷,安保做得比起画室的还要严实得多。她还有点感慨:“居然有人喜欢叶泠喜欢到来挠我的脸。”她又打趣了句:“有市场才有竞争,您老的孙女媳妇看起来还是挺有市场的。”   孙女媳妇!温儒老先生被狠狠地噎了把,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这孙女的胳膊肘都快拐到墙外面去了,她的脸都被挠花了,还要帮着叶泠说话。   章老太太的消息也很灵通。   温徵羽陪温儒老先生散完步回家,便见到她的外公、外婆、连昕和连晰正坐在客堂,叶泠陪坐在侧。   温儒老先生跟章太婆和连老先生原本是儿女亲家,自连怀瑾出事两家断了往来,他见到他们两口子都是避着走的。如今骤然见到这老两口上门,自然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事过来。   温徵羽顶着脸上的痕迹,神色如常地进去。   连昕和连晰看在温徵羽的面子上,都起身向温儒老先生问好。   章老太太见到温徵羽脸上的抓痕,那脸色就更难看,蹭地站起来,激动地叫道:“不是有保镖吗?怎么还伤了?”   温徵羽说:“当心您老的高血压。我这点印子不碍事,过两天就消了,反正我又没吃亏。文靖和保安当场把她摔地上,磕得她胳膊和膝盖都破皮流血了。叶泠也找了人家家长,就一个还在念书的小屁孩瞎胡闹。”   章老太太拉住温徵羽,又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看过,见到这白嫩嫩的脸上留下的印子,心疼地轻轻捶了温徵羽一拳,说:“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挽住温徵羽的胳膊就要抢人,“走,去我那住。”   温徵羽哪能在这时候把温儒老先生和叶泠撂下跟老太太走,她说:“您老都来了,还没见过我的房间吧。我领您去看看我的卧室还有画堂。我去年卖宅子的时候,还在心疼画堂,可没想到叶泠收拾得好好的,什么都没动。”她又招呼连老先生和两个表哥一起,还朝两个表哥使眼色。   老太太问温徵羽:“你不去我那?”   温徵羽说:“我明天去。今天您和外公住我这。”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不住了,住得闹心。你没事就行,我回了。”   温徵羽眼巴巴地看着她外婆,又去看连老先生,喊:“外公。”   连老先生说:“拿鸡蛋在脸上滚一滚,敷一敷,好得快点。天晚了,我和你外婆就先回了。你没大碍,我们就放心了。往后还是得再小心点。”   温徵羽乖乖地应下。   连昕和连晰一人扶着一位老人,告辞离开。   温徵羽和叶泠送他们到大门外,直到他们上车离开,才扶着温儒老先生回屋。她对温儒老先生说:“您老也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温儒老先生拍拍温徵羽的手,说:“早点休息吧。”摆摆手,让她俩回去。   因为她妈的事,她外公和外婆现在都不正眼看温儒老先生。温儒老先生在他俩面前也抬不起头,还是当着她这孙女的面这么没面子,心里铁定难受。她拉着叶泠陪着温儒老先生坐了一会儿,让叶泠这个碍温老先生眼的人分散分散温老先生的注意力,省得老头大把年岁还胡思乱想晚上失眠。   叶泠也不愿老人家担心,便把姚瑶的事详详细细地跟老先生说了。其实说白了,就是半大的小屁孩不懂事,给她个教训,再有她家的长辈看管着,让她不能再瞎胡闹乱来,事情就过去了。   她俩坐到温老先生困了,这才告辞回自己的小院子。   温徵羽原本是有一点点生叶泠气的,可她外公外婆带着两个表哥过来,她反而为叶泠委屈。至少就她家这情况,叶泠跟她在一起,得承受挺大的压力。她见叶泠无精打采地落后半尺跟在身边,放慢了脚步与叶泠并肩齐行,小声说:“你不想睡罗汉床……睡我的床也没关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温徵羽没听到叶泠回答,扭头便见叶泠嘴角往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微微弯起的眼睛熠熠生辉,亮得像映照着阳光的湖波水面,脸上发自内心笑容显得衬得人容光焕发。   叶泠的轻笑声传来,她轻轻拉住温徵羽的手,轻轻缓缓地答了句:“好。”那拖长的调子还带着尾音,明明只是一个字,却让她说得抑扬顿锉,竟有种悠悠的绕梁之感。   温徵羽迎上叶泠那带着笑意望来的眸子,惊觉自己正盯着人看,赶紧挪开眼,心跳因紧张而加速跳动。她一直觉得三十岁是女人的分水岭,有些女人从这时候开始变老,向着中年妇女大妈转变,而有些女人则褪去满身青涩展露出成熟女人独有的魅力风韵。她说不上来叶泠是否属于后者,但叶泠的眉眼间确多了些许妩媚。以前的叶泠更加内敛自持又隐隐透出几分雷厉风行的意味,如今则更显柔和明媚,比起以往更添几分动人风情。   ……   夜里,叶泠洗漱完,只穿着一条小内裤钻进被窝紧贴着温徵羽,将她揽在怀中,低低地唤了声:“徵羽。”   温徵羽担心叶泠受凉,特意把空调温度调高,房间里暖融融的,烘得她整个人昏昏欲睡。她并不喜欢这种热烘烘的温度,她更喜欢带着丝丝凉意和透着朦朦水汽的环境,不过叶泠睡觉不穿衣服,又不耐寒,身上都是凉的。   叶泠抱着柔软暖和的温徵羽,舒服地暗暗感叹声,忍不住紧贴在温徵羽的身上轻轻蹭了蹭。   她几乎没在零点前睡过觉,通常是夜里两三点睡到第二天六七点,这会儿才十点多,正是精神的时候。她没听到温徵羽回答,以为温徵羽睡着了,犹豫是要起床开笔记本电脑忙工作还是抱着温徵羽睡。她很舍不得起床,就想这样抱着温徵羽,哪怕不睡觉也行。她正在犹豫中,温徵羽居然伸手摸了下她的胳膊,然后用被子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肩膀都捂了起来。   叶泠竟有些惊喜,问:“你没睡着?”   温徵羽低声答道:“没有。”原本是要睡着了,不过又被挤进她被窝的人吵醒了。   叶泠问:“那聊会儿天?太早了,我睡不着。”说话间,翻身趴在床上,朝睡在身旁的温徵羽看去,见到温徵羽那卷卷翘翘的睫毛,忍不住轻轻地吻了下。她喜滋滋地说道:“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   温徵羽睁开眼,心想:“老男人才会有这种想法吧?”她扭头朝叶泠看去,问:“年轻十岁是多大?”   叶泠说:“二十!”   温徵羽又闭上了眼,懒得理叶泠。她从认识叶泠的时候就知道叶泠的脸皮有多厚了。   叶泠俯身贴在温徵羽的耳畔,又在温徵羽的耳边低唤声:“徵羽。”   呼在耳边的热气让温徵羽不自由主地颤了颤,她睁开眼,便与叶泠对上眼,她俩离得极近,连呼吸都混在了一起。叶泠凝视着她,眼神有些幽深,给温徵羽一种似要把她整个人都装进眼里藏进心里。   渐渐的,叶泠离她越来越近,跟着,便将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温徵羽心想:“要不要闭眼?”犹豫中,叶泠的吻从她的唇挪到了她的鼻尖,又落到鼻梁处,再是额头,她以为叶泠又要来一通鸡啄米,叶泠又将唇落到她的唇上。她俩的唇交碰在一起,叶泠灵巧的舌头还在她的唇齿间来回扫动,渐渐的,又与她的舌头绕在一起,紧紧追逐。   温徵羽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俩居然又吻上了。她心说:“没让你睡罗汉床,不代表要让你做这事。”   叶泠的唇挪到温徵羽的耳畔,低声说:“徵羽,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那轻柔的呢喃细语让温徵羽的思绪又飘了飘。温徵羽又把思绪拉回来,很有理智地不为所动,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做。”   叶泠轻轻地“哦”了声,贴着温徵羽躺下,她的手贴着温徵羽的手臂滑过,手指与温徵羽的手指紧扣在一起,说:“牵手,可以吗?”   温徵羽无语。她觉察出叶泠的意图,也知道叶泠向来是不达目标不罢休,很是怀疑地扭头看向叶泠,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叶泠光洁的额头,再是她闭着眼睛的容颜。此刻的叶泠和平日里截然不同,卸下了所有强势,竟流露出几分柔婉。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叶泠忽然睁开眼,还俏皮地向她眨了下右眼。   她发现叶泠是真的不困,这会儿上床是想陪她。   叶泠问:“想什么呢?”   温徵羽老实回答:“想你不困的事。”   叶泠笑:“你还知道啊。”她轻轻拍着温徵羽,说:“睡吧,我待会儿困了就睡着了。”她说完,转身关了温徵羽给她留的床头灯,搂住温徵羽,将头抵在温徵羽的颈窝间,低声说:“和你睡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开心的。”   温徵羽下意识地想:那做什么呢?   她为自己的想法赧然,赶紧把脑袋中冒出来的那些画面驱散。   ……   上午,温徵羽忙完画室的事,去到外公外婆家。   周末,小舅连怀信也在家,她到的时候,她小舅和外公正在客厅喝茶。   温徵羽喊着:“外公,小舅。”坐过去,顺手接过茶具给他们沏茶。   连怀信看着温徵羽脸上淡淡的红色痕迹,问:“听说脸上被挠了?”   温徵羽给连怀信和连老先生各斟了杯茶,才缓缓说道:“遭人羡慕嫉妒恨了。”   连怀信看了眼温徵羽,没再多问。   温徵羽没见到老太太,问:“外婆呢?”   连老先生说:“你房里。”   温徵羽“哦”了声,说:“我去找她。”   她上楼,推开虚掩的房门,便见老太太正蹲在保险柜前忙碌。她赶紧过去,说:“您老蹲这忙什么呢。”她赶紧去扶老太太,说:“慢点起身。”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蹲在这翻箱倒柜,吓人。   老太太慢悠悠地起身,说:“这柜子好久没动了,得清理清理。”她对温徵羽说:“都搬出来吧。”   温徵羽觑了眼老太太。这房间以前是她妈的屋子,她很怀疑这保险柜里的东西都是她妈留下的。瞧老太太这么大把年岁还自己蹲在这收拾,都没让旁人沾手,显然是很贵重的东西。   老太太说:“都搬出来,我都这岁数了,总不能让我带进棺材里去。”   温徵羽连说三声:“长命百岁,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老太太轻轻拍拍温徵羽的背,说:“你还信这个。都搬出来吧。”   温徵羽问:“给我的?”   老太太说:“上面那几口箱子都是你妈以前用过的首饰。”   温徵羽的视线落在保险柜里的那三口首饰箱上,又幽幽地觑了眼老太太。从首饰盒的雕工色泽款式来看,这几个盒子都能值不少钱。得是什么样的首饰值得老太太连盒子一起装保险柜里。   老太太见温徵羽不动,催促道:“赶紧的。你说你这慢腾腾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温徵羽起身,去把那首饰箱抱出来。首饰箱的份量很不轻,入手沉甸甸的。她小心翼翼地搬到旁边的书桌上,便见老太太居然拿出老式的铜制钥匙开锁。   这箱子上了年头,连锁都很老了。   温徵羽虽然不想要连家的财产,可对于旧物一向都很感兴趣。   老太太催温徵羽,“还有两口箱子,一起搬出来。”   温徵羽又把另外两口搬到桌子上。   老太太用钥匙把箱子一一打开,说:“这里面有些是你太外公和太外婆给我攒的嫁妆,后来又传给了你妈。你太外公年轻那时候,乱啊,多少人倾家荡产变卖祖产……”   温徵羽见到箱子里居然有宫廷首饰,再次感慨她太外公当年也是人物。   她看到箱子里的这些首饰和玉料,便明白当年为什么没把这些嫁妆留在温家留给她,而是拿回来保管在这了。这些首饰,如今市面上根本就没得见,即使想要特意打听买,也极难买得到。她估计这些东西要是留在温家,说不定就让温时熠拿去做什么了。如果这些首饰在温家,去年温时熠财务危机,估计他已经拿去典当抵押或者直接卖了。就冲现在温时熠还想卖老宅,她觉得温时熠绝对能干出这样的事。   老太太开过箱子,看了眼,便又合上了,她轻轻拍拍首饰箱盖子,对温徵羽说:“这些,你都拿回去。这都是怀瑾的,只能留给你。我知道你不看重钱财……心里多少也有些膈应,可这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温徵羽喊了声:“外婆。”她刚想要拒绝,便见老太太摆手。   老太太说:“这是连家的规矩。怀瑾虽然没了,可有你在,她的东西就该归你。要是不给你,给别人,开了这先例,往后兄弟姐妹们的财产就牵扯不清该起乱子了。你拿着这些,既是个念想,也能傍身,我呢,也能少为你操点心。”   她拉着温徵羽的手,坐下,说:“你呢,眼看就是要成家的人了。连家的孩子,在成年时,给一份财产立业用,待成家时,再给一份财产安家,成家立业时给的财产是哪些,那就是哪些,别的,就别惦记了。原本你毕业时就该给你一份的,可你在温家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愁吃喝花用,除了画画也不打算做点别的,又碍着温时熠,这一份便给你留着的。如今你要成家了,索性就一起交给你了。”   温徵羽动容的喊了声:“外婆,我……我跟叶泠……还没……”她想说还没到要成家的份上,可她俩现在又住一起,她停顿两秒,才说:“我们现在就是同居关系。”   老太太说:“你啊,我骂你几句,你都受不了,这次因为叶泠,被人挠花了脸,你还处处维护她。你闹着要出家,叶泠一去,你就乖乖地回来了。”   温徵羽辩解道:“那是她病了。”   老太太说:“她病了有医生,病了也用不着住你那去。”   温徵羽真有种自己跳进黄河都说不清的感觉。她要说跟叶泠没什么,她自己都觉得昧良心,可要说就牵扯到成家……   她想到叶泠连保镖都搬进她家,顿时抚额。这离成家就差摆酒举办婚礼了吧?叶泠这算是没名没份地搬进来跟她同居吧。   温徵羽收回思绪,觉得这事必须跟老太太说清楚:“我和叶泠刚开始交往,离成家还早。”她说完,起身便要把首饰箱塞回保险柜。   老太太对于温徵羽这心口不一的行为早看透了,她说道:“你把首饰箱放下。”   温徵羽都已经吃力地捧起来了,又在老太太的喝斥声中放了回去,说:“放您老这。”   老太太说:“放回去做什么?回家的时候一起带回去。我话还没说完。”   温徵羽只好放下箱子,坐回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说:“叶泠搬到你那,你俩是个什么章程?”   温徵羽一脸莫名地问:“什么什么章程?”   老太太说:“你俩这是……一家人还是两家人?”   温徵羽呆呆地看着老太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跟叶泠这算是一家还是两家。   老太太见到温徵羽这呆头鹅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说:“得了,这事跟你掰扯不明白,你把叶泠叫过来。”   温徵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外婆,心说:我才是亲生的。   老太太又说:“箱子先放这,我让律师今天过来,把财产过户到你名下。”   温徵羽愕然,“还有?”她随即便明白过来,嫁妆当然不会只有首饰,她问:“餐饮公司和食品公司?”   老太太说:“还有一点房产和股份。房产都是固定收租,股份你拿分红就行了。”   温徵羽愣愣地看着老太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与老太太商量:“您可不可以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消化一下?”   老太太说:“签几个字,办个过户手续的事,需要消化什么?”她说着起身,说:“反正今天事情不办完,你就别出这个门。”懒得跟这愁人精啰嗦,径直起身走了。   温徵羽怔怔地目送老太太出门。她早知道今天过来是这样,她就不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过几分钟,温徵羽听到楼下大厅有嘈杂声传来,是她表嫂和侄子们的声音。温徵羽起身下楼,见到她大舅带着连晖、连昕和连明带一家老小都来了。她笑着跟他们打过招呼,决定趁着人多,待会儿开溜。她估计她开溜的事,老太太会生气,可总比老太太突然给她东西强。她以前跟连家从来没往来,这突然蹿出门亲戚,倒也认了,又突然蹿出一大笔她妈妈留下的遗产,这事实在难以消化。   连晖的视线在温徵羽的脸上来回打量两眼,问:“脸上怎么了?和叶泠打架了?”   温徵羽被噎了下,微窘,说:“不是。”她见连昕笑意盈盈的,问:“昕哥,有喜事?”   连昕笑着应了声:“有。”上前,抱住老太太的胳膊,眨眼,笑道:“对吧,奶奶。”   老太太拍了连昕一巴掌,说:“这就打上主意了。”又感慨句:“这愁人精可真愁人!”   大舅连怀仁坐下后,问:“和羽儿说了吗?”   老太太说:“说了,那叫一个啰嗦。”   老太太每次嫌温徵羽性子慢,都必然会牵连到同样慢性子的连老先生。连老先生见状,赶紧对温徵羽说:“你外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和她犟。”   温徵羽发现这不是周末大伙回来看老人家,而是有事,还是她的事。她喊了声:“大舅。”又朝连怀信求救,喊:“小舅”。   连怀信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收着。”   不多大会儿,她二舅连怀义、三舅连怀礼带着一家老小也到了。   温徵羽知道大家回来是为什么事,彻底歇了要溜走的心思,蔫蔫地坐在旁边。   人齐后,老太太把儿孙和管着钱财的孙媳妇都叫去书房,又让连昕上楼去把保险柜里的那口铝合金箱子提下来,她对连昕说:“你去,看愁人精这不乐意的样子,我担心她添乱。”   温徵羽默默地看了眼她外婆,放弃挣扎。   老太太说:“怀瑾过世快有二十八年了,这些年羽儿留在温家,我们也没管过她,逢年过节的连个压岁红包都没给过她,有什么事,也没有亲妈给她操持张罗。”老太太说着,又朝坐得远远的温徵羽招手,说:“你过来。跟你说事,费劲!”   温徵羽听到老太太提到她妈,心里便不好受起来,挪到老太太身边坐着。   老太太握住温徵羽的手,对在座的儿孙说:“温时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温家想要留下她,我们也不好强行把人带走。他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都知道,怀瑾留下的嫁妆,是断然不能留在温家的,当年怀瑾出嫁的陪嫁物全都抬了回来,另外温家也按照嫁妆的价值赔了钱和几间宅子。”   “那时候就说好了,等羽儿成年后就都给她。这些年这些产业的往来账记得清清楚楚,账本都堆在库房里的。”她拍拍连昕搬来的,放在桌子上的铝合金箱子,说:“怀瑾当年陪嫁的那些首饰、家什物件都好说,今天把你们都叫来,还是这些股份。怀瑾不在了,羽儿又还小,她的财产都记在我的名下,虽然之前都和你们说清楚了,如今还是当面再理理交接清楚的好。”   老太太拿钥匙把箱子打开,箱子左侧是整齐叠放的文件袋,右侧则是几本摆在最面上的房屋产权证。她把文件袋搬出来后,温徵羽才发现那几本房屋产权证下面摆放的依然是同样的本子,旁边还有个比A5纸略大点的铝合金盒子。   温徵羽怔愣地看着那一撂撂的房产证,愕然地看向老太太,问:“外婆,这全是房产证?您说的一点房产?”   老太太扫了眼房产证,说:“这才多少点。”她见温徵羽盯着小盒子看,说:“这个是钥匙,回头我再领你去。”   温徵羽眨眨眼,愣愣地看着老太太,她发现老太太是真有钱啊。   老太太这次把大家叫回来,主要还是让大家知道这么件事,再就是共同参股的生意得确认清楚哪些是属于温徵羽的。老太太代管的这些财产,都是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的,各家心里也都有数,三两下便交待清楚了。   之后,老太太把温徵羽单独留下,将其它的产业情况,也详详细细地告知温徵羽。她除了餐饮公司和食品公司外,别的都是入股投资拿分红,再有就是固定资产,置的房产、商铺和写字楼亦有物业管理公司打理。那些高新科技行业的东西她不懂,也没那精力再去折腾学这些,都是投的比较稳定的传统行业,如餐饮和房产。有余钱,她就买房买楼,一个人管不过来,就弄了个物业公司在管。   老太太说:“置业方面就这些,多的也没有了。再就是你妈当年出嫁的时候打的那些家具,还有陪嫁的宅子。一些老宅拆迁已经拆没了,如今还剩下两座园子,不大点,就是二三进的小院子,早些年是租出去了的,后来见大家伙吃饭喜欢找雅致的地方,就又改成了餐饮会所。”   温徵羽默默地看着老太太,没作声。这些,她要是凭自己本事,挣到下辈子都挣不出来,折腾一辈子古玩都赚不够老太太一栋商业楼。   她说:“外婆,我拿着有点烫手。”   老太太说:“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要是你爷爷留给你的,你肯定不会觉得烫手。爷爷是亲生的,外婆就不是了?爹是亲生的,妈就不是了?还是怪我们在你小时候没管你,这时候才把你认回来。”   温徵羽说:“没有,不是。”   老太太才不管温徵羽有没有这么觉得,她不认为自己与温徵羽几个月的相处就能抵得过温徵羽跟温儒那二十多年的祖孙感情。她说:“我看着你,才觉得怀瑾还有指望,不是什么都没了。好在,她留下了你,她的东西,她的血脉都有你继承。我呢,就盼着你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老太太拉着温徵羽说了会儿心底话,这才拿出文件,让温徵羽签了字。   叶泠接到章太婆的电话,让她有时间过去趟。她中午有应酬脱不开身,吃过午饭便去连家。   她估计这个时间点章太婆和连老先生都在午睡,但温徵羽在那边,不知道她能不能赶上和温徵羽一起午睡补个觉。   她到连家的时候,两位老人家都在午睡,温徵羽的几个舅舅倒是都在,连昕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忙碌。   有长辈在,她不好直接去找温徵羽,便陪着她的几个舅舅喝茶。   连昕则约她,改天有空,找个地方喝茶聊聊。   叶泠问:“聊什么?”   连昕说:“聊投资。”   叶泠懂了,这是又有生意买卖。她应道:“成。”   连怀信看叶泠的视线总往楼上瞟,说:“羽儿在房里。”   叶泠笑着向连怀信道了句:“谢谢小舅,大舅、二舅、三舅,那我先失陪了。”乐呵呵地上楼去找温徵羽去了。   她轻轻叩响房门,屋里传出温徵羽的声音:“门没锁。”她推开门,便见温徵羽正趴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饱受蹂躏的模样。   温徵羽见到叶泠,只抬了下头,便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叶泠过去,在床边坐下,问:“怎么了?”她的视线落在温徵羽的身上,又扫过屋子里的家具摆设,暗自感慨。这可真是千金大小姐。她俯身,凑到温徵羽的脸颊边,问:“怎么一副被修理过的模样?”如果不是没见到连家人对她有动作,她都得怀疑是不是温徵羽出柜被修理了。   温徵羽头都没抬地抬指往旁边的梳妆柜上指去。   叶泠顺着温徵羽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柜子上摆着三个做工非常精细的雕花箱子,那箱子大概二十多厘米高,三十多厘米宽,顶上是弧形顶,包有铜边,锁也是铜锁。她问:“那箱子怎么了?”   温徵羽说:“你去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钥匙就在箱子边上。”   叶泠狐疑地看了眼温徵羽,起身,拿起钥匙打开其中一口箱子,见到上面盖着层绸缎,她把绸缎揭开,便见到里面装有一个个精致的小木盒,看那款式挺像首饰盒。她扭头看向温徵羽,问:“打开看看?”   温徵羽点头。   叶泠取出其中一个盒子打开,赫然是满满一盒色泽极纯的宝石。她瞪大眼睛扭头看了眼温徵羽,顿时明白这都是些什么。她问:“你妈妈的东西?”   温徵羽“嗯”了声,“老太太给我了。”   叶泠轻轻地“哦”了声,把盒子放回去,张嘴差点就要冒出句:“卖吗?”话到嘴边,赶紧咽回去。这话以后对谁说都不能再对温徵羽说。   她感慨了句:“真好。”她盖上箱子盖,说:“我父母过世,他们留下的财产交给我后奶奶打理,打理着就全部亏光了,一毛没剩下。亲外婆就是不一样。”   温徵羽抬起头,问:“亏光了?”她都不信。   叶泠说:“对呀,亏到她兜里去了。”   温徵羽顿时没语言了。   叶泠回到床边,向温徵羽打听:“外婆叫我来有什么事?”   温徵羽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不吭声。   叶泠心想:“既然没反对,老太太年龄大了,总是想看着徵羽稳定下来的。这都把她妈妈留下的嫁妆拿出来了……”她的心念一动,眼睛倏地亮了,问:“是不是找我商量下聘的事?”   温徵羽“嗯?”了声,抬头看向叶泠:下聘?想哪去了?   叶泠说:“这都给你准备嫁妆了,我想着应该是让我准备聘礼吧。”   温徵羽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她犹豫两秒,说:“你住进我家,是你嫁给我吧?”   叶泠拈起温徵羽那细骨伶仃还留着长指甲的手指,说:“看看你这指甲就知道了。我娶,你嫁。就算是我住进你家,顶多算是上门女婿。”   温徵羽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指甲,说:“我的指甲挺好。”把手从叶泠的手里抽出来,满脸严肃地说道:“不许剪我指甲。”   叶泠笑得意味悠长,说:“行,不剪。”   温徵羽又郁闷地把脸埋进被子里,装鸵鸟,不想动,消极抗议。她都没想好,就把她妈留下的财产和叶泠一股脑地塞给了她。她妈留下的财产给她,无论是从情理还是法律上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她想拒绝都不行。至于叶泠,她都不知道是叶泠给她下套还是她把自己给套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温徵羽觉得这简直惊悚。她还没谈恋爱,就要谈婚论嫁了。   温徵羽有点惶恐。这么多财产给她,她又不是擅长理财和经商的人,赔出去了怎么办?钱多了,惦记的人也多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她和叶泠之间的发展也快得出忽她的预料,到现在已经是全无心理准备。这已经完全不是她所适应和能接受的节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叶泠坐在床边,手轻轻地抚过温徵羽如绸缎般的长发,放柔声音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徵羽不烦。”   温徵羽回头扫了眼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叶泠,说:“那也得有将和土才行。”   叶泠笑,指指自己,说:“看我。”   温徵羽心说:“没你,我的烦恼能少一半。”她的心念一动,起身,曲腿坐在床上,目光熠熠地看着叶泠。   叶泠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想通了?”   温徵羽说:“你感冒好了,我可不可以反悔让你从我家搬出去?”   叶泠的笑容僵在脸上,过了两秒,她的视线才慢悠悠地把温徵羽从头打量到脚,问:“你不觉得亏吗?”她曲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轻轻一弹,说:“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温徵羽抚住额头,有点受不了叶泠这亲昵的举动,她绷着脸说:“我说认真的。”   叶泠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是说认真的。”   温徵羽说:“即使闪婚也可以办离婚证。”   叶泠用力地“嗯”了声,说:“是这个理。”   温徵羽松了口气,又很失落,还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问:“你搬?”她不觉得叶泠这么好说话,可叶泠对她似乎又总是很好说话。温徵羽想:“我是不是在欺负叶泠好说话?”   叶泠又气又心疼,最后用力地揉揉温徵羽的头,深吸口气,说:“我搬了,我损失大了,你也亏大了。徵羽,我俩已经上过……有过亲密关系,我也是认认真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的。”   温徵羽默然。   叶泠又说:“你想让我搬出去,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知道为什么。”   温徵羽沉默了一会儿,她认为这事应该和叶泠说清楚。才轻轻地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与我一起生活,也从来没想过生活中会多出一个人,更没想过我们会这么快地生活到一起。忽然间,身边多出一个你,多出这么大笔财产,这和我预想中的生活不一样。”   叶泠说:“你依然可以过你想要过的生活,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也不会打扰你。至于你外婆给你的产业,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自己管,如果没有兴趣,可以聘请职业经理人打理,也可以转手卖出去,转而投资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如果你是想接手做下去又怕做不好,我和连昕、温黎都可以当你的老师,只要你愿意,我很乐意手把手地教你。”她问温徵羽:“你知道我最想和你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温徵羽摇头,问:“什么样的?”   叶泠悠悠说道:“你想的那样的,你悠悠闲闲地画着画,弹着筝,我陪着你,能时时刻刻看着你的生活。”说:“守着你画画,会让人觉得特幸福。之前,你在画室画画,我去找你,你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我,那时候我既担心你画太久会累,又怕吵到你,还想让时间过得再慢些再久些,这样我就可以多陪你一会儿,多看你一会儿。”   温徵羽默默地看着叶泠,有些触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泠扫了眼温徵羽,说:“别的任何事,我都可以由着你,但是你想让我从你家搬出去,除非我搬家的时候带上你。”   温徵羽被噎了下,“你耍无赖。”   叶泠气哼哼地磨着牙说:“也就是你长了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然,哼哼。”   温徵羽没问不然怎样,她又懒洋洋地趴床上,琢磨叶泠说的可以把没兴趣的生意卖了,改做有兴趣的生意。她又想叶泠说的不会打扰到她的话,再想到这几天晚上叶泠没上床睡,她都没法好好睡,便不想评价,只归到叶泠说好听的想哄住她上。不过说的倒真的蛮好听的。   叶泠原本挺气的,可看温徵羽这全然放松,懒散的趴在床上走神的小模样,心头的火气便如烟云般消散。她脱下鞋子,上床,在温徵羽身边并排趴下,她趴下后,便觉别扭。她回头看了眼自己,又看向这趴得格外舒服自然的温徵羽,既觉好笑又有点无语。她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有大白天趴床上犯懒的一天。叶泠美滋滋地暗中归咎于温徵羽,她这都是被温徵羽带坏了。   她在温徵羽的耳边轻轻落下一吻,也犯懒地趴下了,说:“我会做饭洗衣挣钱打流氓,过了我这村,你很难找着我这店。”   温徵羽连头都没抬一下,“洗衣做饭都有家政,打流氓有保镖。”   叶泠咬牙,“我会暖床。”   温徵羽诧异地看向叶泠:这厚颜无耻的。   温徵羽戳穿她,“你手凉脚凉的,每次都是贴到我身上让我给你暖。”   叶泠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那我说错了,是你给我暖床。”   这话更不对。温徵羽不愿再和叶泠这没脸没皮的掰扯下去。   叶泠又凑近温徵羽,低唤声:“徵羽,我喜欢你。”   温徵羽心想:“给我灌迷魂汤呢。”叶泠那呢喃轻唤的声音确实好听,响在耳畔,悠悠颤颤的,比喊魂还要勾魂。   敲门声响起,老太太叫叶泠去书房。   温徵羽“噌”地一下子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叶泠应了声,见温徵羽这个模样,又忍不住笑地摸摸温徵羽的头,说:“我去去就回,不用担心我。”   温徵羽心说:“谁担心你,我担心我。”她担心老太太不经她同意就把她嫁了。她绷紧脸,向叶泠强调,“刚才说好了,是你嫁给我。”   叶泠笑得肩膀直颤。温徵羽刚才还说要她搬出去,这会儿又强调谁嫁谁娶。她用力地把笑容憋回去,很想问温徵羽嫁妆和聘礼怎么算,又担心好不容易被绕进沟里去的温徵羽回过味来。她说:“嗯,记下了,是我嫁给你。”她又瞥了眼温徵羽的指甲,穿上鞋子,整理好衣服,去书房找老太太。   温徵羽不放心,也下床,跟着去。   她刚进书房就被老太太赶了出来,老太太只留叶泠在书房,要和叶泠单独谈。   温徵羽喊:“外婆。”   老太太说:“喊祖宗都没用。”把温徵羽赶出去,锁上门。   温徵羽只得回屋,忐忑地等着叶泠和她外婆谈话结束。   老太太是个爽利急性子,谈话也直切主题,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等叶泠坐下后,便直接问:“你和羽儿,有什么打算?”   叶泠说:“徵羽说她娶我。”   老太太很是意外地愣了下,随即便觉不可能,这话哪能是那啰嗦的愁人精能说得出来的。   叶泠见老太太不信,说:“刚才临出门前,她特意强调的。”   老太太不信温徵羽会主动这么说,她没在这问题上纠结,说:“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叶泠说:“我明白您的担忧,担心我和她不长久,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   她缓了缓,说:“我爸妈过世得早,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平平安安活到老,我现在想照顾她一辈子,可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好会是个什么变故,也不能只管当前眼下。”   老太太点头,对叶泠这话还是认可的。她问:“那你的打算是什么?”   叶泠说:“我家里只剩下一个哥哥,哥哥早已成家立业,如今他也算安稳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做生意,之前一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句不怕您老见笑的话,我其实一直都想有个家,饿了,回家有碗热米饭吃,累了,晚上回到家有人在屋里留盏小夜灯。我喜欢徵羽,也喜欢她居家的这种生活气息。徵羽很不习惯被人打乱她原有的生活节奏和步调,也很排斥改变她原有的生活方式。她不愿意改变,而我,想要融进她的生活。”   “徵羽很好,真的很好,她是个无论钱多钱少,都能好好过活的人。”   “她做事情先计划好,再按部就班地进行,一旦被打乱步骤或出现变故,她需要重新评估,生活和工作上都这样。她遇到难处时,会先自己想办法,如果自己解决不了,也不会逞强,会向身边的人寻求帮助,就如去年她开画室。那时,她不太懂经商,也不懂财务,便让出股份请温黎来帮忙。”   ……   老太太听着叶泠絮絮叨叨说的全是温徵羽的好,也算是把温徵羽摸得透透的了,她俩呢,也就这样了。她问叶泠:“愁人精想什么时候娶你?”   叶泠笑道:“得等她把打乱的计划表重新排好。”   老太太心说:“这打乱的是之前要出家的那计划吧。”她看叶泠这气定神闲的样子,暗叹口气。她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老太太见她俩这样,也不想再过问,由得她俩自己去折腾。   叶泠和温徵羽在连家吃过晚饭才一起回去。   她原本想把那三箱首饰放回保险柜里,但老太太让她带回去。   三个箱子,其中两箱是首饰,另一箱则是珠宝玉石。   她的库房,其中一间让叶泠改成了休息室,另一间则空荡荡的,连张凳子都没有。她把那三个箱子暂时放在卧室。   叶泠看着温徵羽把这三箱珠宝首饰随手搁在梳妆台旁边的柜子上,不由得把温徵羽看了又看。她问:“你就这么放着?”   温徵羽问:“有什么不对吗?”   叶泠说:“没什么不对,就是想打劫。”   温徵羽想,也是,这么摆着不太好,于是她把箱子放进柜子里,顺便挂了把锁。   叶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么放,可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温徵羽见到叶泠那眼神,解释了句:“家政阿姨是新聘的,箱子里的东西我还没清点过。”防止被顺手牵羊。   叶泠扫了眼温徵羽梳妆台上摆放的首饰盒,温徵羽的首饰就没有便宜的,也就这么摆梳妆台上。她想到温家的安保,也就释然。   她以前对温家的了解不多,后来通过温徵羽认识些与温家熟识的大收藏家,从他们偶尔言谈透露中得知温时熠破产跑路前,温儒老先生也是个爱隐约显摆的人,他们家客厅的博古架上摆的都是古董,几百上千万的瓷器就那么摆着。   真正让温家元气大伤的是温时熠卷款跑路这事,声名俱毁。即使有温儒老先生和温徵羽出来替他还债,这对爷孙老的老,小的小,任谁看着温徵羽都是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顶不起大事,觉得温家算是彻底倒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郑东升那样的人起邪心。如果不是有她、温时纾还有连家明里暗里护着,温徵羽只怕已经不能在本地立足,远走他乡了。   叶泠的脑子里脑补出温徵羽这小画家拖着行李箱远走他乡的情形,心疼心酸,又觉即使温徵羽落魄了,也会和别人不一样。   叶泠生意上的朋友打电话约她出去喝酒,叶泠回绝了,对方说是过生日,叶泠说:“那也不成,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我要是现在出去喝酒,回头比跪床脚还惨。”   温徵羽朝叶泠侧目:你坏我名声!她说:“有应酬就去。”   叶泠赶紧陪笑,“哪能留你一个人在家。”又对着电话匆忙说几句,便挂了电话。她见温徵羽的眼神里流露着不满,说:“怕老婆的人,通常分成两种,一种是傍着老婆过活的,一种则是疼老婆的。你看我,现在两样都占了。”   温徵羽无语,她转身去浴室洗漱,不听叶泠瞎扯。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说:“说好了你嫁我,为什么要称我为老婆?”   叶泠俏皮地眨眨眼,问:“难道要叫你老公?”她把温徵羽上上下下打量一眼,问:“你要把头发剪成板寸再换上男装吗?”   温徵羽一阵恶寒,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叶泠跟到浴室旁,说:“徵羽,我们明天一起去剪头发吧。”   温徵羽淡淡地瞥了眼叶泠,“不去。”她又补充句:“谁要把我头发剪了,我和她不共戴天。”   叶泠笑不可抑,“所以说你是我老婆,总没错的吧。要不,改成我家那口子?我爱人?”   温徵羽关上浴室门,落锁,洗漱,不理叶泠。   有叶泠在,温徵羽想安静会儿都很难,这会儿时间又早,她索性把那老太太给的首饰箱又搬出来,清点造册。   温徵羽就摆在卧室的圆桌上清点,没有回避叶泠的意思,叶泠便坐在旁边凑热闹。   她先清点的是珠宝箱。箱子里有六个盒子,最底下还铺了层金条,共有十根。六个盒子有两个是装的品极绝佳的玉料,另外四个则是按照颜色类别放置的宝石。这些应该是当年她妈妈出嫁时压箱底的东西。   叶泠对温徵羽建议道:“回头还是弄个保险柜回来吧。”就温徵羽打开的这口箱子里的这些宝石和玉料,她派人去四处搜罗,也难得找到这么好品相的。这些要么是去抄了别人的家,要么,就是一代代人慢慢攒下来的。连老先生属于中产阶层家庭出身,打过几年仗便伤退了,从他为人行事来看,不像是能搜罗来这些东西的人。至于章太婆,据说她父亲年轻时就很是位厉害人物,那时又逢乱世,赌坊、当铺甚至军火买卖都有做,想要弄来这些东西不是难事。章太婆嫁了连老先生这么位为国家流过血的军人,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动荡岁月,嫁妆是保下来了的。如果温徵羽不是她家的,又有好多护犊子的亲戚,她知道温徵羽有这么些东西,铁定给温徵羽下套,逼得她卖这些东西救急。财不露白就是这个理,去年温儒卖家产的时候,多少人蜂拥而至。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她觉察到叶泠的目光,抬头困惑地朝叶泠望去,“怎么了?”   叶泠说:“没什么。”她发现这大小姐清点这些贵重物品时,半点波澜都没有,再看这熟门熟路的模样,显然是见惯了的。她问:“你之前也有不少这样的东西?”   温徵羽说:“没这么多,只有一个小匣子,是奶奶给的,去年连同保险柜一起被人包圆买走了。”   叶泠的嘴角抽了抽,好心疼。“你房间里以前还放保险柜?”   温徵羽说:“放呀,奶奶过世时,给我留了嫁妆。珠宝首饰都放保险柜里了,最值钱的这对镯子和一些日常要用的留下了,别的都卖了。”她顿了下,又说了句:“院门口的那两间库房是放大件东西和走礼物品的。”她看叶泠满脸心疼的模样,说:“虽然算是贵重物,但又不是国宝,值不了多少钱。”就她桌子上这三口箱子,她要是想买,即使卖高价,叶泠也能轻轻松松地给她包圆了。   叶泠感慨道:“关键是有价无市,很难遇到有人卖。”   温徵羽反应过来,问:“你想买?”   叶泠差点就又习惯性地问出句:“你愿意卖?”话到嘴边,改口成:“嗯,我有派人去矿坑蹲守,但出了好品质的,被抢得很厉害,想抢到都不容易。倒是与几家珠宝商有往来,不过能留给我的也很有数,品相稍次些的,便不太拿得出手了。”   她有钱,但她再有钱,往温徵羽跟前一站,活脱脱的显得自己穷得叮当响。她家传到现在也算是第三代了,她活成了暴发户,二房那一窝则是富不过三代的最佳写照,到现在倒了个彻彻底底。她和温徵羽的差距,最明显的就在于,她捧重礼求上门人家都不愿见她,温徵羽提盒糕点过去就能轻易把事情办下来。   温徵羽有两家相熟的珠宝商,便推荐给叶泠,说:“这两家的东西都挺不错,工匠师傅也是祖传的手艺,我打首饰喜欢找他们家。不过买东西有时候也是要看缘分。”   她把宝石玉料清点好,挑了几颗红宝石出来找了个绒盒装好扔进包里,打算回头拿去打套首饰。   接下来就是清点首饰了。   这些都是她妈妈当年的陪嫁物,而这些陪嫁物里还有她外婆的陪嫁物,还有些首饰的款式已经过时一百多年,金器因年代久远都染上了老旧的颜色。那些能追溯来历过时上百年的,温徵羽将其归到藏品类,至于二三十年前打的那些老款式的首饰,她估计是她妈妈用过的,也都留下做个念想,好好地收了起来。一些现在拿来用也不显过时的项链耳饰手镯,她挪到一个箱子里,摆到了梳妆台上。   温徵羽不是爱显摆的性格,但也不是有点东西就藏着舍不得用的人,再贵重的首饰也是拿来让人戴的,自家长辈传下来的旧物,她便用着了。   第二天,她去连家,老太太见温徵羽手腕上的镯子,喜得连说两声:“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她昨天还在担心温徵羽的别扭劲拧不过来,捧回家也锁柜子里不拿出来用。   温徵羽的眸间也带着点喜色。手上宽裕,日子总是好过些的。   接下来几天,老太太带着温徵羽忙着更名过户和认门,以免温徵羽连自己的那些产业在哪都不知道,也让那些替她打理产业的经理人见见她。   有老太太手把手地带着,温徵羽花了一周多时间才把这些产业理顺。   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感冒受凉,老太太忽然就病了。   温徵羽吓坏了。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和师傅与老年人打交道,见过好多回熟悉的老先生老太太,明明身体好好的,忽然就生了病,没多久就走了。有时候明明只是一场感冒,再引发点肺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并发症,人突然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再然后,就没了。她奶奶过世,也是先是小病,总觉得身体不舒服,查不出原因,久了,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病了一年多就没了。去年,温儒老先生被气得血压升高,入院住了两三天,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没了大半,一下子老了不止五岁。温儒老先生那还是每天早晨打拳晚上散步,常年保养得极好的身体都这样。老太太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又是八十多岁的高龄。   温徵羽害怕,又不敢让老太太看出来反而担心她,她和温儒老先生报备过后,收拾了几件衣服便搬去了医院,眼也不错地守着老太太,直到老太太病愈出院。   老太太经常生病,儿孙们都习惯了,只要不是病危,都是孙子辈的几个人排班轮流陪床,再就是大家时常抽空过来看看。照顾人的事,基本上都是医院的专业看护人员在做,陪床的儿孙也就是守着,临时有点什么事好张罗,或者是有人来探病接待一二。   温徵羽住医院守着老太太,抢的是专业看护的活,她本就是个细致人,再加上害怕,更是半点都不敢马虎,照顾得格外仔细。老太太很是感动了一回,和连老先生直念叨没白疼她,又念叨该早点把温徵羽认回来。虽然温徵羽不太立事总让人操心,可在病中看着她眼巴巴守在跟前那模样,老太太的心都快化了。如果不是温老头膝下只有温徵羽,又养了温徵羽二十多年,爷孙俩感情深厚,她自知抢不过,这都想撸起袖子把外孙女抢回连家来。   老太太正感慨抢外孙女抢不过温儒的时候,破产卷款跑路的温时熠回来了,逃回来的,躲到温儒跟前,温时纾派人去要断他的双腿,还说里面有温徵羽的份。   温徵羽陪老太太出院,送回家,待回到自己家,见到满身落魄的温时熠,整个人都愣住了。   去年她见到温时熠的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一副事业有成的成熟魅力男的形象,那时候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如今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还要老了几岁,五十多岁的模样,瘦了很多,还透着丧家犬的惊惶。   温儒老先生面色沉沉地坐在沙发上,微微颤抖的手,露透出些许情绪。   温徵羽知道温时熠在外面过得不太好,但没想到竟落魄成这样。他过得不好,她既觉解气,又觉难受。她过去,握住温老先生颤抖的手,喊了声:“爷爷。”   温儒老先生抬头看向温徵羽,说:“你爸说,因为你妈和他之前跑路的事……”他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说:“你们……想断他的腿,他逃到国外,还……还不放过他?”   温徵羽愕然地半张着嘴,震惊地看向温时熠,迎上的是温时熠愤然的目光。她的思绪几转,很快冷静下来,淡声说道:“说吧,您这回又在外欠了多少钱,想问我要多少钱?卖宅子的事,您就别想了,这宅子是昕哥和叶泠送的,我不可能卖了这宅子来给你抵债。至于我妈的嫁妆,您别惦记,您没资格动。我自己的资产只有画室那百分之二十多的股份,别的,没有了。”她握紧温儒老先生的手,说:“爷爷,我爸的事,交给我和二姑处理。”她握得紧紧的,她的手也在颤,气的。   眼前这情况,温儒老先生哪还能不明白,这两父女间的矛盾竟闹到了这地步。自己的儿子孙女,自己清楚。他抓起茶杯就要砸向温时熠,拿起后,看到温时熠那狼狈落魄的模样,又用力地放下了。   茶水溅在茶几上,茶杯也打翻了。他满面沉痛地对温时熠叫道:“时熠啊,你以前不这样。”   温时熠同样沉痛地说道:“爸,你看看这家,叶泠都住进我们家来了。我在国外做生意,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她们从中作梗,说抽我资金就抽我资金,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温徵羽宁肯他别回来。如果不是担心老先生有闪失,她真想立即起身走人或者是让保镖把温时熠打出去。她拿出手机给温时纾打电话,“二姑,我爸回来了,正在家里,老先生也在。”   温时熠对这惯会在背后捅刀子的女儿气得直咬牙,偏有老头子护着,他还没法发作她。   温徵羽与温时纾通完电话,对温儒老先生说:“既然爸回来了,吃顿团圆饭吧,有事好好说,总会解决。我去让厨房多备几个菜。”她说完,起身,出门,叫来文靖和展程,让他们把屋子看好,特别是她的院子,不准温时熠踏进去半步,她又问温时熠有没有带别人回来。   展程说:“有三个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先生说是朋友,安排在客院。”   温徵羽说:“安排几个人守住客院,不能让他们去往客院以外的任何地方。”   展程应下。他发现大小姐对先生半点面子都不留,也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两父女的关系僵成这样。   温徵羽很清楚温时熠为什么回来。年过半百的人,手里又没了钱,还欠了债,想要东山再起,难!他回到家,老先生总不能看着他出事,她有她妈留下的嫁妆,二姑那也有钱,怎么都能替他还上债。老先生倒腾古玩多多少少能赚点,又有大姑和二姑给的孝敬,怎么都能贴补他一些。她那里的珠宝首饰也不少,温时熠要是搬一箱子去卖了,起步资金就有了,她顾及到老先生,不可能把这事捅出去,更不可能去报警,丢了,也就白丢。他有了钱,就又有了起步资本。她跟他的关系闹成这样,他能指望的只有钱了。   因为要防家贼,温徵羽当天下午就买了个超大号的保险柜回来,把她屋子里所有的值钱东西都锁进了保险柜里,连日常佩戴的首饰都没在梳妆台上放一件。   叶泠听保镖说温时熠回来了,她赶回家就见到温徵羽如同一只勤劳的小蚂蚁般正往那一米多高的保险柜里搬东西。   保险柜沉,从前院运到温徵羽的卧室,中间得迈过好多道门坎,没法用车子运进去,只能靠人力抬,是送货员工和保镖一起搬进温徵羽的卧室的。这么大阵仗,全家上下都看见了。温时熠上午回来,温徵羽下午唱这么一出,叶泠都无语了:这可真是骂人不带出声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温时纾接到温徵羽的电话,立即订了当天的机票赶回娘家。   温时熠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家,那可真是找事兼找死。连怀瑾死的时候,连家人为了孩子,忍了他。如今温徵羽已经长大了,温时熠祸害完别人女儿又来祸害外孙女,换成她是连家人,她都得弄死温时熠。家里还有叶泠这么个凶残货在。叶泠能把亲爷爷活活气死,又在她爷爷的灵堂上把全家的脸撕下来扔到地上踩,再把自己的叔伯堂哥们往死里整,连根子都一起铲了,她对自家人尚且如此,温时熠和温徵羽的父女情分如今比纸还薄,叶泠收拾起温时熠绝对没半点压力。温时熠以前都没斗得过叶泠和连昕,如今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唯一依仗的就是年事已高的老先生,连温徵羽都未必应付得了。   温时纾在晚饭前赶到家,待踏进家门,就遇到展程,问起家里的情况,果不其然,温徵羽已经对付上温时熠了。她对展程说:“你去和老先生说一声,我先去看看小羽。”   她进入温徵羽的院子,刚走到屋檐下,就听到叶泠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累不累?都出汗了。”   温徵羽淡然的声音响起:“还好。”   温时纾听着温徵羽这不温不火的声音就知道这哪是还好。她刚抬起手要扣门,就见温徵羽已经快步到门口探出头来,待见到她便笑开了花。   温徵羽上前就抱住了温时纾的胳膊,眼带欢喜地喊:“二姑,我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到了。”她抱着温时纾的胳膊就把温时纾往屋里请。   温时纾问:“忙什么呢,都累出汗了。”   温徵羽说:“收拾点东西。”她把温时纾请进屋,又给温时纾倒了水,问:“累不累?”   叶泠从卧室出来,向温时纾喊了声:“小姑。”   温时纾被噎了下,扭头打量眼温徵羽,问:“你俩……就是这么低调的?”她在帝都都能听到这两人的八卦,甚至还有人隐晦地向她打听是不是叶家要和她家结亲。   温徵羽说:“堂堂正正的事,没必要藏着掖着。”   温时纾扫了眼温徵羽,没在温徵羽的感情私事上多说什么。她想到上次温徵羽还被老三气得手脚发软下不了车,这会儿却是神色如常,既感慨温徵羽能经事了,也感慨他们父女关系的恶劣程度。她对老三干的这些蠢事出的这些昏招也不想多说什么。   她说道:“行吧,你好好的就行了,我还没去老先生那,这会儿先过去,快吃晚饭了,你也别忙活了。老三那里有我。”她说完,起身走了。温徵羽对温时熠已经没了半点父女情,能叫她回来,全是看在老三是她弟弟,老先生的儿子的份上。共处一个屋檐下,温徵羽要是跟温时熠闹起来,遭罪的还是老先生。这事不能说温徵羽不对,这是她家,是温时熠找上她。她还不能让温徵羽避开,她看连家对温徵羽的上心劲,那是恨不得把孩子接回去。温徵羽要是去了连家,老先生自然只能跟着她去帝都,到时候,老三那就真的走投无路了,这个家也彻底散了。   温时纾去到老先生的院子里,见温时熠也在,父子俩沉着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径直在椅子上坐下,喊了声:“爸。”   温时熠扫了眼温时纾,便移开了眼,埋头喝茶。   温儒老先生问:“去看过羽儿了?还好吧?”   温时纾叹口气,说:“事情闹到这地步,我也不瞒您。我就问您一句话,是要保孙女还是要保儿子?”   温时熠红着眼睛叫道:“二姐,我都落魄成这样了。是,我是有错,我是没担当,我自私,但这是我的家。我现在走投无路了。您是我的亲二姐,您叫你的私助亲自带着人来断我的腿,我借的高利贷逃回来的。那伙人现在就住在客院里,等着讨债呢。”   温时纾见弟弟沦落成这样,也很不好受。   温时熠说:“我知道我带着钱跑路,他们爷孙俩的日子不好过,但连家人看重孩子,是不会放任羽儿不管的,羽儿有她妈妈的那份嫁妆,有那么厉害的外婆,有你,你们护得住她。我欠怀瑾一条命,我不跑,我会比死还惨。可就这样,我也没能跑得了,你们……你们……”他捂住脸嚎啕大哭,大声嚎道:“你是我的亲二姐,你派人来断我的腿,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温时纾把头扭到一旁,拭了拭眼角,叫道:“行了,年过半百的人了,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温时纾前脚出门,温徵羽后与叶泠后脚跟出去。温徵羽原本想看她二姑是怎么处理的,结果没想到刚到她爷爷的院门口就听到温时熠石破天惊的哭嚎声。她的脚步像生根似的停在原地,这时候本该带着叶泠扭头走的,却迈不开步子。   叶泠想回避,可见温徵羽没动,又不好扔下温徵羽在这。她很识趣地没作声,默默地陪在温徵羽身边。她暗暗感慨:温时熠这个时候,对着这世上最在乎他的两个人,也就这点哀兵之计好用了。   就他这种出身,这个年岁,哭成这样,叶泠都替他觉得不容易。   她朝温徵羽看去,只见温徵羽默默的听着,脸上看不出情绪。   她以为温徵羽要转身离开,没想到温徵羽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饶是叶泠脸皮厚,这时候也不好跟进去,在主院外站着。她不是想看温时熠的热闹,而是,她得知道需不需要她做些什么。   温徵羽去老先生的房里拿了血压仪,先量了老先生的血压,见到偏高,便让老先生先吃药。   老先生胸口堵得难受,摆摆手,不吃。   温徵羽说:“这么大岁数了,气着了怎么办?我刚从医院陪完外婆出来,您总不能让我又住进去陪您。”她把水杯递给温儒老先生,说:“我们家那么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人还在,家也没散,有什么事总能好好解决。”她把药也放进老先生的手里,说:“到饭点了,先吃药再吃饭,待会儿散个步,冷静一下,我们再把事情商议出个章程来。”她又对温时熠说:“温先生,您也去洗把脸,该开饭了。”   嚎啕大哭的温时熠先生顿觉又被自己的女儿当胸戳了一箭,哭声戛然而止,不禁悲从中来:他的这个女儿真的是生来讨债的!他一直都怀疑这是连怀瑾死时投胎到了温徵羽身上。   温时熠先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半天才“嗝”地一声打了个响嗝。   温时纾看看温时熠,再看看温徵羽,叹口气,又摇摇头。   温徵羽等温儒老先吃过药,又打电话给沈医生,让他待会儿过来给老先生检查身体,又让孙苑叫厨房的人给客院里的人送晚饭过去,她见叶泠没进来,又去找叶泠。她见叶泠站在院门口看天,喊:“叶泠,吃饭了。”   叶泠回头,一副刚从看风景中回过神来的模样。   ……   餐桌上   温时熠食不知味地吃着饭。   温儒老先生没胃口,沉着脸,也没怎么动筷子。   温时纾给老先生夹着菜,劝道:“您老就别为这些事生气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温徵羽慢悠悠地喝着汤,旁边叶泠不时给她夹菜,照顾得格外殷勤。   不时的,温时熠的视线从她俩身上扫过,脸色格外不好看。   温儒老先生早早地搁下碗子,离席。   温徵羽也放下筷子,对叶泠说了句:“你慢慢吃,我先陪老先生散步。”她又向温时纾打声招呼,然后跟着老先生一起走了。   餐桌上剩下叶泠、温时纾和温时熠,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温时熠沦落到这地步,叶泠居功至伟。   对于叶泠来说,在这家里,温徵羽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所以,她对着温时熠这个被她弄破产的老丈人半点都不觉尴尬,安然地喝着汤吃着饭。   温时纾对温时熠满肚子气,可旁边忤着叶泠,她又不好发作,只能憋着吃饭。   温时熠则是恨毒了叶泠。如果不是有叶泠,仅凭连昕,他不会倒得这么惨。他心里再恨,现在也只能憋着。   叶泠吃饱饭,放下碗筷,说了句:“二位慢用。”慢腾腾地起身,走了。   温时纾目送叶泠离开,这才放下碗筷看向温时熠,“你干的那些事,这一笔笔的,羽儿和连家人都记着的,羽儿对你是寒透了心。”   温时熠说:“二姐,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温时纾说:“走投无路就回来祸害父亲和女儿。”她指着客院方向,说:“羽儿如果拿连怀瑾的嫁妆来替你还债,你让她怎么面对死去的连怀瑾,怎么面对连家人?爸为了替你还债,养老本赔个精光,都快八十了,还干着替人搜罗古董当中间商的营生,每天早出晚归的,到现在还在操劳。羽儿是你的孩子,你来祸害她,指望靠别人来护她,我们都和她隔了层关系,谁又能护她多少!”   “老三,这个家是被你彻彻底底败完了的!羽儿的画室,是叶泠投的钱,现在这宅子,是叶泠和连昕一起送的!今天就我俩在这里,我就跟你交个底。章太婆八十多岁了,说句难听的话,她现在就是个不知道哪天一撒手一闭眼就没了的人。她把羽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祸害了她的女儿会再来祸害她外的孙女。上次你勾结人过来讹羽儿,我去过连家,所以,你见到的才是我派去的人。”   “让你消消停停地留在大姐那吃碗安稳饭,你非得作。爸老了,他已经保不了你,我也尽了最大的力量,你更别想指望羽儿会帮你,你欠她妈妈一条命。”   温时熠说:“可我是她爸,亲生父亲。”   温时纾说:“但你拿她当人质,还差点抱着她跳楼。那些事,没人给她说,她自己看得出来。你是她爸,生身父亲,你的事,她比谁都清楚。”   温时熠用力地抹了把脸,说:“二姐,你说我现在……我现在该怎么办?您说,我听您的。”   温时纾问:“欠了多少钱?”   温时熠张开五个手指比划了下,说:“大姐撤资,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我急着融资,中了别人的套……”   温时纾气得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就想给温时熠砸过去。大姐即使要撤资也不可能看着他亏钱赔本,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跟大姐置上气,才把自己陷进去。她骂道:“我看你是昏头了。”   温时熠低着头不吭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温时纾骂完温时熠,气呼呼地起身走了。   如今温时熠逃回家躲到老先生身边,她不可能再打断他的腿。温时熠的事,她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如果不是有老先生,她是真不爱再管老三的事,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温徵羽陪着老先生出了宅子,上了湖边的步行通道。   徐徐微风吹来,沁人心脾。   温儒老先生问温徵羽:“你是什么想法?”   温徵羽说:“温时熠先生是想恢复以前的光景,可他声名俱毁,想再做事就难了,即使家里想帮衬……大姑和二姑一直在帮他……”其结果,看他现在的光景就知道了。“但如果家里不帮他,他会自己想办法,出了差错,还是家里担着。”   温儒老先生点点头,沉沉地叹了口气,说:“所以时纾宁肯打断他的腿养着他。”   温徵羽也不能让她二姑一个人背这个锅,“这事是我和二姑,二姑和外婆商量的结果。终归能让他有条活路,不至于把家也毁了。”   温儒老先生看了眼温徵羽,没再说话。   温徵羽扶着老先生,慢悠悠地散着步,也没再提温时熠。   他们散完步回到家,温徵羽对温儒老先生说:“我想叫上温时熠先生和二姑谈点事。”   温儒老先生拍拍温徵羽的手,什么都没说。   温徵羽从老先生的院子里出来,就让人去请她二姑和温时熠先生到她隔壁院谈事。   她隔壁院空置了二十多年,也被锁了二十多年,去年叶泠买下宅子,才把院门重新打开修葺过。   水电路都重新安装了,宅子里空荡荡的,仅在正堂摆了套待客的桌椅。这院子曾是她妈和温时熠先生在住,她妈妈就是在这院子里出的事。   温徵羽到客堂烧了开水,沏了茶,慢悠悠地喝着茶。   没多久,温时纾来了,扫了眼温徵羽,打量着这屋子,又看向院子,想到连怀瑾的死,轻轻地叹了口气。   马骏来回禀,告诉温徵羽:“温先生说不来。”   温徵羽说:“你带几个人过去,他如果不来,就把他扔到大门外,他如果带了行李,把他的行李连同客院里的那几个人一起扔出去。”   温时纾的眉头一挑,淡淡地扫了眼温徵羽,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喝茶。   马骏应了,快步走了。   温时纾说温徵羽:“出息了。”   温徵羽很是平和地回一句:“过奖。”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温时熠来了。马骏和文靖一起进来,他俩一左一右站在温徵羽的身后。   温时熠沉着脸进屋,扫了眼温徵羽,又向温时纾喊了句:“二姐”,转身在椅子上坐下,顺手端起茶,问温徵羽:“叫我来有什么事?有什么话,直说。想说你妈的事,也只管说。”他的声音平缓沉稳,但端着茶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神情透着凄惶不安。   温徵羽望着鬓角花白的温时熠,终究说不出难听的话。她的思绪几转,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她才说道:“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看能不能行。”   温时纾点头,说:“你说吧。”   温徵羽说:“我现在手里的现金全是外婆给的,这些钱可以用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拿来给温先生还债。我在画室的股份分红,每年能有二三百万收入,偶尔还有些别的外快,零零碎碎的,挣个五六百万没问题。”她的话音缓了缓,说:“我想让二姑借笔钱给我,先把他欠的债还上,我按照私人借款付利息,每年慢慢还,用靠我自己能力挣的钱还。”   温时熠绷紧脸沉声说:“我的债,不用你管,我用不着你来替我还。”他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但迈出去的脚步又生生地停住,又转身坐下了,说:“二姐,我写张借条给你,你借我笔钱。”   温时纾扫了眼温时熠,又对温徵羽说:“羽儿,你把话说完。”   温徵羽对温时熠说:“我替你把这笔债还了,但有两个条件。第一,你搬出去住,待你到退休的年龄,我支付你养老费用,往后,你我的关系和往来,仅限于此。第二,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还债,往后你再欠债,我最多为你操办身后事。”   她缓了缓,继续说:“如果你们觉得可行,把堂伯们请来,二姑和堂伯们一起做个见证,白纸黑字地写上。如果觉得不行……”她抬起头看向温时熠,说:“您和与您一起来的那些客人,请明天一早就离开。”她说完,起身,又说了句:“我说完了,你们考虑一下,我先走了。”略微欠身,逃也似的往外走。   温时纾看着温徵羽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温时熠,起身,往外走。   温时熠喊了声:“二姐。”   温时纾驻足,回头看向温时熠。   温时熠问:“你同意?”   温时纾说:“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借给你,你拿什么来抵押?谁替你担保?万一你还不上,我这钱就只能打水漂。”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温时熠,说:“你成年的时候,我们成年的时候,父母给钱成家立业,到你这就是扔给孩子几个亿的债!羽儿累死累活,一年才挣几百万,刚刚够开销,你倒好,动辄就是让她替你还债,她要不吃不喝地挣上十年才够给你还这笔债!”羽儿不是她的孩子,她看着都心疼。   她叫道:“我跟你说温时熠,你要是让羽儿替你还这笔债,你先给自己备好棺材骨灰盒。”她说完,转身走了。   温徵羽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她没有想哭,就是很难受很难受,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原本是想把温时熠叫到院子里向他发难的,可到底还是不忍心。   她极度讨厌温时熠,恨不得和他撇清所有关系,想他不好过,可看到他那样子,又难过。   她听到叶泠的脚步声,用力地吸了吸气,想把心头的情绪都压下去,可……实在很难受……   她的手脚都抖得很厉害,控制不住地颤抖。   叶泠快步上前抱住浑身战栗的温徵羽,手在温徵羽的背上来回轻抚,柔声道:“没事的,没事的。难受就哭出来,好不好?”   温徵羽用力地握紧手,低声说:“我没有想哭。”   叶泠附和地“嗯”了声,给温徵羽找台阶:“人之常情,明白的。”她温声说道:“姐姐抱着你,不难受了。乖。”   姐姐?   温徵羽僵在叶泠的怀里,被“姐姐”两个字冲击到。她愣了好几秒,都没能把“姐姐”两个字消化掉。   温徵羽问:“姐姐?”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说:“我比你大好几岁,当然是姐姐。”   温徵羽的脑子顿时乱糟糟的,什么话都不想说,任由叶泠牵着她的手回屋。   叶泠拉着温徵羽在圆桌旁坐下,给温徵羽倒了杯水,问:“好点没有?”   温徵羽点头,捧着暖暖的水杯,感觉到手里传来的温度才觉得稍微缓过些劲来。   叶泠说:“看你这饱受打击的样子,谈成什么样了?”   温徵羽稍作沉吟,把她刚才同温时熠及她二姑的谈话告诉了叶泠。   叶泠愣愣地眨眨眼,再摸摸温徵羽的额头,问:“你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她抬头看看房顶,说:“就算是天上掉下来的钱,也得弯腰出力气捡。”   温徵羽闷闷地说:“我倒是想把他打出门去,可……”   叶泠说:“那就打出去!”   温徵羽:“……”她愕然又震惊地看向叶泠。   叶泠说:“我让人去问过,温时熠欠了五千万。”   温徵羽愣了下,呼吸都为之一滞:上次还不是这个数。   叶泠见温徵羽这呆呆的样子,心疼又好气。自己的老婆只能自己教。她坐下,说:“他们敢借钱给温时熠,就是因为有你们替温时熠还债。这次你替温时熠还了,下次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借钱给温时熠,反正会有人替他还上。”她抬眼瞅着温徵羽,问:“你知道温时熠欠的是什么吗?”   温徵羽抬眼看向叶泠,她知道叶泠一定是打听过了。   叶泠说:“高利贷,还是专程做跨国生意的。”   温徵羽知道叶泠有主意,当即殷勤地给叶泠倒了杯水。   叶泠接过温徵羽双手奉上的水,笑着瞥了眼虚心求教模样的温徵羽,幽幽说道:“把他们和温时熠各扒一层皮下来,就一毛钱都不用还了。”   温徵羽的视线在叶泠那轻轻击着水杯的手指上扫过,顿时有种叶泠正在磨刀霍霍的感觉。她知道,这是叶泠要给她出头。   她忽然有种被人保护的感觉。   叶泠见温徵羽直勾勾地盯着她,笑问:“怎么了?感动了?”   温徵羽赶紧摇头,说:“没有。”她紧张地低头喝水,又补充句:“没有。”   叶泠叹了句:“傻呼呼的。”那句“被卖了还帮人数钱”没敢说出来。她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伙人的底细去了,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的老板是什么人,所以还得看看情况。温时熠签的那份借贷合同也在他们手上,我已经看过,可操作性很大。”她看着温徵羽,心疼地说:“你辛辛苦苦地挣点钱,不是该这么花的。”   温徵羽默然。她也知道她不该这样,可……最终还是没能狠得下心。她定了定神,收回思绪,说:“我去找二姑,让她也……二姑会查。”   叶泠点头,说:“这么大笔钱,温时纾当然得查清楚。” 第一百二十章   夜里,温徵羽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有些失眠。   温时熠的事情在她的脑海中盘踞不去。   她明白,温时熠的事,最好的结果就是一分钱都不要再替他还,把他打出门去,他自己做的事让他自己承担。可当要做起来时,她下不去手。   温徵羽觉得自己其实也很有些不成器。   叶泠低缓的声音在温徵羽的身旁响起:“睡不着?”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她闭上眼,往叶泠的怀里靠了靠,想要寻找点安稳,又觉得这样不好,身子绷得紧紧的。   叶泠低喃句:“傻傻的。”把温徵羽抱得更紧,她又笑了笑,调侃道:“徵羽,某人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实质上性子特别软,暖得不要不要的。”   温徵羽正在烦闷,不想理会叶泠。她转身,但被叶泠搂得太紧,翻不了身。她说:“我要翻身。”   叶泠搂得更紧。   温徵羽的腰都快被勒断了。她顿时明白,叶泠是故意的。   叶泠又叹了句:“多好,有这么多在乎的人。”   温徵羽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腰。”   叶泠搂在温徵羽腰上的手臂略微放松,但另一只胳膊却又将温徵羽整个儿环住,再轻哄地拍着温徵羽,安抚温徵羽那即将炸毛的情绪,说:“想不想听我说几句?”   温徵羽想说不想,但知道叶泠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你说。”   叶泠很是感慨地叹了声,说:“去年,听到你家要卖宅子的事,我都傻眼了。温时熠卷款跑路,情理之中,手里有钱,才有翻身的资本。你们爷孙俩卖宅子,我和连昕琢磨了好久,最终只能觉得这大概是文人骨气吧。”   温徵羽说:“不卖宅子还债,债主天天堵门,温时熠很可能会被通缉。”   叶泠对温时熠会不会被通缉的事不予评价。她说:“卖宅子这事,肯定是你们爷孙俩谁都没商量,自己就干了,等温时纾和温黎知道时,木成已舟了对吧?”   温徵羽沉默几秒,才轻轻地“嗯”了声。   叶泠说:“下次遇到这种正常借贷,以及生意往来上的欠债……还利息就好。其实就去年那关口,你们爷孙俩卖点古玩,回点资金,先还点利息把债主安抚下来,再用手里的余钱做资本,你们不至于沦落到这境。做生意,拖欠个十年八年收不回来债都有的是,能定期收到利息的,这就是相当很不错的了。”她又幽幽地补充句:“你要是能把咱们画室的付款期限改改,周转资金会翻上十倍不止。”   “一般来说,企业结货款,都是会延上一至三个月,待财务手续报批下来,再拖上十天半月或者是一个月的都有。三个月能准时结货款的,都相当不错了。即使你不是三个月结,每月固定个日期结算货款,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哪至于你每天早上得去趟办公室批当天的财报,我都替你累。当月的画,次月月初结算,财务统一报批,你和财务都能省很多事。你这是企业,不是没保障随时可能会赖账的个人。”   叶泠总算逮着机会吐糟了回温徵羽这朵商界奇葩,她看得都愁死了。那帮老画家,头天在画室聚会,即兴作画以后,画作留在画室,温徵羽第二天鉴定了画作就让财务汇款。钱给出去,画押在手上,这也就经营状况好,货款都能及时回来,一直没出意外,所以现在还能好好地经营着,但一旦出现变故,画作不能及时售出,就会出现资金周转不灵的情况,分分钟倒闭都有可能。   叶泠之前要追温徵羽,即使温徵羽把画室经营倒闭,她也只能再拿钱出来,半句不是都不敢说。温黎倒是提过几次,温徵羽考虑到买画都是钱货两讫,又觉得信誉更重要,没应。叶泠坐在旁边听着都愁死了。每个月固定日期月结还叫没信誉,他们这些经商的都该上黑名单了。其它那些画室没扑上来撕了温徵羽,那是因为打不过她,温徵羽还自我感觉良好地觉得那是自己经商比他们更有信誉,她身后还有温儒老头子和齐千树先生以及卖画给温徵羽的那些老画家们给她鼓掌叫好。换成她是那帮老画家,她也鼓掌。   叶泠吐糟着温徵羽,手里很轻很轻地像哄孩子似的安抚着温徵羽,关着灯,她看不见温徵羽的神情反应,不过从温徵羽乖乖地窝在怀里没动弹,呼吸也没怎么变,还是能觉察出温徵羽听进去了,没有炸毛,于是继续说:“温时熠这事,连家之前有人也出过一次。”   温徵羽心头微动,下意识想到连晰赌博那次。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次,便没作声。   叶泠说:“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连晰刚毕业,才工作,有人想套住连晰,通过连晰找连家换取好处,找了人带连晰去赌博。章太婆消息灵通,知道这事后,当即派人把连晰抓回去,屁股都打烂了,现在还留着疤。赌场关了,赌场老板被抓,判了刑。连晰涉赌不深,还能回头,即使这样……”   温徵羽“嗯?”了声,问:“怎样?”她想听听叶泠的看法。   叶泠轻笑声,说:“你的表哥,你问我。”她的话音一转,说:“连晰确实不太聪明,嘴不牢,好哄,不过自那之后,大伙儿都明白套住连晰也没用,没谁再往这方面打主意,就是连晰在这事上吃足了教训也谨慎很多。”她低头在怀里的温徵羽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说:“连家有两个愁人精,一个是你,一个是连晰。”这个比连晰更愁人,好歹能把连晰拖回去暴打捶得他老老实实的。她怀里这个,别说捶,连骂都没法骂。   温徵羽觉察出来了,叶泠这会儿正在对她左手给巴掌右手给甜枣,但确是在实心实意地掰碎了揉烂了地教她,为她着想。叶泠这样把她抱在怀里细心呵护的劲儿,让温徵羽即觉暖暖的有人这么疼着护着真好,又很不习惯,很别扭,很不好意思。她缩紧身子,往叶泠的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合上眼,纷乱的思绪平复下来,也安心许多。   没过多久,温徵羽便睡熟了。   在叶泠看来,温徵羽心眼实,心软,这辈子遭遇到最坏的事就是有温时熠这么个父亲,处事经验上很是欠缺,这都上赶着要把自己卖了。   温时熠装可怜给她下套,她就往里钻,叶泠也是没话说。   温时熠敢借这笔债,就已经是算计好连怀瑾的嫁妆以及现在这座宅子的,不然,温徵羽拿什么来替他还债。他回到家,温徵羽即使能狠得上心对付他,也狠不下心让温儒老先生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出事。   有马骏在温家,温家的事几乎是即时播报到章太婆那里,连温徵羽把温时熠叫到她妈妈出事的院子时说的那些话马骏都悄悄地录音发给了章太婆。   章太婆并没有插手。她既然把财产给了温徵羽,是希望温徵羽立起来的,但看自家外孙女这样,仍是气得肝疼,半宿没睡着觉。不过如今温徵羽身边有叶泠,她倒是想看看叶泠怎么插手。   清晨   温徵羽与叶泠去老先生的院子里用餐,便听到客院里方向有喧哗声。她听了一会儿,是客院里的人要找温时熠,温时熠不出去,他们要往院子里闯,保镖拦住不让,正在那闹。   她和叶泠迈进老先生的院子,便见温时熠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缩得像只鹌鹑。   温时纾在那端着杯子喝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有些莫测高深。   温儒老先生瞪着温时熠的眼睛正往外喷火,地上洒了满地的碎瓷片,和溅了不少茶水。   叶泠跟进去,打着招呼:“爷爷早,二姑早。”喊来家政人员,把地上收拾了。   叶泠幽幽瞥了眼温时熠:敢把债主接到家里来住,这也是位相当厉害的人才。这是想让债主闹得家无宁日,逼着家人拿钱出来吧。   温徵羽打电话给展程。   不多时,展程匆匆从客院赶来,喊:“大小姐。”   温徵羽说:“你带上人把他们仨打出去。温时熠欠的债跟我们家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该找谁找谁去。”她又看向温时熠,说:“温先生,您惹的事,闹到我家来,我只好请您一起出去了。”   温时纾诧异地看了眼温徵羽,又恍然大悟地扫了眼叶泠。   展程看向温儒老先生。   温儒老先生摆摆手,说:“听大小姐的,现在是她当家。”他说完,饭都没吃就往外走。   温时熠忽然扑到餐桌前,抓起餐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划去。   展程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温时熠的刀,他与温时熠有段距离,夺下刀时,温时熠手里的刀从脖子上划过去,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顺着衣领就往外渗了出来。   温时纾蹭地一下子起身,脸色大变地大喊:“老三你干嘛!”声音都变了调。   温儒老先生回头见到温时熠脖子上的血,吓得魂不附体地大喊声:“三儿!”   叶泠愣了下,定睛朝温时熠的伤口上一看,没裂开,只是划开了皮,轻飘飘地说了句:“没事,他避开了咽喉和动脉血管。”   温时纾顿时愣在当场,随即明白叶泠这话的意思——苦肉计!   温儒老先生刚几步赶到温时熠的身边,听得叶泠的话下意识地朝温时熠的伤口上看去,跟着那满心伤心害怕变成了愤怒,他扬手一记耳光劈在温时熠的脸上,怒不可遏地发出声暴吼:“你给我滚——”他的身子晃了晃,指着温时熠大骂:“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报应东西!”   温时熠被打得懵了下,随即回过神,对叶泠大吼:“你不就是要给连怀瑾报仇吗?你来啊,你冲我来!”他扯开衣领大吼:“来,来,来!来,给一个痛快!”   叶泠很是淡定地回了句:“岳父,我如果算计您,损失的是我老婆和我自己。”   温儒用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吼:“都给我出去!出去!”   叶泠拉着温徵羽转身走了。   温时纾让展程把温时熠拉出去,说:“扔大门外去。”   她上前拍着温儒的背给他顺气,说:“有什么好气的,好歹这个家现在有个能顶事的了。你别嫌叶泠进来搅和,要是没她,我看你们两祖孙这回又得……哎,算算算……您老就别再掺和这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您都说了,现在当家的是小羽,您享享清福得了。去我那住一阵,过几天你外孙生日,让他陪陪你,你就别在这给小羽添乱了。这孩子孝顺,您又心疼儿子,有您在,她为难。”   “他们父女俩本就不和,碍着你,维持个面上和气,私底下早不成样子,倒不如这回您避开,给他们挪地方,让他们分出个高下就消停了,也省得老三总惦记连怀瑾的嫁妆。”   “说点难听的话,羽儿要是出事,老三可就是直接受益人。老三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没跌过这么大跟斗,怎么可能甘心,想翻身都快魔症了。”温时纾又叹了口气,说:“连怀瑾死的那次,他拿羽儿当保命牌,渡过那关,太平无事这么多年,尝过甜头过后,只怕还有这心。他和羽儿是亲生父女,如今未必没再拿羽儿当保命符的想法。您老疼儿孙,可这世上卖骨肉卖孩子的人有的是。”   温儒神情都狰狞了,问:“老三是这种人?”   温时纾说:“昨儿晚上我要是点头,羽儿得再替他背五千万的债,就她那点收入,她得累死累活不吃不喝地干十年,这还得是我是她亲姑,不因这点债跟她为难。这么些年,想追羽儿的人少吗,也就只有叶泠近了羽儿的身。叶泠又是怎么接近羽儿的?您这得庆幸她是真心喜欢羽儿,是想对羽儿好,要是换一个居心不良的人来,就您孙女这倔脾气……您就自个儿想想后果吧。”   温儒老先生浑身颤抖着许久不语,好半响,才说了句:“你订机票吧!”颓然起身,走路都在晃抖。   温时纾扶住他,说:“您慢点,别摔着。”她还是劝了句:“有您老在,这事让叶泠出手,你宝贝儿子不会缺胳膊断腿。要是我来办,少不得要把他打残关起来了。这事,我们得承叶泠一个人情,虽说她和羽儿是这种关系,也不能占人便宜。”   温儒老先生点点头,又重重地叹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温徵羽被叶泠拉出门,脸色都是惨白的。她先是被温时熠的自杀举动吓到了,再是活像被谁在脸上狠狠地扇了好几道耳光。她的耳畔响起她爷爷说温时熠以前不这样的声音,却没想到温时熠竟成了这般模样。她怨温时熠害死她妈妈,但是她一直认为他只是不负责没把她妈妈放在心上,大意下才让他这样,如果他知道会是那后果,他不会一走了之。她也知道这次温时熠是想要家里为他还债,也知道他看重钱,或许觉得只有钱才是他的保障,她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为了钱,竟然连尊严都不要了,已经完全不是个人样。   在她眼里,尊严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就这么让温时熠揭下来踩到地上,甩到他们所有人的脸上。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不管欠多少债,总是可以再挣来还上的,就是辛苦点累点罢了。   可他为了钱,竟置家人和尊严全都不顾。   她宁肯她穷到一分钱都没有,她也不愿自己父亲成为这样。   展程在温家这么多年,并没给温时熠难看,亲自把温时熠扶出来。   温时熠并不想走,还是展程硬拉出来对他悄声说了句:“快走!”   温时熠不傻,展程跟着他爸这么多年,自然是不愿见到他出事的,能提醒这么句,显然是他要是不走,那就不用走了,这辈子都不用再走了。   温时熠也没想到自己竟又在叶泠这栽这么大一个跟斗。他被展程掺扶着跌跌撞撞地出了大门,首先见到的就是先他一步出来的叶泠和温徵羽,再就是提着行李箱站在远处的三个债主。   温时熠加快步子冲到温徵羽和叶泠面前,就被马骏、文靖和叶泠的保镖挡住,紧跟着他就看见温徵羽红着双眼用一种格外凄厉的目光朝他看来。她那酷似连怀瑾的脸,再衬上这样的目光,酷似连怀瑾再生,让温时熠忽然一阵心虚。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喊了声:“小羽。”   温徵羽别过脸去,又看到不远处等着温时熠的三人。   叶泠喊了声:“岳父。”   温时熠的脸色一沉,道:“谁是你岳父。”   叶泠长长地“哦”了声,说:“那您是打算自己还债了?”   温时熠沉着脸说:“你什么意思?”   叶泠意味悠长地扫了眼远处的三人,又再扫了眼温时熠,说:“您是明白人,怎么做对您更有利,想必您很清楚。徵羽好了,您才能好,是不是?趴坑里一条道走到黑,多不好。您慢慢想,我们去吃早餐了。”她说完,拉着温徵羽往旁边的座驾走去。   温徵羽临上车前,又回头看向站在家门口若有所思的温时熠。她钻进车里,说:“你刚才的话,我不太懂。”   叶泠安抚地轻轻拍拍温徵羽的手,对开车的文靖说:“找个地方吃早餐。”她对温徵羽说:“人呢,要是被逼到绝境,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刚才干的事是挺没脸,但我看,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温徵羽扭头看向窗外,想说他是自找的,但这种话又说不出口。   她知道叶泠处理这些事比她更有经验,更知道怎么应对。她想到叶泠这些经验是怎么来的,再想到叶泠以前所经历的比现在自己经历的更难堪更无助,为叶泠难受和心疼。她握住叶泠的手,说:“你以前……也很难受吧?”   叶泠知道温徵羽是指什么,她说:“还好。他们没把我当家人,我也没把他们当家人,打起来没压力。”温时熠虽然混蛋了点,但她看得出来,温徵羽是在乎他的。不管温时熠这个父亲称不称职,至少在他倒闭破产前,他撑起了一个家,为温徵羽遮风蔽雨护她长大,给了温徵羽一个丰衣足食可以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的优渥环境。可以说他没有教养过温徵羽,但不能说他没有抚养过温徵羽。温徵羽怨他,但也在乎他,这是血缘亲情,与生俱来的以及二十多年相处积累的情感。让叶泠感慨的是这个家倒了,两父女在面对人生最低谷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一个是宁肯饿死也不愿损风骨,另一个则塌了个一塌糊涂。   温时熠是温徵羽的父亲,他有事,温徵羽同样没脸。   对叶泠来说,温时熠是好是坏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温徵羽不受损伤。   温徵羽问叶泠:“你觉得这事怎么处理比较好?”   叶泠的嘴角上扬,露出个好看的笑容,说:“我喜欢你有不懂的事情来找我的。”她握住温徵羽的手,说:“他现在就如同溺了水,在拼命地抓救命稻草,谁给他救命稻草,他听谁的。”   她怕温徵羽因为温时熠感到没脸,又说道:“不管他现在做的事好看不好看,至少是个能折腾的人,只是路数不正,方法不对而已。他是个聪明人,提点一下他就明白了。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忽然倒了,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多少人一遭破产直接就跳了楼。那些跳楼的才真是亏得血本无归,只要人活着,能继续折腾,就总有希望再起来的。”她说道:“温时熠也就是连败,才落得这样。他要是卷款跑了,过两年,再带着大笔资金风风光光地回来把债还了,那又是另一种光景,说起来又是一番渡过风浪的成功经历。”   温徵羽说:“你不用替他开脱。”   叶泠说:“好歹是我岳父,他不好,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温徵羽绷紧脸说:“他不是。不管是成是败,人总得有自己的担当。”她说着,忽然心念一动,问:“那你要是哪天生意倒了呢?”   叶泠连说:“我好不容易才重新爬起来,你可别咒我。”她说温徵羽:“看不出来,你的疑心病还挺重。”   温徵羽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叶泠的手,说:“你要是哪天倒了,别跑,我陪着你。”   叶泠忽然就有点感动,说:“嗯,不跑,钱没了能再挣,要是把你弄丢了可没处找。”她又补充句:“你比钱重要。”   温徵羽知道对叶泠来说钱有多重要,她能比钱重要,说明是真的很重要了。她默默地握着叶泠的手,也不知道是因为叶泠开解她的那番话还是因为叶泠,心里好受了很多。   她让文靖把车开到很有特色的一家早餐店,消消停停地和叶泠吃了早餐。她想着温时纾和老先生被搅了早饭,又打包了两份带回去。   老先生被气着,温时纾又在家,她不回去看看不放心。   叶泠发现在温徵羽的心里,什么都没有家人更重要。其实温徵羽这时候最要紧的是先把外面温时熠欠的高利贷摆平才对,可温徵羽这么在乎家人,反倒让叶泠挺受用的。   一家四口人又重新吃了早餐。   温时纾告诉温徵羽和叶泠,她打算把老先生接到她那去住一阵子,这边的事交给她俩处理。不过,她也不是两手一甩就什么事都不管,她说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查那些人的底细和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排的人都是我上次回来时带你见过的,我让他们查到什么都告诉给你。你现在也顶门立户了,遇事自己也得有个主意,老三的事虽然闹心了点,但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事,你得自己学着处理,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小叶子,有她看着你,我也放心。我这边的人,你用得上的就尽管用。”   温徵羽应下。   温时纾又详详细细地交待温徵羽,哪些人是做什么的,什么脾气禀性,跟她有什么渊源往来。温时纾没避着叶泠,也让叶泠听着。   叶泠明白,这是温时纾把老家的人脉开始往温徵羽手上转了。不避着她,一则,让她给温徵羽把个关出个主意,再则,就是没把她当外人看。   待温时纾交待完,她俩从温时纾的院子里出来,叶泠都很是羡慕的感慨句:“你二姑对你和温时熠那是打心眼里好。”   温徵羽轻轻“嗯”了声,说:“我小时候总缠着她让她当我妈妈。”即使现在,也是当半个妈妈来看的。她说:“我二姑特别疼我。”   叶泠说:“看出来了。”能把老家的家底交给温徵羽,待亲生女儿也就这样了。她说道:“不过你二姑还有一层意思。”   温徵羽:“嗯?”了声,有些不解地看向叶泠。   叶泠说:“给连家一个交待,保温时熠。”   温徵羽说:“现在是温……温时熠自己欠上高利贷,连家人可没把他怎么着。”   叶泠说:“可事后,难免会找他算账。连家的外孙女拿了她这好处,总不好再把她弟弟的腿打瘸了,你来办这事,放不放过温时熠,那是你说了算,唯有你放过温时熠,才叫谁都说不出话来。”她缓了下,说:“高利贷好解决,最坏也就是拿五千万出来就把事平了。连家人才是最难办的,他们不要钱,他们只要人。这事你要是办好了,温时熠能保住不残废,要是办不好,他下半辈子只能当个没法再惹事生非的废人被关起来了。当然,至于你,给你这么多人你都保不住自己的亲爸,你下半辈子也就靠收点房租卖点画过活了。”   温徵羽:“……”   叶泠说:“其实我对你二姑给的这些家底很有兴趣,要不,我帮你管?”   温徵羽:“……”   叶泠说:“这可比你那三箱珠宝首饰值钱得多。”   温徵羽:“……”   叶泠说:“真的,你二姑现在只是交人,你要是接不住人,就别提交账了。”   温徵羽呆呆地把叶泠看了又看,她又回头朝她二姑的院子里看看,她忽然明白她二姑知道她琢磨不透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才叫上叶泠一起的。可即使叶泠和她说明白了,她的脑子仍有些转不过弯。温徵羽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烂泥糊不上墙,智商有点不够用。   叶泠笑道:“行了,别发呆了。等消息回来吧。”说话间,她俩已经回到小院中,她给温徵羽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说:“其实我跟你二姑的思路是一样的。五千万美金,他们做梦去……”她的话没说完就见正喝水的温徵羽呛到了。   温徵羽捂住嘴连续咳了好几声,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惊愕地叫道:“美金?”   叶泠说:“嗯,美金,五千万美金。在国外签的借贷合同,当然不可能是人民币。高利贷,利滚利,你自己挣钱是还不上的了,除非你动用你妈妈的嫁妆,不然你卖身给我才够还债。”   温徵羽呆呆地看着叶泠。   叶泠说:“要不然,你当你二姑为了区区五千万人民币就把她在老家的一半家底交给你?你真要背上这笔债,温时熠死得透透的。”   温徵羽“呃”了声,问:“一半?”她以为她二姑已经给了全部。   叶泠瞥了眼温徵羽,惆怅地叹了口气,把温徵羽拉到身边,说:“她要是给全部,你是没法接,也真的接不住。她给的这部分,都是只要你肯用心,都能接得住的,接住了,够你立足。这即是她给连家的诚意,也是真的打心眼里疼你和温时熠,要不然,撒手不管你们父女,把你爷爷接走就完事了。”   “你二姑都给你把路铺好了,接下来知道怎么办了吗?”   温徵羽点头,说:“我明白二姑的意思,是先查清楚再想对策,是吧?”   叶泠:“……”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温徵羽,再扭头看向院子外,她觉得要是温时纾听到这话,绝对把人收回去不给温徵羽 。   温徵羽看叶泠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赶紧把水杯递到叶泠的手里。   叶泠叹口气,说:“这伙人,从他们的手段就能看出,是专挑去到境外的华人下手,他们能追债到国内来,说明他们在国内外都有人,且境内外是有资金往来。你爸借贷是会写正规合同的,上面有还款公司和账号,通过公司和账号还有露面的这些人就能往下查。这种高利贷公司是没法走正规途径转移资金的,通常又跟地下钱庄或一些洗钱的企业有关联……查出来就可以直接报警抓人了。这种一旦查出来,那涉案金额少于多少个亿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当然,查到了,报不报警,就得我们说了算了。”还钱?想多了!   她说道:“他们设套来坑你,我们当然得还以颜色,但还击到哪一步,得看他们老板是什么人。总之,不让他们脱层皮吐吐血,都不好意思让你二姑伸这回手。”   “就这些人,不露头不出事还好,但凡露头,一查一个准,就是查起来得费点事。”她的话音一顿,说:“温时熠能被他们逼成这样,他们敢这么做,应该是捏有温时熠什么把柄,就看你受不受这要胁了。”她又上下打量一翻温徵羽,说:“也或许是我想多了,也许他们只是觉得你好骗,所以就干了这笔买卖。毕竟,昨晚某人都准备要借钱还这笔债了。”   温徵羽:“……”她发现叶泠不仅话多,而且毒舌。这跟以前沉默寡言内敛的叶泠完全是两个人。这是成功搬进她家,和她在一起,就开始露出真面目了?   在她看来,这就是欠债还钱的事,可在叶泠和她小姑这,分明是要让对方出钱!   欠了高利贷,还要让高利贷倒给钱的?   温徵羽顿时有种二十多年人生都被颠覆了的感觉。   叶泠又幽幽地说了句:“你说,如果把这伙高利贷收拾了,以后还有高利贷敢找你爸吗?”   温徵羽愣愣地摇头。他们得把温时熠当瘟神吧。温时熠想在外面再借一分钱都难了。   叶泠再补充句:“如果对方实力雄厚,我们打不过,就只好乖乖地还这笔钱,再把你爸打残关起来让他下半辈子都见不到外面的天日。”   温徵羽张了张嘴,然后彻底无语。她过了半晌,才说:“二姑的人,交给你指挥。”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她干不了这事。一旦办砸,得赔好几个亿。   叶泠的嘴角上挑,说:“看吧,说你好骗就好骗,几句话就把你二姑给你的家底哄过来了。”   温徵羽定定地看着叶泠,说:“我想去找胶布。”   叶泠莞尔。她笑道:“行了,不逗你了。有肉吃的事,不能漏了你表哥,有他在,胜算会大很多,至少能保本,也不会打残你爸,且怪不到你头上。中午把你二姑的人和连昕约出来吃顿饭,商议个章程。”   温徵羽明白过来。这是她二姑拖叶泠下水,叶泠拖她昕哥下水,她就又只剩下站在旁边看戏的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昕:我表妹有个外号叫招财!   叶泠:好想掏老婆的家底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叶泠的话让温时熠心头悬着的石头落地一半,他转身一头扎进自家门卫室。   保镖和门卫见状,赶紧挡住通往宅子里的路,但见温时熠只是想待在门卫室没有想往屋里闯的意思,面面相觑,再朝展程看去。展程跟了温老先生十几年,温家最难的时候,他仍跟着温老先生,如今宅子里里外外的事都是展程在管。   展程见温时熠这样,心里已是有数,但他听命行事,老先生和大小姐怎么说,他就得怎么做。不过,他在温家这么多年,以前是拿温时熠的工资吃饭,温时熠从来没亏待过他,他能帮温时熠的地方,也是愿意帮帮的。他进入门卫室,挥挥手让屋里的门卫出去,把门关上后,才小声问:“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温时熠说:“借我用下手机。待会儿要是老先生和大小姐问起,就说我约了四哥在这里等他。有四哥的面子,他们不会说什么。四哥来以前,暂时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展程把手机递给温时熠,又到窗口看了眼外面那三人。温时熠连手机都不在自己手上,显然其他东西也被扣了。大小姐既然发话让把温时熠轰出去,他就不敢再把人留在门卫室,他说:“待会儿您从侧门走,我再让两个人暗中跟着您,直到四先生过来。”   温时熠点头,说了句:“谢谢。”打电话给他堂哥。如今温家,能帮得了他的,除了温时纾和温徵羽,就只有他四哥和温黎了。   温老四见到展程的电话号码,原以为是温老先生有事,待听到电话里响起温时熠的声音:“四哥是我”委实惊了大跳,问:“老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随即喜出望外地叫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伯心里惦记你惦记得紧,见到大伯了?”   温时熠说:“见了,昨天就回家了,刚才又被打了出来,现在外面有人在堵我,我只能找你求救了。”   温老四的话音一顿,叫道:“你——你现在在哪?你那几个人堵你?展程在你身边吧?电话给他。”   温时熠把电话给了展程。   温老四说:“展程,你先帮我看好老三,我现在就过去。”   展程说:“我让人把温先生送到后巷的茶苑,再找几个人暗中保护他到您过来,您看怎么样?”   温老四说:“行,把人护好了就行。”   温时熠重重地拍了拍展程的肩膀,道了谢,这才像做贼似的贴着墙角根从侧门走了。   温老四挂了电话就打电话给温黎,让她带些人过去接她三叔,说她三叔被人堵了。   温黎一听就知道有事。如果不是他三叔惹了事,谁敢堵他三叔,换成是她,她都不敢。她亲自带着人过去,打算先见见温时熠。   温黎比她爸先一步到地方,待见到温时熠差点没认出来,更被温时熠衣领上的血吓了一大跳。她见温时熠的脖子受了伤,先拉着温时熠去到附近的诊所处理了伤口,等她爸赶到,他们仨上了车,温黎才问温时熠发生了什么事。   温时熠说:“我欠了高利贷,他们利滚利,滚出了五千万美金。他们手上有我的所有证件,还有录相……”他抹了把脸,说:“有那录相,我跳楼都洗不清……那债不全是我欠的,是做生意赔了,他们逼我承担全部损失……我被逼得没法子,不得不借高利贷……我能活条命回来,全……全是拿小羽做局,他……他们也查过小羽……想通过我套住小羽……”   温老四神情凝重,一时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实在是,欠上高利贷,通常来说那都是还钱的事,可温时熠这次欠的钱实在太多,不像是想拿钱还的。他说:“你拿谁做局不好,拿小羽做局。连家的老太太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贵,去哪都带着她,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她是连家的小姐,想打她主意的人多了去,连家防得跟什么似的。小羽身边那叫马骏的,就是连家老太太给的人,小羽有点风吹草动,立马报到老太太那去。”   温时熠说:“为着怀瑾,他们是看不得我得意的,可为着小羽,也不能把我弄死。我要是不回来,即使是死都将死得无比难堪,回来了,不指望能再风风光光的,至少有口安稳饭吃。”   温黎问:“三叔,这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温时熠先前听说叶泠在他家,他拿不准她是不是还在替连家人办事对付他。今天叶泠给他透了话,他心里算是有了底。他说道:“你把我的处境转告给叶泠,让她心里有个数。为着小羽的脸面,她会把我捞出来。”他的话音一转,说:“叶泠不会白出力,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把我捞出来,二姐和小羽都得承她的情,二姐一定会许她好处。”   “你二姑也快到退休的年龄,柏儿从小在帝都,对这边不熟,他是公务员,不能沾这些事。温家下一辈中,最有能力的是你,最有脸面的是小羽,要接班也是从你二人中选,但小羽不是能沾这些事的性格,叶泠看中小羽,怕也是看中这点,冲着这来的。”   温黎听到这里便明白了温时熠的意思,她说:“三叔,二姑的东西,她愿意给谁就给谁,她经的事比我多,也更有眼光眼界,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安排,我都服气。给小羽的东西,就是小羽的,我跟谁争也不会去和她争。再说叶泠,我要是能斗得过她,就不可能让她有机会接近小羽。”温时熠想把她架起来和叶泠打擂,想多了。他这是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叶泠守着画室这一年多,是什么样的为人,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叶泠对温徵羽是有所求,如果没所求,不可能费尽心思眼巴巴地守着,可叶泠既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也没对羽儿不利,那是实打实地对羽儿好。倒是她三叔,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羽是他的亲生女儿,哪有让堂侄女去抢亲生女儿东西的!这看起来像是在给她出谋划策对她好,她真要听了温时熠的话,她成什么人了?抢自家堂妹的东西,窝里斗,斗完后,抢到东西还得拿来孝敬她三叔,被她三叔当枪使。即使要合作,温黎也更愿跟叶泠合作。   “三叔,您想转达羽儿的,我一定替您转达到。您有事,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我让人在酒店给你办好入住,安排好人护你安全,只要您不出酒店,别的我不能应承,至少您的人身安全是不需要担心的。”   温黎说完,把身后跟着的一个保镖叫来,让他去她入股的保镖公司亲自领一队人过来保护温时熠的安全,又打电话给酒店总经理,让给他温时熠安排房间和加派保安,然后便起身走了。   温老四也觉得自家的东西怎么能让叶泠占了去,可温黎的话也有道理,再想到他那二姐可不是会吃亏的,既然自家女儿否决了温时熠的提议,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还顺着温黎的话说了两句:“她们堂姐妹,向来都是有事互相帮衬,在谁手里都一样。小羽傍身的能多一些,大家也安心点。”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他那小侄女有点傻,担心她被卖了还帮人数钱。不过如温黎所说,惦记温徵羽的人多了去,至少叶泠是个能护得住温徵羽的。   温黎在见过温时熠就去温徵羽那找到叶泠和温徵羽,当了回温时熠的传话筒,她说:“我看三叔最近麻烦事多,把他接到酒店保护起来,暂时不让他出房间,等什么时候他的事了结,能放出来了,你们再跟我说一声。”   温徵羽怔怔地看着温黎:这是打着保护的名义,把温时熠软禁了?   温黎曲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一弹,说:“回神了。”   温徵羽揉揉被温黎弹疼的额头,说:“谢谢黎黎姐。”   温黎问:“真想谢?”   温徵羽听出弦外之音,问:“有事?”   温黎朝坐在旁边喝茶的叶泠扫去,说:“有赚钱的生意不叫我?”如温时熠所说,叶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虽然叶泠窝里斗的本事厉害,但叶泠起家可不是靠窝里斗起来的。   叶泠莞尔,说:“你这卖自家叔叔卖得可是挺遛。”   温黎很是坦然地坐下,说:“比起卖自家堂妹,还是卖自家叔叔比较好。”她又睨了眼温徵羽,说:“卖她,太没成就感。她能不把自个儿卖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叶泠说:“这笔买卖能不能做,还得再看看,我约了连昕,中午一起吃顿饭,在商言商,该怎么谈,怎么谈。”她说着,又看向温徵羽,然后忍不住笑。   温徵羽有点糊涂地看向温黎。她知道温黎是在帮她,但听温黎这意思,似乎里面还有大好处,温黎想进来分一份。她听叶泠这话里的意思,温黎是拿着温时熠来分好处的。温时熠欠一身债,什么时候他能卖钱了?这钱还不是她出。不过有一点她已经明白过来,温时熠找到温黎,上赶着把自己卖了。她发现他们一个个心眼多的自己再长十个心眼都赶不上。   叶泠和温黎见到温徵羽那一头雾水的模样,两个互望一眼。   温黎叹口气,对叶泠说:“你自己的老婆自己教吧。”她跟温徵羽合作开画室这一年多,手把手地教都没把温徵羽教出来,她已经放弃了。   叶泠对温徵羽说:“待会儿听听就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虽然因为连怀瑾的事,温家和连家断了往来,温家理亏,在连家人跟前都不太有脸。不过,出来做事,脸皮薄可是不行的,况且在温黎看来,虽然这事单凭她弄不了,但自家堂妹有事,她三叔又找到她这来了,是断不能坐视不理的。平时没事,她自然是避着些连家人,有事就不能避了。   她三叔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即使这次栽这么狠的跟斗,也满盘子算计。他敢这么算计,说明这事多少还是能办的,就等着后面来几个能扛得住事的收网了。她估计她三叔原本算计的是让温徵羽作饵,让温时纾出来收这摊。可他既然拿温徵羽作饵,温时纾想保他,就必然得把这收网的好处让出来了。   温黎虽然看不上温时熠算计自家人,但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叔叔的不是,只把她三叔先让她带的话又转述给连昕知道。   连昕虽然因为温时熠连带对温家人没好感,但温黎待温徵羽好,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且温黎是个正经做事的正派人,因此他们遇事坐到一起时,他也是愿意说上几句话的。   今天大清早,老太太为着温时熠回来的事给他打了电话。   他听完温黎所说,又对叶泠说:“叶总,仔细说说。”   叶泠慢悠悠地说道:“我昨天去会了会那三人,他们知道温时熠在国外有个特有钱的姐姐,知道温时熠家里有特别值钱的大宅子,知道徵羽有笔非常庞大的遗产要继承,是富商家庭。他们说如果现金不够抵,可以拿宅子或古董来换,目的是求财。家里的保镖,也让他们引起警惕,反问我是不是还有别的背景关系,不过,他们似乎不惧,说他们在国内也有关系,但我问起时,他们没说来路。”叶泠对这三个马仔也是无力吐糟。温时熠还有没有别的背景关系,不是他们放贷前就该查清楚的吗?现在居然还来问他。   叶泠继续说:“我让展程调取了家里的监控视频送去了警局,通过面部扫描识别功能查了,这三人属华侨,在国外有公民身份,于国内外往返频繁,办的是商务签证,资料显示是在一家国际商贸公司任职。温时熠签的借贷合同,上面有两个还款账户,一个是国外的,一个是国内的,国内的账户是挂在一家小额信贷公司名下。我已经派人去查这家信贷公司了。”   “从他们行事的路数来看,背后的老板应该有点势力,但不是什么摆得上台面的人物。”叶泠说着,见温徵羽若有所思的模样,解释了句:“稍微有点能耐的人,在哪里都能挣出这个钱,不说别的,拿块地皮或做点倒手买卖都比这赚得安稳。放这种勒索性质的高利贷,不仅得罪人,查出来就是把柄,会牵连一窝。”她的话音一缓,索性跟温徵羽说明白了,“是顺藤摸瓜查下去一锅端,还是让对方拿利益交换,就看他们的老板了。”   温徵羽明白了。真正有能力的不会来放高利贷,但没能力的也弄不出这种跨国性质的高利贷,所以这些人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那一撮。他们靠得上一些关系,但又不是太牢靠的那种。   叶泠继续说:“这事跨国和涉外,得慎重。不过,因为有温时熠先生,现成的受害人有了,那三人手里的借贷合同白纸黑字是现成的证据,仅一个温时熠的事就有五千万美金的涉案金额,这案子足够大。”   连昕琢磨了下,说:“受害人和证据都有了,那就先报警立案吧。”他对温黎说:“你和小羽是受害者家属,你们去报案,后面的事,我和叶泠来操作。”   受害者家属!温徵羽瞪大眼睛愕然地看向温黎:还有这操作!   她随即一想,他们连温时熠的证件都扣下了,还有录相做威胁,从某方面来说,这确实是敲诈勒索了,而温时熠确实成了受害人。   她顿时明白温时熠为什么能卖钱了。他就是线头,就是顺藤摸瓜的那根藤,通过他报警立案,明正言顺地把背后的高利贷集团挖出来。   高利贷集团被打掉了,当然就不用还钱了。   这么大的跨国团伙,得挖出相当多的钱。如果他们背后有保、护、伞,那么这就是他们保、护、伞的小辫子,如是保、护、伞是公职人员,那更涉及到职务……   如果叶泠或她二姑一人来办,或许会有风险,如今是叶泠、她二姑再加上连昕,确实稳妥很多。   温徵羽的视线从叶泠、温黎和连昕身上扫过,说:“既然这事已经有警察插手,是不是二姑给的人就用不上了。”   连昕笑道:“可以啊。”   温黎在桌子底下踹了脚温徵羽,赶紧说:“跑点腿办点琐碎事还是可以的。”她说完,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喊:“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傻堂妹。”她抬指就往温徵羽的额头上戳,说:“都说你是上赶着卖自个儿,你还不信。”她说连昕:“你做表哥的,多看着她点。”她指着温徵羽说:“除了买画,我都不敢让她单独出去谈生意。”   连昕笑出了声。他和奶奶天天愁,这还有个守着温徵羽比他们更愁的。   连昕笑过后,对满脸无奈的叶泠一语双关地说:“叶总,辛苦了。”   温徵羽把他们仨看了个遍,有点恼羞成怒,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索性低着头生闷气不作声了。她真不想跟他们仨坐一起,以免觉得自己的智商有问题,可温时熠的事,她……   温徵羽顿时更糟心。   叶泠拍拍温徵羽的手,解释道:“这么大的跨国集团,明面上一定会有正规生意做掩护的。警察只会查处对方的违法收入,合法经营的这些产业,仍是可以继续经营的。整个团伙都被打掉了,企业负责人都被抓了,趁这个机会接手那些濒临倒闭破产的合法经营产业,即使只是重新整合了再卖,都会是笔相当可观的收入。我们这么积极地协助警方侦察办案,为的就是这些,分好处的时候,你倒是把你二姑的人踹出去了。”   “有你二姑的人,再有温黎操办,我和连昕能少招点眼,搅合的人多,他们即使想有动作也得多掂量掂量。”   “温时熠敢把他们引回来,算计的就是你二姑的力量和连家人的力量。他拿你和你妈妈的嫁妆做局,连家人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这里面又有利可图,我们拿了好处总不能再把他往死里整,这样他既摆脱了债务,在我们赚取丰厚利益过后,说不定他还会再问我们要些好处。”这么大笔买卖,每个环节都是钱,只要他能活动,他能从中捞取好处的地方多了去。温黎把他看管起来,防的就是他再从中搅事。他现在眼里只有钱和自己,可是不管别人怎么样的,在利益足够大的情况下,调过头来卖他们也是有可能的。他老老实实当个受害人被保护起来,对大家来说是最省事的。要不然,警方立了案,他反口说他不是受害人要撤案,对方再从中作梗操作一二,这案子是往下查还是不往下查?到时候警方都为难。温时熠能拿家人关系来祸害温徵羽,同样,作为家属,别说觉得他的人身受到伤害要把他保护起来,就算是说他有神经病送进精神病院强行治疗都没有人管。现在温时熠在温黎手上,要怎么办,是温黎和温徵羽说了算。   他们谈完事,吃完午饭,温徵羽和温黎去报警,他们报了警,警方是要找温时熠做笔录的。   叶泠估计温时熠会趁着这时候又起点什么妖蛾子,也跟着去了。   温时熠见到他们这阵仗就明白事情已经有人接手了。他对警察说,在做笔录前想和家人谈谈,把温徵羽、叶泠和温黎叫去了卧室。   他对着叶泠和温黎,没有绕弯子的必要,开门见山直接问:“给我多少好处?”   温徵羽特想去打听怎样能够跟温时熠彻底断绝掉父女关系。   叶泠说:“最多半成。”   温黎不置可否。   温徵羽半毛钱都不想给温时熠,可说话的是叶泠,叶泠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她便没说什么。   温时熠说:“少了。”   叶泠说:“那行,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爷爷,这事我们就不插手了,老先生的身体还行,能扛得住,至于您扛不扛得住,您自己心里有数。”   温时熠很是淡定,半点不受要胁,他问:“怎么兑现?事成之后,你们反悔怎么办?我要先见到钱。”   温徵羽起身,打开门,直接找到等在客厅的警察,客客气气地请教:“我能不能拿我家的监控视频报案?”   警察点头,说:“自然可以。”   温徵羽点头,说:“是这样的,屋里的温时熠先生,联合跨国团伙对我进行勒索诈骗。”她说着,取出手机,调出里面的一份照片。她说:“手机上有照片的拍摄日期,这是上次温时熠先生伙同他人过来诈骗谋取我家的宅子,未成,这次又伙同其他人闹到我家,今天早上还在我家打起来,被我家的保镖赶了出去,之后他们还徘徊在我家门前不走……我家里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把这些都拍了下来。”   温时熠发出声暴吼:“温徵羽——”从屋子冲出来!   警察见状,赶紧起身挡在前面,大喝:“你做什么!蹲下,抱头,蹲下!”不用保镖出手,警察就把温时熠按到地上去了。   温时熠连声说道:“误会,这是误会,我们父女吵架,她这都是气话。让我再跟她谈谈,再谈谈,我们是亲生父女,我不可能害她的。”   温徵羽又冒出句:“你害死了我妈。”   警察齐齐扭头朝温徵羽看去,这还扯上人命案了,摸出手铐就把温时熠铐严实了。   温时熠只觉血液都冲脑袋去了,大吼:“你乱说什么,你妈那是难产,她是生你才死的。”   温徵羽只觉心头被扎了一刀,她绷紧着脸,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事情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想要找出当年的人证并不难,物证也未必没有保存。当年照顾妈妈的那些人是外婆安排的,想要再找出来并不难。我妈是怎么送去的医院,又是怎么去世的,医院也会有记录。你害死了我妈,连家要回了我妈的嫁妆,温家也按照同样价值赔了钱财,约定好了这笔财产由我继承。你生意破产,需要用钱,但你害死了我妈,又卷款跑路害得我和爷爷倾家荡产给你还债,我和爷爷都不愿再给你钱,你就联合跨国团伙闹到我家来。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欠了高利贷,但你确确实实想要骗取我妈留下的这笔遗产。”她说完,看向警察,说:“我要报案,涉案金额不止五千万美金,我妈留下的财产没这么少。”   警察问:“多少?”   温徵羽说:“不知道,没具体算过,除了一家餐饮集团公司以外,还有家食品公司,市中心有一栋商业大楼,那座商场我也占股,另外还有几栋写字楼,一百多套房子,三套二三进的带园景的百年旧宅,还有股份……”她把自己的财产大概报了下。   满室俱寂。   叶泠和温黎齐齐望着温徵羽,傻了眼:她俩都知道温徵羽有她妈妈留下的嫁妆,但看温徵羽过日子还要靠赚外快贴补,一直觉得温徵羽很穷。   温时熠也愣住了!这比他预估中还要多得多……   警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即恍然大悟:难怪!她有这么多钱,温时熠做生意赔了,找她弄点钱走,那也不算什么,所以,即使是亲爸,也是有动机且在情理之中。一名警察说:“你有这么多财产,不代表嫌疑人就是要谋取这么多金额,目前能确定的金额是五千万美金,那就按照这个数立案。如果你有证据证明金额比这更大,你可以再来找我们。哦,对了,你说的他害死你妈妈是怎么回事?”   温时熠赶紧叫道:“没那回……是她怀着孩子自己摔倒了,导致大出血过世的。”   温徵羽说:“院子里就你们俩,你们发生了争吵,你离开时她倒在院子里大出血,最后不治身亡,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你嘴里说不关你的事就算的。”她定定地看了眼温时熠,扭头看向警察,说:“二十多年前的旧案了,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报案。我现在报的是这起高利贷案件。”   叶泠和温黎同时互看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受害人从温时熠先生变成了温徵羽小姐。   温时熠先生被警察带走了,并且,他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怎么从中分好处,而是得极力证明他是真的被高利贷危胁,并没有参与到敲诈勒索中来。   他能设这个局,在里面两面三刀不停搅事,不要说别人,温徵羽都不相信他是清白的。   温徵羽录完口供,又和警察去她家调取了监控录相,待忙完,她身心俱疲地窝在叶泠的怀里,一句话都不想说,一动也不想动。   作者有话要说:  温时熠:温徵羽,我跟你有仇啊!   温徵羽:嗯,杀母之仇。   温时熠:……   *******   温黎:没看出堂妹居然这么有钱……   叶泠:我一直觉得她好穷……   温徵羽:我每个月只有画室那点收入和一点外快,别的都不是我挣的……继续守着画室收入过日子……   警察:果然是豪门恩怨多……今天又是一出大戏……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叶泠揽住温徵羽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   温徵羽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短暂的闭目养神也让她恢复几分精神,这时才察觉自己所趴的位置不太对。   她晚上睡觉时,叶泠都会搂着她睡,她也已经习惯了,缩叶泠怀里时都是将头枕在叶泠的臂弯里或靠着颈窝处睡。她刚才因为太难受,把自己蜷起来,趴的位置较低,于是,脸都快落到了叶泠的胸脯上。叶泠发育得挺好,很是饱满。晚上睡觉时,叶泠裸睡,温徵羽没觉得胸部有多鼓,她看过也摸过叶泠的胸,刚好比她手掌大一点,无论叶泠躺着或侧着,胸都占不了多少地方。可此刻,大概是有内衣撑着,显得鼓鼓的。体温渗透衣料带着丝丝暖融融的香气渗出来,是一股成熟女人独有的魅惑气息,又是在胸部这个部位,这气息让温徵羽骤然想到了妈妈,像是妈妈的味道。   这想法让温徵羽的心里有种贪恋感,心跳猛地加速跳了几下,随即又想到“我是不是有恋母情结”,顿觉难为情,火辣辣的热感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耳根,温徵羽都不敢抬起头,把脸埋得更紧了。   叶泠以为温徵羽还在难受,说不定都哭了,于是,又把温徵羽往怀里按了按。   温徵羽的脸整个儿埋在了叶泠的胸脯上。   她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绷得紧紧地僵在那。   叶泠轻轻哄道:“想哭就哭吧。”   温徵羽闷闷地应了声:“没有。”她没脸抬头,可不抬头继续这么趴着,实在够没脸的。她趴得憋闷,深吸口气,那味道很好闻,但实在是……实在是让人难为情。她心说:“我是不是需要看心理医生?”   没有?叶泠狐疑地低下头去,待见温徵羽的脸搁的位置,以及那热烘烘的呼吸渗进内衣里,她先是愣了下,随即没好气地说道:“我以为你在难受,结果……你居然在非礼我。”   温徵羽的脸更红了,忙说:“没有。”她从叶泠的怀里抽身,没敢抬头看叶泠,说:“我去洗脸。”   叶泠一把捞住温徵羽拽回来,见温徵羽的脸红得像烧了起来。她大大方方地说:“埋胸就埋胸呗,你都吃过了,还不好意思。”   温徵羽:“……”   叶泠继续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只色狼。”   温徵羽:“……”她忽然发现自己想的和叶泠想的不在一条线上。她茫然地看向叶泠:“色狼?”她再一想,男的似乎都喜欢胸大的女人,可……那是因为男人胸小没有吧?她和叶泠都是女人,她色叶泠的胸做什么?她扔下句:“你想多了。”转身去洗手间。   叶泠奇怪地说道:“我想多了?”她跟到洗手间门口,随口问:“那你想哪去了?”   温徵羽没作声,她把脸洗好出来,说:“走吧,去吃饭。”   叶泠的视线在温徵羽的脸上来回扫,“没事了?”   温徵羽让叶泠这一看,又心虚地刷的一下子脸红了。   叶泠笑,“还说没有埋胸非礼我。”   温徵羽说:“没有。”   叶泠顿时奇怪了,“没有你脸红什么?”   温徵羽的眼神飘了飘,没脸回答,她默默地往外走。   叶泠觉察到温徵羽的异样,上前拉住温徵羽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温徵羽犹豫,她和叶泠是这么亲近的关系,有事不太好瞒着叶泠,于是附在叶泠的耳边悄悄说了。她说完又补充句:“我明天去找心理医生。”   叶泠笑得肩膀直颤,“这不是十几岁孩子时才有的……行行行,你晚熟……你要是不嫌我占你便宜,你换个称呼也行……”   温徵羽恼羞成怒,加快步子走了。   叶泠追上去,抱着温徵羽的胳膊,悄声说:“你要是喜欢,回头让你多吃几口。”   温徵羽羞窘交加,咬牙叫道:“天还没黑。”   叶泠忙不迭地说:“我是说晚上睡觉的时候。”   温徵羽简直不想说话。   ……   温徵羽和叶泠到餐厅的时候,温时纾、温黎和温老先生都已经在了。   温徵羽带着警察回来调取监控,温时纾便知道温时熠成为涉案嫌疑人的事。温徵羽和叶泠陪着警察配合调查,温黎上门是客,温时纾便把温黎叫去了院子,问:“什么情况?”   对着温时纾,又是在温徵羽报案告温时熠的情况下,温黎半点都没替温时熠隐瞒,全部告诉了温时纾,包括温徵羽都不知道的温时熠怂恿她出来跟温徵羽争东西打擂的事。   温时纾听完,沉默了很久,才沉沉地叹了口气,说:“一年时间,老三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温黎对于温时熠,没什么好说的。   她和温时熠都在本地做生意,她与温时熠在生意场上的接触比温时纾多得多。温时纾对温时熠这个弟弟很是照顾,再加上温时熠做生意,有时候还得靠着温时纾的面子,姐弟俩的关系还算融洽。温时熠风光的时候,出手大方,也很愿意照顾家里这些亲戚,她做生意这么多年,他没少帮衬她。要说温时熠以前有多好,温黎也只能说一言难尽。她三叔这些年身边女人众多,好的时候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不仅送豪宅豪车名贵礼物,更是各种柔情蜜意,她在外面吃饭都遇到过好多回,看着都以为她三叔是要娶三婶了。到不好的时候,有女人为他跳了楼,他都没去看一眼。那女人的家人继承了他送给那女人的宅子,也没闹事,一条人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她三叔和人合伙做生意,赚钱的时候,皆大欢喜,到生意不好的时候,他全身而退,合伙人倾家荡产。待后来,那合伙人又起来了,想再靠着他做生意,毫无怨言地捧着他,他又跟人合起伙来做生意,待去年,叶泠和连昕合力对付温时熠的时候,那合伙人跟叶泠他们里应外合,把温时熠坑得一塌糊涂。   做生意,危难时候自保,无可厚非。可赔钱的时候,把合伙人往死里坑,自己完好无损地抽身出来,这种人,温黎向来是能不合作尽量不合作。   温黎对于她三叔坑温徵羽,那是半点都不意外。   她对她三叔,帮衬,可以,合作,免了。   这次温徵羽报警,警察把温时熠抓了,温黎长松口气。   姑侄俩聊了一会儿,又一起去了温儒老先生那里,把温时熠的所作所为告诉了老先生。温时纾的话是:“老三现在实在不像话,得让他结结实实地吃点教训。”   温儒对这儿子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他问:“小羽怎么样?”   温时纾说:“叶泠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忽然想起一事,说:“待会儿我就跟家里人打招呼,老三这次的事,谁都不准出来帮他。”   温儒老先生想点头,可又忍不住担心,问:“会坐牢吗?”   温黎悄悄地扫了眼温儒老先生,心说:“看来大爷爷心里对三叔的事还是有数的。   温时纾说:“就看他在里面掺和多少,警察查出多少了。他终究也是受害人,虽然有坑羽儿,但羽儿这里一毛钱都没出,没有实际钱财损失,估计他不会有大事,但要是把他放出来,他再搅和在里面捞钱,回头再被人做个局套进去,十年八年都不够关的。他在国内的账户早在去年就被冻结了,现在还没解冻,证件不在他手上也是在公安局备了案的,他现在被关进去,别人想拿他作局都没多少操作空间。不过他要是再出去,有点什么事,他可就很难讲得清楚了。”   温儒老先生说:“关着吧,多关几年都行。”终究没忍住,叹了句:“虎毒尚且不食子。”   温时纾的心头亦是一酸,老先生这回是真的伤透了心。   吃晚饭的时候,老先生给温徵羽夹菜,说:“多吃点。”又叮嘱她,遇到什么事,拿不准的就找大家帮忙,很是为温徵羽担心。   温徵羽觉察出老先生的异样,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她说:“高利贷的事,叶泠和昕哥接手了。他们办事,您放心。”不过说到这事,她又想起一事,对温时纾说:“二姑,您给我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我觉得黎黎姐更合适。”虽然叶泠也能安排,可论起亲疏,自然是温黎跟她二姑更亲,把她二姑的人交给温黎比交给叶泠合适。她对商业收购的操作完全不懂,没法指挥别人,况且,她也不喜欢他们这种操作。她看温黎是想挣这份钱的,索性让给温黎。   温时纾的视线从叶泠和温黎身上扫过,问温徵羽:“你觉得黎黎更合适?”   温徵羽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温时纾说:“行,那就黎黎吧。”   温黎愕然地看看温徵羽,又看看温时纾,说温徵羽:“不会就学,谁天生就会的,你身边有个现成的师傅,扔给我算什么。”她刚给温时纾说了温时熠让她来抢这个,回头温徵羽就扔给她,这成什么事儿。   温徵羽说:“没兴趣。我以后靠收租过日子。”   叶泠顿时有种躺枪还被啪啪打脸的感觉。好疼。脸都肿了。   温时纾没好气地说:“一个月收租能收多少钱?够你养这宅子的?”   温黎说:“二姑,她够。这傻啾啾的,今天当着警察和满屋子保镖的面,把自己有多少财产报了遍。”她凑到温时纾耳边,把温徵羽的家底又报给了温时纾。   温时纾深深地看了眼温徵羽,咬咬牙,说:“再给她加几个保镖。算了,回头我挑几个送过来。”   温徵羽埋头吃饭,默默地不作声。   温时纾仍没放过温徵羽,就在饭桌上,逮住她一顿训:财不露白,不懂吗?   温徵羽被温时纾训得脸都埋进了碗里。   叶泠的视线在温徵羽和温时纾之间来回。如果不是温徵羽长得像连怀瑾,不像温时纾,她真得以为这是两母女。她对这个家的家庭成员地位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对于温徵羽的亲爸,那是怎么收拾都没问题,对于温时纾,尽量别惹,这才是温家第一霸。   叶泠不断地拿眼去瞄温儒老先生:您老不出来救救您的孙女?   叶泠见温儒老先生没往她这看,“咳”了声,问:“爷爷,您是不是要去散步?”   温儒老先生“唔”了声,说:“你陪我吧。”   叶泠:“……”她说:“往天都是徵羽陪您。”她的话音落下,就见到温时纾朝她看过来,顿时暗叫声:“完了,引火烧身了。”她赶紧给温时纾夹菜,“二姑吃菜。吃完饭您再教训徵羽,先好好吃饭。”   温时纾说:“你可别纵着她。要说以前,成天窝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正不出去,别人也骗不着她,就现在,成天出去跟人打交道,还这么没心眼儿……”   叶泠忙说:“我已经给封口了。”   温时纾往温黎那扫:“你可没封住。”   温黎顿时叫道:“二姑,有你这样的吗?”   温时纾直叹气。   吃完饭,温时纾陪老先生散步,让温徵羽和叶泠回去该干嘛该干嘛去。   温黎则去办事去了。   叶泠担心温徵羽被温时纾训难受,回小院的路上还在安慰温徵羽。   温徵羽说:“我二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待人可好了。”   叶泠说:“看出来了。”她见温徵羽似乎没什么事,问:“常训你吗?”   温徵羽说:“嗯,有时候训急了,还戳额头揪耳朵,不过她都不使劲。”   叶泠幽幽感慨句:“你家真好。”   温徵羽悄悄拉住叶泠的手,轻轻说了句:“也是你家。”她又说:“以后二姑训人的时候,不要接话,她不占理的时候她都是默不出声的,她要是占了理,老先生出声都会被她骂。”   叶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两人手牵手回到屋子里。   叶泠在温徵羽的唇上轻轻啄了下,去换了身休闲舒适的居家服。   温徵羽略感意外,问:“晚上不出去吗?”   叶泠说:“不出去。怎么呢?”   温徵羽说:“没什么。”她补充句:“我以为你会出去安排人之类的。”   叶泠知道温徵羽是指温时熠的事,说:“哪至于。他这案子,有公安部门介入,我们等着调查结果就好。一些琐碎的事情自有董元安排。”   温徵羽狐疑地问:“琐碎的事?”   叶泠说:“对呀,作为受害人家属方代理人,向公安机关了解案情进展,如果发现新的线索,及时向他们提供……”她说着就见到温徵羽斜斜的小眼神朝她扫过来,估计温徵羽想歪了,说:“我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她给温徵羽脱了外套挂起来,拉着温徵羽在罗汉床上坐下,像抱柔软的人形抱枕似的抱着温徵羽,说:“不想让人抓到小辫子,那就不要做留小辫子的事。董元跟着我,是正正经经做事。如果这次温时熠是正正经经欠下的债,那我们只能老老实实还钱。”   温徵羽都不信她,“一直以来你看起来都像是黑吃黑的路数。”她还悄悄补充句:“和昕哥狼狈为奸。”   叶泠曲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一弹,说:“我这么光明正大的人,你居然这么想。连昕如果听到你这话,得吐血三升。”   温徵羽一想也是,叶泠真要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早被查出来了。   叶泠意有所指的睨了眼温徵羽,说:“我们跟在公安机关后面捡漏,对违法乱纪份子落井下石。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我们跟公安机关有什么勾结呢。即使有勾结,那也得给我颁发好市民奖。”   温徵羽笑,她也认为叶泠有勾结。不过她和叶泠相处久了,明白叶泠是个行事路数正的,至少都是在规矩内行事,但她和连昕凑到一起盯着肉两眼放光的模样,又很难把她往正经人联系。   叶泠抱着舒服,她索性放松了靠在叶泠的怀里,问:“你和昕哥是怎么扳倒温时熠的?”   叶泠知道温徵羽只是单纯的好奇,不过仍是仔细看了眼温徵羽的神情反应,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不开心,这才说:“在我接手前,连昕就已经布局,安排了内线进去,就是那温时熠破产时倒戈的合伙人。温时熠以前也跟他合作做生意,结果把他坑了……”她大致说了下两人的恩怨,说:“那人走投无路的时候,连昕找到他,以入股的方式借本钱给他,帮他联系了几笔订单,他才又起家。他起家后,又往温时熠身边凑,逐渐取得温时熠信任,再加上他手里拿得出钱又一副好骗的模样,温时熠大概是觉得能坑他一次就能坑他第二次,就合作了。那合伙人成为股东,打进温时熠公司内部在暗中查温时熠的账,还有温时熠的税也是有问题的,零零碎碎的,他的企业有不少的毛病。连昕后来又安排人怂恿他拉公司股价,从股市套取资金,温时熠琢磨后觉得能干,便筹集资金拉股价。这时候,我带着操盘手把他的资金都套在股市中,通过股票吸走了他的现金,另一边就是股东反水,带着收集到的证据报案,再把股东是连昕的人透给他,又放出些流言,债主和投资人纷纷上门找他要钱,他的钱都亏在了股市里,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他看是连家要对付他,心虚之下就慌了,没过几天就跑路了。”   “他这事,其实我们并不是十拿九稳,只要他能拉来融资就能渡过去。不过,因为是你妈的事,温家理亏,再加上老太太跟温时纾有过沟通,温家的人都没插手。温家没插手,他之前拉股价已经拉过一回融资,负债累累之下更有债主逼催,企业内外危机并发,已是大厦将倾之势,自然是再拉不来融资的。”   温徵羽和叶泠聊着天,她发现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和叶泠说,没有压力和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是轻松,也很放松,坐着趴着躺着都行。   叶泠似乎有多动症,她俩聊天时,叶泠的双手就没闲过,不是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就是捻着她的耳垂揉个不停,又或者是用手指抚过她的脸,还不时凑上来在她的额头、脸颊或头顶落下轻吻,举止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喜欢。   虽说叶泠的小动作闹得她脸痒耳根痒,但甜滋滋的暖融融的,温徵羽想:大概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她问叶泠:“你和前女友刚认识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好?”   叶泠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温徵羽觉察到,困惑地扭头看向叶泠。   叶泠曲指,轻轻地往额头上一弹,问:“吃醋?”   温徵羽说:“好奇。”   叶泠失了失神,说:“不愿多说。”   温徵羽轻轻地“哦”了声,没多问。她不担心叶泠对前任还有什么,如果有什么,就没她什么事。她还挺理解叶泠,说:“如果哪天我们不在一起了,我肯定也不愿多提……咝……”她的话没说完,原本轻轻捏着她耳垂的手指陡然用力,手指的力度以及耳钉压在耳垂上,疼得她抽口冷气。   叶泠气哼哼地说:“没哪天。就你这钱多人傻速来的模样,没我,你还不得被欺负死。”   温徵羽想了下可行性,觉得未必。   叶泠凑近温徵羽,直磨牙:“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玩笑都可以开,唯独分手之类的话,不准。”   温徵羽抬起头,在叶泠的眼中以及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情绪,叶泠是真的很介意她说这个。她轻轻地“嗯”了声,明白这样说大概是真的不好。   叶泠起身,下了罗汉床。   温徵羽问:“生气了?”   叶泠用力地“哼哼”两声,去找来指甲剪,坐回罗汉床边,抓起温徵羽的右手要给她剪指甲。   温徵羽喊了声:“叶泠。”握住拳,把指甲藏起来。   叶泠继续“哼哼”两声,威胁意味十足地磨着牙。她以为温徵羽忍不住不剪指甲,结果温徵羽每次都是只做前戏,到需要剪指甲才进行的那一步,温徵羽就停住了,她都快被温徵羽折磨成即将爆发的火山。她不让温徵羽做前戏,温徵羽就用那种傻萌萌特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她每次都心软,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温徵羽把指甲藏起来,叶泠不敢强行掰开手指给她剪了。温徵羽是脾气好,但如果惹毛了,那脾气大了去。   叶泠只能咬牙哄道:“剪了有好处。”她说完,自己的脸都红了。以前为了争谁上谁下,打得死去活来,被按床上还得把对方踹下去,现在倒好,还得先哄着这不开窍的剪指甲。   温徵羽大概明白叶泠为什么要剪她的指甲,她犹犹豫豫地松开手指,小心翼翼地看向叶泠。   叶泠把指甲剪落在温徵羽的指甲上,剪不下去。   温徵羽的手指长得极好看,指甲亦是透着健康的红润颜色,非常干净,指甲盖上有着素雅的花纹。有些人做美甲,让人密恐症都犯了,温徵羽的指尖则像那莹白的骨瓷上缀着清雅的梅花,精美得如同工艺品。她如果一剪子下去,温徵羽指甲盖上的图案就得一分为二,瞬间残缺。   叶泠直叹气。温徵羽这模样,哪怕穷得一毛钱都没有,都得让人打破头抢回去。她愤然地把指甲剪扔了,压在温徵羽的肩膀上,深深地咬了口,她的心里一阵憋闷和烦燥。   温徵羽被咬得缩了缩肩膀,眼神心虚地闪烁了下。她与叶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那种事做过三回了,她从叶泠身上学到不少,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叶泠怕把温徵羽咬疼,没敢用力,咬完后,只能愤然地用力揉揉温徵羽的头,去浴室洗澡。   温徵羽目送叶泠去了浴室,又把视线挪到指甲刀上,再看看自己的指甲。留了很多年的指甲,日常生活上早习惯了,突然剪掉,那滋味和要剪留长的头发差不多。   不过,剪指甲,不同于剪头发,不会让外形改变太大。   两个人在一起,有些习惯总得改变,她不能仗着叶泠喜欢她疼她,就让叶泠一味迁就她。   温徵羽拿起叶泠扔在罗汉床上的指甲剪,随着“咔”地一声响,她的心跟着哆嗦了下,指甲也被剪掉一大截。   温徵羽心疼不已。她不久前磨着老太太硬挤出来的时间去做的指甲,这咔嚓一刀就剪没了,又得留好久才能留长……   她忽又在想:叶泠这样,我的指甲还能留长么?   她的思绪又往三十如狼上飘了下,忽觉这样想叶泠不好,又赶紧拉回来,专心地剪指甲,剪一下,心疼一下,没多久,就把五根手指都剪秃了。   温徵羽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以及指甲盖上留下的半截断枝残花,顿时有种想哭还没脸哭的欲哭无泪感。谁会为了剪指甲哭?这如果被人知道都得把她笑死。   她不能把右手的指甲剪掉了,还把左手的留着,可把左右两只手放在一起对比,那差距更让人想哭。   温徵羽索性不多看,又咔嚓咔嚓地把左手指甲剪掉,再仔仔细细地修磨指甲边缘。她的指甲和指甲盖上的图案都没了三分之一,看得她强迫症都犯了,特想提笔补描上面的花纹,偏还没法补。她自己设计的图案让美甲师绘上去的,十根手指,弄了一下午才弄好。   她带着老太太一起去的,老太太等她等得都烦了,直嫌她:弄个指甲都这么啰嗦。   她再约老太太去做头发,老太太凶她:你做个指甲我都等你一下午,你要是做头发,我还不得等你一天,不去!   做头发和做指甲时间其实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外婆:这愁人精,财产过户没有打理指甲重要,她还想把房产过户往后挪,让我陪她去做头发,好想打她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叶泠洗完澡出来,见温徵羽蔫蔫地坐罗汉床上朝她望来,眼里透着委屈。她上前,软声哄道:“不委屈,我又没欺负你。咬疼了?”她说着,去掀温徵羽的衣领,想看看温徵羽刚刚被自己咬过的肩膀。   温徵羽抿紧唇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去了浴室。   叶泠刚碰着温徵羽的衣领,温徵羽就走了,她心说:“真咬疼了?”她赶紧跟到浴室门口,温徵羽已经关上了浴室门,她隔着浴室门说:“我没想咬疼你,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咬红了咬伤了?”   温徵羽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没有。”   叶泠问:“那怎么了?”   温徵羽打开浴室门,把十根光秃秃的手指头伸到叶泠的面前,让叶泠看了眼,然后又关上了浴室门。   叶泠先是愣了下,跟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即而忍不住笑出声,笑完后,既高兴又心疼。倒不是她非得要让温徵羽那什么她,忍一忍就过去了。她在意的是她在温徵羽的心里竟然没有手指甲重要,可她没想到温徵羽居然舍得把漂亮的手指甲全部剪了。她如今再想到温徵羽那精细保养的指甲,都有些替温徵羽心疼。温徵羽弹古筝,指甲留太长,会影响音色,即使这样,她都没剪指甲。   叶泠去到罗汉床边的垃圾桶旁,里面有一团被团成一团的纸巾,她打开纸巾,果然见到里面包裹着剪下来的指甲。她去到梳妆台,找了个空的小锦盒,把手指甲装起来。这么有纪念意义,一定要留着。   叶泠雀跃不已,脸上漾起的笑容怎么都敛不住。她等温徵羽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上前拉住温徵羽的手,“知道我比你的指甲重要我就很开心了,以后你想留指甲尽管留。”   温徵羽将信将疑地从叶泠身上扫过,听着叶泠这话有点怪,什么叫她比指甲重要?她的思绪转了下,困惑地问:“你吃指甲的醋?”   叶泠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过了两秒,才坦坦荡荡地承认,“是呀。”   温徵羽顿时一阵憋闷,“不是因为我不对你做那什么?”   叶泠俏皮地眨眨眼,说:“也有。”她对着温徵羽,半点都不要指望能矜持,这大小姐的反射弧超长,她如果矜持,等温徵羽想明白,黄花菜都凉了。她拉着温徵羽走到床边,欣喜地曲指轻轻刮了下温徵羽的下巴,说:“放心吧,姐姐不会让你白剪指甲的,说了有好处那就是有好处。”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温徵羽的眼中浮现出困惑,随即便被叶泠搂住脖子。   叶泠的唇抵在她的唇上,低声问:“想不想要我?”   温徵羽只觉心脏都用力地收缩了下,呼吸一窒,叶泠的唇已经覆在她的唇上,柔软的触感混着熟悉的温软气息漾开。温徵羽闭上眼,思绪被叶泠的吻占据,直到叶泠的手顺着她的衣领滑进去正剥她的睡袍,她才醒过神来。她睁开眼,叶泠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意味,有点勾人。   温徵羽定定神,不受叶泠诱惑,说:“好处。”   叶泠轻笑出声,柔柔地应了声:“好。”她转过身去,解开睡袍带子,又再将睡袍脱下。   睡袍被她随手扔出,露出曲线玲珑的身躯。一只耀着金色光芒的凤凰在长发的遮掩下半隐半显,与微卷长发,白皙的肌肤,糅合成一幅动人心魄的画面。   温徵羽盯着叶泠的背,失了神,挪不开眼。   叶泠没见温徵羽有动作,回头,见温徵羽看傻了的模样,好笑地叹道:“所以,你还是留着指甲吧。”   温徵羽回过神来,“我已经剪了。”她又朝叶泠看去,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呼吸有点乱,还有些急促。她不好意思地说:“凤凰,纹得……很好。”说话间,不经意瞥见叶泠的胸部,又匆匆移开眼,她想起叶泠说的可以多吃几口,脸颊顿时烫了。   叶泠忍不住笑,她钻进被窝,招呼温徵羽,“快来暖床。”   温徵羽红着脸钻进被窝,想要做点什么,又很紧张,不敢轻举妄动,只抬眼看着叶泠,意有所指地问:“好……好处……是什么?”她不仅心虚,还很忐忑,不敢正眼看叶泠,眼神到处飘。   叶泠逗温徵羽,“你说呢?”   温徵羽知道叶泠说的好处是什么,她瞄了眼叶泠,很激动,又很不好意思,于是一咬牙,叫道:“睡觉!”拉过被子蒙住头盖住脸,暗暗恼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   叶泠愣了下,随即彻底无语:你这只万年受。   她把温徵羽从被子里捞出来,说:“你这指甲真是白剪了。”说完,吻住温徵羽的唇,上下齐手。   ……   第二天,叶泠睡到下午才醒。   她懒洋洋地窝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她起床后,去到前院。   温徵羽吩咐孙苑给她温着汤热着饭,她起床就可以吃。她坐在餐桌前,吃着饭,发短信问温徵羽:“你不在家吗?”   很快,温徵羽回了条短信:“天气冷,我给温时熠送些衣服和被子过去。”   叶泠:“……”   温徵羽又发来条短信:“我不想见他,托晰哥送去的。”   叶泠盯着温徵羽发来的两条短信,琢磨了下,明白过来。温徵羽心软,总不能看温时熠受寒受冻,温老先生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惦记。温家人去探望温时熠,温时熠说不定会觉得家里人还是在乎他的,又会起心思,让连家人去,温时熠就真得好好掂量再算计温徵羽的下场了。   温徵羽去给温时熠送完东西回来,帮温儒老先生收拾行李。   温儒老先生明天的飞机,和她二姑一起去帝都,回来的时间还没定。   温徵羽挺舍不得老先生。她知道老先生是为了避开温时熠,如今温时熠的事已经报警处理,她没多少插手的余地,避不避都那样了。有老先生在家,她有什么事还能找老先生商量商量。她和老先生商量:“要不,您老不走了?”   温儒老先生说:“过几天柏儿生日,我去小住几天就回。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回来也方便。”他又细细地叮嘱温徵羽家里的事情。   展程在温家十几年,对里里外外都熟,如今宅子里新添了许多人手,温儒老先生把展程留在家里看顾。   温徵羽身边添了两个温时纾给的保镖,文靖和马峻贴身跟着,另外两名保镖则在暗中保护。   晚上,她四伯请客吃饭,温徵羽与她爷爷、二姑和叶泠都去了,再加上她其他的堂伯堂姑,一大堆亲戚在一起,很是热闹。   难免的,有人问起温时熠的事,她堂姐温晨还劝她那是他亲爸,父女没有隔夜仇,哪能告他爸,把他往监狱里送,又说她这样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温徵羽只是听着,没有出声。   温时纾听见温晨的话,喊了声:“晨儿,少议论这些。”   温晨说:“二姑,要说别的事我就不多嘴了。”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叶泠一眼,说:“可三叔是自家人。”“自家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又说温徵羽:“你这是败坏我们温家的名声。”   叶泠发现,每家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讨人嫌的。   温徵羽拉着叶泠坐到温黎身边,离温晨远远的,待吃完饭就和叶泠一起走了。   上车后,叶泠问温徵羽:“温晨那么说,你都不回话。”   温徵羽说:“不来往就是。”她见叶泠无语地看着她,说:“家里亲戚多,总有合得来合不来的,合得来就走近一些,合不来就离远些。”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温徵羽送温儒老先生和温时纾女士到家门口。   有温时纾女士在,不需要她送他们去机场。   温儒老先生这么避出去,让温徵羽的心里挺不好受的,她无精打采地站在车门旁,对老先生说:“你早点回来。”   温儒老先生说:“我得多住一阵子。我不在家,你就别偷懒了,该走动的人家得走动起来。”再次叮嘱温徵羽,直到温时纾催促,这才让司机开车。   温徵羽站在家门口,直到老先生的座驾拐过街头已经看不见了,仍旧怔怔地站在那。她家现在看着热闹,住的全是保镖和家政,家人只有她爷爷、她和叶泠,一共只有三个人。   如今她爷爷去了二姑家,就只剩下她和叶泠在家里。   她正在伤感,叶泠从身侧将脸凑到她的面前,问:“舍不得?”   温徵羽闷闷地“嗯”了声,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叶泠说:“我今天有时间,要不,我们出去逛逛?”   温徵羽说:“今天要去外婆那。你要是有空,一起去吧。”   叶泠欣然应道:“好。”   温徵羽有叶泠陪在身边,心情稍微好了些。   她和叶泠出门晚,老太太打电话过来,给她报了个地址,让她直接过去。   她到地方后,才发现是片旧城区,都是上世纪的青砖老楼,因地处偏僻,没什么人烟,只有些喜欢格调的工作室开在这里,还有些楼看起来似乎被改成了仓库。   小楼之间还有生长了好几十年的大树,这个时季,叶子都掉光了,透出几分萧瑟凉意。   她见到老太太的车,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老太太给的地址。   老太太的保镖守在门口,她和叶泠进去,便见对开的大门开着,屋子里似乎是仓库,摆放了不少东西。   温徵羽迈进屋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齐堆在角落的木材原料,它们堆得很高,乍然看去像是卖木料的或者是木料仓,周围则让实木家具堆满了,这些家具的木材做工都很讲究,如果不考虑年限,仅从做工和用料上来说,不比她屋里的那套差。   她眼尖地看见老太太正摸着一张梳妆台擦了擦眼角,然后招呼她:“来了啊。”   温徵羽顿时明白过来。这些应该就是她妈妈陪嫁的家具了。她凑过去,问:“外婆,我妈的陪嫁家具怎么还有木料?”   老太太说:“那是这些年陆陆续续给你攒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式样风格的家具,就只备了木料,还没给你打出嫁的家具。”   温徵羽惊愕地张了张嘴,问:“我的?”   老太太说:“怀瑾不在了,总得有个人给你张罗嫁妆。”她又叹了口气,说:“现在倒好,省了。”   叶泠她看着这满屋子的家具,她估计当初连怀瑾过世后,老太太很可能把他们住的院子都搬空了。她想起旧时的习俗,一般来说,是男方准备院子,女方则负责量尺寸打家具,出嫁前,把家具抬过去,新房装点好,所以,家具应该算是女方的。这么一想,老太太还真有可能把连怀瑾当初住的院子搬空。   老太太对温徵羽说:“你先看看,要是不满意旧的就打新的,木料够用。怀瑾的……你看着办吧。”她想着怀瑾出嫁没两年就去了,担心温徵羽用她的家具不吉利,又想着是亲母女的东西,也就没多说什么。   温徵羽看着这满屋子的家具,问:“都是我妈出嫁的时候打的?”   老太太说:“哪呢,都是从小给她攒的。她那张床就做了三年。”   叶泠看向那张比温徵羽现在睡的那张床的雕工还要复杂精细的跋步床,再看到这满屋子家具,对于连家人没弄死温时熠,真觉是个奇迹。她估计这次温时熠闹这么一出,连家人是真有整死温时熠的心。当然,连家人是不会动那手的,可温时熠惹一身麻烦,放高利贷的那伙人首先就要想办法弄死他。   老太太带温徵羽看过家具,温徵羽和叶泠去老太太那吃的午饭。   下午,叶泠去公司,温徵羽则去画室,她已经有一周多时间没去画室。   老太太交给她的公司,再加上各种应酬,她现在真有点忙不过来的阵势。老太太说是那些公司有总经理打理,让她管好账就行,可她现在连看账都看不过来,至于经营上的事,就更别提了,完全没个头绪。   温徵羽把画室积压的工作处理完,天都黑了。   她和叶泠投进了各自的忙碌中。她俩连续半个月都是早上一起出门,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温徵羽的作息时间向来很好,即使偶尔有晚宴要赴,除了自家师傅这种关系很好需要留下来招呼客人的,基本上都是早早地回了。她赴宴时也不太沾酒,基本上都是浅尝即止。与她相熟的人都知道她的性情,也不勉强,偶尔遇到一些不太客气的,远着些或者不往来就是了。   叶泠则无论是聚会还是赴宴,都难免有酒局,经常喝得满身酒气地回来,有时候醉得迷迷糊糊的。   几次过后,温徵羽便让厨房给叶泠备着醒酒汤,因着叶泠常喝酒,她在叶泠能在家吃饭时,都让厨房做护肝养胃的汤。   她俩能在家吃饭的时间极少,大部分情况下仍是她俩早上一起出门,她到夜里十一二点才能见到叶泠。   叶泠没回来时,她睡不着,有时候看看文件报表,再不然就是练练字。   她画画需要静,画起来便收不了笔,等叶泠这点时间画不了几笔,还得收拾颜料,索性练会儿毛笔字和腕力。她小时候练字时会在手腕上悬上重物练习腕力,后来看着写的字能见得人了,便不太练了,如今,练字倒在其次,腕力得多练练。   叶泠总嫌她慢,在那事上也慢,她试过照叶泠的要求快一些,其结果便显得有些草草了事。她还是更喜欢慢一些,让叶泠尽兴。   她以前喜欢在画堂作画看书,如今要等叶泠,去到画堂画画时总惦记着叶泠有没有回来,难以心静,便在卧室里的小桌圆上练字。圆桌小,不太展得开。   她把她妈妈的家具搬些回来,先把自己这空荡荡的院子添置上,多余的家具则搬去隔壁院,将那空置了二十多年的院子重新布置上了。   她的院门和她妈妈那所院子的院门都换成大的防盗门,锁也换成了面部识别扫描的,再在她妈和她的院子之间开了扇门打通。她和叶泠两个人占了两座院子,东西再多都放得下。   她在院子里有一间书房,方便偶尔看书写字画画,从窗口就能看到院门,叶泠回来,她一眼就能看见。   她总想着叶泠,连提笔作画的时候,想画的不是昆仑神山,脑海中浮现的是叶泠裸着后背露出身后的凰鸟纹身时的情形。   叶泠出差,她晚上闲在家无聊,画了幅《春闺图》。   画中,叶泠站在跋步床前,裸着身子,背对着她,一头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光滑的后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凰鸟。   温徵羽说不好为什么,以前她独自在家,觉得清静自在,如今则经常会有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思绪飘飘悠悠的不时飘到叶泠身上。   她想:这是因为和叶泠相处的时间少的缘故?   她以前和叶泠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叶泠的生意与她也不同,她做的是传统行业,叶泠则是资本运作,隔行如隔山,她不太懂,叶泠大概向她讲解过,她听得讲一头雾水,只隐约知道跟金融、股份之类的挂钩,至于怎么操作,不太了解。   温徵羽对于自己的斤两很清楚,知道自己没什么经商头脑,不是能做生意的料,她想的就是把画室开好,至于外婆给她的那些公司,还是请专业的经理人打理比较好,经营得下去就做,经营不下去,她也不勉强为难自己,她已经打定主意靠收租过日子,物业公司管理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再加上还有房地产公司和商场等投资的股份分红,怎么都穷不着她。   她的想法被老太太知道后,按住她捶了顿,没捶太重,但也没饶了她。   冬天天冷,她外公外婆的身子都不太利索,她有时间就去陪他们。   老先生去了二姑家住了二十多天,她给老先生打电话,老先生忙着与几位老画家交流,没空回来,让她看好家里就行。   老先生不回来,叶泠出差,温徵羽像得了外公外婆那样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没精打彩的病。   叶泠不在家,但她现在手上有闲钱了,遇到有人要出手古玩,她看到合适,也会买回来。她每次买到古玩都拍照去眼馋温老先生,也没能把温老先生给勾引回来。   她打电话给温儒老先生:“你不要我了呀?”   温儒老先生搪塞她过阵子就回。   温徵羽:“帝都那么冷。”   温儒老先生:“有地暖,比南方暖和。”   温徵羽:“我在家无聊。”   温儒老先生:“听说你从早忙到晚。”   温徵羽:“到晚上就闲了。”   温儒老先生:“那就画画,把你新画的画拍照给我看看。”   温徵羽想到她画的光着后背的叶泠,“不给。”   温儒老先生以为温徵羽画的又是那些鬼怪尸体之类的画,见他不回去,和她闹情绪,于是说:“我回去看。放心吧,过年前一定回。”   过年!温徵羽掰着手指头数,离过年还要好久。   温徵羽和温老先生打完电话,给温时纾发短信:“二姑,你抢我爷爷。”   温时纾回她:“你抢我爸抢了二十多年,我才抢你爷爷二十多天。”   温徵羽被温时纾一句话打败,她无话可说。   温徵羽打电话给温儒老先生的时候,温时纾女士、叶泠和康柏都在旁边。   叶泠出差,顺道过来看望温时纾和温儒老先生,留下来吃了顿便饭。   温儒老先生刚挂了电话,温时纾就收到了温徵羽的短信。她回着短信,说:“小羽估计在家无聊了。”   温儒老先生也很放心不下温徵羽,说:“长这么大,还没离开我身边这么久过。”   温时纾说:“先是儿子,再是孙女,我看我这当女儿的,得排到大后方去了。”   温儒老先生才不理拈酸吃醋的温时纾,起身牵着曾外孙女走了,“走,曾外公带你画画去。”   温时纾目送老先生陪着她的小曾外孙女去了儿童房,这才起身去书房。   康柏跟在温时纾和叶泠的身后进入书房,他顺手关上门,问:“舅舅的事?”叶泠说是顺便过来看望他外公,这事估计也就他外公能信。他家和叶家没交情,在立场上还有点不太对付,能让叶泠到他家里来,只能是他表妹的事。他那表妹长得好,不仅气质出众,才华也很能拿得出手,她去年过来谈生意,与他吃了顿饭,被他几个朋友见到还打听过她,后来叶家的事,也让人留意过她。   温时纾请叶泠坐下,问:“有眉目了?”   叶泠报了个名字,也点了下他家几个重要人物。   康柏的眉头一跳,叫道:“不是吧?没弄错?”   叶泠不动声色,问:“有往来?”   康柏说:“认识。”   温时纾皱眉,说:“也就是说不是求财了。”她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如果是求财,那还好说。很明显,人家就是冲着温徵羽去的,温时熠还在里面搅和。   康柏问:“确定?”   叶泠说:“如果没确定,我也不会上这来。”这事就是温时熠为求财卖女儿。“有份录音,我拷了份出来,你们听听。”她说着,调出录音,按了播放键。   录音里传出温时熠的声音,另外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双方的谈话内容则是温时熠找人做局骗温徵羽的钱,谈判结果是四六分,温时熠拿六!她找人鉴定过,这录音没经过剪辑,也确实是温时熠的声音。即使她想说是对方写好台词让温时熠照着念的,但看温时熠做的那些事,她都得对这话打折扣。   现在这事查到这一步,只把高利贷公司,以及与高利贷有金钱往来的公司查出来,至于幕后的人,干干净净的。即使他们想找幕后的人算账,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找了,且对方也不是好对付的。温徵羽如果不是有连家这么个厉害的外家,温时熠这么卖女儿,里应外和地做局,她未必保得住温徵羽。   康柏若有所思。他舅舅活了这么大岁数,又不是什么乡下没见识的老农民,对方是什么人,找上他舅舅做这些事,他舅舅的心里能没个数?即使是求财,事情真办起来了,到哪一步,那还不是别人说了算!   叶泠放完录音,什么话都没说,起身走了。   康柏送叶泠出门,对叶泠说:“回头联系。”   叶泠淡淡地点了点头,做了个请回的手势便离开了。   康柏回到书房找温时纾。他的脸色极不好看,待看到他妈抬眼朝他扫来的凉凉的眼神,头皮直发紧。   温时纾问:“他是什么时候认识小羽的?”   康柏说:“去年小羽来买画,我们和她吃饭的时候,他看到了,后来问过我一嘴是什么人。当时我没在意,只当他们见我们在一起,又见小羽好看,好奇,随口问问。”   温时纾问:“当时还有别人在旁边?”   康柏回想了下,说:“有几个作陪的。”   温时纾便明白了。   康柏说:“虽然这里有我的事,但如果只是去年见一回,断不至于这样。”   温时纾说:“你舅舅怎么样,我是管不了了。这事,你回头和叶泠商量下,看能办到哪一步。”   康柏应下。   叶泠见过温时纾以后,搭乘当晚的飞机回去。   她的心情有着说不出的憋闷。有人看上温徵羽,下面的人起了心,刚好有温时熠这么道口子,对方趁势做了这么个局,她只能把动手做局的人挖出来收拾了,再把温时熠这个内鬼收拾通,别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查到的事,连昕和温黎都知道了。   章太婆和连老先生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太舒服,连昕瞒得死死的,没敢让他们知道,但对他爸和几个叔伯以及几个兄弟都没瞒着。   叶泠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多,她知道她推门进屋一定会吵醒温徵羽,她再一通洗漱,等温徵羽再睡下,顶多两三个小时就得起,明天该犯困了。她稍作犹豫,便转身去了温徵羽新布置的书房。她打开书房的灯便见桌子上铺着沾有颜料的纸,有镇纸压在上面。她走过去,便见是一幅半成品的画,画的正是她睡着时的样子。从那角度看,显然是她睡着后,温徵羽在偷看她。   叶泠的视线落在画上,心头软软的暖暖的还酸酸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清晨,温徵羽被床头的闹铃声吵醒,她闭着眼,迷迷糊糊中又想到叶泠。叶泠在家的时候,闹铃响几声,叶泠就会把闹铃关了,再搂着她抱几分钟,才去洗漱……   门口传来木门被推动的吱嘎声,不多时便有熟悉的脚步声进来。   温徵羽倏地一下子睁大眼睛,心想:“叶泠回来了?”   她听着慢慢靠近的脚步声,扭头,便见叶泠正从门口进来。她诧异地瞪着眼睛,又从被子里伸出手揉揉眼睛,发现叶泠还站在那。温徵羽心说:“我被闹铃吵醒又睡着做梦了?”   叶泠走到床边见温徵羽傻呆呆地看着她,还有些迷糊的模样,不禁好笑。她在床边坐下,在温徵羽的唇上轻轻啄了下,低声问:“没睡醒?”   熟悉的亲吻让温徵羽恍了恍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泠,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泠说:“昨天半夜,怕吵醒你,在书房待了会儿。”   书房!温徵羽的眼睛瞪得溜圆:被抓包了。   她随即才注意到叶泠说的是昨天半夜回的,坐起身,问:“你一夜没睡?”书房只有张贵妃榻,连条毛毯都没有,睡不了人。   叶泠摸摸温徵羽的头,柔声说:“在榻上睡了几个小时。”她看温徵羽的神情就知道温徵羽在担心什么,说:“我把空调开得足,不冷。”   温徵羽“嗯”了声,又补充句:“下次还是回房睡。”   她顿了下,继续说:“吵醒了,起晚点就是。”   叶泠笑着应了声:“好。”她又说:“徵羽画的我,很好,我很喜欢。”   温徵羽默默地没作声。叶泠坐在她旁边,她很久没见到叶泠,有点舍不得起床去洗漱。   叶泠凑过来,在温徵羽的唇上落下一吻,将她抱住,喊了声:“徵羽”,说:“我想你。”很是心疼。她豁得出去,声名在外,且不是好名声,别人也不愿招惹她。温徵羽和她不同,她一眼见到都能惦记上,其他对温徵羽起心思的人也多。   温徵羽窝在叶泠的怀里,嗅着叶泠身上的气息,发现自己也有一点想叶泠。   早餐后,叶泠和温徵羽一起出门,她把温徵羽送到画室,才打电话给连昕。   她到连昕家,与连昕去了书房。   连昕问:“羽儿知道吗?”   叶泠说:“还没告诉她。”   连昕想到温徵羽那性格,无话可说。这事现在跟不跟温徵羽说,影响都不大,倒是叶泠是个能办事的人。他问:“你对这事有什么想法?”   叶泠饶是再沉得住气,在这种事情上也憋不住火,即使控制得再好,声音仍旧比平时冷了几分,“他们既然是冲人来的,那我们也冲人去。打不还手,不是那么回事。”   连昕听到叶泠这话,顿时笑了。这话对胃口。现在好多人遇事,先问对方什么背景,遇到比自己厉害的就认怂,遇到比自己软的,就欺负上去。他就喜欢叶泠这股子敢打敢拼的劲。他问道:“叶总觉得怎么还手好?”   叶泠说:“两个法子,一个是我带一堆人去给他罩麻袋打他个烂头羊,你和我哥准备捞人。第二个法子,做局下套,但未必动得了他。”   连昕听明白了,叶泠是打算直接动粗。   叶泠说:“我安排了董元在查他行踪。”反正她不是讲究人,他们想要冲人来,她不把爪子挠回到他脸上,她就不叫叶泠。这事闹出去,对方最多就是赔礼道歉,完事。因为里面有温时熠掺和,他们如果把温时熠推出来,甚至倒打一耙的可能都有。温时熠要卖女儿,他笑纳了,怎么样,有问题吗?温徵羽的名声都得受累。   连昕笑了笑,说:“一起去。”他笑得露出满口白牙,看起来却透着点阴森。   叶泠诧异地问:“你也去?”   连昕的笑容敛去,沉着脸,点头,神情森然。   中午,温徵羽回家和叶泠睡了午觉,起床的时候,就听到叶泠说订了晚上的机票要出差几天。她有点失落,但也知道叶泠事情多工作忙,她说:“我送你去机场。”   叶泠笑问:“舍不得?”   温徵羽说:“有点。”   叶泠说:“那下次出差带上你。”   温徵羽眨眼,“我这几天都不忙。”   叶泠笑道:“这次不能带你。”   温徵羽点头,没作声了。   叶泠说:“我和连昕一起去谈点事。”   温徵羽觉得自己这样粘叶泠不太好,当即点头,说:“那你忙。”不过,她还是想和叶泠多待一会儿,于是送叶泠去机场,遇到带着一堆保镖派场比叶泠还大的连昕。她几步上前,喊:“昕哥。”   连昕打趣道:“哟,来送机呀?”   温徵羽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轻轻地“嗯”了声。   连昕笑着揉了下温徵羽的头,说:“那我们走了。”   温徵羽理了理自己被连昕揉过的头,无语地看着连昕。   连昕哈哈大笑两声,转身走了。   叶泠对温徵羽叮嘱几句,“我们办完事就回,在家好好的,如果温时熠那边有什么事,你不要出面,等我们回来处理。”   温徵羽点头应下,目送叶泠和连昕他们走向贵宾通道,等看不到他们了,这才转身回去。她心说:“下次不来了。”这么舍不得,怪不好意思的。   在温徵羽看来,连昕和叶泠很能凑到一起,经常合作做生意,他们出差,可能是有什么项目要谈,完全没有多想。至于温时熠那事,有警察处理,跟他们也就没什么事了。   康柏夜里一点多才回家,他犹豫了下,敲响温时纾的门,喊了声:“妈。”   过了一会儿,温时纾开门,“有事?”   康柏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温时纾进入书房,关上门,问:“什么事?”   康柏说:“叶泠和连昕,两人各带了十几个保镖把赵四儿连同他身边的八个保镖全部揍了。连昕还亲自抡起袖子上去把人按地上一顿揍,赵四儿那脸肿成了猪头,眼睛只露出条缝。”   温时纾闻言着实惊了跳,问:“那叶泠和连昕现在人在哪?”她没想到他俩居然会亲自动手。   康柏说:“连昕带着叶泠去了边家。赵老头急眼了,要抓人,边家连门都没让警察进,不过警察蹲在边家外面,没撤。”   温时纾松了口气,说:“白挨。”她说完,起身,回屋睡觉。   ……   叶泠没想到连昕说的去处居然是边家。他俩到的时候,边防线和边防军两兄弟还在家里等着他们。   边防军问:“遇到什么事了?”   连昕说:“没什么事,有个孙子看上小羽,手脚不干净,让我和叶泠给揍了。”   连防线才不信没事,说:“没事你躲我家。”   连昕把那孙子的来路说了。   边防线和边防军一听,跟他们这伙当兵的不是一路的,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很是淡定地连多问一句都没有,招呼他俩和他们带来的保镖吃宵夜,给他们安排了住宿。   ……   叶泠和姓连的把人打了躲到边家去,赵老头知道后,立即打听这伙人是什么来路。   赵四只认识叶泠,对于为什么会招这顿打,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赵老头直接打电话给叶湛。   叶泠干的事,叶湛自然已经知道,他接到赵老头的电话,一点都不意外。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妹妹捅了篓子,他当然得护着。他说道:“我们两家没过节吧?平时我也没得罪您呀。”   赵老头气叫道:“嘿,你还倒打一耙,我孙子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你今天必须得给我把话说清楚。”   叶湛说:“您还是问问赵四干了什么事吧。”   赵老头叫道:“他干什么了?他今天被你妹妹打了!我告诉你,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你必须给我交人。”   叶湛说:“我妹妹,我是不会交的,但您孙子底下的人,您得交出来。”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公安局办事非常有效率,不多时,就把连昕的身份查了出来。   赵老头那里也有人给他透了消息,另外还给他透了句:“您孙子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事?”   没等赵老头那边查出消息,第二天大清早,连昕和叶泠去公安局自首,他俩前脚刚进去,连怀信后脚就到了,办了手续就把他俩给保出来了。   赵老头顿时知道这事不对了。   不少人听说后打听到叶泠那。   叶泠说:“没什么事,就是赵四看上了我老婆,把我岳父给坑进局子里,我和我舅兄打了他一顿出气。”   温时纾第二天还特意去探望赵四,当着他的面就说:“你和柏儿好歹算是朋友,你看上我侄女,要是正大光明地追,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这么坑我娘家,你什么意思?我弟弟都避到国外去了,还让你给弄回来这么祸害,逼得人家父女反目成仇,我家跟你有仇啊。”   赵四气得肿成猪头的脸都扭曲了。温时熠进去了,这边高利贷的事还在立案调查,已经转由国际刑警在办,叶泠和连昕千里迢迢地过来把他揍了,他要说他不知情都没有人信。   赵家这时候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声称这事跟赵四无关。   叶泠和连昕从一开始就不指望案子能查到赵四头上,如今他们把人都打完了,事情闹大了,这么多眼睛盯着,赵四想保住涉及高利贷案件的那些人,就坐实了他指使高利贷做局坑人家姑娘,他要是不保,叶泠和连昕后面办事就好办了。   温徵羽接到齐纬的电话,才知道叶泠和连昕所谓的出差谈点事居然是跑到帝都去打人,还是他俩一起去打人。   齐纬更是意外至极:“你不知道?”   温徵羽“呃”了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他俩为了她跑去打人,既感到不可思议又特别感动。她和齐纬通完话,就给叶泠打电话,很担心叶泠。   叶泠很是淡定地说:“没事,他们有九个人,打起来的时候他们还手了,这种打架斗殴最多算是治安案件,顶多拘留。要拘留也不会只拘留我们,所以大家就私下化解了。小舅担心我们吃亏,还特意过来了趟。”   温徵羽:“……”不是很明白这操作。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虽然叶泠和连昕没被拘留,但在双方协商好撤案前,暂时不让离京。   连怀信把他俩从局子里保出来,先带着他俩回连家在京里置的宅子。   这宅子是老太太早些年置下的,连家人要是来京里都住在这,相熟的人家也都知道这个地址。   连怀信把负责打理宅院的管事叫来:“这是四房的叶小姐。”   四房,连怀瑾在连家排行老四。   叶泠很是意外,甚至震惊:在连家完全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说法。连家把连怀瑾和儿子排在一起排了序,她在连家是有着跟儿子一样的家业地位,有着自己的那一支枝脉的。   这对从小生活在把女儿当草的家庭的叶泠来说,相当震撼。   连怀信对连昕说:“过几天老太太和老先生都要过来,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下。边老爷子的身体不大好,齐老爷子的生辰也要到了,你多上点心。”   叶泠对连家的认知再次刷新。   她发现连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是已经把温徵羽认回来了。至于温家,早被温时熠彻底地败干净了,那父女关系,没说断,也和断绝差不多了。   她留在连家吃过午饭,便回自家哥哥家。他哥的宅子跟老丈人的宅子仅一墙之隔,院墙上还开了扇门,叶泠去她哥家,基本上都是到她哥的老丈人那吃饭。   她到的时候,老丈人在家,问起她打人的事,提了句:“何必自己动手,留个把柄。”   叶泠说:“自家人自己护,这种事就得自己上。”   老丈人问叶泠:“打算怎么收场?”   叶泠笑笑,说:“这时候收场,赵四也咽不下这口气。”   老丈人没再多说什么,让叶泠看他新写的字。他没别的兴趣爱好,就是闲时喜欢钓钓鱼练练字。叶泠这些年看没少帮他收罗字贴字画,她那一手字也没少得他提点,因此他俩聊起字来,还是很能说到一起的。   叶泠是钢笔字漂亮,但要说到毛笔字上,她又想到了温徵羽。   字如其人,温徵羽的那手毛笔字虽然尚欠缺点火候,但颇有风骨,很是不俗。   叶泠赞了回温徵羽的字,说:“如果有机会,徵羽来京,我带她来见见您。”   老丈人应道:“行。”还打趣叶泠一句:“让我见见你媳妇。”   叶泠笑着应下。   叶泠和连昕在京城都有各自的交际圈,两人打完赵四后,也没觉怎么样,忙着各自的交际应酬走动。   叶泠进出,一向保镖带得足,不怕赵四想打回来。   至于连昕,连家从连老先生开始算,那都是军人出身,章太婆家在解放前那是土匪黑帮出身,后来嫁给连老先生后,才摇身一变成了军属。连怀信现在还在部队任职,到连昕这一辈,除了连晰是读的警校,就连连昕也是读完军校参过几年军,退伍后才从的商。他们这种出身,打仗都不怕,就更别提打架了。赵四要是敢打到连昕这来,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赵四就是被揍得难看了点,伤不重,如果不是要养脸,都不用住院。温家的底细他是清楚的,就一个温时纾,还是跟老公离了婚的。至于连家,地方上的小土鳖还敢到京里来闹事。赵四便找人去打听连家在京里有些什么关系,准备到时候把他和叶泠一起收拾。赵四就没把叶泠放在眼里过,也看不上她到处巴结的作派。   ……   叶泠和连昕都没回来,温徵羽担心他们是有事不和她说,很是放心不下。   她给温时纾打电话,温时纾告诉她没什么事,打了就打了,对方白挨。   她给齐纬打电话,齐纬吓唬她,问:“你知道赵四家里是做什么的吗?”把赵四家里的关系叨叨叨地和温徵羽念叨一通,还说:“你小舅去保人了,虽然他们没被拘留,但也被限制离开。这事还没完呢。你小舅的面子都不太顶用。”   叶泠和连昕对她说没事,他俩被限制离开,即使没齐纬的话,她也不信他俩没事,待听到齐纬说的,就更加担心。老太太和老先生这两天看着刚精神点,温徵羽也不敢让他们看出来,她想来想去,又给她小舅打电话。   连怀信对她说:“你要是担心,过几天老太太和老太太去京里,你陪着一起去。”   温徵羽说不好为什么,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慌过。她一通打听过后,还找律师咨询。   律师和她扯了一通治安案件和刑事案件,说具体得看案情来。律师问她当事人是什么人,她说是叶泠和连昕,律师张了张嘴,憋了半天,说:“他们的官司,估计得请律师团。”   温徵羽愁得晚饭都吃不下。   第二天,老太太找她商量,让她陪着他们去京里,温徵羽连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答应了。   老太太很是惊讶地抬头看向天空,阴天,没太阳,更没见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再想到温徵羽这几天心神不宁魂不知道飘哪去的模样,问:“叶泠出差还没回来?在首都?”要不然这啰嗦的愁人精哪能这么痛快。   温徵羽呆呆地愣了下,点头。   老太太气道:“你可真是女大不中留。”   温徵羽心说:“叶泠为着我把人打了,被扣在首都,我担心她是应该的。”她想到一起帮她打人的还有连昕,又悄悄在心里补充句:“也担心昕哥。”不过她想着昕哥有家里人可以依靠,打了人不会有事,但叶泠孤家寡人的,就难说了。   老太太生气,“不带你了。”   温徵羽瞪大眼睛扭头看着老太太,憋了好几秒,才说:“我昨天就跟小舅说好了要陪你们去。”   老太太阴阳怪气地说:“哟,你还把你小舅搬出来。”   温徵羽说:“我如果只是为了去看叶泠,我自己能订机票。”   老太太的心里这才舒服了点,又提到老边的身体上,说:“上次我生日,看着他的身体就不大好,这回听说已经卧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年。”   温徵羽听到老太太这话,想到她外婆过寿辰,边老先生坐着轮椅来给外婆贺寿。如今他病重,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她忽然想起前阵子她去鉴赏古玩的时候,老周说他去长白山凑巧遇到有参农挖到野生人参,还说那野参至少有百年。她家有三个老人,她当时想买,老周不卖。那时候她穷,也出不起高价。   这种野生人参不管是给老先生和老太太用,还是拿去给边爷爷用,都行。   老周不缺钱,这种濒临灭绝的百年野生人参那是有钱都很难买的,自然是不愿卖的。好在温徵羽现在有她妈妈的嫁妆,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她把她妈妈嫁妆盒子里那套被她归到藏品类的凤凰头面拿出来,再添了块翡翠料,跑去找老周,问他人参还在不在。   老周看温徵羽拿出来的东西,就知道这肯定是急用,便问了一嘴。   温徵羽说:“是我外公的一个生死至交,老人家病重,我外公外婆要去探望,我想着,他也许用得上。”   老周犹豫了下,说:“那你稍等。”去把那野山参拿出来,让温徵羽先看看参,再考虑。   温徵羽从小跟老人家打交道,免不了拿各类人参补品走礼,眼力是从小练出来的。老周的这根人参,连参须都是完好地挖出来了的,摆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无论个头还是品相,都是温徵羽第一次见。她仔细辩认过,确确实实是野生人参。   她拿首饰和玉料向老周换了这株人参,给老太太送了去。   老太太看着人参,委实愣了好一会儿,她看看人参,又看看温徵羽,再看看人参,又再看看温徵羽,愣是没想明白,这一会儿功夫,她去哪弄了一株这么好的人参过来。   温徵羽说:“野生的,上次我想买,人家不愿卖。这次见是急用,我又拿了套妈妈的凤凰头面和翡翠玉料,人家才愿意和我换的。您收下,送人或自己用都行。我回去收拾行李了。”   老太太直到温徵羽出了大门,才回过神来,对旁边同样才回过神来的连老先生说:“嘿,你说她,还真会淘东西。”   连老先生说:“她往来的那些人就爱捣腾这些。”他说:“她都特意送来了,带上,给老边送去。”   温徵羽要去帝都,她爷爷和二姑都在帝都,她师傅和爷爷的一些老友,以及一些与她有交情往来的老先生老太太,这都得走动探望的。上门去,自然不能空手,温徵羽又打开了她新添置的小库房。虽然是日常走礼,不需要多贵重,但她掰着手指头把要走动的人数下来,也是满满的一大堆礼物。她想着如果叶泠遇到麻烦,说不定要找齐纬帮忙,又给齐纬备了份厚礼。   第二天,连老先生和老太太出发的时候,见到温徵羽带的这么多礼物,互视一眼,暗暗感慨。   飞机上,老太太无聊,找温徵羽聊天,问她:“这都给谁备的礼?”   温徵羽便开始掰着手指头慢慢地把她给哪些人备了礼数给老太太和老先生听,就连老太太和连老先生认识的老友里,温徵羽记得住对方喜好的,也都备了份,说:“如果要去拜访,不至于临时忙乱。”   温徵羽和老先生老太太聊着天,不知不觉飞机便到了。她陪他们到更衣室添了衣服才出去。她刚到出口,忽然看到叶泠站在前面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春风拂面的模样仿佛把外面的寒冬都化开了。   温徵羽惊喜不已,松开扶着老太太的手,快步赶过去,她刚到叶泠面前就被叶泠抱在了怀里。   章太婆一看外孙女见到叶泠就扔下她跑了,顿时心塞。她看看突然空了的左手边,再看着那抱在一起的两人,气得抬手捶了记拄着拐杖的连老先生。   连老先生说:“你知足吧,她扶了你一路,都没扶我。”真是的,外公腿脚不便都不扶一下。   温徵羽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机场,身后还有老先生老太太,忙从叶泠的怀里离开。她见到叶泠这喜盈盈的模样,顿时安心。   两人待老先生和老太太出来,一人扶一个老人。   连昕站在离叶泠不远的地方,他的表妹眼里就只看到叶泠,压根儿没注意到她。他走到自家爷爷奶奶跟前,他表妹才看到他,然后欣喜地喊:“昕哥。”   连昕皮笑肉不笑地说:“谢天谢地,终于看见我了。”   待上车的时候,温徵羽把老先生和老太太留给了连昕,她则坐进了叶泠的车里。   叶泠握住她的手时,她没忍住也握紧了叶泠的手,叶泠盯着她看,她不好意思与叶泠来什么深情对视,只能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第一百三十章   温徵羽想,大概是因为气场的缘故,有叶泠在身边时周围的气氛都不一样,她的思绪总往叶泠身上飘,很难忽视掉叶泠。叶泠的衣领和袖口都缀着雪白的毛边,衬托得她更显精致,那微微上挑的嘴和含笑的眼,处处皆是风情。   她从不买野生动物制品,不吃野生动物,但她吃鸡鸭鹅鱼兔这类家畜,也不排斥用它们的毛或皮制成的制品,如兔毛、鹅绒和牛皮等这类制品,她都能接受。   在她的印象中,叶泠在商场上更像狼。然而,此刻,狼一样的叶泠被毛绒绒的雪白的兔毛裹着,这反差效果,竟让她觉得叶泠偶尔也挺可爱的,是真的可爱。叶泠白净修长的手指上,雪白的绒毛衬着羊脂白玉般的手,格外好看,若是再加点点缀就更好了。   温徵羽的心念微动,她想起自己给叶泠带的礼物,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给叶泠戴上。她说:“你闭上眼。”   叶泠狐疑地看了眼温徵羽,从善如流地闭上眼,问:“是想亲我?”   温徵羽的脸顿时有点烫,她朝坐在驾驶位上的文靖扫了眼,绷紧脸,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是看你……太素了。”她说着,就更不好意思了。用贬损别人的方式来掩饰自己,挺恶劣的。她又改口,说:“挺好看。”   叶泠低笑出声,心说:“你就别扭吧。”如果不是因为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有两个大灯泡,而温徵羽的脸皮又实在太薄,她真想凑过去亲几口温徵羽。   温徵羽不理叶泠,转身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出取出首饰盒。   首饰盒里摆放的是一套红宝石首饰,项链、耳坠、戒指、手镯,是她自己设计的款式,送去珠宝行请师傅按照她绘制的图做的。   如果不考虑叶泠工作时的着装品味,只看叶泠的面容长相,以及偶尔流露的张扬气质,叶泠其实更适合明媚艳丽的首饰。   温徵羽打开首饰盒,取出红宝石戒指,戴在了叶泠的中指上。   叶泠倏地睁开眼,惊喜地看着温徵羽戴在她手上的戒指。   温徵羽飞快地把首饰盒合上,塞进叶泠的怀里,说:“给。”然后坐得端端正正地,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   叶泠毫不掩饰她的喜悦,眉开眼笑。   她打开首饰盒,见到里面是一整套红宝石首饰,顿时想起温徵羽把连怀瑾的首饰盒带回家的那天晚上,清点完首饰后,挑了几颗红宝石装进包里。原来那时候温徵羽就想到要给她打首饰了。   叶泠的惊喜中更添激动,她的视线在温徵羽送给她的首饰上好几个来回,握紧温徵羽的手,一瞬间,她有无数的山盟海誓想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任何言语乃至誓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温徵羽又悄悄地瞟了眼叶泠,她见叶泠高兴成这样,在心里偷偷的默默地下个结论:“果然是所有女人都喜欢被人送首饰。”她像做贼似的又轻飘飘的用叶泠刚好能听清的声音小声说:“你如果喜欢,我那里还有。”   叶泠说:“知道,你那有满满三箱的首饰,你放首饰的保险柜密码我都知道。”   温徵羽:“……”   叶泠说:“可我喜欢你送的,更喜欢你心里有我。”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心情有种飞扬的感觉,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心说:“原来这就是甜言蜜语。”是挺好听的。她又想,她和叶泠这样是不是很肉麻,驾驶位和副驾驶位还有文靖和马峻在呢。   以前她来北京,要么是住二姑家,要么是住酒店,这次跟着外公外婆住。   从院子内外的树和留下的斑驳痕迹就能看出这宅子有些年头了,从建筑材料和式样来看,应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那时候的地皮没这么贵,宅子占地面积挺大,隐约带点江南的园林风,但建筑特点上更偏向于北方的方正大气。天冷,树叶都掉光了,光秃秃的,再衬上灰蒙蒙的天空,透着冬季的萧瑟气息。好在屋里灯火通明,暖暖的灯光照在室内,透过落实玻璃窗透出来,为这寒冬添了几分暖意。   她和叶泠下车时,院子里已经有人等候,像是家政人员。   领头的是个中年大叔,很是和气的模样,看着她,似乎还有些压抑的激动。   温徵羽回想了下,她并没有见过他。   中年大叔先向她外公外婆打招呼,喊的是连叔和章姨,又喊她:“徵羽小姐。”   章太婆说:“这是小游,你喊游叔就好。小游从小在我们家长大,他爷爷那会儿就在我们家跟着你曾外祖,不是外人。我们不在京里的时候,宅子都是由他看着,有什么事,也多是让他张罗。你以后来京里,就住过来,有什么事找小游给你办。他办事,让人放心。”   温徵羽客客气气地喊了声:“游叔。”扶着老太太进屋。   屋里的暖气很足,再穿着厚外套便不合适。老太太让她俩先去换衣服和放行李,待会儿再下来。   温徵羽第一次来,不认识路,然后发现叶泠似乎挺熟门熟路的。她问叶泠:“你来过?”   叶泠说:“前两天来的。”她把温徵羽领去她俩的房间,帮温徵羽脱了外套,没忍住,拉住温徵羽,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温徵羽眨眨眼,犹豫了下,叶泠的唇太柔软,动作轻轻缓缓的,让她有点恍神,等她想推开叶泠时,叶泠已经放开她。温徵羽心想:这大概是被女色狼非礼了吧。   她觑了眼叶泠,打开门锁,让家政人员把她的行李搬进屋。   房间很宽敞,里间是大床,旁边是衣帽间和浴室,靠近门口方向是沙发桌椅这些家具,一室一厅的格局,只不过是开放式的,没有隔开。家具是旧家具,木料和做工都挺不错,结结实实的,看起来挺好的。屋子里还有女人用过的小物件放在那,例如,梳妆台上放着用过部分的香水和化妆品,衣帽架上挂着叶泠的衣服,就连衣帽间里也有人先占了一块不小的地方。   温徵羽见到这些便已经明白过来,叶泠比她还先住进来。她心想:叶泠在北京有家的吧?叶泠为什么会比我还先住进来?这是我外公外婆的家吧?   她看向叶泠,她俩现在这关系,叶泠住进来,没问题。   温徵羽见叶泠居然还有心情和功夫先住进来,显然她和连昕打了人并没有什么事,也就放了心。   吃过午饭,就有老先生老太太相熟的老人家过来。温徵羽和叶泠坐在边上陪他们坐了会儿,见他们自己玩上了,她就去找温老先生。   她出门的时候,游叔又给她添了保镖。她这次过来不仅带了文靖和马峻,另外还跟了四名保镖。她又不是什么政要人物,哪需要这么多。   游叔说:“连昕吩咐的,说他刚把人打了,对方正憋着气无处发,担心把气出在您身上。您就带着。”   叶泠说:“带上,要不然万一被打一顿,多冤。”   于是,温徵羽的车子后面又跟了辆七座商务车,车上满座,全是保镖。   温徵羽下午去温老先生和温时纾女士那,晚上在二姑家吃的晚饭。她的前姑父也来了,对她说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或难处,就告诉他,又问她现在住哪,带了多少保镖,似乎有点担心她。   她告诉前姑父是跟着外公外婆一起过来的,住在他们家。   前姑父很是意外,问:“怎么连老先生和章老太太一起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徵羽说:“他们是过来探病和为好友贺寿。”   席间,她前姑父又问了几句连家跟齐家还有边家的关系。   温徵羽没多说,就说是老一辈的关系,边爷爷、齐爷爷和她外公是战友。   她和在北京的师兄师姐们还有聚会,吃过晚饭便告辞了。   康柏送她到大门口,对她说:“进出都小心点。赵四这回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现在还派人在打听连昕是什么背景关系。你外公外婆家有边家和齐家的门路,我们也放心了些。”   温徵羽愣了愣,她以为没事了,还以为齐纬是吓唬她。   康柏见到温徵羽这迷迷瞪瞪的模样,顿感惆怅,说:“你有什么事赶紧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他知道温徵羽的小舅在部队,可那是在地方,这是在京里,隔这么远,赵四真要做点什么,她那小舅未必管用。赵四正愁没地方出气,温徵羽就跑京里来了,如果她不是跟着她外公外婆过来的,上面有长辈压着,他真想把她给塞回去。   康柏送温徵羽到车子旁,又叮嘱道:“如果有事千万要给我打电话。”   温徵羽应道:“好。”她上了车,朝康柏挥手道别。她心说:“难道是真有事,他们瞒着我?”可要是瞒着,她二姑跟她说没事,康柏又说有事,挺怪。这到底有事还是没事?   她和师兄师妹们是在茶室聚的会。她和他们比起来算是比较闲的了,虽然师兄师姐们忙,她可不敢过来后不告诉他们,见到他们总得先汇报下师傅老人家的情况。都是同门,见了面,自然有聊不完的话,不知不觉时间就晚了,直到叶泠来接她,她把叶泠介绍给大家,又被大伙儿打趣了一阵,之后见实在太晚,才放她走。   她俩到家时,老先生和老太太都还没睡,见到她回来,才起身回房。   晚上,叶泠闹她。   温徵羽想着不是在自己家,做这事不好,不同意。   叶泠扔给温徵羽一个白眼,趴在温徵羽的身上压着温徵羽不下来,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踏进这院子的时候,小舅是怎么介绍我的吗?”   温徵羽问:“怎么介绍的?”她心说:“幸好叶泠不胖,要不然这么压着,肯定扁了。”   叶泠说:“小舅说,这是四房的叶小姐。”   温徵羽听习惯了别人喊叶泠为叶总,骤然听到叶小姐这称呼,怪别扭的。虽然叶泠的外形很女人,但是,她一直觉得叶泠很爷们气。至少,她从叶泠和连昕相处就能看得出来,连昕完全没把叶泠当成个女人看待。非常明显的就是,男人跟女人相处,会带点绅士风度,来个女士优先之类的,而她昕哥对叶泠,那完全就是一副臭味相投的好哥们派头。   “又走神!”叶泠气恼,捏住温徵羽的鼻子不让她呼吸,还把嘴堵住。   温徵羽顿时瞪大眼睛,鼓得像只青蛙。她也不挣扎,心说:“你还能捂死我不成。”她憋气憋得肺都疼了,脸也胀红了,仍不挣扎。   叶泠放开,咬牙叫道:“傻的啊,不让你喘气你就不喘气了!”   温徵羽这才大口地喘着气,还不忘回嘴:“正喘着。”   叶泠又给温徵羽捂上了。   温徵羽顿时不乐意了,她眨着眼睛,心想:打她?   她没打过人。   骂?嘴被捂住了。   温徵羽用力吸气,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没法呼吸。她突然觉得叶泠特坏。   叶泠挫败地放开温徵羽,趴在温徵羽的身上,叹道:“完了,娶了个傻媳妇。”   温徵羽:“……”她喘匀气,轻声说:“你下来。”   叶泠从温徵羽的身上来,侧躺在床上,问:“没难受吧……”“吧”字才说到一半,温徵羽忽然抽走她的枕头抱在怀里贴床沿边去了。   生气了?   叶泠赶紧跟过去,她伸手去想搂温徵羽,但被温徵羽抱在怀里的枕头挡住了。叶泠:“……”枕头还有这作用。她不敢去抢温徵羽怀里的枕头,可怜兮兮地趴在温徵羽的身边,说:“别生气嘛,我错了。”   温徵羽不理叶泠。   叶泠威胁:“放开我的枕头,不然捂你鼻子……”话音未落,温徵羽已经麻利地把枕头盖脸上,挡住了自己的脸,居然先她一步自己捂上了。   她没敢再惹温徵羽,挤在温徵羽的身边,和温徵羽共用一个枕头。   她躺了几分钟,没忍住,手从温徵羽怀里的枕头下伸过去,搂住温徵羽的腰,她低声说:“很晚了,不惹你了。睡吧。”   温徵羽把脸从枕头下挪过来,见叶泠似乎真的困了,没有想再捏她鼻子捂她嘴的意思,这才把枕头还给叶泠,问:“你几岁?”还送给叶泠两个字:“幼稚。”   叶泠想起温徵羽抱着枕头的模样,忍不住笑,说:“嗯,我幼稚。”   温徵羽知道叶泠是在笑话她。她想起她俩刚才的举动,忽然觉得其实她俩都挺幼稚的,她心想:谈恋爱不会变傻吧?   她赶紧拿起手机去搜谈恋爱会变傻吗,结果刚打出“谈恋爱会变”就看到搜索栏辅助跳出了“谈恋爱会变得幼稚”,她愣了两秒,跟着身旁的叶泠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笑声。   刹时间,有那么一瞬,温徵羽想把手机糊到叶泠的脸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连老先生和老太太来京,至少得住上一个多月,他们身边有连昕跑前忙后,不用温徵羽处处跟着,正巧这几日叶泠有空,温徵羽便带着叶泠去送礼。   温徵羽告诉叶泠:“这几天送礼,走的都是这些年认识的比较投缘聊得来的老先生老太太家,也有些像老周他们这些比较谈得来的中年人。其实就是想看看他们好不好。”她略微犹豫了下,说:“画室的经营还能维持,付款方式能不能不改?”   叶泠问:“为什么?”   温徵羽说:“我开画室,那么难的时候,他们挺帮我的。画室开到现在,也一直盈利着。不管我怎么做生意,那都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虽然这是生意,可里面都是……都是他们在帮衬我,。他们卖画,卖给谁不是卖,何必千里迢迢送到我这来。”   “外行看起来,一幅画值多少多少钱,又有什么画作一下子卖出什么天价,可那都是个别。师傅和爷爷他们是这个行业最顶尖的那一小搓,几十年积累才到这一步的。就这样,如果只靠我和我爷爷画画,我们爷孙俩不要说现在这大宅子,就是之前住二姑那小院都不够支撑开销。”   “很多小有名气的画家,经济压力很大的。画画又不是开印刷厂,要多少有多少,每个画家每年能拿出来卖的画都是有限的。养家过日子,外出写生,开画展,给儿孙买房,样样都得要钱。”   叶泠听明白了,这是自己日子好过,就想别人也好过些。她说:“你以前这样还行,你现在经常十天半月不在画室。你不在,动辄几十万的画,财务那边也不敢付款,还是得拖着。你有个固定付款时间,每月按时到账,财务省心,对方也不会因为你不在画室而打乱用钱计划。”   温徵羽想想,觉得叶泠这话也有理。   叶泠又说:“你现在经常不在画室,总不能把画都积压在那等你回去鉴定。你认识那么多的画家,看哪有合适的,请几位回去坐堂,大家都省事省心。”温徵羽的人际关系还行,做生意,缺个有能力的CEO。   叶泠对温徵羽的交际圈挺好奇的。   她的人际往来,大多数都和利益相关,但温徵羽的性格,她交往的对象则主要是看合不合得来,因叶澈那事,她对温徵羽的人际圈也不敢小觑,多少还是有想开开眼界的意思,结果,还真开了眼界。   温徵羽的交往都是知书达礼极有教养的人家,有与画室有往来的书画家,有在大学里任教的教授,还有退休在家养老的文化人,也有通过古玩交易认识的收藏家,家庭条件也各有不同。有些老两口住在建于九十年代左右的楼梯老房,八十多平的小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屋里摆的都是书;有几家家里还有警卫,进出门禁森严。   不管对方家庭条件怎么样,温徵羽带着礼物颠颠就去了,特像过圣诞节时发礼物的圣诞老人。   温徵羽上门,那些老先生老太太活像看到自家亲孙子孙女回来似的,拉着温徵羽问这问哪。   温徵羽发礼物,她不是把礼送到就行,她得让对方试试看合不合适,还得再问对方身体状况有哪方面的忌讳,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她年礼上好调整。关于老年人身体保健上,她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哪些是高血压病人需要避讳的,哪些是血糖高的老年人需要忌讳的,她如数家珍,备的滋补类的补药和食材也都是按照这要求来的。她送膳食食材还附膳食方子,有哪些忌讳也附有纸条写得清清楚楚。   那些老人家也喜欢和温徵羽唠叨,讲得比温徵羽写的还要仔细,有温徵羽没注意到的地方,他们还耐心提醒,对于下回温徵羽要走年礼时,还提要求,例如:“你上次带的那糖糕就很好吃,我这血糖已经控制住了,偶尔吃点没事。过年的时候,你把糖糕给我装两盒,我也不要多,多了你也不给,我还不知道你,小气。”   叶泠觉得温徵羽去年如果不开画室,开家老年保养中心也是能行的。   温徵羽送礼送的东西不是太贵重的东西,但绝对不会太便宜,都是品质上好,一看就是特意找人买的。她送的那些把玩的小玩意和摆件,价格不高,可能也就是三五几千或者上万,但都有其独到之处。   叶泠都很诧异:没见温徵羽出去到捣腾,也不知道她哪里弄这么些东西。   她问温徵羽,温徵羽就告诉她,这些东西得去哪哪哪找,还告诉她要怎么找才能找得到。“偶尔闲了或者路过,看到合适的就买回来了。有时候到了新货,也会打电话,让过去看一眼有没有可心的。”   能够玩得起古玩收藏,而不是靠着捣腾古玩赚钱谋生的,那都是很有家底且文化素养都挺不错的,不是一般家庭能够养得出来的。就如她,她家的家底算起来不薄,虽然父母过世很是吃了些苦,其实说起来也是个官三代,过手的真假古玩都不少,但让她辩认个真假赝品,她很可能把假的当真的,真的当假的。能把古玩玩得头头是道的,那都是常年累月拿在手上把玩观摩才能练出来的。就如温徵羽,一件古玩给她,她拿在手上先掂重量,都能掂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叶泠跟着温徵羽跑了三四天,见到了在叶澈案子上帮忙的那位老人家。   她跟着温徵羽进门和自己登门,那完全就像进了两家人的家门。   温徵羽熟得就像去自己外婆家,先发礼物,发了礼物就要回礼,要人家腌制的菜干。老太太一共只腌了两坛,其中一坛是特意给温徵羽腌的。   温徵羽去到老秦家,要完人家的菜干,然后注意到博古架上摆的古董,先是愣了下,才小声问:“秦爷爷,您儿子在纪委工作?”   秦老先生点头,说:“嗯,你才知道?哈哈,欠我人情了吧?”   温徵羽绷着脸,摇头,“没欠。”目不斜视。   秦老先生说:“不让你还,留下吃顿午饭。”   温徵羽摇头,说:“我得去鲁爷爷家。”她说完,见秦老头的神情不对,说:“您别生气呀,您跟鲁爷爷吵架了?”   秦老先生说:“他儿子犯了事,宅子和他家所有的财产都被查封没收了,参加工作的几个孙子也都牵连进去。老鲁也被连累进去。”   “他那有你送的那些小摆件,让他交待,他怕连累你,死活不说,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听到信儿,过去说明了情况。”   温徵羽的心里顿时很不好受,她问:“鲁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他可是八十出头了。”   “放出来了,不过家都没了,亲戚也都躲着他,去了养老院。”   温徵羽问:“小容容呢?她不到十岁,不会有事吧?”   秦老先生说:“送去了福利院。”他又提了句:“他儿子是有点……得罪的人多,下场也惨,大家都不好在他家的事情上掺和太多。”   温徵羽点点头,知道不好再多问鲁老先生家的事。秦老先生帮过她和叶泠,她得承人家的情。她说:“那我待会儿敬您两杯。”她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又问:“哪家养老院?”   秦老先生叹口气,似为难似犹豫,最后还是告诉了温徵羽地址。   叶泠多看了温徵羽两眼,又扫了眼秦老先生,没作声。   温徵羽在秦老先生家吃完饭出来,上车后就把养老院的地址报给文靖,让文靖去养老院。她对叶泠说:“鲁爷爷跟他儿子的关系不太好,一直自己住,还跑到我们那住了几年,就在我们家不远处租的宅子。大家住得近,散步的时候总遇到,老先生好交际,一来二去就熟了。他的围棋下得挺好的,经常找老先生下棋,还常到我家蹭饭。后来有回生病,这才被他儿子接了回去。”她说着,沉默了好几秒,才说:“去年,在那……荆爷爷住那边,前两个月,荆大伯给我打电话说荆爷爷没了,老人家临走前,还惦记着我,让荆大伯给我说一声,怕我去到他家,见到没有人,难受。”   她缓了缓,说:“其实都习惯了,每年……不时的……少那么一两个。”   叶泠把温徵羽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温徵羽挺难受的。那些人干什么事的时候,怎么就不多想想家里人呢。温老先生也是,临老了还被儿子连累,把宅子都卖了。如果没她二姑,没她外公外婆家,他们爷孙俩现在成什么样子都难讲。   她在叶泠的怀里窝了一会儿,收敛了情绪,坐直身子,对叶泠说:“没事了,就是难过了一下。”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握住温徵羽的手。   温徵羽和叶泠到养老院,护工不让他们进去探望,只把鲁老先生扶到前厅接待处,让他们见面。   鲁老先生瘦得像只剩下一把骨头,苍老得厉害,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身上还有一股卫生不好的异味。   鲁老先生以前是非常讲究的,穿着整齐,总是收拾得特别干净。   鲁老先生见到温徵羽既惊动又意外,问:“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他们给你说吗?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了?”   温徵羽扶他坐下,说:“我外公外婆过来给老友贺寿,把我捎带过来了。我想着时间充足,就来看看你们。我到秦爷爷那,秦爷爷说您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鲁老先生问:“你都知道了?”   温徵羽闻到鲁老先生身上的味道,再看工作人员坚决不让他们进去的样子,刚才文靖还去看了,说里面的门上了锁,还有人守着,就知道这里的环境不好。去年的时候,鲁老先生的身体还很硬朗,看着比她爷爷的身体都好,今年就这样了。她点头,说:“和你商量个事呗。”   鲁老先生说:“你能来看我,我就很感激了。你能来,就很好,就很好……”说着就有点哽咽,说:“看过了,就早点回吧。”说着就要直起身。   温徵羽扶住他,说:“您听我说完,看能不能行?我们搬回了我家以前的宅子,您以前住的宅子也还在放租。您带着小容容住过去,我爷爷也有您这个伴。我家自我爸的事以后,他的境况也不比从前,有您在,还能下下棋。小容容这么小,有您照顾,无论是成长环境还是接受的教育,都比福利院要好得多。花销费用,我都记下来,等将来小容容长大成年,有能力了,再慢慢还。”   鲁老先生连声说:“心领了,心领了,别连累了你。你好好的就行,她……”想说各自有命,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自他回京住回儿子那,就这孙女……家里有这小孙女,他才住得下去。   温徵羽笑道:“我俩又没有利益往来,就一点邻里关系和兴趣爱好方面的交情,您都八十多了,小容容还不到十岁,谁还跟你们为难。况且,您都避得远远的了。”   叶泠深深地看了眼温徵羽,对温徵羽佩服得五体投地。她都没打听鲁老先生家出的什么事,得罪的是哪些人就敢这么收留人。秦老先生那番话,鲁老先生能住进养老院,值得人琢磨的地方多了去。   她再一想,就温徵羽这样傻呼呼的纯发善心,帮的又是这看着没几年活头的老人家和没成年的孩子,即使谁看不顺眼,也不能拿这事跟她为难。谁能保证谁家没有不犯事不倒的时候,有这么个傻呼呼的人出来帮一把救一把,老人孩子也能有条活路。   叶泠轻叹口气,揉揉温徵羽的头发,在鲁老先生的耳边低语一句。   鲁老先生看看叶泠,面露意外的表情。   叶泠点头,又低声说了句。   鲁老先生连续说了好几句:“那谢谢了,谢谢了,谢谢了……”   温徵羽看向叶泠,心说:“不会是给叶泠添麻烦吧?”   叶泠收到温徵羽那眼神,又揉揉温徵羽的头,说:“你要张罗这事,总得先把人接出来再找个住处。”   温徵羽见叶泠这是要让她自己张罗,顿时大松口气。这事她既然知道,又有能力帮一帮,还是想让他们好过些的。她当即去办手续,把鲁老先生接出养老院,之后又去福利院接孩子。   温徵羽在福利院见到小容容的时候,她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正被几个孩子堵在角落,那几个孩子骂他爸爸是贪官,骂她是社会蛀虫,又骂另一个孩子是丑八怪。   鲁老先生的眼泪当场滚落下来。   小容容见到她爷爷,扑在她爷爷的怀里嚎啕大哭。   温徵羽见到小容容的头发被扯得乱得像鸡窝,身上的衣服都撕坏了,打人的那几个孩子也都跑了。不少人远远地看着他们,也有孩子跑去喊工作人员。   小容容是因为父母犯罪无人照顾被送到福利院,鲁老先生是她的直系亲属,他们的户藉上在一个户口本上,有这些证明,没费什么事就办好了手续。   小容容很舍不得地和那一起被其他孩子欺负的女孩子道别。那孩子脸上有一大块占据半边脸的胎记,脚有些变形,走路一瘸一拐。那女孩子说话细声细气声音很好听。她劝小容容不要难过,说有爷爷来接是好事,应该高兴,要让她好好照顾爷爷。   有孩子跑过来朝温徵羽吐口水,被文靖拦住。那孩子大骂着:“呸,贪官,狗腿。”跑开了。   叶泠几步追上,一把揪住孩子,说道:“她外公是革命军人,为保家卫国,腿都被子弹打瘸了。她的四个舅舅和她的哥哥全都送到祖国边疆去保家卫国,每个人拿着枪跟边境的敌人和犯罪份子面对面地打过仗。我每年捐到福利院的钱要是都是养的你们这些是非不分的东西,真是白捐了。”说完,对着那孩子就呸了回来。   原本还在伤感的温徵羽,顿时被叶泠这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大个人,被小孩子呸了口,还有呸回来的。   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过来,先把孩子带走了,再告诉他们这孩子的妈妈跑了,爸爸因为被欠薪讨要工资不成,上访又被打,后来报复社会,被抓了。孩子没人照顾,就送到这来了。   温徵羽看着这些因各种各样原因来到这里的孩子,走的时候,也小小的捐了笔钱当作点心意。   她与鲁老先生认识多年,知道他是个看重脸面的,纵然落魄潦倒了,哪怕住自己家的茅草屋也好过被别人家收留。   她把鲁老先生暂时安排在酒店,又借了些钱和留了两个名镖给他,让他先带着孙女住在酒店休息养养精神,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要办,让这两个保镖陪着跑跑腿。她打电话给展程,让展程去商量租房的事,她家客房也够住人的。至于怎么安排,就全看鲁老先生的意思。   她安顿好鲁老先生爷孙俩,和叶泠从酒店出来,天已经黑尽。   温徵羽上车后,有些疲倦地靠在叶泠的肩膀上,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幸福的。”她最难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帮她,也没受欺负。   叶泠又揉揉温徵羽的头。温徵羽这样,即使不论她喜欢温徵羽,她也愿意和温徵羽往来,能帮衬的时候顺手帮一把。   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   她低声问:“鲁老那么大岁数,走路都颤巍,他能张罗得过来吗?”   温徵羽说:“鲁爷爷的身子骨以前还是很好的,他身体没大毛病,怕的就是泄精神气。人老了,精神气一泄,就……病来如山倒了。他有小孙女在身边,那股劲儿怎么都能稳住。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孙女。他年龄大了,自己也怕有个意外闪失,离我们家近,万一他有个什么事,他孙女也有我们照应,不至于落得太惨。”   她说完,靠在叶泠的肩膀上,又失神地看向车外,问叶泠:“你说,那些人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家人和后果吗?”   叶泠说:“不过是看想得到什么,又愿意放弃什么和冒什么样的风险罢了。”温徵羽这样,傻点有傻点的好处。她又揉揉温徵羽的头。   温徵羽发现叶泠和连昕一样得了爱揉她头发的病。她问:“你和昕哥怎么总爱揉我的头发?”   叶泠笑,自然是不敢说实话,她说:“看你头发太柔顺,忍不住想揉乱。”她可没瞎说,这是理由之一。   温徵羽无语。她过了一会儿,忽想起一事,问:“你真的每年都往福利院捐钱呀?”   叶泠“呃”了声,憋了好几秒,才说:“我那是训孩子顺口,壮底气的。”   温徵羽:“……”   叶泠说温徵羽:“你怎么什么都当真?”   温徵羽默然。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把叶泠说的所有话都当真,从来没有想过叶泠是顺口胡诌的。   车里过于安静,叶泠问温徵羽:“明天还去送礼?”   温徵羽说:“送呀,都得去看看才能放心的。”   叶泠又摸了摸温徵羽的头,心说:真是个送温暖献爱心的好孩子。   忽然,温徵羽打个激灵坐起来,说:“文靖,去秦爷爷家。这会儿才八点多,他们还没睡。”   叶泠被吓了一吓,赶紧问:“怎么了?”   温徵羽说:“菜干,走的时候忘拿了。”   叶泠问:“很好吃?”   温徵羽说:“那菜干的做法和我奶奶的做的菜干味道很像,我和老先生都喜欢的。奶奶过世后,我就惦记上许奶奶做的了。”   叶泠说:“明天去也一样。”   温徵羽说:“明天去,他们又要想法子留着吃午饭。秦爷爷的心眼最多。”   叶泠心说:“可不。有人今天就被秦老先生悄无声息地指使了回。”他们不好出面的事,全让温徵羽这个热心善良的小朋友干了。   她想起温徵羽今天带她去的吴家,问:“你和吴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住清水园的那位吴老。”   温徵羽说:“我去故宫博物馆看展览,我们因为一件唐朝的展品真假问题争得不相上下,但又不能从展柜里取出来上手看辩真伪,到现在这问题我俩都还是谁都不服谁。不过我们不打不相识,就认识了。”   叶泠无语。她发现温徵羽有时候真是个人才。她跑故宫博物馆去跟人争辩展品的真假,他俩没被打出去,肯定是吴老先生的面子大。她好奇地问:“你那时候多大?”   温徵羽说:“十七八岁吧,高中……刚高考完……”   叶泠秒懂。这位中考和高考的奇葩事她也听说了,所以估计是考完就出来避风头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许奶奶给的菜干,她分成了两份,一份自己留着慢慢吃,一份给她爷爷送了去。   她二姑尝过后,打电话给她,问是谁做的,能不能再买点过来。   温徵羽笑呵呵地问:“好吃吧?”   温时纾说:“瞧你美的,有好东西都不想着我。”   温徵羽说:“那不成,这是我和爷爷两个人的。”不过,二姑也是亲的,她犹豫了下,问:“要不,我这半坛再分你些?”   温时纾说:“哪至于。不会只有这么点吧?”   温徵羽说:“就这么点。许奶奶说这种腌制的酸菜长期吃对身体不好,不多给。”   温时纾叹道:“行吧,那把你那半坛分我些。你说我俩之前怎么就没想着向你奶奶学几道菜,如今她不在了,想尝个味儿都难。”   温徵羽说:“我会煲汤。”   温时纾重重地“呵呵”两声,说:“我们家的汤,谁煲出来的,那味道有区别吗?”   温徵羽也只剩下干笑了。她问:“二姑,你想你妈妈了呀?”   温时纾的脸上挂不住,说她:“讨打。成了,不给你讲电话了。对了,我听康柏说赵四最近不太消停,你自己多注意点。”   温徵羽“嗯”了声,说:“我进出都有带足保镖。”   温时纾知道温徵羽的保镖带得足,便安了心。虽说赵四的父亲和叔叔都挺有力量,但是从六七十年代才起的家。章家那在一百多年前就是地方上一霸,章太婆的弟弟不太成器,挥霍得厉害,看起来像是那两个把家败光了。章太婆出嫁的时候,章家的老太爷给的赔嫁是枪支人马和最值钱的生意。章家往上数,先是跟着军阀干,军阀倒了,又当过土匪,走私营生都干。那时候世道乱,他们有枪有人,就进了城,开当铺、赌坊和钱庄银行等等,什么行业赚钱做什么行业。抗战胜利后,章家的钱庄铺子纷纷变卖,章太婆把跟着章家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塞给连老先生,把连老先生赶去投了军。连老先生参军的时候,带着三百多人去,回来的时候,就他一个人瘸着腿回来,章太婆没少骂他:“逃命都比别人慢,跑最后面挨了枪子儿。”外面都在传,是连老先生吃了败仗,把家底都败了进去。可这么多年,连家一直稳稳当当的,背地里没那么简单。从章太婆给温徵羽的东西,就可窥一斑。   只要赵四不犯浑直接找到温徵羽动粗,赵家想从哪做文章都做不到温徵羽头上。   时间充足,温徵羽把要送礼的人家都走了遍。叶泠陪了她四天,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老太太和老先生去探望边爷爷,没叫她,说是她在外面送礼,忙,不陪他们,不乐意叫她。她明白,其实他们是怕她看见边爷爷住院的样子难受。   温徵羽抽了两天空,飞回去,把画室的工作处理了,之后又再飞回来。   她刚下飞机就有警察冲了上来把她按到地上拷上了手拷,她的保镖正要围上来,就被荷枪实弹的警察能堵住,之后,他们就被带上了车。   她被按倒在地上时,头磕在地上,撞得脑袋一晕,再加上这些警察的动作非常迅速,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塞进了车里。   眨眼的功夫,她就和身边的保镖隔开了,被关在警车里,面对的是荷枪实弹的特警。   她看那些特警没想理她的样子,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她就被带到了一间像审讯室的屋子里,她的身后还贴着“严禁刑讯逼供”几个大字。   半天没有人来理她。   审讯室没开空调,很冷,冻得她手脚冰凉。她又饿又渴,也不见有人来。   过了好久,她都快冻僵的时候,审讯室里突然有了暖气,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她才暖和起来。   不多时,进来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坐下后,便沉着脸问她:“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温徵羽摇头。   警察又拿出几张照片,问她:“这些东西是你送的吧?”   温徵羽看着照片上的东西有点眼熟,她说:“我需要仔细看看。”   警察又拿过去递到她面前,让她认真看,好好看。有好几张照片,都是不太值钱的小把玩件,挺符合她送礼的特点。   警察警告她:“坦白从宽,进到这里,就别想耍花招。”   温徵羽“嗯”了声,说:“我得见到实物才能确定。”她见到这些东西,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抓来了。鲁老先生的事。   “啪”地一声,一名警察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吼道:“少狡辩。说,你送礼行贿是要做什么?”   温徵羽满头雾水,莫名其妙。她仰起头,看着警察,脑子怎么都转不过弯。   警察又问她:“你家什么人派你送这些东西的?”   温徵羽:“……”这到底什么情况啊?即使这东西真是她送出去的,那也是她掏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她自己的交际往来。   警察又怒吼:“你别装傻充愣。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有充份的证据证明这些东西是你送的!”   温徵羽点头。她明白,如果是她送的东西,一查就查出来了,赖不掉。   做笔录那警察看着温徵羽,说:“我告诉你,这案子,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你不要想着有谁会保你,或者是能耍什么赖,我跟你说,没用。要是有用,你也不会被关了这里了。你最好自己识趣,以免吃苦头。”   温徵羽麻利地回头看了眼“严禁刑讯逼供”,壮胆,安神。她犹豫地问:“会屈打成招吗?”   “砰”地一声,一名警察又把手按在桌子上,拍得桌子上的东西都跳了起来。   温徵羽吓了一跳,心说:手一定很疼。   她再看那警察的神色,很是愤怒的模样。   她不敢再说话惹他们,老老实实地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不说话。   那两名警察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想上洗手间,但是没有人。她喊:“有人吗?我想上洗手间。”   又过了好几分钟,有警察进来,递给她水,说:“喝水。”   温徵羽摇头,说:“我想去洗手间。”   警察沉着脸,再次强调:“喝水!”   温徵羽继续摇头。   那警察捏着她的鼻子就把水往她的嘴里灌。   温徵羽大惊,心说:“不会下药吧?”她拼命抿嘴,那警察又捏住她的嘴,把水往她的嘴里灌,那水灌进她的嘴里鼻子里洒在她的身上,她吐都吐不过来,挣扎中仍咽进了好多,呛得她直难受。   她拼命地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那警察又换上一副和言悦色的面孔,说:“怕你缺水。”他又坐上去,说:“说吧,你跟鲁正海有什么勾结?”   温徵羽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当机了,她问:“鲁正海是谁啊?”   那警察沉声问:“你前几天刚把他爸从养老院接出来,你不知道他是谁啊?”   温徵羽张了张嘴,明白过来。鲁老先生的儿子。她又没跟他打过交道,只在鲁老先生生病,他来接他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是个不正眼看人的,她照顾鲁老先生,他把她当成巴结他的,打了几句官腔就走了。   警察问:“想起来了?”   温徵羽不知道他们要查什么,于是,什么都不想说。她再次说:“我要去洗手间。”   警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从那警察的眼神中看明白了。他们不想让她去洗手间。她忽然明白过来。张柬之发动政变,包围长生殿,逼武则天退位,让武则天写禅位诏书。武则天不写,他们就把武则天困在长生殿,哪都不让去,也不让上厕所,最后武则天实在憋不住,又不能失颜面,被迫写下禅位诏书,急急离去。   温徵羽慢吞吞地说:“我可以不去,不过膀胱破裂会很危险。”她说完,便又并紧腿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她犹豫了下,问:“你说当年张柬之发动政变困则天皇帝于长生殿,要是则天皇帝膀胱破裂死在那,张柬之会不会落个弑君或虐杀君王的名头?”她说完就见到那怒眼瞪着他的警察脸都扭曲了。   跟着那警察就冲了过来,一把按住她的头,把她的脑袋撞在了桌子上。可能是怕审讯过程中,有人自杀,因此桌子都是包起来的,不疼,但是仍撞得她的脑袋嗡地一声。跟着就有一本厚厚的书一样的东西盖在她的头上,连续几记重击隔着书砸过来,温徵羽当场就眼花耳鸣思绪一片朦胧,天旋地转的。   她的头抵在桌子上,沉得抬不起来。   有人抓着她的头上,把她揪了起来,跟着冰冷的水泼在她的脸上。   她看不清人,只看到前面一片模糊,到处都在转。有人在说话,她听不清在说什么。她想明明写了禁止刑讯逼供的。   迷迷糊糊中,她的脸突然被人按进了水里,她一吸气,水便灌进了她的鼻子里。乍时间,鼻腔一阵刺刺的难受,那难受的感觉从鼻子一直蔓延到肺部。她的脑海中忽然浮起现某部电影里的情节,原来还真是艺术源于生活啊,又或许,这警察就是跟电影里学的。   她会不会被溺死在这里?   温徵羽觉得应该不会。   就是特别特别难受,特别难受,她的头还很晕,很憋气,一吸气又全是水,呛得她更晕,头也沉……   她想:会死的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她又被捞了出来,她无法控制地剧烈咳嗽,肺部疼得像密密麻麻地扎满了针,她刚把气咳顺,就又被按在了水里,毫无预兆地被按进去又被呛了水。   一遍遍反复,一次一次又一次。   温徵羽控制不住地哆嗦,头昏昏沉沉胀痛不已,从鼻腔到肺部乃至整个胸腔都在痛,那种感觉就像睡觉做噩梦时在生死边缘徘徊,死不掉,也醒不过来。   水被端走了,她的头无力地垂在桌子上,随着她的咳嗽,水从她的鼻子和嘴里呛出来。   警察又问她:“你行贿多少金额?你跟鲁正海还有什么交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温徵羽半个字都不想说。   她又被揪住头发,被迫仰起头。刺眼的灯光照过来,她睁不开眼,也看不清楚人,即使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刺眼的强光。   开门声响起,跟着,有人过来,把灯关了,那警察被人拉了出去,门又被关上了。   ……   过了好一会儿,进来个女警察,大概有三十多岁,很是和气的模样,问她:“没事吧?”   温徵羽低声说:“疼。”   女警察问:“他们抓你的时候,给你看拘捕证了吗?”   温徵羽说:“没见着。”她说话嗓子就疼,跟着又是一阵咳嗽,但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女警察赶紧替她顺背。   那瞬间,让她想到外婆和叶泠。   温徵羽说:“我去想洗手间。”   女警察说:“我扶你去。”   她没力气起身,全靠女警察扶着她到洗手间,她去洗手间时,女警察给她说:“可别做傻事。”又压低声音说:“你家人很快就来了。”   温徵羽轻轻点点头,撑着进洗手间上厕所。那女警察站在旁边看着她,她看向女警察。   女警察说:“我得看着你,这是规矩,怕你出事。”   温徵羽说:“你转过去。”   女警察转过身去。   温徵羽这才上了洗手间,她又到洗手池前洗手,然后见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很多湿着的头发沾在一起,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女警察又抽出纸巾让她擦手,又给她擦了脸和整理了头发,送她回审讯室。   她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坐在旁边陪着她,很是不忍,说:“小姑娘家家遭这罪。”   温徵羽的手上还戴着手铐,她捧着水杯的手都在颤抖。   女警察说:“我听说你的事闹得挺大的。”   温徵羽摇摇头,继续握紧杯子暖手。   女警察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饿了吧,我去给你叫个外卖,想吃什么。”   温徵羽不太明白地看着她,不明白前后差别对待怎么这么大。   女警察似看出她的疑惑,说:“你虽然被拘留审讯,但总不能饿着你。如果这里面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小沈这脾气啊,唉,刚才被领导叫去写检查去了,听说要处罚。”她又问:“你想吃什么?说吧,我给你买。”   温徵羽没胃口,她摇摇头,不过还是道了句谢。   女警察说:“我看你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估计一会儿得送到拘留室。你有什么要让家人送的,我给你打电话联系家人,让他们送过来。”   温徵羽摇头。   女警察很意外,问:“不联系他们?他们会担心的,我看你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哪用得了拘留室的东西,让他们给你送点被褥和用品过来也好。”   温徵羽说:“家里老人年龄大了,受不了刺激。他们不知道我今天过来,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被抓了。叶……”她想到自己的手机被收手了,他们肯定会查她的手机,也会知道的,便说:“叶泠知道我过来,她接不到我,会找我的。”她又向女警察道了谢。   女警察问:“他们找得到这里来吗?你的保镖现在全部被扣着的。”   温徵羽说:“能的。”   女警察说:“你把水喝了。”   温徵羽摇头。她刚才被灌了那么多水,现在嗓子还疼,一点都不想喝水。   女警察坐了一会儿,让她好好歇着,走时拿走她手里的杯子,说:“这玻璃杯可不能留给你。”   温徵羽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喊了声:“大姐。”   那女警察回头。   温徵羽说:“我从来不做违法的事。”   那女警察说:“看出来了。你要是没做什么事,说清楚就好了,我们会查核的。”拉上门,走了。   温徵羽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后来,困了,她把头抵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么睡,很不舒服,可她又困又累,头昏昏沉沉的,梦境纷杂,像是有很多人在身边走来走去。她以为有人来找她了,抬起头,发现自己还在审讯室。   审讯室里的空调开得足,不冷。   门又开了,那女警察穿着便装进来,说:“我要下班了。你有什么想吃的?”   温徵羽摇头。   女警察说:“这么久不吃不喝怎么行?”   温徵羽依然摇头。没胃口。   女警察说:“那随便你吧。”她又似自语地低喃句:“这么久也不见你家人过来。”   女警察走后不久,她刚要睡着,又来一个警察。那警察和气很多,说:“我们是接到举报,又调查取证过,证实东西确实是你送的,才传唤你的。如果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还希望你能说出来尽快澄清,也希望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你不把事情说清楚,那我们也只能陪你耗着。我们是轮班执岗,你是一个人熬在这。你要是久了不回去,家人也得为你担心。”   温徵羽依然没说话。   那警察又说:“你这事现在是证据确凿,你要是自己不给自己分辩明白证明清楚,谁都保不了你,你也出不去。”   温徵羽犹豫了下,说:“我不确定之前那照片上的东西是不是我送的。我爷爷和师傅他们都喜欢交际,家里往来的老人家多,他们年龄大了,每年都会有老人离世。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小时候都是他们带着我,教我很多东西。后来我大了,懂事了,就每年都去探望他们。不是只有鲁爷爷,还有很多老人家,有些已经离世了,有些还在,有些搬到很远,每年只能通过快递寄给他们。我以前是靠长辈给零花,钱多或者是遇到有合心的好东西觉得合适,就会送好一些贵一些的,像去年很艰难的时候,就送只茶饼糕点。其实送什么没所谓,就是点心意,想知道他们好不好,还在不在。”她说到这里,眼睛里含着泪,说:“往来没断,他们要是有点什么事就能知道也能去探望。鲁爷爷以前跟我家是邻居,他的围棋下得好,常来我家找我爷爷下棋到我家蹭饭,我的围棋就是他教的。我送给他的东西都很便宜,贵的他不收,一些三五千的小玩意儿,他看着实在喜欢的,才收。最贵的就是一个摆件,买成八十多万,是他教我围棋,爷爷让我送的,说是谢师礼。我骗他说是八千。鲁爷爷的儿子,我只在鲁爷爷生病的时候见过他一回,对他印象不好,没往来。”   那警察说:“有人举报你名下突然多出许多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身边还突然多了很多保镖。”   温徵羽说:“那是我妈妈的嫁妆,外婆给的。”   那警察问:“你名下的财产哪些是你外婆给的?”   温徵羽说:“除了昆仑画室,其余所有的财产全部是外婆给的。”   警察说:“有哪些财产?提醒你,不要隐瞒,你所说的所有话,我们都会查实。”   温徵羽犹豫了下,又把自己的财产清单报了遍。   警察定定地看着她。   温徵羽默默地看着警察。她之前也没想到有这么多。   警察做完记录,又问温徵羽还有什么要说的。   温徵羽摇头。   警察又让温徵羽签字按手印。   温徵羽看过上面做的记录确定无误,这才签字落手印。   警察问她:“要吃东西吗?”   温徵羽摇头。   警察出去了。   她全身没力气,头、嗓子和肺都疼,浑身不舒服,便又将头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人叫醒,告诉她可以走了,把她的手机和证件之类的东西全还给了她。   警察告诉她,之前审问她的警察涉险违规,正在接受审查。她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受到伤害,可以申请鉴定和赔偿。她所说的事,他们会查证,如果有需要,还会传唤她。   她没力气,是警察扶她出去的。   她低着头,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奔过来,再抬起头就见到叶泠已经跑到身边,紧紧地抱着她。   她的眼泪倏地一下子就淌了下来,浑身控制不住地拼命颤抖。她知道她不会有事,不害怕,但就是抖得厉害。她想可能是没吃饭,饿的。她缓了缓,对叶泠说:“我没事,在这里没胃口吃饭,饿。”   叶泠紧紧地抱住温徵羽,连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被叶泠搂着往外走,她到门口的时候,见到文靖他们全在外面很是担忧地看着她。她瞧着他们的精神头都还好,看起来好像就她最惨。她冲他们笑了下。   文靖见到她出来,已经几步上来扶住她。   她坐上车,听到叶泠的手机响,叶泠接了电话,说:“没事了,人找到了……是有人举报……已经没事了,放出来了。”又把电话给她,说:“是外婆。”   她接过电话,就听老太太的声音,老太太担心坏了。   温徵羽虚弱地说:“饿,不想吃他们的饭,不想喝他们的水,又饿又渴。”她没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又喊了声:“外婆。”   叶泠接过电话,说先带温徵羽去吃饭。   老太太又叮嘱一长串,叶泠一一应下,然后才挂了电话,抱紧温徵羽,报了个地址,让文靖先开去她的住处。   她到叶泠的住所,喝了点粥,洗漱完,便躺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温徵羽睡下后不久,章太婆和连老先生便带着家庭医生到了。   医生给温徵羽量血压检查身体。   叶泠在旁边看着,对章太婆低声说:“她身上没伤,额头被磕破了块,手腕有被手拷拷过留下的痕迹,再就是嗓子有点哑。”   不多时,医生出来,告诉他们:“目前能检查到的看起来都正常,有点咳嗽,应该是嗓子不舒服,听肺音不像是有痰,养几天就好了。”   章太婆不放心地问:“你确定?”   这种事,家庭医生也不敢保证,只说仪器设备有限,最好还是送去医院做个检查。   章太婆见温徵羽睡个人事不省的模样,担心又纠心,想着这肯定是遭了大罪的,想让她多睡会儿。她说:“让她睡会儿。”把叶泠叫到外间,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就被抓了?还是派的特警。”   叶泠把查温时熠欠高利贷的事查到赵四头上,她和连昕把赵四打了,之后,赵四报复,查到温徵羽跟鲁老先生有往来,名下突然多出巨额财产,亲自去实名举报,说怀疑温徵羽的财产来历不明,还跟鲁老先生有关。温徵羽确实是去养老院和福利院把鲁老先生爷孙接出来,现在他们爷孙住进了她家,而温徵羽的名下确实是突然多出相当庞大的财产。她带的保镖多,且都是训练有素的退队军人,担心她反抗,就派了特警协助抓捕工作。   叶泠推测赵四应该是要从温徵羽和她名下的财产下手:那么大笔财产,这么大的家业,是最容易闹出问题的。温徵羽从来没受过苦,连威胁带恐吓,很快就会招。她一招,再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那就板上钉钉地坐实。这些钱又不是她挣的,不知道得拉多少人下水。   她看温徵羽这样,就知道只怕是吃足了苦头的。温徵羽没心眼,他们能这么痛快地放人,估计是他们问到了想要的东西。   章太婆这会儿是真有活活打死温时熠的心。   叶泠说:“财产这方面,徵羽这里自然是没什么的,就是您老这里……”   章太婆说:“这事情我心里有数。我亲自去找他们办案人员说明情况,这些年,我替怀瑾保管财产,担心财产过户的时候跟儿孙交待得不清楚闹出嫌隙,一应资料单据都保管得好好的。我不怕他们查,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想怎么害我外孙女。我倒要看看,随便诬告陷害是个什么罪名,我要看看他们把我外孙女抓进去都干了些什么……”老太太越说越气,嗓门越说越大,气得浑身发抖。她又说叶泠:“还有你们!打人不要脸,要是打脸,那就直接一棍子打死,还犹豫什么,给他机会让他出来咬人吗?”她当即把叶泠骂了个狗血淋头,气急了,一巴掌打在叶泠的背上。   叶泠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火辣辣地痛,她都没站得住。她心里难受,挨这一巴掌,更难受了。她又站直身子,乖乖地听着老太太训骂。   文靖听到老太太的大骂声,悄悄地推开门朝卧室看了眼,见温徵羽连身都没翻一个。她喊了声:“太婆,叶小姐,徵羽小姐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章太婆的骂声戛然则止,赶紧过去,见温徵羽还在睡,问文靖:“怎么了?”   文靖说:“睡太沉了。”   章太婆知道自己的嗓门有多大,顿时急了,叫道:“赶紧送医院。”人都吓哆嗦了,她又过去喊:“羽儿,羽儿……”连喊好几声,温徵羽都没反应,好在温徵羽看着呼吸还挺正常。   叶泠快步奔进屋,喊:“衣服。打急救电话。”匆匆忙忙找到自己比较保暖的衣服给温徵羽穿上,她担心温徵羽的头部有损伤,不敢乱动,又把外面的家庭医生叫来,在他的指点下,把温徵羽送去医院做检查。   一通检查诊断过后,医生初步断定为脑震荡,推测应该是头部遭受到猛烈撞击。   章太婆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问:“谁打的?谁打的?谁打的?”老泪纵横。   连昕和齐纬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齐纬也没想到,章奶奶他们过来给她爷爷贺寿,结果出了这事。   她和连昕刚到,调查的人员也到了,来的人很客气,出示了证件后,说温徵羽那有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正在接受调查,温徵羽供认说这些财产是章太婆送给她的,需要请章太婆和他们回去协助调查。   章太婆抹了泪,问:“我外孙女是你们打的吧?走,我跟你们走。这事情不给我个交待,我跟你们没完。”   齐纬喊了声:“奶奶。”她上前扶住章太婆,刚想说话,就被章太婆制止。   章太婆对齐纬说:“你别说话,我看他们是不是也要打死我。”她说完,起身,直接跟着他们走了。   齐纬拦不住要跟着他们走的章太婆,当即打电话报信。   温时纾和叶湛也都接到了叶泠的电话。   叶泠自己也去打电话。   连昕打电话通知了他爸和叔伯后,又给几个哥哥打电话,告诉他们,老太太这些年的账本在什么地方,都收拾好,亲自带过来。   齐家更是炸了窝。   齐老先生生日,再加上边老先生病重,多年不出来走动的老友都来了,家里内外也正帮着操办寿宴的事,然后突然听说章太婆的宝贝外孙女刚下飞机被特警给带走了。齐老先生以为有什么误会,赶紧让齐纬去问问,待知道涉嫌一桩性质格外恶劣的渎职贪污案,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荒唐,又打电话去问是不是弄错了,之后又让齐纬去。齐纬到地方,说叶泠已经办了手续把人保释出来了。齐老先生以为没事了,哪料到,又有电话回来,说温徵羽被打到昏迷不醒,送去了医院,章太婆在医院被带走了,说是温徵羽名下有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   没多久,连昕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把赵四看上温徵羽,在里面掺和的那些事,一股脑地全部说了。   温徵羽都被打成这样,章太婆那一把岁数,怎么受得了。   齐老先生和与章太婆有交情的这些老人家哪还坐得住,也不用等电话等信了,直接过去,就坐在他们办公室等信儿。   连昕就温徵羽的事找监管部门举报投诉。   赵四躺在家里的躺椅上,手里拿着温徵羽审讯的复印件,反复地看了又看,念叨:“这么有钱啊,真是小瞧了她。”   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下方,说:“四少,我被停职检查了。”   赵四说:“没事。给足教训了吗?”   “我出手,您放心,给足了教训,还看不出伤。有她招的这些,再加上伦哥操作,那老太婆脱不了干系……”他说着,便见到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冷着脸进来。那人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那女人在赵四对面坐下,说:“我跟你说过,这口气咽得下也得咽,咽不下也得咽。”   赵四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推到他大姐面前,说:“看看这个。”   那女人拿过去仔细看过。   赵四说:“她的电话通讯录里还有保密号码,正在查是什么人的。她的事儿,大着呢。”   那女人点头,说:“是大着呢。躺医院昏迷不醒。现在外面已经闹开了。爸让我告诉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去投案自首,别指望着家里给你擦屁股。”说完,冷着脸直接起身走了。   赵四蹭地一下子从躺椅上跳起来,大声问:“什么情况?”他这会儿明白事情不对,赶紧叫道:“我告诉你赵依依,我没得好,你也没得好,我要是有事,你没法跟老爷子交待。”   那女人连头都没回,直接就走了。   赵四旁边那人也愣住了,问:“四少,什么情况?”   赵四说:“我哪知道啊,还不赶紧去打听。”他把人打发后,赶紧出门去找爷爷。他的车刚开出门,就发现有警车停在门口。他回头看了眼,继续往前开,警车紧紧地跟在后面。   赵四顿时一颗头两头大,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   ……   事情闹出来,温徵羽受审时的监控录相也被调取出来。   连昕、齐纬和叶泠一起去看的录相。   叶泠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嘴唇都咬出了血。   连昕的眼睛泛红:就那么被按住暴打,再被按在水盆里,连挣扎都没有……   齐纬看完后,什么都没说,和叶泠一起去了医院。   温徵羽已经醒了,脑震荡后遗症,意识还不是很清,昏昏沉沉的。   章太婆、连老先生、温时纾和温徵羽的大舅和小舅都在。   章太婆见到他们,赶紧问:“看见录相了吗?谁打的?几个人打的?”   齐纬说:“看见了,打人的是一个姓沈的,趁着同事出去吃饭动的手。其他人吃完饭回来发现后就把他拉了出去,之后……就给他停职检查,另换了人接手。”   “说是赵四许了他好处。”   齐纬又把其他涉及到的事情大概说明了下。   其实说白了,就是赵四不服气,强行搜罗些所谓的证据实名举报,这样就得有人查,再凭着他的面子,找几个想攀他关系的人,把温徵羽弄进去收拾顿,再从调查她的财产下手。温徵羽如果真的有不合法收入的地方或者说有财产来源交待不清的地方,就很难脱身了。   她跟赵家老大的交情还算不错,那也是个正派人,结果后来父母离婚,有了这么个恨不得自己动手掐死他的异母弟弟,成天我爸是谁谁谁,我哥是谁谁谁,我姐是谁谁谁地蹦跶。赵依依被赵四恶心得够呛,还不能真掐死他。真要叫齐纬说,那就是谁信他谁傻X。   齐纬在床边坐下,看着温徵羽,暗叹:这倒霉催的。   她本想着吓唬温徵羽一通,温徵羽带足保镖,出门小心点就没事了,结果谁想到还能有这么出无妄之灾。 第一百三十五章   齐纬从医院出来,就去见了赵依依。   赵依依问:“温徵羽怎么样了?”   齐纬说:“醒了,但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她说道:“上门道歉这事还是免了,端盆水来,把赵四按盆里来回呛个一天半天的,我估计人能稍微消点气。”   赵依依见齐纬说到这事脸色很不好,赶紧问:“怎么呢?”   齐纬把温徵羽在审讯室遭的罪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赵依依,说:“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那么挨着。”   赵依依也是心塞不已,家里的名声,全让她爷爷和赵肆给败坏完了。   现在提起她家,就是赵家怎么样。他们一说什么,后妈就站出来闹,说他们这三个前妻生的孩子欺负他们。她爷爷,打她记事起就一副“我儿子怎么怎么样”的口吻,赵肆学了个十成十,再有一帮狐朋狗友聚在赵肆身边,成天四少地捧着,有事老头子就先跳出来。他们要是不管,老头子就闹到他们单位去,或者直接闹到事主家里去。有时候真是百口莫辩。就这会儿,她后妈还在家里闹着要上吊,她爷爷打电话打到她关机。就这出事,他们不出来赔礼道歉,给赵肆擦屁股,别人就得说他们弃车保帅,是自己底子不干净,怕查下去,只能壮士断腕。如果他们出来赔礼道歉给赵肆擦屁股,那就是赵家人出动力量护短,官官相互,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请纪委来查,人家还得说他们收买纪委。赵肆出去投资做生意,别人就得说,这是赵家的关系,一旦出什么事,回回都要把他们查一轮。他们没沾这些,自然查不到什么,就说他们手段厉害。   齐纬自然知道赵依依家里那一团乱。可要说赵肆这种人如果出在她家,早被她爷爷亲自抡棍子从腰打断,管叫他一辈子连门都爬不出去。他们家要是摊上这么个爷爷,直接送乡下地方养老,好吃好喝供着就行,出来兴风作浪,美得你。   她说:“哎,给你透个信儿啊,人家肯这么卖力地替你弟弟办事,你弟弟可是许了人家升官发财的。直说了,那谁一退休,让你把人给提拔上去。人手上那不是录音,那是悄悄的录了相的。”   赵依依的脸顿时绿了。   齐纬一脸看好戏地看着她,还送她一句:“该,早让你把那两祸害收拾了。”   不管赵依依知情还是不知情,没赵依依的面子,人家可不会替赵四这么忙活。如果出了事,有赵四在上面顶着,他们顶多算个从犯。不出事,这就是个拿捏的把柄。没拘留手续,就敢去抓人,那可是赵四放了话的,尽管去抓人,有事他担着,手续简单,人抓到了自然补办的手续就到了。赵依依都不敢放话说先抓人再补手续,赵四敢,还有人敢干。   当断不断,这次赵依依还是先解释清楚赵肆怎么用她的名义出来招摇惹事的事吧。   她真不知道赵四怎么想的,看着温徵羽到处送礼就想查行贿,齐纬都想呸赵四一脸,她逢年过节的都没少收温徵羽的礼,从茶饼、糕点、螃蟹到温徵羽送的谢礼,她每次收到礼,或多或少都会送些回礼,寄粽子月饼什么的。这次温徵羽过来挑了套怀瑾姑姑的宝石首饰送给她,她送了温徵羽一支价格差不多的玉镯当回礼,这算她受贿么?温徵羽发礼物,或多或少都是心意,别人收了她的礼,也都有回礼,如果人情往来都算受贿,以后亲戚朋友间别往来了。   齐纬那叫一个气。她爷爷寿辰,难得多年不见的老友们聚到一起,赵四给弄这么一出。要是温徵羽真的犯了事,她那被查了那是活该,就算是真的被打了,她也不说什么。赵四这算什么?搅她家寿宴踩他家脸呢。就算踩他家脸,有本事踩到叶泠和连昕脸上,她都服气,算他赵四有本事,欺负一个连还手挣扎都不会的老实孩子,她都替他们姓赵的感到丢人。   她对赵依依说道:“就你家这样,往后咱俩也别往来了。没你家这么做人办事的。赵四那事,连昕和叶泠打他,打错了吗?这要搁我几个哥哥头上,谁敢这么算计我,那不阉了他,我们齐家上下通通改姓龟孙。坑了人家一回不算完,还把人强行弄进去打成脑震荡,土匪都没你家这么恶的。你爷爷还有脸打电话到我家让我们息事宁人。你可别跟我说你上班的单位闹出来的事,你是事后才清楚。”她对着赵依依噼里啪啦地一通骂,当着面翻完脸,然后走人。   谁家都有几个不成器的,连晰还傻呼呼的呢,被他奶奶狠训一顿,打得现在都不敢出去跟经商的那些人有私交往来。自己家纵容出来的祸胎,这会儿来喊自己被连累,鬼扯去吧。   还说什么已经让赵四自首。   齐纬真想骂脏话。赵四这会儿还有往他爷爷那蹦呢,他们家真要有那处置的决心,家里人早动手押到局子里去投案认罪了。他不投案,怕他跑了,拘留手续还没批下来,警察只能加班加点地跟着,警力不要钱啊。   齐纬一肚子火地把气出在鞋跟上,然后不小心就跟推门进来的几个人撞在一起。她正要发火,见到他们的制服,顿时问:“找赵依依?”   那几人上下打量眼齐纬。   齐纬立即化身热心好市民,给他们指路:“就在里面,三号卡座,去吧,等着你们的。不谢。”   几个人无语地看她一眼,往里面去了。   有人悄声问同事:“这谁呀?”   其中一人想了下,说:“这么生气,还这么热心,估计是家属吧。”   ……   温徵羽躺在床上,表情透着点迷茫,看起来呆呆的。   叶泠在病床前守着温徵羽,她的心里格外难受。   温徵羽的耳边一直有嗡嗡的耳鸣声响,即使有别的声音她也听不太清楚,她眼前一片模糊,偶尔有个人影飘过,她的头晕得厉害,昏昏沉沉的。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病了,她记得自己被打了,也被按在水里呛了很多水,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后来就又见到了叶泠,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她想可能是在医院,身边还有人陪着,她猜测是叶泠。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因为一说话或有动作晃到头,就会头晕得厉害,想吐,又困,睡起来没完没了。   她以前从社会新闻上也会看到类似报道,从论坛和社交软件上也会看到有人出来喊冤鸣不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遇到这种事。可遇到了就是遇到了,就像她落难的时候,有好人会帮她,也有坏人会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一样。即使是司法机关里,也会有好人和坏人。   有一双手握在了她的手上,是叶泠的手,握得紧紧的。   温徵羽握紧叶泠的手,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她就知道叶泠在,也知道叶泠一定会把她保释出去的。她估计她被打的事,叶泠也会知道,然后找那警察的麻烦。   叶泠见到温徵羽握住她手时露出的笑容,顿觉酸楚。她说:“你还笑得出来。”说着,便见温徵羽微微侧头朝她看来,跟着便又是一阵呕吐。她赶紧拿起痰盂接住,给温徵羽顺着背,然后看着温徵羽只呕了些胃酸出来。   温徵羽吃什么吐什么,吃进去立即吐出来,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也吐。   温徵羽吐完,嗓子难受,半句话都不想说。   之前有人喂她水,可水刚到嘴里,那呛水的异样感涌上来,顿时她便忍不住吐了。   几次之后,没人再喂她水漱口,改成用纸巾给她擦嘴。   温徵羽估计自己应该挺脏的,视线模糊,总是看不清东西,有没有吐到床上或地上都难讲。她头晕得厉害,只能卧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不记得有洗澡。   她吐完后,头疼得厉害,想着叶泠在旁边,怕叶泠看着难受,只好忍着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困了,就又睡着了。   她昏昏沉沉断断续续地睡了好多天,视力逐渐恢复,耳鸣声也渐渐消失。   她每次醒来的时候都能见到叶泠,很怀疑叶泠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就没离开过。   还来了很多人探望,有她外公外婆的老友,也有她认识的老先生老太太,她爷爷每天白天都过来,外公和外婆也经常在。她的表哥表嫂们也都过来探望过她,齐纬也是个常驻客,病房里在探病时间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还有几次有人来探望她,被她外婆让保镖打出去了。   温徵羽的心里有些难受。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麻烦精,总是给身边的人添麻烦,让身边的人担心。如果说叶澈绑架她是一次偶尔事件,再出现这次的事,那就很难再说是偶然事件。她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才让自己不会陷入危险中或受到伤害,也不知道要怎么打回去,就如这事,事情发生后,自然有司法机关介入,他们配合调查。她被打了,有验伤,再有赔偿标准,一切都有固定程序。打她的警察被开除公职,据说还在调查,很可能会被司法机关起诉。听说里面还有其他人也有涉嫌违纪行为,也受到了调查。她好像除了养伤和等结果,没她什么事。   她在医院住了一周多,头晕的症状已经很少再出现。她想回家,想在家里哪也不去,可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即使在家不出门,还有祸从天降的时候。   叶泠想带温徵羽出去走走。   温徵羽说:“知道你忙,我好多了,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天天守着我,我没事的。”   叶泠听到温徵羽这话,便觉心酸。温徵羽有没有事,她看得出来,装作没事,本就喜静不爱说话的性子,比以前更安静,原本就反应慢,现在反应更慢。医生说,这是脑震荡后遗症,还得慢慢恢复,过几个月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叶泠给温徵羽收拾好随身物件,旁边有家政人员给她收拾行李,待出院手续办好,两人进了连家。   她俩踏进家门,便感觉到气氛不对。   连昕站在屋子里,低着头,手叠在身前,视线前移,挪向电视方向。   章太婆则拿着摇控板与连老先生在那看电视。   温徵羽朝电视看去,从那角度和画面像,像是监控视频,跟着就见到是在一间屋子里,有人抓住另一人的头发,把她按在水盆里。她一眼认出那是什么,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麻利地关了电视,对她外公外婆说:“过去了,没事了,别看了,多大岁数了还看这个。”她有点慌,多丢人。难受不难受的,忍忍就过了。   叶泠顿时站成和连昕一样,两个人缩得像两只鹌鹑,恨赵四恨得要死,恨不得直接打死这王八蛋,又心疼温徵羽受的,更怕章太婆。   他们想要打死赵四,章太婆一句:“我来,你们俩好好看着。”接手了。   连昕能稍微看出点章太婆出手的痕迹。   叶泠也看着,但就没看明白章太婆是怎么出手的。所有程序都是按照正规程序在走,该查什么,该走什么流程,一丝不苟,但是这案子的进度非常快,麻麻利利地就查了下去。赵依依现在已经被双规了,赵四也被刑拘了,赵叁也暂时放下职务接受调查,出国定居多年的赵贰莫名其妙地在屋里饮弹自尽,赵老先生中风住院,赵城显四处碰壁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连家在京里,看起来就是和边家、齐家交好,再就是连老先生还有点老战友往来,别的没了。他们家要说有人任职,要搁在古代也就是地方上的小官,还不是掌管机要的一把手位置。   章太婆冲温徵羽招手,说:“过来。”   温徵羽转身把电源线拔了,这才过去,说:“别看了,我没遭什么罪,挨了两拳,脑袋就晕了,后面恍恍惚惚的,除了稍微难受一点,没什么事。”   章太婆问:“怕不怕?”   温徵羽摇头,说:“像做梦,但没做噩梦那么可怕。”   章太婆问:“什么样的噩梦可怕?”   温徵羽摇头,不说。   章太婆坚持问。   温徵羽仍旧不说。   章太婆说:“我得看看你有没有落下心理阴影。”   温徵羽犹犹豫豫地看了眼章太婆,又摇头,说:“跟这事没关的梦。”   章太婆坚持,“那也得说。”她说:“我这辈子,什么事都经过了,还担心你一个梦不成?我是担心你。你不说,我反而担心。”   温徵羽觑了眼章太婆,慢吞吞的小声说:“梦到温时熠要杀我妈……”她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已经没音了。   屋子里静得掉得根都能听见。   章太婆拍拍温徵羽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说:“该把你早点认回来,该把你早点认回来。中午了,先吃饭吧。”她说完,起身,往餐厅去。   吃饭的时候,温徵羽坐老太太和老先生中间,给他俩夹菜,嘘寒问暖地压惊。   连昕很是沉默,低着头吃饭。   叶泠也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刚才老太太和老先生看视频时的反应太平静了,甚至比温徵羽还要平静。这和刚知道温徵羽挨打时的激烈反应,截然相反。   吃过午饭,温徵羽回房睡午觉去了。她的精神依然不好。   叶泠陪着温徵羽,自己也小睡了一会儿,然后下楼。   屋外,已是大雪纷飞。   她端着茶,坐在屋子里,隔着玻璃窗看向外面,出神。   没多久,连昕坐了过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问:“叶总,发什么呆?”   叶泠扫了眼连昕,说:“我总觉得老太太有什么事……像是对徵羽有什么安排,又……说不好,算了,是我想多了。”   连昕抬起眼皮扫了眼叶泠,说:“想那么多做什么。”   叶泠捧着茶杯,若有所思,“我在想老太太那句话特别有道理,打人不打脸,要打脸就一棍子打死。”她和老太太相处这么久,也明白老太太最忌讳的就是直接动粗。在老太太这,动粗就等于你死我活。   连昕问:“琢磨上我家了?”   叶泠说:“好歹我也算半个上门女婿吧?”   连昕闻言失笑。   叶泠说:“连家的事,倒真不爱琢磨,要是有什么事,找你就行。不过跟徵羽有关的事,就总忍不住多想一想。”她越想老太太和老先生坐在那平平静静地看监控视频的场景,越是毛骨耸然。   连昕笑:“我家,就普普通通的小富家庭。”   叶泠心说:“表面上算吧。”没有高官,钱没多到能上富豪榜,也不高调。可老太太要唱戏,能让那么多人作陪。老太太要去接受调查,齐纬拦着,她不是担心老太太,只是想拦着,而齐纬跟赵依依的私交是很好的。老太太唱了那出戏,几位老人家闹了那么一出,案子调查得这么快,看起来似乎就在情理之中了。从表面上看,连家人就是受害者,没他们在里面动手脚,可事实又在往一棍子打死上发展。   摆在明面上的,永远是最简单的。   叶泠看着游叔被门卫领着从旁边的小楼顶着大雪往大门口去,看这样子像是要去大门口见什么人。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灰色男风衣的男人跟在游叔身后从大门方向过来。   那人到门外的台阶下就站在大雪中停下了,站在外面。   连昕也注意到了,等游叔进来,便问:“是谁回来了?”   游叔说:“马路。”   连昕起身迎过去,打开玻璃大门,便被外面的冷空气吹得打个激灵,他对朝他看来的马路喊:“站外面吹冷风啊,进来。”   马路拍拍身上的雪,这才进屋,关上门,喊:“四少爷。”   连昕一抬眼,就看见马路脸上有一道疤。他问:“你脸怎么了?”   马路说:“子弹从脸上擦过去留下的。”   连昕拍拍马路的肩膀,指指客厅沙发,说:“坐。”问起他这些年在中东的情况。   叶泠坐在窗边闲闲地喝着茶,没动,视线却从那人进门到坐下都没挪开过。要说这人的长相,那是扔在人海里立刻就能埋进去,从他走路和站姿也能看出,不是军人出身,但他身上就有一股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有股习武的人身上的劲儿。   没多久,章太婆从楼上下来。   叶泠便见到马路立即起身,站得笔直,望着章太婆,恭敬又激动,喊:“太婆。”   章太婆说:“可算是回来了。这回我不管,你撒野没撒够也得给我留下了。”她说着,下楼。   马路上前扶着,低头赔笑:“您说留下,那就留下。”   章太婆叹口气,说:“留下来,过点安生日子,也护着点八小姐,她呀,两车保镖全是饭桶,一个顶用的都没有。”她在马路的掺扶下,在沙发上坐下,说:“八小姐从小在外面长大,那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别人收拾她,她就那么干挨着,不要说反抗,连怎么自保都不知道。她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现在教她别的都晚了,我年龄大了,也看不得她吃苦,舍不得。”   马路点头应下。   章太婆又说:“往后,你跟着她,每天抽一两个小时,教教她。自保方面的东西都得学着点,谁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啊,这愁人精。”她又朝坐在边上的叶泠喊:“叶泠,过来。”   叶泠赶紧过去,喊了声:“外婆。”   马路听到叶泠喊的是外婆,赶紧起身。   章太婆说:“马路,这是叶泠,是八小姐的对象。”   马路对八小姐的对象居然是个女人略感意外,随即回过神来,向叶泠问好。   章太婆对叶泠说:“去把羽儿叫起来吧,别让她睡太晚。”   叶泠应下,上楼去叫温徵羽。   章太婆又问马路这些年的事,问他:“有心仪的人没有?”   马路摇头,说:“没想过。”   章太婆说:“得想想,成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不错的。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总得让自己有个盼头。”   她和马路说着话,不多时,温徵羽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很没精神的模样。   温徵羽坐在老太太的身边,顺手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懒洋洋地靠在她的肩膀上,有点头晕。   章太婆轻轻拍拍温徵羽的背,说:“坐直了,别像没长骨头似的。”   温徵羽坐直身子,视线落在马路身上,见马路看着自己,笑着向他点点头,道了声:“你好。”   章太婆说:“这是马路,往后跟着你,把你那两车人撤了。”   温徵羽略微愣了下,不解地看着章太婆。她在一想,两车人是挺扎眼的,撤了也行。她说:“文靖留下。”至于马骏那耳报神,随她外婆的。   章太婆很少见温徵羽这么干脆,不由得上下打量她两眼,说:“你还不怕啊?”温徵羽出这事,换个人来,估计得再加两车保镖。   温徵羽说:“打架,有人护着,够我跑路就行。警察要抓人,我带十车保镖都没用。”   章太婆抚额。愁得不行。   马路的嘴角抽了下,明白过来。   章太婆说:“马路,你给大小姐说说。”   马路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是遇到谁,当跑则跑。”   温徵羽说:“荷枪实弹呢。”   马路说:“您没去过国外,在那些有战乱的地方,荷枪实弹,才更得跑,不然命就没了。”   温徵羽被噎了把,心说:“我幸好是在国内。”   叶泠却是听明白了,悄悄地扫了眼连昕和章太婆。   温徵羽问马路:“你以前是在国外做保镖还是当雇佣兵?”   马路回道:“都不是。”   章太婆拍了温徵羽一巴掌,“问那么多做什么。往后马路跟着你,每个月的开销从你这里走,他会找你报账。他负责你的安全,也是你的教练。安全顾问,知道吧?”   温徵羽点头,她外婆觉得两车保镖不顶用,安保升级了。   章太婆对温徵羽说:“我们家从发迹到现在,传到你们这一辈,是第八代了。”   温徵羽很意外地愣了下。   叶泠更是心头大震。她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章太婆握住温徵羽的手,说:“不求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的,那就是福气。”   章太婆又说连昕:“你啊,混了这么多年,也该长进些了。”   连昕正襟危坐,说:“是,奶奶。”   章太婆起身走了。   温徵羽目送她奶奶上楼,犹豫了下,小声问叶泠:“我还晕着?我怎么觉得外婆神叨叨的?她被吓到了?”   连昕起身,拍拍马路的肩膀,走了。   马路问:“叶小姐,八小姐,我什么时候向您汇报我们这边的情况?”   温徵羽不太明白这状况:马路难道不是跟着她日常进出就行了吗?可她一想,马路能顶两车保镖,那肯定不简单。   叶泠起身,说:“去偏厅吧。”她默默地扫了眼温徵羽,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   到了偏厅后,马路端端正正地坐在她俩对面,说:“我在中东的时候,主要是负责安保和清理工作。老太太把我们这支小队调回来让我跟着八小姐,往后我们就跟着您了。”   温徵羽说:“你别叫我八小姐,叫我徵羽小姐或温小姐都成。”怪别扭的。   马路点头,说:“好的。   温徵羽又问:“连家在中东还有生意?   马路应道:“是的,不过这些事,我们不便透露。”   温徵羽狐疑地看着马路,还没回过味来,便听叶泠说:“那说些你能说的。”   “我们负责是在战乱地区,大的商家都有自己的安保队伍。我们是孤儿,七岁的时候和弟弟被太婆领了回来,从小长在连家,后来成年后,我去了中东闯荡。弟弟是个笨的,也没大出息,不适合闯荡,就留在太婆身边吃碗安稳饭。我弟弟是马骏,听说之前一直跟着八小姐。”   温徵羽这才注意到他和马骏是有点像。   马路说:“太婆说让我回来跟着八小姐,我就把手下的弟兄们都带回来了。眼下就是安顿问题,是看八姐和叶小姐给我们指派地方,还是由我们自行安顿。”   叶泠问:“有多少人?”   马路报了数。   温徵羽顿时坐直了身子。这哪是给她撤了两车保镖,真是四辆车都装不下。   叶泠又仔细问过,都是些什么人。   马路仔仔细细地说明了情况,都是从枪林弹雨里出来的人,每个人都有身手和特长。马路汇报情况的时候,也一直在暗中观察温徵羽和叶泠。   温徵羽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   通过马路,叶泠把一些觉得违和及奇怪的地方印证上了。   叶泠问温徵羽:“那我给安排了?”   温徵羽点头。   叶泠说:“你挑几个得用的跟着徵羽。我那有家保镖公司,你们挂靠过去,还是做老本行。虽然你是外婆给的人,但我还是要考校下你们。赵肆。”   马路应下。   叶泠又说:“徵羽不喜欢身边人多,安排一个人随身跟着就好。”   马路应下,说:“明白,那我待会儿带人过来。”   叶泠轻轻点头,又问温徵羽还有什么想问的。   温徵羽摇头。   马路说:“那我先去忙了。”起身告辞了。   温徵羽等马路出去后,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这是杀鸡用牛刀?马路这种身份的人,她都是动作电影里看到的,刷地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点懵。她外婆居然还有这一手?   她想了半天,才说:“昕哥好像很稀罕马路。”   叶泠说:“我都稀罕。”个个身价贼高,想请都不好请。她估计连昕是早看好马路了,只不过因为赵肆的事又没办妥当,于是,马路跟了温徵羽。钱算什么,人才是最重要的。章太婆给温徵羽这些人,可比给那些钱财强多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温徵羽到底没明白马路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去到章太婆的卧室外,见到门虚掩,便轻轻推开门,见章太婆正躺在屋里的躺椅上翻着相册。   章太婆见到她来,合上相册,摘下老花眼镜,说:“这就见完马路了?”   温徵羽在章太婆身边,曲腿坐在她身边那毛绒绒的地毯上,手搁在章太婆的躺椅上托着有点晕沉沉的头,说:“见不见的,我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他跟我说的也是含含糊糊的。我看他不像军人,他又说他不是保镖和雇佣军,他手下那些人零零杂杂的会什么的都有,就……想不明白。”   章太婆见到温徵羽托着头的小动作,估计她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稍作沉吟,说:“现在做生意,在国内,路上最大的风险也就是遇到车祸或者是货物自燃。”   温徵羽的心念一动,问:“讲故意?我可以叫叶泠来听吗?”   章太婆没好气地看着温徵羽,这可真是女生外向,胳膊肘都拐天上去了。她再想到温徵羽这傻呼呼的,只怕有些事,说了她也不明白,这些天,叶泠寸步不离地守着温徵羽,她也看在眼里。她说道:“去吧,去叫来。”   温徵羽麻利地给叶泠发了条短信:“快来外婆房里听故事。”   叶泠收到短信进屋,就见温徵羽和章太婆还真是一副听外婆讲故事的模样,不由得莞尔。她过去前,还给章太婆准备好水,等她讲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好喝。   章太婆见到她俩这样,觉得贴心又无奈,有点好笑也有点好气。这养女娃就是比养男娃贴心,粘人也是真的。这事搁连昕他们几个身上,要是不明白,那肯定得从马路他们身上下手,想办法问个清楚明白。这个小懒鬼,直接问到她这来。这要换成是孙子,就直接打出去了。她再看温徵羽和叶泠这样,如果打出去,那肯定是叶泠去找马路。   不过,不怕人心眼多,就怕人糊涂。   章太婆说:“解放前,那世道乱。那时候经商运货不比现在。现在运输,路是修得好好的,一辆大卡车,再找两个司机就运出去了,到地方再收卸货就成。即使遇到出车货和自燃这些意外事故,还有保险赔。那时候运货,得靠马车运输,后来好点,有火车,不过,一般人的货都上不了火车,还是得靠马车,全靠脚走。世道不太平,山匪路霸多,那些土匪最爱劫的就是商队。商队有钱呐,多少人的身家都押在一趟货里面。家底厚的,还好,也许还能有下次,家底薄的,直接一根绳子上吊的都有。这还是遇到下手讲究的土匪,只劫货不动人,有些土匪,那是劫货又杀人,一趟货,走到半道,连人带货全没了。”   温徵羽张了张嘴,继续安静地听着。   章太婆说:“官府也缫匪,可哪缫得过来。一来,世道乱,土匪多,官府一来,匪就散了,官府一走,他们又回来了。再有,有些地方,白天,他们是地里的农民,晚上拿起家伙就成了路匪。”   温徵羽问:“您遇到过吗?”   章太婆说:“我妈就是死在土匪手里。我那时候才十岁,我妈带着我去走亲戚,那时候两个哥哥在学堂,没带他们。我们是跟着我爸的商队走的,有一百多辆拉货的车,再加上拉路上吃用的粮草的车辆,一百好几十辆呢,车队有三十多个护队,另外我妈和我身边还有十几个。后来,就遇到了土匪,他们不要买路钱,要货。对方人多,有几十近百号人呢,都有枪,这要搁平时,也就让他们把货拉走了。可那次,有我和我妈,我俩,比那些货值钱多了。”   温徵羽问:“他们发现你们了?怎么发现的?”   章太婆说温徵羽:“电视剧看多了,以为躲马车底下就能躲过去?”   温徵羽眨眼。   章太婆说:“山匪劫道,不是突然就出现的,他们得先摸清楚我们有多少人,有哪些人,大概有些什么货,才找到地方下手。我和我妈就在马车里,只要不瞎,那都看得见。也别想着像电视里演的,找个丫环相互换身衣服再抹点灰就认不出来了,瞎扯。是小姐还是丫环,看手和看脸上的皮肤就知道了。”   “于是就打起来了,那时候,货是没法要了。我妈直接就把银子洒了,满满一大箱的银元宝洒出去,但是他们不拣元宝,就盯着我和我妈。老游叔就护着我们撤,那些行脚的伙计也到处跑,被流弹打死了好多。”   “我妈也是逃命的时候,中了弹,没的。”   “我那时候已经会开枪了,可连鸡都没杀过。”   “老游叔带着我拼命跑,我就听到身后全是枪声,护卫队就在后面断后……后来,人越来越少……老游叔给了我一把枪,说他要是也没了,是去是留,让我自己决定。”   “我妈那时候就死在我眼前,我还在伤心呢,然后,一转眼,就又要被打死了,我气不过,就拿着枪跟他们拼命……”   温徵羽听傻了眼。十岁,拿枪找土匪拼命?   叶泠也瞪圆了眼睛。   章太婆说:“不过,没跑两步,就被老游叔扛肩膀上了。我也不挣扎,就在老游叔的肩膀上对着后面的土匪开枪,那时候,真不知道什么叫怕……你这点像我。”   温徵羽:“……”   叶泠:“……”外婆这是自豪上了?   温徵羽问:“那是怎么逃掉的?”   章太婆说:“运气好,遇到部队路过。”   “老游叔就是小游的爷爷。”   温徵羽对这倒不意外,就像孙姨,她姨妈之前就管着她家的厨房,把孙姨推荐进她家,学厨艺,后来,她姨妈退休,就换成孙姨管她家厨房了。   章太婆说:“如今在国内,一辆车配两个司车,就把货送到了。可在动乱的地方,商人和运货的队伍,是最容易遭抢的,就得有自己的护卫队护送货物。这护卫队不是只跟着车就行了的,那得应付各种各样的复杂情况。就如最简单的例子,过桥的时候,桥上被埋了雷,怎么办?退回去?把雷引爆把桥炸了?不能啊。那就得自己去拆了。”   “再有,遇到有人劫货,那等对方杀到面前再打,炸辆车都得老大损失了。最好的方式,那就是提前把他们找出来,在他们还没有靠近车队时,就把他们给……”章太婆说着,手一挥,那动作,潇洒得活像扫灰尘。   “这要找劫匪啊,也是个技术活。”   章太婆问温徵羽:“现在明白马路他们是做什么的了吧?”   叶泠心说:“这安保配置可真够高的。”她再看温徵羽,都觉得温徵羽那是从头到脚渡了层金,金镶玉的那种。   温徵羽想到马路之前说的清理工作,这才明白这是指什么。   她想了想,说:“您让马路跟着我,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章太婆深深的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满的全是愁怅。她凑到温徵羽跟前,说:“祖宗,小祖宗,什么都没命金贵。命没了,什么都没了。你们要是出了事,挣再大的家业,养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   “马路和他手下的弟兄,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他为我们出生入死,我们也得为他们将来打算。他们回来,也能有碗安稳饭吃,有份安生日子过。他会护好你的安全,你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让他去办。你要是用不上,就他和他那些兄弟们的本事,到哪都能挣碗饭吃。他能跟着你,也是跟我们家的多年情分。你别以为你用不上,温时熠都能为了那点钱向你下手,更何况别人。”   温徵羽听着,点了点头,没作声。   章太婆说了这么多,也累了,对温徵羽挥挥手,说:“我要歇着了。”   温徵羽支着晕乎乎的头慢慢地起身。   叶泠说了句:“外婆,我们先出去了。”她扶着温徵羽出去。   温徵羽回房,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叶泠在温徵羽的身边躺下。   温徵羽顺势窝进了她的怀中闭上眼睛,说:“那就当多养些人?”   叶泠轻轻地抚着温徵羽的背,说:“千金易得,人才难求。自己手上有人,总好过事事求人强。他们现在能跟你,是看在外婆的份上,能不能留得住人,则看你自己。老板挑员工,员工同样也要挑老板。他们在连家长大,彼此都是有份情份在,这比外面聘来的强多了。”   温徵羽挪了挪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说:“我很多事不懂,你教我。”   叶泠柔柔地应了声:“好。”她凑近温徵羽,将鼻子贴在温徵羽的鼻子上,调侃道:“你可真够金贵的。”   温徵羽说:“没你金贵,我就是个麻烦精,你能下金蛋。”   叶泠直乐,问:“那你要不要在我这投资?”温徵羽可压不住马路,只看情份,又能撑多久。能去中东干他们这行的,不是能闲得下来的。她说完,顿时有种掏老婆私房的感觉,而且老婆这私房还是长辈刚给的,好像挺没脸的。   温徵羽说:“你得等我想清楚了再回复。”她最喜欢的还是画画,钱越多,管的人越多,事就越多。可她总得长大,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靠拿零花过活。她和叶泠在一起,叶泠愿意帮她护她宠着她,但她不能事事依赖叶泠,叶泠也会有需要她帮着护着的那天。“不知道马路要教我什么,你和我一起。”   叶泠柔声应道:“好。”   ……   马路见过温徵羽和叶泠出来,便去看自己的弟弟,顺便打听温徵羽和叶泠。   马骏说:“挺好的啊。徵羽小姐脾气好,对人好,我们的福利也好。她喜欢清静,去的地方也不多,每天就是工作单位,家里,偶尔赴宴席,也不让我们跟着,基本上她到地方后就让我们自由活动,到时间去接她。文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但不让我们走远,怕有事支应不过来。不过,如果有叶小姐在,我们就能自由活动,准点回去就成。很自由的。”   马路说:“徵羽小姐事事听叶小姐的?”   马骏想了下,说:“徵羽小姐前不久被打伤了头,脑震荡,最近不太清醒,身边的事都是叶小姐在操办。以前她和叶小姐都各自管各自的事,只有遇到事有人找麻烦的时候,是叶小姐和昕少爷一起去办,可连着两次,他们都没办好……哎,哥,你打听这个……你怎么能找我打听呢?”   马路说:“以后我跟着徵羽小姐了。”   马骏顿时喜出望外地叫道:“真的啊?你不去中东了?哎,太好了,太好了。哥,你就跟着徵羽小姐,好好干,太婆和连爷爷可喜欢她了。她人可好了,就是……就是总被人惦记想欺负她。就之前,那赵肆害她,我们两车保镖都没护住,刚下飞机就被特警用枪抵脑袋上了,眼睁睁地看着徵羽小姐被带走打成脑震荡。你可得给她报仇。”   马路问:“你不会去到外面也这么多话吧?”   马骏说:“你不在,我就只在太婆身边多话,到外面我是尽量不说话。在徵羽小姐那我都是装哑巴,就怕说话露馅被她发现我向太婆打她小报告。”   马路顿时明白温徵羽为什么只留文靖了。他一巴掌打在弟弟的头上,说:“笨得你,想要跟谁就好好跟,你跟着徵羽小姐,向太婆打报告,回太婆身边去吧。”   马骏直委屈:“太婆说徵羽小姐是愁人精,傻呼呼的,得让我帮忙看着,有风吹草动就向她报道。我觉得有道理啊。”   马路看着自己弟弟,发现这也是个愁人精。   马骏问:“哥,你真的回?”   马路说:“回。”他拉着马骏坐下,说:“你跟我说说赵肆。”   马骏巴啦巴啦就把自己知道的全倒豆子地说了。   马路听着直愁,所以他这弟弟从小长在连家,连贴身保镖都当不上。他打听完消息后,说:“小骏啊,即使是我向你打听,你也不该说的。”   马骏大张着嘴,傻了,顿了好一会儿,说:“你可是我亲哥。”   马路说:“亲哥也能把你卖了。”他起身,说:“走了。”给马骏把大张的嘴合上,拍拍他那张傻呼呼的脸,走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温徵羽窝在叶泠的怀里闭目养神,顺便想了回马路的事。   她午睡后见了马路,待傍时时,马路又来了,还带了个人过来。   阿刀,大名卓耀,一把不到温徵羽巴掌长的军用小刀不离手,拿在手里转得飞快,温徵羽都看不清楚他是怎么转的。   叶泠有事出门,温徵羽自己见的马路和卓耀。她见过卓耀过,叫来文靖,把卓耀交给文靖安排。   她起身,走到马路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说道:“之前你和叶泠说的那些,我听得云山雾罩的,没听懂,连你们是做什么的都想不明白,就跑去问了外婆。”   马路对温徵羽的直白有些意外。他接触的人,大多数都是心眼多,弯弯绕绕的,有事不直接问,而是拐着弯试探。她这风格,倒是和太婆一脉相承。   温徵羽接着说:“外婆被我的事吓到了,找你们来保护我。老实说,找你们来保护我,我觉得挺大材小用的,但外婆说,命最重要,不止是说我,也是说你们,她想让你们保护我,也想让你们有份安稳日子过。”   马路点点头,认真地听着。   温徵羽说:“外婆能让你们跟着我,说明你们是很可靠的,我也很信得过你们,往后,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马路说:“徵羽小姐,您放心,除非我们兄弟全躺下了,不然,绝不让人动到您一丝一发。”   温徵羽摇头,说:“我也不想看到你们有什么事,不论贫贵富贱,谁的命都只有一条。我的意思是你们跟了我,我也想让你们有份安稳日子过的,关于怎么安顿你们,我刚才也想过,但最近脑子还有点晕,很多事也想不太明白,所以我就想,还是问问你,大伙儿有什么想法和安排,还有什么要求和需要之类似的,你都跟我说说,这样我好安排张罗。”   马路坐正身子,说:“吃住方面都好说,兄弟们随随便便就打发了,主要就是训练场和需要用到的仪器设备。训练场得找地方,您若有现成的,那是最好,若是没有,我们再慢慢找。我们之前使用的仪器设备也都是公司的,回来的时候,大家伙儿收拾了各自的行李就回来了,这些东西都得重新添置。购置的渠道我们都有,但缺钱。”他的话音缓了缓,又说:“再有就是,刚才我大致看了眼您的座驾,原厂配置,没经任何加固改装,说句不好听的话,一颗穿、甲、弹或一辆大货车就够了,需要改装。您的住所,可能也需要再加些防御设置之类的,无论是防暴力还是防监听和干扰之类的,最好都要有。”   温徵羽听马路说完,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你先做个预算给我。”   马路说:“设备仪器方面的预算,瘦猴已经做出来了。哦,瘦猴,侯波,主攻电子软件,顺便兼职我们的财务。”他说完,从风衣里面的内层口袋中取出一份有二十多张纸厚的清单双手递给温徵羽。   设备名称型号价格都是英文,名称后面有一栏中文名,大概是怕她看不懂,特意加的翻译。   温徵羽看明白这些用途,但是价格贵得让她的头皮直发炸。   马路说:“您的座驾改装和住宅以及常驻办公室的改装添置费用,得等我们去仔细看过之后才能出预算。”   温徵羽差点把预算表给马路塞回去再把他们还给外婆。她憋了半天,憋出句:“叶泠那里也要算上。”她默默地算了笔账之后,很想说叶泠那里的费用让叶泠自己出,不过想着她俩的关系,想着她养伤的这阵子叶泠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这种没良心的话实在说不出来。   好在外婆给她的现金够,她还出得起,就是开销实在太大,让她的心脏直抽搐。   马路都不好意思吭声。他们这些设备,即使是对大型企业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得占据安保部门相当大的一部分经费,改成由个人来出,能买得起的,财力得相当雄厚。   温徵羽说:“你把银行账号给我,我回头把钱转给你。买完设备,你得把发票给我,留作税务查账。”   马路愕然地看着温徵羽,愣了好半天,问:“你要报税?”   温徵羽说:“大笔开销花出去,可能会被查账。”   马路端坐在那,沉吟半天,说:“您看这样成不成,我这边成立家安保顾问公司,您这边付钱给我们与我们签订合同,由公司对您的这些全权负责,由公司出具发票给您。您是我们公司开业的第一笔订单,我们接到您这订单用您付给我们的钱作为起步资本。将来即使在您这里出了什么事,一应责任由安保顾问公司承担。”   温徵羽问:“成立公司?”   马路说:“这么大笔开销,不能让您承担风险,也不能让您干花钱,总得想为您把花出去的钱挣回来。”他又把让他们成立公司与留在温徵羽的身边有什么区别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温徵羽。   温徵羽考虑了下,同意了。   马路从温徵羽那出来,又去外面见了连昕。   连昕请马路吃涮羊肉火锅,就他俩。   连昕问:“见了徵羽小姐,感觉怎么样?”   马路说:“干净,透亮,爽快。”   连昕差点把羊肉掉桌子上,说:“她?爽快?”   马路说:“我们兄弟要设备,二话没说,全应了,还拿钱给我们成立公司。”他取出手机,调出短信:“注册资金都先给了。”   连昕放下筷子,仔细看过短信,还给了马路,白了眼马路,说:“你可得把她给护好了。”   马路很是感慨地点点头,和连昕碰了杯,说:“绝不让人动到她头上。”说完,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我都没想到,调回来,居然就直接成掌柜了。”又结结实实地敬了连昕三杯。   连昕真想把酒杯糊到马路脸上,说:“瞧你这样。”他摇着头,感慨道:“就算是真同意,她也该抻你几天啊。这傻的。”   马路说:“八小姐是爽快人,哪像四少爷您,心眼贼多。”又敬了连昕一杯。   连昕无话可说。马路这是一步上位,直接出头,就算是他之前看好想收的,也不好再找温徵羽挖人。他还想着回头等风平浪静,温徵羽身边没什么事后,把马路换到他身边,可没想到温徵羽居然把马路放出去当了掌柜,连马路的人手都没动,要什么给什么。没她这么干事的。她这才第一天认识马路,就不怕马路带着她的钱跑了?或者以后不听她调派了?   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叶泠。   她就出去赴个婚宴,温徵羽就干了傻事。她憋了半天,最后只有能叹了句:“从来没见过刚入职还没干活就先把工资和奖金全领了的。”她一口老血能喷出三十里地。   温徵羽不解地看着叶泠。   叶泠在温徵羽的身边坐下,说:“如果马路资金拿到手,带着他那帮兄弟远走高飞另起山头,你就人财两空,凭你自己的能耐,你连追都没法追。”就算是继承的遗产,那也是她外婆辛苦攒下来的,这败家孩子,连个心眼和后手都不留。   温徵羽看了眼叶泠,说:“他不会。”   叶泠说:“人心隔肚皮。”   温徵羽说:“他和他的手下,是一个整体团队,分工很细致,做事也仔细。他给他手下买那些设备的资金都够成立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我虽然不懂他们这一行,但也明白,他们在他们所处的行业领域是一个非常成熟的精英团队。我只是个小画家,我明白自己的能力到哪。”   “钱没了,就没了。他们要走,我也留不住。他们想留下,我给他们这些,够他们好好的安顿下来。他们待得踏实,我也不用在我不懂的地方费心费力地胡乱指手划脚。”   叶泠搂住温徵羽,说:“你这样,遇到有良心做实事的还行,遇到做一杆子买卖或者是骗子,亏定了。”   温徵羽说:“他们是外婆给的人,可信的。”   温徵羽已经做了决定,叶泠不好再说什么。她不能说温徵羽做错了,毕竟每个人的处事方式都不一样。   马路虽然是章太婆给的人,可他到底怎么样,叶泠就还得再看看。   叶泠知道连昕对马路一定非常了解,刚好,如今就跟连昕同住一屋檐下,几步路就到了。   叶泠找到连昕,问连昕是什么看法。   连昕连叹三口气,说:“没看法。”   叶泠说:“你给我透个底,我心里好有个数。”   半晌过后,连昕说:“他们会护好羽儿的。这样……也好。他们拘在羽儿身边,只怕是待不住。放出去,羽儿没事,就让他们自己发展,羽儿如果有事,他们悄无声息替羽儿办了。即使出差错,也不会沾到羽儿身上。”他又补充句:“你让羽儿把马骏留在身边吧。”   叶泠明白连昕的意思,点点头,没说什么。   连昕问:“羽儿怎么想到把他们放出去的?”   叶泠说:“她大概是觉得她管不住他们。”   连昕:“……”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叶泠见连昕心疼成这样,估计连昕是早就看好了,就等着接手并且已经有了安排,结果,被温徵羽接手了。连家的人,连昕当然清楚,能让他心痛成这样,且又是章太婆直接给的,叶泠知道那是再错不了的。   这事不管温徵羽是有意还是无意,都算是截了连昕的人。如果是放在关系不和谐的家庭,那又是一场矛盾。自己的牙齿都还有咬到自己舌头的时候,这事又是难免的。连昕如果护得住温徵羽,章太婆未必就愿意直接把这些人交给温徵羽。不过温徵羽这样做也挺好,章太婆给的人,温徵羽再给连昕,在章太婆那不好交待,她截了连昕的人,如今放出去成立公司,连昕有需要,可以直接找到他们,他们开门做生意,谁接的买卖不是接?连昕付钱就行了。   叶泠回到房里,见温徵羽懒洋洋地趴在窗前,隔着玻璃窗看雪景。   她在温徵羽的身旁坐下,说:“我刚去了连昕那,他建议你把马骏留在身边。”   温徵羽说:“看外婆安排或者是马骏愿不愿意吧。”她又说:“别担心那么多,我就当花大价钱请超级保镖买安心。”她说完就见叶泠的神情不对,问:“有问题?”   叶泠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发现温徵羽那是真的不懂。她说:“如果你把他们留在身边,那么,他们的一应开销自然由你负责。如今他们是要钱你给钱,要人你给人,已经被你放出去了,你给的这些自然不能是白给的。你给的这份钱,他们得替你挣回来。你有什么吩咐,他们仍得照办。没有白投资不收回报的,也没有拿了好处不回报的。”她见温徵羽面露茫然,说:“他们的安保公司,只是名义上是他们的,实际上还是你的产业,只是看你每年让他们交多少钱上来而已。”她用膝盖想都知道,连家肯定还有另外一支队伍用来管束这些人的,就是不知道是在谁手里。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看着窗外,不作声了。   她还是喜欢当个小画家,她不喜欢拿别人卖命的钱。   她过了一会儿,对叶泠说:“我想家了。”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她不习惯,也不喜欢。其实穷点苦点都没关系,挨打她也不怕的。他们这样,反而让她难受。   叶泠说:“明天和外婆他们商量下,我们早点回去。”   温徵羽点头,说:“好。”她又问:“你在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吗?”   叶泠笑笑,说:“本来想带你去见见我哥的老丈人的,不过你身体不舒服,只能等下回了。”   温徵羽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见他?”   叶泠顿了顿,缓声说:“大概……是因为他是这些年唯一对我好的长辈了吧。”   温徵羽顿觉心疼,她握住叶泠的手,说:“我的外公外婆和爷爷也都是你的外公外婆和爷爷。”   叶泠笑笑,说:“心领了。”他们待她,她与他们之间,是因为有温徵羽这条纽带。   第二天,温徵羽去找她外公外婆,说想要回去。   章太婆没同意,她还得再逗留一段时间,温徵羽还没好完,她不亲自看着不放心。她对温徵羽说:“你如果能在原地转十个圈还能站稳,我就让你回去。”   温徵羽:“……”   章太婆说:“身体都没好完,你还想往哪去?哪都不准去。”她还威胁温徵羽,“上次你出事,我就打了顿叶泠。你再出事,我就不是巴掌打,改棍子了。”   温徵羽瞪大眼睛看向端坐在旁边看不出表情的叶泠,又再看向自家外婆,顿时气急,站起身,憋得脸都红了,也憋不出半句重话,更没办法对着长辈发火,最后一咬牙,放出句狠话:“你下次打叶泠我就打你外孙女。”说完,气哼哼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把叶泠落下了,又转身拉起叶泠,想想,气不过,又说章太婆:“你不讲理。”   章太婆顿时来气,叫道:“我看你这是要上天。哟呵,你还打我外孙女,你打,你现在打,我看你怎么打。我这有棍子,借一根给你打。”   叶泠站在那,看着这祖孙俩吵架都看傻了眼。   温徵羽憋了半天,拿这厚脸皮老太婆没办法,扭头喊:“外公”,向连老先生求救。   叶泠惨不忍睹地一把掌把眼睛盖上了。她真是服了温徵羽:你一个连吵架都不会的人跟你外婆对上,你外婆一根手根头就能碾压了你。   连老先生正坐在那看报纸,听到她俩吵架,顿时用报纸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慢悠悠的声音从报纸后飘出来:“别叫我,我还天天挨打,帮不了你。”   章太婆斜眼睨着温徵羽:出息,你以为你是你妈。   温徵羽没吵赢她外婆,生气,扭头拉开玻璃门蹲大门外吹冷风去了。   章太婆看温徵羽穿着件薄毛衣就蹲雪地里去了,大声喊:“快把她给我拉……”话还没说完,温徵羽已经打着哆嗦钻回屋。   温徵羽扔给章太婆一句:“我才不自虐。”对旁边看傻了眼的家政人员吩咐句:“去厨房给弄一碗姜汤去寒。”转身上楼回房。   章太婆目瞪口呆地看着温徵羽。   叶泠趁着章太婆没回神,麻利地跟在温徵羽的身后溜回屋。她还对温徵羽说:“往后你外婆如果再欺负我,你得保护我。”   作者有话要说:  温徵羽:   标题:《求助贴——在线急等:我外婆很疼我,但是她打我媳妇,我该怎么办?》   贴子内容:RT   ——————————————————   坐等回复。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温徵羽回到房里才回过味来。她问叶泠:“我刚才那样算是和外婆吵架吧?”   叶泠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说:“是呀。”为了她,竟然敢和打遍连家无敌手的章太婆吵架。   温徵羽默默地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内心忐忑,她从来没和人吵过架,这是第一次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而且还是跟外婆吵,这就很失礼了。   叶泠摸了摸温徵羽的手,见她的手是暖的,没让刚才出门吹寒风冻着,这才问:“你刚才怎么想着去屋外蹲着?”   温徵羽顿时大窘,脸都红了,吞吞吐吐,很不好意思。   叶泠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说:“表示生气,顺便欺负下章太婆的外孙女……”她说着都忍不住乐,又心疼,好在温徵羽蹦出去就立即回来了。   温徵羽对叶泠说:“你坐会儿。”她又下楼,坐回到章太婆身边。   章太婆“哟”地斜瞥温徵羽一眼,“你坐我身边做什么?你护你老婆去呀?走开。别坐我旁边。我没你……”话到嘴边,想起上次温徵羽和她闹脾气,“我没你这外孙女”这话可不能再说,咽回去。她咽回去后又在想,她还在生气。   温徵羽目不移视地说:“刚才和你吵架是我不对。”   章太婆活像大白天见鬼似的看着温徵羽:“这么快就来道歉?”   温徵羽说:“您是长辈,又是关心我为我担心,我不该和您吵,更不该仗着您疼我跟你较劲。”   章太婆的一颗老心瞬间熨贴,摸着温徵羽的背,说:“成啦,我还跟你一般见识。”心下很是感慨,心说:“怀瑾要是看到她女儿这么好欺负,肯定得气死。”   以往她跟怀瑾对上,都是她被气死。她训连昭、连晖他们,还有连昕这个最能惹事还每次都留尾巴不好好善后的臭小子,她每次刚撩袖子,怀瑾就出来,先把闯祸的野小子拦身后护住,让他们躲到她屋里去,拉着她就要讲道理,说教育孩子不能一上来就打,孩子大了讲道理明白的。明白什么,道理是都明白,但事儿就要那么干,能怎么着?怀瑾和她讲道理,说话慢,还特有理,条条款款非得和她掰扯明白,她就只能让怀瑾去跟那帮野小子掰扯明白,就这样让她把野小子们救走啦。   她倒是想结结实实地训他们,她这还没动手,连怀瑾笑眯眯地去把狼牙棒扛来了,让她用狼牙棒先打死她这个当姑姑的,是她这当姑姑的没管好孩子。狼牙棒如果不顺手,连怀瑾还让人把后院兵器架上的那些兵器全扛过来,任她挑选,她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说:“妈,我不还手,也不躲,您随便打,这打我替他们挨了,打完您好消气。”   “哎,那鞭子是新做的,我今早锻炼的时候用过,挺好使的,您用用。就是下手的时候轻点,一鞭子下去,地板上都是一道印儿,我皮不糙厚不肉,您手劲儿又大,估计一鞭子下来,我得皮开肉绽躺地上去。”   “要不您换棍子,棍子好使,打在身上,只要不是往骨头上打,我也就瘀几天血,擦点活血化瘀糕就好了。”   “知道您打不下手,您心疼女儿,我也心疼侄子。要打,行,等我将来自个儿生一个,我疼自己孩子去,你再打哥哥他们的孩子。可怜见的,爸不在身边,妈又忙工作,一群孩子还摊上个后奶奶样的奶奶。”   “我以后生个小女儿养得特淘气,我看你舍不舍得动手。”   连怀瑾就这么笑盈盈轻飘飘地挤兑得她真恨不得两巴掌给拍地上去,还没法动她。那时她就觉得,她哪里养的是女儿,她养的都是债。   章太婆再看身边这愁人精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说:“有话你就说。”对温徵羽这叫一个嫌弃。连怀瑾对着她,那是长篇大论,说得她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   温徵羽说:“那我就说了。”   章太婆说:“说!”她让温徵羽这慢性子给急的,有事你就说,不想说就别一副有事说的样子。   温徵羽又看了眼楼上,没见叶泠下来,才小声说:“叶泠的爸妈去得早,她爷爷当她是空气,后奶奶一家……”她摊开手,比划了下,说:“她的掌心,这里有一道握刀子留下的伤疤。她想带我去见长辈,是见她哥的老丈人,说那是唯一疼她的长辈。我刚和她说了我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就是她的外公外婆和爷爷,您老就拿她出气。”   章太婆说:“你还埋怨上我了。”   温徵羽说:“我有不对的地方我道歉,您有不对的地方,您得改。”   章太婆问:“我要是不改呢?”   温徵羽说:“你不讲理。”   章太婆说:“我就是不讲理,你能怎么办?”   温徵羽看着她外婆,见她外婆连神情都透着不讲理的模样,她说:“要是别人,不讲理就不往来,您不讲理……我回屋了。”她说着,起身,犹豫了下,问章太婆:“真不讲理啊?”   章太婆特别想打死她。她挥挥手,说:“去吧,往后你有事,我找叶泠算账。你自己的人,你都护不住,哪来的脸怪我不讲理。”   温徵羽的心头微动,顿时明白过来。老太太给钱给人、打叶泠和威胁她,说到底都是不想看到她受欺负。她扔给老太太一句:“你不讲理也是想我好。”转身,走了。   她让文靖安排车,回房和叶泠穿上御寒的衣服,便出门去。   章太婆见她俩没带行李,没过问她俩去哪。   她外婆不让她回,她便多留一阵子,不过生意总得有人打理。   车子在一家画室前停下。   画室不大,属于私人画室,是个二层楼的门面,门面只有四五米宽,属于很常见的小画室。   温徵羽把文靖和卓耀都留在了车里,她和叶泠进去。她推开门,便见到许多画作已经从墙上取下来,正在打包。   一个女人正在埋头收拾打包物品,头也不回地说:“请随便看,歇业处理,一律八折。”   温徵羽凑过去,问:“请问老板娘是什么价?”   那女人听到温徵羽的声音,惊喜地起身回头朝温徵羽望来,叫道:“小羽?什么时候来的?”   温徵羽说:“刚刚啊。”   那女人说:“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帝都。”   温徵羽说:“好一阵了,今天刚忙空,听说您这歇业了,我就赶紧过来。”   那女人没好气地看了眼温徵羽,问:“看我笑话?”转身继续打包画。   温徵羽说:“有事商量。”   那女人很是意外,说:“你能有什么事找我?我这里的画,你那画室也看不上。”   温徵羽说:“是你要自己卖,我可是很看得上的。”她的话音一转,问:“你有什么打算?”   那女人说:“继续找工作,总得吃饭养家,孩子还得念书。”她说完,回头朝身后的叶泠看去,凑近温徵羽问:“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关于温徵羽的传言,她也听说了。有说是温徵羽被包养了,有说是交了女朋友。以她对温徵羽的了解,被包养是不可能的,至于女友,温徵羽能找女友简直比被包养还稀奇。   温徵羽说:“叶泠,同居了,住我家。”   叶泠见那女人看过来,上前见礼:“你好,叶泠。”   那女人回道:“你好,楚辞。”   温徵羽介绍道:“我师姐,应老的徒弟。”她又对楚辞说:“我是真有事找你。”   楚辞说:“你说。”   温徵羽说:“我堂姐,就温黎……”她又指指叶泠,说:“还有她,她们说我做生意还成,就是差个CEO。”   楚辞顿时笑喷,这俩促狭鬼。她笑道:“我听说你那画室经营得很好。”   温徵羽说:“我被家里老人家扣这边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去。我在经商上确实没天份,想想,不为难自己和大家了。我思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主修企业管理,以前也是企业高管,又是学画的,再没比你更合适的了。”楚辞是真的爱画,要不然也不会辞职来开画室,只是画室不盈利,要养孩子养家,迫于经济压力,不得不考虑继续工作。   楚辞稍作考虑,说:“你让我考虑考虑,过两天给你答复。”   温徵羽应道:“行。”她按照自己的工资奖金标准给楚辞报了待遇,另外再给她百分之五的干股分红。   楚辞爽快应道:“行,干了。你给我几天时间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   她俩约了时间,温徵羽便决定让楚辞走马上任了。   叶泠在旁边都看傻了眼。   她和温黎之前想让温徵羽找CEO,这大小姐犹豫了一个月都没动静,好不容易想考虑,再被章太婆一通教训,又自己管理起画室。如今她俩都不指望温徵羽聘CEO了,温徵羽居然一会会儿功夫就找了位,还是找了位连这么小一间画室都经营不下去的。   虽说有些人做小生意不行,做大生意很在行,但昆仑画室也不是大生意。   叶泠转念一想,有温徵羽那些关系底子,温徵羽这经商水准都没把画室经营倒闭,找一位既懂画又在企业做过事的,应该还行吧。   叶泠和温徵羽从画室出来,她俩上了车,叶泠问温徵羽:“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突然雷厉风行起来?”   温徵羽想了下,很认真地说:“之前是没钱才开画室的,如今收房租足够生活了。”   叶泠定定地看着温徵羽,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温徵羽说:“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上班,安心在家画画了。”   叶泠愣愣地看着温徵羽,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有钱就不用上班了?”章太婆给钱给人,温徵羽又遭过这回罪,换作任何人来都该是要大展宏图,做出一番成绩事业来,让人刮目相看,温徵羽居然……   她回过神,握住温徵羽的手,说:“想画画就安心在家画画。”她想了想,便明白过来。温徵羽不是个容易被改变的人,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钱多钱少,她仍然是那个她。温徵羽对钱的要求,真的就是够生活就够了。 第一百四十章   温徵羽见时间还早,拉着叶泠去家具商城挑了张红木大画案和椅子,让他们送到连宅,又拉着叶泠陪她去买笔墨纸砚和绘画用的颜料。   以前她买东西都是自己去,如今有叶泠陪着,连逛街买东西都与往日里不一样。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谈恋爱的人可以在路上一直走很久都不觉得无聊。   她买完画画的东西后,想着难得和叶泠一起出来逛街,竟有点舍不得这么快回去,拉着叶泠去吃了晚饭,又去给叶泠买东西。一些日常用到的小物件正好可以添置一下。衣服还是要量身订做的才合身,她拉着叶泠试了几件,都觉得不太满意,想着等回去后问问二姑,让人上门来量尺寸给叶泠做几身。   叶泠的心情极好,她的眼里和嘴角都带着笑,温徵羽在她身上比量小饰品时的认真模样好看又可爱。   这些年她当土财主当习惯了,都是她给别人挑礼物买东西,极少有人送她礼物,即使有收礼,那都是人情往来。温徵羽认为她有需要、她适合或者是她戴着好看,就给她买了,全是由温徵羽掏钱,让她体验了回有人养是什么滋味。   叶泠对温徵羽说:“说起来我都没好好送过你东西,怕你不收还惹你不高兴,都不敢送。见你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想要贴补你都不敢。”   温徵羽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是需要叶泠送的。她说:“我好像什么都不缺。”   叶泠瞬间有种被扎心的感觉,“我好像什么都缺。”   温徵羽心疼了一下。叶泠是苦过来的,穷过苦过,这就像饿过肚子的人,怕再挨饿,所以,总觉得不够吃以及多储备些食物,会惶然没安全感。她说:“你什么都不缺。”   叶泠“嗯?”了声,不解地看向温徵羽。   温徵羽说:“你想要的都能自己挣来,所以什么都不缺。”   叶泠笑逐颜开,曲指在温徵羽的鼻子上轻轻一刮,说:“这话我爱听。”她又拉着温徵羽去给她买东西。   温徵羽感觉到异样,她扭头望去,便见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正朝这边望来。那女人的穿着很是讲究,个头很高,气势很足,气场非常强大,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眼神格外有神,有着锋芒毕露的锋利。   叶泠见到温徵羽回头,问:“怎么了?”她顺着温徵羽的目光望去,笑容缓缓从脸上敛去。   那女人踏着高跟靴缓步走过来,轻笑着说道:“好巧。”   叶泠说:“是啊,好巧。”浑身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那女人说:“女朋友?”   叶泠答:“老婆。”她的嘴角噙着浅笑,目光咄咄地看着那女人,气势十足,很有种针尖对麦芒的意味。   那女人的视线在叶泠手上的戒指上一扫,说:“还不算吧?”说着,视线又在温徵羽身上来回打量。   来者不善。这女人给温徵羽的感觉就是这样。   温徵羽不徐不慢地接过话,“嗯,只把关系定下来,还要等长辈正式去叶家提亲。不知您如何称呼?”   那女人对这正式上门提亲的说话很是意外了下,随即回过神来,笑道:“岑珚。您是温小姐?”   温徵羽便明白,果然是来者不善。她拉着叶泠,果断地往后退了几步。   文靖特别有眼力劲地上前挡在了温徵羽和叶泠的中间。   卓耀没动,只将视线落在不动声色地靠近的几个保镖身上。   岑珚直接把文靖当成了空气,嘴角含笑地问:“温小姐这是?”   温徵羽客客气气地说:“请恕我们失陪。改日我们办婚宴就不发您请贴了,请您见谅。”说完,拉着叶泠继续逛街看东西。   她见叶泠正盯着她看,问:“怎么了?”   叶泠若有所思地问:“你这是在……保护我?”   温徵羽说:“有保镖。”她不喜欢岑珚盯着叶泠的眼神,从刚才她俩相处的情形,她已经看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分开。她叹道:“帝都真小。”这都能遇到叶泠的前任。   叶泠隐约嗅到空气中有醋味。她说道:“这商场是她家的。”   温徵羽顿了下,说:“我逛完了,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叶泠说:“商场是她家的,商家又不是。不过没什么想逛的了,想吃宵夜。”她带温徵羽去找地方吃宵夜。   温徵羽说:“你没跟我说这家商场是她家的。”   叶泠说:“断了往来的人,没必要再提起。”多年没见,再见面,那些烙在骨子里的情绪还是会有。再见到,往日种种就像发生在昨日。   叶泠低缓的声音和不同往常的情绪,让温徵羽在想,也许岑珚不止在叶泠的额头上留下道疤。她的额头,她的手上,感情,家庭,都烙下了伤疤。   有些人,最好是让她永远成为过去式,有些过去,最好永远埋葬。   岑珚见到她俩,没有视而不见,没有转身离去,她走了过来——叶泠在她的心里没有成为过去式,没有翻篇。温徵羽对此并不担心,破镜难圆,她俩这么多年都没有复合,现在叶泠都已经有她了,就更难再走到一起。   叶泠上车后,问温徵羽:“吃醋了?”   温徵羽摇头,说:“不喜欢和她这样的往来。”   叶泠问:“她那样是哪样的?”   温徵羽说:“动手打人的。”   叶泠瞬间躺枪。   温徵羽又慢吞吞地补充道:“她刚才过来,你俩就对峙上了,像随时会抓起旁边的东西开打。我悄悄对比了下,你的个头比她矮,气势没她足,可能要吃亏。文靖比你厉害得多,要打架,让文靖去。”   文靖从后视镜看了眼自家大小姐。   卓耀不动身色地朝后看了眼。   叶泠则很是意外且略有些震惊地看着温徵羽,她一直以来都认为温徵羽是打不还手骂不会还口的,原本这大小姐是打人不自己动手而已。   两人回到家,叶泠洗漱完,上床,搂着温徵羽,忐忐忑忑地问:“会介意吗?”   温徵羽习惯性地钻在叶泠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问:“是指什么?”   叶泠见温徵羽钻得这么熟门熟路,不禁莞尔,她想,大概是没介意的。“没什么。”   温徵羽想了下,叶泠没有暧暧昧昧地说,肯定不是那种,那么就只能是岑珚的事了。她说:“不喜欢她看你时的眼神……很有侵略和攻击性,也有点心疼你当时的样子,剑拔弩张充满防备……”那句“像是受过伤”没说出来。   叶泠搂紧温徵羽,安抚地轻轻拍着温徵羽。她挺羡慕温徵羽这样,无欲无畏。她低头在怀里的温徵羽额头上落下一吻,想到温徵羽说的要上门提亲的话,不禁好笑。温徵羽这万年受,居然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娶她,而不是嫁给她。她问:“你想娶我,打算给什么聘礼?”   温徵羽已经困了,打着呵欠,说:“聘礼不都是那些吗?”   叶泠问:“哪些?”   温徵羽闭着眼睛数:“先是聘金,这个得找爷爷和外公外婆商量给多少合适;聘礼上,数量一般是择六或十二,金器得有,金条得要十二根,你属虎,小金虎得打一只,给你压箱底;再打只小羊,我俩凑一对。首饰得有,估计你平时也没有注意准备收集,到时候开我妈的嫁妆箱,挑一箱子给你,奶奶的镯子,本来是留给我的嫁妆,我现在不用嫁人了,我俩一人一个,刚好一对;绫绸绫罗布料这个是不能少,再就是我到时候找老周他们挑几样合适的买点,再找外公外婆添点,凑齐十二台。”如果是之前没钱,她可能得精简些,例如金器会打小一些,首饰会少一点,丝绸绫罗值不了几个钱不用省,贵重物品可能会折为更实用些的。现在她手上宽裕,叶泠又是看到古玩藏品就两眼放光的,她自然还是愿意按照叶泠的喜好来。   她大致数完聘礼,小小声说句:“我困了。”缩在叶泠的怀里睡着了。   叶泠默默地看着睡着的温徵羽,她对着这万年受,居然找不到不嫁的理由。她如果想让温徵羽嫁给她,从温家大宅和几位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搬出来住,她估计她首先就得被他们活活撕碎了。   她再想到温徵羽居然有这么认真地考虑娶她,连要备什么聘礼都想好了,欣喜而激动,大半夜的精神抖擞得睡不着觉。她的指尖落在温徵羽的脸上,轻轻抚着那细腻的皮肤,满满的全是欢喜。她说:“其实只要你愿意,什么都没有,我也嫁。”温徵羽没有没关系,她能挣。冲温徵羽给的嫁妆,她也很愿意嫁,这摆出来也是相当有面子的。   叶泠激动得快到天亮才睡着。   她还没挣够钱,但她发现自己也得了种不想工作的病。   叶泠一觉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她醒的时候,温徵羽已不在房里。她睡得沉,温徵羽什么时候起的她都不知道。   睡懒觉的感觉特别好,特别是有人愿意让她睡懒觉,愿意让她睡到自然醒。   她躺在床上没动,只拿手机给温徵羽发了条短信:我醒了。   过了两分钟,房门被推开,温徵羽走进来,犹豫了下,学着以前她醒来时叶泠坐在床边亲她额头和脸颊的模样去亲叶泠。   叶泠顿时笑喷,一把搂住温徵羽,将她按在床上,她在温徵羽的唇上落下一吻,说:“万年受还妄想翻身。”   温徵羽不解:“万年受是什么?”   叶泠不答,又拉住温徵羽吻了通,才心满意足地起床。   温徵羽目送叶泠进入浴室,为防再出现上次暴笑出糗事件,她等叶泠关上浴室门传出水响声,才摸出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栏输入“万年受是什么”查询,搜出特别多的名词,她看得目不转睛。   直到浴室门忽然打开,温徵羽骤然受惊,咻地一下子把手机藏在了身后,坐得笔直的,一脸紧张地看着叶泠,又悄悄地把手机往被窝里塞了塞,还按下了手机右侧的电源键。她的手机不是静音,按键按下去便是咔嚓一声响。   叶泠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噗”地一声笑出声。   温徵羽从被子里摸出手机,面无表情地走了。   叶泠的笑声顿时更大,连楼下的人都听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吃过午饭,叶泠和温徵羽陪着连老先生和章太婆挪到沙发上。叶泠告诉温徵羽,她下午约了人谈生意,问温徵羽是在家还是和陪她去。   温徵羽原本是想着下午没事在家里画画的,又想跟着叶泠出门,她略作犹豫说:“你和人谈事,我跟着去不太好吧?”   叶泠说:“无妨的。生意上的事,你听听也好。”她担心温徵羽在家无聊,又想让温徵羽陪她,可当着外公外婆的面不能这么说。   温徵羽应道:“那一起去。”   章太婆自然看得出来,温徵羽的心早跟着叶泠跑着,不过温徵羽能跟着叶泠出去多见见人,总好过成天缩在家里画画强。在她看来,画画能顶什么用,陶冶下情操还行,真遇到事,那得手上有人有枪,笔杆子不顶用,还不如有两个钱。   温徵羽以前看电视剧演的,谈生意都是在办公室或者是一大堆人围坐在一起谈。她想着叶泠去谈生意,肯定是去什么大集团特别豪华的写字楼里坐在特别大的办公室里,把大会议桌坐满了,双方你来我往为一毛钱都得一番唇枪舌战。   待车子到地方,她才发现是到别人家里。这家人挺有钱,在帝都这地方,家里建有游泳池、直升机停机坪,还停着辆直升机,屋子是一栋四层楼的独栋别墅,建得格外敞亮。   屋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事业有成的模样。她俩到的时候,那中年男人正陪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和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写作业,见到她俩,热情地迎过来,双方寒暄过后,把她俩请去客厅。   叶泠之前已经看过对方给的项目资料,也安排人过去做了考察和评估,这次过来则是双方老板见面进行的洽谈,主要是出资、风险承担以及利益分配方面的。比画室的那点小生意要复杂得多,但没有温徵羽想象中复杂,也完全没有剑拔弩张分文必争的紧张气氛。她听着两人的商谈,还以为他们就要签合同,不过,谈完后,又没签,之后叶泠便告辞了。   上车后,温徵羽才问:“不签合同吗?”   叶泠说:“先把大方向定下来,合同和一些细节让项目组去谈,合同章和公司章都放在公司的。”   温徵羽问:“那你会去吗?”   叶泠说:“不用我去。后天是我嫂子生日,一起过去吃顿饭?”   温徵羽顿时有点忐忑,“这算是见家长吗?”   叶泠握着温徵羽的手,笑道:“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温徵羽的心脏都扑嗵跳起来,心说:“我不丑。”她说:“我得备礼,你和我说说他们家有些什么人,大致喜好是什么。”   叶泠详详细细地告诉温徵羽。   温徵羽巅巅地拉着叶泠备礼物去了。她之前带过来的礼物不够,这次要去见叶泠家人,只好现买。   她发现叶泠虽然做事很爷们气,但在逛街购物上还是很女人的,一路上笑眯眯地跟着她,从内自外地散发着愉悦,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徵羽为我花钱,我好开心。   她的心情受叶泠感染,也一直很好。   到叶泠的嫂嫂生日这天,她俩吃过早饭就去她哥哥嫂嫂家。   温徵羽莫名的紧张和忐忑,绷紧着脸面无表情,背也挺得笔直。   叶泠握住温徵羽的手,柔声道:“别紧张,我的哥嫂他们都很好相处的。”   温徵羽心说:“如果是见别人我就不紧张了。”她想到是见叶泠的家人,就很紧张,可又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   叶泠继续哄道:“你还见过我哥。”   温徵羽说:“你哥看起来不好相处。”   叶泠笑呵呵地抱住温徵羽的胳膊,问:“如果他们难相处,你是不是就要打道回府了?”   温徵羽默默地摇了摇头,淡淡地扫了眼笑得有点促狭的叶泠,扭头看向车窗外,不理叶泠。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温徵羽从车里出来,便被叶泠牵着手往屋里去。   她俩来得早,还不到九点钟,屋子里的家政人员忙着摆招待客人的水果点心,一个约有四十出头的女人从楼上下来,打着招呼:“这就是小羽吧?”   她笑得极是和气,让温徵羽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温徵羽笑着喊了声:“嫂嫂。”   叶泠对温徵羽喊自家嫂嫂喊得这么顺口,很是开心。   嫂子对温徵羽说:“把这里当自个儿家,我跟阿湛认识的时候,这小丫头才这么高点,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她算是我跟阿湛拉扯大的。我俩之前还直愁她将来可怎么嫁得出去,上次阿湛去过你那里,回来跟我说叶泠认识了个好姑娘,正眼巴巴地追着,还担心你看不上叶泠。”说着话,拉着温徵羽到沙发上坐下。   温徵羽心说:“那时候还真不乐意。”她轻声笑了笑,说:“我刚认识叶泠的时候,第一眼对她的印象挺好的,那时候她来我家买宅子,我还想着好好领着她看我家宅子,希望能把生意做成,可没想,她竟把我那些画当搭头要全部买走,好感瞬间全消。”   叶泠解释道:“难得的机会,错过那村没那店,我总得把画扣在手里,才好找理由上门。”   温徵羽的心头一动,寻思:“叶泠那时候就对我有想法?”   叶泠瞥了眼温徵羽一眼,说:“别琢磨了,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惦记上了。”回到自家地盘,叶泠顿时有种翻身作主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得意地气息。   嫂嫂笑着提醒叶泠一句:“你可别得意忘形了。”   正说着话,一个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从屋外进来。他的身姿挺拔如松,整个人都透着股苍劲的感觉,精神气十足。   叶泠喊道:“崔爸。”   崔老先生叹道:“见到车子进来,也没见你俩到我那去,我就只好过来了。”他又笑呵呵地看着温徵羽,说:“这就是小羽吧?”   温徵羽起身,跟着喊了声:“崔爸。”   崔老先生抬手示意温徵羽坐,说:“坐坐。”笑道:“确实是个好姑娘。”他坐下后,问:“身体好了吧?头还晕不晕?”   温徵羽应道:“好多了,基本上不晕了。”   崔老先生说道:“还是得多注意些。这事啊,也是叶泠有失妥当。”   温徵羽说:“不怪叶泠。从来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且世事难料,防不胜防,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叶泠很快就把我救了出去,这些日子也每天都守着我。”她顿了下,说:“其实我被抓进去并不害怕,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犯纪的坏事,叶泠也是知道我的行踪的,我知道她很快就会来的。我住院的那些天,头晕晕沉沉的,视线也很模糊,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边守着我,很安心。”   崔老先生说:“这样就很好。”   温徵羽应了声,她略带些迟疑地说:“有件事,想……征求您老的同意。”   崔老先生问:“什么事?”   温徵羽说:“等眼下的事情忙完,我把聘礼都准备齐了,我想请家里长辈上门来提亲,您看合适吗?”   崔老先生的眼皮一跳,问:“提亲?”   嫂子也很意外,问:“提亲?”她愕然地看向叶泠。她俩在一起,他们就当一家人走动,这没什么,还没见过办婚礼的,且婚姻法上也没有允许两个女人结婚这一条。   温徵羽点头,说:“大大方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我也想过,领不了结婚证,所以想请几位长辈作见证立个婚书,请媒人正式来提亲下聘,该走的流程该办的宴席该请的亲戚总得都请到的。这是我的想法,就不知道您们愿不愿意,同不同意。”   崔老先生问:“你家里人同意吗?”   温徵羽点头,说:“愿意的,家里添丁加口是喜事,也是好事。”她明白她爷爷和外公外婆是怎么想的,他们不同意她嫁给叶泠,但愿意让她娶叶泠。   崔老先生犹豫了下,说:“叶湛出去接他大舅哥去了,这事还得等叶湛回来再商议商议。”   温徵羽应道:“好的,应该的。”她说完,就见到叶泠在笑,不明所以地瞥了眼叶泠。   叶泠笑意盈盈地对崔老先生说:“您老还犹豫什么?我这就等着收聘礼发笔财。不冲徵羽这人,冲她给的聘礼,我也嫁。您老别一听下聘就先想着考量。”   嫂子哭笑不得,说:“哪有这你样恨嫁的。我还想多留你几年。”   叶泠说:“可别,也不知道是谁见天发愁怕我找不到对象嫁不出去。”她对嫂子说:“您就和我哥帮我准备嫁妆就行了,反正我的嫁妆得你俩给我张罗。”   崔老先生顿时有点急眼,说:“你这是要嫁出去,不是娶进门。哎哟,你说你俩这关系,哎哟,不行不行,这谁嫁谁娶的事不能就这么说了算。不就是聘礼嘛,我给你备。你把小羽娶进门来。”   温徵羽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崔老先生。   崔老先生斩钉截铁地对温徵羽说:“放心,嫁进门来,绝对亏待不了你。小叶子这些年长在我们跟前,我们也舍不得她嫁出去。她这些年忙里忙外,成天不沾家,有你嫁进来住我们这,我看她回不回来。”他的话音一转,说:“就这么着吧,聘礼我们来备,你准备好嫁妆就行。”   温徵羽愕然地看着崔老先生,愣了半天,才说:“叶泠已经住进我家了。”   崔老先生说:“她工作在那边,住你家那是方便。可安家是大事,还得从长计议。我已经把她结婚的宅子看好了。”   叶泠抚额,叫道:“崔爸,您别……”   崔老先生打断叶泠的话:“你别插话!你嫂嫂今天生日,大把的事情要忙,赶紧干活去。走,小羽,我们去书房谈。待会儿就来客人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温徵羽直觉崔老先生有坑,要给她下套,她连连摇头,很是坚定地坐在那不动:“不去。”   崔老先生问温徵羽:“你还要不要谈结婚的事?”   温徵羽摇头,“今天不谈了。”   崔老先生瞪眼,叫道:“怎么就不谈了呢?哎,你这是开玩笑逗我呢?今天可是你嫂子生日,你就过来跟我们开这玩笑?你信不信我打你出去?”   温徵羽摇头,说:“不信。上门是客。”   崔老先生起身,绷着脸说:“行,不谈就不谈。小叶子不嫁挺好,我还舍不得。”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了。   温徵羽也明白想当人女婿多少都是要受些刁难的,将心比心,她家里的长辈不希望她嫁出去,同样,叶泠的长辈也想让叶泠娶老婆进门。她小声问叶泠:“你家谁作主?”   叶泠指指已经走到门口的崔老先生。   温徵羽对嫂嫂说了句:“嫂嫂,我先失陪。”略带歉意地一点头,起身快步赶上崔老先生,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喊:“崔爸,我扶您。外面下了雪,地滑,您当心点。”   嫂子坐在那看得直乐,说:“小羽挺上道的。”   叶泠抚额,直惆怅,说:“就是傻了点。”   嫂子目送他俩出了门,才问叶泠:“真要嫁过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叶泠喜难自抑,笑逐颜开,“嫁啊。我原本都没指望能追得上徵羽,她如今竟然要娶我,还要把礼数都走全了,天上掉馅饼都没这好事。”   嫂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俩低调点。”   叶泠悠悠地瞥了眼自家嫂子,拖长声音拉长调子说出一个字:“难。”   嫂子气得轻轻往叶泠的肩膀上一拍,叹道:“给我干活去。”把叶泠赶去帮她搭手操持家务去了。她不是没见过家里有叶泠和温徵羽这样的孩子,只是人家低低调调的,就说是闺蜜朋友,大家知道是怎么回事,顶多私下议论几句,不会说破。她俩倒好,这谈婚论嫁都提上来了。她看温徵羽那样,就知道那是个一根筋不知愁的,结果叶泠还跟着起热闹。她这当嫂嫂的,只能提一两句,乐不乐意的也只能由着叶泠。   崔老先生倒是想得开,谈婚论嫁这事,除非她俩不请长辈像时下兴起的那样整出个同居,高兴了就住一起不高兴了收拾行李就分开了,这要请长辈,那又是另一种说道,叶泠的主,他是作了不的,可看温徵羽这模样,她自个儿能不能做主就难说了。   说到底,他是叶湛的老丈人,看在女婿的份上,对她照顾着些,帮衬一二。叶泠不靠着他家吃饭,他哪管得到她头上。他玩笑几句,温徵羽就当了真。他这会儿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连昕和叶泠打赵四那一出了。谁家有这么个直肠子没心眼的傻姑娘都得多看着点。   崔老先生这辈子的收入大多数都花在了字画收藏上,家里的字画不算多,那也不算少。他听叶泠说温徵羽擅工笔和书法,懂古玩字画,也想看看温徵羽的水准。   他先取出一幅字给温徵羽看,问:“你看这幅字怎么样?”   温徵羽见到纸张的颜色,便慎重起来,她没直接上手,待见到上面的字迹便是眼睛一亮。她仔仔细细欣赏和鉴定过后,说:“痴庵道人,王铎。南董北王,南董,董其昌,北王便是王铎,这位老先生于在明朝时就是翰林出身……”这位老前辈委实有名,他的生平简介,她倒背如流,她爷爷也曾收藏过他的字贴,她还拿去临摹过几天。   之后,崔老先生又拿出好几幅,让温徵羽鉴赏。   温徵羽就怕崔老先生和她讨论让她嫁给叶泠的事,如今崔老先生拿出字画,且她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这点了,便和崔老先生探讨上了。   待她看过几幅字画后,崔老先生说:“瞧你说得头头是道的,写两幅来给我看看。”   温徵羽摇头,说:“我画画都只是三流水平,字就更不提了,难登大雅,我爷爷都说我这手狗刨的字想要见人,还得再练二十年。”   崔老先生说:“那我们就来讨论下嫁娶的问题……”   他的话没说完,温徵羽已经撩起袖子磨墨,那动作麻利得跟她说话时慢条斯理的模样判若两人。   崔老先生心下好笑。他还很体贴地帮温徵羽把写字的纸展开铺平压上镇纸,说:“你嫂子生日,给她写几个字。”   温徵羽说:“您就别难为我们了。我的字丑,见不得人,我送给嫂子,这让她扔垃圾桶不好,不扔垃圾桶又占地方。”她说着,站在桌案前,提笔就写下“厚德载物”四字,这字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喜欢,再就是喜欢装雅致的人爱。   崔老先生被温徵羽的那点小心思逗得直乐,再看温徵羽这字,虽然欠点火候,但落笔有劲很有几分风骨,较之叶泠那手锋芒毕露棱角分明的字,又添了几分柔韧温和。他点头说道:“你这年龄能有这么一手字,很不俗。”   没多大会儿,叶湛和他的几个舅兄和家里的亲戚也陆续到了。   有客到访,温徵羽就想撤退,崔老先生把她留下。   来到崔老先生这里的都是中老年,温徵羽的年龄最小,辈份还矮,只得陪在旁边端茶递水。   崔老先生又是个爱显摆的,又把他的收藏拿出来显摆一通。他显摆,只显摆那种说起来名气大但又不是特别贵重的,再就是显摆那一手字,刚才为了考她眼力拿出来的真正珍贵的那几幅字画,提都没提。   嫂子是满四十,虽说只是办家宴,但家里的亲戚和往来走动亲近的人家多,来的人很是不少。   温徵羽没见着叶泠过来,崔老先生又不放她走,她只好陪在崔老先生身边帮忙招呼客人。   直到大家都入座了,崔老先生才放人。   温徵羽怀疑崔老先生是想当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   叶泠在她哥嫂这有自己的房间,温徵羽有睡午觉的习惯,吃完午饭,她带着温徵羽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温徵羽一看就知道叶泠不常住这边。   屋子也是要靠人养的,长住人的房子会多些人气,不长住人的屋子则略微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凉意。不过仍能看得出来,屋子是勤打扫的,东西也备得齐。叶泠别的不多,衣服多,款式颜色还都差不多。   叶泠的房间,温徵羽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乖乖地上床待着补觉。   叶泠和衣侧躺在温徵羽的身边搂着她,没有要午睡的意思。   温徵羽估计叶泠还要出去招呼客人,说:“你去忙吧。”她又不是三岁孩子,不用叶泠哄她睡觉。   叶泠说:“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她顿了下,想到温徵羽傻呼呼的,好笑又心疼,轻轻捏了捏温徵羽的鼻子,说:“崔爸是逗你玩,我跟崔家只能算是姻亲关系。”   温徵羽听明白叶泠话里的意思,姻亲关系,便作不得叶泠的主。她瞥了眼叶泠,说:“那崔老今天还揪住我不放,不让我找你。”   叶泠笑道:“你招人稀罕呗。”温徵羽的老人缘真让人没得说。   温徵羽向来跟着老人家们混习惯了的,如今明白过来,也没那么多计较,往叶泠的怀里钻了钻,闭上眼睛休息,很快就睡着了。   叶泠等温徵羽睡着后,替温徵羽盖好被子,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这才出去。   说是家宴,但来的不只是家里的亲戚,一些走得近的人家也有来的,例如她哥的顶头上司。她哥只是副职,与顶头上司的交情挺不错,只是那顶头上司的老婆让人有点一言难尽。   她好打麻将,打得也不大,就打一块,超过五块就嫌打得大,如果没打成麻将就觉得别人没招待她好,打麻将,输钱的时候就摆脸色念叨,赢了钱就洋洋得意,虚荣心还特别强,喜欢显摆吹嘘,偏偏家里经济条件不算太好。喜欢玩牌的人不少,但闲着无事的老太太都不爱和她玩牌。偏偏,她来了,怎么着都得给她凑一桌出来,叶泠就被她嫂嫂抓了壮丁,反正她是出了名的逢赌必输。   几千万的生意,叶泠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但对着这位殷女士,几十块钱的输赢能让她想吐血,她还只能笑而不语地陪着。   她只能暗暗感慨,谁家都有几个糟心的,还不能不让她出来祸害别人。她哥的顶头上司倒是想管着她,可没多久就有闲言碎语出来,说他那是找小三了,连老婆都不带出来了,这作风问题可不能让人抹黑,还不如让她出来打个几十块钱输赢的小麻将,谁传他小话,他就让她老婆去请人打麻将,简直就是外交杀手。她哥那顶头上司也是出了名的埋头干事的实干派。   温徵羽午睡起来,在棋牌间找到叶泠。   屋子里摆了四桌麻将,三桌是老太太,就一桌是中年女人,叶泠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坐在里面,那简直就是干柴堆里的一朵花。   叶泠见推门的是温徵羽,喜难自禁地起身迎过去,说:“醒了?来,坐这儿来。”快折磨死她了。她拉了张椅子过来放她的座位旁,问:“玩吗?”   温徵羽摇头,说:“不玩。”她在叶泠旁边的椅子上坐上,结果旁边一个中年发福的女人就说她:“哎,你别坐我旁边,坐对面去。”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于是默默地挪到叶泠的身后坐着。   叶泠介绍道:“这是殷大姐,你喊殷姐就好了。”   温徵羽喊了声:“殷姐。”   殷女士对叶泠说:“我自摸。”   叶泠问:“多少?”   殷女士说:“带杠,一番,两块。”   温徵羽瞬间瞪大了眼,就见叶泠从麻将机的盒子里取出两块钱给那女人。她还看到叶泠的盒子里满满的全是面额一元的钱。她心说:这算是赌钱还是不算?   她把叶泠从头看到脚,也没看出叶泠居然是打一块钱麻将的人。   她喜欢不打麻将,从来没有碰过麻将,可出去赴宴总会见到有人凑麻将场,他们打麻将都是用筹码,一晚上好几百万的输赢是常有的。   温徵羽看叶泠似困了,问:“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叶泠决定让温徵羽去治殷女士,“行,那你帮我摸两把,我去上个洗手间。三个号连在一起,每三个一连,再加上一对就可以和了。”她说完,起身出去了。   温徵羽呆呆地看了看门口,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去。她对比面的新手还不如。   新手很热情地告诉温徵羽麻将的规则已经要怎么打,说:“很好学的,你摸两把就会了。”   温徵羽应了声。她不会认麻将,但是麻将牌上面的图案还是很好辨认的。她就当玩拼图游戏了,还有人作陪,挺好。她默默地玩着拼图游戏,别人说胡了,让她给钱她就给。   叶泠去完洗手间回来,温徵羽起身让叶泠,叶泠让她继续打,说:“我歇会儿,你帮我摸,我坐你身后看着。”她估计叶泠是嫌小,打得没劲。   殷女士连续胡牌,高兴了,嘴里就又开始念叨开了,先是显摆她手上的那枚钻戒,从品牌到价格都显摆了通,又显摆她手上的镯子。她问温徵羽:“你手上的这戒指得要好几千吧?”   温徵羽说:“我外婆送的,没花钱。”   待殷女士聊到镯子上,又说温徵羽,“你这镯子是血沁玉吧?”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   殷女士又说:“看你这镯子里的颜色这么红,肯定是用狗血或鸡血埋在土里沁的。这种戴了不好,要说养人,还是银器养人。这种带了煞气的玉,反而对人有害。”   温徵羽说:“出门在外,随便戴戴。在家都不戴的。”   坐在温徵羽对面的新手和下家的大姐,两人默默地互看一眼,继续打牌,然后发现,殷大姐大概是向她们显摆腻歪了,一个劲地到温徵羽那显摆。   温徵羽那脾气好得她俩叹为观止。   殷大姐赢了钱,高兴,对牌品好,打牌认真,输钱也不急眼的温徵羽特有好感,约温徵羽去她家打麻将,还批评叶泠打麻将不走心,看不上打一块钱的。   温徵羽玩了一下午不烧脑的麻将拼图游戏,不用出去应酬,对殷大姐也很有好感,和殷大姐约,下回要是再遇到再一起玩。   殷大姐从棋牌室出去,遇到叶泠的嫂嫂,还在她嫂嫂面前一个劲儿夸温徵羽牌品好人品好,再顺嘴问温徵羽有没有对象,她要给温徵羽做媒。   叶泠气得“哼哼”两声,对温徵羽说:“下次别陪她玩了。”   温徵羽闻到醋味,嘴角忍不住上扬,轻笑着“嗯”了声,说:“是你让我玩的。”她又压低声音说:“可别让外婆知道。”   叶泠小声问:“怕外婆知道还坐下来?”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没答,往餐桌走去。   叶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温徵羽肯定是看出她不乐意坐在那,才顶上来的,顿时比吃了蜜还甜。 第一百四十三章   温徵羽虽然喜欢和叶泠在一起,但不好成天跟着叶泠到处跑。   温老先生住在她二姑那,担心她的身体没好,她心里也惦记着他,再加上离得近,她便去到二姑家找他。   她柏表哥成了家,有自己的小家,只有周末才到二姑这住。至于前姑父,自从离婚后就搬走了。她去到二姑家,她二姑正叫了人给温老先生做衣服,温老先生刚量完尺寸。   温徵羽问他们要了联系方式,准备改日找时间让他们上门给叶泠做几身。   温老先生见温徵羽的精神还行,稍微放了些心,让温徵羽陪他下围棋。   温徵羽刚出院没两天,她就是看着精神还行,但注意力无法长时间集中。下围棋这种费脑力的运动,没下多久便头晕,哪怕她尽量不让面色显出来,也不让自己的头和身子乱晃,可她的棋艺发挥失常,连连出错,这就瞒不住老先生。   温老先生放了棋子,让温徵羽去休息,还说她身体没好就乱跑,顺便把温徵羽扣在身边。晚上叶泠来接人,都没能把温徵羽接走。   温老先生是文化人,干不出章太婆那一言不和就翻脸还动手打人的事,很是委婉地向叶泠提了句:“跟我说没事了,装得倒像,让她陪我下棋就露了馅。”   叶泠瞥了眼温徵羽,宽慰了温老先生几句,“出院的时候详细检查过,没什么大碍,只是不让过度用脑。我会注意多看着她点。”   回房后,温徵羽就被叶泠按在床上坐着。   叶泠俯身凑到温徵羽的跟前,目光咄咄地盯着温徵羽,说:“有不舒服就说,在我跟前还装没事,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温徵羽轻声说道:“这阵子都有你陪着,今天不好意思再跟着你到处跑就来找爷爷了。没往别处去,有你们看着,我不会有事的。如果真的难受了,我不会逞强的。”   叶泠见温徵羽这弱气的小媳妇模样,心疼地轻叹口气,放软语气,说:“快到年底了,我最近有点忙,你好好在家休息,行吗?”   温徵羽点头。   叶泠在床边坐下,说:“外婆那里有专业的财会,你让她拨两个给你用。我估计过几天,你那边公司的人也该向你报账了,账目上的事,让财会去审,你听听就行。你刚接手,很多事不懂很正常,叫上外婆陪着你,有不懂的地方让她教你。”她又细细叮嘱一通。   温徵羽一夜未归,叶泠去接人就没见回去,第二天,游叔又来接温徵羽。   温时纾似开玩笑地对温徵羽说道:“看来你外婆这是要把你霸占了。回去吧,受这通惊吓,她不亲自看着你,怕是不放心的。”   温徵羽只得回她外婆那。   她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叶泠回公司开股东会,要好几天才回来,连昕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就只好在家陪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家还经常去医院探望边老先生,把她留在家里看家。   她闲来无事,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画画。   她住院那些天的事,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昏昏沉沉的,有叶泠陪着她,外公外婆和爷爷都常来,再有就是昏迷的时候,她似乎做了梦,醒来后又记得了,只隐约记得似乎还是和昆仑神山有关。   她磨好墨,握着笔,脑中空空,千头万绪,无从落笔,总觉得似遗忘了什么,想画的,总想不起来。   医生说她脑震荡,得慢慢静养,通常要几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她不知道是否与这有关。   她想不一定要画昆仑神山,她可以画叶泠背上的凰鸟。   她又去换了颜料,重新提笔作画。   随着她手里的画笔落在纸上,她的脑海中叶泠背上的凰鸟与昆仑神山上的小凰重叠在一起。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景象在画笔下展现开来。   云海雪山,祥云瑞兽。   她于九霄之上,迎风飞行,凛冽的风吹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身覆神火的小凰相伴左右。   它的速度极快,瞬息万里之地,苍穹天地来去自如,但它放慢了飞行速度,在她的身边盘旋飞翔。   倏地,小凰化成人形落在她的身旁,那模样那笑容,以及喊出的声音都和叶泠如出一辙。   温徵羽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笔“啪”地落在纸上,她回过神来,赶紧朝纸上看去,却见纸上的画一片零乱,画不成画。温徵羽以为自己眼花,用力地揉揉眼睛,见到纸上画出来的图仍旧是一团乱,毫无章法可言。   她默默地把画笔拿开,把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她洗了画笔和颜料盘,把画案收拾干净,说不好是失落还是什么情绪缭绕在心头。   她坐在椅子上,拿手机,想给叶泠发短信,又不好意思说想她了。   她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纷乱的梦境如浮光掠影般划过,似上演了无数的悲欢离合,醒来后,又什么都记不起了。她的身上加了条毯子,一个想法突然从脑海中冒出:可能是叶泠回来了。   她赶紧掀开毯子起身去找叶泠。   章太婆从屋里出来,见温徵羽像没头苍蝇似乱蹿,问:“找什么?”   温徵羽问:“叶泠回来了?”   章太婆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说:“没有。”她说:“这才走两天,魂都快没了。你能不能出息点!”她看温徵羽这两天神情恍惚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温徵羽默默地回房。她想,她大概是想叶泠了吧。   她忽然觉得谈恋爱挺烦人的,总牵挂着。   她最近精神不济,注意力难集中,画不了画,在家闷着也不利于恢复,于是让她外婆出门的时候也带上她。   老太太说:“年轻纪纪的成天往老头老太太跟前钻,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这像什么样子。你找纬纬玩去。”打发她去找齐纬。   她只好打电话给齐纬。   齐纬说她:“哟,舍得出来玩啦?还以为你要和叶泠当连体婴呢。”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过去。   温徵羽带上文靖和卓耀出门,到地方后才发现是在办生日聚会,听屋里传来的嘈杂声,显得非常热闹。   她都不认识对方,就这么登门,实在说不过去。   齐纬说:“哪这么多废话。”直接把温徵羽拉进去。   温徵羽进门就见满屋子的男男女女,正在那起哄。   齐纬拉着她挤进去。   两位男士正扯开衣领在那拼酒,喝的是啤酒,一扎接一扎地往嘴里灌。   她进来时他们就已经在往嘴里灌啤酒了,之前不知道灌了多少,待她进来后,他们灌了两扎,还在往嘴里倒……   胃怎么装得下!   温徵羽瞠目结舌地看着。   齐纬伸手在温徵羽的面前晃了晃,问:“傻了?”她摸摸温徵羽的头,说:“本来就够呆的,现在更呆了,难怪奶奶不放心,要时刻盯着你。今天跟我说,你闷了,想出来玩,还让我看着你点。”   温徵羽无语地瞥了眼齐纬。这话的意思,活像她被打坏了脑子似的。   拼酒的两人分出了胜负,一个先放下杯子,直奔洗手间方向,另一人后放下杯子,紧随其后。   温徵羽不太明白这些人拼酒的乐趣所在,她想,应该挺难受的吧。   有人挤到齐纬身边,问:“纬纬,这位小美女是什么人?”   齐纬说:“我妹妹,温徵羽。”把温徵羽介绍给她朋友认识,又向温徵羽介绍:“今天的寿星公,这也是我妹妹,岑琅。琳琅满目的琅。”   温徵羽见对方年龄比自己大,喊了声:“岑姐。”   岑琅说:“喊琅琅姐,不许喊岑姐,显老。”她说齐纬:“你可真是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满天下。”她对温徵羽说:“尽情玩。”摸了把齐纬的脸,就又被身旁的人拉走了。   温徵羽这会儿信了别人说齐纬哪都有她,她看齐纬还真是哪都有。   齐纬说:“我跟她有生意往来,我俩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对象。不过她有一个堂妹,你肯定不喜欢,没事,待会儿无视就好。”说话间,就见到一个气场全开的女人走了过来。齐纬顿时翻个白眼,对着走过来的岑珚说:“你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上下打量眼岑珚,问:“怎么?想找麻烦?”   岑珚环顾一圈四周,笑问:“就温小姐一个人?”   齐纬似笑非笑地说:“两个人的话,羽儿就不来这了。”说话间,拉着温徵羽往边上去,笑着说:“羽儿,我们走,不理她。”   岑珚环抱双臂,喊道:“齐九尾,你给我回来。”   齐纬抛个媚眼给她,便把温徵羽拉远了,问:“还没吃晚饭吧?”领着温徵羽去吃东西。   温徵羽应了声:“没有。”她回头朝岑珚看去,见岑珚还在看着她。她问齐纬:“你知道她和……”   齐纬扫了眼温徵羽,说:“不说是众所周知,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她凑近温徵羽说:“人还惦记着叶泠呢,只是叶泠一直避着她。喝醉酒,喊的都是叶泠的名字。怎么说呢,岑珚这人太强势,掌控欲太强。她打听你,刚好你想出来透气,我就顺便把你拎过来了。我估计一会儿,她还得找你,自己当心点。”   温徵羽说:“谢谢啊。”   齐纬笑笑,给温徵羽的盘子里夹东西,开启投喂模式。她看着温徵羽这呆呆的喂什么吃什么,明明不爱吃,还不好意思拒绝,就有种捉弄人的快感,又觉得这姑娘好萌。喂喂食,再摸摸头,像养小动物似的,要不是怕章奶奶打她,她真想把温徵羽牵回家去养着,温徵羽这傻呼呼的样子,特别好骗回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齐纬长得极好,又是个风趣人,走在哪都格外惹人注目。   温徵羽站在齐纬身边,对着那些投来的目光,恨不得离齐纬远远的,偏偏齐纬没察觉似的,不停地往她的盘子里添食物。她不知道齐纬是不是被连昕传染,也得了多手多脚的毛病,还不时的揉她的头。这么亲密的举动,即使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齐纬做也不合适。   她对齐纬说:“纬纬姐,你别摸我头。”   齐纬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问:“那谁能摸?连昕是哥哥,我就不是姐姐了?”   温徵羽竟然无法反驳,默默地埋头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她过了两秒,岔开话题,说:“岑琅比岑珚还大,你怎么会说她是你妹妹?”   齐纬幽幽地瞥了眼温徵羽,笑得格外俏皮:“你猜。”   温徵羽猜不到。   一个女人走过来,亲热地揽住齐纬的腰,问:“纬儿,这位小美女是什么人?”   齐纬轻轻地往那只揽在腰上的手一拍,说:“女人的腰搂不得。姐姐我笔直笔直的,你可不要妄想把我掰弯。”   那女人叫道:“您笔直笔直的纬儿小姐,我弟弟找你。”   温徵羽顺着那女人的指引看过去,见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座位旁和齐纬打招呼,旁边还有几人,似坐在那聊事。   齐纬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那女人,对温徵羽说:“我有点事,过去下。”   温徵羽暗松口气,说:“您忙。”   齐纬对那女人说:“帮我照顾下我家的小朋友。”   那女人稍感意外:“你家的?”她随即笑着补充句:“第一次见。”   齐纬饶有趣味地瞥她一眼,说:“岑珚让你来的吧。”   那女人说:“就你鬼精鬼精的,岑珚说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齐纬对温徵羽说:“看你的意思。”   温徵羽轻轻点头,她放下餐盘,用纸巾擦干净嘴,又用湿巾擦了手,这才和那女人走。   她女人领着她离开大厅,上了二楼,推开一间隐约有钢琴曲飘出来的房间门,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徵羽进去,见岑珚坐在那弹钢琴,轻缓的音乐在屋子里流淌。   身后的门关上了,也将楼下的喧嚣隔绝在外。   温徵羽找了个位置坐下,听岑珚弹着钢琴。撇开岑珚的性格过于强势让人感觉不舒服外,她的钢琴弹得还是很好的。她略感奇怪的,来的又不是叶泠,岑珚弹钢琴给她听是什么意思?   等一曲弹完,岑珚才说:“这是小叶子最爱弹的一首曲子。”   温徵羽的很意外,叶泠居然还会弹钢琴。她想到叶泠那双漂亮的手,确实像钢琴家的手。   岑珚沉默几秒,才缓声说:“有人来杀她,我把她推开,想要拦住来杀她的人,那人拿刀子朝我扎来,她冲过来,握住了刀,伤到了肌腱和手筋,接好了,不影响生活,但再也弹不了钢琴。”   “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有两年没见了。”   “这么多年,她没再找,我也没找。”   温徵羽不确定岑珚是是找对象还是指她们去找对方。她也不明白岑珚找她是什么意思。   岑珚转过身,看着温徵羽,说:“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只有十八岁,沉默倔强好强的女孩。那时候她才大一,我还在读研,宿舍熄灯早,她就拿着书,躲在校园的路灯下看书,为了奖学金。她缺钱,很缺钱。”   “我们在一起有四年时间吧,从大一到大四,最后以我们大打出手,鲜血淋漓收场。我养着她,手把手地教她,拿公司的生意给她练手,她另接了项目自己干,拿我养她的钱,再加上她哥哥借的钱,与我竞争,趁我睡着后开我电脑……”   “究终,我不忍心,不忍心看她人生的第一笔生意就这么赔进去,不忍心……”岑珚顿了下,说:“不忍心看她拼尽全力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押上去的样子……”   “我让她选,是选我,还是选事业,她选择了事业。”   “我管的公分司因为那项目赔了两个亿,我被调回了北京,家里闲置了我三年,家业现在由我堂姐岑琅执掌。”   “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她要事业,我成全她,她的经历决定她拥有事业才能带给她安全感。”   “我很好奇,你身上有什么能打动她的,能让她单身了这么多年,找了你。”岑珚的视线往温徵羽身上戴的首饰上扫了眼便挪开了,说:“我听说她为了你,和你表哥一起把赵肆打了。”   温徵羽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岑珚找她的意思。   岑珚盯着温徵羽,却从温徵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和情绪。她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言尽于此,保重。”   温徵羽轻轻点头,起身,她走到门口,手落在门把手上,又困惑地回头看向岑珚,问:“你说的养是指你给叶泠钱花?”   岑珚轻轻地点点头,说:“我每个月给她十万的生活费。”   温徵羽恍然大悟,心说:“原来岑珚的意思是说叶泠以前被她包养过,后来,叶泠翅膀硬了,为了自己的事业就把岑珚给卖了。”她顿时明白过来,说:“难怪你们要打起来。”   岑珚问:“什么?”   温徵羽说:“她说你是她前任,你说她是你养的情人。”她瞅着岑珚好奇地问:“叶泠没拿刀子捅你?”她问完,就见到岑珚的表情僵了下。她心说:“果然。”叶泠肯定会气得拿刀子,难怪这么多年都不想见到岑珚。   温时熠养过特别多的女人,她就没见过哪个女人拿着温时熠的钱还努力上进想方设法自己赚钱的,都是各种撒娇找温时熠要,撒个娇,房子车子奢侈品什么都有了。十万块就想包养人,一个包都不止十万块,还不够她做件礼服的。如果说叶泠是没见过世面的,家里穷,又爱慕虚荣的,她又不认识叶泠,或许还信上两分。叶泠再穷,再不受家里人待见,家世条件摆在那,她还有个挺有出息的哥哥。十万块就想把叶泠包养了?   她猜叶泠当时肯定恨不得拿钱糊岑珚一脸。   温徵羽顿时明白,难怪她之前穷成那样,除了她找叶泠借钱那回,叶泠从来没向她提过半句钱的事,都是拐着弯地寻求互惠互助的合作方式帮她。   她对岑珚说:“您以后别说十万块包养叶泠,她丢不起那人。”她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又补充道:“您如果非要说是包养叶泠,您把那数再加一两个零虚报数目也行。您若是觉得您花了钱不甘心,您把那些年你和叶泠的同居花销算一算,我加上通货膨胀和利息,一起付给您。至于您的生意亏损,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商场如战场,一分钱也要掰扯明白的,您自己把感情和生意混在一起,这损失,您得自己承担。”她没带名片,环顾一圈四周,见到旁边有纸和笔,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下来,放在岑珚身旁的钢琴上,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您算好您俩的同居花销,打电话给我。”   岑珚蹭地站起来,怒声叫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用得着你出钱!”   温徵羽点头,说:“抱歉,是我多事。我通知叶泠,让她把钱还给您。”她知道岑珚有暴力倾向,把叶泠的额头都打破了,见到岑珚发怒就悄悄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岑珚,慢慢往门口方向退。   岑珚冷笑一声,说:“这门锁上了。”   温徵羽果断地绕到钢琴后面,与岑珚之间隔着钢琴站着。   岑珚扫了点温徵羽,轻飘飘地冒出句:“出息。”她又在钢琴前坐下,说:“有点脑子,不是三言两语就被挑拨的人,小叶子的眼睛不算瞎。”她对温徵羽说:“过来,吃不了你。”   温徵羽摇头,说:“你在叶泠的额头上留下一道伤疤。”   岑珚的脸色僵了下,咬牙切齿地叫道:“我还被她挠到去韩国祛疤,整张脸都被挠花了。”   温徵羽问:“你找我来做什么?”   岑珚说:“看不出来吗?拆散你们!老娘锅里的菜,你都敢吃!”   温徵羽很是不解。她问:“你还喜欢叶泠吗?”   岑珚冷笑:“你以为我叫你来是做什么?闲的么?”   温徵羽点头:看起来你是闲得慌。   岑珚抓起旁边的水杯就朝温徵羽砸过去。   温徵羽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她还没这么跟人动过手,顿时紧张得心脏扑嗵狂跳,脸色绷得紧紧的,说:“您如果再动手,我叫人了。”   岑珚的嘴角一挑,说:“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有人理。”   温徵羽心说:“精神病呀。”她想到这,顿时打个激灵。岑珚不会真的有精神病吧?精神病打人不犯法的,打了她也白挨。她问:“你想怎么样?”虽然很紧张,但她仍旧努力控制好声音,不让岑珚听出异样。   岑珚不答反问,一双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温徵羽,反问:“你说呢?”   温徵羽警惕地看着岑珚,心说:“果然有精神经。”她按着手机的解锁键,低头便要去调文靖的电话号码,就听到岑珚说:“你当岑琅家的安保是摆设么?你以为你的保镖在外面能进得来?至于齐纬,她被人拖住,我想,她的手机也不在她那了吧。”   岑珚说话间,幽幽地扫向温徵羽,说:“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只身去见情敌。”   温徵羽不解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岑珚抛给她一个媚眼,“你猜?”   温徵羽摇头:她才不猜精神病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岑珚坐在那,目光咄咄地盯着温徵羽,那神情明晦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徵羽与岑珚保持安全距离,低头去拨打齐纬的电话,她刚低头就见到岑珚有动作,抬起头就见岑珚的手里抓着瓷制的杯垫,大有她拨打电话,岑珚就朝扔过来的阵势。   她警惕地盯着岑珚,去拨电话号码,跟着那杯垫就飞了过来,温徵羽想躲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慢了拍,那杯垫就砸在了她的头上……   杯垫砸在温徵羽的头上,又再落在地毯上。   岑珚也愣住了:这傻的吧,看着她砸过去也不知道躲。   她怔愣地看着温徵羽,就见温徵羽的身子晃了晃,跟着就倒了下去。她走过去,踢了踢温徵羽,喊:“喂?”没见有动静。她拨开温徵羽额前的头发,就见温徵羽的额头出现一道红印子,还真被砸晕了。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杯垫,杯垫没事,温徵羽居然晕了。   岑珚也是无语。   啧啧!   这傻的!   她因为叶泠连番出事,她愿意和叶泠在一起,家人也得再掂量掂量了。   岑珚不紧不慢地给温徵羽拍照,发到叶泠的邮箱,还附句留言:“刚才和你家小朋友玩砸东西游戏,她躲避不过关,晕过去了。”   很快,叶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接通电话,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打我电话了呢。”   叶泠低缓的声音传来:“马上送她去医院。”   岑珚笑道:“你说送就送?”   叶泠说:“你应该知道她刚被打成脑震荡才出院。”   岑珚说:“我不知道。”   叶泠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岑珚蹲在温徵羽身旁,看着晕过去的温徵羽,轻叹声,说:“你可真不经折腾。”打电话叫救护车,又打电话给齐纬:“跟你说件事,刚才逗你家小朋友,开玩笑过头,没算到她这么呆……”   齐纬顿觉不妙,问:“你做什么了?她在哪?”   “楼上,钢琴房,晕过去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开门声响,她心说:“上来得这么快?”一回头,就见到一个打扮得像保镖模样的推开门进来,她刚想问他是什么人,那么已经一个箭步到了跟前,待看到地上的温徵羽,岑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扼住了脖子,一双杀人般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她,岑珚感觉脖子都快被掐断了,那人才猛地一把将她推开,狠狠地撞在墙上。   岑珚剧烈咳嗽着退到边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她看得出来,这人,那眼神是真要杀人。   卓耀把岑珚推开,先检查温徵羽的呼吸,再检查她身上的伤。   他一直跟着她,就藏在隔壁房里,只要她喊一声,他都能听到!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叶泠给他打电话。   岑珚见状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应该是温徵羽的随身保镖。今天来的人多,保镖都不让进来,院里的停车位早满了,温徵羽来得晚,车子也停在外面的。这保镖是怎么进来的?   岑珚也明白这保镖不是善茬,默默地站在角落。   齐纬匆匆忙忙地赶来,待见到岑珚,问:“羽儿呢?”   岑珚朝钢琴后使了个眼神。   齐纬赶过去,就见到温徵羽晕倒在地上,顿时急了,怒不可遏地叫道:“姓岑的,你什么意思?”她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又问卓耀:“怎么样?”   卓耀说:“伤到额头。”他没见到温徵羽身上有别的伤,这才把她抱起来往外面去。   与齐纬一起谈事的人接到电话赶来,见到眼前这情况,也都面面相觑。   岑琅赶到时,正好见到卓耀抱着温徵羽离开,她进屋,问:“发生什么事了?”   岑珚耸耸肩:“玩笑开过头,把人砸晕了。”   岑琅狠狠地瞪了眼岑珚,当即叫她弟弟帮忙招呼客人,她则追上齐纬,和齐纬一起跟去医院。   岑琅见到齐纬的脸色很不好,握住电话的手都在抖。她说道:“先陪她去医院,有什么事我担着。”她说着,见齐纬扭头看过来,那眼神透着罕见的凄厉。 第一百四十五章   齐纬这会儿是半句话都不想跟岑琅说。   谁家办宴席开聚会,安保都是放在第一位的,绝对要安排妥当不容出丝毫差错的。服务生那都是培训了再培训,唯恐端盘子时撞碰到客人,安排宴会的时候,把有冲突矛盾的客人隔开,这些都是常识。就算客人之间有矛盾遇见了,顶多就是嘴上嘲讽几句,绝对不会跑到别人宴会上吵闹砸人家场子。谁要是在别人家宴会上闹事,往后别想再有往来,闹不好就是结仇。齐纬长这么大,活了二十多年,赴宴无数,第一次见到主人家蹦出来把客人砸晕的。   岑琅是当家人,她办聚会,她堂妹要是个癫的就不要放出来,岑琅居然还安排岑珚出来接待客人。齐纬都不知道该说是谁脑子有坑。她居然会觉得岑珚在岑琅的生日宴上不敢乱来,趁这机会把那点鸡毛蒜皮的事解决了,省得岑珚私底下给人添堵。   她把温徵羽拉来,本想让温徵羽扩展点同龄人的交际圈,往后好往来合作,结果倒好,在岑家被岑家的人打晕过去。   她正气得够呛,忽然手机铃声响,来电显示是温徵羽,她很是意外地愣了下,下意识地以为是温徵羽的保镖打来的,随即一想,温徵羽的保镖不可能动她的电话,赶紧接通电话,便听到温徵羽虚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温徵羽被卓耀抱上车不久就醒了,只是头痛得厉害,昏昏沉沉的像灌了铅,额头那更像是被人用小锤子突突突地敲。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发生什么事,待看到身边的卓耀,问:“这是怎么了?”   卓耀三言两句把事情经过告诉温徵羽。   温徵羽听到卓耀提到叶泠,想起她外婆说她再出事要打叶泠的话,再想到叶泠和岑珚过去的关系,便知道这事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不止是为叶泠,老太太多年纪大了,总不能让她没完没了地为她操心。她只是晕了一下,现在醒了,没什么大事。她问:“齐纬呢?”   卓耀回头看了眼紧跟在后面的车,说:“后面车里跟着的。”   温徵羽说了句:“手机。”   卓耀赶紧把温徵羽的手机递给她。   温徵羽打电话给齐纬,很快电话便通了,她喊了声:“纬纬姐”,说:“我没事了,这事别让外婆知道,就说我喝了点酒,不小心撞马桶上了。”电话那边一阵沉默,她又喊了声:“纬纬姐?”   齐纬应了声:“先去医院做个检查,我暂时不告诉奶奶。”   温徵羽道了声:“谢谢。”她挂了电话,又吩咐文靖和卓耀别把这事告诉她外公外婆知道。   文靖应下,这本就不是她该多嘴的。   卓耀则暗松口气。他是奉命来保护温徵羽的,温徵羽出事,追究起来,他没办法交待。   温徵羽又给叶泠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响,就通了,叶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哪位?是徵羽吗?”声音透着急切。   温徵羽说:“我没事。”她又补充句:“卓耀和文靖就在我旁边,这会儿去医院。”   叶泠长松口气,放软了语气,说:“乖,别说话了,你先去医院,别的什么事都不要想,有我们。”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说:“那我挂了。”   叶泠柔柔地应了声:“好。”   温徵羽这才挂了电话,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靠在座椅上休息。   她头疼得厉害,到医院后,被文靖和卓耀扶到轮椅上带着去做检查,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两天。   温徵羽挺不想住院,她托着抬不起来的头,问医生:“可以不住院吗?”   医生说:“可以,只要家属签字同意。”   温徵羽说:“这里没有家属。”她执意想出院。   齐纬对温徵羽说:“你这样,住我那去,我不放心,回家住,得把奶奶吓到不说,还得把你送回医院。你就安安心心地休息,我已经联系过叶泠,她已经买好机票,正赶回来,后面的事交给我们处理。”   岑琅也劝温徵羽,身体最重要,如果事后老太太知道怪罪,她亲自登门赔罪。她对温徵羽说:“你来我家做客,出了这事,是我没招待好,若要怪罪,怪罪到我这。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强。你别倔了,先住下,让医生再观察几天,确定没事了再出院,这样我们大家才安心。不然有个万一,大家都没法交待。”   温徵羽现在昏昏沉沉意识半朦胧不清楚的,但她不点头,没人敢作她的主,只能劝。   温徵羽向来很注意身体健康的,她现在确实头疼头晕,不敢逞强,便让文靖去办住院手续。   文靖、卓耀和齐纬她们都长松口气。   马路匆匆赶到,先见过温徵羽,又查看过温徵羽的情况,告诉温徵羽已经通知过叶泠,叶泠正在赶来的路上。   温徵羽对马路说:“别让外公外婆知道,先瞒着,听叶泠安排。”   马路连连点头,他亲自带着人,寸步不离地守在温徵羽的身边。太婆把他们调回来,把温徵羽的安全交给他们,温徵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直接让他出头,没几天,温徵羽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事,这事要是追究起来,他们兄弟想要再出头就难了,估计得卷铺盖滚回中东继续在枪林弹雨里押货。   男女有别,马路不敢守在病房里看着温徵羽休息,留文靖在里面。他则带着人守在外面,问卓耀:“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地守着吗?”   卓耀头都不敢抬,老老实实地说明了情况,没敢辩解。   马路没说什么,说:“等叶小姐来再发落你。”温徵羽现在昏昏沉沉的,四房只有她俩,他们兄弟由叶小姐发落,能落个最轻。他都没脸见温徵羽,她信他,他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卓耀点头,没敢作声。   马路问:“伤人的是什么人?扣起来了吗?”   卓耀朝岑琅使了个眼神,“这位是主人家,人是她家的。当时只有我潜进宅子守着徵羽小姐,兄弟们都蹲在外面,担心徵羽小姐出事,就先把人送到医院来了。狐狸和狗子他们蹲在那边盯着的,跑不了她。”   岑琅就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离卓耀不到两米远,他们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瞪大眼睛扭头看向齐纬,心说:“这伙人从哪里找来的?”   齐纬坐在旁边,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叶泠赶到医院时已是零点过后。   卓耀和马路见到叶泠过来,立即站进了身子,喊:“叶小姐。”   叶泠轻轻点头,先悄悄推开病房门去看了温徵羽。   温徵羽睡得很香,叶泠很担心她像上次那样睡着了就喊不醒了,俯身轻轻喊道:“徵羽,徵羽……”   她连续喊了好几声,温徵羽睁开眼,那眼神朦胧透着些迷茫,适应了两秒,才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叶泠见温徵羽还带着睡意,也不知道温徵羽醒了没有。她说:“我回来了。”   温徵羽眨眨眼,轻声问:“不是做梦吗?我刚才梦到你了。”   叶泠问:“梦到什么?”   温徵羽说:“梦到你变成凰鸟。”   叶泠松了口气,说:“我守着你,你继续做梦。”   温徵羽说:“外婆问起,就跟她说我是自己磕马桶上。”   叶泠:“……”   温徵羽见叶泠没应,说:“老太太有时候不讲理。”   叶泠明白温徵羽这是为了维护她,既感动又心疼,说:“好好休息。”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便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叶泠忍着鼻酸,沉沉地叹口气,才转身出了病房,关上了病房门。她担心谈话声吵到马路,把人领到一旁。   马路站得笔直,低着头,先向叶泠请罪,又汇报了岑珚的情况,说:“兄弟们正盯着她,随时能拿人。”   齐纬和岑琅都给叶泠打过电话,有岑琅在这里,跑不了岑珚。叶泠更关心的是马路他们能不能护好温徵羽的安危,她问:“你们是哪里出了纰漏,怎么让人把徵羽伤到了?岑珚虽然爱动手,但她既不会拳脚也不会功夫,你们居然能让她把徵羽砸晕过去。她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   卓耀说:“徵羽小姐去参加派对,那家人安保很严,不让保镖进去。兄弟们都守在外面,我悄悄潜进去跟着徵羽小姐。她当时进了间钢琴房,我不敢让她知道我没听她吩咐留在外面,怕被她发现,没敢跟进钢琴房,就躲在隔壁听着声响。钢琴房做了隔音,没听到谈话声,也没有声音传出。”   叶泠问马路,说:“这就叫人不离眼?”   马路说道:“是我们失职。”   叶泠的视线从马路和卓耀身上扫过,她对马路说:“你先换个靠谱的过来接替卓耀,至于徵羽身边要不要换人,等徵羽清醒后再作决定。”她目光咄咄地盯着马路,说:“绝对没有下次!”   马路应道:“是。”   叶泠问:“赵肆的事呢?”   马路上前两步,附在叶泠的耳边低声说:“赵肆现在被拘,直接动他意义不大。高利贷老板在老挝,麻子已经带着人过去,目前已经锁定他的行踪,人随时可以逮,但他手上有高利贷公司的往来账。目前不仅我们在找他,太婆和昕少爷的人,与高利贷公司有往来的人和国际刑警都在逮他。叶小姐如果要人,我可以立即打电话给麻子通知他逮人,不过我认为最好能把账本拿到手。”叶泠也派了人逮高利贷老板。眼下就是看谁下手快狠准,先把人和账本拿到。最重要的是先拿到账本。本来这事就不容失手,今天徵羽小姐出事,他们现在就是拼了命也得把这事办妥。现在太婆的人要账本,他都得把人咬回去,除非太婆亲自问他要账本,否则账本是一定要交到叶小姐这来的。   叶泠点点头,说:“去忙吧。”她说完,没好气地瞥了眼马路,转身去到病房门口。 第一百四十六章   岑琅见到叶泠回来,起身说道:“叶总,纬纬,我想和二位谈点事。”   齐纬懒洋洋地说:“没兴趣。”说完,起身就走。岑琅和岑琳特意请她过去,说有事想请她帮忙,这两姐弟一起动,显然是有紧要的大事。她刚坐下,就接到岑珚的电话。这是有要紧事想求她帮忙还有仇?   叶泠压根儿没搭理岑琅,直接去了病房。   谈?门都没有!   叶泠进去后,去守在病房里的文靖说:“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她。”她又叮嘱道:“往后无论徵羽去哪,你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即使她上厕所,你也站在厕所门口。”   文靖应下。   她等文靖出去,关上门,侧躺在床沿边,轻轻地揽住温徵羽的腰。   大概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睡梦中的温徵羽很是熟门熟路地翻身缩进了叶泠的怀里。   叶泠把温徵羽紧紧地抱住,抵在温徵羽的头顶上,轻轻地落下一吻,眼圈有些泛红。心疼温徵羽,也心疼曾经的自己。有些伤,落在她身上,她可以忍,曾经真心的爱过,岑珚也对她好过,那几年,吵过打过闹过,但也曾幸福过。她与岑珚断绝往来已经近十年,一切早已结束,不该再由温徵羽去遭受这些伤害。   ……   岑珚回到家已是凌晨。   岑琳还等在客厅,脸上被抓出几根血痕。   岑琅不用问都知道,岑珚和岑琳又打起来了。她问:“人呢?”   岑琳说:“捆起来堵住嘴扔在琴房里。怎么样?”   岑琅坐下,接过岑琳递来的茶,说:“结仇了。齐纬在等着给交待,叶泠那边,怕是要下死手的。”就今天门口的那些保镖就不是善茬。她又喊了声:“阿武。”   守在门外的一个男子进来,躬身站好。   岑琅问:“什么情况?”   阿武看了眼岑琅说:“交过手……”   岑琅见到阿武吞吞吐吐的,说:“说。”   阿武说:“对方露面了三个人,还有人没出来。交手的这三个人全是沾过人命的亡命徒,交手的时候他们招招都往要害上招呼。我听到他们其中一个喊了句‘上面没发话,先别闹出人命。’我们出去了八个人,全部头破血流地躺地上,有四个断了骨头,送去了医院。从他们的反应看,像是暂时只盯着我们,在等消息。琳少爷说暂时不让报警,等您回来再说。”   岑琳对阿武挥挥手,把岑琅请去书房。   他关上书房门,拉上窗帘,问:“是他们的人吗?”   岑琅点头,说:“温徵羽的人,现在由叶泠接手了。”   岑琳诧异地叫道:“她?她能有什么人?”他的眉头一跳,问:“连家给她人了?”   岑琅沉沉地看着岑琳,说:“温徵羽是被认回连家了的,她是四房的人,她这一房只有她这一根独苗。”赵肆出事,她状似随意地向齐纬问了嘴:“连家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跟全家要拼命了似的。”齐纬当时随口说了句:“五指伤其一,差点就断了,不和他们拼命都有鬼了。”也就是说连家到连怀信那一辈分成五支,产业分成五份,温徵羽是独占其中一份的。   岑琳低骂声脏话!赵肆捅出篓子时,他就打听过温徵羽,那就是个钻在琴棋书画里不通世事的千金小姐,人在她手里和人在叶泠手里,那完全不是一个用法。赵肆跟王子道搞出来的事,连家人和叶泠要算账,找不到他头上,但他在放贷那里有股份,赵贰和王子道在里面各占一成,他拿三成,另外还有五成是他交上去的。王子道拿着账本当保命符,现在都在找账本。对方下手又狠又黑,直接把赵贰给崩了,赵贰那有没有东西被他们拿走,都很难讲。如果没出这事,以他们跟齐纬的交情,请齐纬从中牵线,他这里再给些好处给叶泠和连昕,高利贷的事就能到赵肆这里为止。即使他拿不到账本也没关系,买回来就是。这回倒好,他这正有求于人,岑珚这疯婆子在自己家把人给打了。   他问道:“姐,你看这事现在怎么办?”   岑琅说:“两条路,拿回账本,王子道不能活着回国指认你,再祈祷赵贰和赵肆那没留下东西被他们挖出来,事情就找不到你头上。”   岑琳说:“风险太大。”   岑琅说:“第二条路,把岑珚交出去,她捅的篓子,她自己去填,先让温徵羽和叶泠把这口怨气出了,你让……找连怀信。现在这事,温徵羽有意瞒着连家老太太,暂时被压下来,还没捅出去,温徵羽的情绪还算好,思维还算正常,还能安排事,双方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谈不妥,你派出去的人又拿不回账本,你进去了,就把所有事情扛下来。这事你只是被连累,他们不会要你命,关几年就出来了。钱的去向,去国外赌博输了。”   岑琳抹了把脸,问:“找连昕谈呢?他是生意人,重利。”   岑琅说:“他能和叶泠一起出来为温徵羽打赵肆,这在他那就不是利益能谈的。他是生意人,他只认钱,最不缺的也是钱。”   “你找连昕,为今天的事赔礼道歉,把岑珚的资产送一半出去,另外我这里,再出一份,岑家的赔偿。态度摆低点,能有多低有多低,该认的认。他能放你一马,你不用进去,他不放你一马,你就老老实实进去蹲着。”   “明天我备份厚礼,去齐家赔礼道歉。”   “温徵羽的事,不太瞒得住,这么多人看见了,要是有人问起,照实说,就说是岑珚找她麻烦,这事是我们理亏。”   岑琳一一记住,点头应下。他想了下,说:“疯婆子虽然……可……”到底有点不忍心。   岑琅盯着岑琳,说:“想想赵肆,再想想赵家现在的处境。”   岑琳只得点头应下。   岑琅起身,去到琴房,就见岑珚被捆得结结实实地堵住嘴,眼角一片淤青,正拿眼看着她。   她上前去,把岑珚嘴里的毛巾扯出来,拉了张椅子在岑珚的身边坐下。   岑珚毫不势弱地看着岑琅:“我就打了她,你是要杀还是要剐?”   岑琅看着岑珚,说:“我们家被人围了,出去八个保镖,八个保镖全部头破血流地倒下了。温徵羽暂时把事情按下来,连家的老太太还不知道,连家的老太太和叶泠都还没发话,所以外面的那伙亡命徒只是伤人,还没有杀进来。”   岑珚满是讥讽地嘲笑道:“你就这点能耐?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就干看着?这可不是岑家老大的风格。”   岑琅盯着岑珚,一字一句地说:“赵肆那事,背后是我们家,大头在岑琳这。赵贰被杀,不是我们干的。对方如果不是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不会杀赵贰,而是留着他做人证指认我们。我们今天特意找到齐纬,就是想请她从中牵线,赎回我们要的东西,结果我们刚坐下来,你就把温徵羽给打了。岑琳在国外的据点,被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平了。”   岑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她还真没想打温徵羽,就是看不顺眼叶泠在温徵羽身边眉开眼笑的模样,想给她们添点堵搅点事,搅黄了最好。她“呵”地一声,说:“这么重要的事,还瞒着我。”她抬眼睨了眼岑琅,说:“所以,现在是要把我交出去保岑琳了。”   岑琅说:“保不保岑琳都保不住你。”   “连家的细底,我们会查,但那是后面的事了,现在你是被盯死了的。温徵羽是斯文人,叶泠是你前任,落在她们手上,你还能活。落在章太婆手里,或者是外面那伙亡命徒冲进来,你要么死,要么比死还惨。”   “事情跟你说清楚了,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岑珚说:“你先解了我的绳子。”   岑琅知道岑珚向来要强,死都不服输。与其落在别人手里,向前任和情敌低头,岑珚会选择自我了断。终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不想看见岑珚死,更不想把这仇结成死仇。她沉默两秒,说:“你现在连死都会成为家里的祸根。”说着,就要把毛巾塞回岑珚的嘴里。   岑珚扭头避开,叫道:“我要上洗手间。”   岑琅扶起岑珚,亲自送带她去洗手间。   岑珚的身上还捆着被子,她站在马桶旁,对岑琅说:“我这样怎么上厕所?”   岑琅扫了眼墙砖,说:“如果你想撞墙自杀,我估计你会和温徵羽去做伴当病友。”她说完,叫来保镖把洗手间里所有危险物品都清理掉,让保安守在外面,自己给岑珚解了绳子,然后转过身后,背对岑珚。她亲自盯着防止岑珚真的撞墙自杀或者解了衣服上的带子上吊。   岑珚上完厕所,去洗手,说:“岑琅,就你刚才背对着我的样子,特适合逮来当人质。”   岑琅说:“你真要逮住我当人质,再开辆车闯出去,说不定还真能让你走掉,往警察局跑,怎么都能求得个庇护。”   岑珚说:“看在你这么不想我死的份上,我也就饶你一回。行了,今晚让我好好休息一晚。我倒真想看看翅膀长硬傍上大粗腿的小叶子要怎么对付我这前任向她的现任表忠心。”她甩甩手上的水,抽出擦手纸擦着手,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又是一出大戏。”   岑琅问:“你有什么话留下吗?”   岑珚说:“我要是死了,把我的骨灰送给小叶子吧。”   岑琅说:“我还是要回来吧,不然我估计她会把你倒进马桶冲走。”   岑珚说:“虽说我不小心玩脱了打到温徵羽,但我都赔上命了,她不至于这么恨我。”   岑琅说:“温徵羽说她今天是磕马桶上撞的。”   岑珚顿时炸了,“她说谁是马桶呢!”   岑琅没理她,吩咐保镖看好岑珚便回房睡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齐纬从医院回到家已是夜深,她洗漱完,小小地眯了一会儿,天刚亮就起了,然后去连家。   她到连家时,章太婆和连老先生刚吃完早饭。   齐纬进去后,站在门口,忐忑地看着老太太。   章太婆招手,“过来,还能吃了你不成。”   齐纬缩成一团凑到章太婆身边,说:“要不您打我?”   章太婆说:“打你做什么?”她叹了口气,说:“也是愁人。给了那么多人给她,还是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给打了。这把岁数,能看顾她到几时。”   齐纬挺没脸的,说:“您让我照顾她,我给照顾到医院去了。这事不能怪徵羽,她是信我,我没拦她,便是等于告诉她可以去见见。”   章太婆没好气地扫她一眼,说:“你自然是该打,可她是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得有自己的判断。”她又问:“没打傻吧?”   齐纬说:“看起来像没傻。”她当即把昨天发生的事,温徵羽、叶泠和马路他们都是些什么反应,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章太婆。   齐纬若有所思地说:“有件事比较奇怪。”   章太婆问:“奇怪什么?”   齐纬说:“岑琅的反应。”她对章太婆说:“羽儿在她家被岑珚打了,其实也就是赔礼道歉的事,再就是如果羽儿要是有个好歹,她要不要把岑珚交出来。当时她家特别多客人,她把岑琳留下招呼客人,自己亲自跟去医院,一直等到叶泠来,说要谈事,被我俩拒了,之后才走。”她思量着说:“我感觉这里面还有事,要不要查查?”   章太婆说:“宏图国际,赵贰和王子道各拿一成,另外八成,据说是在岑琳那。”   齐纬瞪大眼睛看向章太婆,说:“不能吧?”   连昕从楼上下来,喊了声:“爷爷奶奶。”又向齐纬打招呼:“哟,这么早?”   齐纬说:“请罪,当然得早。”昨天那事,卓耀抱着温徵羽出去,那么多人看见,想瞒是不可能的。不过事情出在温徵羽身上,怎么处理,还是要看温徵羽的态度。她和连昕打过招呼,对章太婆说:“如果是赵家和岑家合股做生意,赵家不可能只拿一成,除非岑家这边还有人在里面占了股,赵家看在那人的份上才只拿一成。”赵家只拿一成,岑家拿八成,这不是开玩笑么?   章太婆说:“京里你熟,你问我。”   齐纬说:“我也就瞎混。”她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把与岑家有往来的掰着手指头数了通。   她跟岑琅有交情,那也是利益合作,生意投资而已,真论起交情,齐家、边家和连家,那是铁打的交情。   她爷爷、边爷爷和连爷爷,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念书,后来章奶奶收拾了行李,当了一半家当,把外面拿枪的人撤回来,从里面挑出三百个最能打仗的给连爷爷,让连爷爷去当兵,挣个前途回来。她爷爷和边爷爷也想去,家人不同意,他们半夜翻墙追着连爷爷去了。连爷爷把章奶奶给他的三百人连同那一半嫁妆,一分为三,直接就送了三分之二给她爷爷和边爷爷。他们哥仨各领一百人,带着枪带着钱带着人,一路招兵买马投奔部队去了。有钱在手,招得来人,养得起兵,手上原有的三百名好手直接升任班长连长练新兵,路上还扫荡了不少流寇山贼,没被打死的都招进队伍里,等他们投奔到大部队的时候,各拉起好几千人。边家和齐家,从略有家资的小地主和小商人家庭就此翻身。当初连爷爷带出去的三百兵,有很多战死了,有些挣出前程留在了部队,有些退伍回来了,有些发财后就出了国。如今很多人都已经去世,但他们的子孙与连家还有往来联系。   章太婆信奉的是有什么都不如手上有人有枪,鸡蛋千万别放在一个篮子里。她还举例:“你看我爸,当年要不是把家产一分为三,我两个兄弟各一份,我这一份,我们老章家,早不知道哪去了。只不过我这个老章家的人现在变成了老连家。”   章太婆听齐纬理了通人际关系,没说什么。她老了,家业都逐渐交到了儿孙手里,已经不太管事,羽儿刚认回来,又是个立不住的,难免操心些,但她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怎么做,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她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往后就靠他们自己的了。就像当年,怀瑾看上温时熠,他的家世教养人情往来样样都没得挑,模样还好,笑起来甜甜的,吹的笛子特别好听。他站在楼下吹笛子,怀瑾趴楼上阳台上听着,隔着两层楼她都闻得到院子里飘的糖味。当年她就看出那是个喜欢往女人堆里凑的,让怀瑾考虑考虑,想再看看人品。连怀瑾当时特自信地说:“我要是连他都治不住,我也不用活了。”又笑笑地对她说:“妈,我就是喜欢他好看有书香气。他还特怂,吓唬吓唬他,保证管得严严实实的,断不会叫他出去鬼混乱来。”   谁能想到,怀瑾就跌了那一个跟斗,就那么没了。   说到底,人是她自己挑的,路是她自己选的,跌了跟斗也是自己找的,怨不得旁人。死都不闭眼又能怎么样?怀瑾死了,羽儿还小,她不能让人见到温徵羽就对她说:“你妈眼瞎找了你爸,你爸害死了你妈,你外婆再打死了你爸”,孩子背着孽债长大,得长成什么样。女儿已经没了,她不能把外孙女也折进去。   章太婆到底不放心温徵羽,坐不住,打发了这一看就是没休息够的齐纬去楼上补觉,又让厨房熬了粥,和连老先生一起去医院看温徵羽。   章太婆和连老先生到医院的时候,马路正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他见到章太婆扶着拄着拐杖的连老先生过来,蹭地起身,端端正正站好,喊:“太婆,太爷。”   章太婆扫他一眼,抬起巴掌就打在他的背上,“白长这么大个头!你要是还在我跟前,少不得你一顿棍棒。你要是护不好八小姐,你趁早跟我说,省得闯下天大的祸事来。四房就剩下她这一根独苗,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的。”   马路连头都不敢抬,一声都不敢吭。   章太婆进入病房就见到温徵羽正穿着病服坐在床头,头枕在身后的软枕上,虚弱得脸上都透出几分病色。温徵羽本就长得娇气,再让这病色一衬,更显弱不禁风。那朝她看过来的眼神也弱弱的很是透着几分可怜。章太婆本来还想训她一顿,可看到她这样子,再想到这本就是个没出息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叹气,说她:“又遭罪了吧?”又问:“你家叶泠呢?”   温徵羽赶紧摇头,这一摇头,顿时又晕又痛的头更难受了,没忍住,转身抱住痰盂就吐了。   章太婆赶紧上前去给她顺背,还问:“吃早饭了吗?”   温徵羽正吐着呢,刚把吃进胃里的粥吐出来,又听她外婆这么问,顿时吐得更厉害。   洗手间里传来声响,没多久,叶泠出来,见到章太婆正给温徵羽顺背,她想到章太婆那手劲,赶紧接过章太婆的活。   温徵羽吐完,叶泠先替温徵羽擦了嘴,又让温徵羽漱了口,再把痰盂交给陪同的看护拿去清洗,又小心翼翼地托着温徵羽的头,让她的头靠回到软枕上。   叶泠说:“你好好休息,我和外婆去外面说说话。”   温徵羽一把抓住叶泠的手,想摇头,又怕再吐,又不好当着她外婆的面说别去,“在这里说也一样,我也听听。”她就不信老太太能当着她这病号打叶泠。   章太婆对叶泠说:“我俩有什么好说的?我跟你没话说。”   温徵羽问:“是马路在外面吗?”   马路听到屋里的声音,赶紧进去,喊:“徵羽小姐,是我。”   温徵羽说:“你陪叶泠先去办事,这里有外婆陪着我。”担心老太太找他俩算账,赶紧把人支走。   马路没敢应声,看向叶泠。   叶泠说:“把盯住岑家的人都撤了,找不到东西,盯住人也没用。各地有各地的规矩,行事别太出格,当心收不住。”   马路应下,说:“那我先去忙了。”   叶泠说:“办事要紧,不用时刻过来。”   马路又应了声,又道了声:“太婆太爷,徵羽小姐,我先去忙了。”这才走了。   温徵羽看了眼叶泠,心说:留在这挨训呀。   叶泠回了温徵羽一个眼神:哪至于。   她知道章太婆是担心温徵羽的情况,把检查报告和病历本都给章太婆看了,“轻微脑震荡,额头这有点阴影,不明显,得留院观察一阵子。”   章太婆看完病历和检查报告,再见温徵羽这样,暗叹口气。人被伤到,什么事都干不了。事情总得有人去张罗,温徵羽这样,要不是找了叶泠这个对象时刻护着她,里里外外地张罗,她这辈子啊,难有指望了。不过一个家,有一个人立得起事,那就倒不了。她对叶泠说:“她养好伤以前都别让她再乱动,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别的,没说,也没问。   岑琳带着岑珚去到连家。   章太婆和连老先生去医院看温徵羽去了,连昕在家。   岑琳要把岑珚交给连家发落。   连昕哂笑一声,说:“找错人了吧?虽然我是当哥哥的,但也管不到妹妹头上去。她的事,我可做不了主。”说着,他把岑琳推到他面前的那些东西又原封未动地推回去。   岑琳说:“四爷,我们两家以前从未有过节,也没有不可调和的冲突矛盾,一切全因底下不长眼的东西惹起来的。我这次栽大跟斗,我认。老实说,如果只是你们手上捏着东西,我是不服的,就算是刀架脖子上,我也不认怂,但这么多兄弟跟着我混口饭吃,我也得为他们着想,拼也拼过了打也打过了,打不过,我也认了,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去送死。”   连昕说:“冤有主债有主,岑总,你说是不是?”   岑琳点头,说:“四爷,有您这话,谢了!”   连昕说:“你可别谢我,这事,我当真做不了主。我也给您透个底儿,我四姑去得早,羽儿是我四姑的命换来的。我们这一辈,兄弟姐妹十个,只有羽儿这一个是女儿,其余全是儿子。老连家的四房,只有她这一根独苗。你们就算是把刀子招呼到我们哥几个身上,哥几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各家儿子多,折一两个没所谓,折了也只怪自己没本事。可羽儿不一样,她是女娃,又生得娇气柔顺,容易被人欺负,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总得护着她一些。”   “小时候,我们父母忙,把我们扔在爷爷奶奶家,我们兄弟都是四姑带大的,我们总得给四姑护住这点血脉,不求羽儿有出息,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王子道就算是把温时熠剁碎了喂狗,我就当他是给我四姑报仇了。可他既想占羽儿的财产,还想把羽儿弄给赵肆,岑总,你也是有姐姐妹妹的人,这事放你身上,你能忍吗?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算是我手下留情了吧?”   岑琳点头,说:“算。这事确实过了。求财不动人,王子道坏了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又把面前那厚厚的文件袋推到连昕面前,“这个,是想买赵贰那的东西。你看这价,合适吗?”   连昕又推了回去:“不着急,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桩一桩办。”让人把岑琳和岑珚送出了门。   岑琳出了连家,和岑珚一起上车。   岑珚若有所思:“透了话,不收东西……”看似留有余地,实际上什么都没应。   岑琳问岑珚:“你现在去哪?”连昕把话都说透了,也没想要她的命,她还坐他车里做什么?岑琳烦死了她,这还是亲姐姐。   岑珚扔出句:“不去!”要她去医院当着叶泠的面给温徵羽赔礼道歉,杀了她也不去。   岑琳气得当场翻脸,两姐弟车里,就在连家的大门口又打了一架。   岑琳是男人,力气大,但岑珚是个浑的,抓到什么砸什么,还留着指甲挠他脸,脸都挠破了不说,还揪住他的头发,头皮都快被扯掉了。他气得大吼:“都愣着做什么,把这疯婆子拉开!”待保镖把他俩分开,岑琳怒骂道:“让你出来晃荡简直就是祸害人间,送你到疯人院关上百八十年都不冤。”   岑珚对着汽车另一头的岑琳骂道:“你自己捅的篓子,怪我咯?老娘才不去给她赔礼道歉,你做梦去吧你!”拉开车门,坐到后座,大喊声:“去警局,老娘投案自投!”   岑琳又拉住门吼:“你又发什么疯,投什么案啊,还嫌事不够大。”他连拉几下车门都没打开,里面锁上了。他喊开门,岑珚就坐在后座上随时要动手的样子,司机没敢开。   岑珚非常光棍:“打个人而已,大不了去拘留所里蹲几天,你吼什么吼,老娘又不是没蹲过。开车。”   岑琳拉不开车门,气得狠狠地往车门上一踹,大骂声脏话,看着岑珚坐着车走了。那还是他的车。他接过保镖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被抓破的脸和嘴角流出来的血,又咬牙切齿地骂个脏字。他脸上落的疤全是岑珚给挠的。他气愤难平地把纸巾扔地上:“真是祸害遗千年!”转身,挤进身后保镖的车里,给岑琅打电话,汇报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岑琳:特么的丢死人了,在连家大门口和岑珚又打了架。   岑琅:所以,你如果把她绑着去就没这回事了。   岑琳:这不是给她留点脸么。   岑琅:呵呵,她的脸是留下了,你的脸又花了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岑珚刚到公安局门口就被岑琅截住了,“小舅说很久没见到我们了,让我们过去吃顿午饭。”如果不是紧要事,岑琅不会亲自来,坐上了岑琅的车。   岑琅对岑珚说:“别成为第二个赵肆。”   岑家三姐弟去都了小舅家。   小舅家是公务员房,很是简朴。她舅舅有两个儿子,长子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疗养,舅妈在国外照顾他,岑琳常过去帮忙跑腿照料一二。小儿子在外省工作,也很少回来。他舅平时忙于工作,很少回家,如今难得有闲,让他们姐弟几个过来吃顿饭。   小舅问起岑琳投资的宏图国际被调查的事,说:“这事我听说了,闹得很大,不仅国际刑警在查,听说跟国外的黑帮还有关联。宏图国际在国外的分公司和办事处不知怎么的就跟国外的黑帮火拼上了,连装甲车和火箭炮都用上了,死了不少人。”   岑琳点头,“是,听说了。我在王子道那还有投资,要知道他私底下干那些事,是半点不敢把钱投到他那去的。钱我就当打水漂了,平安就行。”   小舅说:“赚钱就要赚正当钱,交往也要和正经人交往。像赵济家里那小四,可真是浑得不像话。就说鲁老先生那事吧,他都退休多少年了,正经的文化人,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他家儿孙犯了事,落到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的境地,当初同住一个大院的那些老友看不过眼,凑钱给送到了养老院。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哦,温徵羽,受几位老爷子的托付过去探望,小姑娘心善,接到自己那住去了。这狗东西,胡编捏造,骗了几个他姐姐单位的人,连调查取证都不做,就去抓人,还滥用私刑……监控录相都在那摆着呢。唉……简直让人没法说。”   “他还跟王子道私底下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赵依依被连累,开除公职,老赵那也被通报批评,你说他再干两年都要退休了,还摊上这事。”   岑琳说:“我今天见到温徵羽的表哥还打听了这事,说是赵肆他们做得太过分,说那温徵羽是他们家四房的独苗,整一房人就剩下这么一个,这才急了眼。”   小舅问:“听说小姑娘出院了?伤好得怎么样了?”   岑琳说:“刚出院,昨天去参加大姐的生日聚会,我姐又在她脑袋上给来了一下,昨晚又住医院去了。”   小舅把岑珚看了又看,“行啊,珚儿,越发能耐了。”   岑珚也很生气,说:“谁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些破事儿。”   小舅沉着脸训斥道:“那也是该往别人头上砸的吗?多大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   他骂了岑珚两句,又向岑琳打听和宏图国际和黑帮火拼的事。   岑琳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才说道:“情况比较复杂,只知道跟海外华商会有一点点联系。”   “我留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家里就是华商会的。他的祖上是宣统年间过去的,家里是做丝绸瓷器贸易起家,后来产业投资到各地。”   “听他说知道的只有一个姓连的,是个略有资产的商人,九十年代出去的。”   “那商人跟连家没关系,碰巧一个姓。连家那边,连怀信和他老婆离了婚,离婚的时候因为儿子小,都跟了他老婆,已经出国很多年了,不清楚他们现在在哪。”   “温徵羽有个大姑,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过去的,是当地有名的华裔富商,做的是医疗和能源行业,和当地的议员走得比较近。”岑琳说完,又看了眼岑珚。   “哦,对了,那华商会,会长家里姓章。”   “连家是老太太当家,大叫都叫她章太婆。本名,倒是没几个人知道。听她侄孙说,家里往上数三代还是大资本家,后来六七十年代家里就倒了。现在都安排在连昕的分公司当经理。”   小舅抬起眼皮看了眼岑琳,点点头,很是感慨地叹道:“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做这种下三滥的事,还不长眼睛。”说到不长眼睛的时候,还看了眼岑珚。   吃完饭,待姐弟三人走的时候,又感慨了句:“她那小舅啊,是搞情报的。”   连昕和叶泠头天晚上去打了赵肆,第二天早上连怀信亲自去把他俩从局子里领出来。用膝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还能闹成这样,这就怨不得别人。   最重要的是,你打就打,打了半天,人家明刀明枪地摆开阵仗来打了你,还当着你的面亲口告诉你为什么会打,你还是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着一点,扯的全是扑风捉影的东西,认了吧。   ……   岑琅三姐弟坐上车后,岑琳看着车窗外没说话。   岑珚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琅说:“惹了事,总是要解决了。不想没脸,就别做让自己没脸的事。”她看向岑珚,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岑珚看了眼岑琅,推开车门便跳下了车。   岑琅大叫声:“岑珚——”伸手就去抓,但没抓到岑珚,眼睁睁地看着岑珚跳下车就被隔壁车道的车撞出去,那车吓得一个急刹车停下,身后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紧跟着又响起汽车碰撞声和急刹车的声音。   岑琅和岑琳急急忙忙地赶下车,就见岑珚侧躺在地上,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她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岑琳又气又急,吼道:“你有病啊!”去看岑珚被撞断骨头的腿,大骂道:“道个歉而已,要你命啊。”他又问:“没事吧?说话,没事吧……”   三十出头的大男人,眼圈都红了。   保镖赶过来,先给岑珚做了些急救处理。   急救车过来,岑琅和岑琳又跟去医院。   ……   下午,温时纾和几个比较投缘的姐们儿去做面部护理的时候,听到别人问她:“你那侄女没事了吧?”   温时纾说:“医生说还得慢慢调养。”   “哎,她也够倒霉的,是不是撞到什么了,回头要是有空带她去庙里拜拜吧,你说参加个聚会都还能撞马桶上晕过去……”   她的话没说完,温时纾一把揭下面膜坐了起来,问:“你说什么?撞马桶上晕过去?”   “怎么?你不知道?”   温时纾瞪大眼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晚,岑琅生日,她也去了,后来被保镖抱下楼,晕过去了。好多人都看见了。有说是撞马桶上晕过去的,又有说是晕在钢琴房,跟岑珚打架打的。”   温时纾赶紧去包里拿起手机给温徵羽打电话,电话倒是很快通了,接电话的人是叶泠。   温时纾问:“小羽又出事了?”   叶泠“嗯”了声,说:“被岑珚用杯盖砸额头上,这会儿还在住院。”   温时纾赶紧问是哪家医院哪间病房,匆忙把脸擦干净,对同来的几人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   同伴赶紧说:“你还不知道啊。快去,快去。”   温时纾急匆匆赶到医院,到门口就见到几个男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打扮得像普通人,看他们那股劲儿就知道身手不错,应该是温徵羽的保镖。   病房门虚掩着,文靖就坐在病房内,靠在门口坐着。   她见到温时纾,立即起身,把门打开,放温时纾进去。   病房里面的卧室传出叶泠的声音:“看在是我亲手榨的果汁份上,再喝点。”   温徵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客厅方向过来,扭头便见到温时纾,弱弱地喊了声:“二姑。”没敢大声,怕又震得脑袋突突疼。   温徵羽正靠在床头坐着,叶泠侧坐在床沿边正端着玻璃杯喂温徵羽。   叶泠跟着喊了声:“二姑。”放下水杯,替温徵羽擦了嘴,给温时纾挪地方。   温时纾说:“出这么大事都不给我打电话。”习惯性地就要抬指往温徵羽的额头上戳,想到温徵羽伤的是头,又赶紧放下。她再看温徵羽那迷瞪瞪的模样,懒得再和她说话,扭头问温徵羽这伤怎么样。   叶泠照实说了。   温时纾又问了温徵羽被岑珚打的事,“怎么外面又传是撞马桶上撞的?”   叶泠瞥了眼温徵羽,说:“有人自己说的。”她的话音一转,说:“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和岑家以往没过节,如今我和连家跟岑家是狠斗了几场,双有死伤,他们拿我们没法子,我们也没办法一棍子打死他们,不如彼此留点余地。”   温时纾说:“宏图国际的事?我倒是听大姐提过一嘴。大姐的意思是要是在这边待得不安生,就让羽儿去她那边。老三……算了,不提他。”   叶泠抬眼看了眼温时纾,没作声。   温徵羽哪怕头晕,也竖起耳朵凝神听着。   温时纾从小看着温徵羽长大,哪能不知道她,她没好气地瞥了眼温徵羽。她又见叶泠正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格外地不怀好意思,就知道叶泠一定是知道些事的,便说道:“老三回国前,大姐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老三她是管不了了,往后也不准我和爸再管他,是生是死,路是他自己选的,再说我和爸,当年自己作的孽,种的恶果,现在自己咽。”   温徵羽问:“当年什么事?”   温时纾说:“你妈的事,大姐的意思是家里不要插手,让他结结实实吃个教训。后来的处理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大姐知道后把我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说我们今天种下祸根往后让我们好好等着自己咽苦果。”   温徵羽虽然头晕,但还是明白听明白了她大姑的意思,她轻轻地说了句:“纵容。”   叶泠扫了眼温徵羽,这可真容易被忽悠,几句话就被温时纾给绕远了。她说道:“温时熠在回国前,因为宏图国际的事就已经和大姑起过冲突,大姑没拦住。对吧?”   温时纾抬眼扫了眼叶泠。   叶泠说:“这事现在由我接手。”眼下他还安稳地待在里面,是因为外面还没打出个最终胜负,谁都没功夫去搭理他这条挑起争端的小鱼,但等打出结果,不管谁胜谁败,都饶不了他。他和王子道,把赵四和温徵羽拖下水,温徵羽把连家引了出来,赵四把岑家拽下水,他这篓子,谁都收不住。能保温时熠的只有温徵羽,但害得温徵羽躺在这的,就是温时熠。温时纾的意思,叶泠也听明白了。现在温家,能作主的是温时纾,但温时纾听温时缡的。这两姐妹在对温时熠的事情处理意见上有点不一样,事情发展到现在证明大姑是对的,温时纾只得听从大姑的意思。   战场在国外,温时纾的意见并不重要。   叶泠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可以确定国外那支死追着王子道和宏图国际打的雇佣兵是从哪来的了。她对温徵羽说:“听说你大姑今年要回来过年,到时候一起见见。”   温徵羽纠正:“也是你的大姑。”   叶泠莞尔,摸摸温徵羽细滑的小脸,夸奖道:“真乖。”   温时纾“咳”了声,说:“你俩注意点,别让我坐在这跟个当灯泡的似的。”   她坐了一会儿,看差不多到饭点,估计章太婆那边肯定要过来送饭,便说:“成了,我晚上有饭局,先走了。”她现在最不爱和连家的人见面,实在是没脸。   温时纾走了,叶泠又开始投喂大业。   有电话打进来,叶泠戴着耳机,半点都不耽误她喂温徵羽吃东西。   温徵羽是真不爱吃东西,吃完了稍微一动就吐,吐起来特别难受。   叶泠哄道:“有点食物过过胃也好。”   温徵羽说:“医生说我不缺营养。”   叶泠说道:“也没说你营养过剩。你说你,腰瘦细了我也就不说什么,胸都瘦小了,这还让人怎么过。”   温徵羽的脸色顿时刷地通红,恨不得把叶泠的嘴给捂上或者是把门给关严实。她仰着头晕沉沉地靠在枕头上,打定主意不张嘴。   叶泠低声说:“其实我们可以尝试嘴对嘴喂。”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忽然脑补起叶泠嘴对嘴喂她,她反胃吐进叶泠嘴里的画面,这画面太美,她顿时抱着痰盂就又吐了。   叶泠:“……”她替温徵羽顺着背,委屈地说:“有这么恶心吗?这么嫌弃我。”   温徵羽觉得叶泠不是在这陪床,是在欺负病号。她这么想,吐完后,也这么说。   叶泠说:“你才知道。该,叫你不带保镖单独去见危险份子。前任拿刀子捅现任的事可没少发生,打起来的更是常有的事。再有那齐纬,都说了她的话最多信五成,通常来说,信个两成就绰绰有余,你……”她念叨着,给温徵羽擦干净嘴边的水渍,便又来电话了。   叶总业务繁忙,打进来的电话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解救了苦难中的温徵羽。   叶泠接通电话,就听到那边汇报,说岑珚出车祸了,车子在行驶途中,车门突然打开,岑珚从车里跳出来,再被旁边的车撞了。   来电通报的人说:“到目前为止不确定是岑珚自己跳的还是车里的人推的。”   叶泠问:“车里都有谁?”   “岑琅在她的旁边,岑琳坐在副驾驶位。”   “姐弟三人都在车里?这是去哪?”   “去他们的小舅家里,午饭前去的,午饭后就出来了。”   “伤得怎么样?”   “远远地看见右腿骨折,至于还有没有其它伤,岑琳和岑琅都带着人守在外面,我们还探不到确切消息,得稍微晚点。”   叶泠说:“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温徵羽问:“谁受伤了?”   叶泠说:“岑珚,出车祸了。”   温徵羽“哦”了声,不明白知道对象的前女友出车祸该是什么反应才对,于是继续安心地晕自己的。   她没晕过船,但是这会儿不仅有晕船的感觉,还有晕机的,还有脑袋里跑火车的,轰轰隆隆的。   她合上眼,没过多久就又睡着了。   叶泠把温徵羽的床放平,让她躺着睡。   这么多年过去,岑珚对她来说早就是过去式。她听到岑珚出车祸,第一反应就和听到个只是认识但没交情往来的人出车祸是一样的心情,再然后才是考虑岑珚这时候出车祸对事情的影响和利弊。   连昕给温徵羽送晚饭过来。   温徵羽还在睡,连昕看过温徵羽后,蹑手蹑脚地与叶泠去了外间。   叶泠看连昕这特意放轻地脚步,说:“她现在觉沉,不怕吵,不用跟做贼似的。”以前温徵羽就笑话她回家像做贼。   连昕这才恢复正常走路。   叶泠笑道:“你这哥哥挺衬职的嘛。”   连昕颇有两分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小姑死时的样子,给他落下的阴影太深,又有温时熠这层关系,他在见到温徵羽以前,对温徵羽的感官挺复杂,现在才发现有个妹妹挺好的。如果早知道温徵羽是这样的,他就该趁温徵羽小时候偷摸地把她抱回家。反正每年丢孩子的人家多的是,温家自己看不住孩子,丢了怨他们自己。他也想下河流泳的时候有个妹妹在岸上帮忙守衣服,挨打的时候,妹妹先扑上去抱住家长的腿,喊:“哥哥快跑”,家长找棍子打人的时候,妹妹在第一时间过去把东西藏起来。有个妹妹让他保护,那成就感简直不要太好。他有事情没办好,老太太责罚下来,温徵羽还知道维护他。   连昕在外间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压低声音把早上岑琳找他的事和叶泠通了气,又问叶泠对岑珚出车祸有什么看法。   叶泠说:“现在就看能不能拿到账本和徵羽的伤势恢复情况了。”拿到账本,主动权就在他们这。温徵羽的伤势恢复直接决定着他们对这事的处理态度,以及连家对温徵羽的安排。   温徵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虽然温徵羽没别的想法,只想安心画画,可实际上,这对连家和温徵羽的影响都特别大。温徵羽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出息的样子,但她这无害的性情和那广阔的人际交际圈,对一个家族来说是相当值得投入的。家里人如果不看重,那就是给点零花和无关紧要的产业随便养着,遇事时,该舍弃时就弃了,就像岑珚这样。如果温徵羽不得家里看重,连家不会花那么大的人力和物力替她出头,她挨打也只能白挨,别人连道歉都不需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温徵羽每天昏昏沉沉的,叶泠一直守着她,所有事情都没有避着她。零星半点的,她都知道一些。   她明白,他们都是为她好,所以才这样不惜大动干戈地维护她。   叶泠把董元派出去找账本,都是花大价钱请国外那些黑帮或者是替人卖命挣钱的人去办的,对方想活命,拼命反抗,伤了不少人,听说还死了人。   说到底,她只是挨了顿打,住几天院再养上几个月就好了。如果只是花钱,那倒没所谓,可让别人卖命,死了人,伤了人,她总是不安。   家里,其实还是老太太说了算的。   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外婆。   老太太说:“我们国家禁枪,所以,即使有所谓的黑社会团伙火拼,那就是一些地痞流氓小混混拿着刀棍互殴,但有好多国家和地区是不禁枪的,争的也不是那仨两个歪瓜裂枣,这打起来,那自然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事。”   “黑帮,也是有黑帮的地盘和势力。他们做的事,路子就不正,本身就带着黑帮性质。他们和同一块地界上的人也有地盘之争,这就和做生意同行竞争是一个道理的,找到他们的对手,给钱,再找军火商弄点武器过去,事情就妥了。”   “这给钱也是有讲究的,给的方式不对,那就成了花钱买凶。”   “这种也是生意买卖,一个买,一个卖,各取所需。”   老太太说:“有些女人视清白如生命,但有些女人,不让她去娼门,她得找人拼命,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觉得让他们卖命,于心不安,但他们学的手艺本事,又或者是性格脾气,就只适合干这行。让他们改行,那等于是断他们的前程。你去问问马路愿不愿意换行,你看他乐不乐意?”   温徵羽看马路忙成这样都没落下张罗成立安保公司的事,顿时让老太太堵得无话可说。   她嫌弃地扫了眼温徵羽,说:“你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是个人都能欺负你。你让那姓岑的丫头来砸我的脑袋试试,看我不一巴掌糊她到墙上去。”   温徵羽默默地不作声。   叶泠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章太婆烦死她了,不来看吧,心里总惦记着,连睡觉都不踏实,不安心。他们过来看她吧,她看一肚子气回去。她训完温徵羽再扔给她一个白眼,拉着连老先生走了。   叶泠坐在旁边听了半天直乐,她还兴灾乐祸:“该,有事憋在心里自己琢磨不和我说,跑去找你外婆,被训了吧?”   温徵羽无语地扫一眼叶泠,便又继续盯着天花板。她找叶泠还不如找外婆呢,外婆训完就走了。叶泠不会训她,会细细地掰碎了揉烂了教她,然后再笑话她。   她起床活动不了多久就又头晕想吐,只能天天躺床上。   她的脑袋里每天都有无数个声音在来回地响,在她出神发呆的时候,总时不时地“看”到一些画面,她不知道这是她的视觉神经出了问题还是大脑出了问题,又或者只是像以前做梦那样出现幻觉。她看到很多画面,听到很多声音,但事后总记不起来听到过什么,或者是看到过什么。   叶泠陪着温徵羽,能推的事情都尽量推了,但年底事多,也是各种忙碌。   叶泠不在的时候,就是连昕和章太婆还有连老先生陪着她。   温徵羽住院的消息传出去,又有不少人来探望。   叶泠不在,连昕接任起接待工作。   连昕对于温徵羽和很多老先生老太太的交情好是有所耳闻的,但是,到别人来探病时,他才发现那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种六十岁的老头子在这些老人堆里只能算是小伙子,八十多岁的老先生被儿孙掺扶着过来探病的都有。连昕看着他们那走路都颤巍,还有坐轮椅的,都替他们担心。   要说建交际圈,很少人会有年轻人特意往这些老先生老太太身边凑,即使凑过去,那都是给他们儿孙面子。一来,好几十年的差距摆那,很难聊得到一起,再有就是这种老人家,费心费力地建起交际圈,随着老人家一个病倒,没了,这投资风险太大,回报率低得可怜。他们年纪大了,也办不了事,都是儿孙在跑,真遇到事,还得去找他们的儿孙,何必绕那弯呢。   来的这些老头老先生都是文化人,还都是温徵羽的忘年交,人家来看小朋友,温徵羽躺床上不太起得了身,他这当哥哥的当然得好好接待,但接触下来他就发现,没他什么事儿。   这些老人家和温徵羽熟得就跟自家人似的,接待什么的完全不需要,他们自己就张罗起来了。送吃送喝的也就算了,还到处打听怎么治脑震荡,不时送些偏方补药过来。有些老人家住在别的省市,打发住在京城的儿孙或亲戚送点探望礼过来。有些老人家大概是闲着无事,又或者是真担心,天天来。   连昕蹲旁边看着,那感觉就像是温徵羽突然间多出一堆爷爷奶奶。   温徵羽乖乖地接受大家爱护,等到他们走后,温徵羽就会让连昕帮她看他们带来的礼物,如果是糕点食物让分配着吃着,以免坏了,如果是贵重补品之类的东西,就得看看是什么人送的。有些老人家并不宽裕,平日里都是省吃敛用,省下好东西给她送过来,再有些就是家里儿孙有抠门的,老人家送了东西过来,会被孩子们埋怨的,这些也都有的。那些人家,温徵羽都记着的,让连昕帮她折成钱再贴补点悄悄地送回到他们儿孙手里。总不至于让老人家来看了她以后,回家遭儿孙埋怨。   连昕问:“你这样不怕他们家孩子把你当冤大头啊?”还让注意下别人家有没有困难,要是有难处,能帮的地方顺手帮一把。她要不是顺手帮鲁老头一把,不至于让赵肆捏造名目挨这么顿打,生出这么多事端。   温徵羽说:“冤不冤的也只是些日常走礼和往来上的这点花销,可对有些人家来说,一个月的收入就那么点,多一点少一点,日子大不一样。家里宽裕的,不会计较这些,计较这些的,是确实影响到生活了。”   连昕对温徵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轻轻地揉了下温徵羽的头,问:“还有什么要办的?”   温徵羽说:“没别的。昕哥,千万悄悄的啊,别让他们知道。”   连昕笑话她:“你这上赶着送钱还跟做贼的似的。”   温徵羽说:“知道了会翻脸的,特别是钱爷爷,他的脾气大,会骂人跟我绝交的。他那儿媳妇是少根针都能骂一整天人的性格。他送了礼过来,悄悄地给他家贴补回去,利于家庭和谐。也不能怪他儿媳妇抠,那大婶为了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买了两套房,把他们之前住的老房子卖了凑的付首,还借了不少钱,要还债,又要交房租,两口子起早贪黑地忙。钱爷爷的孙子要还月供和养自己的小家,也帮不了父母。”   连昕直乐,问:“你怎么对别人家的事这么熟?”   温徵羽说:“老年人凑到一起时多少都会聊起各家的情况,自然就知道了。”   连昕说:“行了,一准给你办好。”   叶泠因为温徵羽住院的事被绊住,连昕又要盯住赵家和岑家,通过商业运作手段打击和收购高利贷公司相关产业的事情全由温黎在操作。温黎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都没时间,赶上来京里出差,把吃饭的时间挤出来到医院看了眼温徵羽,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温徵羽最开始时是让头晕耳鸣和身边来回忙碌的人和事闹得没精神多想,过了好多天,她才觉察到有事情不对劲,她想了一整天都没想到哪里有不对劲,直到晚上睡着后做梦忽然梦到她爷爷,她才突然惊醒。   她住院这么久,爷爷的老友都来了,爷爷没来。   温徵羽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找到手机给她二姑打电话,战战兢兢问老先生怎么没来看她。   温时纾说:“想哪去了?多大岁数了,哪敢告诉他,瞒着呢。”   温徵羽对温时纾这话很是怀疑。温老先生好交际,各种小道消息向来灵通,她又打电话给温老先生。   叶泠在温徵羽起身去拿电话时便被惊醒,她对温徵羽说:“别打了,他之前来看过你,你睡得沉,没叫醒,回去后难免多想了些,身上就有点不太舒服,医生看过,没什么事,让在家好好休息。你二姑怕你担心,让瞒着你。爷爷在二姑那,有二姑陪着,没事。明天你给他打个电话就好了。”   她柔声安慰着温徵羽,不敢让温徵羽看出更多的异样。   温徵羽上次就没好利索,本该好好休养的,她假装没事,强撑着当自己好了,再被岑珚砸那么一下,情况就不太好。她刚住进来时,只是头晕头痛每天吐,到后来就是一睡三十多个小时,很难叫醒,叫醒后意识也很不清楚,经常喊着小凰、九尾、无渊以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名字,偶尔还会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她的意识“清楚”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没事,精神着呢,和大家有说有笑,安排各种人情往来走动,还觉得自己现在不怎么吐了好多了,住上十天半月就能出院。她让连昕去照看的那些老人中,有的已经过世了,她还当人家带了礼物来探望她。   她到现在,已经住满一个月了。   温徵羽担心温老先生,不太睡得着。她看叶泠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脸色也挺憔悴,估计叶泠最近忙坏了,说:“那再睡,明天再打。”放下手机,又躺回去休息。   她感觉到叶泠正盯着自己,似不放心,说:“你睡吧,别担心我。我虽然有点担心老先生,但不至于太担心。二姑向来仔细,老先生的身体也很好,控制好血压再注意别感冒了,即使有不舒服,休息几天就好了。”   叶泠轻轻拍着温徵羽,问:“饿不饿?”   温徵羽心说:“睡醒吃,吃完睡,都快成养猪了。”她说:“不饿,想去洗手间。”她见叶泠起身扶她,说:“你睡吧,我自己去。”   叶泠说:“住院期间,一切听我的。”不由分说,已经披了外套下床,扶着温徵羽,问:“头还晕吗?”   温徵羽不好昧着良心说不晕,说:“一点点。”她让叶泠扶她到门口,自己上洗手间。她躺着的时候不觉得晕,但动几下就天旋地转,那感觉像在原地转了十几个圈。她伸手去扶马桶,但明明看着马桶在那,手伸过去没摸着,又连续摸了好几下,往前摸了些,才碰着。那感觉像是她看到的距离和实际的距离,差了不少。温徵羽估计可能是因为头晕,视力又有点模糊的缘故。   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的,怕老人家受不了,不敢告诉他们,但对叶泠就不好瞒着。她躺回床上待适应了晕眩后,见叶泠还没睡着,便说:“我感觉似乎有点……眼睛有点模糊,不太看得准东西,距离感好像差了点。”   叶泠说:“所以你得静养,距离感、记忆力和逻辑都会受影响。”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她最近都有很好地休息,医生叮嘱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睡不着,只好闭着眼睛默默数绵羊,数了十几只之后想起数绵羊没背清心经有效,又背清心经,她越背越精神,再偷瞄眼叶泠,那眼皮沉沉的显然是困极了,见到她看过来,又睁大了眼,极力想醒的模样,让她看得又想笑又心疼。她像叶泠哄她那样轻轻拍着,说:“睡吧。”   叶泠凑过去,抱紧温徵羽的胳膊,低声说:“我看你是睡精神了,我明天还有事,先睡了,如果有事或者有不舒服,叫我。”   温徵羽应下,没多久就听到叶泠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看叶泠这样就知道叶泠累坏了。 第一百五十章   早上,叶泠被闹铃吵醒,温徵羽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她不确定温徵羽这会儿是不是清醒的,习惯性的伸手在温徵羽的面前挥了挥,喊:“徵羽。”   温徵羽慢慢扭头,抿嘴笑了下,说:“醒了?”   叶泠转身关了闹铃,说:“醒了。”这么响的闹铃声,当然醒了。她问:“你没听到闹铃声?”   温徵羽仔细辩认了下,说:“和耳鸣声混在一起了,没注意。”   叶泠默然,她这闹铃声虽然设的是以前那种老闹钟响铃的声音,可和耳鸣声还是有区别的。她说:“那我换一个。”她当即换成了音乐的,问:“好听吗?”   温徵羽抿嘴露出个笑容,说:“好听。”   叶泠先去洗漱和换了身衣服,这才扶温徵羽去洗漱。   温徵羽这个月吃不下东西,大多数时候都靠输液补充营养,瘦了很多。她原本就偏瘦,如今手腕细得像轻轻一折便似要断了。   她洗漱完,不想躺床上,挪到外间沙发上坐着。   她出去时,就见外面的沙发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很多文件,叶泠的电脑还开着,沙发上还整齐地叠着毯子,客厅一旁还有张似临时睡的床。   温徵羽问:“什么时候加了张床?谁睡?”   叶泠没敢说实话。她说:“连昕的床。有时候我有事忙不过来,就让他过来陪床,守在外面,文靖进来照顾你。”   她不知道是至亲间有感应还是温徵羽有不同于常人的灵性,温老爷子走的那天晚上,温徵羽发了一夜的烧,不停地喊着爷爷。这几天,她在里面陪着,连家人在外面守着。昨天温徵羽的情况稳定下来,他们都回去休息了,担心东西还用得着,就都留下了。   叶泠扶温徵羽在沙发上坐下,她收拾着桌子上的文件。年底了,日常琐碎事多,公司的事情也多。   王子道的事,因为有国际刑警盯着,马路不敢做事太过,拿到账本后,他亲自带着账本回来,王子道则交给了国际刑警。国际刑事警在押送王子道回国的途中遭到袭击,王子道头部中枪身亡,国际刑警也伤了好几个,有一个现在还昏迷不醒。   马路从王子道那里拿回来的不仅是他跟赵肆和岑琳往来的账本,更多的是这些年王子道在国外坑的那些人的,以及地下钱庄往来的记录账本。   她和连昕在有需要的时候都会找地下钱庄转点资金出去办事,这还是他们的钱来路正,都有点担心走出去的钱让人查出点什么,影响不好。至于那些来路不正的钱,有这账本,简直要人命。   温时熠和王子道早就认识,他卷款跑路的时候,为防万一,有两千多万走的王子道这边。他从另外两家地下钱庄走的钱都出了事,只有王子道这边的钱安全出去,王子道又告诉他如何有实力有背景。温时熠想东山再起,自然想傍上这种黑白通吃的关系。然而,王子道则是典型的黑吃黑路子,从他钱庄走的钱,他都会查来路和去往,挑可下手对象,利用各种手段套路将钱弄走。双方一个想傍关系,一个想下套,正所谓一拍即合地凑到了一起。   温时熠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愿意帮他的温时缡,弟弟落难,她这当大姐的不好不帮,出资入股给他牵线搭桥帮他做生意。然而,温时熠卷款跑路的事被曝出来,温徵羽打电话告诉给温时纾,温时纾打电话给温时缡,温时缡听完后再调查,查到温时熠和王子道之间有猫腻,果断地抽资撤人。温时缡查出王子道的底,知道这人不干净,温时熠跟他凑到一起必然会出事,让温时熠回来,温时熠不回。之后,又出了王子道的人拿着温时熠的欠债合同找温徵羽要房子,温时纾的人过去要打断温时熠的腿带回去。温时熠躲在王子道那,藏在黑帮猖獗的贫民窟内。双方暴发冲突,温时纾的人被王子道逮住了。温时缡联系了一支雇佣军亲自带着人去到王子道那要人,只把温时纾的手下要回来,至于温时熠,他怕被打断腿不愿回,花重金求王子道保护他。他那时候已经没钱,于是,欠债,把温徵羽卖了。   王子道自认底子硬,再加上有温时熠这老子出来卖女儿,别人也不好出来说话,温老先生替温时熠还债的事都坐实了温家人会替他买单。至于温徵羽新认回的那门亲戚和叶泠,捏着温时熠,通过他来捏住温徵羽,十拿九稳的买卖,王子道自然是放心大胆地干了。可他算漏了连家和温家那段二十多年前的隐秘,极少有人知道连怀瑾是怎么死的,更没算到温徵羽和温时熠早已反目成仇,只是碍于颜面断了往来没往外捅而已。   ……   温徵羽觉得少了个人,过了一会儿,才问:“文靖呢?”   叶泠说:“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医院,好几天没回去洗澡换衣服,我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一晚,待会儿和外公外婆一起过来。”她说着凑到温徵羽的跟前,问:“还晕吗?”   温徵羽抬手挡住叶泠,说:“别凑这么近,太近了我看着晕。”她还开了个不太幽默的玩笑:“我这会儿可学不了斗鸡眼。”   叶泠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压下鼻间的酸楚,说:“那就快点好起来。”   温徵羽应了声:“嗯”,头又痛又重,她只好靠在沙发上,可头还是疼,胀痛不已。她总觉得忘了什么事,但想不起来,一想又头疼。   叶泠说:“难受就上床躺着。”   温徵羽说:“脖子和背都睡疼了,坐会儿。”   叶泠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又给章太婆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这会儿温徵羽醒着,“说睡久了,想坐会儿,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又问他们现在到哪了。   章太婆告诉她,他们已经到医院了。   没过多久,连昕就陪着他的爷爷奶奶给温徵羽送早餐过来。   温徵羽吃过早饭,又问起岑家的事。   章太婆的脸色沉了沉。   叶泠说:“看情况处理。”   温徵羽轻轻地应了声,还是说了句:“我……还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   章太婆深深地看了眼温徵羽,说: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把你自个儿的伤养好比什么都强。你还操心别人。”   连老先生轻轻碰碰章太婆:“少说两句,难得看起来好些。”   温徵羽冲连老先生轻轻笑了笑,说:“我也觉得我好多了。”   她陪老先生老太太聊着天,忽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守在门外的保镖把人拦住:“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   温徵羽扭头,见是一个看起来约有四十多位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穿着风衣,脖子上还围着围巾,站在门口,正盯着她。这女人长得不是很漂亮,但特别有气质,是属于那种古典和威严并存的气质,很显眼的。温徵羽认清楚来人,顿时激动地大喊声:“大姑!”她蹭地起身,脑袋突然一阵剧烈疼痛,刹那间就像发生泥石流似的有无数的滚石砸下来,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到处一片黑暗,黑暗中还有一片如星河般的璀璨光芒。   星云变幻,似穿越了无尽漫长的岁月,又似亘古未变。   一个如道观里修道的老道士大声讲经的声音响起:   “何为梦,何为醒,何为虚,何为实……”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虚实交替,乾坤互转……”   “何为天,何为地,何为乾,何为坤……”   “浑圆无极,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极生有极,有极化乾坤……”   温徵羽觉得这老道士好像扯远了,她心想:“我到道观出家了吗?”她突然想起她出家,叶泠去庙里找她的事,一个想法瞬间从她的脑海中迸出:“我出家了,叶泠怎么办?”她倏地睁开眼,便感觉到刺眼的光芒,又闭上眼,然后眼皮被掀开,刺眼的光芒照进她的眼里,难受得她差点淌出眼泪。   那掀开她眼皮的手松开,听到一个嗡声嗡气如同鬼飘的声音说:“醒了。”   温徵羽眨眨眼,又听到同样嗡声嗡气但不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声音。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那些嗡声嗡气的声音逐渐清晰。   温徵羽有点恍惚,心说:“道观?”天花板不像。她恍了恍神,才醒过来,慢慢扭头,就见到叶泠正凑近了看她。她的病床边还围了一圈人。有她外公外婆,有连昕,还有一个皮肤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像四十多岁,但眼角已有深深的鱼尾纹的女人,那女人旁边还站着一个长得格外结实的三十出头的男人。   她以为眼花是幻觉,眨眨眼,发现他们仍在,她又再眨眨眼,不确定是不是幻觉。   直到那女人出声喊她:“小羽”。声音很清楚。   温徵羽不确定地喊了声:“大姑?”真是大姑和栋表哥?   温时缡轻轻地点点头,说:“是我,还有你栋表哥。”   温徵羽抬起手,说:“摸一下,确认确认不是做梦。”   温时缡伸手,与她握着手。   温徵羽感觉到手上的热度,确定是她大姑,不是梦和幻觉。她问:“不是说过年才回来的吗?”   温时缡说:“伤成这样,家里出了这么多事,老三是个浑的,老二是个小事精明大事拧不清的,总得回来看看。”她在床边坐下,说:“看到我那么激动做什么,也没想自己现在成什么样,还不老实躺着。”   温徵羽赶紧岔开话题:“二姑没来?”   温时缡说:“我在这,她哪敢来?早跟她说过,见到老三立即逮起来,纵着他出生这么多事。”   温徵羽心说:“二姑疼弟弟嘛,亲弟弟……”可一想,大姑也是温时熠的亲姐。她再看她大姑,发现她大姑居然格外和气。她心说:“上了年纪转性了?”   温时缡给她拉拉被子,说:“行了,少想些有的没的,刚醒这小眼珠子就乱转,也不怕把自己再转晕过去。”   温徵羽忐忑地问:“你提前回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温时缡没好气地看她眼,说:“还乱想,打你啊。老二说你的脑子里有点淤血,再看你躺了这么多天没好,我给你请了个医生过来。”   温徵羽“哦”了声,问:“见着老先生了吗?你别气他了,他很惦记你,你的院子都收拾得好好的就等着你过年回来住。之前还翻着日历数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温时缡扭过头看了眼别处,淡声说:“见着了……还那样……”   温徵羽见温时缡这样,就知道她也惦记老先生,说:“他嘴硬,你别跟他计较。”   温时缡点头,说:“行,给你面子,不计较了,你少操心我们。”   温徵羽放心地“嗯”了声,说:“那我再睡会儿。”她又补充句:“老先生见到你,即使他嘴上说难听的话,心里也是开心的。”   温时缡点头,她看着温徵羽闭上眼便又睡了过去,这才起身往外面去。   她去到外间,胸前一阵剧烈起伏,过了好几秒才把情绪压下去,出了病房。   温徵羽睡着前还在想:大姑提前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又想,大姑回来,即使发生大事也不用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为梦,何为醒,何为虚,何为实……”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虚实交替,乾坤互转……”   “何为天,何为地,何为乾,何为坤……”   “浑圆无极,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极生有极,有极化乾坤……”   温徵羽:   释义:失重状态,晕头转向!   大仙:滚!   温徵羽醒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叶泠及围在病床边的一些人,在温徵羽睡着后,与医生去到外间。   温时缡这时候也顾不得伤心父亲,眼下更要紧的是还活着的人。   她是做医疗医疗行业的,特意为温徵羽请来的脑科医生,大家自然是想让医生看看的。   眼下就是先安排国内外医生共同会诊,温时缡和崔栋并非专业医生,不便介入他们的探讨,于是向一直守着温徵羽的叶泠和连家人了解温徵羽的情况。   叶泠告诉温时缡母女,温徵羽刚住院的时候,CT显示额角有阴影,诊断为硬脑膜下出血,医生安排了住院。她在医院躺了一周,又出现颅内迟发性出血,颅压上升,昏迷不醒,转入重症监护室,在重症监护室住到十一天的时候,身体出现应激反应,引起高烧,曾一度病危。前天她的情况稳定下来,这才转回病房。   温时缡听完沉默良久,才问:“我父亲是在徵羽病危时……”   叶泠点头,压低声音说:“那天晚上爷爷守到天黑才回去。他下楼后……从住院楼的大门到司机停车的路边有几阶台阶,那天下了雪,路滑,他摔了一跤。”   “当时应该就发病了的,但他和司机都以为只是脚滑,爷爷想着没事,又不想再在这节骨眼上给大家添乱,拍拍身上沾的雪和泥就回去了。他回家后,谁都没说,也不让司机说,换了衣服,简单地吃了几口饭,早早地歇下了。”   “二姑回家,听到保姆说爷爷的衣服脏了,像是摔过跤,她去敲爷爷的房门,没有人应,这才赶紧把人送到医院,才发现是脑溢血。爷爷一直昏迷不醒,住了几天后,出现并发感染症,不到一周就走了。凌晨四点多走的,那时候徵羽还有点发烧,一直喊着爷爷……”   叶泠顿了顿,才说:“我看徵羽的反应像是感觉到爷爷出事了……”   温时缡沉默许久,沉声说:“老三那里,我手上有些证据,待会儿交给你们,就别……让他再出来了。”   叶泠点头。   温时缡又说:“王子道的事,我收集到的一些……资料,也一并交给你们。国内的情况,我不太熟悉,老二……她眼下顾不上这些,也没那能力处理,就一事不烦二主,交由你们一并处理。我那里还有些人,我已经让他们尽量配合你们的行动,如果还有需要,可随时联系。之前,我只知道那位马路先生与小羽有联系,卡森目前只与马路先生有联系。”   叶泠应道:“好的,如有需要,我会安排马路与卡森联系。”   温时缡略带歉意地点点头,说:“很抱歉,家父那还有后事需要料事,我先告辞了。等医生们研究出治疗方案,我再过来。这是我儿子崔栋,我把他留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忙活的地方,尽管让他去做。”   叶泠点头应下,她说道:“大姑,您节哀。”   温时缡轻叹口气,点点头,又向章太婆和连老先生说了几句请让他俩保重的话,向他们告辞后,这才离开。   崔栋送温时缡到门口,就让温时缡留下了。   叶泠看着这崔栋,再想到温徵羽的另一个表哥康柏,暗叹口气。   她与温徵羽在一起这么久,温徵羽极少提到康柏和崔栋。崔栋离得远,温徵羽和他接触并不多,算起来还是上次温徵羽的奶奶去世,他们才有过接触。她从温徵羽和康柏的接触来看,那就是寻常的亲戚关系。   这次温徵羽住院,康柏只自己过来探望过一次,还是来探口风,之后是周末,他带着老婆孩子去温时纾家,温时纾让他来接温儒老先生回去来过两次。   连家与温家是断了往来的,即使现在凑在一起,也只因为温徵羽。   崔栋是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又是个忙于工作的,他向来独立惯了,是个自来熟的开朗性格,见大家的情绪都极低落,再看沙发和外间的病床都似有人睡,默默地把自己的那点随身行李放在角落,想着晚上可能要在这里打地铺睡了。   连昕对姓温多少都有些看不顺眼,对康柏更是一百个不待见,对这冒出来的崔栋也没好感,在他看来,他连家的人还轮不到温家的表哥来照顾,这个还是千里奔丧赶回来的。当然,他不待见归不待见,人家赶过来尽心尽力的帮忙,连奔丧都顾不上,他也不能给人家难看,于是劝崔栋先去操办温儒老先生的后事,待这边医生会诊结果出来,他们再一起过来。   崔栋自然不愿走。   连昕说:“如果有事,我们会及时给你打电话,羽儿这边需要安静,留太多人反而吵。”   崔栋说:“我知道出了很多事,你非常忙。二姨说你经常住在外间彻夜守着小羽,你忙的时候,换我来守着她。我也是兄弟。我这是第二次来中国,上次回来时,母亲就指着羽儿对我说,这是我唯一的表妹。她是个很好很漂亮很有才华的女孩,还是我的妹妹,我很喜欢她,想留下来照顾她。”   连昕拍拍崔栋的肩膀,说:“先回去给你家老爷子上两柱香,帮羽儿也上一柱,让他保佑保佑羽儿。到晚上你再过来,今晚换你守。”   崔栋这才答应,他把行李放在这占好打地铺的地方,还对连昕说:“我就睡这,说定了。”   连昕说:“你睡沙发,那地方原本是羽儿的一个贴身保镖睡的,她受伤了,暂时没别人睡。”   他等崔栋走后,叮嘱保镖保护好温徵羽,这才带着人陪着章太婆和连老先生离开。   如今这件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超出了他和叶泠,以及岑家能应对的范围。   连昕和叶泠这才深切明白当初老太太因为他俩打了赵肆又没一棍子把他打死,把他俩一顿教育是什么意思。   一棍子打死赵肆,事件便由他起也由他终,温徵羽不会遭受这番罪,温儒更不会因此引发脑溢血去世。他们与岑琳大可以坐在谈判桌上来谈如何皆大欢喜地和平解决这事。   他外婆拿到账本,熬夜看完,连温徵羽病危都没顾得上理。   老太太看完账本后,把他叫回去,又是一通劈头盖骂,骂他总是拖泥带水,该狠的时候不够狠,该果断的时候不够果断。   之后就把他的小叔和叶泠都叫了回去,让他们仔仔细细地把账本看完。   马路如今是温徵羽的人,温徵羽躺下了,她住院前交待过四房的事由叶泠作主,马路又是叶泠派出去的,账本的事,叶泠自然是要知道的,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马路拿回来的是一份电子账本,因为数据实在太庞大,纸质账本存放和携带都极不方便。   账本有没有经过拷贝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查出来了,因为还要交出去将连家和叶泠都尽量摘出来,不留尾巴,便没再另行拷贝,因此,他们看的都是原件。   这账本记录了这么多年王子道经手的所有钱财的往来,包括那些通过地下钱庄转过钱的客户信息记录,以及钱转出国后的流向,牵连极大,叶泠拿不住,他也拿不住,他俩谁拿到手里都是祸。   他们经过商议决定,这账本拿给他小叔。   他小叔把账本交给谁,由谁接手后面的事,就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干涉的事了。   他小叔做的是情报工作,接触的机密极多,安保程度也是相当严格,账本由他上交,不仅接手了这块烫手山芋,多多少少还能从中找到些有价值的东西立点功。再就是这件事因为连番冲突本就闹得极大,再加上温徵羽伤成这样,温家可以算得上是家破人亡,即使他们想销毁账本当作没这回事就此罢手,别人也不会相信,倒不如让能接手的人去接手。   连怀信秘密带走了账本。   他刚走不久,章太婆和连老先生在去医院探望温徵羽的路上遭到不法份子的袭击。   文靖之前一直在医院守着温徵羽,半个月没洗过澡,头发都粘成面条了,叶泠给她放了一晚上假。第二天早上,她是和连老先生、章太婆一起回的医院,当时就坐在副驾驶位上。   文靖为保护他们,被刺伤了脾脏,同行的保镖也或多或少地受伤,好在他们的身手都过硬,且连怀信安排暗中保护他们的人及时赶到,章太婆和连老太太才没受到损伤。   虽说现在有连怀信派了人保护,连家也有自己的保镖,可还会不会有人伸手,王子道被杀前,有没有把账本的事透露出去,有哪些人知道了账本的事,别人会不会铤而走险拿住家人要挟他们交账本,都很难讲。   温家刚没了老爷子,连昕是半点不愿自家老先生老太太有事。   不说老先生老太太存在的份量,更是一手抚养他们兄弟长大的爷爷奶奶,血亲骨肉,连昕是宁肯自己挨上几刀也不愿老人家因为自己办事不够干净,再出什么事的。   老太太这次教给他八个字:不动如山,一击必杀!   这是用血换来的教训。   叶泠哪都没去,就守在温徵羽的身边。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温徵羽知道温老先生的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温徵羽每天躺在床上养伤,有时候医生会来检查,有时候会给她加些仪器,一些是辅助治疗效的,一些是监测她的身体状况的。   她一直头晕脑胀,走路的时候需要人扶着,不然就容易跌跟斗和撞在东西上,医生说是因为她的脑袋里有瘀血,考虑到手术风险和她目前的恢复情况,建议保守治疗。   她已经给家里人添了许多麻烦,让大家都为她操心,每天派人轮流守着她,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大家添更多的麻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好好的,配合医生的治疗。   文靖受了伤,听叶泠说是来的路上见到有扒手偷钱,她见义勇为,结果被一群扒手围上,交手的时候不小心被捅了一刀。叶泠给文靖按照工伤处理,还发了笔钱作为见义勇为奖。   每天都有家里人过来看她,偶尔还有些老先生老太太过来,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养身子,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还没好彻底就出去乱跑,让她听医生的话,絮絮叨叨的,把她当小孩子看。她一一听下。   她没见到温老先生,一次都没见着。   二姑说瞒着老先生,没让他知道。   叶泠说老先生来看过她,不过她都睡着了,怕吵醒她,没叫她。   她让卓耀去打听,老先生在哪住院,卓耀犹豫了下,点头应下了,过了半天,回来告诉她是在哪家医院,说情况不严重,但不想她担心,更怕她过去探望加重伤势,一直瞒着没敢告诉她。   温徵羽点点头,“知道了。”她知道,所有人都没说实话。即使老先生病了,也会给她打电话的。老先生有事,不会瞒她,哪怕是病重,也会和她交待几句。她和老先生以前说好了的,老先生一把岁数,肯定是会走在她前头的,让她平时尽到孝心,等真到那天的时候,她照他的要求把他的身后事办好,再让自己好好的就行。老先生说:“生老病死总会有的,将来你也有这天,你要是舍不得,平时多陪陪我,生前把孝心尽到,比我死后你做什么都强。哪天我走了,没别的放不下,你把自个儿照顾好,我就了无挂碍了。你呢,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你要是放不下,我反倒挂碍不安心。”   温徵羽明白,老先生要么是很不好了,要么已经不在了。她让叶泠帮把她大姑和二姑请来,她有点事找她们。   她俩下午来的,她看得出来,她俩虽然特意遮掩过,但仍旧看得出来。有习俗的,家里有老人过世,在入土前,后辈子孙是不能洗头洗澡的,以示对老人的尊敬。虽说习俗不一样要一丝不差地遵守,但也不会天天洗,至少得隔上三两天。她大姑和二姑都是讲究人,没遇到这些事,不会两三天不洗头。   虽然心里有数,温徵羽的鼻子还是酸了下,有眼泪往外冒,她没忍着,也没哭,自己把眼泪擦了,说:“我住院,就不能去看爷爷了,他的事……有你们……我也放心。”   温时纾握住温徵羽的手,轻轻拍了拍,说:“爷爷好着呢,别乱想。”   叶泠在温徵羽的身边坐下,将温徵羽揽在怀里。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说:“总是要入土为安的。虽然有点突然,但我和爷爷以前都商量好了的,只是我不能给他端灵了。摔盆的事,爷爷说,如果栋表哥回来,就让栋表哥摔盆,如果没回,就让柏表哥摔盆。”   温时缡点头应下,问:“还有什么?”   温徵羽说:“他说他要和奶奶合葬,当初奶奶下葬的时候你们也在,爷爷的位置都是留好的,只是去年卖宅子的时候,他把棺材也卖了,我那院子里有木材,挑好的给他打一口。”   温时纾低着头拭了拭眼角,又担心惹得温徵羽伤心,强行把泪水忍了回去。   温徵羽说:“他的老衣早已经做好了,在他屋子里的那口檀木箱子里,一些要用的东西,他也都备齐了,都放在一起的。”   “二姑一直在跟前,他没什么好交待的了。他不知道大姑能不能赶回来,事先留了话。大姑之前没带走的东西,都留着的,他走后,这些东西都给大姑,是扔还是带走,都随大姑。他说栋表哥离得远,他从来没教过他什么,老先生玩了一辈子古玩,有点心得,拿本子写了下来,再有就是他留下的一些小藏品,就当给栋表哥留个念想。他的画,分成三份,我们三兄妹一人一份。”   温时缡说:“我至少要到年后才离开,他留下的那点东西,等你好了后,再回去安排处置。现在你安心养伤最重要。他的身后事上,你有什么要安排的,我们去办。”   温徵羽想了想,说:“火化……叶泠替我去送送老先生,告诉他,我很好。”她现在这身体状况没法去,去了也受不了。   叶泠揽紧温徵羽,说:“放心吧。”   有叶泠在,温徵羽是再没有不放心的。   陪在温徵羽身边的人多少有些担心温徵羽,事情没瞒得住她,就怕她伤心出事。   温徵羽懒洋洋地靠在叶泠的怀里,说:“别的,就没什么了。”她又补充了句:“事情交待完,就轻松了,省得挂碍。”   温时缡说:“那你好好休息,老先生的后事就由我们操办了,等你好了再回去看他。”   温徵羽看向旁边站着的崔栋,喊道:“栋表哥。”   崔栋赶紧低头凑过来,说:“你说。”   温徵羽说:“家里就两个男人,你是最年长的,需要长子长孙做的事,你去。”   崔栋虽然不懂国内的习俗,还是应下,说:“好,放心,我不懂的我让我妈妈教我,一定办好。”   叶泠低头看了眼温徵羽,便明白温徵羽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其实什么都明白。崔栋和康柏都是外孙,但论亲疏,应该是康柏走得更近些才是。温徵羽不能办的事,让康柏办,更贴切。她即使明白,也不会让人面子上过不去,崔栋年长,算是当大哥的,交给他,谁都说不出不是来。   温徵羽把要做的事安排下去,就安心地躺回床上休息。   她也说不好是伤心还是不伤心,不过更多的情绪是想念和舍不得,但也早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她没问老先生怎么走的,老先生的身体一向很好,走得这么突然,也就那些情况。人都走了,再问,提起来,她伤心,别人也难过。   叶泠每天陪着她,即使偶尔有事外出,也只是小半天时间就回来了。   温徵羽知道叶泠很忙,她说:“你这么守着我,不怕疏于打理公司亏钱吗?”   叶泠笑意盈盈地说:“亏光了都不怕,把你守好,有你养我。”她说温徵羽:“你可值钱了。”   温徵羽柔柔地笑了笑,没说话。叶泠喜欢她,才认为她值钱。她的能力别说保住自己的财产,她连自己这个人都保护不了。叶泠守着她,护着她,她才拥有现在的一切,不然即使外婆把她妈妈的嫁妆给她,也会被她败光。   叶泠说:“你可不信。这回你遭了大罪,我们可是都发了财的。王子道的事后来交给你小舅接手,他为这事还升了一级,就你损失最惨重。”   温徵羽握紧叶泠的手,“但我有你们疼着我和护着我。”她都要死了,有个人紧紧地拽住她,把她拉了回来。她不怕死,人终究是会走到那一天的,但她舍不得叶泠,舍不得让身边的人担心和难受。她很没用,现在伤成这样,几乎可以说差不多快成废人了,但他们没把她当废人,对她没别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   她不想辜负他们。   转眼就快到过年了。   医生说她可以出院了,交待了一大通注意事项:不能做剧烈动作,尽情不要有激烈的情绪波动,不能喝酒,不能做劳神的事,总之就是继续静养。   她还是有些头晕头疼,但还在可忍受范围,就是不能集中精神,看书和账本都看不了,盯着看几分钟就会头晕头痛还想吐。她走路需要人掺扶,不然很容易跌倒或撞到东西和人。   她出院后,先回连家在京城的宅子住了两天,要过年了,她的外公外婆得回去过年,温家这边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张罗,大伙儿一起回去。   展程把家里打理得很好,她大姑和崔表哥也住在家里。   鲁爷爷也在隔壁住下了,她们刚回来,他就过来了。鲁爷爷很过意不去,认为是他连累了她和温老先生。他知道她们刚回来,事情多,没再多打扰,看过温徵羽便回了。   第二天,温徵羽带着叶泠和温时纾、温时缡一起去拜祭了温老先生。   她奶奶的墓碑被换了块,添上了她爷爷的照片和名字,立碑人的名字由温时熠变成了温时缡和温时纾。   她给他们上过香,告诉他们,她被大家照顾得很好。   她回到家,吃过午饭,睡了午觉,把精神养好了些,叫上叶泠一起去了主院她爷爷的房间,把她家的祖谱翻了出来。她家的祖谱,在她太爷爷那辈是分过宗的,她太爷爷两子两女,如今都已不在人世。她太爷爷过世后,因为爷爷是长子,祖谱就传到了爷爷这,本来,这本祖谱该传给温时熠的。   她把祖谱翻出来,对叶泠说:“叶泠,你帮我办两件事。”   叶泠点头。她看温徵羽连祖谱都翻出来了,就知道有大事。   温徵羽说:“第一件事,把温时熠的户口从我家的户口本上迁出去。第二件事,帮我找温黎,让她把我几个堂伯和堂姑都请来,也把大姑和二姑都叫上,我请大家吃饭,顺便交待些事情。”   叶泠说温徵羽:“你这还没好,医生说了让你静养。”温徵羽现在走路都还走不稳,就操心这些事。   温徵羽说:“这些是大事,不处理好,我心头不安。”   叶泠只好照办。   温黎早上就来了,她的几个堂伯和堂姑以及堂哥堂姐们在早上都到了,康柏和崔栋,以及她的前姑丈都来了。她的前姑丈和和康柏一起来的,订的大清早的机票,十点多一点到的。   温徵羽把大家请客厅,拿出祖谱,先说了爷爷过世的事,让她的大堂伯把祖谱上关于去世年月日和时辰填上,死因和生平,都记载上。   她因精神不太好,怎么记载她爷爷生平的事,就由她几个堂伯和两个姑姑讨论,待把这事记录好,温徵羽便宣布了自己的第二个决定——将温时熠从祖谱上除名,从今以后,他不再是温家的人。   她这话说出来,满堂哗然。   温晨首先就说了:“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再有错,那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   温徵羽淡淡地回了句:“晨晨姐,我们家已是家破人亡,您是否觉得这样仍然不够,非得灭门绝户才能如你所愿?”   温晨叫道:“你少反咬我,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你自己去听听现在外面怎么传的,都说你把亲生父亲往牢里送……”   温黎出声喝止:“温晨!”   温晨的父亲也让她闭嘴,她的母亲则说:“实在是外面传得太难听了点。”   温徵羽慢吞吞的轻轻地说出句:“这个家,现在我当家。”她看向温晨,说:“你想认温时熠当你的三叔,是你的事,我温家容不下他温时熠。对了,晨晨姐,温时熠还欠有三个多亿的债,你是否要替他还上?”   温晨叫道:“你是她女儿,你让我替他还?”   温徵羽说道:“那你就闭嘴。”   温晨的父亲把温晨轰了出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胡搅蛮缠,给我滚出去。”   温徵羽问她大姑、二姑、几个堂伯和堂姑对把温时熠除名,有没有异议?   温时缡见到她的几个堂弟还有点犹豫地看向温时纾,沉着脸说:“难不成还要留他过年?谁想留他,行,替温时熠把我爸那条命和他欠羽儿爷孙那三个多亿的债还上,还有,羽儿的伤残鉴定书也下来了,说吧,谁愿意出来替他担着这些责任,以及他以后再惹事的后果把他留下来?”她说完,扭头盯着这个在温家当家作主的温时纾。   康柏见状,说:“大姨,这事不能怪我妈……”   温时缡喝道:“你闭嘴!你和你那堂兄弟收岑琳好处的事,你别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老康沉着脸看向康柏,本来还想做个样子训训儿子,待看到大姨子那投来的洞悉一切的目光,愣是连这个样子都没敢装。   温徵羽说:“没有异议的话,大伯,你把温时熠那一项,改成‘祖谱除名,生平不祥’。如果觉得不够详实,也可以写成:‘害父害妻害女,累至家破人亡,故从祖谱除名’。”她说着,托了托有点发沉的头,仰后将头靠在椅背上。   叶泠见这实木的椅背实在不适合温徵羽靠着,又赶紧再去拿了个靠背给她垫着。   温徵羽的头有个软和的依托,这才好受了些。她等她的大堂伯写完,才又问:“爷爷过世的讣告发了吗?”   温时纾说:“已经发了,但他的销户手续还没有办。”这座老宅如今在温徵羽的名下,户主也是温徵羽,她和温时缡都不便去办这事。   温徵羽说:“爷爷的销户手续和温时熠迁户口的手续,一起办。叶泠,这事你帮我跑。”   叶泠应下:“好。”她安抚地握紧温徵羽的手。温徵羽受伤痛所困,不能有过于起伏的情绪,但不代表她不伤心愤怒,至亲离世,连哭都不能哭,只能有这种方式来表达。   温徵羽继续说道:“再出份公开说明,温时熠从此与温家没有任何关系。再有,帮我向法院提起诉讼,我因为温时熠的过错致命头部受损,失去独立生活能力,失去赡养老人的能力,请求法院解除我对温时熠的赡养义务。”   叶泠应下。   温徵羽继续说:“如果我有任何意外或不测,温时熠不在我的遗产继承人之列。”   “关于我的遗产问题,大家都在这里,我就顺便说一下,假如我能活到我有下一代,我的遗产由孩子继承。如有不幸,我在画室的股份归温黎,我的画作归叶泠,至于其它财产,皆是继承至我妈的嫁妆,是连家给的财产,除马路所经营的安保公司归叶泠所有外,其余的,全部归还连家。”   叶泠握住温徵羽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温徵羽说:“先说清楚,以防万一。”她又看向屋子里的众人,说:“别的就没什么了。大姑、二姑,我先回去休息了,这里交给你们了。”   温时缡说:“去吧,小心点。”   温徵羽应下,让叶泠扶着她走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她和叶泠回到自己小院,叶泠扶她到罗汉床上躺下,问她:“头疼不疼?”   温徵羽说:“还好。”不需要集中精神去盯着东西,就还好。偶尔话说多了或声音大了,会震得脑袋疼,想吐。   叶泠去给温徵羽倒了杯热奶茶,喂温徵羽喝。   虽然温徵羽伤成这样,怪让人心疼的,但又特别有趣。   她估计温徵羽在昏迷中或睡梦中没少梦到那光怪陆离的世界,经常叽哩哇啦的说着谁都听不懂的梦话不说,不时的还喊着各式各样的名字。有一回,温徵羽半夜醒来,摸着她的脸,用一种阔别好几万年的眷念目光看着她,说:“小凰,我是昆仑,你还记得我吗?”   大半夜的,她这个照顾病号的人,被笑得滚到了床底下。   温徵羽经常说梦话,她如果在温徵羽说梦话的时候去搭话,温徵羽能一直和她对话,这大小姐脸皮薄,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说梦话的时候全说了。温徵羽还跟她说,她俩在一起是上辈子的缘分,是她俩上辈子没在一起,彼此都不甘心,这辈子就不要留遗憾了。   她经常被温徵羽逗得爆笑,不知道的人以为她被温徵羽刺激得精神失常。   在外人看来,她这么照顾温徵羽有多辛苦,但是只要温徵羽不整出病危的事,那简直就是乐趣无穷。   她问温徵羽:“你是不是喜欢九尾?”   温徵羽说:“她等了我好多年,就在那棵树下化成了灰,我把她埋了,不知道她临死时有没有把我认出来。”还偷偷地告诉她:“齐纬是九尾的转世,那是一只看起来特别精的傻狐狸大神,就是总喜欢看人笑话。狐狸的天性都是这样。”   ……   她估计温徵羽能昏迷那么久,颅压一直偏高,肯定跟脑神经和细胞都太活跃有关。医生们很保守地说不排除有这可能。   温徵羽醒着的时候,特别乖,还傻呼呼的带点呆萌的模样,让人心都化了。   她喂温徵羽奶茶,温徵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小口的慢慢喝,她如果不把奶茶杯挪开,温徵羽能一直喝完。   于是,叶泠直到温徵羽喝完,她才挪开杯子。她问:“要不要休息会儿?”   温徵羽说:“喝完奶茶,好多了,头不疼了。”她又问:“康叔和康柏是怎么回事?”   叶泠故作不解地问:“什么怎么回事?”   温徵羽说:“他们过来得有点突然,大姑说康柏拿了岑琳的好处,看他们当时的反应,康叔好像……是知情的。”   叶泠瞥了眼温徵羽,拿着温徵羽喝过的杯子给自己续了杯奶茶,手肘搁在罗汉床上的小方桌上,慢悠悠地喝着奶茶。虽然温徵羽每天晕呼呼的连路都走不稳,但这心跟明镜儿似的,一点蛛丝马迹都能看出问题。   她说道:“康柏身边有一大圈狐朋狗友,赵肆和岑琳是他们那一圈人里比较拔尖的。赵肆在岑琳跟前那是一口一个岑哥地叫着。岑琳的小舅是个难缠的人,岑家三姐弟,算是他小舅拉扯大的。你出事,我们手上捏着他们家要命的把柄,连家不依不饶,齐纬那又被岑珚得罪得透透的,他们就找到康柏和你前姑父这来了。”   “这事后来被你二姑知道,你二姑送爷爷回来,就再没回过京,如今有消息传出来,说你二姑打算把在京里的产业都处理了,有说是想回老家养老,又有说是想跟着她大姐出国,众说纷纭。处理产业这消息是确认无误的。”   温徵羽问:“他们……是在爷爷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叶泠慢悠悠地说:“你这事,岑家下了血本赔偿,康家父子也是得了份好处的……毕竟,老康和康柏,一个没了老丈人,一个没了外公,又在里面出力不少,一个帮着拖住你二姑,一个不时过来探点消息。”   温徵羽沉默几秒,说:“二姑这次,怕是心都被伤透了。”   “我小时候,不记得是八岁还是九岁那会儿,康叔出了点事,康家上下一团乱,二姑回来,找到爷爷。赔礼加赔钱,再加上托关系说情,爷爷库房里的古董没了一半,那些古董有好多是老先生去到外省走乡串镇翻山越岭收来的。他腿上有块疤,就是收古董的时候,被村子里蹿出来的土狗咬的。”   “老先生为了前姑父的事情奔波,他出门的时候是在春天,回家的时候都中秋了,和康叔一起回来的。那年中秋,康叔在我们家过的,感激涕零,说我爷爷就是他亲爸,比亲爸对他还好。”   “我那时候小,不太懂,但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当时康叔哭了……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大人哭成那样。”   叶泠默默地听着。   温徵羽说:“后来有一回陪爷爷散步,我想起这事,问爷爷。”   “爷爷说康家是顶不上事的,他总不能看着女婿有事不管,能帮得上忙就帮,自家女婿不是外人。”   她缓了口气,想到她二姑的事,担心叶泠误会,说道:“温时熠的事,不能怪二姑。奶奶临死的时候,不闭眼,那口气哽在那,怎么都不愿咽下去。二姑当时哭成了泪人,对奶奶发誓说她一定会护好老三,不会让他出事,不会让他坐牢,不管怎么样都会护他周全,奶奶目不转睛地盯着二姑,嘴里特嘶哑地喊出了一个‘好’字,喊到一半就没声音了,嘴是张着的,眼也是睁着的,就那么走了。后来还是大姑给奶奶合上了眼,闭上了嘴。”   “二姑的心是最软的,最疼家人的。她那么维护温时熠,不止是疼弟弟,也是怕没法向奶奶交待。我从来没见过奶奶用那种眼神看人。我那时候不是很明白奶奶为什么会那么担心温时熠,只是隐约感觉,他应该是有什么事。”   温徵羽对叶泠说:“我反应慢,很多事情当时都不太明白,要过了很久很久,甚至很多年才能想明白。”   叶泠问温徵羽:“累不累?”说这么多,就温徵羽现在这状况,她估计够呛。   温徵羽说:“有点。”   叶泠说:“那你眯会儿,我到十一点半再叫你吃饭。”   温徵羽应了声:“好。”她说:“快过年了,年礼要走起来。”她又交待了叶泠走年礼的事。她怕有遗漏,一直都是用清单记录好的,特别注意的事项也都在清单上备注上。她这有以前往来的礼单和清单,也都交给了叶泠。“我身体不好,走动不了,你帮我去送。”她缓了缓,说:“其实主要还是报个平安。”   “爷爷那也有人情走动的,他的书房里份清单,就在书柜左起第二格书柜里。”温徵羽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先生还是有点小势力眼的,他那里能勤走动的,都是家境挺不错的。你看看哪些合适的,还是继续走动起来。”老先生走了,他交好的一些人里,也有和她不太聊得到一起没什么交道的,她合得来的,她归入了自己的交际圈里日常往来走动着,和老先生各走各的各论各的。那些与她没交情的,趁着老先生人刚走,茶还没凉透,叶泠要是愿意往来,就都给叶泠了。   叶泠挪开小方桌,扶温徵羽在罗汉床上半躺好,说:“你可真是送了份大礼给我。”   温徵羽就知道叶泠喜欢这些。她说:“年礼的事,你去。家里的事,我抓二姑当壮丁。”   中午,吃过午饭,叶泠送温徵羽回房睡午觉。   温徵羽约了律师以及公证处的公证员过来,把她的外公外婆、大舅、二舅和连昕一起请过来。   她当着全家人的面立好遗嘱,遗嘱文件一式五份,她这里留一份,律师那里留一份,公证处再留一份,连家和温家各留一份。立遗嘱时,全程录像,录像文件也拷贝成五份。   现在住的这栋宅子,她也留给了叶泠。   对此,温家的人有意见,说这是温家的祖宅,她爷爷奶奶的牌位还供在后院。   温徵羽说:“这宅子,去年就已经卖了,后来昕哥和叶泠一人出一半钱,又归在我名下。算起来,其实这宅子是昕哥有一半,叶泠有一半。如果我有意外,我这一支到我这里就没人了,宅子自然是要物归原主。”   “至于爷爷奶奶的牌位,我这支如果有人,自然是由我这支供奉,如果没有人,就还得麻烦大二和二姑。”   反正她的意思很明确,她这一支如果还有人,东西就在她这。如果她这一支没有人了,所有东西物归还主。就连她妈的嫁妆这份,也还给连家,她的外公外婆如果还在世,还给她的外公外婆,如果不在,连家谁当家做主,由谁分配。如果连家对归还给连家的财产分配有争议,叶泠有一半的分配权,但不享有继承权。   她最后还特意列了一条,她的身后事,由大姑、二姑和叶泠商议安置,温时熠无权做主,她生前死后都不愿再见到温时熠,并且再次重申,温时熠不能以任何方式继承她的任何遗产,如有违背,剥夺遗产继承权,交由她的小舅连怀信继承。   她一条一款列得极细,让她不少堂兄弟姐妹黑了脸。   她的财产虽多,但绝大部分都是她妈妈的嫁妆,仅画室是她自己的,留给了温黎。   温明还酸了句:“小羽和黎黎交情就是不一样。”   温徵羽说:“黎黎姐帮我很多,她在画室的持股和我是一样的,画室开业之初就是她和我一起里里外外张罗,且一直以来财务也是她在掌管,留给她是应当应份的。”   她把所有财产都仔细地分清楚,如果有遗漏未尽之事,由她大姑、二姑、小舅、叶泠和连昕商议处置。   连家人在温徵羽立完遗嘱后就走了。   他们倒不怕温家的那些亲戚不满或者是闹事什么的,现在温徵羽当家,家里内外那么多保镖,温徵羽连温时熠这个亲爹都能那么收拾,至于温家的那些亲戚就更翻不起浪来,有温时缡两姐妹镇在那,那些亲戚再闹,也越不过温徵羽的两个亲姑姑去。   章太婆回到家,私下又和连老先生感慨了回:伤成这样,头晕脑胀地病着,还能想到把这些事情办了,也是难得。最重要的是,忍得下来。   温儒去世,她担心得不得了,就怕温徵羽禁不住刺激也跟着去了,所以都瞒着她。可没想,完全没瞒住,但温徵羽没她想的那般不中用,硬生生地扛过来了,如今更是把什么都掰扯明白,绝了那些有的没的念想,往后就算是谁想打温徵羽的主意,也捞不到一毛钱的好处。   章太婆倒不担心温徵羽的身体。就温徵羽那仔细劲,遭过这两回罪,知道轻重厉害之后,铁定是在家把养伤当成第一大事来看待的。   章太婆还很少见到温徵羽这样的,不怕死,但比谁都惜命,求生意志比谁都强。温徵羽都快烧傻了,还在那低喃不断地念着爷爷外公外婆叶泠二姑。也就是她一直喋喋念叨,即使没声音,舌尖和嘴唇都在轻颤着说梦话,医生才建议只要她的颅压没超过临界值,最好不要动手术,说她只要渡过危险期,清醒的可能性很大。如今她看温徵羽现在除了行动上受了点影响,别的还行。   温徵羽送走家里的亲戚,就去找温时纾抓壮丁。   她刚要去找温时纾,康柏来到她的小院找到她解释跟岑琳的事。那话里的意思是事情是赵肆、岑珚还有王子道他们惹出来的。岑琳是岑琳,岑珚是岑珚,即使有牵连,也不好太过。岑珚出车祸撞断脊椎,已经残疾了,岑家也是诚心想赔罪,再斗下去对大家都不好,又说他妈是个性子烈的,脾气上来那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他爸也是怕事情闹到无法收场,这才拉着不让她乱来。康柏又说了他和他爸的难处,上头压下来,他们也没办法,这才不得不妥协。   温徵羽静静地听完。亲疏远近,各有各的立场。虽说是亲戚,但人家对她没义务。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没精神也没兴趣听康柏解释太多,问:“柏表哥是为二姑来?”   康柏说:“是,我妈就觉得我们这样不应该,她觉得哪怕是我们家拼个头破血流也该扑上去找岑家人拼命算账。我不能说我妈这样不好,只能说是意见不一,但她是我妈,一家人没有隔夜……”他说到这,见到温徵羽抬眼扫了他一眼,顿时想到他那混蛋小舅,话没说完就咽回去,继续说:“我妈都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闹着卖公司卖产业要出国……”   温徵羽说:“你可别说二姑一大把年纪的话,她爱美着呢,当心削你。”   康柏点头,说:“你帮我劝劝她吧,我知道不该来打扰你,可跟我妈闹成这样,我这心里难受,她的心里也不好过。她最疼你,你说的,她会听的。”   温徵羽说:“二姑是伤心了。不是因为我的事,是爷爷的事,这事你可能不清楚,但康叔知道,我那时候也小,知道的不多,零星半点的。”   “柏表哥,你和二姑只是闹点意见,都能难过成这样,二姑,她是刚没了爸,心里更难过,她在我这住一阵也好,大姑这么多年没回来,两姐妹凑一起也能聚聚。等回头大姑回去了,不知道哪年才能再见到。我这自己连路都走不了,叶泠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内外都是事,张罗不开,还想请她帮忙张罗着过年。你就让她在这安心住下吧。”   康柏说:“是,我也觉得回来住,有个照应也好,只是看她卖股份卖产业那阵势,我就怕她……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我是真怕她不要我们父子。”   熟悉的脚步声从院子外进来,温时纾踩着高跟靴一路进来了。她沉着脸对康柏说:“给我出去!带上你爸,滚!”   康柏说:“妈,我这是来看小羽,这是小羽的家。”   温时纾连废话都懒得跟他说,当即把安排在温徵羽的小院门口那间休息室里的值班保镖叫过来,让把康柏轰出去。   温徵羽张嘴刚想说话,温时纾沉着脸一句“你闭嘴”,她二姑多年积威,她硬是没敢张嘴,于是就看着保镖把她表哥轰了出去。嗯,她其实也不想张嘴,只是碍于面子不好不张嘴。   温时纾在温徵羽的旁边坐下,说:“大姐今天说的话听到了吧,别再搭理他们两父子。待会儿我让人把他赶出去,你别管。”   温徵羽“哦”了声,问:“二姑,能不能辛苦你管管家?”   温时纾说:“日常琐碎上的事还成。你家现在好几伙人呢,我可管不住。”   温徵羽说:“就是因为好几伙人,才需要各个安排好。还有就是要过年了,年节上的事也要备好,这些也都是零零碎碎的事。”   温时纾说:“行了,好生歇着你的。有什么杂七琐碎的事,让我和小叶子还有大姐去办。”   有温时纾这话,温徵羽就放心了。爷爷不在了,她们把日子过起来,他如果知道也会安心的。   温时纾略坐了一会儿,就让温徵羽休息,她则去叫了展程找来几个保镖,亲自把那两父子打了出去。他们两父子来的时候,满屋子人,那时候是打不出去的,即使打出去了,还会有人站出来充好人。这会儿没旁人了,利利落落地打出去,让他们爱往哪钻营往哪钻营去。   温时纾站在门口,对她前夫说:“姓康的,算是我温时纾这辈子瞎了眼。”她又对康柏说:“你打小向着你奶奶那家人,你是你奶奶的宝贝金孙,往后,你跟着他们过去,别再来找我。有事,找你家姓康的那些兄弟姐妹帮衬你,你敢求到羽儿这来,我亲自打断你的腿。”她对展程说:“往后,我们家跟这两父子是绝交了的,连大门都别让他们靠近。”说完,直接让人关了大门。   老康脸色铁青地回了车上。   康柏连喊了好几声“妈”,喊开了门,保镖提着水泼出来,差点在这大冷天泼他一身。   老康喊道:“柏儿,上车。”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温时纾要让展程派保镖把康柏父子往外赶,展程不敢不听,但现在当家作主的是温徵羽,他不敢瞒着,当即去到温徵羽的小院告诉了温徵羽。   温徵羽轻轻“嗯”了声,说:“现在家里的事,由大姑和二姑安排,不过如果有什么事,你过来和我说一下也好。”她仔细问过老康和康柏的反应。   展程告诉温徵羽,康柏父子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老康的脸色铁青,他和温时纾在院子里还吵过一架。   温徵羽很诧异地问:“吵什么?”   展程摇头,说:“具体的不清楚,不过,有隔壁院的保镖听见康先生吼了句‘你是我老康家的人’,之后,二姐就让人把他打出去。”   温徵羽明白,这是翻脸了。她二姑和前姑父早就离了婚,如今只是合作关系,再加上康柏这条纽带。她二姑和康先生家里的关系并不好,从她二姑训康柏的话就能看出,只怕他们家也没少挑拨她二姑和康柏的关系,以往种种,再加上老先生的事,她二姑该是伤透了心。   叶泠和崔栋都在外面忙,家里只有她、大姑和二姑一起吃晚饭。   家里人少,温徵羽即使自己走不了路,也要让人扶她去主院和两个姑姑一起吃饭,好在温时纾知道温徵羽是个什么德性,没敢让她太折腾,让人把饭摆在了温徵羽的院子里,她和温时缡到温徵羽的院子里用餐。   温徵羽最近吃饭一直是叶泠喂,如今叶泠乍然不在,温徵羽还有点不习惯。她心想:“习惯和依赖性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默默地自己拿起勺子喝粥。她现在只能吃点不需要咀嚼的流质食物,不然嚼东西也会绷得头胀鼓鼓地疼。   她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像应付艰巨任务似的把一碗粥喝了下去。   待吃完饭,收走碗筷过后,她两个姑姑见她房里没有人,也不敢走,留下来陪她。   温时纾说:“你这屋子里是不是得留个人贴身看护?”以前这活是叶泠在干,偶尔叶泠外出由文靖接手。现在外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叶泠在张罗,根本顾不过来,至于文靖,还在养伤。温徵羽现在连路都走不稳,她又是这情况,很容易摔跤,她要是摔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徵羽拿眼去瞅温时纾。   温时纾顿时好气又好笑,说:“你这是打算赖上我了?谁能大清早的过来给你穿衣服,多大的人了。”   温徵羽说:“我能自己穿。”   温时纾说:“我每天忙着呢,没空照顾你。”   温徵羽只得“哦”了声,说:“那你帮我找个看护吧。”   这里只有她和两个姑姑,温徵羽便直接问了:“你跟康叔翻脸了?”   温时纾瞥了眼温徵羽,“都这样了,你还成天操心这么多,想不想好了?”   温徵羽说:“做不了别的,只能东想西想了。”   温时缡不动声色看了眼温徵羽,悠哉地吃着糕点。   温徵羽知道,她现在这情况,她二姑肯定是不放留下心她出国去的。她说道:“这是我们的家,有你们在家,我心里踏实,就觉得我们家还在,不是孤伶伶的只剩下我和叶泠相依为命。”   温时纾轻轻抚着温徵羽的背,说:“别瞎想。”   温徵羽“嗯”了声,抬起手拉住温时纾的手,说:“有点担心。”她二姑是老康和康柏的钱袋子,二姑要拆伙,即使把老康的钱给他,那些钱也见不得光,见光就死。她二姑这些年在京里,虽然有她自己的交际圈,也算是她把老康扶起来的,可她的很多关系靠着老康,他们拆伙,那真是伤筋动骨两败俱伤,这也是为什么离了婚还一起合作,老康还能吼出她二姑是他家的人的话。他不会同意她二姑拆伙,并且一定会竭力阻拦。   温时纾说:“操心好你自己就行了,瞎担心我。”   温时缡说:“老二,还是听听羽儿想说什么吧。”她瞥了眼温时纾说:“就你厉害,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行,什么事都往身上揽。”   温时纾对上她大姐一桩桩一件件能让她大姐数落的事多了去,向来很没底气,只能老实地听着。   温徵羽说:“我是想二姑回来的,不想二姑受委屈。其实我明白,二姑这些年没少受委屈,只是面上好强,都憋着不说。”   温时纾没好气地扫一眼温徵羽,说:“你知道个什么。”   温徵羽紧握住温时纾的手,说:“这事你别逞强,我的亲人只有你们了。”她缓了缓,又说:“你能平平安安回来,比什么都强。我们不受那气。”   温时纾轻轻抚着温徵羽的背,眼圈有点泛红,说:“成,没白疼你一场。”   温徵羽又小小声说:“你要是有难处就去找齐纬,她欠我一回,帮完你,我和她就扯平了。她到现在都不好意思来见我。”   温时纾失笑,她轻轻捏了捏温徵羽的耳垂,说:“成。”   温徵羽问:“说定了?”   温时纾点头,“定了。”她的心念一转,好奇地看向温徵羽,说:“你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来这么多小道消息?别人都是劝合不劝分,你倒好,巴巴地让人拆伙。”   温时缡说:“你以为像你,跟条糊涂虫似的。”   温时纾说:“我说老大,给点面子行不行?”   温时缡说:“在我这要面子?找错地方了。十个月大就是我带着你,半夜拉屎尿尿都是我给你张罗……”   温时纾作势欲打。   温时缡一个眼神扫过去,问:“聊聊?”   温时纾回瞥一眼,“谁跟你聊。”聊起来她都得怀疑人生。她收手,起身抬腿就要闪人,走了两步才想起这还有个病号需要陪,顿时没好气地对温徵羽说:“赶紧的,明天找个看护。”再一想,这看护好像是让她找,顿时更没好气,说:“嘿,我都成你老的妈子了。”   温徵羽心说:“吵不赢大姑就又把炮火转我身上。”她托着头,尽显病人风范。   温时缡继续喝着茶吃着糕点。   温时纾那叫一个憋屈,直叹:“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又是闲不住的,把温徵羽的围棋找了来,找温时缡杀几盘。   罗汉床上待着舒服,她俩还把温徵羽往旁边挤。   温徵羽想凑过去看,被温时纾赶到边上:“边上去,养伤呢,你待会儿看晕了,吐棋盘上怎么办。”   温徵羽顿时不想和她二姑说话。   叶泠回到家,就见温徵羽可怜兮兮地被挤在罗汉床的角落抱着小毯子缩在那,温时纾和温时缡霸占着罗汉床盯着围棋正杀得难分难解。围盘边上还放着一只水色极好的镯子一条金镶玉手链,明显是这两姐妹从手上摘下来的做为下棋的彩头。她说:“你俩赌博归赌博,看把徵羽都挤成什么样了。”   温时纾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拈着棋子,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沉思,对叶泠的话充耳不闻。   温时缡悠哉地喝着茶,顺手把空茶杯递给叶泠。   叶泠对这两人简直无语。她仍是乖乖地接过茶杯,去给温时缡续了茶,说:“大姑,半夜少喝点茶,当心失眠。”   温时缡朝温时纾一指,说:“没看这正输着呢,不下到深夜,她才不会让我睡。”   温时纾说:“谁说?今天就这样,战平。小叶子回来了,我们该回了。”   温时缡扫一眼棋盘,说:“平什么呀?你好好数数子再说这话。这赖皮的毛病,到老了都不改。”   温时纾顿时急眼,“谁老了?”   温时缡说:“我,行了吧。”   叶泠顿时担心这两姐妹要打起来。她朝温徵羽看去,就见她家小可怜从未有过的可怜样缩在那,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她“咔嚓”两声,用手机把围棋给拍了照,把照片发给她俩,再把围棋子拣回盒子里,把棋盘带棋子一起交给她们:“二位,对面书房,决战到天亮。请。”麻利地把人赶走了。   温时纾说叶泠:“我说小羽是个小没良心的,你这更没良心,好歹我俩也帮你照顾了一晚上病号。”   叶泠连声说:“多谢多谢,你们能不把病号挤角落我就更满意了。”温徵羽都幽怨成那模样了,她俩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温时纾说:“不把她赶角落她就凑上来看下棋,万一头晕吐围棋上,这大半夜的,我到哪里找人收拾去?行了,早点休息,我们走了。”捧着温徵羽的围棋,走了。她还隔着屋子对温徵羽说:“你这围棋不错,我拿走了啊。”   温徵羽完全不想说话。   她等叶泠关好门回到房里,才问:“你怎么才回来?”这两姐妹哪里是来照顾病号,简直是来荼毒伤员。   叶泠问:“她们欺负你了?”   温徵羽“嗯”了声,说:“下围棋不让看。”叶泠没回来,她没法洗漱睡觉,她们也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屋里。叶泠要回来睡,她俩又不好留人陪她睡,于是,她们仨都等着叶泠回来。那两姐妹能靠下棋打发时间,她就只能在角落里眼馋,眼巴巴地干等。她又补充句:“她俩屋里都有围棋,只是没我的好。”   叶泠:“……”于是这两人欺负她家温徵羽一晚上不说,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副围棋,这围棋还是她塞给她们的?难呀,难怪哀怨成这样。她说道:“以后我早点回来。我先去给浴缸放水。”她在温徵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去到浴室。   温徵羽“嗯”了声,她等叶泠从浴室出来,把她二姑要和老康拆伙的事说了。   叶泠把温徵羽的睡袍准备好,稍作沉吟,说:“不是那么好拆的。”一条船上这么多年,如今想下船,她还掐着经济命脉,老康很难同意,即使同意,只怕也会让温时纾大出血,可温时纾那性子可不是容易忍气吞声的,绝对不会妥协的。   她说:“这事,想要好好收场,还真得齐纬在里面掺和。”老康跟他哥不是一路人,她因为她哥的关系,她如果掺和进去,反而会把事情弄复杂,而齐纬真的不是好得罪的。岑珚出车祸送到医院的时候只是断了腿,再加上一皮肉伤,没住几天院,诊断伤到脊椎,这还是岑家的人。齐纬掺和进去,老康要是敢过分,齐纬得挠死他。老康全靠娶了个好老婆有个老丈人才有今天,并没什么根基和太牢靠的关系。他这才刚露头,为着再往上升那一级半级的就把老丈人家给卖了。不就是欺负温家快没人了,唯一看着有点出息的温徵羽又被伤到头,连生活都很难自理,又觉得连家不会为温时纾出头。   叶泠对温徵羽那前姑父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就这事,一个齐纬搅进来就能让他有诸多掣肘,回头要是温时纾去秦瑜那坐一坐,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正是因为温时纾对老康的事情门儿清,手上把柄太多,他反而更不会放温时纾下船,背地里只怕得动手脚。她说:“这事不容易,最好还是请齐纬过来趟。”齐九尾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温徵羽知道叶泠想事情比她周全,应道:“好。”   叶泠睡袍和毛巾都准备好,扶温徵羽去浴室。她先把自己脱光,再给温徵羽脱衣服。   温徵羽见到叶泠脱光,就闭上了眼睛开始背清心经,不让自己乱想。   叶泠忍不住乐。她如果先脱温徵羽的衣服,温徵羽很非常别扭,她脸会胀得通红,让她都担心温徵羽的血会不会涌到头上去。她先脱自己的衣服,温徵羽就顾不上别扭了。她把温徵羽脱光,忍住想在温徵羽身上亲吻的冲动,扶温徵羽进入浴缸,待温徵羽坐好后,她也坐进浴缸,帮温徵羽洗澡。   她问温徵羽:“折磨不?”   温徵羽老实回答:“折磨,但……背经就还好。”   叶泠重重地“哼哼”两声!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过年是最忙碌的时候,即使有她的大姑、二姑和叶泠帮忙操持,许多事仍得由温徵羽张罗安排。   以往都是温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的年,但今年她得把外公外婆那里算上。   腊月二十三,她到连家过小年。   腊月二十四,她才把温家上下请到她这过小年。   大年三十,她和温家上小在家里吃团年饭。   正月初一早上,她向温时缡和温时纾拜完年,就和叶泠去往连家给她的外公外婆拜年。   照常理说,去外家或亲戚家是从正月初二开始,但她是连家四房的人,名字上了祖谱的,不能算是外家或亲戚,得是给自家长辈拜年,如果是初二再去就不合适了。   正月初二,叶泠去叶湛那拜年,温徵羽留在家里养伤。   大过年的,很难请到看护,由家里人轮流陪着温徵羽。叶泠不在的这两天,温时缡和温时纾晚上轮流陪温徵羽。   这几天,温徵羽的那些堂亲和表样都要去各自的外家走亲戚,没往她这来。她想着舅舅陪着舅妈,表哥陪着表嫂们都走亲戚去了,老太太和老先生难免孤单,就让卓耀去把他俩接过来。   如今温家只剩下温徵羽和她的两个姑姑,最魁祸首虽然还没宣判,但几年牢狱是免不了的。两位老人家对温家的那点芥蒂都消了,温徵羽派人来接他俩,他们俩就过来了。   温徵羽让人在自己的院子里给他俩收拾了间屋子给他们住。   她妈妈以前住的院子,因为她做了些改动,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这天初四,天气挺好。   温徵羽在院子里摆了茶桌,与她的外公外婆和两个姑姑晒着太阳喝茶,再吃着自家做的糕点,日子难得的惬意舒服。   展程过来,说康柏带着老婆孩子来了,就在门外。   温时纾的脸色一沉,起身,说:“打出去。”她说着便往外走,要亲自赶人。   温徵羽喊了声:“二姑,您坐。”她让温时纾坐回来,自己扶着椅子起身。   坐在远处的卓耀见状,几个箭步过来赶过来扶稳温徵羽。   温徵羽站稳后,对她的外公外婆和两个姑姑说:“大过年的,没有往外打客人的道理。我去见见。”她见温时缡起身,说:“大姑你也坐,我去就好。”又对展程说:“你待会儿去告诉厨房,中午加三个人。”   展程应下。   温徵羽去到大门处,把康柏迎进门。   康柏见到温徵羽,朝她的身后看了眼,没见到温时纾,神情暗了暗。   表嫂几步上前,扶住温徵羽,问:“哎哟,小羽,你身体没好,怎么亲自出来了。”赶紧扶住温徵羽往里去,又让她小朋友喊表姑。   小朋友乖乖巧巧地喊了声:“表姑”,问:“我奶奶呢?”   温徵羽摸摸小朋友的头,给了她一个过年红包,说:“表姑的外公外婆来了,你的奶奶和姨奶奶在陪着她们。想奶奶了吗?”   小朋友说:“想了。”   温徵羽说:“我让哥哥带你去。”说完,招手叫来一个保镖,让他把小朋友领去见她大姑。她则把她的表哥表嫂请到主院的客厅坐下。   表嫂先让人把节日的走礼送上来,这才很不好意思地对温徵羽说:“本来早两天就想过来的,我那里有点事耽搁了,到今天才过来。小羽你别见怪啊。”   温徵羽说:“表哥表嫂能来我就很开心了。”不用想也知道,康柏得先带着老婆孩子去老丈人家,之后才轮得到她来家走动。   闲聊中,她问过他们的行程安排,初七上班,他们订了初六下午的机票回去。温徵羽让人给他们准备了客房,让他们先把行李放过去,休整一下。   以前康柏过来,都是住在她妈的院子里,如今她妈妈没出来,他们两口子又被安排在客房住。待放行李的时候,他老婆就问他:“妈和小羽这是什么意思?”   康柏小声叹了口气,说:“我这表妹,自小奸滑,面子情那是做得滴水不漏,我妈这事,内里少不了她掺和。当初叶家二房倒灶的事,就是她在里面搅和添乱,这才那么快就倒得一塌糊涂。她一向是个会装的,哄得人把她当个心肝宝贝。在外公外婆这,但凡有她,所有人都得靠边。”他的声音更低,说:“我小舅倒了,她回头就和叶泠凑到一起,又拉着我妈帮着叶泠斗垮了叶家二房,两人紧紧地粘在一起,跟连家二十多年没往来,突然就亲得成了一家人,如今外面都说她是连家四房的人,你就想想她的能耐吧。”   “不管怎么说,我这是亲儿子,总不能让我妈也让她哄了去。她现在对我和爸的意见大了去,可孙女是亲的,不为儿子,也得想想孙女。”   小朋友很久没见到奶奶,见到奶奶过后就粘在奶奶身上不下来。小朋友都有攀比心,她的奶奶比别人家的奶奶都漂亮,让小朋友很得意。奶奶还会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她是小公主,不会像外婆总劝她妈妈给她生个弟弟,说儿子才是依靠。   小女孩儿乖乖巧巧的,又伶俐又粘人,章太婆都忍不住喜欢,让小朋友到她跟前来。   温时纾说:“去吧,这是表姑的外婆,你喊曾外婆。”   小朋友过去喊了声“曾外婆”,又看向连老先生,思量着问:“是喊曾外公吗?”   章太婆笑,“是喊曾外公。”她对温时纾说:“这孩子教得好。”   ……   几人逗孩子,逗到中午,才挪去主院吃午饭。   温时纾一直没搭理康柏,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午饭刚过,叶泠就回来了。   温时纾顿时获得解放的模样,把温徵羽交给叶泠,拉着温时缡还带着老头老太太和小朋友,趁着天气好,出门玩去了。   叶泠回到屋里,见温徵羽还在午睡,她脱了衣服,悄悄地钻进被窝。   温徵羽连眼睛都没睁,闻着熟悉的香水味和觉察到这做贼似的动作就知道是叶泠回来了,她的嘴角微微扬了扬,熟门熟路地窝进叶泠的怀里就继续睡觉了。   她俩睡醒后,谁都没舍得起床,窝在床上腻歪。   虽然温徵羽养伤,做不了激烈运动,但吻几下还是可以的。   叶泠趴在温徵羽的身边,来来回回吻了半天,才叹道:“越亲越饿。”   温徵羽看叶泠浑身上下都写着“饥渴”两个字,她看看自己又长长的手指甲,犹豫着说:“要不我把指甲剪了?”她不能那什么,她可以那什么叶泠。   叶泠顿时打个激灵,说:“你可别。姑奶奶,你老老实实养伤。求你,我投降,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我比你背清心寡欲经还要清心寡欲。”   温徵羽纠正:“是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叶泠轻轻刮了下温徵羽的鼻子,不和她争辩。她问:“你把康柏他们安顿下来了?”   温徵羽说:“嗯,大过年的,亲戚上门,总不好打出去。”   叶泠说:“告诉你一件事,你二姑立遗嘱了,你、温黎和崔栋,是她的遗产纪承人,另外她的孙女在国外还有笔基金,年满二十八才能由本人领取。”   温徵羽问:“她和柏表哥……”   叶泠对他们的母子的关系不好多说什么,她说:“我顺便打听了下,你那前姑父名下只有一套自住的房子,名下存款就是些工资,大概有个三十来万,他自己的车子是辆二手大众。康柏两口子结婚的时候,你二姑送过不少东西,房子、车子都是她送的,另外还有一千金万的聘礼,他们小两口拿来买了房。他们两口子名下只有两套房产和各有一辆不太起显的中档车,平时康柏装阔开的车,都是去你二姑那开的她的车。”   “你前姑父的侄子靠着你前姑父做生意,有个小几千万的资产,里面猫腻挺多。”   叶泠缓了缓,又说:“你前姑父家的几个兄弟姐妹总盯着你二姑的财产,觉得她是靠着你前姑父才能挣来的这些钱,如今你二姑和他们离了婚,这些钱应该归你前姑父和表哥。当然,嘴里是这么说,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你二姑财产没康柏的份,康柏和你二姑的关系闹成什么样,你看出来了吧。”   温徵羽琢磨道:“二姑立遗嘱,还不把财产留给柏表哥……为什么?”   叶泠说:“她不立遗嘱,她出了意外,你柏表哥和你前姑父就是最直接的受益人。”从这些就能看出,温时纾跟康家,私底下已经闹成什么样了。   温徵羽听叶泠这么说,心里就有了数。她看向叶泠,问:“你那是顺便打听?”顺便打听能把别人家的财产状况甚至连她二姑立的遗嘱状况都打探出来。   叶泠笑问:“是不是要感谢我?”她说完,把脸凑到温徵羽的旁边。   温徵羽犹豫了下,轻轻地在叶泠的脸上亲了下。   叶泠又在温徵羽的脸上鼻子上唇上落下十几个吻,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   下午,温徵羽在她家的小湖边喂锦鲤。   叶泠问:“你家的锦鲤养了多少年了?这么大一条,捞上来卖也能卖不少钱吧?去年居然没有鱼贩子来你家买鱼,简直不科学。”   温徵羽说:“老先生信风水,说锦鲤是风水鱼,得留着养宅子的风水。这些锦鲤每年都生小鱼,池子只有这么点大,养不了太多鱼,隔上一两年就要让人把那些小鱼苗捞走一批。”   叶泠问:“捞去哪?”   温徵羽说:“都是家里的杂扫人员去捞的。爷爷说他们外出务工生活不容易,他们拿去摆个夜市地摊卖了还能赚几个零花钱给孩子买点糖,就让他们都提走了。”   她俩聊着天,康柏过来了。   温徵羽和康柏打了声招呼,招呼他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叶泠礼节性地点点头。   康柏坐下后,对温徵羽说,他来是想把他妈接回去。他妈在这住了这么久了,家里离不开她,他们也不好意思让他妈一直在这里打扰。   温徵羽慢悠悠地喂着鱼,慢吞吞地说:“听奶奶说,二姑比预估的,要晚出生了半个月,接生婆在家里住了一个月,产房就备在正院,就在这住宅子里。二姑是在这宅子出生,在这座宅子里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出嫁,在这里送走她的父母。”   康柏说:“她嫁给我爸三十多年了。”   温徵羽明白康柏的意思,就是想说她二姑嫁出去了,不是温家的人了。她默默地看了眼康柏,“她和康叔离婚很多年了,早已没有义务再帮康叔,您也已经成年多年,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康柏抬眼看向温徵羽。   温徵羽迎上康柏的目光,缓声说道:“她姓温,这是她的家。”   康柏问:“我母亲立遗嘱的事,你知道了吧。”   温徵羽沉默两秒,说:“她与我,遭遇了同样的悲哀。”她扭头看向康柏,说:“我防的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她防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骨肉血亲,反目成仇,大抵就是如此吧。”   康柏说:“我和我妈只是有些意见冲突,暂时出现矛盾。你这话未必有挑拨的嫌疑。”   温徵羽说:“腊月底,齐纬来我外公外婆这送年礼的时候,我请她来我家谈了些事。二姑想把京里的产业都卖了,我托齐纬帮忙,齐纬正在帮她找接手的下家,她对二姑手里的一些股份和投资也很有兴趣,想接手。二姑说价钱都好谈,只要能利利索索处理完,多几个少几个钱没所谓,省心比什么都强。”她说完,又继续喂鱼。   康柏气得真想把她推进池子里去。他沉着脸说:“你不觉得在里面掺和太多了吗?”   卓耀不动声色地靠近在一个迈步就能冲到面前的范围内。   温徵羽慢吞吞地给了康柏六个字:“自家人,自己护。”   叶泠帮着温徵羽喂鱼,还冲温徵羽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哟,出息了。   康柏冷笑一声,“你还不是为了我妈的财产。”   叶泠“噗嗤”笑出声,然后笑着对康柏说:“抱歉,我没憋住。你们继续吵,当我是透明的就好。”她说着,满眼全是欢喜地看着温徵羽,终于明白为什么章太婆会拿打她来威胁温徵羽了。这大小姐平时的风格就是你来惹我,我离你远点就是了。欺负到她身边的人,哪怕她是个软包子,她也要上来挣扎两下。为了她二姑,居然无师自通地会吵架了,就是水准差了点。这表兄妹吵架,她本来应该劝的,但是……实在是太好笑。大概幼儿园儿童斗嘴就是这水平。叶泠看他俩吵得这么严肃,只好努力地憋着了。   康柏的脸色铁青。   温徵羽此刻特别认同她大姑那句话,他姓康,不姓温。有些人家,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实际上人是最重要的。她缓声说道:“你请放心,二姑和你父亲合作,该你父亲得的那一份,他一分钱都不会少。至于我二姑的遗产,她健健康康的,至少能再活二三十年,现在想太多,不切实际。”她这个不从政的人都知道眼下老康遭遇的最大危机并不是钱,康柏居然就盯着她二姑的钱,还来和她吵架。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康柏会收岑家的好处了。   她沉默两秒,扭头看向康柏,说:“表兄妹一场,就当我多句话吧,爷爷说,锦花添上易,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多那点少那点,没所谓,雪中送炭,拉那一把不拉那一把,天壤之别。”那句“落井下石者尤其可恨”则没说,省得打人脸。最重要的一句,则是:自身正,脚下稳,方能长存。   康柏沉着脸,起身走了。   叶泠目送康柏离去,对温徵羽说:“他没听懂。”或者说是压根儿没想温徵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在埋汰他呢。   他如果聪明的,这时候半句钱财都不能提,一毛钱都不要,先抱着他妈的腿哭吧,把他妈哭回去求回去才是关键。他就没想想,为什么温时缡和温时纾会回来住下,没想想温徵羽是缺钱的人吗?温家现在一副要倒的样子,她们才回来住下,扶着这个家,撑着温徵羽渡过养伤的这段时期,熬过这个关口。他就没明白,温时纾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她在那里就是一种份量。   康柏要是聪明的,这时候就该拿出个哥哥的样子来,哪怕是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不用干别的,有什么事过来露个脸,坐一坐听一听,都受益无穷。这铁打的亲戚关系往死里得罪,涎着脸往上贴去攀附那说断就能断的关系。真以为他们父子有个位置跟上面的人打好关系就成了?温时纾一撤,他俩的脚下就是个超级大窟窿,当初他们父子是怎么等着叶家二房的人挪位置的,后面就有多少人等着他们挪位置。   温时纾撤走,那就是放出一个他们父子俩要倒台的信号,有的是人扑上来撕这块肥肉。这时候他们手上要是再有点钱,那简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温时纾的那些生意往来,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关系网,有点什么事,有人悄悄透个信儿暗地里配合一下,有时候就是生死之别。温时纾想撤,随时能撤,她那是现成的赚钱买卖要转手出去,有的是人想接手,还能帮忙把事情料理得干干净净,以免接手的产业受牵连。至于康家父子,自己怎么起的家,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叶泠正在心里默默地吐糟,就听到她家徵羽说:“你懂。”虽然是大实话,但叶泠仍免不了心花怒放,说:“所以我俩是一对。”她又问:“你爷爷还留什么格言了?”   温徵羽:“……”   叶泠说:“快说,我知道一定还有。”   温徵羽突然觉得叶泠在她家,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这里掏掏那里挖挖,一副到处都是优质大米的模样。她把老先生说的那些话都说给叶泠听,说:“其实就是些为人处事的道理,说起来都是老生常谈,念经似的啰嗦。”   叶泠悠悠说道:“这些就是所谓的家风吧?”别看温时缡跑得天远地远,一走多少年的不回来,可当王子道欺负到她家里来的时候,那是花大价钱请了支雇佣兵追着别人砍。温时纾一个生意买卖人,老赵还是老康的上司,赵肆欺负了温徵羽,温时纾冲到医院指着他一顿大骂,之后直接把事情宣扬开,毁了赵家的名声。赵家能这么被动,人人避之不及,温时纾的宣传功不可没。   老康看中老赵屁股下的位置,换个队形,再通过温时纾从中运作,也就是谈判时大家多磨几天的事。他要是及时换队形,人家也不会说他不对,欺负自家侄女,搁谁不急眼,天经地义。至于现在嘛,那位置他是看得着摸不着了。   叶泠回京的时候,顺便找她哥的老丈人和她哥打听了一通,然后就当看笑话了。   至于温时纾住回来,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求之不得。   不说旁的,至少这个家能有个张罗事的人了,再加上个大姑在这里,简直就成铁桶了,谁敢再说温家要倒了,两个姑姑能糊他们一脸。   叶泠倒是想去张罗家里的事,但她俩这女女关系,有时候确实是有点尴尬,有些人就当稀奇看,完全不当回事,这和实实在在的血亲关系比起来差远了,再说,她才在这地头上混几年,刚建起来的那些交情和关系是没法和她们那种几十年的交情或者是亲戚间的关系比的。旁的不说,在老家地界儿,温时熠都混账成那样了,过年的时候,还有温老四给他送衣服被子过去。温时缡两姐妹,哪个不比温时熠强出十条八条街去?有她俩在,叶泠都有种背后又多座靠山的感觉。   晚上,温时纾回来,康柏又去到她院子里说话,然后,直接被温时纾让展程叫人给赶出了大门。   温时纾说他:“你当我是小羽,还给你留脸呐。滚!”她把儿子赶走,孙女留下了,还扔给他一句:“回去后记得把孩子的户口本寄过来,要不然别怪我领去给她改姓重新上户口。”   她那儿媳妇忙说:“妈喜欢就让她多陪你几天,哪需要户口本。”   温时纾淡淡地扫她一眼,说:“你当你回去还有消停日子带孩子呐。我那有不少现钱转给老康,这钱放他和康柏名下是不合适的,你觉得他那几个兄弟姐妹是想把这些钱放在你这儿还是放在他们那?”她又悠悠补充句:“老康家的传统,儿媳是别人家的,儿媳的嫁妆都是他家的。”这些年,她把那一大家子看透了,包括这个儿媳。儿媳有空就带着孙女过来走动,为的还不是哄得她开心去买一大堆奢侈品去找她的那帮姐妹儿显摆。她就当花钱买开心了。   温徵羽还担心她的安全,问她要不给她添保镖。把老康那份钱给出过去,康家自己就得为钱先自己乱起来,哪还有功夫顾得上对付她。   她那儿媳顿时一醒,喊了声:“妈!”   温时纾瞟她一眼,说:“行了,把户口本和你的银行账号一起寄过来。”   她那儿媳当即翻开行李箱,把户口本给了她:“孩子的身份证掉了还没补,坐飞机的时候用的户口本。”□□拍照,当即发给了她婆婆。   温时纾是见惯不怪。   门口的保安和保镖们则一起有点傻眼:这是一眨眼的功夫把孩子卖给奶奶了吧?   温时纾接过户口本翻开看过后,又对她的儿媳说:“你跟康柏商量下,把孩子的户口迁到我那儿,跟我姓,由我带大,将来我老了,这些家底就都交给她。你们呢,想生二胎要儿子就生去。要是不愿意,等过阵子你们忙完就把孩子接回去,我就让小羽和黎黎给我养老送终了。”   她儿媳妇说:“妈,瞧你说的,宝宝从小就跟您亲,您愿意带她,我们求之不得。至于改姓的事,我们……”   温时纾说:“知道你做不了主,自己回去商量。告诉老康,孩子我要了,不给就自己看着办。”说完,让她赶紧走,别挡着保镖关门。   康柏两口子走后,保安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展程,展程告诉了温徵羽和叶泠。   温徵羽睁圆双眼,半晌没回过神来。她二姑这是抢孩子还是买孩子?居然这么容易就……   叶泠等展程离开后,对温徵羽打趣道:“温家人要是像康家人这样,你外公外婆睡觉做梦都要笑醒。”   温徵羽叹为观止,简直开了大眼界。虽然孩子给奶奶带是很正常的事,她也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但这种……   她表嫂这是卖孩子吧?只是卖给了孩子的亲奶奶?   叶泠说:“你要这样想,多少家庭求着家里的老人带孩子,这个是奶奶倒贴钱要带孩子,多好。”   温徵羽的脑子一下子点转不过弯,对叶泠说:“你让我理理,我有点头晕。”她有点理不清奶奶拿钱买孙女和奶奶要帮忙要带孙女的区别。   叶泠莞尔,说:“你慢慢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家里多出个小朋友,温徵羽还是很开心的。   吃过晚饭,她就邀小朋友去她的院子里玩,指挥叶泠当苦力,把她小时候的玩具翻出来给小朋友。   叶泠都震惊了:“你小时候的玩具还收着的?”   温徵羽说:“收着的呀,小时候我院子里还有滑梯和秋千,后来年头久了,日晒雨淋的,坏了,才拆了。”她领着小朋友去她的库房,让叶泠把她放玩具的箱子打开。   温徵羽很大方地让小朋友随便选。   叶泠对小朋友说:“我帮你选。”她先把温徵羽小时候的玩具翻出来挑了一通。在她的想象中,温徵羽应该属于小时候抱着洋娃娃给洋娃娃梳洗打扮和给娃娃做衣服做裙子型的,待她翻开温徵羽的箱子,先是看到很多儿童读物,还有好多连环画,这些书藉满满的全是童年记忆。这些儿童读物书籍用一米高的大实木箱子装了大半箱,另外还有很多拆成碎块用盒子装起来的拼图模型、建筑模型,和各式各样的玩具。   她帮着小朋友挑东西,问温徵羽:“你青少年时期的东西在哪?”   温徵羽告诉叶泠:“青少年时期就不玩玩具了。”   叶泠问:“那忙着玩什么?”   温徵羽说:“画画。”   叶泠想到温徵羽画堂里的那些画,不禁莞尔一笑。   小朋友选礼物,看到自己喜欢的,仰起巴掌大的小脸,问温徵羽:“表姑,我可以借去玩玩吗?”   温徵羽说:“送给你。”   小朋友说:“奶奶说不可以随便收人东西。”   温徵羽说:“你先把喜欢的选出来,再拿去问你奶奶可不可以收下?”   小朋友当即欢天喜地去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她挑了七本书和一只上了发条会跳的木雕玩具。那玩具是个小木偶人,内置发条和链条,上了发条后,四肢和头都会动。   温徵羽见她挑好了,让叶泠送小朋友回去。   叶泠先把温徵羽这个大朋友送回屋,这才送小朋友回去。   温时缡和温时纾还在主院的客厅,两姐妹正坐在那喝茶聊天。   小朋友听到自己奶奶的声音就欢喜地跑了进去,喊:“奶奶奶奶。”待跑进去,见到温时缡还在,又先喊声:“大奶奶”,这才把书和玩具放在沙发上给她们看,说:“表姑送的。”她看着温时纾问:“奶奶,我可以收下吗?”她又小声补充句:“宝宝喜欢。”   温时纾摸摸头,说:“那就收下,记得明天去和表姑说谢谢。表姑送了你礼物,你是不是也要送礼物给表姑?”   小朋友用力点头“嗯”了声,开心地收下了她的书,又想起叶泠送她回来,对叶泠说:“谢谢叶姨。”   崔栋回来,见到小朋友意外了下,问:“柏表弟来了?”   小朋友认识崔栋,甜滋滋地喊了声:“表伯。”   温时纾说:“来了,又被我打走了。”她说着,见小朋友抬起头看她,似有不解,对她解释道:“你爸爸犯了错,就要挨打,这就和你犯了错要被打手掌心一样的。”   小朋友立即把手藏的身后,说:“我没有犯错。”还得意地扬了扬小脸。   崔栋摸摸小朋友的头,按照习惯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个红包发给小朋友,把小朋友抱在膝盖上坐着,说:“亲表伯一下。”   小朋友嫌弃:“你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不可以亲。”跑去“啾”地亲了口自己的奶奶,再窝在自己的怀里,看看手里的大红包,又道向崔栋道了谢。   温时缡见崔栋没在那边过夜,又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对他今天去他父亲那边的情况心里已经有数。儿子已经成年多年,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和处事方式,这是他们父子间的事,由他自己处理就好。   崔栋略作犹豫,问:“认祖归宗代表着什么?”   温时缡解释道:“认祖归宗,可以看作是一种民俗,也是一种文化传承,往上追溯到能中国古代的宗族制度,这是文化和血脉传承的一个融合。”她详详细细地把认祖归宗的来源,已经发展到现今对那些还保存着这种传统的家族有什么影响。“在我与你父亲离婚时,我获得了你的抚养权,将你带离崔家,你的名字写在温家的族谱中,你是属于温家的子孙。如果你在崔家认祖归宗,你将成为崔家家庭成员中的一员,将来崔家子孙在有需要的时候,你有义务和责任为他们提供援助,并且,一旦你发生意外,无法再对自己的人身以及财产做出决定时,他们将有权利替你做出决定。”   崔栋恍然大悟,“父亲的意思是想让我换个家族?”   温时缡对崔栋这说法不置可否,只告诉他结果,“如果你同意在你父亲的家族认祖归宗,我必须慎重考虑你是否会通过遗产继承的方式将属于温家的财富带入崔家,必须重新考虑我死亡后遗产归属问题。”她从崔栋说崔家要他认祖归宗就能断定他们是为什么,如果真是舍不得崔栋,崔家咬死不松手,她当初是很难带走崔栋。三十多年过去,想来摘现成的果子,做他的春秋大美梦。   崔栋听明白这认祖归宗居然等同于更换家族时,惊得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他随他的母亲生活了三十多年,母亲抚养他,保护他,在他出现困难的时候帮助他,给他提供教训资源,给他提供工作,给他提供资金帮助他发展自己的事业,突然他那位只见过几次面的父亲让他“认祖归宗”,让他脱离母亲的家族离开他的母亲。崔栋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温时缡淡淡地瞥他一眼。   崔栋很不理解地问:“为什么?他让我认祖归宗,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居然还要失去我的母亲,失去来自我母亲的财富。”那表情,活脱脱地写着:这简直就是人间悲剧。   叶泠把崔栋从头看到脚,从崔栋这反应来看,他估计都快疯了,对他父亲的想法很难理解。   崔栋见叶泠这眼神,立即向叶泠请教。   叶泠很是淡定地回道:“你的父亲只需要考虑他能获得什么好处就可以了。”   崔栋当即严肃明确而又严厉地和他的母亲交涉,他不同意,他坚决不同意,假如他的父亲来向他的母亲提出抗议,请他的母亲千万不要同意,让他的母亲千万尊重他的决定。   温时缡雷打不动地淡定,说:“你可以慎重考虑,再做出决定。”   崔栋说道:“我不想失去我的母亲,不愿意失去来自我母亲的财富。我的母亲有个很厉害的家族,我有个有很大房子的外祖父家,有个拥有很多古董连住的房子都是古董的表妹,我的表妹还有很多很厉害的表哥……”他又将手伸向叶泠:“她还有拥有许多财富的伴侣……我们双方很有意向展开事业合作,连昕也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我对我的家族和我的家族成员都很满意,我不需要考虑。”   温时纾抚额,看向她大姐。真是货比货得扔!崔栋多明白,账算得清清楚楚的。   温时缡告诉崔栋:“你是成年人,由你自己决定。”   崔栋悬在心头的大石落地,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把抱住他妈,说:“感谢妈妈。”   温时缡说:“你父亲的家族也有财富给你继承。”   崔栋忙说:“不不不,我的父亲有三个孩子,他还有妻子。我的父亲没有抚养过我,没有尽过任何父亲的义务,没有向我提供过任何帮助,他的家族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他的想法也是我无法理解的。”他一脸严肃地告诉温时缡:“如果你失去我,失去你唯一的儿子,将会非常可怜。”   温时缡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你如果失去我的财富,你将更加可怜。”   崔栋说:“那我们还是不要失去彼此。”他起身在他妈的额头上亲了下,说:“我爱你,妈妈。”赶紧表个白压压惊,简直太可怕了。   温时缡扭头叫住走到门口的崔栋,问:“你的父亲有三个孩子?不是两个?”   崔栋说:“他还有一个私生子。”他如果去到他父亲的家族,他失去母亲和母亲的家族之后,还要和他父亲的另外两个孩子抢财产,想想都可怕。   他当即摸出电话,给他父亲打电话,非常明确地拒绝了他父亲那见鬼的认祖归宗的提议。   叶泠没想到送孩子回来还能撞见这么一出。她回去后,把崔栋的事告诉温徵羽,说:“把你表哥吓坏了。”   温徵羽很是认同地说:“换成我也要吓坏。”就拿她来说,如果连家让她离开温家,去到连家生活,她也不愿意。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习惯的生活方式,家人间的情感,这些在成年后是很难改变的。   她对崔家这么多年都没提过,突然就想让崔栋认祖归宗也是无语。   最让温徵羽无语的事,第二天,康柏刚被她的二姑赶出门,她的前姑父居然亲自来到她家想要说服她二姑不要撤资。   老康先生的说法是:“这事情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分了,对谁都没好处,对康柏和孩子们的伤害更大。柏儿的事业刚起步,这样一来,他全完了。”   “爸的事,已经那样了。他突发脑溢血,谁都不愿意。事情总得收场,我们这么一大家子,总不能全折进去。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但你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去,就能解决得了事情吗?”   “你这样鱼死网破,谁对都没好处。”   叶泠悠悠哉哉地说道:“最多死你们,即使闹到纪委,我二姑还能有个简举立功。她的收入可都是合法经营挣来的,至于您这股份分红,公务员法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老康沉着脸说:“叶小姐,这事情与你无关。”   叶泠说:“怎么无关?我现在也算是半个温家人了。岑家的事,可不是你收的场,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想充胖头也不挑事儿,岑家都没兜住的事,阁下居然有本事收场,佩服!”他还有脸上门来说这些话,把温徵羽这个伤病患者给一次次折腾出来,真当她是泥性子,削不死你,叶字倒着写。   老康的脸色顿时铁青。   叶泠继续开轰:“卖完前丈人,卖完前妻,卖完前妻的侄女,还上门来让人继续替你挣钱铺路,也就阁下这脸皮能干出这事。祸害人一家三代还不够,还想继续祸害,真当温家没人了,还是觉得自己野鸡变凤凰就能上天了!”   “攀龙附凤的见得多,过河拆桥的更没少见,但这两样全占完还把老丈人的骨灰渣子都刨出来吃了,还要上门来继续喝血榨髓,把事情做绝透顶的,阁下算是独一份了。”   “哦,对了,这还得加个前字。前老丈人家!前妻家!都前字了,还涎着脸上门,城门拐的城墙见到阁下都得自认薄上三尺。”   “想合伙做事业就拿出合作人的诚意和合作资本来。要说资本,你有资本吗?要说投资,你值得投资么?你康家人的生意买卖干不干净自己心里没点数,前老丈人家三代人的人血馒头嚼得好吃上瘾了是吧?自己回去拿个算盘好好算一算,这些年连本带利该还温家人多少,自己还清楚,别等债主上门收。真把血债给你一起算上,你可还不起。”   “展程,送客。”   叶泠撩了撩袖子,说:“你能从二姑这拿走一分钱,我姓叶的跟你姓。”手一挥,让展程送客。   温徵羽看着叶泠,都看傻了眼。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当着人的面这么不给人留脸的。   老康先生用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你放肆!”   叶泠顺手操起桌子上的茶杯精准地砸在他的鞋尖前方一寸处,茶水混着茶叶溅得他的鞋子和裤腿全湿了。她毫不客气地回一句:“给脸不要脸,滚!”   温徵羽闻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心说:“这是彻底撕破脸了吧。”   温时缡把视线从叶泠那收回来,对温时纾说:“老二,学着点。该翻脸时就翻脸,该伸手打就伸手打,早点打死,清清静静好过年。”   老康的脸色一缓,喊:“大姐。”   温时缡说:“谁是你大姐?你卖我爹的时候,你对我侄女落井下石的时候,欺负我妹妹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大姐了?雇佣兵把王子道从墨西哥追到老挝的时候你在哪?赵贰被收拾的时候,你又在哪。这时候来喊大姐,不嫌晚了吗你。”   老康听到温时缡提到王子道和赵贰,心脏和眉头一起跳了下,顿时明白,温家老大在这事里出了手,这意味着什么,他也马上明白过来。他坐下,放软语气,说:“这事怪我事先没问清楚,确实有我不够周到有不对的地方,要怪罪,你们就怪罪我,柏儿终归是温家的骨肉,还请……”   温时缡说:“温家的骨肉拘留所里还蹲着一个呢。”她还特意强调:“正正经经姓温的,嫡嫡亲的温家人。”   老康闻言立即不打亲情牌了,说:“行,那我们就事论事,大姐和……”他见到温时缡扫来的眼神,赶紧改口:“温女士”,说:“你们想要这事怎么解决?”   温时缡说:“小叶子,你来谈。”说完,起身,对温时纾说:“就你这好性儿,别掺和了,被欺负了三十多年,儿子都折进去了,还嫌不够啊。”她挽着温时纾的胳膊,说:“走,找老太太玩去。”拉着温时纾出门。   温徵羽瞪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康,叹为观止。叶泠把他的脸揭下来这么踩,他都还能坐回来好声好气地谈。叶泠说他的脸皮比城墙拐都要厚上三尺居然不是骂他,是大实话。冲她前姑父的脸皮,她二姑也得完败。   跟着温徵羽就见到叶泠刚把人的脸皮揭下来扔地上狠狠踩完,这会儿又脸不红气不喘地让人上茶,还和和气气地让老康先润润嗓子,且摆上一副特别真诚的面孔让厨房把老康的晚饭也备上。   她才发现叶泠翻脸的速度以及脸皮比起老康竟然丝毫不逊色。   老康当即和言悦色地说:“留饭就不必了,我们早点谈完早点把这事情解决。”   温徵羽看看还碎在地上的茶杯,又看看这看起来一团和气的两个人,她忽然有种我是不是脑子没好又出现幻觉的错觉。   不多时,家政人员把茶奉上来,又收拾了地上的碎片。   叶泠等家政人员收拾好东西都离开后,招呼老康喝茶,说:“那我们就事论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老康说:“行。”   叶泠说:“我记得有这么一条规定,就是公务员的家属不能从事与他的工作相关的职业。你那几个侄子,包括括你的妹夫,他们的生意,有好多都和你的工作沾边。过年前我回京的时候,顺便找人收集了下相关资料,已经打包好了。”   温徵羽听叶泠说到这,就见到老康端着茶杯的手一紧,似乎很想把茶泼到叶泠的脸上。她在想:要不要喊卓耀进来?她再一看,卓耀就在门外不远处盯着屋里防备着。   叶泠仿似丝毫未察觉到,继续说:“你看我二姑这些年做点生意挺不容易的,如今儿子也不是个东西指望不上了,就剩下点养老的钱了。”   温徵羽看看当着别人爹的面骂人儿子不是东西的叶泠,又看看这位被人当着面骂他的儿子不是东西的老康先生,他居然端稳了茶杯没往叶泠脸上泼那热腾腾的茶水,简直不知道该做何表示。   老康叹道:“她这些年是不容易,我也有很多对不住她的地方。”   叶泠笑意盈盈地说:“是吧,所以,那些三瓜两枣的你也别计较了,都留给我二姑得了,也免得纪委查你的账,还省了你家那些亲戚和你的儿媳妇争财产打起来。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温徵羽抚住额头和眼睛,简直没法再听下去,但是又听得好开心。   老康叹道:“我这一辈子也没攒下点什么,有点东西都交给时纾保管,这再干几年也要退休了……”   叶泠笑盈盈地劝道:“能平安退休,比什么都强。”她的话音一转,说:“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多少人为了那仨瓜俩枣的,命都豁得出去。”   “当然,您也别心疼,我二姑没别的孩子,徵羽和温黎,还有崔栋都有各自的家业财产,温黎之前赚那一笔,够她现在就退休养老了,他们对二姑这些财产是没想法的。这些钱即使给了二姑,最后还是落到她这一房的子孙头上,只不过,康柏掺和到你这事,他是别想了。你这不是还有个孙女嘛,现成的人,二姑之前就说了,想把财产留给这小孙女,但就怕你不同意。当然,你要是不同意,我们也不勉强,反正钱多不烫手,徵羽他们仨把钱分一分,也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叶泠见到老康额头上的筋都冒出来了,突突直跳,赶紧招呼他:“前姑父,喝茶。”   温徵羽听到叶泠这时候还能把“前姑父”叫出口,顿时明白叶老爷子是被叶泠气死的传言哪来的了。老康还能憋得住,真的是好涵养啊。   老康低头,吹开茶叶,铁青着脸喝了一会儿茶,才说:“别绕弯子,直说。”   叶泠的笑容不变,说:“前姑父,您这些年两袖清风,您在二姑那的股份是不存在的,你侄子的那些东西,也就咱们自家人私底下看看说说,当不得真的,您说是不是?”   老康咬牙切齿地深吸口气,字从牙齿缝里往外蹦:“你这也……”   叶泠诧异地问:“难道你还贪污行贿了?”   老康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神情都狰狞了。   叶泠瞥了他一眼,笑笑,说:“您那小孙女,改姓温,上温家祖谱,为温家二房唯一继承人,她在温家,二姑的财产由她继承。她不在温家,温家的财前由温徵羽、温黎和崔栋三人继承。当然,如果您愿让让康柏改名成温柏,这也不是没得商量的。”   老康说:“这事我和时纾谈。”   叶泠说:“抱歉啊,东西在我手里。大姑在家,二姑做不了主。”   老康沉默不语。   叶泠又瞥了眼老康,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说:“老实说,公务员多得是,连路上扫地的大爷大伯说不定都是带编的,但绝大部分都只是拿份工资过日子。家里有人能做生意挣钱的,那也得有人有那做生意的头脑和本事才行,有多少公务员家属做生意赔得底儿掉的。”她缓声说道:“我二姑离了你,回老家,照样风声水起,这本来就是她混熟了的地界,多那点钱,少那点钱,没所谓,争这口气,还是因为你家做事太过头了。”   “你看中老赵那位置,找二姑说一声,我们顺道就能办了。这么大的事,让老赵挪个位置,他还是得挪的,反正他也保不住了,挪给谁不是挪。你要开这个口,我们还得让点步,说不定岑珚的下半辈子就不用坐轮椅了。岑家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我们两家的关系还能更紧密些,我也不用大过年的还派人去挖你的老底。”   老康抬起头看着这当着他的面还能把挖他老底直接说出来的叶泠。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是个人物。”   叶泠含笑说道:“过奖过奖。”她劝道:“前姑父,认个栽得了,大过年了,好歹还是亲戚,虽然你这成为‘前’的了,但康柏这是有血缘的,我们总得给他留条道走。”她看老康杯里的茶没了一半,还亲热地给他续了回茶。   老康问:“我那侄子的东西……”   叶泠很大方地说:“放心,知道你不想你那些兄弟姐妹说闲话,我拿一半给你回去堵他们的嘴。”她“哦”了声,说:“有些电子文件,你可以先看看。”说完翻出手机,调出了文件,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要紧的不放这。”把手机递给了老康。   老康看过叶泠手机里的东西,把手机还给了叶泠。他沉吟半晌,咬咬牙,说:“成。”   叶泠笑笑,说:“爽快。那我也给你透个信儿,王子道的事,徵羽的小舅和岑琅她小舅都没兜得住。”   老康咕咚地咽了下口水,大冷天的,冷汗都出来了。他点点头,起身,说:“钱都给时纾,都给她。”起身,走了。   温徵羽看看连走路都不太稳的前姑父,又看看叶泠,问:“谈完了?”   叶泠说:“嗯,谈完了。”   温徵羽怔怔地看着叶泠,有点不敢相信,叶泠就这么把她前姑父家底都给掏过来了。   叶泠说:“那本来就是你二姑挣的,说不给他,就不给他。今天不管他认不认栽,他都拿不到这钱。这边我在查他的老底,那边齐纬在帮忙处理你二姑的产业,你二姑回头卖了东西拿着钱回老家发展,自己的老家地界儿,人头都熟,他的手伸不到这边来,他不认栽,总不能跑去法院起诉说他违反公务员法自己跑去参股做生意合伙人不分他钱。他这一告,不仅自己得连工作都得丢,所有非法收入还得上交国家。况且,他那股份都是口头协议,没白纸黑字,作不得数的。”他还敢上门来威胁,真当温家没人受他威胁呐。   温徵羽问:“那王子道的事?”   叶泠笑道:“吓唬吓唬他,省得他再瞎蹦跶。”她还是解释了下:“王子道那有账本,你小舅交上去了,为此你小舅还立了些功,升了一级。他往岑家那边搅,弄不好王子道的事就会连累到他。这会儿在后怕呢。”她见温徵羽有点呆呆的,问:“想什么呢?还是头晕了?”   温徵羽叹道:“开眼界了。”她今天见到了比城墙拐还要厚三尺的脸皮。   作者有话要说:  叶泠:渣渣一样的战斗力,哼!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叶泠把老康打发走后,打电话把谈判结果告诉了温时纾,便扶着温徵羽回她俩的小院。   她从温徵羽的那些人情走动上就看出温徵羽其实挺喜欢凑热闹,还不怕惹事。   老康和温时纾这事,旁人其实是不好插手的,对她俩来说,更是捞不到半毛钱的好处,还惹一身腥。她大过年的找人办事得花钱不说,还得罪人。她这么站出来,把老康的家底都抠出来了,其实是结怨了的。拦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怨结得相当不小。她除了财产还没让老康有别的损失,老康最大的依仗还在,指不定回头找准机会就摆她或摆她哥一道回敬回来。   康柏与温家还是有血缘的,这种血缘羁绊最是牵扯不清,也不可能就此断了往来或者像对付外人那样往死里整,往后又是没完没了的纠纷。   搅进别人一家三口的家事里,旁人说起来也得说她俩多管闲事。   温徵羽和温时纾是亲姑侄关系,更在温时纾的遗产继承人名单上,温徵羽插手,康柏铁定会认为是温徵羽在谋他家的财产,反目成仇已成必然。   老康和康柏能几次三番上门来,也是因为这些。   不过,很显然,他没算到温徵羽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稍微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把鲁老先生接回家,谁知道鲁老先生的儿子害过多少人,得罪过多少人,又有没有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别人愿不愿意放过他的家人,找一身麻烦。温徵羽不懂明哲保身,很有文人那股认死理的劲,不想做那种别人风光的时候上去攀附,别人落魄的时候就此远离的人。   她只能赞一句品德好,然后暗骂句事儿精,再出来把这黑脸给唱了,反正她唱黑脸都是唱习惯了的,给别人唱黑脸是唱,护着自家人唱黑脸,也是唱。她得罪的人也多了去,就连在这温家得罪的也不止一个老康,温时熠现在也恨毒了她。温时熠对连家理亏,惹不起连家人,不敢恨到连家人头上,她出面收拾的温时熠,温时熠包括向着温时熠的那些温家人可不就得出来恨她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她不是喜欢温徵羽,也愿意和温徵羽往来。温徵羽是个记人情的,她帮了温徵羽,将来她遇到难处的时候,温徵羽也会帮她,温徵羽的人面广,多少都会使得上点力的。温徵羽连鲁老那情况,她都能站出来帮忙张罗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就格外难得。事儿精有事儿精的坏处,也有事儿精的好处。连章太婆都说不出温徵羽这样是好还是不好,由得她去。   温时纾这事,虽然看起来是温徵羽有那么一点多管闲事,但被恶心到的是康家这种外人,“自家人,自己护”这种话,在自家人的耳里听来,还是挺受用的。   叶泠不知道康柏当时听到这话是什么感受,从康柏当时的脸色和反应来看,他没把温徵羽推下湖去,绝对是因为旁边站着卓耀。   叶泠不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特别是对着温徵羽这傻不隆冬容易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她回到小院后,先找温徵羽念叨通,再找温徵羽要补偿,让温徵羽喂她糕点。   温徵羽像睁眼瞎似的手在碟子旁摸了好几下才摸到糕点,跟着就喂到叶泠的鼻孔上。   叶泠默默地看了眼温徵羽,自己接过糕点塞进嘴里。   温徵羽“呃”了声,说:“抱歉,稍微有一丁点重影。”   叶泠竖起两根手指,问:“这是几?”   温徵羽说:“二。”   叶泠又换了个数字。   温徵羽说:“六。”   叶泠说:“还行,没傻。”她在温徵羽住院时,见过温徵羽上厕所隔着三十四厘米远去摸马桶,对于这会儿温徵羽只是把糕点喂到她的鼻子上,她相当知足了。   温徵羽轻声说:“我们是二姑的娘家人,如果我们不替她出头,就没有人替她出头了。”   叶泠幽幽瞥了眼温徵羽,说:“她算是没白疼你一场。”温时纾能为了温徵羽到病房找到赵肆大闹,再把事情宣扬出去毁了赵家的名声,温徵羽要是在温时纾有事的时候缩了,才真叫让人寒心。   她家的事儿精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于是又给她家的事儿精投喂水果。   叶泠难得有空,在家陪温徵羽。   温徵羽其实是个不太闲得住的性格。虽然她很宅,以前经常一个人待在小院里,但她忙着画画,偶尔有闲时弹弹筝喝喝茶,时间如流水般打发过去,如今养伤,走不了路,看不了东西,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偏又不像之前住院时那样嗜睡,就不太闲得住。   她找叶泠说话,但叶泠有时候说话挺让人生气又很让人无语,就像钓鱼时总来吃饵还不咬钩的小鱼小虾,让人很是憋闷。她懒得搭理叶泠,看院子里的盆景。   不多大会儿,叶泠拿了本书过来,坐在温徵羽的身边,说:“无聊了吧。”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又瞥了眼叶泠手里的书,不知道叶泠是不是又来眼馋或笑话她,于是继续看盆景。   叶泠翻开书,幽幽地瞥一眼温徵羽:“脾气还见长,居然会生气了。”她说完,翻开书念给温徵羽听。   叶泠的声音很好听,读起书来更是声情并茂,普通话很标准,字正腔圆,温徵羽觉得叶泠即使不做生意,去做配音演员,也会很有前途。叶泠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即使比起影视明星也不差,还是纯天然没打磨过的。   叶泠念完一章,将手伸到看着自己傻愣愣出神的温徵羽的面前挥挥手,说:“回神了。好歹我在念书给你听,专心点。”   温徵羽的脸微微泛红,赶紧别过头去。   “咦?脸红了?”叶泠顿时好奇又惊喜地打量着温徵羽,“你刚才不会是看美人看得脸红吧?”她往温徵羽的跟前凑了凑,说:“尽管看,就我这长相,保证你看一辈子都不够。”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叶泠的脸皮厚度总是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   叶泠笑着说道:“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自家的,何必偷偷摸摸。对哦,你趁我睡着了偷看我,还把我画下来了。请人体模特是要花钱的吧,就我这相貌,那是有钱都很难请得到的,自家两口子也得明算账,你是不是该付我报酬?”   温徵羽扶着椅子起身。   叶泠斜睨一眼温徵羽:“不会是想赖账家暴吧?”嘴上不闲,手脚更是麻利,赶紧起身扶住温徵羽。   温徵羽觑了眼叶泠,心说:“也不看是谁更暴力。”把热腾腾的茶水“啪”地一声砸在老康鞋尖处的,就是叶泠。   温徵羽去到书房,拉开抽屉,找到透明胶。她刚把透明胶拿到手上,就被叶泠搂住了腰,跟着叶泠的双臂略微用力,温徵羽就不敢动了。   叶泠咬牙切齿地叫道:“我给你念书,你居然想拿透明胶封我的嘴。”   温徵羽庆幸是在院子里喝茶,穿得厚,有衣服保护,不然还得不让叶泠把腰勒断。叶泠慢慢勒紧,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只能很没骨气地投降,转身轻轻地在叶泠的脸颊上亲了下。   叶泠忍了两下,没忍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原谅你啦。”松开了温徵羽的腰,又在温徵羽的脸颊上亲了下。   温徵羽的眼神飘了飘,觉得她俩挺肉麻的。   叶泠见外面的太阳已经下去,院子里又变得阴凉,拉着温徵羽在书房坐下。她开了灯,说:“你不爱听我念书就明说,我画画给你看。”   温徵羽意外了下:叶泠会画画?   她想起叶泠喜欢她的画,对画多少还是有点鉴赏力的,会画画应该很正常。   她问:“需要调颜料吗?”   叶泠犹豫了下,说:“调吧。”   温徵羽顿觉奇怪,调不调颜料需要考虑吗?她又想,大概是叶泠在考虑画哪种吧。她又扶着桌椅去找来颜料盘和颜料,问叶泠要调哪种。   叶泠的嘴角都扬了起来,她要画画,居然还有人替她调颜料。她说:“人物,画你。”   温徵羽的脸有点烫,不过,仍是“嗯”了声。   她几乎是在半晕半瞎的状态给叶泠调颜料。   叶泠有点忐忑地看着温徵羽,问:“我如果没画好,你不会打我吧?”   温徵羽说:“不会。”叶泠又不是专业画家,能有点业余水平就很不错了。   叶泠顿时放了心,说:“行,画好后装裱起来。”她说着,扶着温徵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还让温徵羽摆了个脱腮的造型。   温徵羽坐在那,就见叶泠拿着画笔在纸上挥洒,不时朝她看来,眼里全是笑,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温徵羽狐疑地想:画我这么开心?   她的心里直发毛。实在是叶泠笑得太诡异了,让她有种不太美妙的感觉。   人物图要画好,其实是要画好多天的,但叶泠运笔,大开大阖,很有她爷爷画泼墨山水的风范。人物画用泼墨风,那画风实在太清奇,通常来说画面会美到惨不忍睹。   不到十分钟,叶泠就放下了笔,学着温徵羽的口吻说:“画好了,还需要晾干,到明天才能收。”   这是温徵羽见画人物画,除速写以外最快的,有些速写都没叶泠画得快。   她不等叶泠过来扶,自己忐忑又好奇地慢慢走过去看。   叶泠的画用笔浓艳,占的篇幅特大,以至于即使她看东西有些许模糊和重影都丝毫不影响,整个画非常显眼的就是那一头长长的黑发。托腮的动作以及人物的简条包括椅子都是用的简笔风——如果潦草勾勒算是简笔风的话。配色,以她目前的视力来看,略微有点偏差,但没太偏,和她今天穿着的颜色是一样的,但是这画风……   温徵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叶泠的眉头一挑,说:“即使我画得好,你也不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当心头晕。”   温徵羽特别想把她三岁时画的画翻出来和叶泠比比她俩谁画得好。   叶泠的画,也就能看出个留着黑色长发的人形,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如果不是坐姿端正,但凡稍微差一点,那活脱脱的就是坐了只抓腮的猴子,还是只披头散发的老山魈精。   叶泠再次提笔,醮墨,落款:昆仑神凰!   那字,龙飞凤舞,透着出别具一格的霸气神采。   温徵羽对叶泠的落款先是无语,又再瞟一眼叶泠,心说:“等墨渍干了把字剪下来裱上?”画是没脸见人了,但字还是能见见人的。   叶泠笑得露出满嘴白牙,问:“裱起来吗?”声音里透着威胁意味。   温徵羽“嗯”了声,说:“等晾干就送去裱起来。”她又在心里补充:“字裁下来裱上。”她没敢说出来。她以后再也不拿胶布封叶泠的嘴了。   昆仑神凰的画作,可避邪祟!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第一百五十八章   虽然叶泠经常气人,但温徵羽还是很喜欢和叶泠凑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叶泠念书给她听。她俩聊天时,聊起叶泠以前的事,不可避免地谈到岑珚。   叶泠说她认识岑珚的时候,岑珚还在读研,风华正茂的年龄,意气风华,神采飞扬。岑珚的模样好,她有一米七的身高,身材高挑,穿着打扮很是时尚,再加上那肆意张扬洒脱的性格,很是耀眼。岑珚帮过她很多,教过她很多,她大学暑假就是在岑家的公司实习,岑珚带着她参与到公司的项目组里面去。虽然她只是在项目组里跑腿打杂,但她听到的看到的和岑珚手把手教她的,学到许许多多的东西。那时候她们都充满梦想,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岑珚常说:“我养你,你乖乖在家等着我宠就行。”她看得出来,那时候岑珚是真想养着她宠着她的,但她的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和恨,她不愿意被养着,不愿意靠别人过活,她要自己站起来和二房的人斗。她的舅舅死在牢里,她母亲这边的亲戚死的死,倒的倒,她在叶家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那时候她看着叶家那些人的脸,都觉得他们脸上血肉模糊的沾的全是她家人的血。如果她和岑珚不是都那么好强,或许她们不会是后来那样。   温徵羽想起岑珚所说的那些,从她们彼此口中描述的对方,以及她所见到的她们,便知道她们最终只能是这样。她们都好强,叶泠做不到成为岑珚想要的那样,叶泠有自己的人生,有她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岑珚对叶泠,有爱,但她对叶泠和叶泠的人生都没有尊重,叶泠受不了不被尊重,她反抗,她们打得死去活来,最终分手。   过了正月十五,叶泠和她二姑都忙碌起来。叶泠出差,她二姑带着孩子去京里。   她大姑和崔栋订好回程的机票,在正月底便要回了。   温徵羽随着头晕症状的减轻,她的视力和平衡感都逐渐恢复,除了不时会头疼和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外,日常生活基本已经恢复自理能力。她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的恢复,每天早晚都会适当地散步,再就是忙着给温时缡和崔栋张罗着要让他们带走的东西。一部分是她爷爷留下的,再就是她给他们备的东西。   爷爷不在了,家里只剩下她,她很舍不得大姑和崔栋离开,但也知道让他们留下来不现实,只得多给他们备些带走的礼物。   她二姑和堂伯堂姑们知道大姑和崔栋要回了,特意过来相送,家里又热闹了两天,待大姑走后,他们便又忙上了各自的事情,家里又冷清了下来。   事实上家里也算不得冷清,保安、家政人员、她的保镖和叶泠和保镖,加起来足有三四十口人,但那与家人在时不一样。   偌大的宅子,只剩下她一个主人在家,那种老先生已经不在了的冷清感几乎填满了整座宅子。   温徵羽不想伤心,但还是没忍住躲在屋子里偷偷地哭了几场。   她问二姑和宝宝什么时候回来,二姑告诉她,康柏不同意把孩子给她养,她把京里的产业处理完就回。   连老先生的身体不好,又住院了,感冒引起肺炎,一下子就住进了监护室。   她每天都去探望老先生,但因她的身体没好完,老太太不让她守着,由她的几个表哥轮流守着。   清早,温徵羽正在刷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叶泠的脚步声,她匆匆刷好牙,回头便见叶泠正站在身后看着她。她乍然见到叶泠时,还以为叶泠又是要给她惊喜,特意不告诉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叶泠的脸上没有笑意,眼里似藏着什么话要说,像是出了什么事。   叶泠这几天都在上海忙生意上的事,昨晚她睡前给叶泠打电话时,叶泠还在加班,她看叶泠这样子,像是连夜赶回来的。   叶泠缓步上前,抱住了她。   屋子里的空调开得暖暖的,温徵羽却觉有寒意从头划到脚,她瑟缩地打了个寒颤,问叶泠:“你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才回来的吧?”   叶泠把温徵羽抱得更紧,说:“没有,就是想你了。”   她的声音很低,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温徵羽不敢相信,不敢去想,但她知道叶泠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回来,更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抱着她安抚她,她僵直地站在叶泠的怀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淌。   过了好一会儿,叶泠才给她擦了泪,给她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带着她出门。   叶泠上车后,对温徵羽说:“昨晚十一点多接到连昕的电话,担心你受不了,没敢直接告诉你。”   温徵羽确实受不了。温老先生出事的时候,她昏迷不醒。她知道爷爷没了,为了活下来,不敢哭不敢伤心不敢难受,这才没过多久,她还没能从温老先生的离世中回过神来,忽然又没了一个亲人。   叶泠先带着温徵羽去到连家。   连昕、连晰、温徵羽的大舅和三舅都在,陪着章太婆。   章太婆坐在沙发上,和他们交待着事情。   叶泠扶着温徵羽过去,温徵羽在章太婆的身边坐下,就听到章太婆说:“在家设灵堂,让他从家里走。”   温徵羽紧紧地抓住她外婆的手。   章太婆看得她,问:“哭过?”   温徵羽点头,说:“早上叶泠回来我才知道。”   章太婆点头,拍拍温徵羽的手,便又细细地交待起需要操办的事宜,待把事情安排下去,才拉着温徵羽的手起身,说:“走吧,跟我一起去把你外公接回来。”   温徵羽陪着她外婆。   向来没什么耐心的老太太,仔仔细细地替老先生操办完身后事,待送走老先生后,回家后对他们说:“将来我的事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一切从简,把我埋老头子身边就行了。”   温徵羽抱着章太婆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说:“您要长命百岁。”   章太婆拍拍她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问:“你爷爷和外公走了,伤心吧?”   温徵羽“嗯”了声。   章太婆说:“伤不伤心的,他也不会复活。他岁数一大把,没受什么罪就走了,挺好。”她又看了眼温徵羽,说:“你呢,年纪轻轻的,总想这些生呀死的,对你不好。生前尽到心,死后送送就成了。你看你眼底这黑眼圈,都快成国宝了。回到家好好补个觉,别想些有的没的。要是实在难受,就拉着叶泠哭几场,别憋在心里。”   温徵羽“嗯”紧紧地抱住章太婆,说:“那你好好的。”   章太婆比划了一下,说:“我今年八十八了。”   温徵羽抱得更紧。   章太婆轻轻一巴掌打温徵羽的胳膊上,说:“你给我撒手,跟没断奶似的。哪有你这样成天粘着家里老人家不撒手的,多大的人了,不忙生意不赚钱不养家?”   温徵羽不撒手,说:“我养伤,生意上的事有叶泠。”   章太婆说:“回头让你叶泠把给你卖了。”   温徵羽说:“那就卖了吧。”   章太婆又给了温徵羽一巴掌,“不像话,哪能什么事都扔给叶泠。不说别的,她如果哪天有个磕磕碰碰的,你总得扶扶她吧,总不能她一倒,你就跟着倒了吧?成天蔫蔫的像什么话。   “我撑着你外公,你外公扶着我,两个人一辈子的心血,才有这么一个儿孙满堂的家。”   “我这辈子也知足了,没把你太外公传给我的家业败出去,给儿孙们都留下了安身立命的产业,儿孙们虽然不是有太大的出息,但都还算安稳,稍微让人不放心点的就是你、连昕和连晰三个,不过你们仨也都找到自己的活法,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温徵羽问章太婆:“做人生总结报告?”   章太婆又给了温徵羽一巴掌,说:“给你立个傍样,我没别的要求,你活成我这样就成啦。”她又看了眼温徵羽,觉得这标准实在太高估外孙女,说:“算了,你能有我一半就成。”   温徵羽心虚地觑了她外婆一眼。她的人生目标就是靠收租过日子,等养好身体后就继续画画。   章太婆哪能不明白温徵羽那点想法,问:“你还想当个穷画家?”   温徵羽说:“我爷爷也是画家,他不穷。”   章太婆白她一眼,说:“他那家业是靠画画挣来的吗?”   温徵羽没反驳她外婆这话,缠着她外婆住她家去。   章太婆不爱住她那,温徵羽偏和她拗上了。   章太婆气得又捶了温徵羽一顿,骂她:“我还不知道你。我死了老伴,我这还伤心呢,还得反过来安慰你。”   温徵羽说:“我害怕。”   章太婆嫌弃地说道:“找你家叶泠去。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温徵羽撩起袖子给她外婆看刚挨了巴掌的胳膊,那白嫩嫩的皮肤上有一块红红的,她说:“打红了。”   章太婆气得在打红的地方,又给她补了一巴掌,问她:“要不我给你打成紫色就不红了?”   车子到家,温徵羽扔下她外婆,找叶泠去了。   温徵羽吃过午饭,叶泠陪她回房休息。   她缩在叶泠的怀里,告诉叶泠,她好担心她外婆。“老太太平静得让人害怕。”   叶泠说:“那把外婆接我们那去住一段时间。”   温徵羽说:“我磨了她半天,她都不去,还把我打了顿。”说完,撩起袖子给浊叶泠看被她外婆打红的手。   叶泠看到温徵羽的胳膊上那一块打红的手印,蹭地一下子坐起来,差点就想帮温徵羽打回去,再一想打人的是章太婆,她默默地认怂躺回温徵羽的身边。她憋了半天,冒出句:“下回还是让她打我吧。”她又说:“你外婆别看年龄大了,手劲可大了。”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难受地窝在叶泠的怀里。   叶泠揽住温徵羽,把她哄睡后,又陪了一会儿,她才起身出去。她见到老太太的门半掩着,屋子里还有声响,凑到门口喊了声:“外婆。”   章太婆的声音传来:“进来。”   她进去,就见老太太在整理连老先生留下的东西。   章太婆回头看了眼叶泠,问:“愁人精睡着了?”   叶泠说:“睡着了。”她见章太婆整理的都是些连老先生的日常用品,没什么她插得上手帮忙的,便站在旁边,直接说明来意。她忙生意,经常不在家,不太顾得上照顾温徵羽,又有点担心她,想把温徵羽留在连家,让老太太照看着点。同时她也是担心老太太,有温徵羽陪着,会好点。   章太婆挥挥手,说:“去去去,我八十八,她二十八,让我来照顾她,你可真有脸提。等她睡醒,让她回自己家去。”她的话音一缓,说:“成啦,别操心我。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你呢,生意上的事,该放下去的放下去,我看你经常是十天半月不着家。”这俩,一个恨不得成天窝在家里连门都不出,一个忙着赚钱连家都没时间回。她和连昕挣钱的路子,都有点剑走偏锋,是来钱快,但有失稳当。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三十岁正是打拼事业的年龄,如今发展形势一片大好,趁现在把根基打牢,将来的日子好过些。她把自己的想法和考虑告诉了章太婆。   章太婆点点头,没说叶泠这想法不好。她对叶泠说:“愁人精今年二十八了,我能为她做的都做了,也没什么能再为她操心的了,是好是歹,往后就看她自己的了。你要是不放心她,自个儿看着点。”   叶泠应了声:“好。”她明白,老太太是经历了一辈子风浪,如今又到了这年龄,是什么都看淡看透了。   人如果不想倒下,那么,有口气都得爬起来继续工作和生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连老先生离世,叶泠接到连昕的电话连夜赶回来,之后便是以连家四房子孙的身份和连家人一起忙着料理连老先生的后事。连家向人介绍她时都是说“这是四房的叶泠”,让他和连昕一起负责接待安排前来吊唁的各路宾客和远道而来的亲友。这是在连老先生的丧礼上,最是隆重不过的地方,在这地方对外宣称她是连家四房的人,那真就是不打丝毫折扣地把她当作自家人来看待了。   连老先生八十九岁高龄离世,他的丧礼是在家里操办的,办得极为隆重。因他的子孙众多,挑选下葬时辰时需避开对膝下子孙有妨碍的时辰,待推算到第七天才找到适合的时辰,因此丧礼足足办了七天。丧事操办七天,每天早中晚的三次道场,子孙后代都得到场,在做法事的道长的指挥下磕头跪拜哭,到夜里还得有孝子贤孙轮翻守灵。连老太太安排事情向来不偏不倚,在守灵这事上,也是从长房开始轮下来,四房只有温徵羽和叶泠,温徵羽还在伤养,再看她那蔫蔫的寸步不离地跟着老太太的模样,谁都没敢让她守灵,到四房守灵这天是让连昕和连晰陪着叶泠守的灵。   叶泠守灵的时候,又无可避免地想起叶老头去世,叶家的人连灵堂都不让他们兄妹进的情形。她在叶家,长房的亲孙女,地位比家里的保姆还不如。她有哥哥,但她很小就知道她和哥哥将来会各自组建自己的家庭。她家的情况,她在叶老头的灵堂上和二房撕破脸闹成那样,致使声名尽毁,她以为自己很难会有自己的家庭,即使有喜欢的人,对方的家人也会干涉或反对,却没想到连家人会待她到此。这种全心全意接纳,把她当成自家人,甚至和亲孙子一个待遇对待的态度让叶泠很是感慨。   这么多年的打拼,如今,似乎找到了家的感觉,仿佛有了根。   连老先生已经入土,但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灵堂撤了,连老先生的灵位移至后堂供奉。前来吊唁送丧的亲戚朋友离开时,也得安排人或车相送。连老先生活到这般年岁,已算全寿,子孙满堂,算是全福,虽是病逝,却也是因为年老体弱,没受什么病痛折磨便走了,也算是全终。全寿、全福、全终,他的丧礼亦算喜丧,因此还特意烧制了一批长寿碗。   叶泠从章太婆的房里出来,悄悄地回房看了眼,见温徵羽还在熟睡,便又去忙着张罗事情去了。四房就她俩,总不能温徵羽的舅舅和表哥们都忙着,她俩躲屋里睡大觉。这么些天,大家都累,个个都顶着黑眼圈,温徵羽有伤能歇着,她活蹦乱跳的,要是再去歇着就不像话了。从私心上讲,她还是愿意借此机会多认识些连家的亲戚和往来关系的,她估计章太婆把她和连晰安排在一处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家里人都知道温徵羽娇气,且年前刚遭了回大罪,最近刚看着好起来,又为连老先生的事伤心了一回,知道她在屋里睡觉,谁都没去吵她,就连晚饭都是让厨房给她备着,等她睡醒了吃。   温徵羽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多才醒,起床吃了些东西,又到章太婆的房里去了。   章太婆正在翻旧照片,愁人精粘过来,她赶了几下没赶走,就由得她在旁边坐着。   老太太看着温徵羽那副可怜兮兮的非要守着她唯恐她也跟着去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气呼呼地说道:“人都是要老要走的,我比你年长整整六十岁,我就算是能活到百岁上去,也得走在你前头。你是和叶泠过日子,又不是和我过日子,守着我有什么用。”   温徵羽没作声,只悄悄地瞄向老太太。老太太说话中气十足,不像是强装着不伤心的样子,至少从气色上来看,没看出哪里不好,也稍微放了点心。她说:“以后这屋子里就你一个人住了,要不,你住我那去?”   章太婆扔给她一个白眼,说:“和你舅舅们商量去。”   温徵羽的眼睛一亮,略带惊喜地问:“真的?”   章太婆又补充句:“看他们不扒了你的皮。”她凑到温徵羽跟前,说:“我有四个儿子,我不跟儿子住,我住你那去,你当心你几个舅舅打你。”   第二天,连家人坐在一起召开家庭会议。   连老先生过世,连怀信又常年不在家,偌大一个宅子只剩下章太婆这么一个主人家,她要是半夜得点急病或者是磕着碰着连个操持的人都没有。因此,商议之下,长子连怀仁夫妇搬回老宅住。连怀仁今年六十三,已经退休,正式过上养老生活,偶尔帮着三个儿子带带孙子。   大舅舅搬回来住,温徵羽不敢和她大舅舅抢她外婆,乖乖地被老太太赶回家。   连老先生过世,温时纾到连家吊唁后没有回京,而是住在家里等温徵羽她俩回来。她看温徵羽回家时精神还行,不像前几天见着时一副魂都快没了连哭都哭不出来的伤心样,放心地订了回程机票机票,安心忙她的事去了。   她俩回到家,叶泠洗漱完,找了颗消炎药吃下,上床补觉。   温徵羽看看消炎药盒子,再看看叶泠,她凑到床边,问:“病了吗?”   叶泠说:“嗓子发干,担心感冒,吃点药预防下。”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经常睡眠不足,抵抗力弱,隔上一两个月总是会感冒一场的,也不用怎么管,吃点感冒药,再补足觉,要是实在忙,打点针,过两天就好了。   温徵羽摸摸叶泠的额头,不觉烫手,她想想不放心,还是去找来体温计给叶泠量了体温,没见到有发烧的症状,这才让叶泠好好休息。   她不在家,家里的杂务和安保有展程管着,一切仍是井然有序的模样。至于她的安保方面,由卓耀安排保镖负责跟着她日常出行。文靖还在老家养伤,就由卓耀暂时贴身跟着她,另外还安排了人在暗处跟着。那些人手则是由卓耀和马路看情况安排。   家里没有什么事,她二姑约了朋友出门去了,她想去画室转转,又想着叶泠在家,想听歌或听有声书,又怕吵到叶泠。她闲着什么都不干又无聊,拿画笔画画,画不到一个小时就得头晕眼花。她索性什么都不干,缩在卧室的罗汉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叶泠睡醒午觉起来,就见到温徵羽懒洋洋地托着腮望着屋外发呆,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她看温徵羽这模样就想起章太婆为温徵羽的愁不完的样子。这大小姐手底下餐饮公司、物业公司、画室、食品厂,再加上那些股份,一大堆财务报表和帐本要看,居然安安心心地养伤到现在,对这些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半句。她要是起点坏心,温徵羽这点家底都得被掏空了。   她走过去,见到温徵羽投来的目光中乍然泛出的喜悦光泽,便知道这大小姐是在守着她等她睡醒的,脸上的笑容顿时漾开,她几步上前俯身在温徵羽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说:“回头记得给我开工资。”   温徵羽不解地眨了眨眼。   叶泠说:“你那些生意,我帮你管着,你是不是该给我开工资?”   温徵羽愕然地看着叶泠,愣了几秒,脑子仍旧没有转过弯。   叶泠狐疑地瞅着温徵羽,问:“想赖账?”   温徵羽想了想,问:“你知道我的账户密码的吧?”   叶泠说:“知道,设置密码三大傻被我笑话了,改成了我的生日了,还是倒着的。”   温徵羽又觑了眼叶泠。   叶泠“咳咳”干涩的嗓子,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再问温徵羽:“你那什么眼神?”她随即笑问:“你不会是想说,你的就是我的吧?”   温徵羽说:“连家的习俗,还有奶奶在世的时候,家里都是女人管钱。我几个舅舅的钱都是舅妈管的,表哥们的钱也都是表嫂在管,昕哥家的情况稍微特殊点,就是昕哥在管。”   叶泠拖长声音长长地“哦”了声,说:“所以,我是你的免费苦力是吧?”她的视线在温徵羽的脸上来回扫,脑海是回荡着“女人管钱,女人管钱,女人管钱……”就算她是女人,但是,她被一个万年受摆在“女人”的位置上,一个万年受把自己摆在“男人”的位置上,她可真是好意思!   温徵羽说:“你管着钱,一应开销从账上走,不需要工资吧?”她思量着问:“难道要每个月给你规定个开销限额?”   叶泠彻底明白过来温徵羽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温徵羽的钱,由她管着,随便她花。她凑过去,把脸贴近温徵羽的脸上,问:“我把你的家底掏空了,跑了,你怎么办?”   温徵羽想了两秒,说:“那我就出家,安安心心画画。”   叶泠:“……”她把温徵羽揽在怀里,轻轻摸摸温徵羽的头,忍不住心疼,又想问温徵羽,你是不是脑袋被岑珚敲傻了。她又想起温徵羽以前就有想出家的想法。   温徵羽顺势靠在叶泠的怀里,她闭上眼睛,说:“我知道你和外婆是怎么想的。”她明白的,该她自己做的事,她不该推给叶泠。即使公司有总经理管理日常琐碎的事,经营决策上的事,以及财务上的事,也是需要她把控,不然,时间久了,公司是谁的,会不会被掏空了都难讲。   叶泠说:“你的钱,我随便花,不过,你的公司还得自己管。”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   叶泠轻轻地抚着温徵羽的长发,缓声道:“不难的,我教你。”   温徵羽抬起头看向叶泠。   叶泠俯身,勾起温徵羽的下巴,说:“先当我助理。”   兴许是叶泠的声音和动作都有点暧昧,温徵羽下意识地觉得叶泠在占她便宜。她又想,她俩这关系,没什么便宜好占吧?她略带疑惑地问:“先跟在你身边学起?”   叶泠说:“对啊,你现在又画不了画,总不能把你扔在家里发霉长蘑菇吧?”她又干咳两声,清了清发干的嗓子。叶泠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感冒了。   温徵羽打电话给孙苑,让厨房煮点润喉的糖水过来,再让厨房晚上备感冒的人适合的吃食。   叶泠俯身在温徵羽的唇上落下一吻,说:“你要是同意,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上班。”   温徵羽也不想在家发霉长蘑菇,对于她从未接触过的在写字楼里上班的工作方式也很有欣奇感,于是欣然点头。她起身,说:“那我去准备明天上班的衣服。”她从叶泠身边走开,又绕回去,问:“我们明天开始是同事了?”   叶泠坏笑着睨着温徵羽,说:“不,我是老板,你是员工。”   温徵羽突然觉得叶泠憋着要使坏。她想说我是老板娘,但这话说出来实在没脸,她还是乖乖地当学徒吧。温徵羽默默地去衣帽间找明天自己要穿的工装。 第一百六十章   晚饭过后,温黎来了,是为温时熠的事情过来。   温时熠的这件事,从温时熠找到她开始,温黎便参与进来,温徵羽在京里住院这段时间,叶泠和连昕也都在京里,针对宏图国际的商业操作上的事,由温黎带队操办。   虽然温黎也觉得她三叔干的这些事确实不是东西,但她三叔不是主谋,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受害人之一,只是他在中间由受害人又变成了施害人。因为温徵羽及时报警,她没有受到直接损失,且两人又是亲生父女关系,如果温徵羽愿意谅解或撤诉,温时熠很可能不用被判刑。至于温徵羽被打的事,那是赵肆做的,追究不到温时熠身上。   温黎很清楚温徵羽和温时熠的矛盾在哪里,没有说那些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劝温徵羽不要起诉的废话,更没扯温徵羽和温时熠那膈应人的父女关系。她说道:“我爸他们和三叔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多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他的意思是想给三叔请几个律师,尽量争取争取。三叔这案子走的是公诉程序,你这边可以附带提起民事诉讼,如果你不追究其它责任,我们可以请求法庭解除你对三叔的赡养义务。我会负责安顿好三叔,不让他再出来滋事。”   温徵羽对温时熠唯一的要求就是她不要再与这人有丝毫牵扯。她的几个堂伯肯为温时熠请律师,那真的是看的亲戚情分,她不好多加干涉。她对温黎说:“我和温时熠先生已经断了往来,他的事,我不便干预。关于我的述求,我会告诉我的律师,由他当庭转达,也希望能有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温黎轻轻点点头,没再多说温时熠的事,问起温徵羽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温徵羽说:“已经好很多了。明天我去叶泠的公司上班,学着做生意。”   温黎诧异地看了眼温徵羽,又看向站在屋外打电话谈生意的叶泠,又再瞥了眼温徵羽,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悠长又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告辞,“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温徵羽起身相送。   温黎回头说:“别送了,又不是外处。”朝温徵羽挥挥手,从院子里路过时和正在打电话的叶泠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如果是温家的其他人为温时熠的事情过来,叶泠还会过问一下,温黎过来,她再没有不放心的。不过她还是担心会影响到温徵羽的情绪,毕竟那是与温徵羽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二十多年的生身父亲。   叶泠打完电话,回到屋里,凑到温徵羽的跟前仔细打量温徵羽,问:“没难过吧?”   温徵羽说:“没有。”她看叶泠似有不信,说:“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且从小,隐隐约约的和他之前就有些矛盾,与他的关系并不亲近,唯一的联系就是这点血缘和爷爷,如今爷爷不在了,那点联系也断了。”   叶泠还是不放心地叮嘱句:“别憋在心里难受就成。”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让嗓子有点沙哑的叶泠回房休息。   晚上的时候,温徵羽被叶泠的咳嗽声吵醒,她起床去倒了勺止咳糖浆喂进叶泠嘴里,才又爬回床上。   叶泠吃了感冒药,非常困,可咳嗽的时候有人喂糖,即使困得睁不开眼仍忍不住笑。她怕把感冒传染给温徵羽,不敢亲温徵羽,又没忍住,把钻回被窝的温徵羽的搂在了怀里。   第二天早上,温徵羽起床的时候,感觉到叶泠的体温似乎有点偏高,她去找来温度计给叶泠量了体温。   她看着温度计上那三十八点五的温度,问叶泠:“要不今天在家休息?”   叶泠起身,揉揉温徵羽的头,下床,径直去往洗手间洗漱。她的声音从浴室里飘出来,说:“除了你,我没见过第二个感冒不用上班的。”   温徵羽顿时不好再说什么,乖乖地起床洗漱,换好工作装。   叶泠穿好衣服出来,她先看看温徵羽的耳坠,又再看看温徵羽脖子上的项链,再看看手腕上的镯子,说:“你这当助理的穿得比我这老板还要贵气,你这是打算把我这老板比到沟里去吗?”   温徵羽:“……”她诧异地看了眼叶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既然叶泠说了,她仍旧把耳坠、项链和镯子都摘了下来。   叶泠在温徵羽的首饰盒里给温徵羽的挑了块手表,再挑了铂金的时尚耳钉和不太显眼的铂金小项链,对温徵羽说:“照你最寒酸的样子穿。”她说着,把温徵羽手指上那价格不菲的宝石戒指也撸了下来,她看温徵羽的戒指还没什么太便宜的,便挑了枚自己的小花戒给她戴在手上装点着。她又在温徵羽的身边转悠圈。温徵羽的衣服都是找本地的服装工作室定制的,不是什么众所知周的国际大品牌,穿着得体,但很是低调。她对温徵羽说:“你的工作就是我的随身助行,负责我的日常。我会在我的办公室里给你添张小办公桌,一些琐碎的杂事会交给你处理,有不懂的,你也方便问我。”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问:“以前你的助理会和你一个办公室吗?”   叶泠说:“当然不会。”   温徵羽说:“那我还是和你的助理一个办公室,以免有人说我是你的小秘。”   叶泠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小秘。”   温徵羽突然好不想去叶泠的公司上班。   叶泠却是美滋滋地挽住温徵羽的胳膊,还一手捞住温徵羽的挎包,拉着温徵羽出门去了。叶泠拉着温徵羽往主院的餐厅去,边走边说:“这踏入职场的第一步,就是得让你先体会下给人打工是什么样的……咳……你的下属要什么,需要什么样的待遇,你心里才好有个数。替人工作……咳……很多时候不止是看工资奖金和发展前景的,待遇福利是一方面……咳咳……”   温徵羽扭头瞥了眼不断咳嗽的叶泠,心想:“感冒嗓子都哑了还堵不住叶泠的嘴。”她和叶泠吃完早饭,出门的时候,又拿了盒润喉糖放叶泠的衣服口袋里,让叶泠嗓子难受的时候吃。   上车后,叶泠便打开笔记本忙了起来。   温徵羽没什么事,在叶泠咳嗽的时候,给叶泠递水,让叶泠润润嗓子和多补充点水分。   车子开了大半个小时还在开,温徵羽回想起早上叶泠的举动,问:“你今早把我的首饰全换了,是不是给下马威?”   叶泠好笑地瞥了眼温徵羽,说:“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老板娘围着你拍马屁而已。一个项目赚不赚钱,内部管理和运作是非常重要的。项目拿下来是什么价,卖出去是什么价,这些是看得见的,但是运营过程中损耗掉的往往是无形的。运营过程中的任何非正常损耗,影响到的都是利润。一个项目盈利或不盈利有多方面因素,但操作得好,都是人为可以规避的,操作不好,那么就很可能亏损。想要多赚一分钱很难,想要赔进去,都不需要做什么,懒着不管事就行了。”   温徵羽瞬间躺枪。她看向叶泠,很怀疑叶泠最后一句话是在说她。   叶泠笑道:“我没说你。”   温徵羽扭头看向窗外,真不想和叶泠说话。   叶泠赔笑道:“忠言逆耳,忠言逆耳。你看啊,也就是我喜欢你的人胜过你的钱,要不然,你的家底早让我掏没了。”   温徵羽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叶泠问:“那我是哪样的?”   温徵羽想说她觉得她在叶泠这里比钱重要,又觉这话说出来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只好不理叶泠。   车子从她家出来,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叶泠公司的办公楼前。   温徵羽对叶泠很了解,但对叶泠的生意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大概是属于资本运作那一块。   叶泠的公司属于控股集团公司,她俩这次是直接来的总公司。   温徵羽对于这种大企业从来没有接触过,连办公写字楼都很少进。温时熠倒以前,她都没去过温时熠的公司,至于别的公司,也就是去找温黎的时候逛过几次温黎的办公室。   她踏进公司大楼,第一感觉就是这里和叶泠这人一样处处透着大气和财力雄厚的感觉。   她家离叶泠的公司挺远,她俩快到八点时出的门,这会儿已经快九点半了,公司的人都已经忙开了。   她跟着叶泠进入电梯,再穿过宽敞透亮的办公室,又再进入叶泠的办公室。叶泠的办公室比她家的客堂还要大,几乎是她和叶泠在她那画室的办公室的总和还要再翻两倍的面积,分成办公区,待客区,茶室和休息室等好几个区域。她看着叶泠的办公室,顿时觉得叶泠跑到她那画室办公真是太委屈了。   温徵羽推开叶泠的休息室门,扫了间这正常卧室大小的房间,再想到她在画室给叶泠的办公室配了张折叠床睡午觉,很是汗颜地抚了抚额头。   叶泠扫见温徵羽的举动,皮笑肉不笑地问:“是不是良心发现,终于知道你有多亏待我了?”   温徵羽回头默默无语地看了眼叶泠,莫名觉得叶泠这会儿特别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劲。她看叶泠这办公室的格局就知道叶泠的秘书和助理都不在她的办公室办公,便问叶泠她在什么地方工作和工作是什么。   叶泠按下内线电话,把秘书长叫进来,告诉秘书长:“这是温徵羽,新来的,我的随身助理,先让她到秘书处做事,你给安排下。”她说完,便把温徵羽交给了秘书长。   温徵羽没想到叶泠居然真的让她去打杂。她心想:“这大概就是从基层学起吧。”   秘书长看看自家老板,再看看自家老板娘,脸上的表情差点就没绷住。他见老板没别的吩咐,客客气气地把老板娘请到旁边的董事办秘书处,他在推门前,问:“温小姐,您……的身份要保密吧?”   温徵羽“嗯”了声,说:“麻烦了。”她认识叶泠的秘书长,这位秘书长和董元一样跟了叶泠很多年了。董元是特助,也就叶泠的随身助理,处理叶泠身边的一切事务,秘书长处理的则是公务上的事情。以前叶泠的办公室设在画室的时候,秘书长没少来回两头跑。   作者有话要说:  秘书长:(@口@) ∑(@)( ̄? ̄)+ ∑(⊙▽⊙"a (@[]@!!) ∑( ° △ °|||)︴   温徵羽:长见识了!   叶泠:扬眉吐气中…… 第一百六十一章   温徵羽跟在秘书长身后进入董事长秘书处办公室,进去后是一个占地面积并不大,但光线很好的大厅,厅中设有一个四人位的办公屏风桌,旁边有个占地挺宽的休息区,此刻卓耀和叶泠的保镖都坐在那里休息,因叶泠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因此他们全当没看见,仍旧各自休息,只有卓耀继续四处转悠查看周围的情况。   办公室的左右两侧各有两扇门,一侧是秘书长室和特助室,办公室里面面的那两间屋子的门上则贴着文件室和茶水间的牌子。   秘书长指指自己的办公室,说:“这间是我的办公室。”又指向旁边的特助室,说:“这是董特助的办公室。”特助室的牌子下面还贴了块“闲人勿扰”的牌子。   秘书长说:“我们这里是董事长秘书处,和董事会秘书处不同,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对董事长负责。”他说完,便向温徵羽介绍办公室里的人。   秘书处办公室里的人不少,秘书长向温徵羽介绍道:“平日里,叶总的随行人员也在秘书处办公和休息。”除他们外,办公室里还有几名秘书,“陈秘书主要负责叶董的办公室日常事务,许秘书负责文件,齐秘书负责会议,小纪负责秘书处的办公室日常。”   秘书长又向大家介绍温徵羽:“这是新来的温徵羽,前来实习的,她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大家多关照着点。小纪,你带温小姐去人力资源部把入职手续办了,再让后勤部添置一套桌椅。”   那被点名的叫小纪的年轻女人应了声:“好。”她对温徵羽说:“请随我来。”   温徵羽还没自己的办公位置,只好继续挎着自己的包,跟着纪秘书出了办公室。   纪秘书的视线先在温徵羽肩膀上的挎包上看了眼,发现确实是去年的限量款,他们部门现在不缺人,温徵羽不是从正常的招聘渠道进来的,她便知道这是关系户走后门进来的。他们这里的关系户不少,但能把关系走到董事长秘书处的,那就不是一般的关系户了。她引着温徵羽往人力资源部去,状似很随意地打听温徵羽的情况,例如年龄和专业之类的。她听说温徵羽学的是美术专业,不由得诧异地看了眼温徵羽。这专业,完全不对口,连点边都刮不着。   纪秘书又问:“温小姐以前是做什么的?”   温徵羽说:“画画。”   画画的跑来当秘书?纪秘书想到温徵羽是来实习的,也就释然。   有纪秘书领路,温徵羽又是跟着叶泠来的,入职手续办得很顺利,她填完简历,人力资源部的人给她办了工作证,职位是董事长实习助理。之后纪秘书又带她去领了办公用品,办公用品包括办公文具、笔记本电脑和做会议记录的录音笔等电子设备。纪秘书告诉她这些东西在离职时都要交还给公司的。   她回到秘书处办公室时,后勤部的人已经把办公桌送来了。她是来实习的,不算是正式岗位,临时给她加了张约有一米五长的小办公桌和一张办公椅。   温徵羽把自己的东西放在桌上,她看着小办公桌,忽然觉得叶泠这是在回敬她给折叠椅的待遇。   她把自己的办公位收拾好,便到了午饭时间。   她和纪秘书办完入职手续回来的时候,秘书处就只剩下保镖,其他人出去了,到这会儿也没回来。   纪秘书问她:“知道在哪用餐吗?”   温徵羽老实回道:“不知道。”   纪秘书说:“楼下有餐饮,公司也有食堂。”她把楼程告诉了温徵羽,说:“公司的食堂餐是免费餐。”   温徵羽问:“叶总平时在哪用餐?”   纪秘书困惑地问:“叶总?是叶董吧?叶董在公司用餐时都是让餐厅送到她的办公室,不过她不常在公司用餐。”她问:“温小姐,你和叶董是亲戚?”   温徵羽想了下,说:“算吧。”   纪秘书看温徵羽的脸上还带着迷茫的模样,估计温徵羽的午饭还没着落,她说:“叶董还在开会,要不,我带你去食堂用餐?”   温徵羽看了下手表时间,中午下班点都过了五分钟了。她问:“他们不吃午饭吗?”   纪秘书说:“忙起来的时候会晚点吃。”   纪秘书告诉她,公司的食堂饭菜很一般,如果她吃不习惯的话,可以去楼下的餐厅吃饭。   她俩进入电梯,卓耀也跟了进来。   纪秘书看了眼卓耀,又看向温徵羽,眼里带着疑惑。   她和纪秘书到了公司食堂,门口有保安守着,检查了她俩的工作证就给放行了。   她俩进去后,温徵羽见纪秘书正扭头四下张望,问:“怎么了?”   纪秘书说:“刚才那保镖……”   温徵羽也朝四周看了眼,没见到卓耀,她问:“怎么了?”   纪秘书说:“没什么,我还以为她是你的保镖。”   温徵羽轻轻地“哦”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公司的食堂餐是自助餐,比酒店的自助餐稍差些,但比起念书时学校的食堂餐要强很多。她和纪秘书一桌吃饭,旁边还有两位同事凑过来,温徵羽认出是人力资源部给她办入职的那两位。   人力资源部的大姐很好奇她一个学画画的怎么跑到秘书处实习。   温徵羽说:“没工作,被家人嫌弃在家发霉长蘑菇,只好出来上班。”她说着,给叶泠发了条短信:“还在开会?”   很快,叶泠回了她一条短信:“食堂在六楼,免费餐,刷工作卡进去。你去吃饭,不用等我。”   温徵羽心说:“这可真是废寝忘食。”   她和纪秘书她们一起吃完午餐,出了食堂门进入电梯时,卓耀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又跟着温徵羽进入电梯。   纪秘书看看卓耀,又看看温徵羽,眼里的困惑更深。   温徵羽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门犯困。   她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在家养伤的这段时间一向是睡到八九点钟自然醒,到中午吃过午饭又再睡一觉。今天早上六点半就起了,路上塞车,走走停停的,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待到公司也一直没得空闲,再加上生物钟的缘故,这会儿就很困了。   她的办公室连张给她睡觉的折叠床都没有,休息区都让保镖们占据了。   温徵羽还是很能记得住自己实习秘书的身份,自然不好去睡董事长的床。她回到自己的办公位上,困顿地趴在桌子上给叶泠发短信:“你还没开完会?”   叶泠的短信回过来:“没有。你吃完饭了吗?”   温徵羽说:“吃完了。”   叶泠的短信又发过来:“去我的休息室睡会儿。”   温徵羽:“小秘书不敢睡董事长的床。”   叶泠:“董事长恩准了。”   她如果睡叶泠的床,瞎子都知道她俩是什么关系了。温徵羽没理叶泠,趴办公桌上睡午觉。   她刚趴了不到五分钟就听到叶泠的脚步声进来,她趴着不太舒服,因此没睡着,她见到叶泠进来也没起身,只抬起头俏皮地冲她眨了下眼睛。   叶泠没好气地扫了眼温徵羽。她没收到温徵羽的短信,就知道温徵羽肯定没去她的休息室。她说道:“去我的休息室睡午觉。”   温徵羽笑笑,说:“叶董,不用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叶泠绷着脸威胁味十足地盯着她。   叶泠说:“让你来实习,不是让你来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温徵羽坐起身,问:“你开完会了吗?”   叶泠愤然地扔下两个字:“没有。”拉开温徵羽的抽屉,果然找到今天早上温徵羽打包的那盒奶油饼干,很不客气地没收了。   温徵羽又赶紧从挎包里翻出感冒药递给她:“还有这个。”   叶泠接过温徵羽递来的感冒药,拿着那盒约有六公分的小铁盒装的奶油饼干,走了。   温徵羽确实困得难受,她向来都很注意休息。叶泠亲自过来发话,她不再坚持,提着自己的挎包去叶泠的休息室睡午觉。她躺下后,觉得有点奇怪,实习助理不是她这样的吧?   叶泠的休息室里到处都是叶泠的痕迹和气息,虽然是陌生地方,却莫名地让温徵羽有着家一般的安心。她躺在叶泠的床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她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三点半过了。她拿起手机,翻开闹铃,才发现自己睡前调的闹铃竟然被人关了。她起床后简单地洗漱完补了个妆,打开休息室的门就见叶泠正坐在办公椅中和两个中年男子谈事情。   叶泠见到温徵羽出来,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因感冒沙哑的嗓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对温徵羽说:“这些文件可以发下去了。”说话间,朝旁边那堆已经批复完的文件一指,便继续和面前那两人谈事情。   温徵羽过去,抱起叶泠指给她的文件出去了。她抱着文件回到秘书处交给了负责处理文件的许秘书。   许秘书抬起眼皮扫了眼温徵羽,语气不太友善地说:“温助理,谢谢啊,下次这些文件我自己拿。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   温徵羽“呃”了声,说:“这是叶董让我拿出来的。”   许秘书强调:“你的工作是实习助理,叶董没有说让你管文件。这些都是公司的商业机秘,如果泄密,你担当得起吗?”   温徵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也不想和她争执,应了声:“哦。”回自己的办公位置上。   纪秘书正在复印会议报告,她回头看了眼许秘书和温徵羽,见温徵羽没事做,便让温徵羽过来帮她复印文件。她问温徵羽:“会用复印机吗?”   温徵羽看了下,这复印机和画室的复印机不一样,说:“不会。”   纪秘书又教她用复印机,压低声音对温徵羽说:“看你是关系户,看不顺眼,别往心里去。我们公司的关系户多了去。”   温徵羽点头应了声,接过纪秘书递给她的会议记录复印。她低声问:“公司的文件不可以看吗?”   纪秘书说:“入职的时候都有签保密协议的,泄密是要追究责任的。”   温徵羽说:“我没签。”她看了眼正在埋头忙碌的另外几位秘书,问:“大家都很忙吗?”   纪秘书说:“要开股东大会了。往年都是年底开的,去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股东大会和董事会议都没开,股东们和董事会都找叶董吵起来了。”她的声音更低,说:“听说股东们要换董事长,有说是想换成徐副董,又有说是要换成张总。”   温徵羽:“……”   纪秘书注意到温徵羽的反应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便不再多说什么。她把复印好的会议记录分成份,待复印完以后,又和温徵羽一起用钉书机钉起来,再交到齐秘书那。   齐秘书给了纪秘书一份发放登记表,让她把会议记录发下去。   纪秘书又带着温徵羽去发会议记录。   温徵羽便明白了,纪秘书是在秘书处打杂的。秘书处没多余的工作安排给她,于是,她和纪秘书一起打杂。   副董她知道,但是什么总的,一个公司能被叫“总”的可多了,总经理被称作总,副总经理出于尊敬,通常都会把副字省掉。她问:“张总是总经理吗?”   纪秘书无语地的看了眼温徵羽,说:“是,张总也是股东。”她朝会议发放单上一指,说:“叶董,徐副董,张总……”他们仨的名字轮流排下来的。   温徵羽就明白了这仨是公司里职位最高的人,她估计他们三个都持有股份,那么,自然是想争第一把椅子的。   纪秘书领着温徵羽往徐副董的办公室去,小声说:“希望不会有变动,不然你还好,你还能回家,我还得还房贷呢。”   温徵羽:“……”她的老婆被撬了董事长位置,她才不好。她没想到自己上班第一天听到的消息就是有人要撬掉叶泠的位置。难怪叶泠感冒成这样还要上班。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叶泠吃午饭了吗?   秘书处的打杂人员派个会议记录是见不到徐副董的,会议记录由徐副董的秘书签收,然后她俩又去到隔壁总经理办公室发会议记录。   温徵羽抱着会议记录站在总经理秘书室门口,等着纪秘书发文件。   总经理秘书室的规格比叶泠的秘书处小了不是一点半点,办公室摆了两张桌子和一排文件柜就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人多了转身都困难,再对比下叶泠那能塞下一堆保镖的秘书处,她心说:“搁我是总经理,我也心理不平衡。”同样是股东,职位不一样,这待遇差别太大了。   她正走着神,身后忽飘飘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就是叶董那新来的助理?”   温徵羽回头,就见到一个胖得脸上的肥肉把眼睛都挤成了缝还挺着个活像怀有十个月身孕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又胖又圆,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商人的精明劲。她回头看着那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显然也是惊了跳,“哎哟”一声,连声称:“稀客稀客。”朝着温徵羽伸出手去。   温徵羽只看着这人眼熟,但想不起名字,估计是哪回在宴会上见过。她把会议记录换到左手抱着,与这中年男人握了握手,说道:“第一天上班,还请指教。”她看着这胖圆的人,忽然想起这中年男人是谁了,她有次赴生日宴的时候见过他——张胖子,据说玩金融特别厉害。当时身边的人只是随意提了一嘴,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对他这圆滚滚的身材和做平时见到金融行业的宣传形象不太相符多看了两眼,留下点印象。   张胖子笑得眼睛眯成条缝,热情地问:“去我的办公室里坐坐?”说完朝旁边的总经理室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徵羽忙说:“不打扰您了。我这还在上班,还要去发会议记录。”   张胖子说:“那行,您忙。”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徵羽目送张胖子进入办公室,顿时觉得身份保密这种事完全不存在。她扭头就见纪秘书正傻愣愣地看着她,她问:“好了吗?”   纪秘书说:“好了。”她带着温徵羽又云副总办公室,问温徵羽:“你和张总也认识?”   温徵羽说:“见过一回,不熟。”她说着见纪秘书似有不信,说:“和家里人赴宴的时候见过一回。”   纪秘书“哦”了声,暗自决定和温徵羽打好关系。温徵羽能去董事长办公室睡午觉,能让张胖子这么客气,家里肯定相当厉害。   她俩发完文件回去,刚进办公室,陈秘书就向她俩抱怨,发个会议记录还要两个人去,叶董那来客人了,连个泡茶的人都没有,催促纪秘书赶紧泡茶,她好送进去。   纪秘书又忙不迭地泡茶去了。   温徵羽看没她的事,便到办公桌前坐下,陈秘书又给她一叠资料,说:“复印两份,叶董马上要。”   她又拿着文件去复印机前复印,她把文件复印完,装订的时候,陈秘书又急忙忙地过来了,说:“你怎么这么慢?急着要呢。”她拿过温徵羽手里的文件,三两下整理好,用订书机飞快地钉上,抱起文件,像踩着风火轮似的飘远了。   她听到陈秘书桌子上的电话响,陈秘书不在,许秘书忙得头都没抬,齐秘书也不知道去哪了,纪秘书送茶去叶泠那还没回来。她拿起电话,刚“喂”了声,陈秘书回来了,见到她接电话,说:“谁让你乱动我办公桌上的东西”,一把夺过电话,“喂”,问:“请问您是哪里?……哦,王总呀,叶总在的……好的,好的。”她挂掉电话,又打电话给叶泠,告诉叶泠鸿远国际的王总过半个小时到。   她挂了电话后,看了眼手表的时间,扭头对回到办公位上的温徵羽说:“快下班了,你去食堂打饭上来。”   温徵羽一时没转过弯,说:“下班了,是回家吃饭吧?”   陈秘书说她:“你是从外星来的吗?晚上加班!”她又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把送餐要求一通念叨。   温徵羽直接被她这暴雨般的吩咐给弄懵了。保镖是每个人两菜一汤,谁不吃辣的,谁不吃咸的来着?她家的保镖中居然有人不吃咸的?叶泠要辣的不要甜的她知道,可是叶泠感冒了嗓子都哑了,忌辛辣,还给她准备辛辣食物?   叶泠的保镖收到温徵羽飘来的视线,有两名保镖当即起身:“我们自己去。”麻利地自己打饭去了。   温徵羽去自己的办公桌那拿了纸笔,回到陈秘书的跟前,问:“你吃什么?”   陈秘书看了眼温徵羽,轻叹口气,又把他们几个秘书要用的餐报了遍,说:“我们几个凑合就成,叶董那里马虎不得。她不喜欢吃甜的,喜欢麻辣口味,要加一盅汤……”   温徵羽把几个秘书的口味给记下了,至于叶泠,感冒的人,还想吃麻辣?   她去食堂点餐,再由食堂的工作人员推着餐车送上去。备餐的时候花了点时间,等晚饭备好的时候,已经到下班点。   温徵羽和送餐人员一起上楼,她好奇地问:“公司还要准备晚餐的吗?”   送餐人员告诉她:“还有宵夜。每天都有部门要加班,收到他们要加班的消息,我们就得跟着加班备宵夜。宵夜是从晚上九点到十二点。”   温徵羽问:“你们加班有加班费吗?”   送餐人员说:“有啊,晚上加班是两倍工资,周末是三倍。”   陈秘书见温徵羽领完餐上来,对温徵羽说:“去吃饭吧,歇会儿。”让温徵羽先把秘书处的饭菜提到旁边的休息区放在桌子上,她则领着送餐人员去叶泠的办公室。   温徵羽目前陈秘书进入叶泠的办公室,她瞬间不知道是该同情陈秘书,还是要同情一会儿要迎接陈秘书炮火的自己。她给叶泠备的餐是怎么清淡怎么来,一道辛辣口味的菜都没有。   她去到休息区坐大家坐在一起吃盒饭。她坐过去时,周围的保镖齐刷刷地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朝她看来。   温徵羽提着自己的两菜一汤,在旁边的小圆桌上坐下。   一群保镖如释重负。   温徵羽刚吃了两口饭,陈秘书一似风地刮到她面前:“你怎么回事!我说你是不是不故意的,我让你给叶董备的菜,你备的什么,你存心的还是故意的,你想不想干了……”劈头盖脸地对着温徵羽一通骂,那口水都溅到了温徵羽的餐盒里。   温徵羽默默地收起餐盒,扔进垃圾桶,再抬起头冲没再骂她的陈秘书,慢吞吞地说:“你老板的嗓子都哑了,你还给她吃辣的,你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   陈秘书深吸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温小姐,我知道你是叶董的亲戚,是想为叶董好,但你现在是在秘书处做事,作为下属,你得服从上级的安排,不能自作主张。”   温徵羽说:“叶泠……叶董如果对我对她的安排有意见,你让她来找我,她要是让我走人,我绝没二话。如果叶董没有异议,陈秘书,叶董的感冒好以前,忌辛辣。”   陈秘书深深地把温徵羽从头打量到脚,扔下句:“你行。”又打电话叫外卖,给叶泠重新订餐。   温徵羽起身过去,就见陈秘书的桌子上放着她之前给叶泠备的饭菜。她狐疑问看了眼陈秘书,去到叶泠的办公室,轻轻地推开门,就见叶泠正和几个人坐在沙发旁专注地谈着事情。叶泠的嗓子很不舒服,不时地干咳。   她默默地回到办公室坐下。   叶泠没下班,整个秘书处的人都还在加班。大家都很忙,到夜里十点的时候,陈秘书又让她和纪秘书去准备宵夜。   十点,平时这个点,她都上床睡觉了。她这会儿已经困了,打着呵欠出门。   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时的,好多人都还在加班。   她问纪秘书:“平时都这么晚吗?”   纪秘书说:“最近忙,加班比较晚,平时到八九点就差不多了。”她顿了下,说:“送完宵夜我们就可以下班了。叶董和秘书长他们估计得到夜里两三点。”   温徵羽顿时想到她每晚和叶泠发短信说晚安后,叶泠估计都如现在这样还在加班忙碌。叶泠自己的事情就有很多,如今再加上她的事情就更忙了,甚至之前因为她的事,连股东大会和董事会议都没顾得上。   她俩把宵夜送上去,依然是陈秘书送进叶泠的办公室。   温徵羽看出来了,即使是秘书处的人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入叶泠的办公室,一般都是秘书长和陈秘书进去。虽然她是叶泠安排进来的,但陈秘书防着她,不让她进入叶泠的办公室。   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纪秘书。   纪秘书说:“这有什么,还不是怕把你培养起来,抢了她的位置。毕竟你是叶董安排进来的,论关系就和叶董近,要是再有能力……”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温徵羽微微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秘书问温徵羽:“你下班吗?”她看温徵羽困得直打呵欠,还没收拾东西要下班的意思。   温徵羽说:“你先下班吧。”   纪秘书说:“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你是实习的,又是叶董安排进来的,都到这点了,即使走了也不会有人说你。我走了。”她说完,收拾完东西,拎起包就走了。   温徵羽困得实在熬不住,趴桌子上睡着了。   叶泠见到陈秘书送宵夜进来,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夜深了,问陈秘书:“温小姐下班了吗?”她说着,去看手机,没见到有温徵羽的短信过来。温徵羽有时候有点死脑筋不太会转弯,没短信过来,那肯定是还老老实实地在办公室等着她。   陈秘书说:“还没有。”她的话刚出口,就见自家老板已经匆匆起身径直去了秘书处。   大老板进去,守在里面的保镖顿时都站起来了。   温徵羽正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叶泠放轻脚步走过去,见温徵羽果然是睡着了,她轻声喊道:“徵羽,徵羽。”   温徵羽睁开眼坐起身仰头望着叶泠问:“忙完了吗?”   叶泠说:“没有。我还得忙会儿,你先回去,早点休息。”   温徵羽揉揉眼睛,说:“没事,我不困。”她说完便觉这话都骗不了自己,又看向叶泠,见到叶泠的脸色红得有点不正常。她伸手摸在叶泠的额头上,发现叶泠烧上了。她的瞌睡顿时醒了,说:“你发烧了。”   叶泠说:“没事。下午医生来过,开了退烧药。”她扭头对卓耀说:“你送徵羽回去。”   温徵羽看叶泠病成这样还得加班加点地干活,心里突然很难受。   叶泠轻轻揉揉温徵羽的头,说:“我忙完这阵子就好了。乖,先回去。我那屋子离这边近,你要是不嫌很久没住人,凑合着在我那睡一晚,明天别再这么晚下班了。我有时候帮起来顾不上别的,把你给忘了。”   温徵羽问:“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再忙,行吗?”   叶泠说:“不行,手上有要紧事要处理完。”   温徵羽帮不上叶泠的忙,只好做到不给叶泠添乱。她站起身,说:“那你忙完就在办公室休息,我明天给你带早餐过来。哦,对了,吃别辛辣的。”   叶泠应道:“好。”帮温徵羽收拾了随身物品,将挎包交给卓耀,对温徵羽说:“到家后给我打电话。”   她陪着温徵羽出了秘书处,一直送到电梯口。   温徵羽说:“你忙完早点休息,记得吃东西,多喝水。”   叶泠应道:“好。”冲温徵羽挥挥手,她直到电梯门关上,这才转身回去。她回去的时候,见到陈秘书站在门口看着,对陈秘书说:“温小姐的身体不太好,平日里稍微注意着点,下回到下班点就让她回去。我那休息室里给她备一套洗漱用品,中午让她在我那睡午觉。”   陈秘书微微张了张嘴,点头应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温徵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上车后,给孙苑发了条短信交待完准备早餐的事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晚上不塞车,开了大概三四十分钟就到家了。她回到家洗漱完,倒床就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在上班交通高峰前出了最堵的路段,八点到的达公司。   她见到公司的人都已经开始上班了,她这才注意到公司的人居然不是九点上班,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领着提着食盒的卓耀穿过办公大厅,去到叶泠的办公室。   她敲开办公室的门,就见到陈秘书正在整理叶泠办公桌上的东西,没有见到叶泠。她提过卓耀手里的食盒,对陈秘书说:“陈秘书,我给叶……叶董带了早餐。叶董呢?”   陈秘书见到温徵羽手上提着的食盒,放下手里的文件,过去接过温徵羽手里的食盒。那食盒入手还挺沉,她再低头朝食盒看去,发现这食盒居然是实木雕成的,看繁琐精美的雕花和木料光泽便觉这食盒不便宜。她诧异地看了眼温徵羽,把食盒放在茶几上,说:“叶董在休息室。”   温徵羽知道陈秘书不待见她,不过,叶泠病着,她不亲眼看看不放心,于是不管陈秘书怎么想,径直去了叶泠的休息室。她推开休息室的门,就见叶泠正躺在床上对盯着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敲着字,床头支着一个打点滴的支架,上面挂着吊瓶,叶泠正在输液。   叶泠抬头便见温徵羽正愕然地看着她。她说:“愣着做什么?进来。”   温徵羽过去,先看了眼那已经快打完的点滴瓶,又摸摸叶泠的额头,还是很烫。她说:“给自己放放假休息两天吧。”叶泠都病成这样了还上班,挣再多的钱都没身体重要。   叶泠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她还补充句:“你当我是你呀。”她又问:“给我带早餐了?”   温徵羽“嗯”了声,说:“放外面茶几上的。”   叶泠问:“你也没吃早餐吧?”   温徵羽说:“没有。”   叶泠合上笔记本电脑,穿好鞋子起身,自己拿起挂点滴的支架就往外去。   温徵羽赶紧去帮叶泠拿支架,结果发现叶泠自己拿得好好的。   叶泠的左手挂着点滴,右手一点都不耽搁她从食盒里取东西出来。两个食盒,两份饭菜,有汤有肉粥,还有清淡的小菜和糕点。   温徵羽用碗给叶泠盛好粥放在叶泠的面前。   叶泠真有些饿,怕把感冒传染给温徵羽,没敢继续她的投喂大业,她和温徵羽静静地吃完早餐,让陈秘书来收拾碗筷,她自己拔了点滴,便又起身忙事情去了。   温徵羽回到秘书处继续和纪秘书一起打杂。   她俩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收发传真,复印、装订文件资料、端茶送水以及跑腿活计。   隔行如隔山,温徵羽对叶泠他们这个行业是半点都不懂,如今把她安排在秘书处,自然是别人安排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最基层最简单的学起。   中午的时候,陈秘书让她和纪秘书去食堂准备饭菜,没再要求必须给叶泠点有辣椒的食物,让她自己看着办。   她嫌餐盒是塑料制品,怕吃多了不好,想让厨房换成瓷器的。食堂的人告诉她,打包走的东西统一都是快餐盒,即使是在食堂吃饭不带走,用的餐具也不是瓷器。   纪秘书说用瓷器损耗大不说,食堂的员工洗碗时都要更加小心,耽误事。打包的东西用快餐盒是公司统一要求,不然的话,送完餐还要再去收合餐盘碗筷,像董事长他们有时候忙起来饭都顾不得吃,中午的饭能放到晚上,费事费力。用快餐盒就很方便,吃完把餐盒扔垃圾桶就行了。   温徵羽说:“可以自备餐盒。”   纪秘书瞥了眼温徵羽,说:“你可别说这话,不然陈秘书得恨死你。不过,说不定刷碗筷的事还得落到你我头上。本来每天就忙不过来,还要再刷碗筷。”   温徵羽愣愣地看着纪秘书,严重怀疑她们为了偷懒就让叶泠用塑料制品。不过她想到公司的规矩是这样,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实习人员不好说三道四胡乱指手划脚。   她俩把叶泠的午饭和秘书处的午饭送到办公室就到了下班点。   她和纪秘书这两个打杂人员比起陈秘书他们还是要轻闲得多,中午还是有休息时间的。   中午的时候,叶泠的办公室还有客人,正在谈着事,温徵羽不好去叶泠的屋里睡午觉,给叶泠发了条短信,到旁边的商务酒店开了个房间休息,下回再继续回公司做事。   她睡醒午觉,带着卓耀回公司时,叶泠带着秘书长、许秘书和齐秘书他们出门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纪秘书和陈秘书。   纪秘书见到卓耀跟着温徵羽进门,她趴在温徵羽的桌子前,小声说:“哎,这是你的保镖吧?”   她进出电梯,卓耀都紧跟着的,如今叶泠的保镖都撤完了,只剩下卓耀跟着她,最是明显不过。   温徵羽笑笑,没说什么。   纪秘书对于温徵羽相当好奇,这当实习秘书居然还带保镖的。   温徵羽见到纪秘书那眼神,想了想,解释了句:“年前差点被绑架,又再被人打成脑震荡,所以就配了保镖。”   纪秘书“哦”了声,说:“那是得小心点,看你这样就知道你家很有钱。”   温徵羽并不这么觉得,她倒是觉得自己有点像小地主。她的主要收入来源除了收租就是那些股份分红。她外婆把现成的财产给她,她都理不清楚。单个公司管,她一个人管不过来,看账本和报表都看不过来,堆在一起处理,那更是一团乱麻。她就像守着金山都不会用的穷人。   叶泠不在,陈秘书忙得不歇,纪秘书过来聊了几句就被陈秘书抓去干活了。   温徵羽到六点下班点都没见叶泠回来,不过收到一条叶泠的短信,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她看叶泠病成这样都不闲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懒着,下了班便去金店定做金虎和金羊。她养伤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人情走动都是叶泠和她二姑在张罗,她不好再把这些事交给叶泠,该张罗的自己张罗。   她的外公刚过世,连七七都没过,遇到别人家里有喜事的,温徵羽也不好上门,便备了礼让展程送去,把礼节走到。   她从金店回家后,吃过晚饭,便去清点她的库房,该添置的东西得添置上,她的库房很久没有整理,再加上过年走年礼进进出出的,还是挺乱的。她拉着卓耀当苦力,把库房整理好以后,见到有不够的,列了份清单出来,一些交给展程去采购,一些则是自己直接联系商家送货上门。再就是有人情往来,需要走礼的,也都把礼备起来。她师娘的生日快到了,礼得提前备好,她今年不能亲自过去帮着张罗,生日那天也得去的。   温徵羽把家里的事一拣起来,就觉得自己也有好多事情要忙。   她白天去叶泠的公司上班,晚上就回来张罗这些事,虽然挺累的,但日子也算充实。叶泠忙得都快住到公司了,她俩每天还能在公司见个面,经常还能一起睡个午觉。这比起一周见不到一次面,只能通过电话或短信联系要好上很多。   不过,温徵羽没想到她跑到叶泠那睡午觉,居然在公司里传出了风言风语。   她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有两个同事在旁边,其中一人给她一个白眼,说:“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关系户,原来是靠睡上位的,都爬到床上去了,也还才是个打杂的。”   那翻着白眼斜视她的眼神加上阴阳怪气的语气,温徵羽只要不聋不瞎都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她和叶泠的关系,不睡一起才不正常吧。   温徵羽和这二人不熟,自然不会和她们说这些,她抽出擦手纸擦干净手上的水便走了。   她下午上洗手间,又遇到几个同事。她们从外面进来后也不上洗手间,就站在洗手间大声地聊天,显摆她们身上的首饰和衣服,又说:“都爬上董事长的床了,也不知道给自己买几件好的,还穿着去年的旧款出来显摆,说起来也是,就她那傻愣愣的呆样,估计也就是点随随便便的破烂东西就打发了。”   纪秘书的声音从洗手间门口传来,说:“你们这话是不是传得太难听了点。”   “哟,打抱不平啊,还是你也想靠睡上位。”   “没本事的人,即使爬上床,也上不了位。”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纪秘书连话都插不上。   温徵羽听明白了,这些人是特意在来洗手间说这番话给她听。她诧异至极。这得多无聊,才会特意跑到洗手间来说闲话,还真不嫌臭。   纪秘书气不过,说:“说这些,还不是仗着自己是徐副董的亲戚。”   “我这是亲戚,可不像有些不要脸的。”   温徵羽见识了叶泠的脸皮,再加上一向被人笑话脸皮薄,乍然听到有人说她不要脸,还差点以为在夸她。她打开厕所门到洗手池前洗手,就又有人挤到她身边,说:“当着某些狐狸精的面,我也得这么说。”   狐狸精?她吗?突然,她的脚上一疼,低头就见到那女人踩在她的脚尖上,再看那挑衅的眼神分明是故意的,她顿时头皮一紧,赶紧叫了声:“卓耀。”就怕又像岑珚那次一样被恶作剧过头,惹出事来。   洗手间门突然被推开,卓耀像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从这些女人身边撞过去,撞得这三个女人不是趴洗手池上就是撞厕所门上。他呈姿势把温徵羽护住,迅速查看了情况,问:“徵羽小姐,没事吧?”   温徵羽说:“没事,不小心被人踩了一脚。”   洗手间里的那三个女人顿时全炸毛了。   她们大声叫起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跑进来了!”   “你什么意思,抓流氓。”   “保安,保安。”   卓耀看向温徵羽,见到温徵羽轻轻摇摇头,护着温徵羽,叫上纪秘书一起出了洗手间。   纪秘书出了洗手间才回过神来。她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都没见到卓耀,结果温徵羽一喊,他就冲了进来,都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她挺生气的,说温徵羽:“你就这么让她们造谣中伤?谣言传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温徵羽说:“没关系的。”她倒是觉得长见识了。股东大会还没开,大老板们见了面还是一团和气的模样,下面的小虾米倒是先斗了起来。   她们回到办公室不久,保安部的人就来了,说有人投诉,有男人闯洗手间,要带卓耀去问话。   陈秘书起身出来挡住保安部的人,不让他们进秘书处,她问纪秘书和温徵羽怎么回事。   纪秘书三言两语把话说了。   陈秘书说:“卓保镖是在职责范围内,他并没有过失,倒是在洗手间造谣滋事的那些人,得好好问问她们是什么意思。”   保安部的主任说:“陈秘书,这个我们也是接到举报,发现确实有这么回事。一个大男人闯进女洗手间还故意把人撞倒,这让公司的女同事怎么看。”   陈秘书说:“这件事情我会报告给叶董,也会去联系人力总监说明情况详查。”   卓耀懒洋洋地环抱双臂,说:“我说哥们儿,想给下马威,我看你们是找错人了,滚!”   保安部主任的脸色一沉,“怎么说话呢你!”   卓耀抬眼一扫,说:“就这么说话的!”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身上的骨骼咔嚓作响,他沉着脸说:“许她们几个动手,还不许我冲进去救人了。你见不到她们几个先挑事先动手,眼瞎啊。”他的嗓门不大,但说起话时,有一股慑人的煞气。   叶泠回办公室,见到保安部的人和卓耀剑拔弩张地立在秘书处门口,问:“怎么回事?”   保安部主任说:“叶董,人力部的人说这位先生闯进女洗手间闹事。”   卓耀说:“她们把徵羽小姐堵在洗手间里辱骂,动手了,徵羽小姐呼救,我冲进去救人。”   叶泠闻言,先去到秘书处见温徵羽,见到温徵羽还坐在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长松口气,又没好气地睨她一眼,问:“没事吧?”   温徵羽说:“没事。”   卓耀又补充句:“鞋子都被踩坏了。”   叶泠俯身朝温徵羽的脚上看去,果然见到左脚的鞋尖都被踩扁了。这还真动手了。   她过去,脱下温徵羽脚上的鞋,走到门口转身就糊到了保安部主任的脸上。“你不去查动手打人的人,你过来查保护人的保镖!下班之前,没查清楚是谁动的手,你给我走人,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她又对陈秘书说:“陈秘书,你去我休息室给温小姐拿双鞋,她和我一个尺码,给她挑双鞋跟矮的,她平衡感不好。”   陈秘书应了声,去叶泠的办公室给温徵羽拿鞋子。她出来做事这么多年,见过的企业老总和老总身边的小三小秘无数,还从来没见过温徵羽这么有派头的小三或小秘。大老板身边的保镖喊温徵羽的保镖喊“卓哥”,温徵羽去哪都有卓耀寸步不离身地贴身保护。她大老板这么厚的身家,都没说连上个厕所都得让保镖守在外面。   保安部主任有点傻眼,他接住糊在脸上的平底皮鞋,见到叶泠那铁青的脸和一副似乎要再糊他一只鞋的眼神,不敢多话,拿着鞋就要去做事。   叶泠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鞋。”   保安部主任回头,见到叶泠还盯着他,顿时头皮发麻,又有点不明所以,待看到叶泠盯着鞋,才反应过来,这鞋是从人家的脚上摘下来的,虽然董事长说再给一双,可糊到他脸上,兴许只是想拿鞋砸他的脸,并没有让他拿走鞋子的意思。他又双手把鞋子递还给叶泠。   叶泠接过鞋子看到上面的鞋底印,气得直咬牙。她把温徵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搁保镖旁边,让一堆保镖守着,就这样都让人堵厕所欺负。她转身去到温徵羽的身边,轻叹口气,说:“往后用我办公室的洗手间。”   温徵羽觑了眼叶泠,没说话。她估计他们是想借她打叶泠的脸。   董事长站在秘书处门口拿鞋子糊保安部主任的脸,整个办公大厅的人都看见了。   那三个堵温徵羽的人都不用查,她们自己早就已经嚷嚷开。   保安部主任带着人把她们送到叶泠的办公室。   这三人,一人是张总的远房侄女,一个是徐副董家的亲戚,还有一个则是想傍关系拍马屁的。   叶泠拿起内线电话叫人力资源部的人过来,把这三人开了。   徐副董家的那亲戚说:“叶董,你把我开了,对我叔叔可不好交待。”   叶泠冷冷地扫她一眼,说:“那你就让你叔叔来找我。”   徐副董家的亲戚挑衅地看了眼叶泠,当即给她徐副董打电话,说叶泠要赶她走,说她被温徵羽的保镖打了,温徵羽还反过来诬赖她,叶泠借题发挥要收拾她。   叶泠都懒得理她,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看了起来。   徐副董家的这位打电话,张总家的侄女也没闲着,打电话找张总告叶泠和温徵羽的黑状,包括叶泠拿鞋子糊保安部主任的脸的事一起告了状。   结果两人都被骂了顿,还让她俩收拾东西回家,之后就被挂了电话。   紧跟着叶泠先后接到徐副董和张总打来的道歉电话。   不多时,人力资源部的人到了。   叶泠让人力资源部的人把惹事的这三人连同保安部主任一起辞退。   保安部主任说道:“叶董,我这是接到举报公事公办,不关我的事。”他说完就收到叶泠扫来的眼神,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叶董冲冠一怒,脱温徵羽的鞋砸保安部主任的脸,跟着还把徐副董和张总的亲戚都开了,公司职员私底下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大家都议论纷纷,觉得是上面的老总们斗得厉害,一个个更是战战兢兢就怕被炮灰了。   公司高层倒是眉毛都没抬一下。叶泠只是拿鞋子糊人脸,开除几个小职员,简直就是毛毛雨。   最让公司高层无语的是,董事长几个月不来公司,没准时开股东大会和董事会议,下面就各种谣言出来了。当事人风平浪静,下面却先斗起来开始站队惹事了。   叶泠把那四人开除的事,在公司私底下则传成了股东们已经斗得你死我活,叶泠把张总和徐副董的亲戚都各干掉了一个,甚至有人在猜张总和徐副董肯定会先联合起来,把叶泠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他们俩再从中争夺董事长的位置。   这传闻传到纪秘书的耳朵里,于是,纪秘书又告诉了温徵羽。   温徵羽没憋住,跑去问叶泠要不要她帮忙?她还问叶泠能不能想办法把手里的股份增加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如果叶泠的钱不够的话,她想办法给叶泠凑,她噼里啪啦地把自己能够动用的流动资金和可做抵押贷款的资产告诉了叶泠。虽然她不太懂做生意上的事,但对自己有多少资产还是清楚的。   叶泠怔怔地看着温徵羽愣了半天,感动好笑又无奈。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冲公司去年的盈利,和我现在的势头也不能换董事长呀。” 第一百六十三章   温徵羽不明白,既然没有要换董事长,公司里怎么会有这种沸沸扬扬的传言。   叶泠解释道:“之前我有好几个月没来公司,原本由我处理的事务也都交给徐副董和张总在处理。以往是每年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开股东会和董事会,我是最大的股东兼董事长,因为我没在,会议都没开,免不了会有各种揣测出来。”   她的话音一顿,又接着说:“岑家在这边是有产业的,我们和岑家之前交锋时,这边的产业也有波及。我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他们暗地里趁机给我添麻烦找堵是少不了的,散布谣言又花不了几毛钱。”   温徵羽想了想,问:“是谣言?不是内部争斗?公司股权方面没有变动?”   叶泠看温徵羽这担心的模样,不由得莞尔。温徵羽对自己的产业不上心,却唯恐她吃半点亏。她说道:“总公司的股权和股东手里的股份都没有变动,分公司出于经营上的考虑,会有部分变化。我最近忙成这样,主要还是因为好几个月没来公司,堆积的报表要看完都得花好几天时间,再有一些关键数据还得亲自核实。我既是最大的股东,又是董事长,对整个集团的经营状况都必须清楚掌握,这个是偷不得懒的。”   温徵羽很没有底气地问:“那把会议再延后几天?你都累病了。”   叶泠无奈地笑道:“往后还有往后的事,再往后延,事情会堆得更多,真要拖出问题来了,亏了自己的钱还好说,股东还要找我麻烦。”   温徵羽看叶泠忙成这样,她都不好意思请假了。   叶泠见到温徵羽那小眼神,说:“有事直说。”   温徵羽不好意思也得请假,她说:“明天师娘生日,我要过去给她贺寿,请一天假。”   叶泠莞尔,逗她:“你找我请假,可是越级请假哦。”   温徵羽没好气地瞥了眼叶泠,起身出去了。她去人力资源部领了请假条,填了请假单交到秘书长那。   董事长夫人要请假,秘书长哪敢不批,他接过请假条就要签字,可看到那请假理由,笔尖不由得顿了顿。   请假理由:明天师娘生日,前去贺寿。   他在心里暗叹声:“耿直!”批了假条,让温徵羽交去人力资源部。   人力资源部的人对于温徵羽请假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在温徵羽交了请假条之后,她的请假理由在人力资源部还是私底下传了回。   温徵羽还不太懂事时就拜了师,打小在师傅师娘跟前长大,又是师傅的关门弟子,那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她大清早便去了师傅家。叶泠即使再忙,仍是陪着温徵羽过去,向老人家道过贺以后才去公司。   温徵羽在师傅家遇到很多温老先生的好友,见到她又是一通关怀,也没少提到叶泠。她住院的时候,很多老先生老太太还去看过她,那时候她的意识不太清楚,都是叶泠和连昕在接待,不少老先生和老太太对叶泠的印象很是改观。   对着这些老人家,她才又找回了那种熟悉的自在感,没有在公司里的那种融不进去格格不入感。   她明白自己哪里融不进去,即使她去公司,朝九晚五地上班,别人上班是赚钱养家或者是做事业,她是去打酱油。她以为她是从基层做起,但在别人眼里,她是空降兵。她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天也明白过来,叶泠压根儿不是让她去从基层学起,而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无聊,想把她带在身边。叶泠事情忙,怕照顾不到她,才把她放在秘书处。   以前的生活离她越来越远,身边的老先生老太太也都在一天天老去,这些老人家一年比一年少。小时候那些还很年轻的师兄师姐们也都是已到中年,孩子都上高中或大学了。她大师兄家的孩子比她小不了几岁,比她高出一大截,非得一口一个师姑地喊,小师姑的小字就被他给吞了,简直恶劣。   上午大家在她师傅家热闹了一通,下午又去她的画室凑了回热闹。   楚辞把画室打理得很好,画室经营上改进了不少。   聊到画室的付款方式的时候,有老先生这才笑呵呵地对她说:“你在的时候,不担心你付不起钱,只担心你在不在画室。”大家对于月初固定结款没有任何意见。   温徵羽只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又去叶泠的公司打酱油,见到了传说中的徐副董。   徐副董有三十多岁,对穿戴和外形比连昕还要讲究,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他刚从上海回来,据说他谈的那笔业务足够公司吃三年。   纪秘书又来向温徵羽汇报小道消息:“公司的人都在传徐副董谈成的这笔业务能给他竞争董事长加很多分。”她对于自家老板可能要垮台很是担忧。大老板如果都倒台了,她这个打杂的秘书很可能会随着老板的下台而被扫地出门,每个月的房贷可怎么办。她还问温徵羽有没有内部消息,思量着要不要开始投简历。   温徵羽问:“你的房贷压力很大吗?”   纪秘书说:“是呀,我供的是期房,房子还没盖好,一边还着月供一边租着房子,一个月三分之二的工资都花在了房子上。不过这种烦恼你不懂的啦。哎,对了,我听人说你请假条写给师娘贺寿,公司都传开了。”   温徵羽满脸莫名:“这有什么好传的?”难道办公室的人无聊到这种程度?   纪秘书无语。她说:“没听说过给师娘过生日的。”私底下那些人传得可难听了,还有人说是跟师傅有一腿吧。   温徵羽更觉莫名其妙。师傅师娘那里,每年三节两寿礼是不能少的。她知道纪秘书是好心提醒她,传流言的又不是纪秘书,她也不能反驳纪秘书,只好“哦”了声。   她俩这正聊着八卦,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跟着徐副董笑盈盈地快步进来,喊道:“徵羽小姐。”快步走向温徵羽,朝她伸出手去。   温徵羽赶紧起身伸出手去和徐副董握手见礼。   徐副董笑道:“刚才就看到你了,正要和你打招呼,您转身就走了。”   温徵羽笑着回道:“看您忙,没敢打扰。”   徐副董笑呵呵地说道:“不忙,不忙。见着您,天大的事都得放上一放。”   温徵羽笑着正要客套,就见叶泠出现在门口。   叶泠喊:“老徐,谈事呢,你拐哪来了?”   徐副董“啧”了声,说:“叶董,我这就聊两句。”   叶泠说:“有什么好聊的,别打扰人家工作。赶紧的,就等你。”   徐副董从西装的内袋中抽出一张大红的请贴,递给温徵羽,说:“我的订婚宴,徵羽小姐可千万得赏脸。”   温徵羽接过请贴,笑着应道:“一定。”   徐副董笑道:“那我先去忙了。”又调侃句:“今天可算是见识到我们董事长……”话到一半就被叶泠拽住了胳膊往外拖,他叫道:“哎哎哎,有话好说,别动手!”   叶泠“呵呵”两声,威胁意味十足地说:“我一言不和就动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磨着牙,那阵势活像护崽的老母鸡。   徐副董忙说:“哎,别别别,就认识认识。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两人笑闹着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温徵羽目送叶泠把徐副董拉走了,发现公司的传闻和她看到的很不一样。她又看了看徐副董的订婚宴请贴,也很想派这样的请贴。她感觉到身旁的纪秘书似乎有点异样,扭头便见纪秘书正满脸诧异地看着她。她问:“怎么了?”   纪秘书憋了几秒,问:“你是叶董的正牌女友吧?”她又看了看温徵羽手里的请贴,再想到刚才叶董和徐副董对温徵羽的态度,觉得再没别的解释能说通。   温徵羽觉得她和叶泠的关系比正牌女友还要近一些,可纪秘书这话让她又不好反驳,只好有几分不情不愿“嗯”了声。她见纪秘书担心丢工作还不上房贷,安慰道:“工作的事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变动。”她看徐副董那春风满面的模样,再加叶泠这副热络的派头,也不像两人要斗起来。即使换了董事长,叶泠还是大股东,再有变动也动不到一个小秘书头上。   纪秘书比起相信公司其他人的传言,更想信温徵羽的内幕,于是安下心来,不用张罗着投简历的事了。她对于温徵羽居然跑到秘书处来打杂很是不理,不过也知道要是八卦太多会惹人烦,很识趣地装作不知道温徵羽和叶董的关系。   不过如果听到什么传言,她还是会告诉温徵羽的。   温徵羽除了惊叹这些办公室传言的水分大到堪称造谣以外,对于那些关于她的谣言听听就算了。   就在这风言风雨中,公司迎来了股东大会。   股东大会就在公司的大会议室召开。   她早上到公司的时候,秘书室的几位秘书已经忙开了。她进到办公室便遇到董元,董元退后两步给她让出门,笑着向她道了声:“早。”塞了两盒喜糖给她。   温徵羽看看喜糖,再看看董元,很是意外了一下,说:“结婚了?恭喜。”   董元笑道:“是。年假和婚假一起请了,叶总给我放了个大长假。”他请假的时候,温徵羽在旁边,不过当时温徵羽伤得昏昏沉沉的,估计没太注意。“我请假的时候您还病着,老板便把您的那份红包一起给了。”他喜气盈盈地向温徵羽道了谢。他工作卖力,老板对他相当大方,很是给了他两封大红包。   温徵羽连道几句恭喜,董元便忙事情去了。   温徵羽把两盒喜糖摆桌子上,她想了想,拍照,用聊天软件发给叶泠。   很快,叶泠便回了句信:“来娶我你就有喜糖发了。”   温徵羽回了叶泠一排:“……”在叶泠这完全找不到矜持两个字。   她倒是想娶,聘礼还没准备好呢。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纪秘书来告诉她,股东们到了。   叶泠早已经把股东大会的资料准备好了,股东大会都是股东们的事,跟她这些小秘书没关系。温徵羽“哦”了声,便继续琢磨她的聘礼去了。   她见纪秘书没走,抬起头看向纪秘书,问:“有事?”   纪秘书凑近温徵羽说:“我刚才听到有两位股东在说叶董,说她好几个月不来公司,一来公司还带着……呃……情人来上班……说想推举徐副董当董事长。”   温徵羽听了这么多天的风言风雨,如今已是见惯不怪了,即使这话是出自股东的嘴,她也基本上不当回事了。股东和股东也是不一样的。   叶泠的脚步声传来,跟着叶泠敲了敲门,说:“徵羽,去开会。”   温徵羽愕然问道:“开什么会?”   叶泠说:“股东大会。”   温徵羽更加愕然:“我不是股东。”开股东大会,很多东西都是高层机密,不让秘书去的。   叶泠瞥了眼呆呆的温徵羽,说:“你一起去听听。”   温徵羽说:“不太好吧?”   叶泠说:“你的股东大会都是我替你去的,有什么好不好的?走啦,别让他们久等。”   温徵羽问:“我需要准备什么或带什么吗?”   叶泠说:“准备纸和笔,有听不懂的记下来,回头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温徵羽从抽屉里取出纸笔跟着叶泠走了。   她俩进入大会议室,叶泠替温徵羽拉开椅子,让温徵羽坐在她的旁边。她撩起袖子,打开笔记本电脑,向先大家打了声招呼。   坐在最末席的一位股东打趣道:“哟,叶董还真疼您这位……走哪都不忘带着。”那眼神上下打量着温徵羽,说:“听说叶董为了红颜知己,可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叶泠似笑非笑地睨了那位股东一眼,说:“金董,我来不来公司,没耽搁您分红拿钱。”   金董事说:“那是,事情都是徐副董事长和张总在忙。”   徐副董事长说:“金董,我这些都是分内的事。”   金董事说:“徐副董事谦虚。不过,我倒是想问一下,我记得这位……温小姐是吧,不是我们公司的股东吧?您没资格坐在这。”   叶泠的身子往后一仰,说:“我说公司要换董事长的传言怎么传得沸沸扬扬,原来源头在你这啊。”她悠悠哉地看着金董事,问:“要不,我把这董事长位置让给你?”   金董事说:“我推举徐副董担任董事长。”   另外还有三位小股东也跟着附和,还大力赞扬徐副董刚给公司谈妥的那笔业务。   温徵羽看得有点傻眼,这局面和传言相似,跟叶泠说的有点差距。   徐副董指指他们,又指指叶泠坐的位置,说:“你们想当董事长你们上,可别扯上我。我这帮着订婚讨老婆呢,没空掺和你们这些事。哎,张总,您要是有兴趣,您请。”   张胖子赶紧摆手:“不不不,叶董能者多劳,她年轻,正是打拼的年龄,我老了,干不动了。”他第一个举手表态:“我选叶泠当董事长。”   徐副董举手:“我选叶泠当董事长。”   那几位小股东顿时看向徐副董和张总经理,喊他们:“徐副董,张总,这煮熟的鸭子你们还给推出去?”   赵董说:“她叶泠几个月不上班,还到处得罪人,就在上个月我还听说有人要查她。她当董事长,这得连累我们所有人。还有,她一个女人,搞个女人进公司来搅风搅雨,像什么样子。”   金董事说:“叶董,这不是我针对你,是你结仇太多。您退下来,对我们大家都好。”他又看看温徵羽,说:“虽然说这是您的私事,我们管不着,可这……带到公司来……实在是有损集团形象。”   于董事说:“叶董,我听说你去年年尾另组公司拿项目狠赚了笔大的。你身为董事长,这么做置我们股东的利益于什么地步。”   叶泠点头,说:“行,那要不这样,要么你们退股,要么我退股?你们退股,我以高于市价百分之三十收,我退股,我也不要你们高价,按照市场价折给我,我手里的这百分之四十二,你们接了去。”   小股东们朝徐副董事长看去。   徐副董事长说:“你们胃口大,你们去接,我可接不住。”   他们又朝张总看去。   张胖子指指叶泠:“我百分之二十六的股,投叶董继续担任董事长。我对你们的股份也没兴趣,要是你们想退股,问问温小姐有没有兴趣接吧。”   于董事哼笑一声:“她能有几个钱?”   叶泠合上笔记本电脑,悠哉地看着他们这四位小股东。   金董事听出张胖子这话里有话,他心念一动,扫了眼温徵羽,说:“叶董不会是想出资给温小姐,把我们给排挤走吧?”   叶泠说:“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能说什么。去年定的目标,这里是超额完成了,该你们拿的分红一分不少地分到了你们手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赵董事说:“那是您完成的吗?那都是徐副董的业绩,您可是四个月没来集团公司,该您出席的会议都是由徐副董在召开。临时召开紧急董事会议,给您打电话,您在京里陪佳人,让徐副董事长全权代理,这不是我们诬赖您吧?”他又对徐副董事长说:“徐副董,您虽然不计较,但谁做事,谁没做事,我们看得见。”   徐副董见他们几个上赶着要把他推上来跟叶泠干,气得咬牙切齿,直接翻脸,“我说赵董,眼神不好就索性当聋子,坐着分钱挺好的呀。”他说道:“对,之前那笔业务是我签下来的,但那笔业务原本是叶总的,叶董临时有急事,临时换我接手,我接手的时候,只剩下细节上的磋商。”   赵董“哟”了声,说:“没请教叶董,能有什么天大的急事能把这么大一笔项目拱手让出来?”   叶泠说:“徵羽的外公过世了。”   赵董说:“哟,还是为了红颜知己呀,叶董,您这样,改明儿是不是得为了红颜知己把集团都改了姓。”   徐副董和张总互看一眼,懒得再搭理他们几个,直接找叶泠说话。   徐副董说:“叶董,我们三个,百分之八十四的股份投您继续担任董事长,会议请继续。”   几个股东没想到他们把台子都搭好了,把叶泠也得罪了,徐副董和张总居然是真的不接,不由得急眼。在他们的算计中,叶泠久不来公司,还得罪了人,正在被人调查,她都被徐副董和张总给架空了,趁股东大会逼她下台,再逼她卖股份,他们趁机增加持股额,赚更多的钱。结果不知道这两人不知道抽哪门子的疯,到嘴的肥肉都不吃。他们今天不把叶泠弄下台,回头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叶泠扫了眼仍然不愿善罢甘休的四人,低声问温徵羽:“看明白了吗?”   温徵羽老实回答:“没有。”她不明白,明明都是赚钱的,即使叶泠下台,也不是他们当董事长他们起这个哄做什么?他们认为叶泠开小灶没分他们?即使叶泠做别的项目,又没找他们投钱,也没让他们出力,没道理要分给他们。   叶泠告诉温徵羽:“有人查我,他们担心我这里出事连累到他们,急着把我赶出去。还有就是我被赶走了,我所持的股份……作为股东的他们有优先接手权,以集团现今的盈利状况来说,那可是日进斗金的赚钱买卖。”   她这话让几位股东的脸色很挂不住。   金董事说:“叶董,我们这是保护自己的利益,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叶泠悠哉地托着下巴,看着他们四个,说:“实话都难听。怕被连累,你们卖股份呀?我出的价很高的。”   金董事说:“你休想让我们卖股份。叶泠,你要是识相就撤资走人,省得连累到大家。”   叶泠暗暗叹气。谁叫她当年钱不够,留了这么些麻烦。她哧笑一声,问:“我撤资,你们吞得下吗?”   金董事说:“你敢撤,我就敢收!”   叶泠的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地问:“真的?”她说:“那行啊,金董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手里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全抛了,金董事,您这要是接得住,今天这事咱们就翻篇过去了,您要是接不住,那我可就对不住了。”她又看向其他三位说:“别让人说我欺负人,你们三个一起。”她说完,打开笔记本,调出算账的那一页,噼里啪啦地把她撤资他们需要支付的资金算出来,将笔记本往他们的面前一推,说:“就这个数,限你们三天给出来!给出来,我立即拿钱走人!拿不出来,三天后,你们拿钱走人。”   金董事拍桌子叫道:“三天,你疯了吧!谁的手上有这么大笔现金!”   叶泠冷笑一声:“没这么大的胃,你张那么大嘴做什么!你当这是街头混混打架人多行就啊。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金董事的眼珠子一转,笑道:“也不用等三天,就现在吧。叶董,只要你现在拿得出钱来,我立即卖给您。”   赵董事知道叶泠还是有点流动资金的,担心她能拿得下金董事的股份,于是说:“对,你要是能拿得出钱来,我和金董事的股份都卖给你。就现在!”   其他两位股东也跟着附和。   温徵羽瞠目结舌。这耍无赖啊。   于董事冷笑一声:“叶董,别拿不出钱来吧。”他们可刚查过叶泠名下的流动资金。她就算是要临时凑钱,这么急的时间也凑不来能够买下百分之十六股份的钱。   叶泠说:“我是没这么多钱。”   四位股东先是一愣,没想到叶泠这么光棍,先是下意识地觉得叶泠有坑,再一想她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才是正常的。   金董事冷笑一声说:“叶董,没这么大的胃,张那么大嘴做什么!”   叶泠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支着下巴,扭头对温徵羽,说:“借点钱给我呗。”   徐副董和张总一起无语。百分之十六的股份,这哪是一点钱!   温徵羽愣愣地呆看着叶泠,问:“够吗?”   叶泠说:“你年底分红的钱全在你的卡里,一毛钱没动。你卡里的钱再加上我手上的流动资金,温黎和连昕刚有大笔资金进项,新项目还没下来,现在资金充足,让他们救个急,我按照民间借贷给利息,不过就是……需要你担保。”   温徵羽问:“多少?”   叶泠报了个数给温徵羽。   温徵羽“哦”了声,当即打电话向连昕借钱,她还加了句:“别告诉外婆。”   连昕大叫一声:“什么!”叫道:“你让叶泠接电话。”   叶泠三言两语把情况说了下,说:“不白借,我把股份抵给她。她那些钱拿出来赚点利息总比干放在银行强。”   连昕犹豫几秒,说:“等我过去。”   叶泠应道:“好。”她挂了电话,把电话还给温徵羽。   徐副董和张总不动声色地互看一眼,暗自摇头。这四个家伙捏着股份,光拿钱不干活还成天吱歪。搭上顺风水,兜里刚赚了些就不知道几斤几两了。   温徵羽愣愣地看着叶泠,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这好像是大集团的股份……股权转让?百分之十六的股,这是非常大的收购项目吧,就……这么吵架……吵出来了?   她看看叶泠,又看看正盯着她打量的那几个股东,一头雾水。   金董事的视线在温徵羽身上来回打量一圈,问叶泠:“叶董,钱能到位吗?别干耗着大家。”   徐副董起身去给自己续了杯茶,还帮温徵羽续了杯。可惜他和老张只能坐在这看戏了!   叶泠说:“总得等钱到位才行呀。耐心等会儿,钱已经在路上了。不过说的也是,干等着也无聊,刚好今天所有股东都在,股权转让书什么的签起来也方便,要不,我们先把文件起草起来?”   几位董事互相使了个眼神,金董事说:“不着急,等叶董的钱到位了,我们再考虑。”   叶泠冷笑一声:“考虑?”   金董事说:“钱没到位前,我们完全不予考虑。”   温徵羽愕然地看着金董事。她终于见到能在脸皮上打败叶泠的人了。叶泠是脸皮厚,这人是完全不要脸。   赵董事的视线在温徵羽的身上来回打量,又从徐副董和张总的身上扫过,他俩的态度很不对劲。他的心头一动,说:“算了,算了,都是合作伙伴,以和为贵,以和为贵,这事就这么算了。”   温徵羽:“……”   赵董事说算了,其他几位董事见状,纷纷看向赵董事,赵董事使了个眼神,让他们去注意那两位。照理说,叶泠下去了,徐副总和张总能占更大的好处,他们居然不动。况且,这两人的资产比他们多,人脉比他们广,更有实力,台子都搭好了,他们都不踩,这里面明显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金董事他们收到赵董事的眼神暗示,于是纷纷改口说不卖了,继续开股东会。他们的股份少,既然三位大股东一致决定叶泠继续当董事长,那就让叶泠继续当好了。   温徵羽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比这几个人更不要脸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叶泠对这种无赖见得多了,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似笑非笑地扫他们一眼,问:“想好了?到底卖还是不卖?”她又提醒他们句:“这世上可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四位董事冲徐副董刚签下来的那笔够吃三年的业务也不能卖。   金董事又摆出一副悠然的面容,缓缓悠悠地说道:“叶董,卖不卖股份是我们的自由。”   叶泠笑了笑,便懒得再搭理他们,与徐副董和张总商讨股东大会需要发布出去的内容,以及对于旗下公司的一些人事以及股份变动情况,对于一些不盈利且行业发展势头不太好的企业,那么就得考虑将公司股份售出,将资金投入到别的盈利项目上去。不过,她现在考虑的都是减持和出售项,至于投资项,那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讨论就有的。   他们在这里讨论,那四位股东也坐在旁边听着,没过多久,金董事便又说话了,“这些都是我们集团只有股东才能接触的商业机密,叶董,您的这位温小姐不仅从旁听,还做笔录,她如果泄密出去,这责任谁担?”   叶泠见他们没完没了地针对温徵羽,不由得动了真怒,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还来劲了。她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说:“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了,这集团公司,有你们没我,有我没你们!是自己卖股份走人,还是等着我出手,自己考虑清楚。”她说完,继续与徐副董和张总讨论。   温徵羽明白他们是故意找碴,给叶泠找不痛快,她看叶泠那神情就知道叶泠是真的生气了。她挺不明白的,这些人好端端的赚着钱不好么,偏偏把帮他们赚钱的人往死里得罪。   赵董拉了拉金董,低声说:“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又朝金董使了个眼神,还在金董耳边低语一句:“现成的泄密对象。”又很不怀好意地扫了眼温徵羽。   金董了然地笑了笑。他们套住叶泠的小情人,瞧叶泠那上心劲,到时候就不怕叶泠不让股份出来。集团每年赚那么多,他们四个加起来还比不上他们其中一人,叶泠更是一个人独占其中四成多。她几个月不来公司,即使来公司,那也是一个月里来不了几天,每年还分走这么多钱,简直过分。   叶泠和徐副董、张总谈着事,金董他们噼里啪啦地拨着自己的小算盘,敲门声响起,陈秘书推开会议室的门说:“叶董,刚才前台来电话说连总找您。”   叶泠轻轻点头,问:“几位,还卖股份吗?”   金董说:“当然不卖了。”   叶泠轻轻笑了笑,对陈秘书说:“请他到我办公室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陈秘书应了声:“好的。”她说完,关上门出去了。   过了不到五分钟,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跟着便又被推开,连昕出现在门口,问:“你们这是闹哪一出?”   徐董副和张总立即起身,两人都格外热情地打着招呼:“连总。”招呼连昕过来坐。   连昕与徐副董和张总打过招呼,打量两眼温徵羽,去到她身边,问:“什么情况?”   温徵羽无奈地看了眼连昕,说:“本来想找你借钱买这四位股东的股份,不过他们现在又不卖了。”   连昕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能让股东在股东会上吵起来还牵谈到要买卖股份的,不会是别的事。他说:“那就先不打扰你们开会了。”他又对叶泠说:“我在你的办公室等你,有个项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说完,摸摸温徵羽的头,把那头黑亮柔顺的长发给她揉乱,在叶泠手里的钢笔扎过来前,麻利地缩回手走了。   温徵羽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头发理顺。   叶泠说连昕:“你这是什么毛病。”   连昕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出了会议室门,还顺便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金董事他们并不认识连昕,但徐副董和张总那格外热情的态度,和连昕的那身穿戴都表示这人非富即贵,猜测可能是哪家大企业的负责人,看那样子,跟温徵羽似乎还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不然怎么可能还动手动脚。   他们从连昕动手动脚的举动又引出一番遐想,再看向叶泠时都觉得叶泠的头上长出一片青草。   徐副董和张总都明白叶泠这回是真被他们四个给惹火了,已经决定要出手了。今年的股东会议报告该给出来的东西一样不少,但是整个集团都呈收拢之势,除了正在运行的几个项目和刚谈下来的那些项目外,居然没有任何开拓新市场和新项目的规划,一些介于可卖可不卖的公司或股份,叶泠都划在了盈利不够减持项里。这种减持释放出来的信号就是——叶泠要撤资。   最大的股东要撤资,意味着这个集团将要面临极大的变动。   一个集团能不能盈利,就看两点,一是资金,二是能不能拿到项目。叶泠的路子野,她即不愁项目也不愁拉不来资金,她要撤资,整个集团上上下下都会引发大震动。   叶泠这人说话做事可不是那四个股东那样信口开河想一出是一出。   徐副董和张总看清楚叶泠的意向,明白这时候再劝叶泠已经没什么用,也没多说什么,只和叶泠把需要发布出去的内容文件签署后,他们便草草地结束了股东会。   赵副董还是懂些经营的,说:“叶董,不对啊,你这么卖公司卖股份,收回来的钱投哪?”   叶泠扔给他们句:“放银行生利息。”合上笔纸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招呼上温徵羽,走了。   叶泠和温徵羽径直去了叶泠的办公室。   徐副董和张总则去了徐副董的办公室。   四位股东留在会议室里开小会,琢磨叶泠的意图,以及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栽赃温徵羽泄密,那还得挑一个合适的能够牵扯到温徵羽和叶泠的机密才行。   温徵羽跟着叶泠进入办公室,问:“生气了?”   叶泠说:“还好,为四个二百五,还不值得生气。我以前手里的钱不够,周转不过来,只能由得那四个二百五闹腾。”   温徵羽便知道,叶泠是真的生气了。   连昕笑道:“不带他们玩了?”   叶泠说:“谁还带他们玩。”她提出抗议:“你这是什么毛病,总揉徵羽的头发。”   连昕反问:“你没揉?”   温徵羽无语地看着他俩,说:“你们别揉我的头发。”他俩都有毛病。   叶泠和连昕互看一眼,顿时,都没法再说对方揉温徵羽头发的事。   连昕坐正身子,给叶泠和温徵羽各斟了杯茶,说:“你不带他们玩,他们又不卖股份,你是打算撤资了?”   叶泠说:“整个集团,七家子公司,去年两家亏损,三家持平,能盈利的就两家。盈利的那两家,一家是地产,另一家的利润是来自温时熠那里,如果刨掉温时熠那里赚的那笔,血亏。整个集团,就刚签的这个项目看着还不错,做好了能够吃几年。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只靠一个大项目维持,前景不可观。想要有发展,就必须开拓新项目,但有新项目,也不和他们几个合作。”   温徵羽愕然地看着叶泠。她是真没想到叶泠这个董事长居然要撂挑子了。   叶泠见温徵羽似有不明白,解释道:“他们不卖股份,我们也不能强逼他们卖。有资金有项目,再重新筹备公司就是。现在的集团公司,拿工资不干活的关系户比正经做事的员工还多,这些关系户还压在做事的人上头指头划脚。与其膈应着去干那吃力不讨好得罪人的事下大功夫整顿,倒不如和他们几个拆伙。要不然,我这里把只拿钱不干事的家伙踹出去,他们回头又给塞回来充好人,我又何必去做那恶人。”   连昕暗自好笑。叶泠对着温徵羽,那真是掰碎了揉烂了教啊。他笑过后,递了份文件给叶泠,说:“刚好我这有个新项目,我一个人吃不下。”   叶泠抽出文件,发现上面的文字她看不懂。她问:“这是什么?”   连昕问叶泠:“有没有兴趣改投能源?”他指指那叠文件,说:“下面是翻译件,还有报告以及相关的法规。”   叶泠说道:“行,我仔细看看。多久给你答复?”   连昕说:“你先看,看完后我这边还要再派考察组过去,到时候你这边也安排人一起过去看看。”   叶泠说道:“好。”   连昕起身,说:“那我先走了。”他走了两步,又转身到温徵羽身边,问:“要不你去我那上班?好歹你也是股东之一。”   温徵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和叶泠现在就只剩下能在公司的时候才有点相处时间。   连昕说温徵羽“见色忘兄”,又揉乱温徵羽的头发,然后走了。   温徵羽皱了皱眉头,默默地把头发整理顺。她问叶泠:“你们怎么都爱揉我的头发?”   叶泠说:“第一,你好欺负,第二,头发太柔顺。”   温徵羽:“……”   连昕走后不久,徐董副就来敲门。   中午了,他和张总想请叶泠和温徵羽吃午饭。   叶泠要撤资,是要通知其他几位股东,并且他们有优先购买股份的权利。她和徐副董、张总一起做事这么多年,把一个资产几千万的企业做到现在的模样,其中付诸无数心血不说,彼此间的合作还是相当有默契的。她带上温徵羽,和徐副董、张总一起出去吃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叶泠带着温徵羽,和徐副总、张总他们一起吃午饭,那些当着那几个董事的面不好谈的事,在饭桌上都谈开了。   叶泠提了几句子公司的账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亏损的那两家比较严重。   她把那些子公司有问题的账本账薄和往来记录她都封存起来了,另外派出去核查的人员回馈带回来的资料也已经整理好,至于后续要怎么处理则看事态发展,再就是其中涉及的金额都比较大,特别是那两家亏损的子公司,如果能把亏空走的资金追回来,足够填上亏损,还能有不少盈利。基本上公司不盈利完全不是项目或者是运营的问题,而是本该属于公司的利润被内部的一些人员套走了。   温徵羽听明白了,她悄悄地问:“是那几个股东的人?”   叶泠看着温徵羽,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又有点无奈地补充句:“不论总公司还是子公司,各个部门都有他们的人,所以集团董事会办公室和董事长办公室都是独立分开的。”   徐副董和张总明白叶泠是早已打算动手。   如今的叶泠早已今非昔比,她掌管的大集团就有两个,一个是与他们合作建立的控股集团,另一个是她独资成立的玉山集团,再加上其它投资,有着相当雄厚的财力,所以这事想要怎么处理,全看她高兴,是不让那四人再参与任何经营上的事,还是直接拆伙,都可以。很显然,叶泠更倾向后者。   这些事情攸关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的。   徐副董说:“既然查到账有问题,那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毕竟这损害的是整个集团的利益。”   叶泠说:“行,那我回头就把账交给你们二位?”   徐副董和张总商量了下,两人点头。   张总还是找叶泠打听了下:“叶总撤资,总不是只为这么点事吧?是有更好的发展项目?”   叶泠笑问:“张总有兴趣?”   张总说:“只要是赚钱的生意,我都有兴趣。叶董,和你合作,心里舒坦。前年……”他想到温徵羽在这里,把话咽了回去。   叶泠笑道:“无妨。”她对温徵羽说:“张总大概是想说温时熠的事。”   张总笑了笑,对温徵羽说:“虽然这事可能让温小姐有点不太舒服,但在商言商,这事我也得说说的。”他又对叶泠说道:“那项目是叶董去接的,您要自己单干,我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你在我们集团担任董事长,把这项目分了一半出来,让我们都分了份钱。”   温时熠那项目,前年从股市套现,再到去年的资产整合变卖,集团从中赚取了好几个亿的利润。这还只是其中一笔项目,对宏图国际的项目,他们集团也是从中赚了笔的。虽然他们在里面也是出了力气,但是叶泠有赚钱的生意时会想着他们,有风险她先挑头,合伙人能做到这份上,那是真没得挑。就这样,那四个干拿钱不干活的人还在嫌叶泠在玉山集团分走了后,还从集团的盈利中分走四成多,在年底分红的时候就闹了通。叶泠当时没在,这事由他和小徐办的,但他们是在公司闹的事,早传到了叶泠的耳朵里。   如今叶泠要撤出去,这怎么撤,里面的说道和可操作的空间可多了。张胖子这些年是看着叶泠发的家,很愿意和叶泠继续合作下去,半点都不愿跟叶泠打对台。   叶泠听张胖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便明白他和徐副董是什么意思了,三人这么多年的默契在,不需要再多说别的,碰了碰杯,便把这事定了下来。   温徵羽只看出他们仨凑到一起挺有默契,并且联合好了要把那四个股东踹走。   她吃完饭,和叶泠上车后,才若有所思地说:“徐副董和张总的意思是还想和你继续合作……那四个股东又不卖股份,所以你们是想拆伙再重组是吗?”   叶泠点头,她又把怎么拆伙重组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他们的利益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温徵羽。   她对温徵羽说:“我看他们在会议上,眼神总绕着你打转,估计会向你下手,你自己多留心点。”   温徵羽默默地看了眼叶泠,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让他们下手的地方。   就在叶泠和徐副董、张总他们吃午饭讨论那四位股东的时候,四位股东也在饭桌上讨论他们。   公司里讨论事情还是不太让人放心的,他们找家餐厅,边吃饭边商议,顺便四个人一起讨伐了回叶泠。   他们是知道温徵羽的,温时熠的女儿嘛。叶泠弄垮了温时熠,顺便把他的女儿也收了,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为了守着温徵羽,把办公室都搬去了温徵羽那小画室。之前郑东升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温徵羽,就让叶泠给收拾了。去年快到年尾的时候,因为温时熠联合外人来敲诈勒索温徵羽,叶泠为了温徵羽跟宏图国际斗上,听说她捏着宏图国际的把柄,宏图国际被她和张胖子他们,以及宏图国际的一些对头一起给弄倒了。叶泠这事得罪了宏图国际的幕后老板,去年就有人从京里过来调查叶泠,还特意找到他们了解叶泠的情况。叶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从她连生意上的事都没空管,再看温徵羽被抓进局子里,听说差点连命都丢了,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今天闹那一通,顺顺利利地让叶泠亲口说出要卖股份的话。叶泠这人说话向来还是能作数的,她张了那口就不太有变动。叶泠卖股份,他们就可以趁机增持,以后在股东会上就有话语权了。   今天来会议室的那个连总,他们出了会议室就打听那人是谁,倒是好打听,连昕,当初弄垮温时熠的事,就是他找叶泠干的,他拿的比叶泠还多。   给温徵羽下套这事,也简单。   叶泠斗垮了温时熠,温徵羽还肯跟着叶泠,除了迫于形势以外,就是为了钱。她一个娇滴滴的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爸爸倒了,爷爷死了,也就只能傍着叶泠捞点钱了。这不,叶泠大方,听说连房子都还回去了。   至于温徵羽心里恨不恨叶泠?温时熠就她这一个女儿,家里之前有十几亿的资产,一夜之间全没了,如今沦落到被包养,到处傍大款的地步,能不恨?   四人商量过后,决定拿钱和温时熠这事找温徵羽。   温徵羽吃过午饭,回到叶泠的办公室睡了一个午觉,又回秘书处继续干活。   纪秘书又找到她,说开完股东会后,金董事亲口说叶董说的要卖掉她手里的股份离开集团,找温徵羽打听是不是真的。   温徵羽想了想,连问纪秘书三个问题:“你的老板是谁?集团现在谁做主?叶董和金董事谁说的话更有份量?”   纪秘书觑了眼温徵羽,想了想,回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去了。   温徵羽见到有复印好要发放到各部门的文件和发放登记表放在她的桌子上,她抱起文件拿起发放登记表发文件去了。   她去到财务部的时候,财务主管喊了声:“温助理,请您进来下。”   温徵羽感到疑惑,董事长秘书处发下来的文件都是发到各部门负责人那,至少也是经理级别的,一个主管找她能有什么事?她想了想,进到那主管的办公室,想看看他有什么事。   那主管轻轻关上门,客气地请她坐下。   温徵羽看向这主管,这人约有三十来岁,长得没什么特色,扔在人堆里半点不显。她没坐,直接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主管告诉温徵羽,他听说了公司的传言,担心公司有变故,想找温徵羽打听点消息。他之前特意去人力资源部打听过,温徵羽没签保密协议,再说,她就是随便说些知道的,不算泄密。她透点消息,他好早做准备,防止有变故。   温徵羽很是不解:“高层有没有变动,和您没什么关系吧?”   那主管对温徵羽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请温徵羽坐下说。   温徵羽坐下后,他先从叶泠斗垮温时熠慢慢说起,对温徵羽的遭遇深表同情,说温徵羽一个千金大小姐,跑来打杂实在太委屈了,她如今这情形,还是手上有几个钱稳当些。他的叔叔对公司的股份很有兴趣,如果温徵羽能透点关键东西出来,不管是温徵羽要现金还是要分红都行。如果温徵羽给的东西够好,分她点股份都没关系,到时候温徵羽自己有钱了,就不用再看人脸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徵羽听着这人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忽然觉得他不去干销售简直是浪费人才。她想了半天,没想明白,问:“什么是关键东西?”   那主管说:“叶董桌子上的文件,您拍照……”他比划了两下,说:“我们看到照片就给你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先给我们看部分,等我们把钱给你,你再给我们看其它的。”   温徵羽问:“多少钱?”   那主管飞快地比划了个数字。   温徵羽说:“我没看清。”   那主管想了想,又比划了一个“八”字。   温徵羽问:“八千万?”她想八个亿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主管的表情一变,差点就喷出句你怎么不去抢。他的话到了嘴边,咽了回去,说:“你想要这个数,那得看你给的东西值不值这个数。”   温徵羽起身就往外走。   那主管说:“温小姐,钱到了自己手里才是自己的。别人的钱,始终是别人的。好好考虑一下。”   温徵羽打开办公室的门,犹豫两秒,回头对那主管:“你们可真是够无聊。”说完径直走了。她此刻特别理解叶泠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折地拆伙。   这些人赚钱赚得这么脏,想法那么龌龊,和他们合伙,可真够膈应人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温徵羽看叶泠忙得没空休息,连吃饭都是盒饭。叶泠现在年轻不注意保养身体,待稍微上点年岁,病痛就该出来了。   她管不着集团公司的标准和规定,但是叶泠的餐饮方面,她还是能做主的。   叶泠之前住的宅子离她现在工作的地方,如果是上下班高峰期塞车,开车要开半个小时,其他时候十几分钟时间,并不远。她家有现成的厨师,叶泠这有现成的厨房,她索性把孙苑调过来,在叶泠家开了伙。孙苑晚上要回家住,上下班路上要耽搁些时间,于是只做她俩的中晚餐,晚餐由孙苑送,午餐则由换班的保镖带过来。   温徵羽的中晚餐都是和叶泠一起在叶泠的办公室吃,她晚上如果没有什么事,还可以陪叶泠加会儿班。虽然她现在连看文件都头晕,帮不上什么忙,但能和叶泠待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感觉也挺好的。她发现工作中的叶泠和日常生活中挺不一样的。平时的时候,叶泠总是笑吟吟很不正经的模样,她在工作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不苟言笑和太忙碌节奏特别快,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雷厉风行的凌厉劲。这与之前在画室时的叶泠又有些不同,那时的叶泠比较内敛自持,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如今则是忙得双手双脚都没空还不时抬头调侃她几句。   温徵羽被叶泠调侃得多了,觉得她的脸皮都跟着变厚了。   敲门声响起,拉回温徵羽的思绪。   陈秘书推进门来,告诉叶泠:“马董事来了。”   叶泠头也不抬地说:“请他进来。”   马董事,公司的四个小股东之一,四十出头的年龄,个子瘦瘦小小的,他的话不多,什么事都是那三位股东说。这位马董事,他在公司的持股只占百分之三,是持股最少的股东。   马董事进来,一改之前不太看得起温徵羽的态度,先热情地喊了声:“温小姐”,和温徵羽打过招呼,这才去到叶泠那,问:“叶董,不知您说的高于市场价百分之三十收购股份的话算不算数?”   叶泠见到马董事态度的前后转变,便知道他应该是打听到些什么消息。   她问道:“马董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马董事能这么快找到叶泠,那见风使舵的本领自然也是不俗的。他说道:“这事其实也是金老板他们几个挑头,我是见到连总才知道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温小姐的表哥还是我堂弟的顶头上司。”   叶泠说:“徵羽的表哥挺多的,不知马董说的是哪位?”   马董事说:“我那堂弟在工商局上班。”   叶泠便知道了,连昭。连昭在温徵羽这一辈排行第二,是温徵羽二舅舅的长子。她说道:“马董,我买了您手上的百分之三也拿不到绝对控股权。”不过马董事能打听到温徵羽,还能来到这里,那自然又是另一种待遇了。叶泠说:“前年,您侄子马成安、马成奎两兄弟通过做假账、以次充好,再有低价出售公司财产再高价转手,你们叔侄总共获利七千六百多万,去年业绩增长喜人,翻了好几番,骏途投资去年的正常盈利是百分之二十个点,但是,年终结算的时候,反而亏了百分之五。”   马董事顿时苦着脸,说:“叶董,您这话……去年总公司下去查过账……企业经营,有赚有赔,有时候看起来赚钱的生意,做下来是赔的也经常……”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泠已经摆手制止。   叶泠说:“你能打听到徵羽家的关系,能坐在这里,我才和你说这些。你平时是个低调人,我也无意与你为难,你把钱退回来,我们再谈其它。”   马董事怎么都没想到叶泠居然是这个态度。叶泠是最大的股东,现在股东们闹得这么厉害,徐副董和张总都是董事长的有力竞争人选,一旦集团出现震荡,受损最严重的是持股最多的叶泠。他稍作思量,说:“张总和徐副董的股份加起来就能与您持平,再加上任意一位股东的选票,您这董事长的位置就未必能坐得牢。”   “您持股这么多,一旦集团出现动荡危机,首先受损的是您的利益,我只是小股东,这点钱相信您不看在眼里。你们之间的竞争我不掺和,我退出。”   叶泠把面前看完的文件签字后,放在旁边,再盖上钢笔盖,慢悠悠地说:“马董,您退不退出没关系,钱退回来就行。”   马董事的眉头一跳,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叶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忙手上的工作。   马董事坐了几分钟,没见叶泠再理他,起身走了。   温徵羽目送马董事离开,又再看向叶泠,见叶泠朝她看来,问:“他会退钱吗?”   叶泠说:“到嘴的肥肉,牵涉的资金太多,他们不会舍得吐出来的。那些钱不止落在他一个人手里,即使他想退,已经拿到钱的人也不会愿意退。那么大笔资金,他们一下子也拿不出来,即使我们报警或起诉,也很难追回来。”   “我之前手里的资金不够,又有诸多掣肘,无力清理,只能放任他们行事的同时慢慢收集证据。如今即使他们不退钱,但有这些账就能拿出好看的报表证明项目是盈利的,子公司就能卖出高价。卖了子公司,再把他们几个股东亏空的账本列出来,从他们的分红里扣除,他们填了亏空分不到盈利,我和徐副董、张总他们则可以拿这些钱另组公司继续合作。”   “如果他们卖股份,我们就接手,顺利把他们踢出去,继续经营。他们不卖股份,他们手里的股份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叶泠顿了下,又补充句:“按章公司章程规定,股份转让,在同等条件下,其他股东有优先购买权,我再把叫价喊高百分之三十,即使他们想找别人收购,别人也很难给得出这样的价,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他们把股份转让给别人。”   “这些都是手段,具体效果怎么样,还得看操作和发展。”   温徵羽琢磨了好几分钟才把叶泠这番话里的信息消化完。   叶泠看温徵羽眼巴巴地陪着她,一副很舍不得回家的模样,心头一软,把没处理完的文件资料打包带着温徵羽一起回家。   她在公司住了这么多天,难得回到她俩的那舒适温馨的窝,有点不想加班工作,又见温徵羽洗得香香的趴床上,叶泠把工作什么的全扔下了,和温徵羽在被窝里腻歪去了。   夜里两个人甜蜜腻歪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都起晚了。   她俩到公司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温徵羽到公司之后,就发现公司的气氛忽然又变了,她去发文件的时候,大家见到她那态度不再是瞧不起她和鄙视她被包养的态度,变得亲和大方,笑脸相迎,那笑容说有多真心就有多真心,说有多真诚就有多真诚。昨天他们还在她身后偷偷地呸她和窃窃私语的嘲笑她,今天就又大变脸地换了副态度,让她很是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或幻觉。   纪秘书告诉她,徐副董和张总受董事长委任,彻查整个集团近三年的所有往来账,今天早上刚上班就有调查经济犯罪的警察过来,带走了公司不少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几个小股东家的那些关系户。   纪秘书一改昨天的忐忑不安,变得格外精神抖擞,走路脚下都带风。   公司里的风言风语不断,纪秘书每天兢兢业业地探着小道消息报到温徵羽这里来,哪怕温徵羽的嘴比蚌壳还紧不透丝毫消息出来,也不妨碍纪秘书把小道消息报给温徵羽听。   小股东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奈何不了叶泠,又拿温徵羽来添堵,把温徵羽是温时熠的女儿的消息抖落出来,说她是为了钱才跟了叶泠,还说曾经找到财务部的于颉要合作卖叶泠那的资料,时间地点谈话内容都有。她一开口就要八千万,于颉没答应。   纪秘书听到这消息赶紧告诉了温徵羽,对她说有什么误会赶紧找叶董解释,以免引起误会。   温徵羽对这些人造谣生事颠倒黑白的本事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于颉还找到监事会举报,说温徵羽偷看了叶泠的文件泄露公司机密,包括股东会上的机密内容,他说得有板有眼有,连泄露的是哪份文件都有。当时股东会上,只有温徵羽不是股东,签文件的时候,温徵羽就坐在叶泠的身边。   股东会上的消息确实露了出来,于颉又亲自出来告温徵羽,监事会就不得不调查。   监事会的人组成调查小组,把温徵羽和于颉请到公司的大会议室,再加上公司高层和闻讯来的四个小股东一起参加会议,让于颉和温徵羽当面对质。   于颉说温徵羽泄密就是她找他谈要八千万的那次,为了表示她的诚意,她才把这消息透露给了他。   他还说,温徵羽告诉他,如果他不和她合作,她另有人合作,且别人答应她先付部分款当订金。他建议监事会查温徵羽的银行账户信息。   监事会问温徵羽对于颉的指控有什么异议。   温徵羽说:“关于财产问题,我稍后再解释。”她看向于颉,问:“您的意思是指我偷看了公司的机密文件,再把它泄密卖出去?”   于颉说:“对。”   温徵羽问:“你确定?”   于颉说:“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温徵羽问:“我只是亲口说我看了机密文件,没有把文件拍照发给你吧?”   于颉说没有。   温徵羽又说:“我泄密了哪份文件,需要于主管再确认一遍。”   于颉又确认了一遍。   温徵羽请求监事会,去董事会找原文件。   监事会同意了。   温徵羽接过原文件,看到上面那五号字,把文件递给监事们看过,再把自己保存在邮件里的她出院时做的头部受损鉴定报告调出来给监事们看过。   她说道:“我的伤情恢复得挺好,但仅限于日常生活不受妨碍,这种五号字的文件,我看起来有重影,看每一个字都很费力,稍微盯久一点就会头晕想吐。以我现在的情况,是无法完整读完并且记下来这样一份文件的。这个如果有异议,我可以配合调查组再做一次鉴定。”   于颉说道:“你骗谁呢,你视力有问题,那你每天怎么上班的?”   温徵羽直接无视了于颉的话,继续说:“至于我名下的财产,自我住院起就是叶泠在打理。我名下有没有来历不明的财产,这得问叶泠。”   监事会的人又去董事长办公室把叶泠请过来。   叶泠看了眼于颉,说:“二十万,你们可真拿得出手。”   于颉冷笑一声:“原来她卖公司机密卖了二十万。”   叶泠把她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会议桌上,电脑已经登陆了温徵羽的网银,且打开了明细表的最后一页。她告诉监事会的人:有一笔……暂且定为来历不明的资金吧,这笔钱是转到温徵羽常用的主卡上的,今天早上转过来的。”说完,把笔记本电脑呈给监事会的人,让他们看这笔来历不明的财产。   于颉冷眼睨着温徵羽,说:“叶董都说了温助理的名下有二十万的不明财产,你怎么解释。”   监事会的人见到电脑屏幕上的那一页明细,彼此互看一眼,还特意确认过这确确实实是温徵羽的账户,不是叶泠的,然后才在最后面找到那可怜兮兮的二十万收入。在那明细清单上是一流水的刷卡付款,全是大额支出,最上面则是一笔超大额进项。   这出卖公司机密的预付款还不如温徵羽买首饰的零头,和那笔注明是股份分红的超大额进项相比,连它放在银行的月息都比不上。   由此可见,他们听说董事长在股东会长向温徵羽借钱是真有那回事了,温徵羽确实借得起这笔钱。   监事们默默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再看向温徵羽的眼神,都觉得温徵羽身上渡了层金发着光。   监事长把电脑还给叶泠,又问温徵羽:“温小姐,那八千万是怎么回事?”   温徵羽说:“于主管让我把叶泠桌子上的文件拍照给他,说给我钱。我问他多少,他比了一个八字,我以为是八亿,但他不像是能给得起八亿这价,我就问他是不是八千万。”   监事长说:“温小姐,没事了,您可以走了。”又对于颉说:“那么,于主管,我们现在可以来讨论一下关于这泄密的事,是谁泄露给你的?”   于颉站起来,指着温徵羽说:“凭什么就让她走了?”他叫道:“当着公司这么多高层管理,当着股东们的面,这事情必须公开说清楚,否则我们有权怀疑你们包庇。”   监事长说:“关于温小姐账户里这笔来历不明的财产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于主管,你现在说还来得及,警察很忙的,我们也不愿给警方添麻烦。”   于颉说:“监事长,你不用威胁我,我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揭露温徵羽出卖公司机密,你们就这样轻轻放过,我不服。大家都不服。”   几位小股东也要求监事长说清楚凭什么判定温徵羽没有出卖公司机密。   叶泠都懒得理这群智障,抱着笔记本就走了,她走了几步,又乐不可吱地回头,说:“晚上我不加班,请你吃饭。”   温徵羽瞪大眼睛看着叶泠,工作狂居然不加班?她随即明白过来。她在金店打金器和首饰准备聘礼,叶泠看过她的账户明细,便已经知道了。她还没求婚呢。她心虚地扫了眼叶泠,眼神四处飘,不敢再看叶泠。   叶泠忍不住笑地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了。   温徵羽等叶泠走后,才又坐直身子。   她见于颉不服气,说道:“即使我的眼睛没问题,能看得了文件,你们也不该只转二十万。即使把二十万的预付款按照半成订金算,最多也只有四百万,还买不了董事长身边的人。董事长身边的人偷卖公司机密文件,这种事如果要做局也只会是一竿子买卖,且必须是在最紧要关头卖最重要的文件,一锤定输赢的那种。”   她的话音顿了下,说:“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半公开性质的股东大会上所谓的机密文件根本算不得真正的机密,或许你们认为我什么都不懂,参加了股东大会见到这种文件就觉得这是机密拿出来卖比较符合我的情况,又或许觉得我家里破产了,为了几十万就能做这些事。”   她的话音缓了缓,说:“即使我穷,即使我和叶泠只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我又没的别的特长赚钱,想买我离开叶泠,怎么都得给足够下半辈子生活的钱才比较符合常理,但是如果要给足这笔钱……”她看向坐在旁边看热闹和徐副董和张总,笑道:“这种事怎么也得徐董事和张总来做才比较合理。”简而言之,那几位小股东的股份太少,格局太小,出不起那价。如果他们非要花这大价钱,得不偿失,还不如直接卖股份。   “那二十万是怎么转过来的,银行是有记录可以查的,调查组的人可以去取证。此其一。其二,就泄密的危害性来说,即使是我卖了这份文件,你把我举报了,这事除了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和精力,对集团没有造成一分钱的损失。其三,这样一份半公开性质的所谓机密文件,只能说谁付钱买它谁傻。”   于颉脸色铁青地看着温徵羽,说:“这些都是你的开脱之词。”   温徵羽的这番话又不是说给于颉听的,她没再理会于颉,向监事会调查组的人略微欠身,起身走了。   于董事目送温徵羽离开,再看向于颉的眼神都在喷火:这就是于颉说的事情办妥了,温徵羽入套了!他给了于颉二百万,温徵羽那居然只收到二十万!   于董事上前,劈头给了于颉一个大耳光,转身就走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董事、赵董事和马董事看向于董事的眼神都不对。   马董事甚至怀疑于董事是不是和他一样私下找过叶泠被收买了。   在他们的计划里,是先找于颉和温徵羽碰面,透个风,表示有大集团愿意收购他们的股份,想让温徵羽帮忙探点消息,看看叶泠是个什么态度,好使双方能够找到一个大家都接受的方式把这事和平解决。因为股东们拉不下面子来找她,再加上碍于和叶泠闹得这么僵,实在不好和她见面,所以让于颉过去。他们不让温徵羽白忙活,事成之后,这么大笔买卖,至少也会给她一大笔好处费的。她这样做,对叶泠无碍,马董事他们能顺利脱身不至于把局面弄得更糟,她就相当于白捡一笔零花钱。先转二百万给她,做为诚意金,即使不成,她不愿意,大家也当是交个朋友。   这是计划的第一环,先给温徵羽这么一个印象:她这么做对叶泠没妨碍,她还能捡点小便宜,马董事他们不至于把局面闹到骑虎难下。   温徵羽肯定是要怀疑他们的动机的,没关机,先设下这一步,之后,他们再找人冒充大集团的人,正正经经地上门来找叶泠谈,也和他们谈。温徵羽就在叶泠身边,自然也会见到他们安排的人。冒充大集团的人按照正规的收购股权的方式谈,先让温徵羽从身份上排这份怀疑排除掉,让她相信有这么件事,也能从中不害任何一方的利益自己捞点无伤大雅的好处。收购股权的时间是需要很久的,在这谈判过程中,他们再一步步做局引诱,把温徵羽套进来。为了把他们摘出去,他们还得找专业的诈骗人员过来,演这么一出,即使出事,他们也可以推到骗子头上,说他们也被骗了。后面牵涉到要用骗子的环节,自然是不能告诉于颉的,他们的要求就是让于颉把他的这一环节做好就行。   于颉私自改剧本,一个人把这出戏唱完了,还擅自缩减经费,二十万就想把温徵羽打发了。当温徵羽是刚从贫困山村出来的没见过钱的人呐,她家虽然倒了,那也没倒两年,她刚倒就傍上了叶泠,没缺过钱。温时熠没倒的时候,那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二十万还不够温徵羽买件首饰的。   温徵羽说八千万,他们就已经准备好用八千万这个数来设局。她都开价八千万了,于颉居然只给二十万。二十多个亿的股权转让,就给二十万,打发端茶小妹呢。   马董事他们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们听到二十万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再看于颉说温徵羽确实给出了东西,还以为温徵羽没见过世面轻易地就被骗了,如今再看,这是于颉去他叔叔的办公室里偷的文件吧。他要是有本事去叶泠的办公室里偷一份出来说是温徵羽给的也行啊。   于颉是被叶泠收买了故意来膈应他们的吧。   于颉已经打草惊蛇,他们想要再给温徵羽下套就不成了。   不过成不成的,再想别的办法就是。反正股份在他们手上,他们不卖,叶泠也不敢强买。叶泠得罪的人太多,上回京里来的那些人就等着揪叶泠的小辫子。他们对公司的项目、买卖和财务都盯得紧,就等着抓叶泠的错处好找她麻烦,她还不至于蠢到干这些事。叶泠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公司赚了她分得最多,赔了,她亏得最多,因此,不管他们怎么闹,叶泠为着自己的钱也不能让集团亏。他们闹,不成功,没损失,成了,那就赚得大了。至于叶泠查账的事,钱没过他们的手,现在也没放在他们的口袋里,怎么都连累不到他们身上。   ……   叶泠觉得股东们找于颉来唱这出戏简直就是脑子有坑。   她看那几个小股东那脸色就知道他们肯定是给温徵羽设套了,但是于颉没按照他们吩咐的来,再看看温徵羽账户里的二十万,她用膝盖都能猜到是哪里出问题了。   公司这回查账,于颉在财务部这么重要的位置都没查到他头上,他有捞钱,但是,他没从职位上捞钱。这么个人,让叶泠很是有点一言难尽。   有一回,叶泠出差,当时有财务部的人跟着,于颉就是其中之一。出差时,每人每天有一百元的餐标补贴,都是大家凑钱一桌吃饭。于颉把他的餐标折现,他等大伙吃完后,再上桌拣大家吃剩下的,如果实在没有剩下的饭菜,他就买泡面吃。办公室公用物品,他用得最多,都是揣包里带回家去了,说是大家用不完剩下的,所以,他才带走的。据财务部的人说,用不完的原因是他给规定了用量,超过他规定的用量就叨叨叨地念,大伙儿受不了他,索性自备。这么一个卷纸过他的手都能少一半的铁公鸡,出了名的一分钱抠成两分花的人,雁过拔毛的家伙,他们敢让他出来做局把钱从他走账到温徵羽的账户上,叶泠对他们是相当服气的。   给温徵羽下套,投在她这的钱很可能直接会变成赃款之类的打了水漂。实实在在的钱过铁公鸡的手拿去打水漂,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不就是栽赃吗?   于是铁公鸡自己一个人把戏唱完了。   叶泠很怀疑于颉很可能会把他省下来的钱退一半回去,再给自己留一半辛苦费。效果没达到,他可能会留少点,退一大半回去。   ……   于颉干出这件事,工作是保不住了。最近叶泠和小股东们斗得厉害,于颉又是于董事的侄子,在叶泠的这番查亏空的大动作下,包括于颉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肯定是干不长的,倒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   不少人觉得出了这事,董事长和小股东们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   温徵羽回到办公室,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他们怎么会想到拿二十万来栽赃她。   直到她和叶泠下班,叶泠才给她解了疑惑。   温徵羽看叶泠公司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都替她闹心。   叶泠很是淡定,说:“小打小闹而已。”他们小打小闹也只找她闹,不找徐副董和张总,除了恶心人了点以外,掀不起大浪。从恶心程度上来说,他们比起叶家二房和她的爷爷奶奶差远了,叶泠对他们完全免疫。即使他们想向温徵羽下手,就他们那段数,叶泠纯当笑话看了。   她这正乐着呢,与温徵羽进电梯的时候,又遇到了脸色很不好看的于董事。   叶泠笑意盈盈地打招呼:“于董好啊。”很是八卦问:“于董,我很好奇您给了于颉多少钱,能让他居然舍得转二十万来打水漂。”她没有偷笑也没有偷着乐,她是当着于董事的面乐的。   于董事沉着脸,说:“叶董,慎言。”   叶泠笑得肩膀直颤,说:“许你们这么做还不许我看笑话了?”   温徵羽扭头看了眼叶泠。忽然明白叶泠走哪都带一堆保镖不是没道理的。她俩如果没带保镖,她都担心于董事会在电梯里抡起拳头打她俩。   于董事白了她俩一眼,等电梯门开,女士优先这种事情对着叶泠就见鬼去吧,快走几步,走了。   叶泠很是畅快地挽着温徵羽的胳膊,朝一楼大堂外走去,对温徵羽说:“走,趁着我嫁人前,可得好好谈谈恋爱。”   于董事听到身后叶泠那么不要脸的话,差点没走稳打个趔趄。他的第一想法是:她居然还想嫁人。   温徵羽虽然和叶泠已经是同居关系,但她俩还没正正经经好好地谈过恋爱。   她俩同居这么久,都快谈婚论嫁,才开始第一场约会,还是特别没新意的吃饭看电影。   温徵羽到电影院看电影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上一次看到电影院还是上大学的时候。   她俩穿的工装,下班后去餐厅吃饭,之后到隔壁商场楼上的电影院看电影。   周五,电影院里的学生和年轻人都特别多,她俩穿着正经八百的工装挤在人堆里估计显得挺突兀的,周围不断有目光看过来。   农历二月份,天气还挺凉,叶泠为了显得身上的西服不那么正式,还把袖子撩了起来,然后挤进一群高中生后面排起长队去买爆米花。   叶泠和一群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挤在一起,大概是因为她模样好,又或许是因为叶泠很有些春风得意的模样,显得气色好,又或者是那群高中生都穿着校服,总之他们居然被叶泠衬成了绿叶。叶泠站在那群高中生中间竟有种鹤立鸡群之感,说有多显眼就有多显眼。她还把插队的高中队骂到后面去排队,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特像闲得没事干跑来欺负学生。   叶泠顺利地挤在人群中买到两桶爆米花和两罐可乐,把爆米花塞给了她,让她一手抱一个。   温徵羽看看爆米花,很是怀疑:“能吃完吗?”   叶泠说:“吃不完打包。”   她们买好票和爆米花,旁边脱了西装混进人群中的保镖们也把票都买好了,于是一群看起来像上班族的他们和一群周末过来看电影的高中生们一起排队进了放映厅,看的是动画片。   温徵羽被叶泠领到位置上坐下后,她悠悠的在叶泠的耳边低语句:“没想到你这么幼稚。”   叶泠凑到她的耳边回她:“还有更幼稚的。”   温徵羽还没想明白更幼稚的是什么,叶泠已经把冷冰冰的双手塞进了她的衣领中,那滋味如同塞了两块冰从后颈一直冷到后背,冻得她的双眼瞬间立起来,身子也缩了起来,差点把左右手捧的爆米花洒了。   温徵羽的第一想法是:以后再不要和叶泠来看电影了。   她一扭头,见叶泠笑得格外得意,眉飞色舞的,鲜活明艳,不由得失了失神。   不上班不忙工作出来玩闹的叶泠,真好看。   温徵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赶紧移开眼去看屏幕。   叶泠凑过来笑问:“是不是我比电影好看?”   温徵羽面无表情地回:“还没开场。”   叶泠“啪”地一声开了汽水。   温徵羽下意识地扭头,就见到叶泠正在喝碳酸饮料。   叶泠见温徵羽看来,又把送到嘴边的碳酸饮料喂到温徵羽嘴边。   温徵羽想说碳酸饮料不健康,可她被饮料堵住了嘴,于是象征性地小小抿了口,才说:“碳酸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叶泠说:“那你还喝。”   温徵羽:“……”你喂的。   叶泠说:“那我帮你喝。”果断地把温徵羽的那罐可乐给没收了。   温徵羽又在心里默默地送了叶泠两个字:“幼稚”,她又朝叶泠看去,叶泠已经戴上3D眼镜开始看电影。戴上眼睛的叶泠,那五官更显立体细致,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叶泠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挑,低声调侃道:“早知道省几十块钱的电影票钱。”   温徵羽不解地问:“什么?”   叶泠说:“回家让你看我就好了。”   温徵羽赶紧扭头继续去看大屏幕。   叶泠在温徵羽扭过头后,就朝温徵羽的怀里瞥去,只见温徵羽还一手一桶地抱着爆米花。她不动声色,想看看温徵羽会不会把两桶爆米花抱到电影散场。   过了十几分钟,温徵羽低声问叶泠:“你要吃爆米花吗?”   叶泠努力地憋住笑,假装很认真地看电影,张开嘴示意温徵羽喂她。   温徵羽把左手的爆米花放到扶手上圆槽中,抱着右手的抱米花,喂到叶泠的嘴里。   一桶爆米花已经没了一半,叶泠的嘴里还吃着爆米花,说温徵羽:“让干嘛就干嘛,不欺负你欺负谁。”   温徵羽愣了下才明白叶泠是指什么,她:“……”她突然好想在爆米花里放泄药。   叶泠又低声对温徵羽说:“想娶老婆的人,不送送花不送送巧克力就想把老婆娶进门,都让人怀疑你的诚意。”   温徵羽斜睨一眼叶泠,低声问:“那您的意思是?”   叶泠听到温徵羽用上了“您”字这样的敬称,麻利地接过温徵羽怀里的爆米花,讨好地喂进温徵羽的嘴里,赔笑道:“随意说说,随意说说。”   温徵羽过了一会儿,见到叶泠已经在看电影,她犹豫了下,取出手机,用她那不太好使的眼神费劲地盯着手机屏幕找花店订花。   地址:叶泠的办公室。   时间:周一,上午十点半。   要求:必须本人签收。   叶泠瞟见温徵羽拿着手机捣腾,探头过去想看,温徵羽还用手捂住屏幕不让叶泠看。   叶泠挑挑眉,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  叶泠:当初追得那么辛苦,现在换你来追我!   温徵羽: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周末,叶泠有宴会要赴。   温徵羽还处在半休养状态,不喜欢去那些应酬交际多的场合,况且周末了,她还是想给自己放放假,上午睡到自然醒,睡醒后洗漱完,就去找她外婆玩了。   因为周末,连老先生又刚走不久,大家都担心老太太,她的舅舅表哥和侄子们也都回来了。   她到的时候,老太太的腿上盖着条毯子正躺在摇椅上在院子里晒太阳。   温徵羽蹑手蹑脚地绕到老太太背后,轻轻地捂住老太太的眼睛,也不说话。   老太太连手指都没抬一下,说:“成啦,知道是你来啦。”   温徵羽没松手。她心说:“还没说我是谁呢。”她要看老太太会不会认成是齐纬。   老太太轻轻在她的手指上打了下,说:“就你这细不伶仃手指和没二两力气的手劲,想猜错都难。行啦,愁人精,把手放开。”   温徵羽松开手,接过卓耀送来的椅子在老太太身边坐下,不满地看着老太太,说:“哪有给自己亲外孙女起外号的。”   老太太扫她一眼,问:“叶泠没来?”   温徵羽说:“忙着呢。”她又很是惊叹地把发着烧挂着点滴还在要办公室上班,还不影响她活动,会拔点滴的事满脸告诉了老太太。她说的时候都没忍住感慨,说:“这是多病成良医啊。”   老太太说:“你要有她一半上进,我就不愁了。头还疼吗?”   温徵羽说:“偶尔。一点点。医生不让用止痛药,基本上忍忍也就过了。我去叶泠那上班,一点打杂的清闲工作做起来没有丝毫问题。”她说着还让老太太看了眼她那足有五六厘米高的鞋跟,说:“今天试过,穿高跟鞋不晃了,就穿着高跟鞋出门了。”   老太太看着温徵羽精神奕奕的模样,说话的时候眉眼中都带着笑,整个人比起以前都开朗许多,便放了心,说:“那就好。”   老太太见到温徵羽那就打心眼里高兴。老先生过世后,虽说儿子儿媳和孙子都搬了回来,屋子里是热闹了,但有时候她反倒觉得更显冷清。要说闹腾,她那几个曾孙又是闹腾的年龄,玩闹起来吵得她头疼。她养孩子也不喜欢拘着孩子们的天性,大是大非上不出错不沾些乱七八糟的习惯就成。如今年龄大了,管不过来,也懒得管了。曾孙不用她操心,孙子也大了,她跟儿子儿媳也聊不到一起,儿子儿媳多少还是有点怕她的脾气,跟她说话言语间总带着敬畏。   她的子孙中只有温徵羽这么一个女娃,难免偏疼她些,但温徵羽和她处起来没有其他儿孙那种隔了辈份的隔阂感,笑笑闹闹的很有些忘年交的意思,偶尔还撒个娇,老太太就觉得养女娃确实比儿子贴心。   老太太高兴,多吃了半碗饭,下午还带着温徵羽窜门找老友玩去了。   大舅妈见状,找大舅商量:“要不让羽儿住回来?”家里有她的房间,她要住回来都不用收拾东西,给她和叶泠的随身保镖安排个住宿就行。   大舅说:“她要住回来,我们是高兴了,可她那还有一大摊子家业要打理。先让她把该接手的接过去,该立起来的都立起来,比什么都强。你让她住回来,指不定她就又想窝在家门都不出了。她现在那些事都是叶泠在帮她打理,马路成立安保公司,也还是叶泠和连昕在帮她看着。那是老太太交手交给她的人,她再这么放手下去,指不定连马路自己都弄不清楚是跟的谁了。有她这么甩手的吗?”   大舅妈笑道:“那是他们兄妹情分好。”她又补充句:“我看叶泠也不错。”   大舅白了大舅妈一眼。   老太太给温徵羽的人,连昕现在能做一半的主。连昕那能源项目就是马路给的消息牵的线,温徵羽养病,她的事有不少是连昕兼管,所以马路先找到连昕。温徵羽这样,连昕和叶泠要是起点歪心思,她还不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妹妹死得早,外甥女没爹没妈的,还是那么一个性格,他这当舅舅的都替她愁。好在连昕是他儿子,为人怎么样他还是清楚的,也明白温徵羽是真信得过连昕和叶泠,才敢这样。可把东西交给亲近的人和捏在自己手里,多少还是不一样的。不过他们兄妹间的事,只要不是太出格,他也不好多过问。   温徵羽看老太太似乎在家有点无聊,周末又把老太太接到她那画室去玩了半天,下午还带着老太太去餐饮公司临时视察。   餐饮公司是全年营业的,通常来说在大家休息的周末和节假日反而是更忙碌的,采取的是轮休制。   她和老太太毫无预兆地搞突击,把大家都吓了跳。   温徵羽现在还看不了文件查不了账本,厚着脸皮把老太太的老花镜递过去。   老太太扔给她一个白眼,接过老花镜,抽查公司的账簿报表。   她看过后,对温徵羽说:“还行。”她一来公司就看到连规章制度都有变动,人员着装和精神面貌比以前更好了,再看账目收益比去年好了不少,就知道整顿过,不用想也知道是叶泠的手笔。   温徵羽发现她外婆属于那种劳累命,闲下来整个人都蔫了,没精打彩地窝躺椅中晒太阳时,龙钟老态毕显,待拉出来一忙,瞬间年轻十岁。老太太往大班椅中一坐,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顿时都不一样了。   不过老太太上了年岁,她也不敢让老人家太操劳,在公司闲晃两圈,略微抽查了几个账本,她便扶着老太太回家吃晚饭,之后又扶着老太太出去散步。   老太太说她:“回来就把我支使得跟陀螺使的,都不让人歇会儿。”又问起温徵羽下周的行程。   温徵羽想说养伤,又怕老太太嫌她懒,说:“跟着叶泠到处跑学着怎么管理公司。”   老太太点头,说:“她管企业还是有一手的。”温徵羽跟在叶泠身边,耳濡目染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比闲在家里喝茶强多了。   温徵羽拉着老太太出来遛弯,叶泠、连昕和马路则坐在一起喝茶。   叶泠看过连昕给的能源项目报告,如果真能把这块油田的开采权拿下来是很有利润的,但风险也很大,她查过,那边冲突不断,政局不是很稳。生意人稳妥起见,通常都不会往这种地方投资。   不过连昕能把项目给她显然也是评估过的。她把连昕约出来谈谈。   她到了不久,连昕没到,马路先到了。   马路告诉她,这项目是他在中东认识的一个朋友介绍的,油田的储备量以及当地局势和风险,他都详细地打探过。他一个人做不了这项目,所以先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连昕,如果有可行性,再来谈后面的。   叶泠听出弦外之音,问:“后面的?有哪些?”   马路说:“叶小姐,虽然现在家里由您做主,但我跟的是徵羽小姐,如果这事情确实有眉目能操办,我需要向徵羽小姐汇报,请她定夺。在那边做事,安保是个大问题,但这是我的长处,我们也可以出些力。”   叶泠明白马路的意思,这事情不能避开温徵羽,也就是说如果避开了温徵羽,那么他有可能不会谈下去。她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马路要立稳足,少不了要靠温徵羽,有什么都得算上温徵羽一份,他如果甩开温徵羽,且不论会不会被清理门户,风险也是成倍地上升。如果温徵羽能够出来管事,马路都不用找连昕和她,直接找温徵羽,由温徵羽张罗了。温徵羽不管事,里里外外的事情由她打理,所以,才有马路把资料给连昕,连昕再找她,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这里商谈。马路多多少少的还是防着她的,担心她对温徵羽不利。   叶泠说:“行,如果这个项目能行,按照投入和出力算分成。亲兄弟,明算账,一项一项地掰扯清楚。我这里能投的就是钱和如果要开拓国内的销售市场,能跑跑渠道之类的。”   他俩正谈着事,连昕过来了,问:“聊成什么样了?”   三人合计了一番,连昕说:“这样,马路,你安排安保,叶董,你安排一支项目考察小队,让他们跟着我一起过去看看。正好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四婶,顺便过去探望探望。”   叶泠的眉头一挑,倒是没多说什么,只笑了笑,说:“好啊。”   叶泠和连昕他们谈完事,和连昕一起回连家老宅。   老先生过世后,连昕搬回老宅住了,他是回家,叶泠则是去接温徵羽。   她到家的时候,温徵羽已经吃过晚饭陪着老太太出去散步去了。   温徵羽散完步回来,见到叶泠居然在,顿感惊喜。叶泠都过来了,她也不惦记回自己家住,拉着叶泠在连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两人一起去上班。   周一上午九点半,公司开会,温徵羽跟着进入大会议室,才发现居然不是每周的例会,集团各部门负责人,以及分公司的负责人都来了。这次的会议是董事会议过后下达的年度指标会议,以及总公司和子公司的人员变更调动会议。许多重要的决策都在这个会议上发布。   温徵羽的职位只是个小助理,是没有资格上桌的,拿个小本子,坐在会议室的角落旁听集团大佬们开会。   ……   花店送花的小伙子按照订单给的地址急赶慢赶的终于在十点半以前赶到集团前台,告诉前台:“叶泠的花。”   前台看着送花的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正在想谁居然敢在董事长大发雌威的关头搞办公室浪漫,就听到是董事长的名字,她连花都不敢接,直接告诉了小伙子叶泠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让他自己上去。   小伙子搭电梯上楼,感觉就是这家公司真大。他进入大厅,又看了眼订单地址,上面只写了公司地址和要求送到叶泠的办公室。这么大的公司,他哪知道叶泠的办公室在哪,对方也没留叶泠的电话,他只好站在办公室大厅门口大声喊:“谁是叶泠,你的花。”   这一喊,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到了这喊声,所有人一起回头。   小伙子见有人路过,又问:“知道叶泠在哪吗?”   路过的那人看看花,再看看送花的,指指正在开会的大会议室门口。   小伙子忙着送花呢,送完这家还有下家要送,当即道了声谢,急匆匆地推开大会议室的门喊:“叶泠,你的花……”喊出声才见到有好多人正在开会,很多视线齐刷刷地看着他。   他看看办公室的人,再看看订单要求,顿时明白——哦,原来是要当众表白啊。   小伙子很为客户着想,他想起偶像剧里常见的戏码,于是清清嗓子,大声说:“叶泠,你的花!”他还帮客户念了段花语:“九十九朵玫瑰,我爱你至死不渝!”   温徵羽直接把脸埋在了记事本里。她都不知道是该给五星好评还是该给负五分差评了。   叶泠愣了下,再扭头看向把自己埋成鸵鸟的温徵羽,顿时莞尔,她抬手招呼那送花的小伙子,说:“这。”   小伙子一看,哟,是主席位上坐着的大美女。他挺直胸膛,在众目睽睽之下过去,双手把花递给叶泠,说:“您的花。客户交待,一定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叶泠收了花,签收后,说:“谢谢啊。”又回头看了眼还把脸埋着的某人,大大方方地把那扎眼的玫瑰花摆在她面前的会议桌上,继续开会。   温徵羽的脸红得都要滴血。她暗暗咬牙,心说:“是让送到办公室,不是送到会议室。”她很想把楼板撬开条缝钻进去遁走,再也不要来上班了。   她听到短信响,悄悄地摸出手机,原以为叶泠会以为那番话是她让说的,对她表白之类的,她努力地看了半天,只见上面写着:别一直埋着头,当心头部充血。   温徵羽特想给那小伙子打电话,让他把花收回去,说送错了。   她深呼吸几下,平复好情绪,再绷着脸抬起头,装成没事人一样继续听着大家开会,努力无视周围那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目光。   她想大概用不了多久,她的脸皮也会经历千锤百炼成为刀枪不入。   温徵羽坐得笔直笔直的,脸绷得紧紧的,内心有一口老血想喷还喷不出来。 第一百七十章   会议分为上下两场,中午午休。   叶泠上午场会议结束后,把她的笔记本电脑和资料文件等东西交给身旁的秘书,她自己抱着那一大束玫瑰花转身走到温徵羽身边捞着温徵羽的胳膊把她拉起来,笑得眼牙不见眼,说:“徵羽,你送的花,我很喜欢。”   温徵羽看叶泠都快被玫瑰花给埋了,再看大家都朝她看过来,很想埋到花里不出来。她绷紧脸,一本正经地说:“叶董,自重。”假装花不是她送的。   叶泠笑如春风眉宇间尽是得意,“我都收到花了,还自重什么。”右手抱着花,大大方方地挽着温徵羽的胳膊往外走,分明是在向所有人显摆她收到花了。   温徵羽用手抚住额头,无地自容。   她陪叶泠吃过午饭,找秘书长写了张假条,带着卓耀去郊外的茶山看茶去了。   明前茶产量少,向来有明前茶贵如金一说。本地盛产龙井,她又爱喝茶,再加上每年送人也少不了茶,有几家相熟的茶园。   眼看新茶就要开采,她亲自去看看,顺便多预订些,叶泠那里得帮忙备一份,她外婆家和连昕那里也备上送些,再有就是通过老太太新认识的一些亲戚和家里有几代交情的人家也得送一份。   她看茶的时候,又给她二姑打电话,问她二姑什么时候回来,要帮她二姑订多少茶。   温时纾告诉她现在每天都忙着和不同的人谈卖产业的事,一时半会儿没空。   温徵羽还是有些担心康家的人找她二姑的麻烦的。   温时纾:“他们哪有空找我麻烦,自己先吵起来了。”   温徵羽又八卦了一回。   温时纾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老康他外甥开公司,有些检查不过关需要整改,他外甥报老康的名字让检查部门的人通报了。内里好像还有点别的事,老康想让他外甥把公司关了或卖了,他外甥和大姐正在闹腾。”   温徵羽不明白:“有什么好闹腾的?不过关就整改。”她很怀疑老康让关公司,和叶泠揪住老康的小辫子有关。   温时纾愁怅地叹口气,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有些企业盈利本身很低的,通过偷税漏税和压榨员工劳力各种方法来减少成本。税收、消防、排污这些样样都是钱,一旦整改了,那成本就得上升,但是又有别的企业低价竞争,涨不起价,就只能关门了。”   温徵羽问:“没找你闹吧?”   温时纾说道:“放心吧,欺负不到我头上。”   温徵羽知道肯定是到她二姑那闹了。她赶紧问怎么回事。   温时纾磨不过温徵羽,只得告诉她。老康的两个姐姐找到她闹,说她拿了老康的钱,说她的公司有一半是老康的,老康是占有股份的,说她现在卖公司是要独吞财产拿走他们康家的钱。她当时正和客户谈生意呢,这事就这么闹出去了,然后老康就被调查了。康柏以为是她从中作梗,也找她吵过两回。   温时纾说:“等我卖完产业我就回去。”   温徵羽听着都为她二姑难受,说:“那你早点回来。”   她和温时纾通完电话又打电话向齐纬打听。   齐纬说温徵羽:“你那表哥简直脑袋有坑。放着自己亲妈不亲近,放着自己亲妈这么粗的大粗腿不抱,跟傍着他们两父子的姑妈和表兄弟凑一堆来坑自己亲妈。他那几个表兄弟要是成器的还行,做生意就正正经经做生意,成天想着跑关系走后门,打着他们两父子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惹事。”   “你二姑那你不用担心,卖产业不是一天两天能卖得完的,买方还得评估,中间还有交易手续,最快也得好几个月。”   齐纬又问了温徵羽的恢复情况,她因为约了人谈生意已经到地方了,与温徵羽聊过几句便挂了电话。   温徵羽把明前茶和雨前茶都订了一批,正巧遇到过来看茶的茶商,又找他们订了批别的地方的新茶。   她坐上车后,想起她二姑的事,心里略微有点犯堵,但又不好说什么。   她以为晚上叶泠会回家挺晚,没想到九点刚过就回来了,这让温徵羽颇有些意外和惊喜,当然这惊喜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被叶泠抱在怀里的那束玫瑰花打败了。   温徵羽是真没想到,叶泠在公司臭美了一通还不算完,居然还把花抱回来。   叶泠去找来大花瓶,费了半天劲,才把这么大一束枚槐花全装在花瓶里。   她说温徵羽:“你可真实诚,这花送得份量可真足。爱我至死不渝这么肉麻的话你都说得出来。”   温徵羽:“……”不是她说的。   叶泠笑盈盈地看着温徵羽,说:“看不出来你还闷骚。我还是喜欢听你亲口说,别借人的口说多没诚意。”   温徵羽在很认真地考虑:她可不可以把叶泠打出去。   她还没等她考虑清楚,叶泠已经放下窗帘,当着她的面把自己扒光了。   温徵羽瞬间瞪圆眼睛惊诧地看着叶泠,心想:“这是要做什么?”   叶泠上前,搂住温徵羽的腰,吻住温徵羽的唇。   温徵羽眨眼,再眨眼,脑袋瞬间糊成了浆糊,为叶泠接下来要做的事闹得脸火辣辣的,心脏跳得想要蹦出胸腔。她控制住心头的紧张,说:“你当心感冒。”正想问叶泠要不要上床,叶泠已经放开她去了浴室。   温徵羽顿时明白是她想岔了。叶泠扒光是要洗澡,再顺便过来亲她两口,没别的意思。她当即把所有的话和想法全咽回了肚子里,扭头去了书房。   叶泠洗完澡出来,发现温徵羽不见了,她打电话给温徵羽:“去哪了?”家里大、屋子多就是这点不好,找人不好找。   温徵羽回她:“书房。”   叶泠说:“你一个睁眼瞎又看不了书画不了画,跑书房做什么?”   温徵羽懒得和叶泠生气,默默地挂了电话,继续去检查她书柜里有书有没有受潮发霉长虫子。她之前有五点二的视力,叶泠近视一百五居然有脸嘲笑她是睁眼瞎。   叶泠毯绒绒的睡袍,穿着绒裤,趿着毛拖鞋悠悠哉哉地去到书房。她见温徵羽站在那捣腾书柜里的书,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在单人沙发中坐下,看着温徵羽忙碌,顺便把马路联系的能源项目的事告诉了温徵羽。   她说:“昨天谈到要去考察的时候,连昕不经意地提了句他五婶。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你小舅妈在那边。”   温徵羽知道叶泠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她扭头看了眼叶泠,说:“有话直说。”   叶泠说:“你家能在中东那边养出马路他们这样的安保队伍,从这点就能看出你家在中东的生意不小,怎么都得派个自家人过去打理才能放心。我想应该是你小舅妈在那边。”   她对于连怀信的老婆和孩子是相当好奇的。连老先生去世,他们三人都没有回来,连家的人也没有提起过他们,就好像这三个人不存在一样。如果不是有马路他们从中东被调回来,她压根儿想不到连家在中东还会有生意。   叶泠把心头的困惑告诉了温徵羽。   温徵羽说:“小舅说两个表弟在国外念书,舅妈在国外带孩子。”   叶泠看温徵羽也不知情,便不再提她小舅妈的事,问起温徵羽对于能源项目的想法。马路给温徵羽从中要走了三成好处的。   温徵羽说:“没想法。”她压根儿没接触过这些,她问:“能源项目是什么能源?”   叶泠抚额,反问:“中东那地方产什么?”   温徵羽愣了下:“石油?”她下意识地想到石油和石化两家龙头企业,说:“石油和石化?这是属于国有企业市场吧?”   叶泠没好气地说:“加油站还有私企呢,况且原油提炼也不是只能开加油站。”她就算是钱多拿去打水漂,也不会跑去石油和石化那找虐。   温徵羽:“哦”了声,没下文了。   叶泠被温徵羽彻底打败了。她突然就理解了马路为什么会先把资料递给连昕而不是给温徵羽了。   和一个画家谈能源、谈工业,对牛弹琴大概也就这样了。   温徵羽检查过她的书没受潮发霉长虫便放了心,她对叶泠说:“你把资料给我一份,我回头找人看看。”   叶泠惊叹地看着温徵羽:她还能找着人看这种跨国项目。   她再一想,温徵羽认识的人多,说不定就有接触这一块的。   她便把带回来的资料给了温徵羽。   然而,叶泠做梦都想不到温徵羽会把这项目找谁帮她看。   第二天,温徵羽带着她去章太婆那蹭早饭,蹭完早饭就说有一个项目,她和叶泠都不懂,让章太婆帮她看看。   然后,叶泠就见到温徵羽把她昨晚给的资料原封不动地从包里抽出来转手就给了章太婆。   连昕吃完早餐,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提神,一眼认出愁人精拿出来的资料,顿时“噗”地一声把咖啡喷了出来。   章太婆扫他一眼:“好好喝东西。”   连昕把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似的看向叶泠:这事怎么能让老太太知道呢!   叶泠:我哪知道她找人帮忙看看能找到八十八岁高龄的老太太这来。   他俩很想去把资料抢回来,但是,都没那胆子从章太婆手里抢东西。他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温徵羽很是殷勤地把老花镜递给章太婆。愁人精还问:“外婆,小舅妈是在美国还是在中东?小舅说是在美国,叶泠说昕哥说小舅妈在中东。”   连昕又扭头看向叶泠,那眼神就差没飞冷刀子了:他什么时候说的!   叶泠抚额,无声地对连昕说:娶了个傻老婆,见谅。   章太婆看一眼连昕和叶泠,顿时想看看这两人搞什么鬼。她接过老花眼镜戴上,对他俩说:“你俩要是没事的话,就坐会儿。”   连昕和叶泠都有事,但是老太太发话,他俩有事也只能没事。   章太婆也不懂外文,看的翻译件。她上了年岁,看得慢,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又看了下油田所在的地址,说:“哦,小章那边的呀。”   小章?谁啊?   连昕和叶泠互看一眼。   叶泠耸肩:你连家的人,你看我?我更不认识。   连昕又朝温徵羽看去,使个眼神:赶紧问小章是谁?   他见温徵羽压根儿没看他,又悄悄地踢了脚温徵羽。   温徵羽一脸莫名:做什么?   章太婆扫一眼沙发底下不老实的脚,说:“小章,章贵权,他今年得有七十多了,早就是他儿子在当家。”   温徵羽说:“跟您一个姓。”   章太婆说:“算是远亲,二十出头就出去闯荡,到处跑,后来才在那边安了家,他家小孩在那边开厂子。听说他也坐轮椅了,身子骨还没我好,你外公过世,他还打过电话过来,他想回来,但走不动了。”她对连昕说:“章茂他爸,就早些年回来,还把你按地上揍哭的那小子。”   连昕当着温徵羽和叶泠的面有点挂不住,说:“我没印象。”   章太婆想了下,说:“也是,你那时候还淌鼻涕呢。”   连昕顿时觉得这奶奶可真是亲奶奶!她还不如说他被揍哭呢。   章太婆顿了顿,对温徵羽说:“你小舅妈在美国。你们都有自己的一份产业,你两个表弟也有,他们小,怀信在部队常年不在家,管不了孩子,就把你两个表弟和他们的产业都交给你小舅妈了。她那边的摊子也铺得大,中东那边有些项目和投资,所以偶尔也过去那边。”   温徵羽睇一眼章太婆手里的资料,问:“那这项目能做了?”   章太婆说:“我哪知道。你要想打听,找你小舅妈去,找章茂也成。”她说着,起身,说:“章茂前几天还打过电话过来,我那有他的电话。”   温徵羽扶着章太婆起身,跟老太太去书房,找章太婆找了她小舅妈和章茂的电话。   另外还有一些电话号码、通讯地址和联系方式,老太太觉得她用得上的,也都让她抄上了。   温徵羽看字费劲,盯久了头晕,她抄这些联系方式差点没抄吐。   她不觉得自己用得上,但想着叶泠可能用得上,就忍着头晕帮叶泠抄上了。   章太婆给了温徵羽联系方式后,又回到楼下客厅,忽然想起一事,问:“马路怎么会先找连昕再找你?”   温徵羽说:“我养伤,马路有事都是找昕哥和叶泠。”   章太婆拍拍温徵羽的手,说:“亲兄弟该算明白账的时候也要算明白,马路这事就没做对。他要是从中搞鬼,你还不得被糊弄过去。即使你养伤不太管事,他也该把资料做成三份,给你们每人递一份。他要是不想安心在你身边做事,跟你小舅说,换个人回来。”   温徵羽说:“我前阵那情况您也是知道的,他总不能拿没影的事过来折腾我一个伤病患者,所以先找昕哥和叶泠商量,觉得有准数了再告诉我。他挺护我的,对着昕哥和叶泠,都没说多让他们一分好处,该给我争的一分没让步。”   章太婆说:“你自个儿多留几个心眼。你要是有叶泠和连昕一半的机灵,我都不愁了。去吧,上班去吧,都这么晚了,就别赖在我身边了。”   他们仨一起出门。   连昕出了大厅,鬼头鬼脑地问温徵羽:“你抄个号码用得着上去这么久?”   温徵羽给出整整三页纸的联系清单,说:“老太太让抄的,说我可能用得着。”她看向连昕说:“外婆说我如果有不认识的或不知道的,问你。”   连昕说:“你把联系单给我看看。”他说着,拿起手机对着温徵羽手里的联系单拍照,说:“老太太这么多年,攒下来不少人际关系,不过老辈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下面小一辈的,有些人家还有往来走动。我们家人多,也不是谁都认识的,这些人好多就还是老太太认识。”他拍好照,说:“那行,这事联系章茂和小舅妈再打听核实下,再看情况安排。”他说完,又用力地揉揉温徵羽的头发,说她:“愁人精。”马路端着温徵羽的饭碗,有事先找他再找温徵羽,多少是有点犯忌讳的,结果这愁人精半点没多想。温徵羽信任他,他自然是高兴的,可她半点心眼儿都没有,是真让人愁。   温徵羽理顺自己的头发,坐上车,把通讯单给了叶泠,说:“三成好处我也不白拿。”   叶泠用力地揉揉温徵羽的头发,她也替温徵羽愁。   不过温徵羽来这么一趟,她的心里就有底了。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人生地不熟,她如果大笔钱投过去,当地人欺她没根基,把她投的油田连同投过去的运营设备资产等一起吞了,她的钱也只能白白打水漂。即使有马路牵线,如果只靠马路做安保,没别的保护措施,她也不敢投的。生意买卖,从来都不是靠一个人做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连昕:揉脑袋(晃摇钱树)!   章太婆:哎哟,这傻得哟,没见叶泠和连昕像盯着肉的狼一样盯着   温徵羽:我还管点用的吧。   叶泠:好愁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温徵羽对着总揉她头发的叶泠和连昕已经没了脾气。   她再次把头发理顺,才对叶泠说:“先别联系小舅妈,先问问小舅,从来没和小舅妈联系过,贸然给她打电话,怪不好意思的。”   坐在驾驶位上的卓耀耳朵轻轻地动了下,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看了眼。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略带些困惑地看向温徵羽。   温徵羽握住叶泠的手,没有多说什么。   投资油田不是小事,更何况这里面跟她小舅妈那边还有牵扯,就更得谨慎。   连家各房的财产和人手都是分清楚了的,是谁的就是谁的。马路现在替她办事,替她张罗项目,替她拉拢连昕,把生意做到她小舅妈的地盘上去。这事算下来就成了她拿钱,马路替她当家,所以今天老太太才说出要找她换掉马路的话。老太太没直接让她换,那是因为她已经当家作主,所以老太太不会再替她做决定和安排。   她现在有事找到老太太,亲外婆,能帮的地方那都是尽力帮,但是,她如果自己把家底赔个底儿掉,老太太最多就是对着她叹口气,再让她自个儿喝西北风去。   昨天叶泠提到她小舅妈的事,她没想明白,才拿着文件来问她外婆。连家的事,没谁比她外婆更清楚。   连家的产业,在分家的时候就已经分清楚了的。她通过她那些股份就能看出,大房、二房、三房和四房都有不少合股投资的产业,连昕的生意做得挺好,所以都由连昕在打理,其他各房每年拿分红。这算是国内的生意,由连昕在当家打理。五房的产业则是全给了两个表弟,因为他们在国外,那是单独的一份。马路他们这些安保人员,也是由她小舅妈管着,不然她外婆不会说让她找小舅换人的话。   她可以找两个表弟做生意,大家一起赚钱,有难处时也可以找他们帮忙,亲戚间相互帮忙有来有往反倒情分好,但表弟们已经出国多年,从小跟着她舅妈长大,他们连外公过世都没有回来,不是说他们跟小舅和连家关系不好,而是应该有有不方便的地方。   马路从中牵线,他们冒然拿着项目找过去,很不合适,所以这事还是要先问过小舅比较好。   马路能在那边拿到这个项目,又拿出来找连昕和叶泠合作,说明他在那边还是有点家底和关系的,想国内外一起发展。连昕看重马路,也是存了这样的想法的。他现在自己当家,自然也想学老太太,在国外放一份产业,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她是钱多有钱多的活法,钱少也有钱少的过法,即使有钱多,学学老太太多买点房子收租,还省心。不过马路是跟着她,把又把连昕扯进来,她再看叶泠也是想做这门生意,还对家里的事情挺好奇,就不好自己再什么事都不过问了。   叶泠得罪那么多人,如果能放份产业在国外防个万一也不错。   温徵羽在车上琢磨了一通事情,便打电话给她小舅,想请她小舅吃饭。   连怀信诧异的声音传出来:“你请我吃饭?坐飞机或高铁过来请我吃饭?”   温徵羽说:“嗯。有个事,我拿不定主意,想找你给个意见。”   连怀信说:“那电话里说。”   温徵羽说:“不方便吧?”   连怀信说:“那行行,来我部队外面等我,等吃晚饭的时候我请假出来。”   温徵羽又确认过她小舅有没有换地方,然后就订了高铁票。   卓耀听到温徵羽打电话,就知道马路这回做事先绕过八小姐拉上四爷,摊上事了。他作为温徵羽的贴身保镖,知道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温徵羽与叶泠一起去到公司后,她继昨天下午请假买茶叶后,又写了张走亲戚的假条。   人力资源部的人对于温徵羽的一切奇葩请假理由都直接无视,直接批准就是。敢在公司大会上当众给董事长送花,还让董事长笑得比花都好看的人,惹不起。   叶泠约了人谈生意,况且温徵羽是去找连怀信,聊的内容是在电话里不方便说的,她也不方便跟着。   温徵羽这次要出个小远门,身边又没叶泠的保镖,卓耀便把留在家里的保镖增派了四个过来。   温徵羽的保镖便到了,她给正在开会的叶泠发了条短信,便出去了。她听边防军聊到部队的艰苦,再看好多人去部队探亲都大包小裹地带上吃的东西,温徵羽也从善如流地给她小舅备了不少东西,这才跑去找她小舅。   部队的位置很偏,她小舅让他们在镇上等。   小镇楼都是两三层、三四层高的小楼,连家稍微好点的餐厅都没有。她挑了家看起来稍微干净点大一点的有二层楼的小餐馆要了个包间等她舅。   她给她舅带的东西,也就是些茶叶和零食还有些肉制品。   连怀信看着温徵羽给他带的东西一大半都是年轻人爱吃的零食,直乐,说:“当我跟你一样小呢。”翻出里面的果干,扔嘴里就嚼上了。他对跟在温徵羽身后的卓耀挥了挥手,便拉开椅子坐下了,等卓耀出去关上门,问:“怎么了?千里迢迢地跑过来。”   温徵羽把文件递给她小舅看了,说:“马路给的。我看他和昕哥都有意往那边发展,但不知道合不合适,想让你给参考参考。”她顿了下,又说:“您再和我说说马路的事呗。”老太太都能说出让她找小舅换掉马路的话,她估计八成已经跟她小舅通过气了。   连怀信扫她一眼,慢腾腾地翻开文件,一目十行地看完。他的脸色有点沉,说:“老太太今天给我打过电话,提了嘴马路,说他有事先找连昕汇报,私底下商量完了再找你。”   温徵羽托着下巴,看着她小舅,说:“昕哥和马路的事,分开说吧。先说马路这事,从第一次跟他接触,我就看出他是个想做点事的人,有闯劲,能做事,不是那种能跟在人身边当个保镖就满足的。我的想法就是想做事,能做事的人,就放在能做事的位置上。”   “再说昕哥,他对我挺好的,就是总用一副地主家的傻女儿眼神看我,唯恐我被人骗了去。这一两年我又出了不少事,都是他和叶泠在张罗料理,对我的事都挺上心的,我养病的时候……最近好很多了,之前昏昏沉沉的,很多事连个条理都理不清楚,得全靠着他们张罗。”   “昕哥和我是血亲,叶泠现在跟我是同居关系,我还没下聘正式办婚礼,算不得正式进了门。马路和昕哥从小就认识,所以不管是从血缘还是从亲疏上来说,马路在我养病不适合冒然被打扰期间,他找到昕哥比找到叶泠合适。”   温徵羽笑了笑,说:“我要是好端端的,马路这么做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我这病着,昕哥帮着理事,我这得承昕哥的情,不能不记他的好再反过来怪他。”   连怀信轻轻点头,便知道温徵羽还是想留下马路再看看的。他问:“那你找我?”   温徵羽指指连怀信手里的资料,说:“就这个,我是两眼一抹黑,找外婆问,外婆给了我一堆联系方式,让我自己找人打听。”她又有点好意思地看了眼连怀信,说:“我就想问三样。”   连怀信示意温徵羽说。   温徵羽说:“我想知道这个项目马路是怎么知道和拿到的。这个想让小舅您帮忙打听下,我回头再找马路问问。再有就是那边是个什么局势,过去投资的风险有哪些。最要紧的就是想知道对表弟们会不会有影响,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连怀信若有所思地睨了眼温徵羽,问:“我要是说这事不合适呢?”   温徵羽说:“那就回绝了,不干这事就是。”   连怀信说:“他们生意上的事,我不掺和,不过,帮你问问是可以的。马路那要是有什么事,你找连暲。他现在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能管点事了,他前年底就去了中东,这两年一直待在那边。你们是亲表姐弟,要是有生意想合作,你自己直接联系。”   温徵羽听她小舅这么说,心里就有了数,安安心心地和她小舅吃饭。   连怀信从这件事就能看出这两兄妹的做事风格的不同来。连昕是行动派,先动手把事情办了再说其他。温徵羽则是稳重派,先看清楚弄明白,再决定要不要做。他现在有点理解老太太一边嚷着愁人一边稀罕得跟什么似的。连暲那臭脾气,连昕如果不提前打个招呼就和把马路把生意做到那边去,指不定两兄弟就得先打一架。不过连暲他们做的是欧美的市场,连昕他们是做国内的生意,并没有冲突。他们兄弟间能相互帮衬走动起来,那是好事,不然久了也就生分了。   温徵羽没和两个表弟通过电话,对两个表弟和舅妈都仅限于照片和她舅舅的描述,于是,吃完饭,她把她的手机给了连怀信,让连怀信先帮她打个电话壮个胆。   当舅舅的还是给外甥女壮了回胆,他拿温徵羽的手机打连暲的电话,告诉他:“你姐胆子小不敢给你打电话,千里迢迢跑我这来让我帮她壮胆。”   温徵羽才发现,她舅居然也是个不正经的。   不正经的舅舅给她壮了胆,就把电话给了温徵羽。   温徵羽接过电话,就听到连暲的声音传来:“姐,不对啊,他们说你的胆子可肥了。”   温徵羽:“……”她被噎了下,问:“他们是谁?”   连暲“咳咳”两声,赶紧把话题岔开,问温徵羽有什么事,“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温徵羽“呃”了声,说:“没有。”她直接无视了那又被欺负,聊到她找连暲打听的事情上。   连暲问:“哪块油田?”   温徵羽翻着翻译过的文件,把油田的信息告诉了连暲。   她看字看不清楚,念得特别慢,连暲耐着性子听她念完,拿笔记下来。他听完后,说:“那块油田我知道些消息,等打听清楚了再详细告诉你。”   她和连暲聊过事,她舅又把电话接过去,两父子聊家常整整聊了一个小时才挂掉电话。   她坐在旁边无聊地磕瓜子吃零食,无可避免地听了一耳朵。她小舅和连暲先聊连暲和连暄的学业,再聊她小舅妈的近况,再聊到连暲的工作,以及工作环境,又聊到他工作那地儿的局势,这么一聊,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之后,她小舅回部队,她因为时间晚了,驱车三个小时回到市里面,找家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订的高铁票回去。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连暲格外有效率,她到家的时候,就接到连暲打来的电话,告诉她那块油田的产油量不错,价格相当实惠,但是有纠纷!因为有纠纷,所以油田主想低价卖出去把麻烦转给别人。马路知道这事是一个以前替马路打探消息的地头蛇告诉他从中牵的线。马路给的关于油田的消息,除了有纠纷这点外,别的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温徵羽便明白了。低价油田,如果有本事摆平这纠纷,那就能狠赚一笔。如果不能,那很可能血本无归。她、叶泠和连昕都没那本事摆平这纠纷,想要买这块油田,还得麻烦连暲。买下来之后,他们还得投安保,投人力,投资源,旁的不说,采油的设备和工人都得先张罗一批,最要命的是,她还是个外行。   她把连昕和叶泠都约到家里来,把她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然后就托着下巴看着他俩。   叶泠在见识过温徵羽能找老太太给她看文件出主意,又知道温徵羽去找连怀信的事,对于温徵羽能探听到消息,那是半点都不意外。连怀信是温徵羽的亲舅舅,从他能亲自出面张罗把温徵羽认回连家的事,就能看出连怀信对温徵羽有多上心。上回王子道的事,闹到后来都快收不了场了,还是连怀信出来收的场。   连昕对温徵羽则是彻底无语了。   温徵羽又把马路叫过来,详细问过马路关于油田的情况,然后发现马路对油田有纠纷不知情。她问马路:“你有把握解决掉这油田纠纷吗?”   马路坐得笔直,问过纠纷的双方是谁后,告诉温徵羽他们,以他现在的人手和力量是解决不了这纠纷的,不过如果能与暲爷那边合作,再花些钱,问题不大。   温徵羽发现马路接到这项目时,就已经把她、连昕和连暲一起算上了。他想通过这个项目把安保公司开到国外去,再有他现有的人手和她与连暲的关系,帮他站稳。   她稍作思量,便迅速做了决定:“这项目,我不参与。”   连昕虽然有想法,但是投不投这项目,他还得看看情况,于是也没劝温徵羽。   她在送走连昕后,让马路留下。   她和马路之间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一个太有抱负的员工跟了一个没有远大理想的老板。 第一百七十二章   温徵羽很敬重有本事的人,也喜欢做实事的人。她不觉得有理想有抱负有什么不对。   叶泠就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人,连昕的家底这么厚,还想把生意做到国外去。马路是孤儿,没有父母家人给他留下遗产,还有一个不像是有大出息的憨厚弟弟需要他照应,他带着一帮兄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拿命挣钱,不想要有一番事业才不正常。   不过做人做事,还是得看品行。   人与人相处,其实就看合得来或合不来。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马路跟她能和以前跟着她外婆干事一件卖命,她外婆与马路有过收养导教的情分在,算得上是半个家长。外婆是外婆,她是她,她和马路认识到现在还不超过半年,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她与马路之间算是有些渊源,比起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她跟马路略微复杂了些,也相对亲近些。一般员工才不管老板傻不傻,去顶着被猜忌的风险给脑子不太灵光的老板争那几分利。不过马路能为她争这份利,但又有油田项目的算计,温徵羽就想和他好好聊聊,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把马路留下来,与马路移步到茶室,坐下慢慢聊。   她先问马路对未来想法和安排。   马路有些意外,不大明白温徵羽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他现在跟着温徵羽干,他们这一帮人到现在一毛钱没挣,靠着温徵羽给的钱过活,温徵羽是能全权做主的,即使想把安保公司换人,他也说不了什么。   马路很是有点没脸,说:“想先挣钱,至少能把大家伙的工资和日常运营开销挣出来,不让徵羽小姐投的钱亏进去。”   温徵羽愣了下,才说:“我还以为你想把安保公司做成跨国企业。”   马路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头都不敢抬,说:“想是想,开公司的,都想把公司做大做好。可眼下……”   温徵羽困惑地看着马路,问:“有难处?”   马路说:“国内对安保的需求和国外不太一样。好多客户听说我们兄弟以前是在战区押送货物,真刀真枪地跟抢劫份子打过仗,摆摆手就走了,说他们对保镖的要求就是能开车懂点礼仪接待,遇到危险时会点拳脚能保护一下他们就够了。”   “偶尔有一两个客户愿意用我们这些保镖,但一听我们报的价,摇摇手就走了。”   “那些常年需要保镖跟着,也出得起钱的大客户,都是有自己的保镖队伍。”   马路觑了眼温徵羽,头更低了,说:“开业到现在,就四爷和叶总那意思了下,开了两个张。”   温徵羽抚额,问:“所以,你才想把公司业务发展到中东去?”   马路点头,说:“那边熟。”其实有人私下问他们接不接那种活的,但连家老小都在这边,一切以稳妥为主,他们宁肯亏钱也不敢在这边挣那些不太干净的钱。四爷和八小姐做生意都是规规矩矩的,七爷去打个牌差点被打断腿,他们自然是不敢有丝毫乱来的。   温徵羽说:“你现在已经不在之前的安保公司做事,你如果再过去,会不会出现业务竞争之类的?”   马路说:“之前我做事的安保部门是属于集团内部部门,只负责处理集团内的事,不接外面的生意。”   温徵羽思量着看了眼马路,看他的茶杯还是满的,请他喝茶。   马路把茶喝完,温徵羽又替他续了杯。   她端起自己的茶,慢悠悠地抿了口,这才不徐不慢地说:“在那边做安保的危险,你们比我更清楚。如果是舍不得放弃你们以前在那边攒下的人脉根基,想回到那边发展,我不好留你们。”她说着就见马路的手指轻轻地颤了下,像是有点吓了跳。她假装没看见,继续说:“如果是在国内业务发展困难,接不到活,这倒是小事。”   马路顿时觉得他家八小姐有点坐着说话不腰疼。不过,他端着八小姐的饭碗,八小姐说月亮是黑的,他都只能不吭声。   温徵羽又问:“如果你们在国内能盈利,想回中东发展吗?”   马路说:“如果能在国内盈利,资金充足的话,想在那边建一个训练场,做些模拟的实战训练。”他想到盈利情况,再说这话,头都没法抬起来。   温徵羽问:“接业务呢?”   马路说:“兄弟们还是想吃碗安稳饭的,不过,如果实在没法子,也只能……唉……”低着头叹了口气。他想到要回中东过那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睡着了耳边都是枪声的日子,放在双腿上的双手不自觉按紧了腿。   温徵羽说:“你如果要把公司开到中东去,不找连暲他们帮忙,很难立足,找了,是用我的名头做事,但我从来没考虑过要往那边发展,更不想去麻烦他们。”   马路顿时知道自作主张惹出事了,当即站了起来。   温徵羽说:“你坐。”   马路又坐了回去。   温徵羽聊了这么久,头有点疼也有点晕。她的手肘搁在扶手上,托着额头,说:“如果你们不想回中东,就安安心心待在国内吃碗安稳饭。会招聘保安和训练保安吧?”   马路点头,说:“会。”   温徵羽说:“保镖业务不好做,可以先把保安业务做起来,公司企业都要用到保安,业务范围会大很多。你先把保安训练起来,我名下那些公司的保安合同到期就不再和他们续约,用你这边的人。叶泠和连昕那边的生意,你也可以去谈。不过你既然做了安保公司,就靠自己的本事挣钱,不能用我的名头。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和我名下的其他公司,也是按照企业合作的方式来,你们要是做得没有别的安保公司好,我照样把你们换掉。”   马路响亮地应了声:“哎。一定做好。”   温徵羽轻轻“嗯”了声,话音一转,又说:“中东那油田项目,我不知道叶泠和昕哥是怎么考虑的。如果叶泠和昕哥要去中东,要用上你们,你们负责保护好他们就行,油田项目就别掺和了。”   马路点头应下。   温徵羽又说:“往后如果我有什么事不能出来理事,你有事需要请示,同时向昕哥和叶泠请示,别再一前一后。”   马路应道:“是。”   温徵羽说:“如果没别的事,就忙去吧。”她说着,慢慢起身。   马路看她起身有点晃,赶紧扶了把。   温徵羽奔波了一整天,回到家又忙到现在,是有点头晕脑胀的。她揉揉额头,说:“没事,有点累,休息下就好了。”她顿了下,又缓声说:“回来了就安安心心地做事,生意刚起步,遇到难处很正常。赚点亏点都没所谓,不能走歪路子。”   马路应下,说:“记着的。”   他看温徵羽走路不太稳,一直把温徵羽送到小院门口,见到叶泠迎出来,向叶泠问过好,这才转身离开。   他路过外院时,见到卓耀在门口偎着,便走了过去。   卓耀问:“没被徵羽小姐发落吧?”   马路说:“没有。徵羽小姐的身子还好吧?”他从她说话沏茶安排事情来看,恢复得挺好,稍微放了些心。温徵羽这么栽培他,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生意难做,做不起来,又给他业务,除了原则上的事以外,都不干预他,让他放手去干,能待下属到这份上的,除她以外,他没见着第二个。   卓耀说:“还成,为了你那破油田项目,奔波了两天。这还养着伤呢,叶总都不敢让她累着,你给支使得团团转。”   马路顿时头皮一紧,便知道他事情没做周到,捅了篓子,徵羽小姐替他担下来了。他点点头,走了。   温徵羽和叶泠回房,便缩罗汉床上头晕头疼去了。   叶泠看温徵羽难受,给她摆好靠枕,让她靠得舒服点。   温徵羽挪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几分钟,缓过来一点点,才对叶泠说:“你知道马路为什么要张罗石油项目吗?”   叶泠问:“为什么?”   温徵羽说:“他在国内的生意做不下去,开业到现在就开张了两笔,一笔是昕哥给的,一笔是你这的。”   叶泠:“……”她详细问过温徵羽和马路的谈话情况,得知温徵羽居然让马路成立保安队伍,琢磨了下,说:“也行,肥水不流外水田。”她顿了下,又说:“你傻啊,雇一个保安一个月才多少点钱,一家公司的保安加起来一年也就那么点,可维持不了他那公司的开销,也浪费了他的那些高精设备。他回头还得琢磨怎么来钱。”温徵羽给马路的钱,马路基本上都投到了设备上,再有温徵羽的座驾和这宅子的安保升级,也是花了相当大一笔钱。从马路能琢磨到油田项目到这份上就能看出,他那里很可能出现相当大的资金压力。   温徵羽不解地看向叶泠。   叶泠瞥了眼温徵羽,说:“你这种全套安保办下来的,真没几个人花得起。拆散为零拆出来单干就好了。例如,车辆改装业务,给车子加安全防护措施,例如,房屋宅院安全系统,电子设备反监控系统,单个项目做就好了。客户不敢雇他们,是怕他们出手伤了人命背上官司和惹上纠纷,可以签客户免责协议,不过这些都是挣辛苦钱,签了免费协议安保公司背锅,说不定还得连累到你这里,不做那一块也行。”   温徵羽呆呆地看着叶泠。突然就从叶泠身上和她之间看到了保安人员和高科技之间的差距。   叶泠发现这些搞技术的跑出来创业,几乎绝大部分都会遇到业务短板这个难题。   没关系,她擅长!   她对温徵羽说:“安保公司分我三成股,我保证他们一年内就有盈利。”   温徵羽抓起电话就把马路叫了回来。   叶泠等温徵羽打完电话,揉揉温徵羽的头,说:“以后别随便给你那些属下支招,当心亏得你内衣都没得穿。”温徵羽让日薪五千起的保镖去训练月薪三千的保安,马路还答应干了,叶泠就能看出这两人,一个傻到什么程度,一个穷到什么程度。当然,为了温徵羽面子,保安队伍是一定要建的,反正建起来了,多多少少都能省点开销。那点钱给别的保安公司赚,不如给自己的安保公司赚,现在五六十岁大爷给套保安制服就能上岗的,又不需要难度。 第一百七十三章   马路回来,叶泠不愿折腾温徵羽,牵着温徵羽去了她俩的书房。   温徵羽坐在旁边听着,叶泠和马路谈。   如果是温徵羽开口说让他把三成股分给叶泠,马路二话没有,但温徵羽只是坐在旁边旁听,马路便知道即使是对着老板娘,自己对安保公司的经营决策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这事是叶泠要从安保公司拿走三成,这是从他们兄弟手里和温徵羽这里拿走三成。   安保公司是温徵羽投的钱,他们兄弟还指着靠安保公司扎根立足吃碗安稳饭,马路的第一想法便是要拒绝,但眼下公司确实处在亏钱状态,叶泠说她能保证让公司赚钱,马路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便问叶泠怎么保证她能赚钱。   叶泠先问马路在广告宣传和营销上投了多少,安保公司的项目有哪些,零零总总的一堆问题。   安保公司的现状就是钱都投到了设备上,没有多少流动资金,变连装修都是省了又省,广告宣传的钱更是一分没有,就印了些传单让兄弟们闲着没事的时候出去发。   叶泠又问过宣传单上写些什么,问:“你们没被派出所的上门调查啊?”居然敢在宣传单上写我们是来自中东战区的世界顶级安保队伍,荷枪实弹保你安全。   马路说查过,他们是正规公司,不怕查。   叶泠冷笑一声,说:“荷枪实弹!谁雇你们,万一你们在保护雇主的过程中把人打死打残了,那就是官司和纠纷,说不定事主还会被连累进拘留所。”   “酒香也怕巷子深,不投广告吆喝,招牌打不响,有人坐冷板凳的份。”她从公司的项目经营一直扯到各种宣传营销手段,包括马路,都被叶泠一通削,叶泠说:“好歹你那安保公司的注册资产有一个多亿,你是注册法人兼CEO,看起来是身家过亿的老总,坐驾,五万块钱的小面包,衣服……”她把马路从头比划到脚,说:“这一身是你身上最好的穿戴吧?超过三千没有?”   马路绷紧脸,沉声说:“现在资金紧张,自然是能省则省。衣服穿好点差点,没所谓。”   叶泠朝坐在旁边托着下巴旁听的温徵羽一指,说:“你们老板穷到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还聘着年薪百年的保镖,坐着豪车。”她说马路:“不要说你现在身家过亿,即使你负债过亿,那也得拿出好几亿身家的派头来。现在公司账上还有多少钱?”   马路比划了一个“三”字。   叶泠问:“多少?十还是百?如果是三百万,就拿去买辆车。”   马路说:“十。”   叶泠扫了眼马路,说:“拿去买块表吧。”   马路的脸一绿,如果叶泠不是老板娘,他得立即翻脸。   叶泠告诉马路,“把公司资产做笔账,再找家担保公司,通过担保公司找银行贷款。如今银钱资金,很难贷得到,有担保公司会好贷一些,当然,担保公司会收取一定的手续费的。你现在手上的流动资金太少,真正需要投钱的地方是一分钱没投也没有了。至于那些设备,接到项目需要用到设备的时候再投,其实更划算。你现在是把所有资金都押在暂时用不到的设备上,没有足够的运转资金,一旦拉不来新的资金,首先就得让你的公司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你的那些设备也就沦为派不上用场的废品。”   她拿起纸笔,把安保公司现在需要做的项目一笔笔写下来。如,经营方向、客户群和经营的项目得定下来,主推哪些项目,其次是哪些项目。这些都得根据马路这批人所擅长的来进行制定。这由马路详细地出份报告出来,她再根据他们的特长配合现在国内的市场来定。第二个,给公司找钱,找流动资金,这个可以由她来做。安保公司的注册资本是一个多亿,她至少能够找来五千万的钱。有这笔钱,足够把安保公司盘活。第三点,市场宣传推广,这一点她就重点提到,公司的形象问题上了,包括马路这个名义上的老板的形象。他作为老板,他的形象就是安保公司的脸面,就是安保公司身家的体现。   她还给马路开了一张清单,让马路按照这份清单去买车、买表、买衣服、买鞋子包装自己。她告诉马路:“你把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取下来,找你老板给你挑块玉挂脖子上。”   温徵羽抚着额头忍不住笑。   叶泠扔给温徵羽一个白眼,说:“你还能笑得出,我要是你投这么大笔资金结果经营成这样,我得哭死。”她说着,继续哗哗地在纸上写着字,整整列了好几页纸的项目明细交给马路,说:“拿回去仔细看看我值不值三成股这个价。”   马路看完后,说:“叶小姐,不如这样,我们写一份协议,如果你在半年内能让公司盈利达到一个数目,我们转让三成股份给您,如果您达不到,如果是与现状持平,我们不收您损失费,如果亏损了,您还得赔我们。”   叶泠发现马路比起他老板还是有点生意头脑的。   马路这要求不过分,防止她空手套白狼。   两人又针对协议内容进行一番磋商,并且就公司的经营和权力进行了划分。马路仍然是公司总经理,对公司的经营有着主导权,叶泠所推行的项目都要给他过目,重大项目和动用的资金都需要他批准,他有权参与到任何部门和任何项目的工作中去,也会全力配合叶泠工作的开展。叶泠则会委派一位副总经理到公司参与到经营中去,除了由马路他们这支安保团队掌握的核心技术这一块不参与,如财务、市场营销宣传、公关、人力资源管理这一块都由副总经理负责安排。在这个协议上,把双方的权责都进行了个明确划分。   温徵羽刚开始听着还挺来劲,到过了十点,她的瞌睡又上来了,叶泠和马路再谈到的是公司内部管理的细则上,她便没了兴趣,那困劲挡都挡不住,托着下巴,头直往下点,没几下便托着下巴睡着了。   马路正专注地琢磨叶泠说的这些,唯恐有纰漏在叶泠这吃亏。他自认脑瓜转得不慢,但遇到叶泠,还真有点跟不上趟。他这正和叶泠聊得起劲,就见叶泠说着话忽然起身,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叶泠一手托着他老板的下巴,一手捞个抱枕过来塞到她老板的身前。   温徵羽困盹地睁开眼,问:“谈完了吗?”   叶泠柔声说:“没有,还有一会儿。给你个抱垫枕着趴,别一会儿傻呼呼的把头磕桌子上。”她说着,把整齐叠在沙发上盖腿的小毯子拉过来,披在温徵羽的背上,帮温徵羽调整好睡觉的姿势,让温徵羽搂着抱枕舒服地趴在茶桌上睡觉。   马路见状,起身,对过来的叶泠说:“叶小姐,我明天再过来。”   叶泠示意他坐下,说:“谈完,我明天没空。”   马路轻轻点头,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老板,见到她娇娇软软像只小病猫似的蜷在那,赶紧挪回视线,不敢再看。这如果是别的漂亮女人,多看两眼就看了,对着自家老板,不敢有丝毫冒犯。   马路和叶泠谈完细则,叶泠让马路回去打印好,再带上公司章,再来找她签协议。   她告诉马路:“你先把身上的这身行头弄起来。出入的排场也张罗起来,这周六有个宴会,你们老板也要去,到时候你跟着去,带你认识些人。”   马路压低声音应了声:“哎,谢谢叶小姐。”   叶泠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一点,对马路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起身去到抱着抱枕睡得不太舒服的温徵羽身边,把温徵羽捞起来,说:“回屋睡觉。”   温徵羽揉揉惺忪的睡眼,又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再把睡乱的头发揉揉理顺,问:“谈完了?”   叶泠说:“谈完了。”   马路不敢看自家老板刚睡醒的样子,低着头收拾好叶泠起草的文件,连头都不敢抬地说了句:“徵羽小姐,叶小姐,我先回了。”抱着文件低着头走了。   叶泠见状,不由得莞尔。虽然温徵羽不擅经营,但看人的眼光和做人做事还是相当靠谱的。安保公司陷入眼前的困境,只是因为不熟国内的情形水土不服。马路是个愿意做实事且敢做大事的人,这人不仅胆子大,还心眼多,和他老板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他和她扯那么多细则条款,要求参与到各部门工作,其实就是为了一点——他不会的,他要参与进去跟着学。   她不怕马路学,她只需要确定马路不会对温徵羽起坏心或者是有妨碍。   温徵羽这样的老板只能算是投资人,对于公司的决策她不太过问,影响不到他的利益,同样,马路自己要是闹出什么事,也不太牵扯得到温徵羽的头上来。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马路只要不是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惹来麻烦,在遭遇到危机的时候,温徵羽多多少少能护住他,至少不会让他平白无故被谁陷害而连个奔走的门路都没有。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平不了事,一下子就倒了。马路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护好温徵羽才是对他最有利的,不然,即使他另找老板,也不会有温徵羽给他的这个待遇。   温徵羽敢把那么大笔资金这样投给马路,那不仅是胆子大,还是够财大气粗的。马路这公司如果做不起来,她的钱就打了水漂,浪花都没翻一个就没了。她从温徵羽不参与油田项目就能看出,连家对插手到其他各房生意还是挺避讳的,有这点在,连昕是不好直接插手安保公司经营的,连昕不参与,她不参与,其他人就看他们这伙人的来历也不敢轻易参与进去,马路这公司很可能直接做倒。   温徵羽不参与油田项目,叶泠对那油田项目也没了想法。即使那油田项目有利可图,她没有那人力去投,钱投过去也只能打水漂。她借连家的人,犯连家的忌讳,她自己安排人过去,仅花在安保上的投资就得是相当大一笔开销,那投资不是她一个人吃得消的,那么大的投资就为一块油田,国内还得另找项目消化那块油田的产出,项目投资太大,不可控的风险太高,太冒险。   温徵羽第二天头疼,让叶泠帮她写了张假条,没去上班。   人力资源部的人继温徵羽的各种奇葩请假理由之后,又见识到了更奇葩的事,董事长亲自给她的打杂助理写了张请假条派她的秘书送到人力资源部来。   那条请假条上还有一排董事长亲自签名的特批:此人不领工资,往后有事,无需请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温徵羽歇了一天,隔天也没上成班,被叶泠拉去马路的安保公司视察。   叶泠的公司从里到外都只差直接写上“我很有钱”几个字了,而马路的安保公司则是另一个极端,从进入大门到马路的办公室,包括路上看到的一切都显示着这个公司很穷。穷到连前台和清洁工都招不起,是跟着马路一起从中东回来的人兼职干的。   保安公司是租在正经的写字楼里的,招牌也挂了出来了。这一楼层就有四家公司,正对电梯大门的那家不知道是倒闭了还是搬走了,门上贴着招租电话。他们拐进走廊,拐到最里面,就见到墙上贴着几个大字“兄弟安保公司”,跟着就是一扇玻璃门,门口铺着超市卖的最便宜的那种大地毯。   卓耀推开门,温徵羽便看到一个用很薄的复合木板制成的前台桌子,一个打扮得格外妖娆从脸上到脖子上都有纹身的女人正嚼着口香粮戴着耳朵哼着歌在那拖地。她穿着长长的高跟鞋和紧身皮衣,勾勒出分外火爆的身材,随着她拖地的动作,那格外丰满的胸部直颤。   温徵羽看着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做过丰胸手术,拖地这么甩胸,会不会把胸甩变形。   门一开,那女人立即把耳塞一摘,麻利的把拖把一收,站在门口帮忙拉住门,摆出一副笑脸模样:“欢迎光迎,本公司……”一抬头,看见是卓耀,再瞪大眼睛朝卓耀后面扭头看去,顿时站得直直的,笑得格外矜持。她的个子挺高的,似乎是混血儿,但因为穿着打扮实在很像街头混混,如今再笑成这样,让温徵羽下意地觉得自己像只即将步入陷阱的待宰肥羊,她如果是来雇保镖的客户,肯定后退几步挪出这家公司大门转身就走。   安保公司的地上用着最便宜的地砖,有些地砖边缘还是破损的,她即使不是干装修的,也一眼看出它们用的是残次砖。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把钱都投来买了设备,她真想问一句:“我投的钱去哪了。”她的心头思量一下,又退回去,往公司的招牌上一抠,泡沫的,最便宜的那种。   她再次踏进公司大门,抬起头见到公司有做天花板吊顶,但这吊顶与一般公司的吊顶还不一样,离天花板特别近,连房梁都没挡住。公司的走线不是埋的暗线,全部走的明线,用的线盒。一个大办公室,连屏风桌式的办公桌都没有,全是一米五的小办公桌,办公室里飘荡着一股廉价家具的油膝味和廉价墙漆的味道。刚开春的季节,天气还有点凉,窗户打开着,再加上楼层高,风呼呼地刮,至于空调,一台都没有,至少她环顾一圈四周是没看见的。   会议室里好几个人,正在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桌子上还有泡面盒以及各种各样的文件资料,还有她看不懂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的零配件。   那些人见到她,赶紧站好打招呼。   温徵羽默默地帮他们关上门,回头就见马路快步迎来,把她和叶泠往总经理办公室里请。   马路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套人造革黑色沙发,以及一套办公桌椅,后面还有一个装样子的书架,书桌上堆着几本成功学的书。他的桌子上摆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好几叠宣传册、文件资料之类的东西和一台打印机。旁边有一台饮水机,饮水机上还有一次性杯子。   马路用一次性杯子泡了茶,端到她俩面前。   温徵羽看了眼茶,茶里面能看到茶梗。   马路把准备好的文件给叶泠看。   叶泠看过文件,说:“先参观一下你们的设备室。”   马路又把叶泠和温徵羽领往旁边的办公室。   设备室比马路的办公室大很多,占据了整间公司很大一片区域,每套设备都有人使用过的模样,不过温徵羽看不明白这些设备是做什么的。   马路仔细地向她俩介绍。   温徵羽听完他的介绍,作为老板她都怀疑他们这干的是保镖公司还是别的什么。   她突然觉得,他们能接到生意才不正常。   叶泠和温徵羽回到总经理室,她坐在沙发上,把协议签了。她告诉马路:“我暂时需要全面接手公司运营,等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梳理好以后,再视情况逐步转交。这两天我会安排一个运营团队过来,你们也暂时听从他们的安排,你们所有人仪表外形都需要重新打造。”   马路昨天就已经和叶泠谈过,对此并没有异议。   叶泠拿起签好的协议文件,又带着温徵羽去了玉山集团总部。   玉山集团依然延续了叶泠大气的风格,不过没有控股集团那么奢华,相对来说更加简约精炼。   温徵羽跟在叶泠的身后进入集团的办公室,只见所有人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之前她在控股集团见到的大家聚在一起三三两两说别人闲话私底下窃窃私语的情形完全没有。许多人忙得头都没抬,对于叶泠的到来完全没空在意。即使偶尔有人路过遇见叶泠,也只是侧身让路问了声好,便又急急忙忙地做事去了。   她跟在叶泠的身后穿过办公区,便见写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前有一张屏风桌,一个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人员正在忙碌着,她听到脚步声,当即起身喊了声:“叶总。”待见到跟在叶泠身边的温徵羽,又喊了声:“温小姐。”   温徵羽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以前在画室的时候经常见到她给叶泠送文件,当即轻轻点了下头。   叶泠对秘书吩咐句:“通知项目经理来我这里。”领着温徵羽进入办公室,跟在她俩身后的保镖则进入隔壁的房间。   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收拾得很是利落的男人来看到叶泠的办公室。他先把手里的报告呈给叶泠,在叶泠的示意坐下后,以最简洁的方式汇报了目前几个项目的进展情况。   叶泠点点头,把新签署的与安保公司的协议和昨天草拟的内容复印件都递给了项目经理,说:“达成指标准,至少有五千万的纯利,这个项目只能赚不能亏。”她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说:“这两天就把项目组成立起来安排过去。”   项目经理仔细地看过项目,略作沉吟,说:“叶总,我能问一句,这兄弟安保公司的背后投资人是谁吗?”   叶泠朝坐在沙发上的温徵羽一指。   项目经理点头,说:“明白了。”他翻开笔记本,把协议上的一些关键内容记下,将协议原件还给叶泠,捧着笔记本快速走了。   叶泠对温徵羽说:“我堆积了大量的工作没处理,你自便啊。”   温徵羽问:“不安排我干活?”   叶泠笑着回道:“你可以旁听。”   温徵羽不好意思坐到叶泠边上去旁边,她自己沏了茶,一个人喝着茶,旁听。   整个上午,来叶泠办公室里的人络绎不绝,走了一泼紧跟着又来一泼,他们说话没有长篇大论的报告,全都非常简洁,专业术语混着数据,听得温徵羽云山雾罩的。   中午,她和叶泠去餐厅吃的饭。   她点完餐,等上菜的时候,告诉叶泠:“听他们汇报工作,还不如去打杂。”至少打杂她还能干点活,听汇报,完全听不懂。   叶泠忍不住笑,说:“在我这工作,打杂我都不收你。”   温徵羽抬眼看向叶泠:什么意思?   叶泠说:“动作太慢,跟不上节奏。”   温徵羽无言以对。她默默地端起杯子喝水。   叶泠柔声说道:“你擅长的领域不在这里。或许有天你会成为流芳百世的大画家,而我永远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商人。”   温徵羽抬眼看向叶泠。   叶泠冲她微微一笑,继续说:“叶家的老头子,他或许曾经也算是手握职权身居要位,但现今人们提起他说到的都是他子孙相残的凄惨晚年。温老爷子过世后,别人提起他,提到的是他一生与人为善的为人,以及他的书法和书画作品。他的作品在市面上通流得并不多,这才短短几月,他的作品的价格便已是翻了一番。”   温徵羽的心头微颤,有种悸动慢慢扩散。叶泠以前说她想画画就画画并非是因为喜欢她便纵容她,而是真的觉得她画画比经商更好。她看着叶泠的容颜,看着那双带着笑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她说道:“老先生的画翻番,那是有人见市面上他的画作少,想囤积炒作。我如果把老先生留下来的画作数目公布出来……”   叶泠打岔,把话接了过去:“你家的门坎都得让人踩破。说不定还会有人闹到你家来想分老先生留下来的书画。”老先生走得突然,再加上之前就已经分了家,自认没有财产纠纷,没有留下遗嘱,但向来清官难断家务事,真有人上门来闹,那也是白白添堵。温徵羽是孙女,温时熠又还在世,温徵羽在没遗嘱的情况下隔代继承了老先生的遗产,从法律上来说,温时熠是能回来争的。从道理上讲,作为孙女都能隔代继承了,作为外孙那是不是也该有一份?   温徵羽知道叶泠指的是什么人。她没所谓,说:“爷爷留下的东西,纪念意义多过金钱意义,都给他们留了一份。”他爷爷的老底都因还温时熠的债被掏空了,剩下的一些东西最值钱的就是那些画了。她两个姑姑,崔栋和康柏那,都有他们的份。康柏那份目前都放在她二姑的院子里保存着的,冲康柏做的那些事,他不来要,她也不愿提,索性都交给二姑。他如果连妈都不愿认,就别想来要他外公的东西。   两人聊了回闲话,吃完午饭,叶泠便带着温徵羽去她的办公室睡午觉。   和往常一样,依然是叶泠搂着温徵羽,两人一起入睡。   叶泠没订闹钟,小睡一觉养养神就起了,起床时会顺便把温徵羽的手机调成静音,让温徵羽睡到自然醒。下午,温徵羽睡醒,又窝在叶泠的办公室看着叶泠忙碌,她听不懂,又看不了文件便起身出去逛逛。   所有人都忙得没空搭理她,更没空闲聚起来聊闲话,也没有人在她的背后嚼舌根,即使偶尔有人注意到她在旁边站着,忙碌之余会按住电话问她一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待知道她没事,便又继续忙去了。她是谁,来做什么的,完全没有人关心,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她转了一圈,不好打扰别人工作,于是又回到叶泠的办公室,削了水果端到叶泠那。   叶泠看了眼端到面前的水果,看向已经转身往沙发走去的温徵羽,不由得莞尔一笑。   温徵羽跟着叶泠到玉山集团上了两天班就不愿再去。   她现在无法长时间盯着东西看,看小号的字和鉴画都会有重影,于是上午出去走动,下午回到家睡个午觉,起来练腕力和弹弹筝。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周六是徐副董订婚的日子。   她和叶泠都收到徐副董的请贴,两人一起去,顺便把马路也带上了。   马路先来到她家会合,再跟着她俩一起去。短短几天时间不见,马路已经是大变样。他整个人的气质都由创业公司小老板变成事业有成的企业家模样。   叶泠去逛了回安保公司,便更加确定马路其实挺有心眼的。   温徵羽在他那投了那么多钱,他随便找个地方省一省抠一抠都能把装修钱和装点门面的那点钱节省出来,把安保公司的门脸弄得漂漂亮亮的,但温徵羽最开始在他那只投了钱,他远道回来,人生地不熟,即使门脸装修得再漂亮也很难打开局面。他索性先把温徵羽给的钱实打实地花在温徵羽这,再把剩下的钱全投在硬件上,底子建得过硬,至于面子上那点,找个装修公司重新装修下再添点行头就起来了。马路变相哭穷,他穷的不是装修门脸的那点资金,是需要打开局面的人脉。马路有心眼不是坏事,没心眼没成算还成天瞎蹦跶的那种才烦人。   叶泠还是很乐意接这笔生意的。一来,她不能看着温徵羽的钱打水漂,二来,马路这伙人也值得投资,三就是现成的赚钱生意,不赚白不赚。温徵羽给了投资,马路打不开局面,她插手进来分走的这部分钱是不可能再由温徵羽来出的。   温徵羽和叶泠是在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到达的宴会厅,这时厅里已经聚了很多人。她还看到不少“同事”,控股集团的高管,分公司的高层以及徐副董所管辖部门的员工都来了,正聚在一起聊天,再就是一些生意场上的人,其中有几个也是她和温黎以前出去应酬时见过的,同桌吃过饭,没什么交道。那时她家倒了,自己出来做生意,旁人对她要么没什么好态度,要么有点色字上的图谋,不过看在温黎的份上,倒也没太过分。   她这次和叶泠过来,他们对她的态度和她刚开画室那时候大不一样。   温徵羽客气地应对,但也受不了围聚过来的嘈杂,好在很快订婚典礼便开始了,她和叶泠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和叶泠的坐席都排到了主位上,除了男女双方的父母,就是她和叶泠,以及双方的几个亲戚长辈。徐副董的父母以前是做企管的,现在已经退休。他的女友家则是非常普通的家庭,老丈人是在一家事业单位做财会,丈母娘则是家庭主妇,看得出来,双方的家长都对这场婚事非常满意。   相爱的人,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是欢喜和爱情,朝对方看去时,眼里满满的装的全是对方的身影。   很幸福的一对。   温徵羽的思绪又飘到叶泠那,不由自主地朝叶泠看去,却见叶泠正扭头看她,四目相对,她从叶泠的眼睛里看到的浓浓的温柔笑意,很温柔,亦很幸福。   宴会上,大家吃上饭便又喝上了酒,不时有人过来找叶泠喝酒,也有找到她喝酒的。   叶泠替她把酒挡了,难免的就喝得有点多。   来的大多数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喝着酒还起哄,好在有徐副董过来解围。   宴会热闹是热闹,吵也是真吵,喧哗声震得她额角的筋突突地跳,回到家便头疼得厉害,歇了两天才好。她以前就很注意保养身体,但现在,她无比深切地体会到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重要。   她的视力受到影响,就连手的平稳感也差了很多,描线的时候,手会抖,看线条的时候线条是朦胧的有重影。她画的是工笔画,那点朦胧重影足以毁掉画。   她到周二去医院做复查,医生说她现在能够做到日常生活自理已经是很不错的恢复,至于她的头疼和眼花头晕这些情况,还是得看后续恢复情况,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再好些的。   她问医生,她以后还能画画吗,医生仍旧是说只能看她的恢复情况。   温徵羽想,如果她的视力和平稳感永远也好不了会怎么样?   她的性格和爱好,让她本来就不适合做生意,她学的专业和特长,也不适合走经商的路,她即使想去学,她连账本和文件都看不了。   温徵羽很不愿去想这些会带来负面情绪的东西,可她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让她画圆和直线,她都画不了。如果她只是受到脑震荡的影响,这么多月过去,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也有过脑损伤,CT显示脑袋里还是有点阴影的,脑部损伤,很多都是永久性的。   温徵羽回到家,不想让人看出她难受,也不想叶泠担心,把自己关在画堂里,整理她以前的画作。   她仍是没忍住,关上门窗,躲在画堂的角落里,伤心地哭了场。   晚上叶泠回来,她让叶泠起草份协议,她把她名下的资产交给叶泠打理。   叶泠困惑地看着她,问:“怎么突然想到写协议?”   温徵羽说:“我俩办不了结婚证,没办法通过婚姻让你名正言顺地管理我的财产,就写份协议,你管理起来也是师出有名。不让你白干,每年给你股份分红。”她缓了缓,又补充句:“不是为了谋生计,去学习和把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当成事业来做,其实挺痛苦的。”   叶泠“哦”了声,又凑近温徵羽,仔细打量两眼,问:“眼睛怎么是红的?还有点肿。”   温徵羽想说进砂子了,可骗人不太好,悄悄地瞥了眼叶泠,没作声。   叶泠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温徵羽说:“医生说恢复得挺好。”   叶泠不信,亲自看过温徵羽的检查报告,又打电话问过医生,这才放心。   叶泠看得出来,温徵羽对名下财产是从来没有上过心。温徵羽把那么大笔投资给了马路,都从来没有问过马路的经营情况,至于她名下的那些企业和财产,也从来没有去查过账。   叶泠对和温徵羽签协议帮温徵羽管理财产的事并没有异议,但签协议,是她和温徵羽签,温徵羽的眼睛又不太好使,她还干不出自己拟好协议让温徵羽闭着眼睛签的事。她把连昕和温徵羽的律师请过来,由他们帮温徵羽看过协议,这才和温徵羽签完协议。   温徵羽签完协议,都觉得身心轻松很多。她彻底放下那些生意上的事,由得叶泠去折腾。赚也好,亏也好,没所谓。她闲时去画室转转,鉴定不了画,但还是能听听大家讨论一下,或者听她楚辞说起画室生意上的事,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待在画堂重新提笔练字。   日常生活上不显,但是每当她提笔写字或画画的时候就很感觉到手很不稳,协调感很差,想的和做出来的,不在预估的位置上。她以前不需要圆规和直尺就能画好一个圈或一条直线,但现在,直线画得像蚯蚓,圆画得更是落笔处和收笔处都接不到一起。   ……   转眼间,已是春回大地,枝头的花都开了。   她家的小湖边有一株梨花树,正对着窗户,风吹过,片片梨花飘落在湖面上,偶尔还有花瓣吹到画堂中。   她写毛笔字写累了,便打开靠湖这边的门,沏一盏茶,慢悠悠地喝着茶,望着湖面发呆。   江南的三月,出了名的烟雨时节。阴雨绵绵,如纱如雾,再在屋檐汇聚成雨滴,滴滴答答地落下。雨滴声,混着沁凉潮湿的空气,沁人心脾。   一年四季中,她最喜春秋两季的沁凉感,但春日里的空气中更加润泽,那份湿润让她也有种如同枝头的嫩芽被春水浇淋的感觉。她甚至会有一种自己就像条春雨中的鱼一样悠然畅快。   下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手里一杯清茶,便能对着雨景坐一天。   院子一角那被雨浇湿的八角凉亭的飞檐,那长满青苔的绕着湖边建的小路,那格外苍翠的枝头,雨滴落在湖面溅起的水花和漫开的涟漪,这时的季节,处处皆景,处处皆可入画。   齐纬便是在这三月时节陪着齐老先生回来。   网上有人说北方的冬天是物理攻击,南方的冬天则是魔法攻击,那寒意一直冷到骨子里。南方的冬天,如果屋子里一直开空调,屋里暖和干燥屋外阴冷渗骨,老人家常年待在空调屋里,偶尔出门一趟,乍然适应不了,非常容易感冒。齐老先生一年里最冷的时候,都去到海南岛上过冬,待回暖后再回来住上几个月,欣赏江南的春景。之后,再去不太热的北方过夏秋两季。   齐纬回来,免不了四处走动,待到走动近的人家走动完,便到她这里来了。   她和齐纬见面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但因为家里走动近,况且齐纬又是个略有点自来熟,她和齐纬客气以后还被齐纬小小地修理了顿,便再不跟齐纬见外。齐纬来了,她也懒得撑着伞出去接,让齐纬自己来画堂。   齐纬仍是那美艳不可方物的模样,她这春意盎然的院子和满室精致的屋子和齐纬一比,瞬间黯然失色。   齐纬笑盈盈地问:“你家叶总不在?”   温徵羽说:“出差了。”她请齐纬坐,又给齐纬沏了杯茶递过去。   齐纬说温徵羽:“我看你这是快修炼成仙了。”瞥一眼温徵羽,说:“我听奶奶说,你把名下的资产全交给叶泠打理了?”   温徵羽问:“有事?”   齐纬说:“八卦一回呗。”   温徵羽瞥了眼齐纬,不觉得哪里有什么好八卦的。   齐纬对昆仑小怪的大名是听过的,但对温徵羽的画还没真怎么见过。她喝着茶,和温徵羽聊了会儿温时纾和康家父子的近况,便让温徵羽把画找出来给她看看。   齐纬是想看温徵羽的成名作,昆仑万妖图。   温徵羽去取画的时候,看到齐纬,心思微动,她把《九尾》找了出来。   画中的凤栖梧桐树下,昆仑白玉雕成的玉桌凳,玉桌旁边坐着一条通体雪白没有丝毫杂色的九尾狐。   齐纬的视线落在画中的那九尾狐身上,她定定地看了足有一两分钟,才扭头看向温徵羽问:“画的是九尾狐?我?”她的外号,齐九尾。温徵羽找出这么一幅画,她想不对号入座都难。   温徵羽指指落款上的日期。好几年前的画了。   齐纬的视线又落到画上,说:“这幅画我很喜欢,开个价。”   温徵羽打个激灵,瞬间有种叶泠附体的感觉。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不卖。”说着就要把画收起来。   齐纬赶紧制止,说:“别,让我多看一会儿。哎,你画里的这只狐狸在看什么?”她说着又朝温徵羽看去。   温徵羽竟莫名地有点心虚。她想到在她的画作世界,九尾等昆仑等到死,昆仑变成小精怪回来,看着九尾死去,还埋了九尾,却遗忘了一切。她定了定神,告诉齐纬,“这算是悲剧吧。”仍旧把九尾的故事告诉了齐纬。   齐纬听完,凝神想了很久,才向温徵羽看去,说:“你肯定也有画昆仑女神。”当即起身让温徵羽把昆仑女神的话找给她看。   温徵羽说:“昆仑女神没有正面画。”   齐纬说:“有就行。”   温徵羽把《神女沐浴图》、《御风神行图》、以及九尾狐起舞、昆仑女神弹筝和凰鸟高歌引来百鸟的《行乐图》找了出来。   三幅图都能找到九尾狐和凰鸟的正面或侧面,九尾跳舞的图更是以人形模样出现的,美轮美奂,那绝美的容颜竟与齐纬有几分肖似,特别是那眉眼和流露出的风情更是如出一辄。   齐纬再次问温徵羽:“你画的我?”她指着画中人,说:“这么像我,你看这眉眼。”   温徵羽老实说:“我画这几幅画的时候都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是你长得对号入座。”   齐纬按住温徵羽肩膀,把温徵羽转了个身,拿温徵羽的背影和画中昆仑女神的背影作对比,顿时怀疑温徵羽是拿相机拍了自己的背影照着描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温徵羽和齐纬看了会儿画,就到了晚饭时间,她留齐纬吃过晚饭,齐纬便告诉离去。   叶泠不在家,外面又下着绵绵细雨,温徵羽去到书房练字等叶泠回来。   她现在手不稳,握住毛笔时,手会轻轻颤抖,能把字糊成一团。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多加练习,如初学者那样从最初的点横竖撇折捺练起。   她练了没多久,温黎来了,告诉她明天温时熠开庭,顺便来看看她。   她与温黎小时候常凑到一起看书写作业,成年后各自忙碌,也不常凑到一起,能闲聊的便少了。好在,她家相当于温黎的半个家,温徵羽也不和温黎客套,让温黎自便,她把面前这页纸写完才搁笔。   温黎站在旁边看温徵羽从头开始练字,那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还不如她俩小学时的字便是一阵心酸,便是再想说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了。   温徵羽猜测温黎过来是有事。温时熠明天开庭,她的律师也早就告诉了她,温黎不用特意跑这么一趟,最多打通电话就好了。   能让温黎在这时候过来,只有温时熠的事。   温黎和她四堂伯能为温时熠奔波,温徵羽还是挺有感触的,大概这就是患难见人心。温时熠谋算她的时候,温黎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护她,如今她渡过危险,温时熠有事,他们父女顾念旧情,还愿意帮他这一把。温时熠终究是她爷爷的亲儿子。   她做不到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不可能去谅解温时熠,但她对温时熠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忍心。   温徵羽去把她刚做不久的检查报告拿出来给温黎,什么话都没说。   温时熠这事,受害人只有她,且,温时熠并没有对她造成直接伤害,是赵肆和岑珚打的她。赵肆是报复伤人,岑珚是意外事故,皆是另外处理,与温时熠这案子无关。她的律师说温时熠有证据证明他是被胁迫的,再加上她和温黎报警及时他算是犯罪未遂,量刑不会太重。   温黎仔仔细细地看过报告,很是犹豫,问温徵羽:“真给我?”   温徵羽点头,说:“就当是爷爷在保佑他吧。”   温黎没再多说什么,拿着报告走了。   温徵羽回去继续练字。   叶泠很忙,之前是睡在办公室,如今稍微好点,但也是深夜才回。   温徵羽困了便自己先睡。   叶泠怕吵醒她,在厢房建了个浴室,回来后先去洗漱,进屋就能上床搂着她睡。   温徵羽觉得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叶泠抱着她两个人一起睡觉的时候。   不过每天都是叶泠钻进被窝,搂着她,亲两口,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睡吧。”闭上眼,不到两秒就睡着了。   温徵羽只能贴着叶泠的心跳数绵羊。   她睡得早,即使晚上醒来会有一小会儿睡不着,第二天仍旧是大清早精神奕奕地醒了。   叶泠则是困眼迷蒙地被闹铃叫醒,梦游似的去洗漱,待洗漱完去到餐厅的第一件事是来一杯浓咖啡。如果不是因为要陪她吃早餐,温徵羽都怀疑叶泠会不会叼块面包就走了。   叶泠吃完早饭,便要出门。她抬眼看着温徵羽,满脸期盼地看着温徵羽,问:“和我一起去上班?”   温徵羽不愿意去。叶泠上班,她跟着过去,听不懂又看不了文件学不了东西,像个傻子似的。   她送走叶泠继续去画堂练字。   温时熠的判决书下来了,他属于被害人转从犯,但因为犯罪未遂,未造成直接伤害,以敲诈勒索罪判了两年,缓期执行。至于温徵羽这边提起的解除赡养义务,仍是因为温时熠未对她造成直接伤害,不予成立。   温徵羽很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自己亲自把判决书看完了。   律师问她:“提起上诉吗?”   温徵羽摇头,说:“不用。”她起身,缓步走回画堂,继续练字。   熟悉的脚步声从画堂外传来,她扭头望去,见叶泠回来了。她朝屋外看了眼,见天色还早,问:“这么早回来?”   叶泠见温徵羽很是平静,问:“没事吧?”   温徵羽轻轻摇头,说:“没事。”她搁下笔,随手把写到一半的字团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纸篓。   叶泠的视线从那已经装满大半的纸篓上一扫而过,上前,朝温徵羽伸开双手,说:“想哭的话,肩膀借给你。”她又说:“胸借给你也行。”   温徵羽淡淡地扫了眼叶泠,转身去沏茶。她对叶泠说:“有些事,我需要想想。”   叶泠问:“温时熠的事?”   温徵羽点头,说:“我想再看看。”   她俩正说着话,齐纬提着糕点出现在画堂门口,她见到叶泠在,“哟”了声,说:“大忙人居然有空回来。”她进屋,将糕点搁在温徵羽的面前,说:“怕你不高兴,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糕点过来关心关心。”她说完,还俏皮地朝温徵羽挤了下眼。   叶泠抬起头看向齐纬,很是诧异。这人直接来到她家后院了,都没人通报声。   齐纬打开糕点盒子,先塞了块在温徵羽的嘴里,这才叼起一块,挪到旁边,看向叶泠,说:“你那是什么眼神?”   温徵羽看到齐纬过来,就知道温时熠的事,她外婆和齐纬那都盯着的。   叶泠淡淡地“哼”了声,视线从齐纬的身上瞟到若有所思的温徵羽身上,那酸意汩汩地往外冒。别人来,她都没意见,偏偏是这齐九尾来,温徵羽昏迷不醒的时候都喊着九尾的名字。她酸归酸,也知道温徵羽不是那种容易移情的人,只能用力“哼哼”两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齐纬困惑地问叶泠:“吃错药了?”   叶泠懒得搭理她。   齐纬略微一想,随时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说:“不就是羽儿画了我嘛,那么小心眼做什么。虽说提心我要肖像权,只画了个神似,但眼睛可是画得相当传神的。”   温徵羽扭头看向齐纬,忽然发现,这也是个脸皮厚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叶泠起身就往外走。   齐纬愕然地看着叶泠,问温徵羽:“她不会这么小气吧?”   温徵羽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她想了下,说:“好像……据说……叶泠的脾气不大好。”反正她是没见识过。她说齐纬:“你没事惹叶泠做什么?”   齐纬“哼哼”两声,捏住温徵羽的耳垂,问:“干姐姐亲还是同居女友亲?”   温徵羽想到干亲的引申意思,瞥了眼齐纬,没敢说你是我外婆的干女儿不等于就是我干姐姐这话,只解释道:“等打的十二套定亲首饰做好,就是正式的未婚妻了。”她说着,把齐纬捏住耳朵的手挪开。   齐纬“呵呵”两声,顿时觉得在这比温徵羽待她和叶泠谁更亲纯属找虐,但就是有点不爽。   她刚坐回沙发,走掉的叶泠又回来了,还拿出两幅画给她看。   一幅是温徵羽画的叶泠,裸背,背上还有一只金灿灿的凰鸟!   齐纬顿时看直了眼。她蹦到温徵羽挂起来的那幅《凰战苍天图》前,把两幅画上的凰鸟仔细对比,发现特别像同一只。   叶泠笑意盈盈地邀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齐纬过来欣赏温徵羽珍藏的她的大作。   叶泠做着这幼稚的举动,笑得这么灿烂,让温徵羽的心里直发毛,不敢阻止叶泠显摆她的大作。她想只把字裁下来装裱,叶泠似看穿了她的想法,很是直接地告诉她:“我怕你只裱字”,百忙之中,她亲自送去装裱店让裱起来。   叶泠请齐纬看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齐纬看到了一幅不知道是山魈还是野猴子还是长发鬼的图,如果不是那提字落款,戳瞎她的眼她都不敢认那是温徵羽。她再看这画还是纯手工装裱,显然是要仔细珍藏的,让她说“温徵羽能收藏这幅画对叶泠是真爱了”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她很是无语地问叶泠句:“在你眼里温徵羽就长这模样?”   叶泠眼里的冷刀子像暴风雪似的飘向齐纬。   温徵羽的视线在她俩来回转,忽然觉得这两人似乎天生气场不合。她的脑海中也浮现起九尾变回原形,跳起来挠向凰鸟的情形,九尾狐和凰鸟成天打架,打得鸡飞狗跳。   温徵羽用力地甩甩头,把脑海中浮现起来的画面甩开。   即使她想画她俩打架,她现在也画不了。   叶泠和齐纬没打起来,但两人你来我往地很是斗一番嘴。她俩吵完架,还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温徵羽也很是服气。   第二天,叶泠上班去后,齐纬又来了,特别八卦地找她打听:“叶泠背后的那只鸟真是天生的?”   鸟?温徵羽纠正:“凰鸟。”她瞥了眼齐纬,说:“纹身。”   齐纬说:“你那张《九尾》借我几天,过几天还你。”   温徵羽不卖画,但有画展时,还是经常把画拿出去展或者是借出去,对借画并不吝啬,况且齐纬借的还是《九尾》。她想齐纬和《九尾》大概是真的有缘吧。   她把《九尾》借给了齐纬,没过几天,齐纬来找她,还扯开领口,让她看肩膀上的纹身。   温徵羽看着齐纬肩膀上纹的那只活灵活现的九尾狐,整个人都傻掉了。她憋了半天,问:“纬纬姐,你……对我……没……”   她的话还没说完,齐纬扔给她一个白眼,“少自作多情。”   温徵羽心想:都纹身上了,还是会多想一下的。   她默默地把画收好后,才对齐纬说:“待会儿我就告诉门卫不让你进门了。”   齐纬问:“为什么?”   温徵羽老实说:“怕你喜欢我。”她说完,顿觉自己的脸皮也添了一尺的厚度,不过,还是有点烫就是。   齐纬“哼哼”两声,问:“试试?”   温徵羽认怂,不敢试。   下午没什么事,她又闷得慌,便叫上齐纬一起,又去珠宝店催了回她的聘礼。   温黎和温老四都没想到之前已经与温时熠约定好了,他主动放弃温徵羽对他的赡养义务,他们找律师团全力帮他打官司,结果庭上温时熠竟然反悔。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温时熠居然找了律师起诉温徵羽,向温徵羽索要他父亲的遗产。别人不清楚温儒老先生留下多少画作,温时熠是他的亲儿子,对他的画作和其它财产还是有些数的。即使之前温老先生替他还了债,他二姐还在国内,穷不到他爸头上。他爸交友广阔,书法、书画和鉴赏古玩这几门手艺,样样都能挣钱,老友们扶持把,多的钱没有,一年小千万是挣得下来的。   温时熠对温老四和温黎说:“如今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留点养老钱,况且,我爸的东西本就该是我的,我死后,才轮得到小羽继承。”   温黎说:“三叔,您想要回大爷爷的东西,我无权干涉和反对。不过我提醒您一点,您已经把小羽废了,又再把我和我爸卖了,您的死活,往后与我们再无关系。”她又顿了下,说:“我再提醒您一句,你在拘留期间是重点保护待遇,往后,这待遇,您是没有了。”她说完,直接下逐客令,让人把温时熠请了出去。   温老四面沉如水,叹了口气,说:“我亲自去找小羽。”费那么大的劲把他捞出来,一出来就不消停。   温黎让一个保镖出去盯着温时熠,看他跟什么人接触。   晚上,保镖就有回复,温晨和她二伯把温时熠安置下来了。   温老四是晚上去找的温徵羽,去之前特意和叶泠通过电话说了下情况。   温徵羽半点都不意外。即使判她给温时熠赡养费,她如果按照法律条文来给,每个月给温时熠的那点赡养费还不够温时熠买件衣服的。她问:“他去祭拜过爷爷吗?”   温老四说:“出来的第二天就去了。”又说了句:“哭了一场。”他说完,就见到温徵羽坐在那,两眼出神地盯着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过了好久,温徵羽才慢慢起身,迈过客堂门坎,走进了绵绵阴雨中。   温黎忽然听到一个消息,说温时熠跟王子道勾结的时候,知道王子道的一些事。她再想到温时熠拿出来证明他是受王子道胁迫的暗藏的那些录音和录像,就冲这个,也得让有些人多想,怕是宁可错杀也不敢放过他。   温时熠毫无预兆地失踪,温晨和温老二跳出来闹了一场,说温徵羽为了遗产杀了自己父亲。   温徵羽让律师以诽谤的名义把他们两父女告上法庭。   不久,又曝出温老二和温晨撺掇温时熠出来和温徵羽打官司争温儒老先生遗产的事。   温家又上演了一回闹剧。   至于温老二和温晨指责温徵羽杀了温时熠,还是为了争温儒那点遗产向温时熠下杀手,知道温家情况的人都觉荒谬。温儒的钱都给温时熠还债了,他留下的财产还不够温徵羽请保镖的。倒是不少人在暗中猜测是不是温时熠闹腾得太厉害,被连家人给收拾了,也有人猜测是叶泠出手了,猜来猜去,警察也找了,但也没什么线索和进展。   虽然家里发生的事情多,但那都是在外面闹,打官司也好,传风言风雨也好,温徵羽没太放在心上,安安静静地练字和画线。   叶泠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她把积压的工作处理完,便又开始折腾起卖控股公司股份的事。她和徐副董、张总三位最大的股东把控股集团百分之八十四的股份一起打包出售。   打包出售,不散卖,那几位想增加持股额拼命挤兑叶泠的小股东们,想要买股份,行,控股集团百分之八十四的股,他们要是一口吃得下,有之前签署的条文在,在同等条件下,叶泠他们自然是优先卖给他们的。   叶泠只提了嘴卖投控集团股份的事,她说的时候那时候还在寻找买家,之后便一直忙得都快见不着叶泠的人影。   天气日渐回暖,直到温徵羽换上短袖,才惊觉自己竟在家里几乎出不足户地过了一个春天。   她看着屋子里的摆放的首饰箱,又再想起她放在库房的聘礼,才想起叶泠一直忙。她想去下聘,不仅得征求叶泠的同意,商量婚事的时候,还得叶泠在场,她都快忘了上次见叶泠是什么时候了,是十天还是两周?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叶泠再忙,每天早上起床后,和中午饭时间都会给温徵羽打电话汇报行踪和行程。温徵羽虽然不参与这些事,也不认识叶泠说的那些人,但叶泠给她说过的,她多少都能留下些印象。   叶泠这会儿还在飞机上,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落地,她约了徐副董和张总商议成立新公司的事,下了飞机就得去玉山集团。   温徵羽很久没见到叶泠,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忙完,索性去玉山集团找叶泠。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没有叶泠里里外外地张罗,把这个家撑起来,不要说她还能过得度日不知年,她连外婆给的这点家业都很难保住,会沦落到哪都难说。旁的不说,她二堂伯和温晨都能来找她的麻烦,更何况外面的其他人。   温徵羽去找叶泠前,先去找安保公司找马路。   随着马路交际圈的扩展,再加上有叶泠的引荐和她这块招牌,生意局面逐渐打开。马路把隔壁搬走的那家公司的办公室租了下来,安保公司重新装修。挂着“兄弟安保公司”的招牌上也是重新做的,还在中文名字的上面加了排英文译名。公司职员都穿上了定制的制服,无论是从门面还是接待人员的安排,都有了正规大公司的模样,和她上次来的时候判若两家公司。   接待人员并不认识她,问过她没有预约,也没有急事,便把她请到贵宾室,让她稍等片刻。   温徵羽端着茶刚喝了两口便见马路急匆匆地过来,连声抱歉。   温徵羽请马路坐下后,才说:“没什么要紧事,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再问问有没有温时熠的消息。”   马路告诉温徵羽,再没有丝毫关于温时熠的消息出来。   温徵羽明白,温时熠凶多吉少。   温黎把保护温时熠的人撤了,温时熠又来和她打遗产官司,摆明了她们已经不会再帮他。她爷爷没有遗书留下,温时熠确实是继承人,她把他逐出族谱也不影响法律对他拥有继承权的判决。温时熠打这官司的赢面很大,法官判了,她即使不愿给爷爷的遗物,也会折现给温时熠,温时熠就又有了翻身的本钱。他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少,也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他怎么脱的罪,稍微一打听就出来了,而流言往往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温徵羽当温时熠已经死了。   ……   她轻轻地推开叶泠办公室的门就听到一阵咳嗽声。   叶泠正端着水杯吃药,一眼瞥见门口的温徵羽,想到刚有点症状就吃药预防是很遭温徵羽诟病的,眼神心虚地闪了闪,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药咽下去。   温徵羽上前,先摸了下叶泠的额头,不烫。她又拉开叶泠的抽屉找到体温计,给叶泠量了体温,还算正常。她再凑近细看,果然见到叶泠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影,显然是睡眠不足。   叶泠冲温徵羽笑笑,拉住温徵羽的手,问:“想我没?”   温徵羽面无表情地回:“没有。”   叶泠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但她担心温徵羽脸皮薄恼羞成怒,以后不来看她,没敢说“不想我还来看我” 这话。   温徵羽对着叶泠的笑容,再想到叶泠本来就忙,她还把自己的一堆事扔给叶泠,不累病才怪,那脸怎么都冷不上来,说:“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叶泠轻轻点头。她拉着温徵羽的手,正想抱上去,就听到敲门声。叶泠无奈地翻着白眼望着天花板,温徵羽已经抽身到旁边的沙发坐下,随手抽了本宣传册翻上面的图看。   徐副董和张总进来,叶泠请两人到沙发坐下。   温徵羽看叶泠拿茶具,便放下做样子的宣传册,接过手,帮叶泠沏茶。   叶泠笑盈盈地看了眼,心里都美开了花。   他们谈的是新公司成立的事,牵扯到利益,即使三人的关系不错,但该给自己争取的权益仍是寸步不让。   最终是叶泠以雄厚的资金优势和玉山集团出让的两个大项目拿下绝对控股权,股权分配的事情谈妥后,再就是由谁掌舵。徐副董都愿意让叶泠出来掌舵经营。叶泠笑道:“我想多活几年不想累死在岗位上。”把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职务都让了出来。   有温徵羽在,徐副董和张总也知道叶泠刚出差回来,谈完事就走了,留她俩过二人日子。   叶泠看时间已到中午,与温徵羽就近找了家餐厅吃过午饭,一起回去。   她坐上车,便磨牙霍霍地看着温徵羽,说:“前几天赴宴的时候见到齐纬了。”   温徵羽对叶泠遇到齐纬丝毫不觉奇怪,但叶泠这态度则有点怪,她问:“齐纬怎么了?”   叶泠重重地“哼哼”两声,说:“她在肩膀上纹了只九尾狐。”活灵活现的一只比拳头还略小的九尾狐纹在肩膀上,搭着小礼裙,说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那只臭狐狸精还特别欠揍地跑来对她说这样搭羽儿肯定喜欢。   温徵羽便知道,果然是醋坛子又被打翻了。她默默地瞥了眼叶泠,也不知道是该说叶泠小心眼还是该说齐纬欠捶,只好不理叶泠。   叶泠斜眼睨着温徵羽,用力地“哼哼”两声,没见温徵羽理她,更加用力地“哼哼”两声,还不理,她再用力一哼,嗓子痒,变成了咳嗽。   温徵羽默默地在心里送给叶泠两个字“幼稚”拧开杯盖,把水杯递给叶泠。   叶泠把头一瞥,“不喝,咳死我算了。”   温徵羽收回杯子,自己喝了口,便把盖子盖回去了。   叶泠咬牙切齿地伸出手把温徵羽的头发给揉乱。   温徵羽放好杯子,默默地把自己的头发梳理整齐。   叶泠又用力地“哼”了声,调整好座椅位,闭上眼睛养神。   温徵羽见叶泠又有点感冒,担心空调凉,把空调的温度调小了点,再拿小薄毯给叶泠盖上。   叶泠睁开眼,继续“哼哼”两声,说:“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温徵羽问:“斗嘴又输了?”   叶泠说:“谁像她似的牙尖嘴利。”她说到这就更气了,她说齐纬牙尖嘴利,齐纬似笑非笑地朝她的后背扫了眼,说:“再尖的嘴也没鸟嘴尖。”她如果真长了鸟嘴,她第一个啄死姓齐的。她出差不在家,姓齐的见天往她家跑,还找温徵羽学画画,对温徵羽说:“你虽然握不了笔,但不妨碍你教徒弟。”齐纬不画别的,就画昆仑女神和九尾狐。她回京了,还找温徵羽借走两幅画,说要拿回去照着描。   叶泠呕得都快要吐血了,旁边这人还一副没事的样子。温徵羽就是个泥性子,她能怎么办?   叶泠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把画借给齐纬了?”   温徵羽“嗯”,说:“她学画,想借去照着描,就借给她了。”   叶泠翻个白眼,侧过身,背对着温徵羽。   温徵羽说:“这几天挑个吉日,我们去京里找你哥哥,先把下聘的事情办了,再找齐纬把画拿回来。”   叶泠听到温徵羽说要下聘心情便好了一半,再说要把画拿回来,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她问:“聘礼你都准备好了?”   温徵羽说:“都备好很久了,你一直没空。”   叶泠忙问:“你备了哪些聘礼?”她顿时连饭困都没了,也不生气了,精神抖擞。   温徵羽发现叶泠很有一颗恨嫁的心。她说:“回家领你去看。”   叶泠顿时眉飞色舞,喜上眉梢,柔柔地应了声:“好。”笑容掩都掩不住。   两人到家,温徵羽便把叶泠领到库房。   库房里摆的多是形式上需要的东西,值点钱的是她找老周他们买的几件古玩和玉器,用纯金打的小老虎和小羊也摆在库房里的,再有就是她摆的卧室的首饰和送给叶泠的车。车子是国内富豪常用的那款,马路他们再进行过一次改装。叶泠出行带的人多,都是商务包机,她长期租用的那架飞机够装下轿车,用起来方便也安全。   叶泠看完库房里的聘礼,又看过房里的那十二套首饰,按住温徵羽先是狠狠地吻了通,再然后格外豪爽地说:“嫁了!”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芽。她的视线又往那十二套首饰上飘过去,再次感叹温徵羽的实诚和豪气,不是十二件,是十二套。纯手工制作,工艺比起温徵羽之前收藏的那套清宫流传下来的也不差。   温徵羽把聘礼清单给叶泠,说:“看看还缺什么?”   叶泠看过聘礼清单,她扭头看着温徵羽,问:“车呢?”   温徵羽说:“放在马路那,还没提回来。”   叶泠幽幽瞥了眼温徵羽,脸上的笑容忍都忍不住。   马路成本价接了一单改装车生意,把她的项目经理气得鼻子都歪了:裸车价近千万的豪车,安保公司最高标准的改装,成本价,一毛钱都不赚,还不给理由!   叶泠可知道马路精打细算到什么地步,能让他一毛钱不赚的,也就是温徵羽这了。她猜温徵羽是想给她惊喜,可没想一等再等惊喜都没来,原来是在这呢。   叶泠对温徵羽说:“挑个好日子,提前订好时间,我把行程挪一挪。”   温徵羽见叶泠高兴成这样,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她对叶泠说:“你补个觉,我们去外婆那蹭晚饭。”   她和叶泠一起睡的午觉。   叶泠有点感冒,怕传染给她,没敢太闹她,但也拉着她抱抱亲亲。   温徵羽觉得感不感冒的,也不差这会儿了,但叶泠累坏了,居然睡着了。她只好悄悄地跑去洗了个冷水澡,没敢再上床睡。叶泠动情的时候,神情特妩媚,也特别会撩人,不管是想到叶泠对她做什么,或者是她对叶泠做什么,都有点心痒痒的。   虽然有一点点不太纯洁的想法,但大白天的,还是不太合适,她想了下,也就不想了,去到院子里打电话联系做阴阳风水的师傅帮她算黄道吉日。   她打完电话,便见展程来到院门口,告诉她有一个姓连的年轻人找她。   姓连?温徵羽问:“是什么人?”如果是连家的人,展程是认识的。   展程说:“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高高的……”他还没说完,卓耀已经是快步赶来。   卓耀说:“徵羽小姐,暲少爷在门口。”   展程问:“章少爷?他说姓连。”   温徵羽顿时知道来的是谁了。她对展程说:“连暲,我弟弟。”她感到挺奇怪,连暲怎么突然跑她这来了。   她去到主院客堂,就见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皮肤略黑的年轻人仰起头正在看客堂上的匾。   温徵羽见过连暲的照片,他一回头,她便把他认了出来。   连暲本人比照片中更帅一些,五官更挺,站姿端正,英气逼人。他露齿一笑,喊了声:“姐。”   温徵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叫姐,略微有点脸红,她招呼道:“坐。”问连暲:“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那点事让连晾接手了,爸让我回来参军。”   参军?温徵羽困惑地问:“你今年二十了吧?超龄没有?”   连暲说:“大专以上文化程度可放宽到二十二岁。”他又问:“姐夫呢?”   姐……姐夫?温徵羽被噎了下,说:“喊嫂子。”她强调:“叶泠住我们家,我娶。”   连暲把温徵羽上下打量眼,用力地点头,说:“你说了算。”他又朝门口喊了声:“耀哥,我姐家谁当家?”   卓耀回头,回了句:“回暲少爷,大事徵羽小姐做主,小事叶小姐直接办。”为了温徵羽的面子,他把那句“大事也是由叶小姐去办”咽在肚子里。   温徵羽注意到连暲虽然年轻,说话也笑嘻嘻的,但身上有股杀伐的气势。   平日里,卓耀身上总有股懒洋洋的劲,但这会儿当着连暲的面,浑身都绷紧了。   温徵羽说:“你过来不事先打个电话,万一我不在家怎么办。”   连暲说:“我听说你半年没出过门,都快成仙了,特意过来看看。”   温徵羽:“……”她突然觉得,如果叶泠和连暲吵架,不见得能吵得过连暲。   叶泠醒来没见到温徵羽,打温徵羽电话,得知她在客堂,她到客堂就见温徵羽和一个小年轻聊得挺愉快的,还听到温徵羽说要收拾院子给他住。叶泠不动声色地进去,问:“这位是……”有种磨刀霍霍的冲动。什么人呐,住她们家!   “嫂子好。”   叶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神情略微软和些,问温徵羽:“不介绍介绍?”   温徵羽说:“连暲。”   叶泠瞪大眼睛看向连暲,问:“你怎么回来了?”   连暲又把向他姐解释的那番话再解释遍。   叶泠便明白连家这一辈的在国内没什么太出色有前途的子孙,所以想把连暲培养起来。   温徵羽见叶泠已经起床,与连暲和叶泠一起去她外婆家。   他们到家的时候,连昕和她的几个舅舅都在,正和老太太在客厅聊天。   十来年没见过面的孙子回来,身边还跟着外孙女和孙女媳妇,老太太情难自禁地站起身,先说了句温徵羽:“终于舍得出门了。”便不再理她,朝连暲看去。   连暲过去,喊了声:“奶奶。”扶她坐下。   老太太拉着连暲的手,问过连暲的母亲和他弟弟的情况,点点头,说:“回来了就安心待在国内发展。你们兄弟几个相互间也有个帮衬。”   温徵羽坐下后,忽然瞥见连昕和连暲望向对方的眼神不太友善。   连暲笑呵呵地喊了声:“四哥”起身和连昕握手。   她正好坐在他俩的中间,那握着的手就搁在她的面前,她清楚地看见他俩握得都格外用力,正在较劲,好一会儿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她见老太太已经抬眼看过来,伸手在他俩的手背上轻轻戳了下。   两人同时看她一眼,连昕先松了劲,连暲后松。   连昕甩甩被握疼的手,说:“看不出来年龄不大,手劲挺不小。”实在有点疼,又多甩了两下。   连暲也揉了两下手,说:“你也不差。”   老太太问:“有矛盾?有矛盾先出去打一架。”   连昕比手劲都没比赢,怎么可能出去和他单挑。他说:“没有。”懒得搭理连暲,端起杯子喝茶。   他们略坐了会儿,其他几个表哥下班后带着他们的老婆孩子都过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温徵羽才说起她要去下聘的事。老太太年龄大了,她不敢折腾老太太,想请大舅舅出面,大舅舅退了休,有时间走动。   大舅舅看向连怀信,问:“老四,你去?”   连怀信说:我当然得去。大哥,你也一起,再请齐三哥当媒人。”   老太太问温徵羽:“日子挑好了吗?”   温徵羽说:“约了人算日子,我明天过去。”   老太太又仔细问过准备情况,连聘礼备了哪些都问了,她听完后,点头,说:“还成。我再给你添点,你们俩以后好好过日子。叶泠是个好的,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她现在已经不指望温徵羽有出息,好好的没灾没难就成。   老太太添点聘礼,几个舅舅和舅妈再添一些,温徵羽给叶泠的聘礼又厚了不少。   饶是叶泠自诩这些年都已经历练出来,坐在这看着他们这样隆重地张罗她俩的事,也忍不住一阵感动。   虽然温徵羽准备了聘礼,但家里人多,大家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时间飞快地过去了。时间晚了,她俩便留在连家老宅过夜。   第二天,连暲去他外公外婆家,温徵羽则去找阴阳风水先生算黄道吉日。   叶泠原本是要谈生意的,但知道温徵羽是要去算黄道吉日,打了个电话让总经理去谈,她陪温徵羽去算黄道吉日。 第一百七十八章   温徵羽挑了个最近的吉日,再挑了几个结婚的好日子,便张罗起订婚的事。   连家的亲戚,她请了她大舅舅和小舅舅陪她去下聘,温家这边,她则叫上了她二姑。   叶泠忙工作,温徵羽便把这些事情一力张罗起来。   她留展程在家,管着家里内外的事情,把卓耀和马路带在身边帮忙跑腿,她提前几天去到京里,先住进连家在京里置的宅子,由负责管理内外事务的游叔帮忙操持。   她到京里,先是去拜访叶湛。   因叶湛和他的老丈人是两隔壁,中间隔的那道院墙还开了扇门,串门连大门都不出,吃饭都是在一起的,温徵羽顺便就拜访了叶湛的老丈人。   她如今鉴定不了画,也画不了画,无法集中精神长时间做事,就连练毛笔字,最头只能坚持一个小时就会头晕,身体状况被鉴定为十级伤残。她这身体状况对叶泠来说其实是拖累,但凡是心疼自家孩子的人家,都不希望亲人找一个拖累结婚。她上门提亲求娶,难免底气不足。   温徵羽上门拜访的时候,很是备了份厚礼。   老丈人倒是想抻一抻温徵羽,可叶泠又不是自家女儿,他也不好管太多,况且这事人家两个人都乐意,家庭条件也般配,温徵羽还很是周到,他也就乐呵呵地等着喝她俩的喜酒了。   叶湛对于温徵羽要娶他妹妹的事,则是一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不管是从气势还是从能力上来说,都该是他妹妹娶老婆才对,温徵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说话轻声细雨,连只蚊子都能欺负到她的弱气样,还想把他妹妹娶走。偏他妹妹还非常乐意,早就打电话过来,一副急不可耐地要等着嫁出去的模样,还千叮万嘱,唯恐他这大舅兄的给“妹夫”脸色看。   天要下雨,妹妹要嫁人,嫁呗!   叶湛受了妹妹托付,再看温徵羽这弱气样都不好跟她为难,省得被人说他一个大男人欺负人,让他老婆去招待温徵羽。   嫂子对她俩的事很上心,仔仔细细地问过温徵羽的准备情况,自己也张罗起来。   叶泠如今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她这当嫂子的自然少不了要多照顾着些。   温徵羽与叶湛两口子定好下聘的日期,把一切都备好了,这才带着礼物到相熟的人家走动,顺便去齐纬那里把那两幅画要了回来。   齐纬气得又揪着她的耳朵说她偏心。   温徵羽美滋滋地应了声“嗯”。叶泠是她老婆,她偏心叶泠是正常的。   齐纬本来只是一点生气,再听到温徵羽“嗯”一声,气得都不想和温徵羽说话。   温徵羽见到她二姑时,发现二姑憔悴了不少,眉角的细纹都添了好几根。她问:“是不是不顺心?”   温时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还好。一点乱七八糟的事。”她没瞒着温徵羽,简短地把近来发生的事告诉了温徵羽。   老康愿意放弃财产,他的姐姐和外甥却闹腾得厉害,不仅自己闹,也撺掇康柏和她闹。他们闹到她的公司去,她自然也不客气,让保安赶出去,又再闹到家里来,她雇了保镖,他们也没讨到好。后来就到处传她坏话,说她是和她的司机兼保镖勾搭上了,还在她家小区拉横幅骂她不要脸。康柏也来找她吵过几回。   温徵羽问:“康……默许的?”   温时纾轻轻点头。   温徵羽说:“他们有点欺负人了。”她猜测老康有点不甘心打拼一辈子攒下的这点钱打水漂,康柏是她二姑的亲儿子,无论如何二姑都会顾及到康柏,不会做什么,所以纵着他们闹,逼二姑拿钱出来息事宁人。   温时纾的声音淡淡的,说道:“闹钱。我把所有产业打包卖给了齐纬,老康的那份钱转到了老康账上,至于他要怎么向纪委交待,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温徵羽微微皱了下眉头,问:“你不会有事吧?”   温时纾说:“我这些年经营所得的财产和账本都交到了纪委,由纪委审查。该给老康的那份账我一并给了过去。”她怕温徵羽担心,多解释了句:“我与老康早就离了婚,且生意经营的范围与他的工作没有联系。”   温徵羽明白老康作为公职人员直接参与投资是违纪的,她二姑这是想把她前姑父拉下马。前妻举报,老康这回是在劫难逃。温徵羽估计里面康柏肯定是没少参与,她二姑是寒透了心,才要这样鱼死网破。一辈子,到头来连唯一的儿子都站到对立面去了,就为了钱。她的两个姑姑,这一辈子就从来没有缺过钱。   温时纾说:“不说他们了,说说你结婚的事。”   温徵羽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二姑和她两个舅舅一起去下聘了。   温时纾笑道:“这是好事。”虽说之前叶家乱,但现在叶家二房已经被连根铲了,叶家也清静了。叶泠是个踏踏实实能干事的人,对温徵羽是实心实意的好,她俩在一起,她也放心。   温徵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还特别豪气地做了身漂亮衣服,衣服是金丝绣线,纽扣是翡翠的,衬得人既喜庆又矜贵。   她要去叶泠那下聘,叶泠还是矜持了一下,头天晚上在她这里陪她到夜里十一点多,赶在凌点前回她哥哥家,等着她第二天去下聘。   叶泠长这么大,什么事都是自己操持,关于自己要嫁人的事,便习惯地又要亲自上阵。   嫂嫂急得直喊:“你含蓄点。”她看叶泠这模样哪是要等人来娶,这是恨不得倒贴送上门去。   叶泠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说:“又没外人,含蓄给谁看。我是什么样的,徵羽的家人早就考察了八百遍了,放心吧,再没有不满意的。”   嫂嫂对自家小姑子的自信心和脸皮已经练到视若无睹的境界,不过这事由不得叶泠,她说说:“那还有媒人呢。”   她只看温徵羽请来下聘的是哪些人就知道她家是什么态度。   因为办不了结婚证,多少人听说她俩的事情后在背后笑话:结什么婚,又办不了结婚证,当不了真,说不定哪天感情不好了吵几句嘴就分了。   事实上,温徵羽他们是格外隆重地操办,正正经经地求娶,比多少人家更讲究,也强了去。虽然他们这是同姓婚姻办不了结婚证,但也按照正式的婚姻流程在走。因为她俩办不了结婚证,财产上的问题不受婚姻法保护,结婚之前,就得先拟好财产协议书,媒人就是见证人,双方请的都是两家比较有名望的人来做的这个见证。   嫂嫂知道温徵羽的家底不薄,也是诚心实心地要娶叶泠,备的聘礼不会薄,可她看到聘礼和清单的时候,仍是傻了眼。她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朝笑得合不拢嘴半点矜持都没有的叶泠瞟了眼,把清单给了她老公。   叶湛看了温徵羽备的聘礼,觉得温徵羽的诚意还算足,嫁妹妹的那点不痛快稍微淡了一点点。   温徵羽和叶泠的家底都不薄,她俩还不是各自打理各自的产业,叶泠现在就已经在当家,如果她俩一直好好的,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也得防着有点什么意外,于是财产就是个大问题。这不是万把千的小钱,多少人家好几代人都攒不出她俩这副身家。   他们定下婚期和举办婚礼的细节问题,便是谈双方财产的事,种种细节都写了财产协议书上,再由叶泠和温徵羽,温徵羽的两个舅舅、叶湛以及两位媒人签字。假如她俩有什么事情自己不能或无法出面,叶湛就是叶泠的代理人,温徵羽的两个舅舅或者是他们的法定纪承人就是温徵羽的代理人,两位媒人是见证人。这份协议书拟好后,温徵羽和叶泠各执一份,她的舅舅和叶湛各执一份,再有一份放到公证处登记备用。   婚礼定在三个月后。   叶泠的婚纱没做,嫁妆也没有备好,她俩的婚纱照还没拍,还得发喜帖,零零种种算下来,三个月时间算是紧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叶泠的产业都是自己的嫁妆。她和温徵羽的财产几乎都是按照婚姻法来的,这些算是她的婚前财产,婚后财产才为她俩共有。婚房、家具这些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在操办婚礼的时候加点彩绸之类的点缀上就行了;做礼服和印请帖这些琐碎的杂事则由温徵羽去操办。   温徵羽把婚事定下,便要准备回去结婚的事情了。   温徵羽不放心温时纾,担心康家又闹出什么事,趁着她还在京里,亲自去打听了回康家的事。   她去到秦老先生家,把她二姑的事告诉了秦老先生。   秦老先生两口子留她吃晚饭,待他儿子回家,说到老康的事时,他儿子顺嘴说了两句,说得很隐晦,大概意思就是老康的往来账户和名下财产都没有交待不清的地方。温时纾转给他的那些钱,他是不认的,给出的解释是离婚的时候,他是净身出户,两人口头协商将来钱都留给康柏。温时纾立遗嘱,把康柏排除在了继承人之外,他的两个姐姐气不过,出来理论。他的两个姐姐没怎么念过书,不会讲大道理,有时候难免会来点撒泼打滚那一套,温时纾又是个脾气大的,就闹到纪委去了。   实际上,老康这些年的人情走动都是温时纾在张罗,大家都知道这点。他们毕竟是多年夫妻,那些人情走动是老康的还是温时纾的,很难分得清楚。就如同叶家二房倒台,康家父子都从中获利,但违法乱纪的是叶家二房的人,康家父子是属于正常范围内的调动。   温徵羽不太明白,既然告不倒老康,她二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不明白,就直接去问温时纾。   温时纾听到温徵羽还特意去打听,不禁莞尔,对她说:“过明路而已。”   温徵羽还是不太明白。   温时纾说:“那些钱最终还是会落到康柏手里,该是他们父子的,自然是要给他们的,先说清楚,以免有人拿这做文章。同时也是告诉所有人,我和康家翻脸彻底断绝往来了。”她缓缓地说了句:“有些人穷怕了,把钱看得比命重。”   温徵羽默默地听着。   温时纾轻轻地抚抚温徵羽的背,缓声说:“柏儿从出生就被他奶奶带在身边,不断地被灌输他妈有多不好的观念,他那两个姑姑也成天在他身边说长道短,表兄弟围在他身边捧着哄着。我和他奶奶还有两个姑姑不知道吵过多少架,他都看在眼里,至于谁是谁非谁亲谁疏,那就是他自己判断的事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缓声说:“可小羽,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谁好,不是没感觉的。康家人那样,我怎能不为自己打算,又怎么可能把什么都交给他们。老康的几个姐姐眼里看到的都是钱,觉得什么都能拿钱摆平,以为只要把我赚的这份钱拿到手,我的一切就是他们的了。”   “柏儿这些年工作顺风顺水,日常开销都是我在给,从来没有缺过什么短过什么。我立遗嘱,他觉得我把他的钱给了你们,心里不痛快,觉得在我眼里,侄女比儿子亲。”   “他没想想,他是我儿子,我受欺负的时候,老先生死的时候,他帮着别人。他奶奶找我吵架的时候,他护着他奶奶。”   温时纾又一次重重叹了口气,说:“当年我的嫁妆都填了康家的窟窿,这些年做生意挣的都在这了。”到头来却成了这样。   温徵羽知道温时纾是真的难受了,才会和她说这么多。她也听明白温时纾话里的意思。康家人争的其实就是钱,但实际上康家能有今天,她二姑能挣出这份钱,靠的是家里一代又一代积累下来的人际关系和为人处事之道。她二姑卖产业这事,她请齐纬帮忙,齐纬挣了钱,她二姑省了麻烦,皆大欢喜。表面上看,齐纬赚得容易,但如果她信不过齐纬,她是不敢把齐纬介绍给她二姑的。知根知底,知道对方是正经人,才敢合作,才敢长久交往,有钱的时候一起赚,有难的时候能帮手就尽量帮。康柏连亲妈都坑,他白送钱给她,她都不敢收,怕欠下人情被坑,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要与他有任何往来。   温徵羽对温时纾说:“你跟我回家吧,我这结婚的事还正愁缺人帮着张罗。”   温时纾欣然应下。她让温徵羽问问叶泠什么时候有空,她回老家前要和那帮朋友姐妹们聚聚,如果叶泠有空,让她一起来。   叶泠听说温时纾想介绍人给她认识,再没空也是有空的,做生意,多认识些人总是没有坏处的。康柏的事,她听温徵羽说了,只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句:“蠢!”。   温时纾虽然看起来泼辣,但骨子里还是有股温家人的温润稳扎劲,生意做得稳,往来的也都是比较踏实实在的人,能够处成朋友长期相处的都不是那种有好处就扑过来见势不对就撤的钻营投机份子。温时纾和温徵羽两姑侄在这点上还是很像的。   温时纾先带着叶泠和温徵羽见了一圈人,之后便把她卖产业的钱投在偏远山区的希望小学建设上。她把大半财产都捐了,只留了些养老钱。因为是做公益,还上了回新闻报道。   她住的那套房子留着没卖,以后到京里好有个落脚的地方,但把家具都盖起来,暂时住在温徵羽那。   她把钱捐了后,她那向来走动勤快的儿媳妇也不再带着孙女登门了。   她跟孙女的关系还是挺亲近的,回去前还是想看看孩子,刚好温徵羽有空,便和她一起去学校接小朋友。   小朋友见到温时纾,一路飞奔扑到温时纾的怀里喊“奶奶奶奶”,拉着温时纾撒了好一会儿撒,才看到温徵羽,又喊了声:“表姑。”   小朋友的妈妈虽然有点不满温时纾宁肯把钱捐出去也不留给康柏,但温时纾向来待她不错,看到温时纾还有点难为情,喊了声:“妈。”康柏的两个姑姑的表兄弟闹得厉害,温时纾把钱转给了老康,可私底下还是给了她一笔钱,说是给孩子的抚养费。温时纾去纪委闹了一回,那钱最终还是落在了康柏这,但回头他表弟姑姑就上门来借钱了,打借条给年利的那种。儿媳妇真担心借得出去收不回来,康柏则觉得他的姑姑表哥们对他好,不会害他,是有钱大家赚,有难处相互帮。   这事让儿媳妇很是委屈,见到温时纾,难免就带了出来。   温时纾做不出那种接了孙女把儿媳妇撇下的事,高高兴兴地牵着小朋友的手,带着她们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儿媳妇难免就向温时纾哭诉和抱怨了一通康家的事。   温时纾对康家的事很是淡然,但对着儿媳妇还是仔仔细细地交待了几句:“老康和康柏都是长久不了的,我对康柏也死了心,往后啊,他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管他。孩子还没被带歪,你好好教导,把孩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你是孩子的亲妈,心里得有个底,给你的那些钱是给你养孩子的费用,是我送给你和你孩子的,别人没资格碰,你收好,将来你们娘俩很可能就得指望这些过日子,谁来都别给出去。”   “我这车子留给孩子用,再留一个保镖给她,保镖的工资由我这里出,不用你操心。”   “你一定要把孩子教好。”   儿媳妇听到温时纾说这里,心里忐忑难受,也有点感动。她这婆婆待她女儿是真的好,同时也明白,她这婆婆是个有本事和见识的。康柏现在这样子,她看着都替他悬。她说道:“妈,还是你好。”   温时纾对儿媳妇这话听听就算了。她这么做全是为了孙女,孙女如果跟姓康的那家人搅合在一起,落不到好。她这儿媳妇虽然势力了点,墙头草了点,但至少是个拧得清事的,孩子跟着她比跟着康柏强。   温徵羽陪小朋友吃饭,帮她夹菜,对于她二姑和表嫂间的事没掺和。   小朋友已经懂一点点事了,大人们说话她也竖着耳朵听,听了一会儿就和她表姑交流上了。   小朋友很喜欢表姑,很多小秘密都愿意和温徵羽分享。她的姑婆对她说她奶奶是坏人,把钱拿出去捐也不给她。她说:“后来我问了妈妈,妈妈说是拿去帮助那些上不了学的小朋友。我有学上,有好多玩具,还有车坐。那些小朋友有些上不了学,有些要在很冷的天走很远才能去上学,冻得都长冻疮了,他们有困难,奶奶是在帮助他们,是在做有意义的好事。”她还告诉温徵羽她有小金库,奶奶给她的钱和妈妈给她的零花钱她都攒着的。   温徵羽继续摸小朋友的头,明白她二姑为什么特意来这么一趟。孩子无辜,又这么乖,总得好好护着的。   至于康家父子,她二姑这事一出,正经人家谁还敢跟他们家搅和。当初叶泠在叶家大闹灵堂曝出家丑之后,多少人家与叶家二房断了关系,叶家二房出事时更是墙倒众人推,连个出手帮衬的人都没有,一夜之间就倒了。康家父子比叶家二房还不如,康家这二位可是亲儿子坑亲妈去贴补他的那些姑表亲,老康更是面上一副两袖清风,背地里又黑又毒,为了点好处,把老婆连同老丈人一家全卖了。他们人品不好,旁人也说不了什么,可人品不好的人突然有大笔钱财在手还要抖起来,那不是现成的待宰大肥猪么?   叶泠和连昕这么好斗的人,都不敢显摆自己有多少财产,一向秉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原则。他俩摆出来的姿态一直就是只是出头打理生意做事的,赚的钱,很大一部分是别人的。他们生意的背后一堆股东。   康柏手上那可全是康家人从她二姑手上抢来的现钱,她二姑当年的那些嫁妆连同打拼大半辈子挣下的产生全部变现,一分为二,一半捐了,一半在康柏那。康柏手上有多少现钱,看她二姑捐款的新闻就知道了。   她们吃完饭,温时纾便把她的车子和保镖给了儿媳妇,让她们回了。她坐温徵羽的车回连家的宅子,到大门口的时候,就见到老康的车停在大门外。   温徵羽和温时纾去到客厅,游叔过来告诉她们老康想见她俩,正等在外面。   老康的那些事,大家都传开了,游叔门都没让他进。   温徵羽知道老康是为什么来,他现在被立成了靶子,想找人替他挡灾。她理都没理老康。   叶泠只比温徵羽晚回来几分钟,她见到老康的车子停在外面,当即让司机停车,跑去敲开他的车窗。   老康见到叶泠,满面和气,对着叶泠那模样如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当即便要打开车门下车。   叶泠按住车门制止了他,笑盈盈地说:“前姑父,我生平什么都不服,就服您这脸皮。”她见到后座还坐着一个人,探头一看,发现是面色阴沉的康柏,对康柏说:“前表哥,送你几句话,借钱容易还钱难,请神容易送神难。姑姑再亲,那也是有自己的儿子要顾的,妈再不好,屁股下坐的椅子兜里揣着的钱也全是她辛苦挣来的。”她又再刺了句,说:“自个儿知趣点,别再让人背地里说我二姑生了个胎盘。您们脸皮厚,我还得要脸。”她说完,也没再回车里,直接迈进了大门。   温时纾带她出去见一圈人,她又多了好几个赚钱的项目可谈。温时纾是把手上的钱散出去了,但她有本事,为人处事和家里亲戚都不差,别人乐意和她合作。她有钱,温时纾能拉来项目,生意就又做起来了。她和温时纾合作,又有齐纬这条线,不需要走她哥的关系去惹那麻烦,就能在京里打开生意局面。   叶泠就觉得她嫁了棵摇钱树,摇一摇,钱就哗啦啦地往兜里掉。   摇钱树有点不太开心,替她二姑委屈,心疼她二姑,还把康家的事告诉了她。   摇钱树的想法就是对二姑更好点,只要二姑愿意,她给二姑养老,还担心二姑留的养老钱不够。她直接给钱,二姑肯定是不会要的,便想着借钱给她二姑做本钱,让二姑去做点投资之类的经营赚点养老钱在手上好安心。   叶泠赶紧抱住摇钱树的胳膊喊:“看我,看我。”   温徵羽困惑地看着叶泠,不明白她怎么了。   叶泠说:“婚前财产,我赚到的还是我的。你投钱给二姑,是抢我的生意,项目我都谈好大致方向了。”   温徵羽眨眨眼,明白过来,“哦”了声,便放了心。   叶泠顿时笑眯了眼,一脸得意地说:“就知道你掏心掏肺地对我好,有赚钱的生意也让着我。”   温徵羽忽然很想把叶泠的脸皮揭两层下来看能不能稍微薄一点点。 第一百八十章   温时纾把产业打包卖给了齐纬,钱也被儿子坑走了一半,再把另一半也捐了,看起来像是手上没剩下什么了,但能够自己做出一番事业的人都没有傻的,他们看看温时纾把产业卖给的谁,再看她把叶泠和温徵羽带出来就明白了。温时纾把钱给了康柏,其它的无形资产都留给了侄女。叶泠怎么样,看她怎么起的家,怎么斗垮叶家二房,怎么跟赵家姐弟和岑家姐弟斗的就清楚了,温时纾找这么一个接班人,大家也乐意和叶泠继续合作。温时纾铺好了路,叶泠自然得趁铁打热,把该办的事都办下来,省得时间长了,茶就凉了。   温徵羽和温时纾一起回去,叶泠则留下来继续洽谈项目合作的事。   她俩中午到的家,吃过午饭,便各自忙起各自的事情来。   如果是别人来,温徵羽还得出来接待张罗一二,她二姑回来,那就是虎大王回窝了,她二姑自己的地盘,由得她二姑自己张罗。   她家的人口多,聘了专业的财务,设了间财务室管理进出账,采买都从财务室走账。   她担心温时纾把钱给了康柏和捐了后不够花,还特意告诉过她二姑,回到家了,往后开销支出一律从财务室走,买东西签单让他们上门来结算或者是先垫付再报销都成。   温时纾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温徵羽,那眼神活脱脱地说:我还缺几个过日子的钱不成?   温徵羽笑着望望天,美滋滋地抱着她二姑,小声说:“你回来住,我可开心了。”   温时纾哪能不知道温徵羽的小心思,从小缺母爱,找妈呢。   温徵羽吃过午饭,便把秦老先生托她捎给鲁老先生的东西送过隔壁。   鲁老先生的儿子得罪的人太多,连累老父儿孙,如今鲁老先生几乎是闭门不出。他去年连遭打击,在养老院过的日子又不太好,出来的时候身体状况并不太好,即使后来有心调养,上了年岁,也很难养得回来,如今拄着拐杖走不了几步路。   她聘了个安份可靠的保姆照顾这对爷孙,平日里也让孙苑炖些养身滋补的药品送过来,两家挨着近,几步路就到了,送东西也方便。   爷孙俩,老先生身体不便,小孙女太小,连去商场买几身衣服都不方便,温徵羽做衣服的时候,就顺便让人去给他们爷孙量了尺寸做几身,日常生活用品和蔬菜水果类的,她家采购时顺便也给他们买了份送过去,平时有个保姆给他们做饭洗衣再开车送小容容上下学,日子也还过得去。   温徵羽到鲁老先生家的时候,小容容正在鲁老先生的帮忙下打包书要发快递。她好奇地凑过去,见都是些小学生用的辅导书,一共有六本,新书旧书都有。她好感地问:“你这是给谁寄书?”   小容容告诉她:“给敏敏。”   温徵羽愣了下,据她所知,与小容容同龄的孩子都在小容容家出事后断了联系,新认识的也就是学校的同学,不需要用箱子打包好寄过去。   鲁老先生替小容容解释道:“是她在福利院认识的一个小姐姐。那孩子脸上有胎记腿也不好,一直没被领养走。”   温徵羽回想了下去接小容容的情形,问:“是当时小容容被欺负时护着小容容的那孩子?”   鲁老先生说:“是她。那孩子的记忆力很好,是个肯下苦功念书的,就让小容容给她寄些书过去。”   温徵羽想着小容容能有这份心很是难得,对鲁老先生说:“等放暑假了,可以让保镖陪着小容容去看看敏敏。”   小容容眼睛一亮,仰起头看着温徵羽,有点不敢相信地问:“可以去看敏敏吗?”   温徵羽笑道:“当然可以啦,好朋友嘛。”   小容容犹豫了下,又看了眼鲁老先生,又低下了头。   温徵羽猜测鲁老先生是担心他儿子作孽太多,别人报复在孩子身上,想让孩子远离以前生活的地方。她说道:“鲁爷爷,不碍事的,只是去福利院看看,早上去,晚上就回了。”   鲁老先生对温徵羽说:“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温徵羽笑道:“哪有。您老要处处小心翼翼,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鲁老先生说:“那又得麻烦你。”   温徵羽在鲁老先生这里坐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告辞,去看她外婆。   她晚上住在外婆家。   外面下着暴雨,温徵羽趴在窗前看着雨景和叶泠煲电话粥。   她俩每天的话题除了吃什么和今天见了什么人,就是叶泠调侃她。   温徵羽不想被调侃,就只好与叶泠细细地报备每天的行程,见了哪些人,说了些什么,只要叶泠有时间,她能说多细就有多细。她聊到那叫敏敏的女孩时,叶泠还是有印象的。她看温徵羽只注意到别人脸上的胎记和腿上的残疾,又调侃了回温徵羽是个看脸的,又问:“你喜欢上我,是不是因为我好看?”   温徵羽威胁道:“挂了啊。”   叶泠忙说:“哎别别,我错了,我说错了,我的内在美和外在美你都喜欢,爱不释手,我懂的。”   温徵羽便觉得,叶泠这脸皮用削皮刀削都薄不了。   叶泠逗了温徵羽几句,才又说道:“那孩子虽然外形外貌有点欠缺,但她的心性很不错。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和小容容被一群小孩子围住欺负的时候,小容容都哭了,她还很镇定。最难得的是,她能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保护别人,还特冷静,看到小容容有人来接也没有失落或自卑。”   温徵羽叹了句:“也不知道怎么被送到福利院去的。”   叶泠说:“女娃,不值钱,脸上有块占了半边脸的大胎记,腿还是天生畸形。独生子女年代,多少人家想要儿子,即使养女儿也不愿养她这样的,扔给福利院了呗。那孩子是刚出生不到半个月就被人扔到福利院门口,还留了张纸条,说怕被婆婆掐死,连夜送过来的。”   温徵羽听得都傻了,说:“亲孙女,不至于掐死吧。”   叶泠冷笑一声,说:“我还是我爷爷亲生的呢,叶家不差那口饭,还不是任我自生自灭。”当然,闹到后来,他们没少后悔没有早点掐死她。   温徵羽顿时无语,也挺心疼叶泠的。她沉默两秒,才想到叶泠对敏敏的事居然这么清楚,问:“你特意打听了?”   叶泠说:“哪需要特意打听,福利院的人对那些孩子的来历都清楚,他们也想我们顺便多收养一个走。”收养孩子不同于别的,收养了得对孩子负责,得教育抚养,也要对自己负责。十岁的孩子,该懂事的也懂了,性格性情都差不多已经形成,那些长歪了的,想掰回来相当困难。她和温徵羽财产众多,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弄不好就是养子和亲生孩子抢财产。康柏和温徵羽,他们兄妹和叶家二房,这都是有血缘亲戚,还死去活来的呢。如果是人品心性都不错,又肯上进的,收养过来,将来再给点成家立业的本钱让她自己拼搏去也是可以的。   温徵羽和叶泠聊了一会儿,叶泠便又忙着应酬去了。   ……   婚礼的事虽然琐碎,但有婚庆公司,能省很多事。   叶泠太忙,买婚戒、订做礼服,与婚庆公司沟通,安排酒店,这些都是温徵羽在操持。   温徵羽的想法是亲朋好友请过来简单低调隆重地操办了就成。   她这边,温家和连家的亲戚就是好几桌,还有师傅师兄师姐们,和一些走动比较近的相互帮衬比较多的同好中人,也都得请,她这里的算下来有十几桌。叶泠家的亲戚少,但是与她有生意合作往来的人多,叶泠从和她在一起时就没低调过,大家都知道叶泠要结婚了,自然也是要来贺一贺的,加起来有好几十桌人。温黎还找她要了几张请帖,要带几个人过来扩展点交际圈。她二姑再给了她一份名单,有七八桌人,清单上有不少人都是她认识的,以前二姑还特意带她去见过。   温徵羽接过她二姑给的清单,问:“二姑,您说低调的。”   温时纾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温徵羽,说:“你和叶泠身上长低调两个字了吗?”   温徵羽被她二姑一句话堵得无话可说。   婚礼的事虽然琐碎,但列一份清单,再逐项安排,忙了一周就都安排好了,然后就得等戒指、礼服、请帖这些做好送过来。在定做的这些东西做好前,她又有时间待在画堂练字画画。   温时纾知道温徵羽这辈子想要再成为画家或书画家几乎没什么指望,她看温徵羽一有时间就待在画堂,经常是一待就是一整天,担心温徵羽钻了牛角尖。可现在温徵羽的身体状况真就是除了点不太紧要的琐碎杂事,别的事真做不了。看不了文件,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定做点东西写份协议书,都得让随从人员去办。如果要她签署文件,还得找家里人帮忙看过才敢签。   老先生过世这么久,他的东西都还在卧室里摆着。她找到温徵羽,说:“老先生过世这么久了,她那主院你是不是该收拾出来搬过去了。”   温徵羽说:“我这院子住得挺好,比主院还宽,没打算搬。”她这院子是两座院子打通的,又是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她不打算搬,也舍不得搬,更舍不得把老先生的东西从他的房里挪走。   温时纾说:“主院空着不像话。”   温徵羽说:“客厅用着呢。”   温徵羽不愿搬,温时纾不能把她打包塞过去,只能由得温徵羽去。   温徵羽考虑到温时纾的意见,也想着宅子是需要人气养的,她爷爷的屋子不好总空着,于是白天就到主院去,在她爷爷的书房练字。老先生穿过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早在后事的时候就烧了,他用过的家具和常用的摆件都还在。温徵羽简单地收拾过后,铺上新的床单被褥在这睡午觉。   七月天,暑热正盛。   温徵羽开着空调在她爷爷的屋子里睡午觉。她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她爷爷喊她,跟着便感觉到屋子里有两团雾朦朦的东西,然后脑海中似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两个一个是穿着寿衣的温老先生,另一个是变成厉鬼的温时熠。   温时熠满头满脸的血,头顶上有一个大窟窿,还有脑部组织掉出来。他的脸色青得像鬼,眼神更是怨毒。 “你有好几十亿的财产,拿几千万来救我的命都不肯,还让马路散布消息出去害死我。”   温徵羽知道梦到鬼最好不要和它搭话,她略作犹豫,问:“你死哪了?要我帮你收尸吗?”   温时熠的脸色都扭曲了,发出声尖叫就朝温徵羽扑过去。   温老先生拉住他,喊:“老三,你住手。”   温时熠的力气特别大,温老先生没拉住,温时熠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床前,一把掐住了温徵羽的脖子。   温老先生急切地大喊:“小羽快躲!老三是索命厉鬼。”   温徵羽梦到的鬼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她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心说:“他掐不死我吧?”这想法刚露头便觉察到温时熠虽然显得特别用力,咬牙切齿像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却是半点都使不上力。   温时熠神情狰狞地大叫道:“你连几千万都不给我,你害死了我,我要你偿命。”还冲她喊:“你挣扎啊,我要掐死你了,你还不挣扎。”   如果不是翻白眼不好看,温徵羽很想翻个白眼给温时熠:她就不挣扎,温时熠管得着么?气死他!   院子里有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靠近,很快,那声音就到了门前,跟着卧室门被推开。   温时熠突然消失了,温老先生也不见了。   温徵羽睁开了眼,醒了,发现居然是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   叶泠放轻脚步到了床前,见温徵羽双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喊了声:“徵羽?”   温徵羽说回过神,说:“我想喝水。”   叶泠去替温徵羽倒了杯水。   温徵羽慢腾腾地坐起来,捧着杯子,小口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说:“明天去庙里。”   叶泠问:“做什么?”   温徵羽说:“给温老先生请两尊护法金刚。”她虽然不信鬼神,但梦到了,就给老先生做做法事,请两尊护法过去,镇镇邪祟。   叶泠问:“怎么了?”温徵羽不会无缘无故去做这些。   温徵羽说:“做噩梦了。”她把刚才的梦告诉了叶泠。   叶泠不信鬼神,自然不相信是厉鬼索命,她估计温徵羽梦到这些,应该是在潜意识里觉得温时熠已经死了,并且变成了厉鬼。信不信鬼神,能求个心安,给温徵羽消除点心理阴影也是好的。于是从来不信鬼神,从来不求神拜佛的叶泠,陪温徵羽去庙里给老先生做了法事,请了两尊护法,又再给温时熠超渡了一番。   给温老先生做法事,温时纾也去了。   她看她俩给温时熠的超渡法事都做上了,震惊地问:“老三死了?”   叶泠说:“鬼知道他死没死,死了的话就当给他超渡了,没死的话就咒他早死早超生。”   温时纾想到自己的父亲和温徵羽现在这样子,对叶泠和温徵羽这态度也是无话可说。不说咒不咒,老三如果出现在叶泠面前,叶泠真能掐死他。   叶泠和温徵羽及温时纾从庙里出来。   她对温徵羽说:“下次再梦到温时熠,就去请抓鬼的阴阳先生直接打死。”   温时纾默默地瞥了眼叶泠。这货比鬼还凶,鬼看到她估计就得绕着躲。她调侃了句叶泠,说:“请什么阴阳先生,请你就够了。”上了自己的座驾,走了。   叶泠摸摸下巴,琢磨了下,说:“徵羽,说不定我真可以辟邪。反正家里有二姑,不如你跟着我去上班呗,我身边缺个沏茶端水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温徵羽轻哼一声:“不去。”她想起一事,难掩笑意地说:“回家,我有惊喜给你。”   叶泠的眼睛一亮,问:“准备了礼物?”   温徵羽“嗯”了声,说:“我连二姑都瞒着的。”   叶泠的眼睛顿时更亮了,她想肯定很值钱。   温徵羽牵着叶泠的手直奔画堂,打开书柜最下层的柜子。   叶泠好奇地凑过去,见到柜子里放着很多写过染了笔墨的旧纸。   温徵羽把单独放起来的几张取出来,给叶泠看,说:“对比看看有什么区别。”   叶泠瞬间想到了什么,又激动又紧张,心跳都难以自抑地加速跳动起来。她看了眼温徵羽,伸手揭在最面上的那张硬纸皮,就见到一张糊满墨迹的纸。那些墨迹全糊在一起,鬼都认不出这上面是什么。   温徵羽说:“第一张是我回家后第一个月写的。”   叶泠“嗯”了声,又朝第二幅看去。第二幅字,没糊,歪歪扭扭的,像幼儿园小朋友新写的字,确切地说不是字,而是笔画。这些笔画写得说有多丑就有多丑,但对比第一幅,秒变天仙。她欣喜地看了眼温徵羽,又去看第三幅,便发现上面的横竖撇折已经写得非常端正了,甚至隐约有了温徵羽以前字迹的形态,特别是撇和捺,完全是温徵羽的字迹风格。   她揭开第四幅,纸上居中写了一个巴掌大的“叶”字,端端正正的立在那,没颤没抖没歪没斜没变形。   叶泠的眼里浮起朦胧雾气,她定定地看着那字好几秒,转身用力地抱住温徵羽,紧紧地抱住。   好一会儿,叶泠才放开温徵羽,豪气干云地说:“裱起来。”   这个叶字,温徵羽练了一周才写好。   身边所有人看她连签份文件都要找人帮忙,再加上有伤残鉴定书在,认为她没希望恢复了,但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   她是头部受伤,手没伤。她的手不稳,不是手的问题,而是眼睛看东西有视觉偏差,是她头部受损后留下的后遗症。有偏差可以校准。她掌握不好距离感,落笔的时候,就有种人下台阶时一脚踩空的感觉,叭地一笔,字就糊了。练久以后,提笔醮墨,手挪过去时,纸在什么位置,不需要眼睛看,脑海中就已经有了精准判断。这是每天不断练字,每一次不断落笔养出来的距离感。   这就像拿出一把尺子,让她判定有多长,她一眼看过去认为是三十厘米长,人家把尺子递给她,让她看上面的刻度,发现是二十厘米,再把三十厘米的尺子和二十厘米的尺子拿在一起,让她每天用眼睛看用手摸反复比对,这距离感自然而然地就练出来了。她小时候学鉴定古玩,老先生让她拿在手上仔仔细细地看胎质花纹,掂重量和练手感。时间久了,老先生收藏的那些古玩,即使她闭着眼睛,老先生把东西放在她手上,她凭手感就能判断出来是什么。   眼睛很重要,但眼睛经常被欺骗。   她看五号字文件,很费眼力,看个几行还行,时间一长就会有重影,但毛笔字够大,练字的时候只看一个字,眼睛的作用只是判断距离位置。   看文件协议和练字不一样。文件协议,一字之差,天差地远之别,她眼睛好的时候签署重要文件都得找律师,眼睛不好时就只能找家人帮她看了。   她现在手感恢复了一点,运笔时的偏差越来越少,虽然画的圆圈还是有点走形,但至少,它是个很接近圆的椭圆形,而不是最初那歪歪扭扭的云彩型。   叶泠美坏了,对温徵羽说:“这几幅丑字也收起来。”   温徵羽被噎了下:什么叫丑字?   她再看那几张字,拿起来,塞回了柜子里。   叶泠的眼睛一转,凑过去,见柜子里放着好几尺厚的练过字的纸,她翻开最上面的,见每一章写的都是她的姓。她笑不可抑地说:“你这是有多想我呀,都相思成灾了,想了我就来看我嘛。我再忙,陪你吃饭睡觉的时间还是有的。”   温徵羽才不会承认她想叶泠了。她问:“你猜我为什么要写叶字吗?”   叶泠这厚脸皮理当所然地说:“想我了呗。”   温徵羽说:“不,因为它写起来简单。”   叶泠说:“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懂。”   温徵羽不想和叶泠说话。   难得这两天叶泠有空,请帖也印好了。   叶泠便留在家里和温徵羽一起写请帖。   温徵羽写钢笔字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于是叶泠陪在温徵羽旁边,帮温徵羽翻开请帖铺到温徵羽的身边,让温徵羽慢慢写,那阵势颇像陪小学生写作业的家长。   她担心温徵羽累着,还给温徵羽设好闹钟,写四十五分钟就让她歇息十分钟。   叶泠看温徵羽的字越写越好,笑盈盈地说:“我发现适合你做的职业还是蛮多的,你看啊,国养老中心和幼儿园都适合你,你如今能不能成为书画家或书法家很难说,但开办一个小学生钢笔字培训班还是够的,赚生活费没问题。”   温徵羽头都不抬说了句:“仅卓耀一个人就年薪一百五十万。”   叶泠赶紧说:“当我没说。”   温徵羽写完面前这张请帖,合上,再抬起头,顿顿时看了眼叶泠,暗自发誓,她将来非得拿到一级书画家的证书糊到叶泠的脸上不可。   她才二十多岁,即使再练二十年,如果能拿到一级书画家的证书,人家也得夸她一句年轻有为。   叶泠见到温徵羽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呵呵”笑道,问:“是不是不服气地给自己暗自定了个非常远大的目标,我这激励是不是很有用?”   温徵羽回头继续写请帖:她再理叶泠,她就是神经病。   叶泠在家休息了两天便又忙工作去了。   齐千树老先生的生日要到了,温徵羽花了半个月时间给他准备了一份寿礼。   齐千树老先生的生日向来办得热闹,他与那些老友们把他的生日当成了聚会的日子,只要能来的每年都会来。她师傅的生日,她基本上都会提前一两天过去帮忙跑腿干活。   待到了齐千树老先生正生的那天,先是他的儿孙献寿礼,再是徒弟们献寿礼。老先生的膝下子孙不旺,他一家老小的人口加起来,两个巴掌就能数完,但徒子徒孙众多,可谓是桃李满天下。温徵羽的师兄师姐们就有二三十个,他们又再收徒,那数量直接翻了好几番。   齐千树先生的徒孙多,不是特别优秀的,拿不到齐老先生的跟前来。   温徵羽是最小的徒弟,即使她的师侄比她大很多,送礼的时候,也得按在她的后面。   温徵羽受伤被废了的事在齐千树老先生门下是传开了的,一些师兄姐们还特意来安慰过她。   齐千树老先生知道小徒弟倔,且有一股常人没有的韧性,成天宅在家里闭门练字画画,但他看过小徒弟的伤残鉴定书,对小徒弟的恢复情况并不抱太大希望,很是痛心,但为了不打击到小徒弟,又想着天道酬勤,坚持下去,或许万一还有希望呢,于是见到小徒弟或者打电话的时候都会鼓励一番。   待到小徒弟送寿礼的时候,小徒弟笑盈盈地递了副卷起来的字画给他。   齐千树以为温徵羽又去哪淘了古玩字画,说:“破费这些做什么。”   温徵羽说:“没花钱。”   齐千树问:“别人送的?”   温徵羽笑着说:“您看看。”   齐千树先生展开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苍劲的寿松。这幅画有好些出错补描的地方,有好几处略显突兀,甚至还有两处明显落错笔,细节上还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衔接点有着微小的瑕疵,但他从用笔和画风可以断定,这是小徒弟的亲笔画。   齐千树老先生激动得握画的手都有点抖,他展开整幅画,只见上面还有题字,字迹工整稳健,颇有几分风骨,上面写着“昆仑小怪温徵羽贺师傅齐千树七十八岁大寿”。   齐千树老先生激动坏了,抬起头看向温徵羽,说:“你能画画了?”落款的日期是半个月前。   温徵羽说:“恢复了一些,画松针的时候,我拿放大镜照着画的。”鉴赏古玩看不清的地方拿放大镜,她画工笔画,细节处看不清,也能用放大镜。   齐千树老先生先是无语,再是莞尔,笑骂道:“鬼头鬼脑的鬼灵精。”他对温徵羽说道:“不着急,慢慢练,你的功底在这里,坚持下来不会差的。你这礼,我喜欢,我喜欢。”他这小徒弟沉得下心,耐得住性子,又肯琢磨,坚持画下去,还是很有希望的。   温徵羽含笑地应了句,很是淡定。她的画,以前能说是位年轻的画家,现在她的画作水准连专业画手的水准都算不上,看似毫厘差的瑕疵和误差,实则已成云泥之别。她就当重新练起,能画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   礼服和婚纱都做好了,得试穿,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还得改,再有就是再不拍婚纱照,时间就来不及了。   温徵羽给叶泠打电话:赶紧回来拍婚纱照。   叶泠告诉她后天上午回,让她在家等着接她的大驾。   温徵羽问:“八台大轿的大驾吗?”   叶泠笑呵呵地回:“你如果想抬八台大轿来娶我,我很乐意。”   温徵羽“哼哼”两声,懒得理叶泠。   上午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叶泠回来了。   叶泠悠悠哉哉地迈进主院,就见温徵羽端着茶像望夫石似的坐在大厅里望着门口,瞬间乐了。   温徵羽先看到叶泠,跟着发现叶泠身后落了两步远还跟着个小朋友。   小朋友很瘦,个子比小容容还要矮一些,脸上有占据半脸边的胎记,走路时有一条腿有点瘸。   温徵羽愣了下,放下茶杯,站起身,看着小朋友。   叶泠对小朋友说:“敏敏,这是温姨。”   温徵羽瞥了眼叶泠,在小朋友面前蹲下身子,笑道:“别听她乱说,你和小容容一样,叫我徵羽姐姐就好了。”   小朋友仰起头看着温徵羽,喊了声:“徵羽姐姐。”   叶泠笑呵呵地说:“她现在随我姓叶,叫我干妈。”她俯身凑到温徵羽的跟前,调侃道:“不知不觉我就长辈份了。”   温徵羽:“……”   小朋友看看温徵羽,又看看叶泠,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温徵羽扫了眼叶泠,说:“不提前说一声,连院子都没收拾出来。”好在温时熠那有现成的空院子,添上日常用品就可以住人。她朝小朋友伸出手去,说:“走,我先带你去看你住的地方,顺便带你认认路。”牵着小朋友的手,扔下叶泠,走了。   小朋友被温徵羽牵着手,跟在温徵羽的身边,不停地抬头看向温徵羽,她觉得像在做梦。她悄悄地掐了下自己的后腰,疼。她问:“徵羽姐姐,我是在做梦吗?”早上的时候,叶泠姐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被收养。她在容容被接走的时候见过叶泠姐姐她们,后来容容来看她,也说起过她们。她想都没敢想自己有被收养的那天,收养她的还是接走容容的其中一个姐姐。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下意识地点点头,说了句:“愿意”。后来她就跟着叶泠姐姐走了。她们上车后,叶泠姐姐对她说:“你以后跟我姓,姓叶,叫我干妈。”之后他们到了机场,从贵宾通道坐上了私人飞机,然后又到了这里,跟着就见到了徵羽姐姐。   温徵羽说:“不是做梦,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她带着敏敏熟悉家里的环境和认人,让展程把敏敏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之后便回到正厅吃午饭。至于温时熠,不管他死没死,这个家早就没他的地方了。   吃过午饭,小容容来了,见到敏敏就给了对方一个大拥抱,两个小朋友似有着说不完的话,叶泠便让她俩回院子里慢慢说去。   温徵羽和叶泠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回房洗漱过后,才问叶泠怎么突然想到领养孩子的事。   叶泠说:“上次你给我打电话念叨了几句,我大概了解了下她的情况,心性品行都不错,智商也没问题,记忆力比一般人强得多,培养培养也是可塑之材,就领回来了。”她顿了下,说:“鲁老先生也是八十的人了,他那身体状况也难说,他如果有个好歹,容容还得你看顾,把敏敏接过来,两个孩子有个伴。”她缓了缓,似有所感地说了句:“没父没母的孩子,有人护一护,帮一帮,人生会好走很多。”   温徵羽瞅着叶泠,拖长声音说:“孤儿院的孩子那么多……”   叶泠接了句:“可能出来在一群大孩子里护住比自己更弱的人的,就只有那么一个。”她还颇有点得意地说:“虽然叶敏脸上有块大胎记,但她的五官长得很不错,回头帮她联系手术把脸上的胎记去一去,再把那腿治一治,好好培养,保证比你有出息。我就当收徒弟了。”她想了下,说:“还是让她叫我师傅吧,这样可以叫你师娘了。”   温徵羽:“……”她强调:“我娶你。”   叶泠满脸无辜地说:“没错啊,你是我老婆,她喊你师娘,没问题,你又不是公的,难不成还叫你师爹?师爸?”   温徵羽很认真地考虑:她是不是该练习怎么和人斗嘴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温徵羽的思绪只在斗嘴上绕了两秒就飘到了敏敏那。   她自己处在刚立事,很多时候都还需要别人照顾的阶段,不觉得自己能够照顾好一个孩子。至于叶泠,今天忙工作,三五天不回家是常事,十天半月地出差更是家常便饭。她在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收养孩子,也没想到叶泠会去领养个孩子回来。   叶泠把孩子领养回来,就得对人家负责,那也是对自己负责。她看叶泠忙成这样,就想到她和温时熠。她与温时熠最初的矛盾不是因为温时熠打了她,而是因为温时熠极少在家,即使在家也不怎么理她。冷漠,对孩子来说也是种伤害,最初她去找温时熠的麻烦,纯属是想引起注意,后来久了,有习惯也有了怨。她有爷爷奶奶疼,但是父母亲情的缺失是祖辈关爱无法弥补的。孩子怎么长都能长大,但长成怎么样,与家庭环境息息相关。   她问叶泠对敏敏有什么打算和安排。   叶泠搂住温徵羽,慢悠悠地说道:“先把敏敏的脸和腿治一治,已经让董元去联系医院了,但得等她的正式身份证件和护照办下来才能去。上学倒还好说,周围的学校任挑。文靖的伤养好了,下个月就要回来了。我想把文靖安排给敏敏,负责接送上下学。让敏敏住家里,请卓耀教她些防身本事,平时能强身健体,遇事的时候还能保护下自己。”   “早晨学武,白天上课,放学后,周一至周五,晚上再安排两个小时的艺术课程,陶冶下情操,至于想学什么,看她的兴趣。”   叶泠说到这,悠悠地睇了眼温徵羽,说:“周末或平时有空的时候,就让她当你的小跟班呗。”   温徵羽“嗯”了声,没有异议。在她看来,小孩子学习,除了技艺方面的东西需要专业的人员进行教导,其它方面全靠身边的人言传身教。小朋友有一双观看世界的眼里,他们看到的东西,会自己去思考和摸索,能长成什么样,全看生长的环境需要他们或适合他们长成什么样。   叶敏来到这个家,温徵羽希望她能在这个家庭里有个很好的生长环境。   她俩睡醒后,得知叶敏和容容已经回到小院中,便一起去叶敏的院子里。   两位小朋友正在书房写作业。   书房很空,属于温时熠的东西,值钱的早卖完了,不值钱的早扔了,书架上只剩下一些他们当初卖宅子时留下来的书。叶泠买了后,也没动,继续留在这。   温徵羽是知道容容有署假作业的,但敏敏的,还需要做吗?她问敏敏,敏敏告诉她,老师布置了就做。至于老师会不会检查,她还没想过。   叶泠问叶敏:“你的作业还有多久写完?”   叶敏告诉叶泠每天写半个小时作业就好,不然提前写完了还没开学就没作业写也没有课本可以背了。   温徵羽头一回发现读书写作业还有节省着来的。她那时候放署假是恨不得一周把一学期的作业全写完,不要再有别的兴趣班,这样就可以天天宅在家里画画或跟着温黎出去玩。敏敏这样,她还是挺理解的。福利院的孩子,兴趣爱好班和辅导班以及寒署假旅游肯定都是极少甚至没有的。作为福利机构,很难拿得出那么多经费和人力去办这些。   叶泠说:“那我们等你们写好。”她和温徵羽坐在旁边等。   她俩来之前,两个孩子已经写了一会儿作业,没等多久就好了。   待她俩把课本都收拾好,叶泠才把叶敏叫到跟前,与她谈话。   叶泠告诉叶敏,她打算正式收叶敏当徒弟,以后叶敏唤叶泠为师父,喊温徵羽为师娘。   叶敏不太懂这些,她只知道她被叶泠收养了,她听叶泠的安排。   叶泠仔细地把养父母和亲师徒间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以及对叶敏的培养打算,都告诉了叶敏。   如果叶敏怕辛苦,可以放弃那些学业,她把这中间的差别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叶敏。她对叶敏说:“你不需要告诉我答案,怎么成长,长成什么样,下多少苦功,由你自己决定。”   叶敏什么都没说,只用力地点点头。   叶泠从叶敏的神情就能看出,这是个心中有主意也是个有决心的。她把给叶敏安排手术,以及任何手术上了手术台都会有危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叶敏,同样,也是让叶敏自己选择,是冒着危险上手术台和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接受脸上和腿上的治疗,还是不愿去承受那些危险和痛苦继续这样下去。   叶敏对于叶泠会安排她读书学习并不意外,但对于叶泠要给她动手术治脸和治腿则是相当的震惊,甚至不敢去相信。经常有人到福利院来领养孩子,但被领养走的都有是别人,他们见过她以后都暗暗摇头。她听到他们私底下讨论她脸上的胎记和腿上的残疾,知道治起来很贵且很可能治不好,并且长大以后也会受到很大影,说她的脸长成这样找工作都很难找,还觉得她这样会养成自卑和阴暗的心理。他们都想领养健康的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她明白她是属于别人不愿意意领养的,也明白自己以后会比别人艰难很多。她已经被遗弃了,她不想连自己都放弃自己,只能靠自己通过努力去改变。她没想到叶泠姐姐她们居然会收养她,还要给她治脸上的胎记和腿上的残疾。   叶敏瞪大眼睛看着叶泠,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很怕自己听错了,不敢去相信叶泠会治她。因为她知道要花很多很多的钱,比养大她的钱还要多很多很多。   叶泠继续说:“不保证能治好,但可以一试。”   叶敏问:“要花很多钱吗?”   叶泠抬指擦去叶敏小朋友挂在眼眶边的泪水,说:“治疗费用和寻找医生是我考虑的,你需要考虑的是愿不愿意承担风险和痛苦接受治疗。”因为叶敏小,很多东西还不太懂,因此她把手术风险和不手术的区别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叶敏,让叶敏自己选择。   叶敏用手背擦擦潮湿的眼睛,说:“叶泠姐……师……师父,我想治……我长大后会努力挣钱的……”说着眼泪越流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小容容拉着她的手,想劝劝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才发现一直保护她,看起来一直很坚强很厉害的敏敏,也有会哭的时候。她看到敏敏哭,她也很难受。   叶泠想问叶敏不怕手术失败不怕苦之类的话,在叶敏的眼泪下咽了回去。终究只有十岁的小孩子,即使早熟懂事,也只是小孩子。   她小时候再苦,也是有过父母疼爱,无忧无虑地长到十二岁,之后即使再苦再难,也有哥哥照顾。她的后奶奶一个月只给她二千块,连给学费都故意忽略她,她去要学费,后奶奶晾着她,爷爷也不管。哥哥牵着她的手离开,告诉她,“以后我养你,不准再去看这老虔婆的脸色。”那时候哥哥还在念书,父母留下的遗产都让爷爷收走了,他们兄妹没有拿到一分钱。她的哥哥也没有钱,后奶奶给的那点只勉强够他自己的生活开销,他半工半读,省钱敛用支付她的一切开销,直到他娶了一个好妻子,有了岳家人的庇护,他们兄妹才渐渐好起来。   叶泠蹲下身子,替叶敏擦了泪,说:“不哭了,以后你是有家的人了,你有疼你的师父和师娘,有容容。”   叶敏用力地“嗯”了声,喊了声:“师父。”又叶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她笑着,脸上还淌着泪,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叶泠把她脸颊上挂着的泪擦了,告诉她已经安排董元帮她联系医院,需要等她的护照办好才能带她出国治疗。   叶敏问:“出国治疗要花很多钱吧?”   叶泠得意地说:“你师父我学了一手赚钱的本事,最不缺的就是钱。”她告诉叶敏,同时也告诉容容,说:“学好本事,变成有能力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能赚到钱。”她拉着两位小朋友,狠狠地灌了两碗心灵鸡汤,然后带着两位小朋友和温徵羽去逛商场。   倒不是她兴起,而是叶敏连换洗衣物都没有。   她虽然早就让董元去办领养手续了,但她是早上才把叶敏领走的。她不确定手续能不能办下来,没有提前告诉温徵羽做准备。她给福利院开的经济收入证明是身家好几十亿,随手就捐了一百万给福利院,福利院也觉得她不缺容容几身换洗衣物,她带走容容的时候,只收拾了容容的书本,别的东西都留给了别的小朋友。如果是定做衣服,没十天半个月是做不好的,索性带着两个小朋友去商场把需要的东西一次买齐。   有这么两个小朋友,叶泠倒是提前领教了养小朋友的乐趣。   卓耀开车,她坐副驾驶位,温徵羽和带着两个小朋友坐后座。   鲁容容虽不是她俩领养的,但实际上,温徵羽是连爷爷带小朋友一起养下了。鲁老先生这把岁数,叶泠从他的身体状况看,他老人家借的钱这辈子都没法还了,至于鲁容容小朋友,刚满十一岁,离成年还早着呢。鲁老先生教过温徵羽围棋,又是这么多年的邻居,有那么一分香火情在的,叶泠就当着自家孩子养了。该教的东西教了,待她们成年后,如果她和温徵羽没发生不好的变故家业都还在,就给她俩一些成家立业的起步资金,让她俩自己成家立业奋斗去。   叶泠已经有了养孩子的心理,待看到后座排排坐的三人,只看到大孩子带小孩子,半点师娘带徒弟的样子都没有。她心想:“娶了个晚熟的老婆也是愁人。”也难怪敏敏喊温徵羽总喊成徵羽姐姐,喊她倒是一下子就改口了。她心说:“我是有师父威严还是显得老成怎么的?”担心吓着小朋友,没敢问。   后座上的三人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温徵羽看着就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温徵羽的孩子缘会这么好。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聊到温徵羽要给叶敏住的小院子重新起个名字换块牌匾上了。   容容说温徵羽的字写得漂亮,告诉叶敏让温徵羽帮提字,温徵羽还应了。   叶泠在心里直哼哼:“有我写得好么?”让她和温徵羽比硬笔书法,她敢,比毛笔字,算了,她怂。温徵羽二十多年功底在那,又有温老先生这位大收藏家带着,从小不知道临摹了多少古代大书法家的墨宝,集百家之所长不说,那字是稳扎稳打练出来的,就连她哥的老丈人都说温徵羽的字只差火候。   逛街的时候,叶敏脸上的胎记很是惹人眼,不少人盯着她看。   小孩子最是敏感,饶是叶敏在孤儿院受尽了嘲笑,面对往来行人的眼光也有点自惭形秽地低着头,想把脸上的胎记遮起来。   叶泠斜睨叶敏一眼,说:“你是我徒弟,低什么头呐。当我叶泠的徒弟,别说你脸上有块胎记,你就算顶颗骷髅脑袋出门,你也得昂首挺胸地自信到让别人怀疑自己的人生。”   鲁容容和叶敏同时抬起头看向叶泠。   叶泠俯视着她俩,说:“强者引领潮流,你们要告诉自己,你是强者!就算你另类到你的头上长出一对角,等到你足够强大,你的与众不同都将是别人追捧的榜样,缺点也会成为别人夸奖的优点。不就是块巴掌大的胎记么?”她张开左手,将那横贯掌心的伤疤给鲁容容和叶敏看,说:“这把疤,斩断了我的手筋,筋是后来接上的,影响到我弹钢琴,斩断了我成为钢琴家的路,但那又怎么样?我成为了成功的企业家。手上有块疤很难看,但这是只能赚钱能做事的手,没有谁会嫌弃我这只手难看。你们来逛街购物,店员最关心的是你们会不会买东西,他们能不能从你们身上赚到钱。至于美丑,那得等你俩找对象时才用得上,就现在这整容手术的水平,要什么样的脸,还不是任挑任选。”她说着就见到温徵羽频频朝她的脸上看来。她说:“天然的,没整形。”   温徵羽当然知道叶泠那是天然的,她慢吞吞地说:“我只是觉得你的脸皮够厚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想把小朋友教得和你脸皮一样厚。”自信到让别人怀疑人生。她真担心叶泠教育出三观不正的小朋友。   叶泠笑呵呵地碗着温徵羽的胳膊,说:“我的脸皮不够厚的话,现在还是单身狗呢。”   温徵羽很实诚地告诉叶泠:“刚认识你的时候只觉你厚颜无耻,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愿意和你有任何往来。”   叶泠的笑容僵了僵,顿了两秒,才问:“那为什么又和我在一起了?”   温徵羽说:“迷迷糊糊的一时心软就……莫名其妙地和你在一起了。”   叶泠顿了两秒,教导两位竖着耳朵悄悄地听大人八卦的小朋友,说:“听到没有,以后可千万别随便心软,当心掉坑里莫名其妙地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又悻悻地瞥了眼温徵羽,好气呀!   鲁容容和叶敏互相看了眼,偷偷地笑,没敢说话。   鲁容容还拢着嘴,用唇语无声地对叶敏说:“吃醋了。”   叶敏悄悄地点头,很是认同。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觉得师父和师娘真好,她喜欢这样的气氛,同时也看得出来,师父和师娘是真的不介意她的脸上的胎记和腿上的残疾。   温徵羽走在两位小朋友的后面,没注意到两个小朋友在眉来眼去,只看到叶泠那脸色就明白了,她又慢悠悠地补充句:“大概还是因为喜欢才会掉坑里吧。”   叶泠心说:“这还差不说。”忍不住乐,想绷住又没绷住,故作大方地说:“好啦,原谅你了。”   温徵羽默默地送叶泠两个字:“幼稚。”突然想让两个小朋友离叶泠远点,担心叶泠教坏小孩子。   叶敏是第一次商场逛,但有鲁容容带着她,叶泠和温徵羽就只剩下当跟班的份。   温徵羽还想着帮叶敏挑几身衣服呢,结果小朋友有自己的审美,用不着她。   现在小朋友要用什么电子设备,穿什么样的衣服,流行什么牌子的,鲁容容小朋友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她还告诉叶敏小朋友:“我们现在还不能挣钱,花的是徵羽姐姐的钱,要节约点。挑同牌子的不同的款,省下的钱都可以再买一双了。不过省下来后买鞋子就不划算了……”她又把手拢在叶敏的耳朵旁说悄悄话。   叶敏听得直点头。   叶泠悄悄地告诉温徵羽,“肯定是想拿省下来的钱当进货成本,买了东西卖到学校去当二道贩子。”   温徵羽:“……”   叶泠扫了眼温徵羽,说:“小容容,你卖的东西没被老师没收吧?”   鲁容容头也不回地说:“怎么可能,我藏得可……”忽然惊觉说漏嘴,一巴掌捂住了嘴,扭头瞪大眼睛看着叶泠。   叶泠投去一个“小样,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又朝温徵羽挑了眼: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温徵羽无奈地看了眼叶泠,又再看看这两个小朋友,她看叶泠这样就已经可以预见两个小朋友的将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叶泠发现鲁容容很有经商的天赋,也起了收徒的心思。   晚上,她和温徵羽送容容回家,向鲁老先生提起她想收容容当徒弟的事。   如果是温徵羽提,鲁老先生还得考虑是否会再连累到温徵羽,但是叶泠想收容容当徒弟,他便放了心。   叶泠收徒按照之前温徵羽拜齐老先生为师时的章程来办,择一良辰吉日,请来亲朋好友做见证,立上香案,正式将鲁容容和叶敏两位小徒弟收入门下。   鲁容容和叶敏正式改口喊叶泠为师父,喊温徵羽为师娘,且住在温时熠以前住的那所院子。   温徵羽提笔重新写了块匾挂在院子正堂上。   她提笔时手仍是有些抖,写出来的字大打折扣,但这是她的一片心意,她厚着脸皮把写得不太好的字做成匾挂上去了。   容敏堂,取鲁容容和叶敏的名字,正堂作为客厅,两人共用。正堂左右两侧的房间一人各占一间,作为卧室。院子里配的厢房,两人各占两间,分别用来作为库房和书房。这样两人共住一个院子也有各自的空间,离得近,抬腿走两步就能见着,又不会互相打扰。   温徵羽把文靖安排到容敏堂,再给叶敏和容容各调了一个保镖,负责她们的安全。容敏堂原来有一名负责清洁卫生的家政人员,温徵羽又再添了位保姆照料她俩的日常起居。   叶泠忙,和温徵羽一起给两个孩子拟定了课程表之后,便把两个孩子以及家里和结婚的事情都交给了温徵羽。   温徵羽没带孩子的经验,也没谁教她带孩子,好在她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她的爷爷奶奶当初是怎么带她的,她就怎么带两位小朋友。其实也没有特意带,就是按照她和叶泠拟定的课程表教两位小朋友东西,如果她有事出门,能带上小朋友时也都带上她们,让她们多认识些人见些世面。   两位小朋友,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半个小时洗漱,六点至七点向卓耀学习防身本领;周一至周五的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和下午三点至五点,则是两位小朋友的学习时间。   家里多了两个孩子,温时纾很是欢喜。她喜欢孩子,也喜欢家里热闹,之前她看着人丁凋敝家不成家的样子心里实在难受。   温时纾回来了,且温徵羽也能出来走动了,登门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温徵羽逐渐接受参加书法书画古玩类聚会的邀请,不时买些藏品回来。   她得了古玩之后,会像爷爷以前教她时那样教她们,她不仅是教她们鉴赏古玩,对于这些古玩的来历,发展演变,与之相关的历史知识,和人物事迹都会详细地告诉她们。她以前搜罗到的书藉很多都卖了,要教孩子,缺少的文献资料,有时候会去网上找,有时候则需要去图书馆。   她看字吃力,放大镜帮了不少忙。   叶泠得知温徵羽经常拿着放大镜看书,带着温徵羽去看眼科。   医生给温徵羽安排了检查,告诉她们,温徵羽这情况被称作复视。温徵羽是由于曾经脑部受伤造成神经受损引发的症状,她容易疲劳头晕以及无法正确判断距离都与这有极大的关系,并且给出两种方案:一种是戴眼镜来轻减症状,第二种就是手术。   他们考虑到温徵羽之前头部受伤的情况,以及她现在还在吃药治疗,处在恢复阶段,暂时不考虑动手术,温徵羽配了副眼镜便回了。   温徵羽戴上眼镜,看字有重影这问题解决了,看字读书都不再受影响,也没那么容易疲劳和头晕。不过偶尔仍是会经常头疼,手抖的症状并没有缓解,只能靠她自己慢慢锻炼恢复。虽然手抖影响到画技,但她仍然提起画笔,有空闲时便画上几笔。   临近婚期,家里已经开始布置起来,舅妈和表嫂们时常来到她家和酒店帮她张罗婚礼的事情,家里很是热闹。   她和二姑与康家都断了往来,但与她表嫂的关系没有断,离她的结婚的日子还有一周时间,表嫂便带着孩子来了,说是趁着放暑假让孩子来看看奶奶。   虽然表嫂上了妆,但温徵羽仍旧发现表嫂的脸上有手指印,神情也透着些异样,她猜测表嫂可能和康柏闹矛盾了。不过,别人的家事,她不好过问,装作不知道,把表嫂和表侄女都安排在她二姑的院子里住下。   表侄女康沁比容容和敏敏都要小上几岁,小孩子都喜欢和比自己大点的孩子玩。她俩上课时,康沁也跟着,温徵羽就一起教了。   叶泠忙完工作和生意上的事,回到家到画堂找到温徵羽时,就见画堂里添了三套小桌椅,叶敏和鲁容容正认真地写毛字笔,温徵羽俯身在康沁身边,手把手地教小朋友握笔。温徵羽戴着无框眼镜,更添三分文秀。纤细的身姿,如瀑的长发,宛若呢喃的轻声低语,那带笑的模样,透出极致的温柔,很动人,让叶泠有着初见温徵羽时的怦然心动感,看得有些失神。   温徵羽听到叶泠的脚步声一路进来在门口停下,她抬起头便见叶泠正看着她,四目相对,她情难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容,又看了眼时间,出了门口,缓缓地带上门,对叶泠低声说:“等我半个小时。”   叶泠轻轻地“嗯”了声,她摘下温徵羽的眼镜,望着温徵羽的容颜,虽然温徵羽带着眼镜也很好看,但想到她的视力受损,又有些心疼。她很想让温徵羽接受矫正手术把眼睛治好,又怕手术有危险。   温徵羽低声问:“怎么了?”   叶泠轻声回道:“喜欢你。”   温徵羽唇抿轻轻笑了笑,从叶泠手中拿回自己的眼镜,回了画堂继续教三个小朋友写字。   叶泠跟进去走到书案旁,正要坐下,一眼看见书案上有一副画。   漆黑的世界中有一团朦胧的如烟如雾般的人形微光,人形微光下方,是一只闭目而逝的小精怪。那人形微光,便是从逝去的小精怪体内飘出来的,像是小精怪的魂魄。   叶泠只一眼便知道温徵羽画的是什么。   这是无底深渊,凰鸟战苍天坠落在这里,小精怪守着死去的凰鸟,一直守到凰鸟化成灰烬消失殆尽。   陨落的凰鸟消失后,小精怪也死了。   叶泠想起温徵羽画作的结局似乎都不太美好。她问:“徵羽,你说凰鸟、昆仑和小精怪有没有遗憾?”   温徵羽抬起头望着叶泠,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泠看出温徵羽的迟疑,补充句:“只说画,画中世界。”   温徵羽沉默几秒,缓声说:“即使是神,也逃不过沧海桑田生离死别。画这些画时,我总感觉那是在另一个世界真实发生的,但昆仑神山已崩,昆仑已逝,一切都回不去了。”   叶泠觉得温徵羽画作的结局都不太好,于是给出建议,“如果有来生,小精怪和凰鸟都投了胎,她们又相遇了,并且就要结婚了。”她说着,满脸笑地抬起头看向温徵羽,说:“下一幅画,画她们成亲,给个圆满的结局。”   温徵羽明白叶泠的意思,但她有些不认同,说:“成亲不等于圆满。”她妈妈和温时熠相恋,结婚,还生下了她,但到最后他俩都以悲剧收场。   叶泠说:“也是,还有好几十年得一起过。那就画她们的日常,例如昆仑女神变成了小画家,然后又悲催地受了伤只能窝在家里教三个小屁孩……”她的话没说完,温徵羽已经两步来到她的跟前,从来没见过温徵羽反应这么迅速,叶泠吓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温徵羽拿起一支画笔塞在叶泠的手里,又再把桌子上晾得半干的画挪到旁边,给叶泠空出位置,还帮叶泠铺上纸。   叶泠暗松口气,随即觉得自己居然被温徵羽吓到,有点丢面子。她轻哼一声,说:“我来画就我来画。”她提笔,画技太差,在温徵羽的注视下实在落不下笔,只得赔着笑脸把笔还给温徵羽,说:“你爱画什么就画什么。”   温徵羽深深的瞥了眼叶泠,把画笔放回去。   叶泠抱着温徵羽的胳膊撒娇:“可是我还是喜欢看幸福的。”晃晃温徵羽的胳膊,讨好地看着温徵羽笑。那模样,像要糖吃。   温徵羽深深地看了眼叶泠,又扭头看向旁边那抬起头看着她俩的三位小朋友,对叶泠低声说:“你别教坏小朋友。”   鲁容容和叶敏互看一眼,又继续低头写字,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向她俩。   康沁还小,没看明白,就又继续握着毛笔写一字。   叶泠说:“小朋友们正在专心练字呢。”她继续撒着娇提要求:“要幸福的,要结婚照。要昆仑女神和凰鸟的结婚照,不要有九尾。”   温徵羽虽然觉得叶泠这样子很幼稚,但对叶泠的撒娇很没抵抗力,于是轻轻点点头。   叶泠笑不可抑,还得瑟地说:“原则呢,原则呢,别我一撒娇你就什么都答应啊。”   温徵羽很想提起画笔把颜料糊到叶泠的脸上,给她点颜色瞧瞧。不过这种事还是干不出来,只能拉着叶泠的手,牵着她出了画堂,之后放开叶泠的手,转身回画堂就把门关上了,顺便把画堂里面那一直作为装饰用的门栓给栓上,便不再理叶泠,去教小朋友写毛笔字。她听着叶泠的脚步声挪到窗口处,转身又把窗关上了,顺便把窗帘也放了下来,然后回到小朋友身边指点她们写字。   过了几分钟,叶泠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温徵羽忽觉自己把叶泠关在外面有点过分,显得自己开不起玩笑似的。   她的思绪忍不住往叶泠那飘,不时去看时间,等到小朋友写字的时间到,带着她们收拾干净桌椅,给她们下了课,回自己的小院找到站在院子里看天的叶泠。她走过去,问:“生气了?”   叶泠似笑非笑地斜瞥她一眼,说:“哪敢。”   温徵羽心说:“还真生气了。”   叶泠重重地“哼”了声,说:“闭上眼睛。”   温徵羽猜测叶泠肯定是要把气出回来,仍是把眼睛闭上了。   叶泠牵着温徵羽的手往屋里去,说:“不准睁眼。”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跟着叶泠的步子慢慢走。   叶泠见温徵羽居然真的没睁眼,就任由自己拉着走,问:“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呀?”   温徵羽说:“你不会。”   叶泠的眉头一挑,说:“未必。”她走到台阶处,提醒道:“当心台阶。”怕温徵羽磕着或摔着,扶着温徵羽上台阶。   温徵羽心说:“还未必。”没忍住,笑了出来。   叶泠重重地“哼”了声,说:“还笑,待会儿有你哭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温徵羽轻轻地“嗯”了声,她知道叶泠是逗她玩。她嘴角的笑容更深,然后一脚踢在正堂的门坎上被绊了下,身形不稳直接往前扑去,然后就被叶泠及时接住了。   叶泠重重地“呵呵”两声,看看紧揪住自己衣领的两只手,说:“再摔我可就不扶着你了。”   温徵羽站稳,迈步进去,才发现心脏怦怦跳得厉害,被吓的。   叶泠见温徵羽差点被摔还继续闭着眼,也是无语了。   她牵着温徵羽进入正堂。   温徵羽感觉到叶泠停了下来,又听到有细微的声响,叶泠似乎从旁边拿了什么,跟着便有一个轻浅的吻落在唇上啄了下便离开了。她的鼻间传来淡淡的花香,她睁开眼,就见到叶泠正拿出着一大束花站在自己面前,笑容满面的看着她。   花衬着人,被人比得失了颜色。   温徵羽轻声说了句:“你比花好看。”   叶泠得意地一挑眉,说:“那是。”   温徵羽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默默地接过花,去找花瓶插花。   叶泠跟过去,自温徵羽的身后抱住温徵羽,愁怅地长叹口气,说:“明天大清早就得回家去了。”   温徵羽的手一顿,下意识地以为叶泠是要回京,脱口问道:“为什么要回去?”后天就要结婚了,礼堂堂都开始布置了。   叶泠见到温徵羽的脸色都变了,失笑,说:“备嫁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叶泠得从自己家里出嫁,还要有娘家人送嫁。她忙工作的这阵子,出嫁的事由她的嫂嫂带着董元在操办。好在大部份事情都由温徵羽安排好了,他们只需要装点屋子和安排招待宾客。她家的亲戚不多,能够住到家里来的只有哥哥嫂嫂一家,那些生意往来紧密的合作对象都安排到酒店住,要招待的也就是迎亲那天的来宾。   叶泠和温徵羽在屋里没待多久,连晰陪着章太婆过来了。   老太太惦记着温徵羽结婚的事,要过来看看,待见到温家一切妥当,也放了心,和温徵羽她们吃过晚饭便回了。   温徵羽要送老太太回去,老太太说:“你忙你的吧,连晰陪我回去。”   温徵羽有一阵子没见连晰,发现他的变化挺大,很是利落干练的模样,身上多了些锋锐,少了股少爷气。她送走老太太和连晰后,告诉叶泠:“晰哥看起来好像不一样了。”   叶泠说:“他年初的时候换了个辛苦但出业绩的岗位。”能有事情做,能打拼前程,自然不一样了。   她俩去到酒店查看婚礼准备情况。宴会厅和休息区等场地都布置好了,马路正带着人在安装安保设备和布置安保人员。   叶泠路过门口的时候,见到旁边堆着没用完的气球和彩绸,她顺手摘了个气球递给温徵羽,“送你。”   温徵羽接过气球,顺手拿起一朵绸花递给叶泠:“回礼。”   两人都没忍住笑。实在,幼稚!   温徵羽的心情极好。她对着叶泠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叶泠的笑容像是能映照进人的心里,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暖暖的,美美的。虽然她俩经常做出与她俩的年龄极不相符的幼稚举动,但对着叶泠,实在是不回敬过去显得自己太好欺负,但是回敬回去又太幼稚,好在幼稚的也不止她一个,于是温徵羽淡定地继续和叶泠一起幼稚着。如此刻,她俩像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般手牵着手。   第二天,叶泠吃完早饭便回了。   温黎和齐纬来了。   温徵羽请了她俩做她的伴娘。   她请她俩到她的小院中,把给她俩定制的伴娘礼服取出来让她俩试试上身效果。   这二位也都是大忙人,一直说过来试礼服,又都一推再推,忙不过来。好在这两人都属于穿什么都好看,尺寸没问题,礼裙的上身效果非常好。   齐纬很是臭美地悠悠睇了眼温徵羽,“我这么漂亮的伴娘,不会把二位新娘的风头给抢了吧。请我这么好看的人当伴娘,你怎么想的?”她长这么大,都没有人请她当伴娘。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种苦恼。   温黎扔给齐纬一句:“没怎么想,她是找不到别人当伴娘。”温徵羽看起来像是跟谁都聊得上几句,说得上话,实际上还真没几个走得近的同龄人。   齐纬的笑容僵了两秒,挽住温徵羽的胳膊把她拉过来,问:“你是拉我来凑数的?”   温徵羽当然不敢这么应,说:“你和黎黎姐是我认识的同龄人中关系最亲近的。”   “这还差不多。”齐纬大人大量地原谅温徵羽,又说:“放心吧,我一定美美地给你撑足场面。”美得把叶泠都盖过去。   温徵羽笑笑,没有说话。齐纬比她好看,想要美过她是不在话下,但想要美过叶泠,那就不太可能了。   一心想要美过叶泠的齐纬,在陪着温徵羽去迎亲,见到叶泠的时候,笑容就炸裂在了脸上。   她认识叶泠以来,叶泠给人的感觉就是个顶着美人皮的彪悍老爷们儿,即使叶泠抡起袖子和人打架,她都半点不意外。说是温徵羽娶叶泠,但看温徵羽的给自己请的是伴娘,做的礼服虽然不是婚纱,那也是华丽的礼裙,活脱脱的待嫁新娘。因此,在齐纬的想象中见到的应该是穿着西装款礼服的叶泠,然而,她见到的却是穿着大红色拖地长礼裙的叶泠。那裙摆拖到身后足有一米多,红艳艳的正红色上还用金线绣了凤凰纹饰,再衬上那身顶级宝石首饰,漂亮得像要晃瞎人眼。   齐纬看见叶泠迎着清晨的阳光风情款款地走下来,阳光照在身上,连灯光效果都省了。   她对着叶泠身上的礼服频频侧目!叶泠居然会穿裙子。   叶泠在温徵羽进门后就没好气地睨着温徵羽,在温徵羽朝她伸过手去时,仍是把手递给了温徵羽,然后就在温徵羽的掌心轻轻一掐,暗暗咬牙:“晚上有你好看的。”谁能想到她家这土豪能一气儿做好几身礼裙。她以为只是挑款式看效果,结果今天才发现这大小姐做了好几身。她以为当着正装的那礼服,那是晚上赴晚宴的时候穿的。正式的结婚礼服是身上这一身!她都担心走路时被身后的人踩到裙摆,如果不是看在这礼裙超级贵,嗯,她也嫁。   叶泠见温徵羽的头上挽了起来,额角垂着丝丝绣发,比起往日少了两分清雅却多添了七分性感,特别是唇角的笑意和眼里的柔光更是动人。她凑近说:“你真好看。”说话间打量了眼温徵羽身上那同样是正红色的礼服。温徵羽的衣服向来都偏于素雅清淡,大概是因为她的皮肤好,五官气质也极佳,特能压得住色。   温徵羽的唇角噙着笑,将戴在自己手腕上的一对镯子取下来一只,戴在了叶泠的手上。   叶泠一眼认出这对镯子是温徵羽的奶奶留下来的那对。   如今,她俩,一人一只。   叶泠目光盈盈地看着温徵羽,眼里,脸上,全是笑容。   她握紧温徵羽的手,牵着温徵羽往车上走去,便觉,此生此世,都值了。   温黎这伴娘送两位新人上车后,对旁边当背景板的齐纬笑着调侃道:“齐大美人,下次还当伴娘么?”她看着盛装打扮美艳不可方物的齐纬,笑得难以自抑。温黎对自己的堂妹也是服气的!那么艳的颜色,齐纬想要压过去,估计得特意打聚光灯了。   结婚,穿正红色,没毛病。关键是没几个人敢这么穿,稍有不慎就穿出了老气或老土感,又或者是被颜色压住了。好在那两人能压得住正色红。   温黎还夸了句齐纬:“这么漂亮的绿叶,第一次见。”笑着把齐纬拉上车。齐纬比温徵羽大不了多少,虽然平时一副很难惹的模样,但大概是因为温徵羽的缘故,她看齐纬多少有些别扭小妹妹的模样。她上车后,对着齐纬叹了句:“年轻,真好。”   齐纬凑近温黎,看看温黎的眼角,没皱纹,扔给她一句:“你又不老。”   温黎被噎了下,说:“小破孩,把老字变成年龄不大成么?”   小破孩?齐纬很想扔给温黎一句:“叫姐姐。”温黎是温徵羽的堂姐,比叶泠还稍微大一丁点,她和温黎还没熟到能厚着脸皮让温黎叫她姐姐的份上,把话咽在肚子里,感慨道:“大红色的长礼裙,叶泠怎么想的,她怎么穿得出来!羽儿给她准备的吧?”泪哟,她和叶泠比美,居然输在了礼裙颜色上。   温黎说:“小羽准备的,别说是礼裙,就算是盔甲,她也穿得出来。”叶泠那脸皮,就没她不敢干的事。为了结婚,穿礼裙算什么?不是事儿!   待到了酒店的礼堂,两位新人手牵着手踩着红地毯进去。   叶泠拉着温徵羽,毫不矜持,笑得嘴都合不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拣到了八百万。   她俩为彼此戴上婚戒,叶泠来回地看了又看,恨不能显摆再显摆,她张开手指让温徵羽看她手上的戒指,乐呵呵地说:“好了,套牢了。”   温徵羽笑着轻轻地“嗯”了声,眼也不移地看着叶泠。   主持人拿着话筒在旁边说出一长串的祝福致词后,终于说到:“请我们的新娘致词”,正在犹豫要先把话筒递给谁,叶泠已经转身接过话筒。叶泠脸上的笑容比外面七月天还要热情,那副乐滋滋的样子,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娶温徵羽嫁。叶泠接过话筒的第一句话就是:“特别不容易,今天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她说道:“我第一眼见到徵羽的时候,就喜欢上她。那时是三月,她站在屋檐下,屋檐下的雨水混成珠帘滴下,她站在屋檐下的盆景旁抬眼朝我看来,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知道什么叫做江南,什么叫做如诗如画。她撑着伞,我们走在烟雨中,我跟在她的身旁,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们能够这样走一辈子该有多好。当时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更多的是觉得是奢望,只能费尽心思地创造机会,死皮赖脸地多与她相处,找她蹭饭,想着只要能娶她,哪怕让我砸锅卖铁我也甘之如饴。”她说到这,笑容越来越大,说:“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徵羽居然要娶我,没想到有一天,我可以嫁给我深爱的人,拥有自己的幸福。”   “以前,我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会有一个女人,会有一个我深爱的女人会愿意娶我,并且为我举办这样一场盛大的婚礼。以前,我也不敢想徵羽会娶我,那时候只觉得她能让我陪在她身边,不赶我走,我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她扭头看向温徵羽,朝温徵羽伸出手去。   温徵羽伸手握住叶泠伸来的手,两人的手拉在一起。虽然今天是她俩的大日子,她俩怎么秀恩爱都不为过,但众目睽睽下这么手牵着手,仍让温徵羽的心跳难以控制地加速狂跳,脸也火辣辣的烧得一片通红,特别是叶泠那眼神,像要把人溺进去。   叶泠放下话筒,笑着望着温徵羽的眼睛,对温徵羽说:“我希望你是昆仑,我是凰鸟,我们曾经有过前生前世,今生今世是场重逢,这样我们还可以约好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徵羽,你在哪,我在哪,纵然天劫来临,我们一起扛。”   温徵羽明白叶泠说的是什么。凰鸟战苍天之前,昆仑女神渡雷劫。凰鸟告诉昆仑,她等昆仑三年。三年后,昆仑没回来,凰鸟战苍天而亡。若再有天劫,她们一起扛,同生共死。   温徵羽的心头激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轻轻点头,“嗯”地应下。她握紧叶泠的手,想了想,接过叶泠手里的话筒,说:“曾经,我有一个想法,是成为一个道姑,在山上安安静静地画壁画,画漫天神佛。曾经,我出过一场意外,很长一段时间神智不清,徘徊在生死边缘。可有一个人,让我舍不下,舍不得撇下她在山上躲清静,舍不得撇下她离开人世走向那无尽的黑暗。每次,我睁开眼,每次,我回头,她都能出现在我眼前,出现在我身边。不管我有多难,只要我伸出手去,她就能握住我的手,拉着我,护着我。”她的视线从人群中看过去,又扭头看向叶泠,凝视着叶泠,轻笑着轻轻说了句:“此生有你,足矣。”   叶泠笑得格外灿烂,说道:“看嘛,这还是能说情话表白的!”她把脸凑过去,说:“亲一个。”   台下的人顿时起哄,让亲一个。   温徵羽的脸顿时红透了。她咬咬牙,刚想凑过去亲,叶泠又把脸摆正,闭上眼,把唇凑上来,等着温徵羽亲嘴。温徵羽:“……”她看向台下人的群,又再看向叶泠,强行把叶泠给拽下了台。   叶泠跟在身后喊:“亲一下,就亲一下,今天我结婚。”   温徵羽回头,说:“今天我也结婚!”   主持人喊:“两位新娘,快回来,节目安排还没完,快回来,后面还有活动……”他又把花拣起来,说:“花,花,花,最重要的抛花环节还在,在场的单身人士们都还等着呢……”   温徵羽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叶泠相处久了都变得彪悍起来了。她又拉着叶泠往台子上去。   叶泠笑得肩膀直颤,拽住温徵羽的手,说:“你不亲我,我就不回去。”   温徵羽睇她一眼,轻轻地在叶泠的唇上啄了下,便被叶泠挽着她的胳膊,两人又重新回到台子上。   叶泠笑呵呵地对大家说:“刚才是有点肉麻,但我家新娘脸皮薄,平时想听点好听的可难了,今天难得有这机会,终于如愿以偿。”她又目光盈盈地看向主持人,问:“主持人,还有什么活动?”   主持人深深地打个激灵,肩膀都抖了几下,心说:“这新娘太吓人了,如狼似虎呀。”他再看一眼另一位娇娇弱弱的新娘,顿觉这两人嫁娶是不是颠倒了。   温时纾看着台上人来疯似的叶泠,直抚额。她以前还想让她俩低调,这都快上天了。   嫂子对叶湛低声说:“叶泠是真的高兴。”   叶湛点点头。他难得看到叶泠这么开心。她在这边发展也好,辛苦了这么多年,不用再受人欺负,不用再看人白眼,不用再藏着掖着,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别人她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可以当众表白不受人指点。接到她俩请帖能来的都是知道她俩关系的。来的人,比叶湛预料中要多得多,态度也宽和得多。这情形比起当初叶老头离世时那些关于叶泠性取向的指指点点,真如天壤之别。   一些老先生老太太看着两人闹腾,一边摇头一边乐呵,有点看不懂她们这些年轻人,又觉得年轻真好。   齐纬和温黎坐一起,她叹道:“我觉得我被喂了一大把狗粮。”   温黎扫她一眼,说:“待会儿扔花的时候,你积极点。”   齐纬瞪一眼温黎,说:“我看起来像恨嫁的人吗?”   温黎说:“不像,只是把哀怨都写到了脸上而已。”她还补充句:“单身狗的哀怨。”   齐纬说:“说得你不是单身狗似的。”   温黎说:“我有人追。”   齐纬说:“我也有。”   两人说到这,顿时觉察到她俩的对话好幼稚,旁边的人都看过来了,还有人打趣她俩:“你俩凑一对得了。”   温黎果断拉起椅子离齐纬远远的。   齐纬瞪大眼睛看着温黎,她忽然发现,她居然被温黎嫌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纬发短信问温黎:你嫌弃我什么?   温黎:小。   齐纬:哪里小?【看看自己的胸,挺大的】   温黎:年龄   齐纬:……   温黎:还幼稚!   齐纬:妈个叽,你过来!不打得你叫我姐姐,我就让你唱征服!   *********   写到这,正文内容写完了,貌似番外也不知道写什么…… 第一百八十五章   婚礼结束,温徵羽和叶泠坐着婚车回到家。主院里装点得格外喜庆,主卧室里摆着新打造的家具,大红的喜字贴在墙上,床帐上挂着大红的喜花,屋子里装点着红绸,柔软的地毯上铺着一层花瓣。   叶泠非常意外地张了张嘴,问温徵羽:“新房在主院?”   温徵羽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容,轻轻点头。   叶泠明白温徵羽的意思。主院,唯有当家的主人家才能住。   她没想到今天不仅有新婚大喜,还有乔迁之喜。   跟来的宾客们纷纷起哄,要闹洞房。   叶泠的心情格外的好,不用大家催,便拉着温徵羽进屋。   屋子里的圆桌上放有婚礼用品,酒菜水果也都有。   叶泠倒了两杯酒,端起杯子,递了杯给温徵羽,自己拿着一杯。   温徵羽接过酒杯,叶泠便挽住温徵羽端酒杯的胳膊,说:“交杯酒。”   跟着她们回来等着要闹洞房的宾客们,有些哄然大笑,有些打趣着让喝,还有人说:“叶总,您这可是相当自觉啊。”一来,不用人催,先自己喝上交杯酒了。   叶泠喜滋滋地应道:“结婚嫁人,当然要自觉。”说着,目光盈盈地看着温徵羽,也见温徵羽同样含笑地看着自己。温徵羽的脸羞得通红,特意盛装打扮的她,美得耀人眼。   两人四目相对,醇厚的美酒入喉,化作甘甜流淌开来,甜滋滋的,美滋滋的。   温黎见状,帮自家堂妹把人往外赶,请他们到外面喝酒玩闹去。   叶泠乐呵呵地对温徵羽说:“回头可得封温黎一个大红包。”她说着,转身去把卧室门关上,把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的,又再翻看遍屋子,确定没有谁在她俩的新房里捣蛋,这才拉着温徵羽上床。她先替温徵羽取下头上的头饰,解了挽起来的长发,又再给自己解了头上那堆贵重的饰物,摘下身上的手饰,拉着温徵羽去往浴室……   一夜缠绵,两人睡到近午才起。   她俩吃过午饭,把家交给温时纾,带着保镖出门蜜月旅行去了。   蜜月旅行的路线是叶泠安排的。   他们开车自驾,一路向西,领略沿途的山水风光,寻找前人留下的壁画遗迹。   叶泠带着相机,把遇到的山山水水如画风景都拍摄在了相机里,她把温徵羽也装了进去,还要和温徵羽比,看是温徵羽画的好看还是她拍得好看。   温徵羽被叶泠念叨得烦了,让叶泠挑了张照片出来和叶泠比。   叶泠乐呵呵地挑了张温徵羽站在山巅回眸朝她望来的照片。白云悠悠雾气缭缭,清晨的阳光映照在温徵羽的身上,身后衬着黛色的苍茫远山,仿佛凌驾于九霄之上,出尘脱俗。   温徵羽让卓耀去买来纸笔颜料,提笔作画。她现在手略微有点抖,极细致的画很难画得好,但如果加上写意风描补绘,不要求画到纤毫毕现还是可以成画的。   画中,群山叠翠,身后的远方是飘渺的云海。云海间,仙宫楼阙流光万千,身着霓裳霞衣的女仙与浮云飞鸟相伴。山巅,昆仑女神回眸而笑,凰鸟化作人形,手执一枚有留影功能的宝珠,笑得特别傻气。凰鸟化成了人形,但又没有化完,身后还拖着长长的五彩翎尾,那尾巴高高扬起,都快飘到天上去。   景,是叶泠所拍摄的景,但又不是那景。   她笔下画出来的山水流云,多了几分随风飘洒的自在,悠悠然然的,又透着几分明媚张扬的风采。   照片,拍下来的是拍摄者眼里看到的风景,记载的是故事。画者用笔画出来的是思想和灵魂,即使是同样的风景,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人画出来,风光、意境以及表达的思想都是不同的。   温徵羽画画一向慢,即使这副画没有以前画得精细,那也是整整画了两天才收工。   叶泠安安静静地守在旁边陪着温徵羽画,累了就自己到旁边休息,绝不打扰温徵羽画画,待见到温徵羽搁下画笔,赶紧从沙发上起身迎过去,她调出照片,把照片和画反复比对,想了想,眼带犹豫地看向温徵羽,问:“我是不是还需要P点什么上去?”温徵羽这无耻的居然自己加料,把温徵羽给换成了她。叶泠心里一边鄙视着温徵羽一边美滋滋的。   温徵羽说:“如果你有素材的话……”她又提笔,在画上添了一只鸟,说:“你P。”又再在旁边的空处,又添了块大山石,山石与山体间的接缝绘上云雾连接上。   叶泠把脸凑到温徵羽的跟前,问:“看到没有?”   温徵羽愕然问:“什么?”她想了下,在叶泠的脸上落下一吻。   叶泠摸摸脸,说:“不是让你亲,是让你看,肿了,被自家老婆打脸给打肿的。我们还在渡蜜月呢,这刚出门几天,就这么打我的脸。你这是家暴,知道吗?”   温徵羽:“……”她想了下,安慰叶泠:“你的照片拍得很好,我没画好。”还把自己的手不稳,运笔出现误笔和瑕疵的地方指给叶泠看,问:“找回点平衡没有?”   叶泠搂住温徵羽的腰,说:“没有,心疼了。”   温徵羽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叶泠对温徵羽也是相当服气的。   她见识了温徵羽了较真劲,不敢再逗温徵羽,以免这大小姐脾气上来又窝在酒店画画,她的蜜月旅程就走不完了。她带着温徵羽一路走走停停,穿过大半个中国,去到昆仑山。   他们只到山脚,温徵羽不再继续前进。   温徵羽不愿意去证实她所画的世界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还是曾经真实在存在过的。她如果去到昆仑山,见到的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戳破梦境,让一切皆变成虚妄的幻想,她将再难画出昆仑神山。如果昆仑神山是真实存在的,发生的一切又太过惨烈。她的脑海中还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昆仑神山已塌,这里只是塌陷的昆仑神山掉落下来的山体残碎。眼前的昆仑山远不如以前的巍峨,远不如以前的充满生机,也没有孕育出那么多神奇的种族。   叶泠陪在温徵羽的身边望着温徵羽。   温徵羽的神情平静,她环抱双臂的动作和眼神透露出她的情绪。那眼神像极了温徵羽笔下的小精怪,她不再如往日般温和沉静,好像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孑然立在天地间。   叶泠上前,自温徵羽的身后抱住她。   温徵羽靠在叶泠的怀里,望着远处的高山看了很久,才转身回到车上。   车子启动,她又回头望去,看向昆仑山。   她对叶泠说:“我希望我画出来的世界是我想象中的。”已逝的,再也回不去。如果那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那么那些悲剧都不曾发生过。   叶泠说:“别啊,我还想有下辈子呢。一辈子太短,活不够,如果世上没有鬼神,就没有指望还有来生来世了。”   温徵羽无语,问叶泠:“你还信这个?”   叶泠抱住温徵羽的胳膊,说:“有你在,我想信。有你在,一万年不嫌长。”   温徵羽握紧叶泠的手,轻声说:“谢谢。”   叶泠不解,问:“谢什么?”   温徵羽说:“没把我当成画痴疯子,还带我来昆仑山。”她顿了下,说:“入戏太深,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叶泠莞尔而笑,随即又正色说道:“你沉得下心,能把自己的情感和情绪都融进去,所以你的画才有生命力,才有生命的张力,才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她的话音一转,又说道:“要记得啊,你是昆仑,我是凰鸟,我们定了上辈子,这辈子,还有下辈子和下下下辈子和N多个下辈子。”她不敢相信自己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不敢相信自己还会拥有幸福,握紧了,只想握得更紧,也会害怕,害怕失去,害怕留下她犹如困兽。凰鸟战苍天,那是已到绝境,唯有战,纵使战至最后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无法尽释悲恸绝望。如今,她想的,是她挣钱养家撑起风雨,留住那个撑着伞领着她走在江南烟雨中的温徵羽,两个人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平平淡淡地活到老。   温徵羽紧扣住叶泠的手,轻轻地“嗯”了声,稍顿,又应了声:“好。”   叶泠的嘴角忍不住笑,继续跟洗脑似的说:“记得啊,千万要记得啊,下辈子,下辈子也要在一起的,还要下下下辈子……”她话到一半,发现温徵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警惕地问:“盯着我做什么?”   温徵羽的脸一红,赶紧挪开脸,看向窗外。   叶泠恍然大悟,笑不可抑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要用吻来堵我的嘴?”   温徵羽的眼神飘啊飘,没敢看叶泠。   叶泠笑得更加肆意,肩膀直抖,说:“来嘛,来堵我的嘴嘛!”她还闭上眼,凑到温徵羽的跟前,等了好一会儿,没见温徵羽吻上来,说:“那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温徵羽凑过去,将唇落在那喋喋不休的唇上,成功地堵住了叶泠的声音,但没能堵住叶泠唇边扩散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结文了。   新文大概在三月份开。 本书由 聆浅唱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