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老祖不知道自己有个恋爱系统》
作者：香蕉意难平


　　文案：
　　白霜是修真界隐世宗门长宁宗的老祖宗，自认为这些年来，除了社恐这个无法克服的缺点外，为人也算无可挑剔。
　　她培养弟子，善待友人，她挽救众生于水火，镇压灭世摩罗，夺回堕神神格，奠定修真界万世太平，也算轰轰烈烈无愧苍生。
　　直到她为了勘破大道，带回来一个美貌柔弱的少年，她的生活就彻底乱套了。
　　她的师兄，圣主卫无垢是个只知道打架的剑修，当天便从试炼中赶回，一剑劈了长宁宗的后山。
　　她的好友，星辰寺佛子听到消息后，平静地照常早课，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咳了血。
　　她的多年死对头，被镇压在山海狱中的摩罗差点冲破禁锢。
　　她尊敬如师长的堕神，素来孤高如玉山，却倾颓忧戚，面如纸白：“我从未想过，我会如此不堪地去祈求一个凡人的垂怜，——离开他，或者让我杀了他。”
　　··
　　白霜：“……原来我是个海王？”
　　被当成心魔的恋爱系统：“牛碑啊宿主，摊上个社恐，本来以为这波完了，没想到这波稳了！”
　　··
　　阅读指南：
　　1.万人迷文，男配女配都爱女主
　　2.女主武力值天花板
　　3.恋爱系统无法向女主发布任务，所以被当做心魔，不是bug，以后有解释
　　4.男主是堕神
　　5.修真等级：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
　　6.私设很多，以后再添

　　内容标签：异世大陆 仙侠修真 女强 传奇
　　主角：白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恋爱系统？！
　　立意：自立自强


第1章 .  白霜归来   身体借给快穿女主二十年，归……
　　白霜睁开眼睛。
　　她手边的龙骨剑剑身一颤，剑灵旋即飞身而出，拱手庆贺：“恭喜主人出关。”
　　白霜点了点头，意念一动，整个人就离开了踏雪殿，剑灵紧随其后，捧剑而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老祖宗出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宁宗，宗门的宗主，七十二山的山主，三十六洞的洞主，还有长宁山附近消息灵通的散修们、周围的一些小门派，不管是平时有再多的龌龊，此刻都忍下肚来，脸上带笑地迎接在踏雪殿的玉阶下。
　　长宁宗老祖宗是当世罕见的渡劫期大圆满修士，虽然称呼为老祖宗，但是她年纪属实不算大，如今大陆上还活跃的渡劫期修士很少，为了尊重，便以老祖宗相称。
　　为了冲击大乘期，白霜已经闭关已经有两年有余了，两年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实在是太短了，来贺喜的众人下意识地认为白霜应该是提前终止闭关，八成是哪里出岔子了。
　　而且看周围长宁宗的众人脸上都略带担忧的样子，似乎印证了他们这个观点。
　　众人正心思异动，突然看见一个身影从玉阶上的云雾中走来，她身穿朴素布衣，身材修长瘦削，周身气息收敛，与世间万物浑然一体，若不细看，甚至无法察觉到她。待她走进，玉阶下众人再次注意到她的眼睛，灰色的眼仁没什么神采，似乎证实了这位老祖宗凡人时期其实是个盲女的传言。
　　长宁宗宗主上前，他起了个头，大家齐声恭贺：“恭喜老祖宗出关。”
　　白霜点点头，“你们有心了，散了吧。”
　　众人大老远赶来，在踏雪殿下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就是为了道一声恭喜，此刻得了白霜的话，众人喜不自胜地告退，仿佛比修炼精进还要高兴。
　　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退去，白霜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她看见人多就特别不自在，相比外出社交，她更喜欢窝在踏霜殿，即便不修炼，也懒得出门。
　　在她待了二十年的另一个世界，那边的人把她这种情况称之为社交恐惧症，当真是万分贴切。
　　是的，她已经闭关了二十年，并非众人所以为的两年。
　　二十年前，她遇到了修炼以来最大的瓶颈期，但是同时也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机遇。一个自称是快穿女主的人和她谈了一笔交易，她借用白霜的身体二十年，在恪守白霜的个人道德标准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快穿任务，代价是帮助白霜冲击修炼瓶颈。
　　白霜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从一介凡人盲女到如今的渡劫期女修，她最不缺的就是博弈的勇气。
　　对于这二十年的去处，快穿女主给她安排了两条，一是待在这个世界，和她同处一个身体，但是自愿放弃身体的掌控权，二是前去快穿女主自己的世界，那里灵气稀薄，但是却别有意趣。
　　可不是别有意趣吗，白霜如今离开不足两个时辰，已经无数次想摸手机了……
　　今日已然二十年期满，正是她的归来之期。快穿女主兑现诺言，冲击大乘期的奇珍异宝塞满了她的储物袋，只是白霜自觉心境不够，打算再稳一稳。
　　按照她常年的惯例，闭关出关后，总要去心阳城待上一段时间，宗主已经提前让人给她收拾好了路上需要的物品，连忙递上来，同时忍不住询问，“老祖宗，是哪里出了岔子了吗？咱们宗门百年来积累充足，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组织人手去众仙之巅。”
　　众仙之巅是与修真界相邻的一处古战场，其中蕴藏无数危险。这四个字，普通的修真宗门之人提起便浑身发抖，长宁宗宗主却能面不改色，也是一位渡劫期高阶修士坐镇才能给他这般的底气。
　　“不必。”白霜摇手，“一步之遥耳。”
　　宗主大喜过望，“恭喜老祖宗！”
　　“但是众仙之巅也是要去的，机缘和危险并存。待我冲击成功吧。”
　　宗主恭谨应声：“一切听您吩咐。”
　　白霜点点头，便欲踏云而去，宗主迟疑一声，还是叫住她，“老祖宗，还有一件事，据宗门中历练的弟子回禀，黑龙已经在心阳城蹲守有些日子了，看见长宁宗的弟子，都要打听您的情况，您是嫌麻烦的性格，不如改头换面避开他。”
　　白霜果然停下了脚步，她当然知道黑龙。
　　当今魔窟之主是个鬼修，不会有后嗣，黑龙便是他为自己培养的继承人，这只黑龙据说是魔窟之主从葬龙谷中捡到的一颗蛋，本以为已经死在了葬龙谷中，不知采用什么手段竟然孵化成功。这只黑龙有祖龙血统，肉身强横无比，从出生起就打遍魔窟无敌手，许多进入魔窟历练的人族天才都没少挨揍。
　　原本魔窟和人族交集不多，只是百年前众仙之巅暴动，造成太阳偏移，修真界灵气溃散，这时候魔窟之主派黑龙前去，负日而行，将太阳背回了原处。黑龙自此在修真界名声大噪，尤其是凡人界，甚至还有人给他修碑立传，将他当做神灵供奉。
　　因为负日之事，白霜对黑龙也有好感，但是自忖和黑龙并无交集：“我与他向来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躲他做甚。”
　　宗主呆住：“啊？”
　　说罢，白霜身影一闪，人已经在百里之外。
　　宗主的弟子忍不住凑上前来：“师傅，老祖宗是闭关闭糊涂了吗？前些年黑龙闹着要入赘长宁宗，动静可不小啊，她还让黑龙等她出关，这事难道她忘了吗？”
　　宗主呵斥弟子，“老祖宗行事自有考量！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吗？”
　　“是是。”弟子敛手，“那圣主那边的信我们怎么回复？他可是老祖宗的正牌未婚夫，还有小师妹听说她出关，这会儿嚷嚷着要出来，思过崖可关不住她。”
　　宗主脑仁都疼了。
　　这些年老祖宗仿佛被合欢宗诅咒缠身，惹了不少桃花债，两年前她闭关的时候，追来长宁宗的人不知凡几，后来还是她的“正宫”未婚夫出面，才把这帮人赶走。
　　只是有的人亦或者是来头实在太大，无法驱逐，亦或者是宗门里的顶梁柱，不能驱逐。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还能有两年前的求生欲，能把那些人安抚得井井有条。
　　··
　　求生欲？
　　他真正的主人好像从来不需要那玩意。
　　剑灵捧着龙骨剑，看着白霜一巴掌把飞扑过来的黑衣少年打在心阳城的城门楼上，深陷在拥有法阵加持的坚硬墙壁足足三尺深，然后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城墙以少年为中心，裂成了蜘蛛网形状，裂缝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三月里的春风吹过一缕，城墙轰然倒塌，碎在地上，堆成了小山似的渣滓。
　　这场黄金分割的暴力美学让剑灵看得浑身舒服：果然，是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黑衣少年从渣滓堆里爬出，白净的脸上挂满了委屈，他看着白霜，“白霜，你就这么对我吗？你以前不是答应了我，一出关就给我蛋黄酥、给我雪媚娘、给我奶茶吗？”
　　白霜：“？”
　　黑衣少年像是狗勾甩水珠一样扑棱了下头发上的土屑，还没长成的两颗龙角从头发里露出个尖尖来，泛着金属般的暗色光泽，隐约能看到其中力量流动的色泽。
　　白霜这才意识来人的身份：“黑龙？”
　　黑衣少年气得嗷嗷乱叫，人语掺杂着魔窟语一起斥责她，“你居然没认出我？你居然把我忘了？白霜我告诉你，这种事放在你们修真界，叫做始乱终弃，放在我们魔窟，父亲会把负心汉是要丢下万丈涯喂深渊厉鬼的！”
　　心阳城中人都被刚刚城墙炸开的动静吸引，低阶修士都聚在附近现场偷听，高阶修士也忍不住用神识在附近放了个耳朵，听到“始乱终弃”“负心汉”这些关键词，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啧舌声。
　　众人：“——哦吼，一早上就这么刺激吗。”
　　白霜终于忍不住犯嘀咕了：快穿女主只说用她的身体完成任务，具体什么任务却没说。白霜也不便过问，她尊重个人的秘密，在她看来快穿女主也是个修士，只是她们修炼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但是看着眼前黑龙那副样子，白霜终于意识到，她应该是低估了快穿女主口中的任务……
　　听着附近修士们毫不掩饰的讨论声，白霜咳嗽一声，周身灵气暴涨，属于渡劫期修士的气场和威压四散而来，驱散了附近的神识和修士们的偷窥。
　　白霜答应了快穿女主不会泄露她的行踪，可是若是处理不好，又是修真界和魔窟的外交问题，斟酌片刻，白霜谨慎着开口：“……我还会做熔岩蛋糕，你要不要试试？”
　　黑龙欢呼一声，立刻从渣滓堆里爬了出来，直接化做一条一丈长的黑龙，身子一卷就让白霜坐在了他尾巴梢上，轻车熟路地问，“熔岩蛋糕需要什么原材料，我们现在就去找，还要我上次说入赘长宁宗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我长大以后能吞天的，你娶我不亏。”
　　白霜毫不费力地转移话题：“你是想吃毛巾卷吗？还是曲奇饼干？”
　　黑龙艰难考虑了一阵：“我都要可以吗？”


第2章 .  心海城中   黑龙和佛子。
　　心阳城内，城主府。
　　原本城内来了渡劫期修士，城主应该前去恭迎的，但是此刻他有贵客在府，实在是走不开。外放在城门口的神识被那位渡劫期修士扫走后，城主尴尬地揉了揉耳朵，向身边的佛修解释：“那边动静太大，让佛子笑话了。”
　　宿微看向远处：“红尘四合，烟云相连，各有意趣，何来笑话？”
　　城主恭敬合掌：“佛子说的是。”
　　话虽如此，城主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今日甚幸，没惹出什么大乱子，那黑龙是魔窟少主，鬼离极为宠爱，若是在我的地盘上出了茬子，只怕魔窟要踏平我的心阳城，那位渡劫期前辈，应该是长宁宗白霜老祖吧，据说她是圣主的未婚妻，怎么黑龙又和她闹着嫁娶之事？”
　　宿微拨弄念珠的速度快了一点，“龙性本淫，行为不端也是正常。”
　　城主这种人精，自然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他微微挑眉，心中疑惑更甚。
　　这位佛子，如今是合体期修为，但是对于佛修来说，佛法精纯，跨阶斩杀对手也是常事，只是佛修一般慈悲为怀，鲜少有人看见佛子出手过。为何在说起黑龙的时候，语气流露出些许的不耐和杀气呢？虽然他掩饰极好，稍纵即逝，但是城主相信自己的直觉。
　　城主偶然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十五年前，据说白霜曾经在星辰寺众位佛法高深的佛修们辩过经，其中也包括佛子，据说当日辩到极致，天花烂坠，地涌金莲，在场佛修无不深深受益。
　　难道又是一朵白霜老祖的桃花？
　　这个念头太亵渎了，城主立刻将其抛在脑后，无意间回首，看见宿微的容貌，这个念头又不自知地冒了出来。
　　修真界的佛修不剃头发、不点戒疤，只在眉心有一粒朱砂，这是区分佛修和其他修士的基本特征。宿微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眸颜色黑郁，显得深沉不见底，眼神如同的湛湛水波，温和而慈悲，嘴唇略微有些薄，不喜不悲地轻抿着。
　　从长相上来说，抛去佛子的身份，也是位形貌俱佳的高洁修士。
　　想想白霜前些年的所作所为，城主真的有些怕这般昂昂之鹤的人物被她糟蹋了……
　　再次合掌，城主谨慎告诫佛子保重自身：“白霜和圣主可能这些年就会完婚。这是我界的一桩大喜事，既然她有缘来心阳城，我自然得邀她前来小坐，佛子？”
　　城主暗示宿微，如果不想见白霜的话，可以告辞了。
　　哪料宿微仿佛听不懂似的，“我可作陪，不必担心怠慢。”
　　城主欲哭无泪：他哪里是担心怠慢了白霜，他是怕佛子自己被外边的大尾巴狼惦记啊！
　　话既如此，覆水难收，城主叹息一声，让人准备灵宴，自己出门请白霜来到城主府。
　　··
　　白霜在快穿女主的世界待了二十年，学会了不少东西，西点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其他的诸如数学、核物理、微生物、干细胞、能源技术等等，她都略有涉足。二十年来的知识储备着实丰裕，但是没有手机的修真界也让她实在是遗憾。那个世界待得让她流连忘返，甚至有些奇怪快穿女主为何放着那么一座宝山不入，反而在各个世界流浪着靠做什么任务提升修为。
　　带着黑龙来到心阳城中，将原材料买齐后，白霜花了一块灵石，借用了一户人家的厨房，总算将答应黑龙的熔岩蛋糕和曲奇饼干做好，修真界找不到巧克力豆，兴许是还没被开发，她用一种灵果代替，索性味道相差无几，且灵气四溢，于低阶修士来说比丹药好处更甚。
　　黑龙早就等着火急火燎，白霜宣布可以开饭，立刻一脑袋扎进了那座仿佛小山一般的甜点中，狼吞虎咽得仿佛一只深海巨鲸，父亲曾经对他那些关于礼仪和吃相的教育都抛在了脚后跟。
　　“太美妙了吧。”黑龙幸福地摇起尾巴，“你的厨艺比以前精进了不少，不，是精进了非常之多。”
　　白霜笑了笑，她不知道快穿女主厨艺如何，自然也没什么可比性，只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泓灵泉水递给黑龙。
　　用成堆的点心安置罢了黑龙，她起身正准备离开，看见门口围观的小孩子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便拿出一块蛋糕送过去让他们平分，再转头回来，发现刚刚还仿佛小山似的点心被吃的一干二净，黑龙捂着凸出来的肚子，一副撑得要翻白眼的样子。
　　白霜：“……？”
　　黑龙恶狠狠：“都是我的，没人能跟我抢。”
　　白霜无奈扶额，她看黑龙吃饱之后，眼神开始打盹，于是便试探问道：“过去二十年，快穿……额，我和你怎么认识的？”
　　黑龙有些茫然：“你不记得了？”
　　“闭关多日，脑子混沌了。”白霜扯了个理由，快穿女主并未给她留下任何记忆线索，熟料却留下了这么大个烂摊子。若过去真欺负了黑龙，那保不齐会把他父亲鬼离引出来，也不是打不过，但是若评价一下这世间她最不想和谁交手，鬼离绝对能进前三。
　　“我们在魔窟认识的啊，你带着宗门内弟子们去魔窟探险，我欺负……咳咳和他们打招呼来着，你就追过来了，本来想揍我，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改变了主意，喂我好多没见过的好吃的，还偷偷把我从魔窟带来了修真界，修真界真好玩，我来了就不想回去了。”
　　白霜：“是我把你拐出来的？！”
　　黑龙皱皱眉头，“你以前不是说，拐走多难听，咱俩顶多算……那啥，是私奔。”
　　白霜连忙示意他不要说了，她勉强消化了下黑龙的话，但还是受不了他那些精准的用词：“你人族语跟谁学的？”
　　“咱俩私奔之后，你把我安置在首阳山下的红画楼，我在那里听话本子学的啊。”黑龙神色一紧，“你是不是想送我回去魔窟？然后和宿微双宿双飞，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敢再靠近他一步，我就吃了他！”
　　白霜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宿微？！那不是星辰寺的佛子吗？她年轻的时候出去历练，见过这位佛子越级斩杀妖魔，诚然气质光风霁月，可是手段却真是霹雳雷霆，让白霜自此对佛修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但是她跟他向来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等等，这句话她今天好像已经说过一次了。
　　白霜捂住脸，有不好的预感：“我也认识他？”
　　“呵，你们何止是认识，他想抢走你，我绝对不允许，下次一定要吃了他！”
　　白霜觉得自己需要镇定一下，示意黑龙在这里消消食，回头她再来找他，而后一捏手印，身形直接出现在两条街外的酒肆中，她幽幽叫住小二，自暴自弃道：“来两坛度数最高的灵酒。”
　　所以，快穿女主还给她惹下了其它她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吗？
　　··
　　白霜被迎往城主府的时候，有些微醺，社交恐惧症也因此克服了不少，她向城主解释，“心阳城是我凡人时期的故乡，因此这些年闭关结束后总会回来看看。”
　　“以前没见您来过啊？”城主奇怪。
　　白霜摇手：“收敛气息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城主连忙应声：“既然是您的老家，下次再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城主府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白霜乘了城主的好意，心中却并未将这客套话当真。
　　转过城主府的绿意葱葱的连廊，白霜一怔，这才发现紫藤花树下站着一位乌发的白衣佛子，雪肤玉貌，双眸微垂，不动如山。和白霜一样，他极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以至到了近处才发现他的踪迹，看见两人走来，他合掌向白霜施礼。
　　白霜有些诧异，不想刚在黑龙那里提及他，就在这里见到本尊，连忙匆匆还礼，她立刻又想起了当年他拿金刚杵敲得妖怪满地脑浆子的场景，脖子一凉，掐指驱散身体内残余的酒意：“不知佛子在此，是我失礼了。”
　　两人坐下，城主去招呼上菜，宿微坐在一旁安静泡茶，直到泡出第三遍茶汤，才将茶水递了过来。
　　白霜接过来，他像是聊家常一般，询问起一些长宁宗内的情况，他似乎对白霜周围的事务了如指掌，连一年里她踏雪殿外的雪燕生了几窝鸟崽都一清二楚，委实让白霜汗毛倒竖。
　　“佛子经常来长宁宗？”
　　宿微答道：“倒也不算经常，一个月一次，黑龙半个月一次，卫无垢两个月一次，我居中，不多也不少。”
　　白霜脸上已经连愁苦的表情都挤不出来了。
　　卫无垢是修真界人族共主，人称圣主，在白霜最不想交手的名单上排名第二，比黑龙的父亲鬼离更难缠，倒也更不是打不过，就是其人的剑比他的人更冷，白霜曾是天盲，很珍惜自己的身体，不想在他手里搞个残疾。
　　曾经的她和卫无垢虽然也算相识，但是多年都未曾联系，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如今来看，这些也只能停留在曾经了。
　　她出关才一日，就已经看明白了，这位快穿女主是真的能折腾，若是白霜自己有这能耐，她早八百年就能打上众仙之巅去了。


第3章 .  当年旧事   那位圣主眼里，她就是个吉祥……
　　白霜如坐针毡，再也待不下去了，只想尽快回长宁宗。
　　她实在是想知道，除此之外，快穿女主到底还给自己准备了多少惊喜！
　　她传音给心阳城主告辞，同时还留下了重修被她毁坏的城门的灵石，至于黑龙，她打算回头再来接他。若是真的是快穿女主把他从魔窟拐走的，白霜还须继续负责他接下来的生活和教育问题，起码得把他那一口被话本子腐蚀的人族语言扭转过来。
　　宿微将她送到门口，突然询问了一句：“你离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遥了，是差了炼心吗？”
　　白霜暗自感慨不愧是佛修之中的佼佼者，一眼就能看出她现在的瓶颈，苦笑着点头称是，言语之中并无避讳，“我凡人时期经历过些许变故，将将入魔，因此炼心总比旁人艰难些。”
　　炼心分为两步，其一消灭心魔，其二锤炼道心，是对修士心境和精神的考验，白霜道心足够坚定，但是因为差一点入魔的事情，她的心魔似乎也比旁人的更强大。
　　宿微倒是第一次听说起这件事，微微愣了下。据他所知，白霜是个很勤奋自律的人，她天赋普通，低阶时期声名不显，中阶时期也算不上优秀，但是自从到了高阶，这世间便鲜少有人再能超越她。
　　至于她曾经差点入魔的事情，他从未听人提起过，若是真有此事，那他心中谋划起码多了三成可能性，想到这里，宿微轻声询问：“我三个月后要去心海境一趟，你若不嫌弃，可愿意与我同行？心海境中的正心泉于你炼心有大益处。”
　　白霜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动。
　　她二十年前就考虑过去心海境寻找正心泉，然而心海境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是普通难度，对她这种常年卡在炼心瓶颈的修士来说，却是地狱级难度，其中幻境众多，稍不留神就会着道，且修为越高，幻境越强。
　　然而佛修有专门克制幻境的法门，若是能够和宿微同行，她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些。
　　白霜应了下来：“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吧？”
　　宿微从不说谎，闻言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坦然道：“是会麻烦一些，但是我无惧麻烦。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曾经向你提起过的，还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白霜暗道不好，琢磨着要不要把闭关脑袋糊涂了这个说辞再拿出来用一次。
　　好在宿微只是漾起一个极浅的笑容，似乎是体贴地给予白霜一些思考的余地。他合掌又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白霜看了一眼佛子孤鹤般的背影，空空如也的脑子飞速转动了一阵，立刻火急火燎返回长宁宗。
　　··
　　长宁宗。
　　宗主正在主峰上召集了各个峰主洞主开会，主题是认真讨论长宁宗的开源节流问题。
　　长宁宗是个隐世宗门，从不在修真界公开招收弟子，都是各个峰主洞主看谁顺眼就把谁拎回来修炼，宗门进项本来就少，每年又需要支出大笔的修炼物资，眼看灵石都要见底了。
　　这些峰主和洞主们平时在自己的地盘也是叱咤风云，此刻都被宗主凶得头都抬不起来，花销最大的剑峰峰主建议：“要不我们去蒙面抢一波？找个富得流油的干他一票。”
　　丹峰峰主冷笑一声：“你是修士还是土匪？要我说，把剑峰剑修们的剑全卖了，我们全宗门都能吃饱喝足了。”
　　“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我老婆！”剑峰峰主下意识把怀里的剑抱得紧了些，“老祖宗也是半个剑修，你敢卖她的龙骨剑吗？”
　　他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威压就席卷进来，带着浓烈的海风腥潮的气息，让屋内众人生出一种被巨鱼生吞的错觉，众人越想抗拒，越觉得仿佛有整个海洋的力量在往他们身上倾泻，让他们不敢再生出一丝反抗的心思。
　　好在这股威压只是稍作惩戒，很快就四散开来，唯独胸口残留的心悸感提醒着他们刚刚那并不是错觉。
　　宗主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狠狠瞪了口无遮拦的剑锋峰主一眼，小步跑着向门外迎去。
　　果不其然，主峰外的山头上，白霜刚刚从空中落下，但是刚刚的威压并不是源自于她，她对待宗门众人包容度极高，一句玩笑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刚刚那一切只能是源自于她背后的剑灵，剑灵似乎抬眼扫视了他们一眼，冰蓝色的眼睛警告之意甚为明显，大有再多说一句，就一定让他们好看的架势。
　　厅内众人噤若寒蝉。
　　唯独剑峰峰主忍不住艳羡：“果然，还是老祖宗的老婆最牛啊。”
　　丹峰峰主脸色惨白：“求求了，你快闭嘴吧。”
　　白霜神识扫到主峰又是一群人乌央乌央在开会，下意识就想离开，但是现如今她身上的事情，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多得到一些消息。
　　想到这里，白霜硬着头皮往前去，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行礼，自行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有件事情你们需知晓。”白霜开门见山，“我闭关这些年，遇到了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次出来之后，脑子就混沌了很多，一些事情记得，一些事情记不得。”
　　“老祖宗是最近太劳累了记忆力不好？”药峰峰主体贴地问，“要不要试试我们峰新培育的玉颜草，专门治疗这个，而且还能美容养颜。”
　　没有女人能抗拒美容养颜的诱惑，白霜咳嗽一声，“倒是可以给我留一些。不过现在主要的不是这个的问题，我问你们，你们都觉得我应该与卫无垢熟识吗？”
　　众人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连老成持重的宗主也忍不住有些迟疑，而后语重心长地说：“您不会是又想甩了他吧，失忆这种事闹一次就够了，再闹怕他也不信了啊。况且，老祖宗，这事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啊，圣主这个人是冷漠了些，但是对您也算是上心，男人嘛，粗枝大叶习惯了，有些事能忍咱们就忍了吧……”
　　白霜听他说完，忍不住皱眉：“我先不计较你后边那些话的毛病，你先给我解释一下 ‘又想甩了他’这话的意思。”
　　众人看她模样认真，不像是作假，也略微信了她当真是记忆糊涂，大家七嘴八舌之下，白霜总算将快穿女主十八年来的骚操作弄清了个大概。
　　先说卫无垢，当年快穿女主一直想接近他，但是白霜跟卫无垢没有任何私下来往。后来她得到消息，卫无垢的母亲修炼无法再进一步，如今寿限将至。和凡人界很多母亲一样，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儿子，她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看到儿子找到陪伴一生的道侣。
　　快穿女主果断从他的母亲着手，先是送去了延年益寿的灵果，虽然对于她母亲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好歹是一片心意，然后又带着药峰峰主前往卫无垢的府邸为他的母亲看诊，拼命在其母面前展现自己的贤惠端庄，各种灵药仿佛不要钱一样拼命送，不知哪个发挥了作用，果然为其延寿半年。
　　卫无垢由是非常感激她，其母也越发觉得两人相配，在生命的最后半年，竭尽全力撮合两人在一起。最终，卫无垢为了安抚母亲，便与其定下了婚约。
　　但是从长宁宗主的描述中来看，快穿女主对这似乎并不是很满意。卫无垢实力超凡，据说曾在众仙之巅斩落过堕仙，但是却生性冷淡，不通情爱。快穿女主就着要解除婚约。
　　但是在外人看来，卫无垢已经做了一个未婚夫能做的很多事情，每两个月来长宁宗看望一次，逢年过节也遣人送来礼物，已然算是很合格了。
　　至于佛子宿微，他和快穿女主相识是源于一场论经，十年前的星辰寺法会，参与佛修无数，但在快穿女主上台后，却万籁俱寂，只余她一个人的声音，从《楞严经》到《金刚经》再到《华严经》，她的佛修理论脱离这个时代却自成体系，令在场佛修无不叹服，包括宿微。
　　自那之后，这位佛子便一个月来长宁宗一趟，从次数上来看，比她那个挂名未婚夫还要积极。
　　而黑龙，这事情就更简单了，白霜闭关期间，他每次来长宁宗，就往宗门的厨房跑，整个长宁宗他和厨子的关系最好，老是跟厨子吹嘘着白霜以前曾经给他做的好吃的，并试图让厨子复制出来，每次都大失所望，半个月后继续带着一堆原材料元气满满地继续出现。
　　白霜：“咦？”
　　她本来推测快穿女主的任务应该是个类似于乙女游戏的攻略任务，白霜在她的世界里也见过类似的游戏。但是从大家嘴里的线索来推测，如果真的是乙女攻略游戏，那快穿女主可能任务已经失败了。
　　卫无垢明显把她当做补偿母亲的吉祥物，黑龙就是个谁给吃的就跟谁走的小学鸡。
　　而宿微，白霜若是没猜错，这位佛子八成是想渡她出家吧……


第4章 .  圣主拜访   圣主：“我与白霜早在凡人时……
　　倘若真的如此，那事情比她想象中要稍微容易解决一些。
　　这让白霜多少松了一口气，“我来之前你们在讨论什么？怎么一个个脸色都难看得紧。”
　　众人刚刚脸色发白，手脚哆嗦，那是因为被她的剑灵威压凌虐了一番，但是此刻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告状。他们都知道白霜的剑灵除了在主人面前乖巧，在旁人面前一向横行霸道，他们告状是会让他一时被白霜惩戒，但是随后这个小心眼剑灵肯定会千方百计报复。
　　果然，原本乖巧捧剑的剑灵又一次抬起了眼睛。
　　众人背后一寒，连连摇手：“没，什么都没，您肯定是看错了。”
　　白霜看向宗主。
　　宗主有些尴尬：“您专心冲击大乘期，这些都是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
　　“我三个月后会去心海境一趟，这三个月内也无事。既是宗门一员，也不能太不事生产，若有烦心事，不妨说来我听听，左右我在此间还算有些实力，有些事你们做不得，我能做的。”白霜以为宗门遇到了什么来自外部的难事，语气中难掩杀气。
　　身后的龙骨剑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在剑鞘中嗡嗡作响，准备随时出鞘长鸣。
　　厅内众人心中一阵温暖。
　　什么是老祖宗，这就是老祖宗啊。虽然她总是忙于修炼，不常出现在人前，前二十年更是跳脱了些，惹来一大堆烂桃花。但是若是宗门有难，第一个出身维护的肯定还是她啊！
　　他们这些长宁宗的门人们外出行走，最大的安全感就是这位渡劫期的老祖宗给的！
　　宗主眼见再不实话实说，白霜就要撸袖子出门打架去了，连忙坦白，将这些年宗门的财政压力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
　　白霜尴尬收了杀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宗主顿时脑壳嗡嗡作响：“这事难道不大吗？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去讨饭了。”
　　白霜连忙安抚，“我以前收集了几个方子，你差人去试一试，若是可以，后山不是有块空地吗？搞两条生产线，批量售卖，先探一探行市，若是有利可乘，就再扩大生产线。”
　　“老祖宗，是什么方子，丹方吗？”丹峰峰主一脸期待。
　　“是药方吗？”药峰峰主也往前凑。
　　白霜回答：“食方。”
　　众人兴趣顿时消去大半，作为修真者，追求口腹之欲被他们视为低级趣味。在长宁宗，只有一些未曾辟谷的低阶修士才被允许在食堂吃饭，高阶修士若不能做到餐风饮露，就会被视为笑话。他们委实不明白老祖宗为什么舍本逐末。
　　白霜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曾经她也是那么认为的。直到她在快穿女主的世界里吃了第一口食物，这才恍然大悟，不是修真者不追求口腹之欲，而是修真界那些食物……说它如同喂猪怕也是侮辱了猪，食物若只为了生存才存在的，的确没有追求的必要。
　　白霜拿出一枚玉符，将十种菜肴的做法从记忆里记录其中，对于一些修真界没有食材，她都找了替代品。她将玉符递给宗主，“这是一些易于运输和储存的食方，你先让人试试，若是售卖效果不错，可以再找我要其他的方子。”
　　宗主恭敬接过，“让老祖宗费心了。”
　　虽然大家都不怎么感兴趣，但是毕竟是老祖宗一番好意，到时候做出来先放在宗门内试试，免得到时候卖不出去，就太丢老祖宗面子了。
　　白霜点点头，捏了个手印离开了大厅。
　　留下厅内众人继续面面相觑。
　　宗主咳嗽一声：“那这些食方的生产，哪位峰主洞主愿意主动请缨？”
　　众人立刻有的看天，有的看地。
　　宗主索性直接点名：“剑峰峰主，你们峰一向开销最大，如今老祖宗给了法子，万望不要辜负啊。”
　　剑峰峰主欲哭无泪地接过玉符：“剑峰上下四百零九人谨受命，宗主放心，要是卖不出去，我们自己吃了！”身为长宁宗内的两脚吞金兽，他们毫无话语权……
　　“那即刻就下去办吧。”宗主最近看他极不顺眼，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处理了这档子事，宗主刚要坐下休息片刻，山门的守门弟子传音禀报：“宗主，圣主来访。”
　　长宁宗主还没松下的那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示意众人散会，一边传音通知白霜，一边驾云去前山相迎。
　　他还没走到地方，白霜那边回信就已经来了：“就说我不在。”
　　“您昨天才出关，还去心阳城转了一圈。这样不好吧。”
　　白霜第二次的回复更短暂了：“不想见。”
　　长宁宗主闻言便不再劝第二次，“那我替您回绝。”
　　··
　　倚翠峰的云海西侧。一株万年古松长在悬崖峭壁，峭壁下的白玉迎客亭中，白云从亭中间快速飘过，忽而便散成了一阵湿润的微风。
　　卫无垢负手而立，他乌发素衣，眉目漠然，一个眼神看来，就似裹挟着一股寒冰弱水的气息兜头砸下。长宁宗主记得白霜曾经说过，这位圣主其人比他的剑更冷。如今再想起这句话，当真是分外贴切。
　　长宁宗主见礼，“见过圣主。前些日子门下弟子说在魔窟见过您，还以为您要耽搁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返了。”
　　卫无垢点头，开门见山地问：“白霜出关了？”
　　“老祖宗是出关了。”长宁宗主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只是尚且需要时间巩固闭关所得，所以还无法见人。”
　　卫无垢似乎并不奇怪这个结果，他向身后人示意一下，那人旋即双手端着一个檀木盒递来，解释道：“这是圣主在魔窟得到的玄天果，对冲击大乘期大有裨益，特地赠与白霜老祖。”
　　玄天果只生长在魔窟，在万丈崖底部有几棵，被深渊厉鬼把守，深渊厉鬼没有灵智，以血腥和残暴为乐，鲜少有人能从它们手里讨到好处。这使得玄天果获取难度更大。
　　长宁宗主连忙谢过他一番好意：“圣主有心了，相信老祖宗知道也会感激的。”
　　“若真感激，便让白霜见我一面当面感激。”卫无垢看向他。
　　长宁宗主尴尬笑道：“老祖宗当真在冲击瓶颈的关键时期，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您若是有事，不妨让我代为转达，毕竟老祖宗于我不是师长、胜于师长，替她转达些私事还是可以的。”
　　卫无垢冷淡道：“既如此亲近，那她可曾告诉你，我与她凡人时期便已相识？”
　　长宁宗主一愣。这事他确实是从没听说白霜提起过，在他印象里，圣主这个人，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对于剑修来说，没有什么比打架更能提高自己的手段了。而白霜则鲜少离开踏雪殿，她那个性格，但凡遇到人多的场合就晕晕乎乎，前二十年似乎克服了点，但是如今出关一看，明显又恢复如初了。
　　这样两个人，几乎不会有任何交集，原来竟然相识得如此之早吗？！
　　看长宁宗主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卫无垢也不再追问，继续说道：“我与她婚期将定在明年二月初六，希望她到时候能有时间参加。”
　　长宁宗主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连忙道：“您这就是说笑话了，自己的婚礼，老祖宗当然得腾出时间的。”
　　卫无垢点头，拒绝了长宁宗主共饮灵茶的邀请，带着身后的随侍直接转身离去。
　　长宁宗门外，随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圣主，属下从您开始修炼便追随您身边，却也从未听说过您和白霜老祖曾经相识……”
　　卫无垢脚步一顿，在辽阔云海前停住，“你可听说过茫荡魔岭？”
　　“属下知道，那里是个禁地。”
　　卫无垢摇头，将原委道来。
　　茫荡魔岭刚现世的时候，灵气充裕，危险却并不多，高阶修士曾经入内探查过，并未发现异常，便将其作为一个适合低阶修士修炼的普通秘境处理。
　　当时最大的修真门派九天宗便组织了一支由练气层弟子组成的十二人队伍第一批入内寻宝。
　　卫无垢和白霜皆在其中。
　　孰料他们刚进入不久，茫荡魔岭就发生巨大变故，这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据说只有一个人走了出来，那就是卫无垢。
　　“世间传言多有谬误。”卫无垢道，“直至二十年前，我才知道，那日走出茫荡魔岭的人，其实是两个。”
　　“是您和白霜？”随侍已经猜到了，他重重感慨，“怪不得白霜老祖资质那么普通，却修炼如此迅速，想来也是在茫荡魔岭中得到了一些常人不知的好处吧。”
　　“不。”卫无垢常年冷淡寡情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似有压抑极深的痛苦和愧疚，“她失去了天灵根。”
　　随侍震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同为修士，他自然也知道灵根被剥夺有多痛苦，灵根离体后，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强大的灵力，那些曾经让人强壮的灵力会像是细小的刀刃一般一寸寸侵蚀皮肤、骨骼和内脏，直至骨开肉裂，身死道消。
　　这其中的痛苦被直接死去还要难熬十倍、百倍……他甚至无法想象白霜当年怎么撑过去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卫无垢恢复了沉默。
　　他望向云海之中的落日，目光沉沉，烈火般的夕阳日光也无法暖化他背负的寒霜冷雪。


第5章 .  是蜃楼珠   过于正直，反损己身。……
　　黑龙直到卫无垢和随侍两人都离开，这才从潜匿的云层中显露身形，他随手一握，将一个圆球从空中收回，熟稔地和守门弟子打了招呼，一甩尾巴就没了影子。
　　守门弟子以为他又是去食堂找厨子，也没在意，熟料黑龙径直偏离了以往的路线，向着最高处的踏雪殿游去。
　　踏雪殿外的禁制太过强横，黑龙曾经在这里吃过苦头，不敢硬闯，嗷嗷地唤白霜放他进去。
　　看到禁制之上打开了一道门，黑龙横冲直撞地进来，憋不住话地问白霜：“你知道卫无垢想和你结为道侣并非出于喜欢，而是出于愧疚吗？”
　　白霜一愣：“他何愧于我？”
　　黑龙将手中圆球一甩，他刚刚在宗门云海处记录的影像便一五一十的播放出来。
　　白霜听到“茫荡魔岭”四个字，心神略有些波动，她默念两句清心咒，将一切压制下去，“我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黑龙暗暗挑拨：“记得清清楚楚呢，他应该就是心中有愧才会答应于你结亲，你们若因此在一起，那肯定只能成为一对怨侣啊，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白霜微微摇头，“他无需对我有愧，那件事……说实话，我可以理解他。卫无垢其人过于正直，反而会拖累他自己。”
　　黑龙自然听得出来她对卫无垢的正面评价，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白霜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指着空中的圆球，“这是蜃楼珠吗？”
　　“对啊。”黑龙不怎么在意。
　　“可以借我看看吗？”
　　“送你都行。”
　　白霜谢过黑龙，仔细琢磨手中的圆珠，这东西约莫有鸡蛋大小，入手微凉，触感似玉石，表面有些凹凸不平，只需要在其中输入一些灵气，便可用于记录影像，再输入一些灵气，还能用来添加或者修改影像。
　　白霜却突然想到这蜃楼珠的另一个妙用。
　　她询问黑龙，“这东西你有多少？”
　　黑龙瞥了一眼：“深海满坑满谷都是，随便一捡就很多，像房子那么大的都有。”
　　“可否给我带回来一些？”
　　“行啊，你要多少？”
　　“多多益善。”
　　“那你等我一会儿。”
　　黑龙说罢转身就走，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带着浑身海水咸湿的气息折返，大嘴一张，一堆蜃楼珠从他那仿佛异域空间的肚子里倾泻而出，成千上万满满当当堆满了踏雪殿的露台，还咕噜咕噜地顺着玉阶往下掉。
　　黑龙瞥见其中一个上面沾了自己的口水，偷偷拿尾巴梢抹干净：“够吗？不够我再跑一趟。”
　　白霜连忙道：“够了，辛苦黑龙，我让宗门在主峰给你收拾了一个院落，自此以后你就住下吧，待遇等同长宁宗四代弟子。”
　　黑龙顿时眼睛一亮：“你答应我入赘了？难道是因为这些蜃楼珠……那不行，那我的嫁妆也太寒酸了，丢魔窟的脸。”
　　白霜连忙堵住他接下来的话：“我让食堂给你准备了蛋糕，你现在去应该还有。”
　　话音未落，一阵旋风刮得踏雪殿草木乱飞，旋即，连黑龙的一丝鳞片都看不见了。
　　白霜拿起手中的珠子，对着月亮照了照，清亮月光穿过珠子落在她的灰色眼眸上，那双最近无精打采的眼睛终于流露出一丝欢喜。
　　这玩意稍加倒腾一下，再搞个母珠作为服务器，连上子珠作为局域网，就可以完成手机的功能了啊！要是成功了，以后修炼闲暇之余，她就能打一打5v5排位赛了！
　　··
　　一个月之后，整个长宁宗的灵峰洞府都得到了老祖宗赠送的礼物，一种名叫“灵台”的蜃楼珠。
　　因为数量有限，每家只分了一百颗，峰主和洞主们看这东西精细却不贵重，探一探级别也只是个稍微高级点的法器而已，以为是白霜送给小辈的小玩意，便挑了一些门内优秀的弟子送去，并没有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
　　直到最近。
　　他们总觉得门下弟子们越来越奇怪，修炼的路子不知怎么的越走越宽。
　　前天妙音洞府一个音修把去世多年的妹妹给练成鬼修傀儡，昨天剑峰上就出了个用体修方式筑基的铁头娃……
　　连他们的师长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门下弟子哪里学到这些稀奇古怪的门道。
　　而且他们还发现，弟子们最近总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若是见师长过来，立刻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该学习的学习，该修炼的修炼。
　　师长们忍不住问询，但是弟子们藏得紧，事情便陷入僵局。
　　这天，丹峰峰主满肚子疑惑回到家中，同样是一峰之主的妻子比他提前到家，正在和女儿在那里说私房话，母女两人的声音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往他耳朵里钻。
　　“茹儿，将灵台给娘看看，昨天那个评选长宁宗最美峰主的帖子有结果了吗？娘排第几了？”
　　“……第二。”
　　母亲顿时横眉怒目：“谁超过我了？”
　　“苏履青。”
　　母亲一拍桌子，整张梨花木应声而碎，比粉末还粉末：“肯定是那帮狗男人拿脚投的票！苏履青眼里只有老祖宗一个，他们倒是一个个馋得流哈喇子！”
　　女儿看着脚下的木屑，瑟瑟挪了挪自己的凳子。
　　母亲生了会儿闷气，又喜笑颜开地问，“宗主经常半夜吹唢呐那个话题呢？唉，你把灵台拿出来，娘自己看。”
　　女儿幽怨：“娘……你峰上弟子如果知道你这么八卦，真的不影响你的冷艳炼器师的形象吗？”
　　“倒也是，不过这是咱们自己家，还有人敢来偷听吗？”母亲嘴上如此说，还是谨慎放出神识扫了一圈，冷不防被门口的丹峰峰主吓了一跳，“你不进屋，待在那做甚？”
　　丹峰峰主仿佛才反应过来：“半夜吹唢呐那个是宗主？……咳咳，我的意思是，灵台是什么？”
　　灵台是什么？灵台是现如今长宁峰最风靡的法器。若是谁手里有一枚灵台，可以立刻成为宗门里最受欢迎的年轻人。
　　从外形上来看，灵台与蜃楼珠无异，但是稍微输入灵气，就可以看到其内部并不是像蜃楼珠一样一片白雾，而是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聊天、论坛和游戏，除了游戏部分是鲜红的“待开发”三个大字，其他板块都基本建成。
　　聊天板块和传音类似，可以一对一的远距离交流，但是却比传音的距离更广，而且最重要的是，不消耗任何灵气。有机灵的弟子已经在琢磨如何扩大灵台的使用范围了，如果深陷困境，这可是比传音符更有效的救命手段。
　　论坛板块是大家相互交流的地方，大多是在谈论修炼的一些瓶颈或者顿悟，也有一些闲杂帖子，比如第一美人峰主评选、剑峰为什么最近集体发胖、老祖宗当年的爱恨情仇……
　　除此之外，大家还可以匿名发布帖子，剑修们晒老婆，体修们秀肌肉，除此之外，还有热门功能，大家谈论越多的话题，热度越高。
　　白霜开发这个功能是为了方便自己吃瓜，结果没想到灵台发放出去的第二天，“谁能入主踏雪殿”就成了热度第一，熊孩子们各抒己见，争论得不亦乐乎，甚至为此大打出手。
　　偶尔一个出来劝阻的，却还夹带私货，“你们不要吵了，说实话，我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投苏履青一票！”
　　下面一片响应声。
　　“长宁第一美人她值得！”
　　“什么长宁第一美人，明明是修真界第一美人！”
　　“话说苏大美人什么时候从思过崖出来吗？我们要不要去迎接一下？没有苏履青的长宁宗，就像是牛粪没了鲜花……”
　　“滚！你才牛粪！”
　　“你是哪个峰的？盲猜是体峰的体修蛮子！能多读两本书吗？”
　　白霜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快穿女主的世界会有“删帖”“删热搜”这种事情了，她现在也想做同样的事……
　　白霜沉默片刻，默默为灵台上线了防沉迷系统。
　　这群小崽子们明显就是太闲了，以后的他们的日常修炼任务还可以再加重一些。
　　··
　　接下来的两个月，白霜继续自己的修炼，专心将渡劫境界打磨到极致。
　　六月初，宿舜传信说他要在六月初五进入心海境，询问白霜的意思。
　　白霜当即同意，双方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白霜便准备出发。长宁宗主得知后，立马将宗门一群同样准备去心海境炼心的弟子们塞给她。
　　刚在宗门会议上信誓旦旦自己绝不会不事生产的白霜，只能被迫成为练气层弟子的带队师长。
　　飞行法器上，白霜将速度放到最慢，依旧觉得脑壳嗡嗡响。
　　她觉得她的那位宗主师侄一定是在报复她，他八成是知道了灵台上那条曝光他诡异爱好的人是她……
　　白霜带队的这群练气层的修士们都还不到十五岁，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白霜，一个个激动得脸蛋通红。
　　“老祖宗，老祖宗，他们说您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为什么在实力百人榜上只是第二位？”
　　白霜被围在中间：“因为我败过一次。”
　　“您怎么会失败啊，这不可能！”
　　白霜老实回答：“有个老阴比约我比斗的时候叫了十万人在旁边围观，我社恐发作跑了，裁判判定算她赢。”
　　小修士们不知道什么是社恐，只知道老祖宗是被趁人之危，义愤填膺地迎合：“她好阴险！我们以后一定要帮老祖宗报仇！老祖宗，她叫什么名字啊？”
　　“花怨晚。”
　　“啊！是花间派的掌门，我们现在好像打不过她诶……老祖宗您让她一定要等我们长大喔。”
　　白霜心中温暖。
　　但是话题很快转移：“老祖宗，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自己的灵台？师兄师姐都有，就我没有。”
　　“你一百岁以前休想。”
　　“呜，您偏心……”师慈子孝氛围立刻消失。


第6章 .  心海秘境   白霜的心魔。
　　宿微来到心海境前，神识外放，寻找白霜的踪迹。
　　此刻正值心海境开放前夕，海边悬崖已经有上万修士聚集在此，都是各种阶层的大圆满期，为了晋阶前更好得锤炼基础，特来此炼心。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隶属卫无垢的联盟武修们在此维持秩序。他们身着黑衣，寡言少语，修为至少也是金丹期，与其说是修士不如说更像是士兵，走得大多是体修的路子，看起来膀大腰圆很不好惹，成功的震慑了一些打算闹事的宵小。
　　宿微的神识已经绕着海边悬崖转了三圈，却还找不到白霜。他微微叹息，想起师傅曾经说过，佛修要善于隐于众生之中，才能更好的观察众生。
　　从隐匿功夫上来看，白霜果然比他更擅长修佛……
　　外放的神识在原地打转，无意间捕捉到一个联盟武修在低头行礼，宿微当即向那个方向走去。
　　果然，没有走多远，他就看见了白霜，她身边围了十个练气层的少年修士，像是十只活泼的家雀。
　　她站在这群家雀中间，双眼无神，如同行尸走肉，周身灵气波动若有若无，乍一看仿佛是个只有筑基层的普通修士。
　　看见宿微过来，她有气无力打了个招呼，示意少年修士们：“这是宿微佛子，叫人。”
　　“佛子好。”少年少女们的声音软糯活泼，很是有活力。
　　宿微笑了起来，不是往常慈悲温和的笑容，而是带着点惊喜，似乎是很喜欢孩子。
　　白霜解释：“一会儿我将他们安置在外海，然后再去找正心泉。”
　　“理当如此。”
　　··
　　六月初六，午时。
　　心海境正式开启。
　　原本平静的海水变得沸腾起来，咆哮着要淹没海边悬崖，在凶狠的海水上方，一道门户渐渐升起，以水花在门户上方组成的心海两个大字。
　　白霜尽职地向少年修士们解释：“心海两字，源于修真界曾经的一位修士苦心海，他先天残疾，从小没有双腿，靠手臂支撑着爬了登天台，据说到达仙门的时候，双手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虽然得以拜入仙门，却因为他灵根是下下等，他的师父嫌他资质太差，不肯教他，他就自己在藏书阁看书摸索修炼法门，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当真被他摸出来一条大道，他成为修真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言字师。”
　　“言字师是什么啊，老祖宗？”
　　“一种失传的职业，言字师口含天宪、言出法随，非极强意志力不能驾驭。”
　　“好厉害，那后来呢？苦心海飞升成功了吗？”
　　“差一点点。”宿微主动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他放弃了飞升，陨落于一场战争中，他的心脏落在这里，便形成了心海境，依旧泽被后世。”
　　看着海浪上的门户逐渐稳定下来，白霜招呼众人：“走吧，我们出发。”
　　··
　　心海境内。
　　刚踏入门户内，就如同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外边的狂风海啸声立刻停止下来，一个金色的“静”字凌空悬停在中间，散发着巨大的威力。
　　少年修士们纷纷惊呼起来，眼睛像是不够用一样四处乱看，碰碰这里，摸摸那里，如同一群撒欢的小兽。
　　因为心海境外海不会有什么危险，白霜也没有制止他们，悄悄在他们身上各种下一道神识，然后就任由他们探索去了。
　　她转身示意宿微：“我们也出发吧。”
　　宿微依依不舍将目光从少年修士们身上收了回来，两人径直穿越海壁，向内海走去。
　　心海境一共九道海壁，越往内部，正心泉的数量越多，质量越精纯。到白霜这个境界，真正能对她的炼心起作用的，只有最内层的正心泉源头。
　　外层的海壁破壁起来很容易，越往里越艰难，到第七层的时候，白霜已经需要借助于龙骨剑了。
　　到第八层，龙骨剑也在海壁上敲不出痕迹，两人琢磨一番，还是宿微首先发现了苗头。
　　“是字。”
　　“字？”
　　“你看这面海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 ‘钢’字，我们是被文字的力量阻拦了，这很可能是言字师的手段……”
　　言字师已经在修真界消失了上千年了，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一时面面相觑。
　　静下心商量几句，两人最终决定采用火攻。毕竟单独从五行上来考量，火能克金，也需能够奏效。
　　两人试了试，果然用火能在海壁上留下痕迹，而且宿微的红莲业火要比白霜的效果好一些，便由他作为主力，约莫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总算见到了壁垒内传来的亮光，一个时辰后，海壁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容一人钻进去的矮洞。
　　以防意外，白霜先行进入，使用红莲业火太久以至于有些力竭的宿微殿后。
　　宿微眉头微蹙：“第八层的幻境会更加真实可怕，你若是进去遇见了，你只要坚持一息时间，等我进来即可。”
　　白霜朝他笑了笑，眉目舒展，因而格外动人，“要劳烦佛子了。”
　　说罢，她转身入内，青色衣角很快就消失在矮洞内部。
　　宿微旋即跟进，待他穿过海壁睁开眼睛，眉头顿时皱起。
　　眼前一片开阔，然而却空无一人。
　　白霜不见了……
　　··
　　二十余年未曾经历的眩晕感袭来，白霜顺从地接受，连一丝抗拒都没有升起。待她再睁开眼睛，彷佛又一次返回了当年的茫荡魔岭。
　　白霜清楚自己的心结，最擅长捕捉人心的幻境自然也清楚。
　　灰白的林雾间，茫荡魔岭熟悉的草木土腥味道卷入鼻尖，林间仿佛空无一人，但是白霜知道，黑暗之中就隐藏着狩猎者，狩猎者可能是她同行的伙伴任何一个人。
　　被幻境强制带来的白霜却并未沉溺在昔日的恐惧中，她异常清醒且冷静，压抑住身体本能的反抗欲望，她的神识不断扫过林间阴暗处，连风吹过树叶的动静都恨不得放入脑中狠狠记住，只希望自己能够从里边找出蛛丝马迹。
　　这些是深藏在她心底，甚至她自己或多或少遗失的记忆，只有这些以摧毁她心智为目标的强大幻境，才能再次将这些从她心底挖掘出来。
　　将近八百年了，亲近之人都知道她在被心魔困扰，可却不知道困扰她的到底是什么。
　　卫无垢猜出是因为茫荡魔岭之事，所以才那般愧疚，但却也只猜对了一半。
　　然而真正令她昼夜难安的，其实是当年那魔岭之中的第十三个“人”。
　　··
　　宿微没有用太久时间，就在附近的海壁找到了白霜，她已经被幻境控制，失去了意识。
　　她盘腿坐在地上，神色却平静安详，龙骨剑横在她膝前，她的手甚至连剑柄都没有握。这意味着，她在陷入幻境之前，从未有过挣扎。
　　这让宿微有些迟疑，结印唤醒她的动作也微微顿住。
　　宿微又想起刚刚她那个眉目舒展的笑容。白霜相貌清姝，但因曾经天盲，双眼总有些无神，但是当她刚刚回首时的神色，眼底似乎有光。
　　当世佛子一向以聪慧著称，不到半息的时间便有了合理的推测，这让他升起一丝愤怒，眉心朱砂敛成了半月形，他闭目念了两句经文，这才将情绪压制下去。
　　——白霜从未害怕过心海境的幻境，她根本就是为幻境而来。
　　毫无抵抗地沉入幻境，不管她在计划什么，她都是在拿自身安危进行一场豪赌！


第7章 .  心魔苏醒   佛子额头上的牙印比他眉间朱……
　　宿微犹豫片刻，决定还是要强行唤醒白霜。
　　幻境之中危险无数，即便白霜心中自有盘算，他也无法坐视她在眼前出事。
　　佛家卍字符号在他掌心凝结，金色光芒如同一朵朵金莲般层层叠叠地绽放，忽而化作无形之物，飘入白霜眉心。
　　白霜瞬间睁眼，然而原本灰色的眼眸却变成一片惨红。
　　宿微立刻警觉起来。
　　糟糕，还是晚了一步！
　　只怕他唤醒的不是白霜，而是她的心魔！
　　宿微立刻后退两步，金刚杵在他手中凝结成形，他手结降魔印，做出防御的姿态。
　　心魔转了下眼珠，看清眼前场景，却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慵懒散漫，“小佛子，你可打不过她……快收手，那尖尖的杵头伤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宿微右手金刚杵佛光大盛：“我斗法从未输过白霜，我不想伤了她，你且速速退去。”
　　心魔像是听到极好听的笑话，细腰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前仰后合，好一阵，她拿袖子擦了下眼角，语气还是懒洋洋的：“我可不能代表她的实力哦。”
　　宿微皱了下眉。心中暗自觉得奇怪，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难道是在刻意蛊惑他吗？佛子严厉说道：“退！再给你三息时间。”
　　心魔娇弱地哼唧了一声，有些不满。她随意挥了挥衣袖，膝上龙骨剑唰地一声出鞘，海域灵气轻轻一荡，空气中立刻凝结成了无数细小的冰晶，“人家居然被一个小佛子欺负到头上了，也是得让世人见识见识她真正的手段……”
　　心魔似乎无法像白霜那样直接接触龙骨剑，只能隔空操控，她御剑横空一挥，寒光四合，周围万籁俱寂，似乎是连周遭声音都被这一剑斩断了！
　　宿微抬头定眼一看，发现心魔这一剑竟有雷霆万钧之势，且速度极快，如雷似电，眨眼便至！
　　这剑势的威力超过了宿微对白霜实力的预估，剑光已经袭来，宿微来不及变招，只能立刻将护体佛光涨开三丈余高，硬生生直接抵消这道剑气的威力。
　　然而心魔第二道剑气已经随之而来，而且比第一道速度更快，威力更强大！
　　宿微祭出金身，正准备再次硬抗。
　　就在宿微心神紧绷的时候，龙骨剑却当空抖了抖，像是正在吐息的巨龙突然选择罢工，剑气没了龙骨剑的支持，当即溃散，将附近大大小小水洼中的正心泉被溃散的剑气击散成无数水雾。
　　心魔跺跺脚，略微有些不满，但看模样更像是在撒娇，“小佛子，剑剑又不肯听话了……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哦，我们热身结束，要玩真格的啦。”
　　心魔说罢，身形已经像是鬼魅一样欺进宿微。
　　这是怎样一种奇怪的身法？！宿微明明看到她在左边，一道佛光弹过去，她却在右边显露身形，他向右边攻去，她又在左边朝他挑衅地勾勾手指。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形太快了，宿微曾经和渡劫期大圆满的修士比斗过，可以自信地说，即便是跨阶，他也绝对有一战之力，而且未必会输。
　　但是现在，他却连渡劫期的心魔的身形都无法捕捉。
　　宿微甚至怀疑，即便是面对大乘期修士，眼前这个心魔也能够不落弱势。若是她可以毫无压力动用龙骨剑，自己可能早已节节败退了……
　　心魔的实力是源自于宿主的，所以，白霜到底有多强？！
　　宿微略微走神，一道灵刃擦着他的耳朵划了过去，他躲闪不及，被灵刃割破了脸，鲜血瞬间顺着他的脸侧流向脖颈，白羽般的僧袍染了异色，宛如红梅点点。
　　本该乘胜追击的心魔，竟然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了，像是被踩住尾巴一样吱哇乱叫：“啊啊——你在做什么啊，那就是个基础灵刃，我又没用多少灵力，你就不会躲开吗？！”
　　宿微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眼中防备之色更甚：“你到底想做什么，少废话。”
　　“我还能做什么？！你这小佛子忒得恩将仇报，我只想和你玩玩，你却直接往灵刃上撞，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心魔急的团团转，“啊啊啊你流血了，药呢？你快上药啊！”
　　宿微皱眉，看她鬼魅的身形又要接近自己，心神一动，一点舍利从他眉心飞出，旋即化作无数残影，以狂风暴雨般地向心魔砸去。
　　心魔理都没理，直接拿龙骨剑的剑身抵挡了零星几道攻击后，就将身一折，像是在草间跳舞的露珠一样，径直躲过剩下的攻势，直接欺身凑到宿微脸上，呼吸都打在了宿微的下巴上。
　　心魔观察了下他脸上的伤痕，立刻从储物袋里胡乱拿了一粒不知道什么的丹药，捏碎就直接往宿微脸上涂抹。
　　宿微高洁傲岸又深受尊重，哪里被女子这般近身过，直接发动护体佛光直接将她弹开，心中隐约动了真火，再次祭出自己的武器，已经不是刚刚的金刚杵，而是一柄通身发黑似乎要溢出来的禅杖。
　　心魔辨认出禅杖之上居然有业力，生怕被业力沾染，损失修为，因而不敢像刚刚那般妄为，攻击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这么被压制着揍了几下，心魔的魔性渐渐上涌，眼睛颜色越发艳红，她只是因为被白霜约束才勉强收敛心性而已，但是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对待外人能有什么好脾气？
　　两人你来我往，明显比刚刚更加杀气凛凛，周遭海壁都因为两人的打斗而坍塌不少，这里的动静也吸引了远处修炼的修士，有人忍不住好奇将神识探了过来。
　　宿微由于之前过度使用红莲业火，又耗费大量灵气驾驭业力禅杖，此刻灵气开始有衰竭之势，心魔趁势近身，束缚住他一条手臂折在他身后，冷哼一声：“没力气了哦小佛子，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宿微再次用护体佛光将她弹开，“你不敢，你怕她。”
　　心魔气呼呼地要狡辩。
　　但是宿微说的确实是没错，其实她此刻就如同狗咬刺猬一般，白霜不许她伤人，她自然是不敢破了规矩，但是不惩治一番这个小佛子，她又心有不甘……
　　趁着宿微后退嗑灵石恢复灵气之时，心魔再次施展身法近身他，身形向左一闪，虚晃一枪后，直接击破他的护体金身，而后瞄准他的面门恶狠狠咬了上去，在宿微的攻击到来之前，蝴蝶一般闪身后退。
　　宿微忍着疼痛捂住额头：“你干什么？”
　　心魔朝他比中指：“气不气，气死你！”
　　宿微抬手摸了一下眉心，轻轻嘶了一声，握着禅杖的手指忍耐到指关节惨白。他扔掉手中吸收了一半的灵石，换做吸收速度更快的灵玉髓，此刻，他只想尽快恢复灵力，最好能一禅杖敲死这个心魔。
　　心魔乐了起来，“你再来呀，你再打我一下，我还咬你！白霜说不能动手伤人，又没说不能动嘴。”
　　心魔正掐着腰笑得花枝乱颤，冷不防身体的控制权被夺回，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拉回识海中，懊恼道：“不是吧……你这个时候醒？！”
　　白霜接过身体的控制权，隐约觉得手脚发热，似乎是比斗过一场，她有些奇怪，四下望去，疑惑看着眼前人：“佛子怎么如此狼狈？”
　　宿微的禅杖离白霜的脑袋只有半寸距离，却看到她那双惨红的眼眸颜色瞬间褪去，灰色的眼眸略微带着些茫然，刚刚戏谑的神色也消失无踪，无辜地抱着头护着脑袋，蹲在地上看着他，像是一只大号的蘑菇。
　　宿微念了三遍佛号，才勉强控制自己将业力禅杖收了起来，但是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谁伤了佛子？”白霜瑟瑟起身，从怀里掏了条手帕递给他。
　　宿微不想理她，但是数百年培养的良好教养还是让他做不出有失偏颇的事情，他接过手帕，语气中的愤怒渐渐平息，却依旧有些不满：“此处除了你我还有谁？”
　　白霜自然也反应过来问了一句蠢话，脸色青青白白地变换，仿佛洇水的泼墨画，语气都结巴起来：“她一向混账……我这……对，对不起。”
　　“你所畏惧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心魔，是别的东西，对吗？”宿微询问，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常人畏惧心魔如虎，而白霜却和心魔和谐共处。
　　常人畏惧幻境如狼，而白霜却要主动沉入幻境。
　　他甚至开始怀疑白霜曾经那句她的炼心很难的鬼话，炼心难度大无非是因为心魔强大，但是白霜根本是把心魔当做宠物给刻意养大的吧？
　　想到这里，宿微忍不住又碰了下额头上的牙印，疼痛感立刻袭来。
　　——而且养成了一条大狼狗。


第8章 .  白霜晋级   苏履青的正宫气场。……
　　白霜一怔，眼睫微颤：“佛子多虑了。”
　　两人之间并没有熟稔到那种程度，宿微对一切也只是猜测，既然白霜避过不肯回答，宿微便礼貌不再询问第二遍。
　　白霜继续道：“还是要谢过佛子叫醒我。否则真不知道会被幻境耽搁多久。”
　　宿微示意她不必客气，他知道白霜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但是纯善温良的秉性还是让他忍不住劝诫了一句，“心魔似你却不是你，魔是欲念，欲念于人，犹如执炬，恐有后患。”
　　白霜灰眸之中似有迷雾：“佛子为何会觉得她不是我呢？也许我才是她的心魔。”
　　这种庄周梦蝶式的诡辩令宿微无奈，他直接指了指额上齿痕，“那这便该你负责了。”
　　白霜眼睛一眨，当即变了说法：“吾既非吾，我亦非我。你说的有道理，我已然有所体悟。”
　　但是宿微知道她八成也不会改。
　　养大一个能力敌大乘期修士的心魔，这里边浪费的精力怕是不亚于培养一个大乘期修士了……她既然走到这一步，怕是还有更深的考量。
　　“还去正心泉源吗？”宿微询问此行的目的。“你真的还需要炼心吗？”
　　恐怕修真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她更善于控制自己的心了吧。
　　白霜抱歉一笑，刚要上前走一步，冷不防双腿一软，跌坐地上。
　　“怎么了？”宿微皱起眉头。
　　白霜叹息一声，直接盘膝坐起：“我在幻境中解决了一桩心事，如今境界无法再压制，可能需要立即进阶了，劳烦佛子替我驱散附近的修士。”
　　修士进阶后，天劫伴随而来，渡劫期的天劫有九道天雷，每一道威力都能劈死一个合体期的修士，此地秘境正在开放期，若劫雷实打实劈下来，上万修士中起码一半都无从幸免。
　　宿微见她身上灵气波动明显越发剧烈，立刻点头应了下来：“你等片刻，我随后来为你护法。”
　　“谢过佛子。”
　　宿微将刚刚的灵玉髓留给她，以备不时之需，随即迅速穿过海壁，传音附近的人尽快撤离。
　　··
　　白霜坐在断壁残垣的心海境中，不再压抑周身的灵气波动，狂纵的灵力顿时将周围的一切杂物都掀飞出去，她方圆十里内连一粒尘埃都不剩下。
　　她没有去有意识地去引导灵气，而是让灵气以自己的速度和力道在体内游走。
　　失去引导的灵气在她体内运行得格外狂乱，如同暴走，白霜也不管不问，仿佛这副身躯不是她的一般。
　　她仰头看向空中那个高悬的“静”字，眼睛一眨不眨，即便知道自己马上面临劫雷，她也依旧没有准备法宝，没有掏出丹药，也没有开始躲避。
　　她在等待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
　　这种状态玄之又玄，不可言明，历代大乘期修士只是略微提到过，却都无法讲其记录下来。
　　因为这已经涉及到大道最隐秘的秘密——规则。
　　一旦进入大乘期，修士以往掌握的法宝、功法、体质等等都要靠边站，规则之道将会成为修士们实力进行重新洗牌的本钱。
　　所谓规则之道，即领悟天地之间的规律，从而形成自己的大道。
　　道可能有宽有窄，可能有长有短，若是一时不慎选择了又窄又短的小道，无论大乘期之前有多么辉煌，大乘期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后来者竞相超越。
　　所以如何选择自己的规则之道就成了关键。
　　这些白霜已经思考了二十年，她在快穿女主的世界里观察了很久，那个灵气匮乏世界里的众生给了她太深的印象，他们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移山倒海；他们生命短暂，却能活的比谁都辉煌；他们总是经历苦难，可每次都能成功走出来……
　　因此，白霜决定选择一条极为艰难的大道，她也许会失败，但她绝不会后悔。
　　随着灵气的游走，一丝光芒渐渐从白霜眉心升起，她缓慢闭上了眼睛。
　　心海境外，劫云开始汇聚。
　　轰隆一声，第一道天劫劈下，仿佛能劈山斩海，整个海边悬崖都随着天雷声震动起来，海水搅起巨大的旋涡，将岸边的巨石、树木都卷入其中。
　　众人本来因为被宿微从心海境强行带离有些不满，此刻都被这道天雷瞬间披散了，心中甚至庆幸起来，远远向宿微合掌道谢。
　　若非这位佛子，只怕这第一道天雷下来，他们就得被劈个魂飞魄散不可。
　　“这种级别的天雷，起码是晋级合体期吧。”众人议论纷纷。
　　“我瞧着不止，得是渡劫期。”那人目光流露出喜意，“你说我们有运气能乘上鹏翼吗？”
　　大家相互对视，都能看得出彼此眼中的期盼。
　　所谓鹏翼，就是在高阶修士晋级成功后，所在之地的灵气活跃而充裕，倘若在这种地方修炼一个时辰，都能低得平日里一个月的苦修。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种福地修炼，往往能增加顿悟的可能性，这就不是苦修能抵得的事情了，好多人都是差这么临门一脚的顿悟，耗尽寿元都不能前进一步。
　　“儒玉前辈，您觉得呢？”有人忍不住请教人群中修为最高的一位渡劫期修士。
　　那渡劫期修士看着劫雷摇了摇头，似有些感同身受的疼痛感：“这天劫太厉害了，若我便无法熬过，倘若渡劫失败，还哪里有鹏翼呢？”
　　“向前辈，你肯定会失败，但是不代表别人会失败嘛。”有人调侃他。
　　向儒玉笑了笑：“也是这个道理。”
　　他是个医修，并不擅长锤炼肉身，因而外形看起来孱弱得仿佛一个书生，而且也不擅长攻击，他很多时候都没有自保之力，只是空有一个渡劫期的修为，所以大家对他并不像对其他高阶修士那般畏惧。
　　“对了，向医修，一会儿若是鹏翼成形，我们一起去占个好位置吧。”
　　虽然向儒玉只是个金玉其外的渡劫期，但是毕竟等级摆在那里，用来组队吓唬人还是不错的。
　　哪料向儒玉却摇摇头：“鹏翼对我无用。”
　　“为什么？”
　　有人替向儒玉解释：“向医修已经是渡劫期，他进阶缺的不是灵气，是大道之力。那可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
　　向儒玉目不转睛看向空中第二道劫雷，疑惑咦了一声：“那是……”
　　··
　　伴随着一位高阶修士渡劫的消息快速传播，海边悬崖的人越来越多，半空中飘着各种各样的飞行法器，甚至很多闭关的修士都忍不住选择出关，搏一把乘上鹏翼的可能性。
　　黑衣联盟武修们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将心海境护在其中，维持这里的秩序。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圣主？！”
　　“圣主居然来了！”
　　“废话，心海境中之人是高阶修士，他肯定要来拉拢的！”
　　卫无垢站在联盟武修前方，青衫如玉，衣袖被海风震得猎猎作响，明明是俊逸宁人的眉眼，却因为这冰冻三尺的气质而拒人千里。
　　卫无垢示意众人免礼，而后将目光定定注视着心海境。
　　周围人继续议论纷纷。
　　“咦，东边那个高阶修士是谁？怎么没见过，今天可真是把一辈子能遇见的高阶修士都遇齐了！”
　　“那人似乎是长宁宗的宗主。”
　　“隐世宗门长宁宗，从不在修真界公开收徒，但是元婴以上修士都会听说过长宁宗，他们宗门实力不强，但是却有个渡劫期的老祖宗白霜，实力百人榜第二，是能挟泰山超北海的人物……咦？！”
　　“怎么？”
　　“晋级的不会是白霜老祖吧……”
　　“堂堂渡劫期老祖选在这里晋级？你可别逗了！”
　　“就是！”
　　众人讨论了两句正事，就又被一个紫衣女子吸引视线：“长宁宗主旁边那个大美人是谁啊？起码是个合体期修士吧，当真又美又强！”
　　“是苏履青，好久没见到她了……还是美得那么荡魂摄魄啊。”
　　苏履青扔了个法术，阻止周围人窥探。然后踏云停到长宁宗主身边，她瞥了一眼卫无垢，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他怎么也在这里？”
　　长宁宗主没好气：“晋级的是他的未婚妻，他来看看不行吗？”
　　长宁宗主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哪里来的这一身正宫气场，明明她才是一直在努力挖墙脚松土的那个吧。
　　苏履青眉目绯艳，犹如桃花灼灼，轻声嗤笑一声，似乎对未婚夫这个身份很是不屑。


第9章 .  天劫完毕   狂徒，放开我家老祖宗！
　　“我暗恋老祖宗的时候，他还没过万剑山的修炼呢。”苏履青微微昂起下巴，有些得意。
　　长宁宗主哽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徒儿，你为什么要管那玩意叫暗恋？整个长宁宗恐怕就老祖宗不知道这事吧……还有，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得意暗恋几百年老祖宗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你好棒棒啊，回头我得在长宁荣耀殿上给你树碑立传。”
　　苏履青用那双漂亮的凤眼斜了他一下，透过她清亮的双眸，可以看到她识海之中斩魄双刀正在激烈地动荡。
　　宗主冷静岔开话题：“第三道劫雷了，也不知道老祖宗怎么样了……”
　　苏履青从小一直都是养在老祖宗的藏书阁里，后来在修真界历练之中横空出世，他才知道老祖宗在他名下挂了这么个徒儿，因为从未亲自教养，所以苏履青根本不知道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
　　尤其是苏履青这个女人三观碎成豆腐渣，道德感尤其稀薄，宗主可不想拿自己打赌她会不会做出弑师的事情。
　　“老祖宗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要我说你就该多带些人来，自家鹏翼倒是便宜了这些外来人！”苏履青不是很满意。
　　宗主白她一眼，“不是每个人驾云的速度都和你一样的。”
　　苏履青才不管他解释什么：“你看这群人都是什么货色，包括卫无垢，老祖宗这二十年肯定是……”她把后半句咽了下去，不再说出口。
　　之前她就是因为这句话被关在了思过崖，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撒欢还没撒够，尚且不想再进去。
　　“你别因为这事记恨老祖宗，她应该有她的考量。”长宁宗主劝了一句。
　　熟料苏履青回过头，反倒对他横眉怒目：“为什么要记恨？她关我禁闭是她心里有我。”
　　宗主瞬间觉得脑壳特别疼，他眼睛一转，突然指着附近的海上旋涡，“徒儿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想混进心海境，你快阻止他，别让他耽搁老祖宗渡劫！”
　　苏履青皱眉回过头，嘟囔了一句：“卫无垢就是个废物。”而后身形如电，瞬间消失在原地。
　　用极为劣质的手段支走了苏履青，宗主总算觉得脑壳不再嗡嗡响了，他示意身后众人：“看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什么万一，按照计划行事。”
　　“是，宗主。”
　　没有人渡劫能够保证百分百成功，长宁宗主必须做万全准备。
　　他目光紧紧盯着半空中的劫云，右手紧紧握住剑柄。
　　··
　　已经是第七道劫雷了，白霜疼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她身上脸上的皮肤都焦黑一片，也腾不出多余的力气去疗伤。
　　她有气无力地示意宿微尽快离去：“已经很感激佛子了，接下来劫雷恐怕会更为艰难，你不要再沾这个因果了。”
　　宿微有些力竭，手上的业力禅杖已经有些握不稳了，他看着着白霜：“你曾经跟我说过，因不是定因，果不是定果。如今怎么自己却怕了？”
　　白霜无奈，她坦白道：“跟你说这话的人可能不是我。”
　　“怎么，你心魔还不止一个吗？”宿微笑了一下。
　　白霜也跟着苦笑：“我回头一定向你解释，现在佛子还是稍退一些吧……”
　　宿微觉得无所谓，“你怕会因此亏欠我，其实大可不必，即便今日不是你，只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在此。我自诞生以来，很是事物在我眼中都是空的，是无相的……包括我的修为。你不必因此愧疚。”
　　白霜有些吃惊：“你生来便是佛……”
　　宿微否认：“只是佛骨而已。——来了，小心！”
　　第八道天劫轰然劈下，白霜用刚刚恢复的一丝灵气将宿微推远，而后直接肉身硬抗，合抱粗的闪电直接击在她的身体上，响起刺啦刺啦的声音，巨大的冲击力让白霜不得不趴在地上减小负荷，然而劫雷却更加凶悍，似乎想要将她碾成肉泥！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这道劫雷才结束，而空中又迅速开始凝结最后一道劫雷，黑云滚滚，压城而来，这道劫雷明显比前八道的威力加在一起都更甚。
　　白霜已经彻底没力气了，好在之前都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此刻即便渡劫失败，她也能够接受，她看向被自己推远的宿微，他虽然没有受到波及，但是对她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眉头微微皱着。
　　白霜艰难挣扎着坐了起来：“佛子不必气恼，有件事我想问佛子，她向你说过佛修的三重境界吗？”
　　宿微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什么三重境界？”
　　白霜却反问：“你觉得什么是空？”
　　“空就是无。”
　　白霜叹息一声，觉得他理解有些偏颇：“我见过一本手札，上面说修佛有三重境界，第一层是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芳迹。你天生佛骨，应当是从未经历过，世人大部分都在此层次挣扎。”
　　宿微沉思片刻，立刻这种说法被吸引，忍不住追问：“那第二重呢？”
　　“便是你如今的境界：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宿微说：“是了……可我近些年来总觉得自己差了一点点，能否将第三重告知我？”
　　白霜仰头看着天空，“你若是能领悟这一点点，便是第三境界：万古长风，一朝风月。”
　　她话音刚落，宿微立刻觉得周身有什么窍穴被打开了一样，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其中，他周身泛起金色的光泽，灵气凝结成莲瓣形状将他包裹，他似乎产生了极为重要的感悟。
　　宿微挣扎了一下，分神问道：“你突然说这些，是觉得自己躲不过最后一道劫雷了吗？”
　　白霜将一粒佛珠弹出，这是刚刚宿微给她护体的，但是现在她觉得八成没什么大用处了，“我猜测你应该也遇到了瓶颈，恰好以前看过这些，便随便讲给你听而已。”
　　像白霜一样，宿微的瓶颈一旦突破，也无法再继续压制境界，他心情复杂地看了白霜一眼，无力反抗地任凭被莲瓣包裹成一个厚厚的茧。
　　白霜看向空中，一声叹息溢出喉咙。
　　第九道天劫，击落！
　　··
　　白霜觉得脸上痒丝丝的，像是被一条柔软的砂纸擦来擦去，一边擦还一边发出吸溜吸溜的口水声。
　　咦，她不是在渡劫吗？
　　白霜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心海境，只是周围所有的海壁都被移为平地，她周边比荒漠还要干净。
　　她脸上的砂纸发现她醒了，发出嘤嘤的叫声，热情地像是一只阔别主人已久的宠物，拼命地想要往她怀里凑。
　　白霜把它从胸口揪走，它便乖巧地蹲在白霜的手心里，委屈巴巴地：“嘤嘤嘤！”
　　这是个通体雪白的毛球，没有爪子也没有腿，整只球上只有一双滴溜溜的黑色眼睛，而刚刚那个把白霜擦醒的砂纸应该是它的舌头。它的绒毛有些皱巴巴的，似乎是很多年没有打理过，像是睡了很久的长毛猫。
　　“你是谁？”
　　“嘤嘤嘤！”
　　“你怎么在这里？”
　　“嘤嘤嘤！”
　　一人一球鸡同鸭讲，最终还是毛球主动控制着灵气，空中勾勒刚刚的场景。
　　“你是说刚刚我在这里渡劫，劫雷把你吵醒了？”
　　毛球在她手心滚了一下，似乎是点头。
　　“你醒了之后肚子饿了，就出来觅食，然后捡到了我？”
　　毛球又滚了滚。
　　“那刚刚还有位佛子，你看到了吗？”
　　毛球主动跳下来，砰砰跳着在前边引路，不多时，白霜就看到了宿微，他也已经晋级成功，周身金色佛光外溢，宝相庄严，如坐莲台。
　　而且他身上僧袍干净如初，并未看到丝毫渡劫的景象。
　　白霜看向空中，那里晴空万里，连一丝劫雷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似乎他的劫雷和白霜的第九道劫雷一起消失无踪了……
　　没等白霜多想，毛球又跳上她的肩膀，嘤嘤嘤聒噪个不停，白霜记得它刚刚说自己饿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小心将一丝灵气凝结在指尖喂了过去。
　　毛球立刻伸出自己粉红色的小舌头，将白霜手指往嘴巴里一裹。
　　接下来一瞬间，白霜脑子一空，周身灵力瞬间一滴不剩，刚刚度过八道劫雷的身体失去了灵力的支撑，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她震惊地看向毛球。
　　毛球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做错了事，哼哼唧唧地摇头晃脑，凑上前来主动贴贴白霜的脸颊，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眨个不停，嘤嘤的叫声也像是拐了一百八十个弯，听起来柔柔弱弱的。
　　若非它刚刚一口吃掉了她全部灵力，白霜还真信了它柔弱！
　　此刻，宿微已经完成从合体期到渡劫期的跨越，正准备凝神应对自己的劫雷，刚睁开眼睛，却见白霜躺在自己不远处，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你怎么样了？”
　　白霜身体刚被八道天雷劈过，此刻又没了灵气镇痛，哪里还说得出话。
　　宿微上下检查了一番，才发现她只是灵气枯竭而已。
　　——看来她足够好运，抗住了第九道恐怖的劫雷。
　　宿微眉心终于舒展。
　　说起劫雷，他抬头看向空中，劫云早已散尽，晴空万里，彩彻区明，哪里还有刚刚毁天灭地的痕迹。
　　这让宿微有些疑惑起来：“我的劫雷呢？”
　　他低头向白霜，神色有些复杂，旋即将这些疑问扔到一边，“我们先出去吧，你还能走吗？”
　　白霜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宿微耳朵红了一下，低声道歉：“那就得罪了。”
　　他将白霜打横抱起，那个毛球立刻趁势重新趴在白霜脖颈上，宿微以为是她的灵宠，没有在意，径直向心海境外走去。
　　他撤掉了秘境门口的封印，境内狂涌的灵气将附近海水掀了三丈余高，海水被击碎成水雾，而后变成一道彩虹悬于半空。
　　宿微将水雾荡开，抱着白霜缓步走了出来。
　　然而迎接他的是两道凌厉的刀光：“哪家狂徒？放开我家老祖宗！”


第10章 .  三人暗流   卫无垢：“劳烦佛子照顾我未……
　　宿微看着刀光朝他而来，护体金莲随之祭出，但是一道白影比他更快，刚刚那个毛茸茸的白球从白霜身上飞快窜出，直接和那两道刀光撞在了一起。
　　宿微阻止不急，面露不忍，只能默念了一句佛号。
　　然而下一个瞬间，那毛球重新返回了白霜身上，它打了个嗝，窝在白霜胸口弹了弹，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宿微，粉嫩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巴，盯着他的护体金莲饶有兴致地看个不停。
　　白霜用力瞪它一眼，生怕它一口把宿微的护体金莲也给吞了。
　　“嘤嘤嘤。”毛球见白霜不许，也变得兴致缺缺起来，圆眼睛无精打采地眯成了一条缝。
　　宿微疑惑，他第一次看到能吃刀光的灵宠，有些奇怪地多看了它两眼，发现它很听白霜的话，应该并无危险，才放下心来。
　　他皱眉看向刚刚暴起伤人的紫衣女子：“道友为何如此？”
　　紫衣女子正是苏履青，她刚刚辨认出了宿微的身份，已然收起了手中斩魄双刀，口中说着抱歉，态度却并不怎么诚恳：“原来是佛子，远远看过来还以为哪个登徒子轻薄我家白霜老祖。老祖宗，您怎么样了？”
　　白霜勉强摇摇头，示意无碍。
　　苏履青口中“轻薄”这两个字宿微耳朵又开始泛红，他抱着白霜的手臂变得有些滚烫，他低头看了白霜一眼，白霜正在和苏履青对视，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宿微快速地移开目光。
　　他平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才向苏履青解释：“白霜灵气用尽，力竭无法行走，我便自作主张带她离开。”
　　苏履青警惕地同他客套：“佛子光风霁月，履青自然不敢做他想，您不必如此解释。”
　　两人说话的功夫，心海境门口的海啸已经平息下来，秘境内奔涌而出的强大灵力令周遭等待的修士们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纷纷朝这边涌来。
　　联盟武修们上前维持秩序。
　　卫无垢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僵持的苏履青和宿微，他一眼认出宿微怀里那个女人应该是白霜，她身上还残留着雷劫的痕迹，手臂低垂着，腕上玉镯即将脱落而不自知，似是一丝力气都没有。
　　卫无垢身形一闪，立即近前来查看。
　　苏履青看见他过来，敷衍地执刀行礼：“见过圣主。”
　　卫无垢略微点了下头，他向宿微道喜：“恭喜佛子也进阶成功，我未婚妻如何了？”
　　宿微低头去看白霜，白霜却直接把眼睛一闭，似乎在装睡，看模样并不欢喜看见这位未婚夫。
　　宿微便做主替她回答，“白霜无碍，力竭而已。从此我界将多一位大乘期修士了。”
　　苏履青点头，很是替白霜开心：“我家老祖宗就是最牛的！”
　　卫无垢眉间皱痕也稍有松弛。
　　三人说话并没有隔音，被周遭修士偷听到，排队进入心海境的修士们立刻掀起一阵狂潮，“果然是白霜老祖，而且宿微佛子也进阶了？也就是说这里是两个高阶修士的鹏翼？”
　　“祖宗啊，我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喂！前面的走快点！你的腿是不是还没被你妈生出来？！”
　　“咦，那不是向儒玉吗？他不是说不来吗？哟呵，他居然还插队！”
　　“普通的鹏翼是不值得他来，但是白霜老祖是晋级大乘期，说不定会有规则之力的残留，有助于他领悟规则大道，他挤破脑袋也会来的。”
　　“这不是他插队的理由！”
　　看着乱糟糟的修士们，卫无垢一道封禁印记隔空打出，金色的网格将所有人笼罩其中，修士们凡是在这道封禁之下，都口不能言，力不能使，比凡人还凡人。
　　卫无垢冷冷说话，声音仿佛在每个修士耳边响起：“众人按照修为高低排队进入鹏翼，不得喧哗，不得寻仇，不得浪费时间。此次鹏翼得益于白霜与佛子，尔等若有精进，当牢记此次因果。”
　　众人被卫无垢一道封禁印整治得立刻乖巧无比，纷纷道谢：“是，谢过佛子，谢过白霜老祖。”
　　“谢过老祖宗。”
　　“谢过圣主夫人。”
　　卫无垢似是对这个称呼很满意，脸上冰雪之色有所消融。
　　而宿微眸子暗暗低垂。待到他发现叫圣主夫人的人越多，他怀里白霜的身体就僵硬，好笑地询问白霜：“你要不要回应一下？”
　　宿微动作并不避讳，简直是在直白告诉卫无垢，他的未婚妻在装睡躲他。
　　卫无垢看向他，眼神锐利。
　　当年星辰寺法会结束后，宿微佛子觉得白霜更擅长修佛，便一心想渡她出家，后来更是每隔一个月就要去一趟长宁宗，坚持了这么多年，恒心毅力可表。
　　出家便要舍去一切牵挂，他这个未婚夫在这位佛子眼里，就是阻碍他渡白霜出家的最大障碍，佛子由是不喜他。
　　但是这一次，卫无垢分明觉得宿微的不喜和之前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目光落在宿微身上，从他脸侧的伤口，到僧袍上血迹，又紧紧盯着他额上齿痕看得仔细，那齿痕正落在他眉间朱砂上，在朱砂印记周围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红色痕迹，像是一串红豆，放在宿微这种端庄佛子的脸上，无端便有些荼蘼。
　　宿微并不避讳，似是在等卫无垢询问他脸上齿痕由何而来。
　　卫无垢并未多说一字，他漠然地将手伸出来，想带回白霜，“劳烦佛子照顾我未婚妻了，我带她回去疗伤。”
　　宿微并未打算松手：“我受白霜点播才得以进阶，我的劫雷也是因她的缘故才能轻松度过，恩情不能不报，我需带她回星辰寺。”
　　两人僵持。
　　苏履青揉了揉耳朵，她听了半晌，还是不明白卫无垢在和佛子争论什么，诚然佛子总想渡老祖宗出家指定有点毛病，但是卫无垢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她吗？
　　觉得自己存在感微弱的苏履青有些不满，直接横插一脚：“老祖宗当然是要回踏雪殿的，那才是她的家。”
　　在一旁默默听了许久的长宁宗主也上前两步，附和道，“我徒儿说得正是这个道理，两位都知道，老祖宗一向恋家的。”
　　宿微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能带白霜回星辰寺让他有些惋惜，但只要不把人交给卫无垢他就还算满意。
　　卫无垢对此不再有异议：“我改日去看望她。”
　　宿微不甘示弱：“我也去。”
　　苏履青干脆拒绝：“休想。长宁宗护山大阵即将开启，不接外客。”
　　长宁宗主：“……”
　　这边话音刚落，四人就听见秘境之中响起了修士进阶的灵气波动声音，长宁宗主一愣：“这么快就有人成功进阶了？”
　　鹏翼诚然是修士难得一见的恩赐，但是一般也是在鹏翼即将结束的时候才会有人陆续进阶，这次白霜和宿微的鹏翼才刚开始啊。
　　卫无垢也觉得异常，他走进心海境大门，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大乘期的修士，可以辨别出大道之力的气息，这里残余的大道之力非常特别，它似乎能够适合所有人，不管是剑修还是丹修，甚至是杂修的散修，都能从这些大道之力中获益。
　　他看到了向儒玉，这位医修盘腿坐在那里，激动得颤抖个不停，似乎得到了大有裨益的感悟。
　　还有一群只有练气层小修士聚在一起，看穿着应该是长宁宗的孩子，他们努力地吸收着残余的大道之力，努力将其融会贯通。
　　卫无垢暗暗感慨，从今以后，秘境之中这些修士晋级大乘期的可能性，要比其他修士高出三成！
　　尤其是这些从小接触到大道之力的小修士，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卫无垢记得自己进阶的时候，鹏翼之上的剑修们也得到了不少益处，那是因为他们走的都是剑之大道。
　　为何白霜的鹏翼上所有人都能有受益？
　　她走的究竟是什么道？


第11章 .  初入魔窟   黑龙：我是入赘的，赘婿没有……
　　心海境内，长宁宗练气层的小修士们聚集在一起，一天的修炼时间过去，他们之中已经有两个到达了筑基期，火急火燎离开经历去渡天劫去了。
　　剩下的八个小修士也起码跨越了三到四个小阶，此刻有些疲惫，坐在旁边稍事休整。
　　其中一个小剑修从储物袋掏出一堆食物，示意大家吃上一些恢复体力：“这些都是我来之前，师兄师姐们给我的，我们剑峰这些日子都吃这个，比丹药好得多，一些辟谷多年的师叔们都重新开始吃饭了。”
　　“怪不得你们剑峰最近集体发胖，你们峰主绰号风流剑，如今双下巴都出来了，我们洞主说，他要是再这么胖下去，可就流不动了！”
　　小剑修挠挠头：“只是胖了一点点而已……哎，你们吃不吃呀？不吃我就收起来了！”
　　“吃！”练气层的小修士们大多还没辟谷，眼前花里胡哨的食物自然比他们的丹药更有吸引力。
　　“这个白白的是什么？”一个长着小鹿眼的可爱女修询问小剑修。
　　“雪花酥。”小剑修回答，“里边有能加快灵气恢复的灵果仁，不过师姐说吃这个容易胖。”
　　鹿眼女修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但是甜美扑鼻的奶香味实在是太诱惑，她忍不住自言自语：“那我就少吃点，只吃一两块应该不碍事的吧！”
　　她把一块雪花酥塞进嘴里，双眼享受地闭了起来，再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纸包已经被空空如也，她依依不舍地把最后一点碎粒也捏了起来：“这味道也太妙了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食物的加工方法比丹药烧制更为精细复杂。”另一个丹修附和地说，“是谁想到的？”
　　小剑修解释：“是老祖宗给的食方啊。”
　　鹿眼女修眯起眼睛：“我听我师父说过这件事，老祖宗给食方不是让你们剑峰批量生产解决宗内财政问题的吗？”
　　“峰主说卖不出去，我们先为大家试试有没有毒副作用。”小剑修也意识到自己峰主是在胡咧咧，小脸微红。
　　“怪不得剑峰集体发胖，有人在灵台上问，你师兄师姐还胡扯什么风水好。”鹿眼女修眼巴巴的，“再者，你们卖不出去，还可以给食堂嘛。”
　　丹修将最后一块曲奇饼干从师弟手里抢出来，“他们是怕被大家知道了这里面的好处，以后自己就没得吃了。”
　　小剑修无奈辩驳：“喂喂喂，我请你们吃东西，你们就这么对我？”
　　鹿眼女修皱着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从储物袋里掏出灵台就开始邀请自己的师父上线聊天，“师父！您知道吗？剑峰他们居然藏了好多美味，我今天才吃到，本来想给师父留一些的……”
　　鹿眼女修所在的妙音洞，洞主是个千年老饕，元婴以上不肯辟谷的修士寥寥无几，这位洞主就是其中一个，本来刚修练完昏昏欲睡，听见好吃的三个字，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是不是老祖宗给的那些食方？”
　　“没错！”
　　妙音洞主狠狠一锤软榻：“我就知道林剑心那个狗东西没说实话，老祖宗的食方怎么会有差的呢！看他最近肥得小肚子都出来了，还骗我说辟谷丹吃多了，我辟他奶奶个熊！”
　　透过灵台的投影，小修士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妙音洞主从软榻上翻身起来，鞋子都没穿，抄起自己的灵宝——梧桐七弦琴，气势汹汹地离开，身上的杀气几乎要透过灵台涌过来。
　　鹿眼女修见纷争已经挑起，一脸无所谓地挂掉了灵台的聊天，笑眯眯说：“咱们回去应该就能在食堂吃到这些了！”
　　众人向她比了个大拇指：“高……”
　　小剑修眼巴巴凑过来：“你为什么能用灵台呀？老祖宗不是说不满一百岁不能用灵台吗？”
　　鹿眼女修得意：“我师姐的，知道我第一次下秘境，就偷偷塞给了我了。”
　　小剑修嫉妒夹杂着惋惜，默默想到自己即将挨揍的峰主，不是他知道消息却不告诉他，而是师兄师姐都不肯借灵台给他，所以……峰主大人一路走好吧！
　　由于他们长宁宗弟子的身份，周围人都在或多或少地观察他们。
　　发现他们在胡吃海塞的时候，略有些奇怪，听到他们说这些食物比丹药还好用的时候，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看到灵台直接将妙音洞主的影像投放在眼前的时候，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修真界的交流大部分都只能靠传音符，而且传音符能记录的话语也往往有限，还会因为距离而产生滞后性。虽然也有能够记录影像的蜃楼珠，但是也只能记录曾经发生的景象啊……
　　刚刚那个场景，明显是长宁宗的小女修和她师父之间的即时通话，这种手段当真是第一次见！
　　若是能够搞到手，相当于以后下秘境的时候，就可以随时寻求场外支持了啊！
　　当即有修士克制不住过来搭讪：“小友，敢问灵台是何物啊？”
　　鹿眼女修当即捂紧了储物袋，其余的长宁宗小修士也紧张起来：“你们问这个干嘛？”
　　“哈哈，老朽想买上一些赠予家中小辈，不知可否告知？”
　　本以为多少仗着前辈的身份，多少会问出来点什么，熟料这几个长宁宗的小修士看着年纪轻轻，嘴巴却一个比一个严，无论他问什么，只会一个劲摇头……
　　罢了，他正好有个远方表弟拜入了长宁宗的御兽峰，以前总看不上这个表弟，如今也只能跟他联络联络感情了。
　　见他放弃离开，小修士们都松了一口气，“咱们自己还没轮上灵台呢，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鹿眼女修重重点头：“突然能够理解剑峰峰主了，希望我师父下手不要太狠。”
　　··
　　白霜一口气嗑掉了三颗灵玉髓，这才感觉恢复了些许，那些她磕掉的灵玉髓的干核，毛球抱着不撒手，吸溜吸溜地舔着上面残余的灵气。
　　卫无垢看它可爱，直接递给它一块完整的玉髓，它却理都不理，继续仰头盯着白霜手里那块快要吸干的。
　　“不用管它，它就喜欢这些干瘪的。”白霜把手上玉髓递给毛球，它欢喜地接过去，继续吸溜吸溜，“它觉得这些香，就像是在啃肉骨头。”
　　卫无垢无语。
　　“这是你的灵宠？”
　　“不是。它说它捡了我，要对我负责，就一直跟着我。”
　　毛球仰头看着卫无垢，重重地点了下头。它浑身毛茸茸连个脚都没有，所有动作全凭像球一样滚来滚去才能完成，也不知道能负责什么。
　　但是，有谁能拒绝毛茸茸呢？
　　卫无垢克制了下想摸它一把的右手，询问白霜：“你瞒着他们传音给我，是想说什么吗？”
　　白霜正色： “当年茫荡魔岭，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卫无垢听到茫荡魔岭四个字，脸色微微变化，似是不想忆起，但是想到白霜的天灵根就是因为茫荡魔岭而丢失的，还是配合的说：“不一定全能记住，你说一下我听听。”
　　“我在心海境中被秘境所困，重新回到记忆里的魔岭之中，我意外发现在我们十二人第一次被蛊惑的时候，其实已经死掉了一个人。”
　　卫无垢皱眉：“你确定？”
　　“我是天盲，因而对声音很敏感。”白霜解释，“后来我们聚集在林中小屋的时候，你记得我们有几个人吗？”
　　卫无垢回忆了下：“还是十二个，多出来的那个人……”
　　“恶鬼摩罗。”白霜斩钉截铁地说。“他一直混在了我们中间，最后借助你我其中一人的肉身，最终离开了魔岭。”
　　卫无垢怔怔看着她。
　　白霜叹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多年未曾用过的称呼：“无垢师兄，我们还是放走了他。”
　　卫无垢无言片刻，神色反倒有些解脱，似是终于等来了这个结果：“我会立刻遣人探查，你打算如何？”
　　“摩罗善于操控人心，他不能忍耐寂寞。”白霜说，“我们可以等他出现。”
　　“好，届时我和你一起。”卫无垢点头，“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巩固大道？”
　　白霜想了想： “我需要去魔窟一趟。”
　　卫无垢猛的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白霜的道有些不一样，但没想到她的大道之力甚至需要魔族的道来巩固，这简直闻所未闻！
　　不……
　　有一种道确实是需要如此。
　　卫无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希望你成功。”
　　“谢师兄吉言。”
　　当白霜返回长宁宗，告诉睡的昏天黑地的黑龙准备去魔窟的消息的时候，可把他激动坏了。
　　“我们这么快就到见父母的阶段了吗？会不会太早了点？我看话本子里都会冒出来个恶霸抢亲呢！”
　　白霜黑脸：“不许再看那么多话本。还有一事，长宁宗备了一份礼单，需要填上你的名字，你父亲给你取的正名是？”
　　黑龙难得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白霜安静等待。
　　“白霜，你知道的，我父亲当人的时候不认字，变成鬼也是个文盲，所以起名很随便，你们还是直接不要写什么名字了吧，要不就干脆别备什么礼物了，我们魔窟没有这个规矩……”
　　“既然来了人族，自然是要按人族的规矩办。”
　　黑龙闷闷，“是哦，我是入赘呢，赘婿是没有人权……哦不，龙权的。”
　　他为难地思考了半晌，示意白霜，“你把手伸过来……”
　　见白霜迟疑，黑龙索性直接捏着她的手指在她手心上面划拉起来，白霜忍着酥痒的触感辨认，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似乎是，
　　“——敖乌？”
　　黑龙一张脸皱了起来，头上未长成的龙角鲜红一片，“你不要念出来！”


第12章 .  魔窟之谜   狼奔豕突的修真界修士们……
　　魔窟在修真界有九个入口，每一条都被严加把守，最起码有一位合体期的高阶修士坐镇，一位渡劫期的修士能够随时支援。
　　魔窟那边也是如此。
　　修真界和魔窟虽然维持表面和平，但是双方都在防备着彼此，并且每年修真界会派天才去魔窟历险，魔窟也会派人来修真界探寻。
　　对于那些分神期以下的天才，高阶修士们不会出手。但是若有高阶修士进入，双方会直接围攻没有二话。
　　为了不被魔窟修士们追着屁股打，陪同白霜的剑峰峰主林剑心提前对自己的修为做了伪装，将自己压制到出窍期修为。再去再向看白霜，却发现她直接生吞了一粒封禁丹。
　　林剑心阻拦不及，脸色大变：“老祖宗！”
　　封禁丹入口，白霜周围灵力涌动立刻从融通变得越来越滞涩，像是从风平浪静的大洋成为浪潮翻涌的江河，由无边无际变得狭窄短小。
　　林剑心不解：“老祖宗何必呢？魔窟之中危险无数，有些地方连他们自己都没探明白，到时候若是遇到危险，封禁丹不能解除，可如何是好？”
　　封禁丹药效不到，封禁便无解，修士们几乎很少自己吃这种丹药的，都是用来对付旁人。
　　白霜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我为魔窟大道而来，希望能在此多逗留一段时日，封禁修为于我无碍，只要能延迟和鬼离的大战，便是赚的。”
　　林剑心不解：“老祖宗和鬼离有什么血海深仇，以至于一见面就要动手？”
　　白霜扭头看了眼敖乌。
　　敖乌往嘴里塞了一整只卤鹅，连骨头都一起嚼了，嘎嘣嘎嘣吃得正香。
　　白霜脑壳一疼，对林剑心说：“这傻龙，是快……咳咳，是我从魔窟拐走的。”
　　林剑心自从食方事件后，就进化成了个有眼无珠的顶级霜吹，无论白霜做什么，都能拐到“英明”这个词身上，“怪不得这些年魔窟那边老是有高阶修士想冲出来，原来是这个原因，老祖宗出手不凡啊！”
　　白霜：“……”
　　出手是不是不凡她不知道，反正鬼离肯定想剁了她是真。
　　所以对她来说，封禁丹利大于弊，总好过刚进魔窟就被鬼离追杀。
　　白霜嘱咐林剑心：“进入之后，我从里到外都只是个元婴修士，只叫我名字就可以，不必再称呼什么老祖宗。”
　　林剑心连连拒绝：“晚辈不敢，如若不然，就唤您师叔吧，晚辈和宗主是同辈。”
　　师门辈分和修为并不等同，师侄的修为比师叔高倒也常见，倒是不必担心惹人怀疑。
　　白霜便点头答应了。
　　敖乌吃完了烧鹅，过来凑热闹：“那我怎么叫你？”
　　“随你。”
　　“那我叫娘子了～”敖乌立刻荡漾。
　　白霜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快穿女主世界里，那些被网恋被骗的无知少女，她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一个眼神制止黑龙：“叫姐姐。”
　　敖乌不怎么乐意，可又不敢辩驳。
　　白霜招呼一声，三人陆续踏入了通往魔窟的底下洞穴。
　　他们很快从洞穴另一侧走出，洞穴之中有非常重的压迫感，让人产生浑身每一根骨头都被揉碎重组的痛苦。
　　敖乌皮糙肉厚，没有没什么感觉，白霜面色有些苍白，而林剑心则扶着最近的石柱，似乎要吐了。
　　白霜食指凝聚一点灵力擦在他眉心，林剑心立刻神清目明，他不好意思的说：“劳烦师叔了。”
　　“不碍事。”白霜仔细看着周围，“小心一点。”
　　林剑心恢复之后，便承担了开路的责任，他挥动长剑，砍倒眼前的大片藤蔓，他知道白霜从未来过魔窟，一边开路一边向她解释：“魔窟这里聚集了各种在修真界混不下去的邪修，包括以鬼离为首的鬼修，靠鼎炉采补的合欢修，以血肉为食的妖修，这里因为常年没有太阳，黑暗阴冷，我们修真界的修士无法停留太长的时间，否则就会焦躁发狂。”
　　白霜等他说完，才纠正道，“修真都是行逆天之事，已无正邪之分，只有善恶之别。你说的所谓邪修，只不过是走了些偏门而已，不可因此揣度人善恶。”
　　林剑心惭愧受教：“是，师叔。”
　　“至于修真界修士无法停留太长时间，应该是因为气。”
　　林剑心疑惑：“气？”
　　“魔窟的修士眼眶边缘都会泛红，待得时间越长，这一特征越明显，是吗？”
　　“是的。敢问师叔，这是为何？”
　　“这种这种气中有一种有害物质，修真界的修士无法将其分解，而魔窟的修士却可以，副作用就是眼眶周围的红色血丝。”白霜解释。
　　“师叔没有来过魔窟，却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当真英明！”林剑心双眼亮晶晶，霜吹本性暴露无遗。
　　白霜无奈解释，指了指身上刚刚一直嘤嘤叫的毛球：“它说的，它以前来过，我加上了一些个人猜测。”
　　“不管，反正师叔就是英明无双。”
　　敖乌有些不理解：“这地方我从小待到大，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危险。”
　　白霜摇摇头：“你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一条能把太阳背回原处的黑龙，这世上能伤到他皮毛的东西怕是还没出世呢。
　　林剑心突然警觉起来：“师叔，前边有动静！”
　　··
　　魔窟的荒原上，以景琛为首的修真界修士们正在四下逃窜，他们一行约有十五六人，都有元婴期以上的修为，在魔窟之中也不算低阶，可却狼狈得仿佛丧家之犬。
　　他们一边跑，一边时不时忘向身后，似乎有可怖的东西赘在后边。
　　目光无法穿透的黑暗中时不时传来一声幽幽的嚎叫，刺激他们跑的更快，恨不得多生两只脚。
　　“前边有人！”有修士示警。
　　景琛连忙示意众人防备，直到发现三人是修真界的修士，才松了口气，景琛上前，向三人中修为最高的男修行礼：“见过前辈。”
　　那位出窍期前辈皱眉看着他们：“你们下魔窟是来历练的，为何连剑都不曾拔，便如此狼奔豕突，成何体统？”
　　景琛本想借助这位出窍期前辈之势助他们离开，却见他这个态度，暗道不好。
　　只能细细解释：“前辈有所不知，我们一行二十人，本来在探寻一处妖冢，熟料妖冢刚开启，就遇到了奇怪的怪物，那怪物无形无声，藏身于黑暗中，一接触连拔剑也来不及就被化为血水……”
　　那位出窍期前辈没开口，他身后的元婴期女修却问了一句：“你们一行人彼此可熟识？”
　　景琛皱了下眉，觉得这女修没有尊卑之别，但是看出窍期的前辈都没说话，看来也是个得宠的，便耐心回答， “有几人是在魔窟之中偶尔遇到的。”
　　“……笨。”女修直白的评价。
　　景琛有些火气：“你！”
　　倒是那位出窍期的前辈做了和事佬，只是和事的手段不怎么和缓，“确实是笨了点，被人截胡了还在这里傻呵呵呢。”


第13章 .  尸瘴妖冢   捡垃圾的白霜
　　最后还是三人中的黑衣少年好心提点他们：“魔窟没有你们形容的那种怪物，你们再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他们故意做局骗你们，想要私吞妖冢？”
　　景琛连连摇头：“四位兄台为掩护我们逃走而牺牲的，都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他话说到这里，有些顿住，脸色微变，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经不起推敲的细节。
　　他身后众人看他这副模样，也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但并没有埋怨，反倒安慰景琛：“若真是如此，那是他们演技太好，把我们都骗了，景少不必因此过于自责。”
　　景琛咬牙：“妖冢本是属于我们大家的机缘，却因为我一时的谨小慎微而带领大家逃窜……可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机缘被抢夺！”
　　他回头挥拳号召：“谁愿意跟我一起杀回去？”
　　景琛在这群修士中很受尊敬，这一句话问出口，响应者立时景从。
　　景琛看向面前三人，询问道：“三位是否要与我们一道？大妖冢难得一遇，若遇机缘，三位可自取。”
　　口中虽然询问的是三位，但是眼神却落在了正中修为最低的元婴期女修身上。
　　他刚刚发现另外两人说话时都要时不时瞥向她，若是她表示赞同，便不自觉流露出轻松的神色。所以暗自揣测这个女修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地位应该很是超然。
　　景琛这次倒是聪明了一次。
　　女修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接着无论是那个出窍期的前辈，还是看不出修为的黑衣少年，都直接跟了上来。
　　“还没请教三位尊姓大名？是哪门哪派？”景琛恭谨地问。
　　吃一堑长一智，他这次不敢像上次那般稀里糊涂。
　　“我们来自长宁宗。我叫……白露。”白霜信口胡诌了个名字。
　　敖乌立刻跟上：“我是白露的弟弟，我叫白乌！”
　　林剑心也随口改了名字：“长宁宗符箓峰白剑心。”
　　听到长宁宗三个字，景琛心里立刻稳了稳。
　　长宁宗是修真界的隐世宗门，非常神秘，据说有数位高阶修士坐镇，其中修为最高的白霜老祖是渡劫期修士，实力常年稳居百人榜第二。
　　白露……白霜……
　　怪不得那位出窍期的前辈对这女修这么唯唯诺诺，此女八成和白霜老祖有什么关系！
　　景琛向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三人可信。众人也松了口气，在魔窟这种地方，朋友总比敌人好。
　　三人问了妖冢的方向，率先走入迷雾中探路，众人急忙跟随上去，隐约听见三人在说着什么，却听不真切。
　　敖乌看起来欢欢喜喜：“白……咳咳姐姐我以后就跟你姓吧，我发现我叫白乌比叫敖乌好听的多诶！”
　　白霜一如既往拒绝：“我吞着封禁丹，你想让你父亲把我碎尸万段吗？对了，师侄你为什么说自己是符箓峰的人？”
　　林剑心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黄符：“我出发前专门摸上符箓峰偷了他们的符库。有什么事不方便亲自出手，扔下几张，嫁祸张稻黎即可，他虱多不痒！”
　　张稻黎是长宁宗符箓峰的峰主，天赋斐然，可凌空做符，无须借助外物。然而其人却极为疯魔，仇人能一路排到众仙之巅。
　　白霜：“……师门不幸啊，你分我几张。”
　　敖乌：“我也要！”
　　··
　　众人又行了小半个时辰，一处洼地出现在眼前。
　　这里位于石林丘陵深处，四周都是浓郁得三步远就看不到彼此模样的浓雾，即便是修真者的神识，也最多穿透百步距离而已，可见其隐蔽。
　　妖与人不同，人有事死如生的传统，对待死亡也总会有诸多思考，临死之时，会将自己生前拥有的思想或者物质进行传承。
　　而妖更趋于本能，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它们便会找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安静等待死亡。
　　所以妖冢传世不易，更何况据景琛他们所说这还是一个大妖冢，所谓大妖，基本等同于修真界合体期以上的修士了，这样的妖冢，更是世所罕见。
　　完整的妖冢，妖怪的尸骨、皮毛都是宝物，而最为贵重的，非妖丹莫属，若能得到妖丹，便是获得了妖怪的千年传承，可以说是一件至宝！
　　刚刚与景琛一行人同行的四人会起独占之心，也是确实是因财帛乱人心。
　　景琛在一旁向三人解释，眼前这片洼地中心处就是刚刚他们发现的妖冢，即便刚刚那种可怖的怪物是那四个人骗他们的谎言，可这洼地里的危险却绝不作假。
　　众人在洼地外观察了一阵，林剑心发现石林中有两道残留的剑气波动，他上前探查一番，随口询问景琛：“他们四人是什么修为？”
　　“两位元婴期，两位出窍……”景琛回答。
　　林剑心看向白霜：“师叔，应该是有人只用两剑制服了那四个修士。这人亦或者是修为超过四人至少两个大段，亦或者是剑术高超已入化境。”
　　景琛看看周围没有什么血迹，补充了一句：“人应该没死。”
　　“自然不会死在这里。”白霜看向雾气越发浓郁的洼地深处，“那人应该需要他们来试探尸气。”
　　越是大妖的埋骨之地深处，尸气越重，也越是危险。
　　“我们还进吗？”林剑心询问。
　　白霜点头：“我先进，你们随后。”
　　“是。”
　　景琛制止不及，只能看着那青色衣角一闪而入，他震惊回头看向林剑心：“前辈，她只有元婴期修为，这合适吗？”
　　林剑心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景琛当作吃软饭的渣男：“无妨。”
　　敖乌倒是读懂了景琛眼神的意思，但是……他本来就是致力于吃软饭的赘婿龙啊！
　　景琛有些气恼，一甩袖子追随白霜的脚步，直接沉入了掺杂着尸气的迷雾中：“白露道友稍等，你我同行。”
　　林剑心连忙跟了上去，“你这人，别给我师叔添乱！”
　　白霜虽然吞了封禁丹，但是多年的积累在那里摆着，即便只能动用元婴期的灵气和修为，她跨阶杀敌也问题不大。
　　若是真遇到什么危险，她但凡拔一下剑，她那亲老婆怎么可能让她受了委屈。
　　林剑心冲进了尸气迷雾，然而下一个瞬间就傻眼了。
　　他周围霎时万籁俱寂，刚刚只离他有两步远的景琛也不见了，他想往后原路退回，却发现早已没有退路。他好像沉入了一个迷宫之中。
　　糟糕！从外边根本看不出异样，没想到居然是十死无生的尸瘴！
　　林剑心谨慎拔出了剑。
　　与林剑心的小心翼翼不同，白霜则大步行走在尸瘴中，目不斜视，如履平地。不过也释放出神识绕身，时刻防备危险。
　　她身形隐于黑暗中，似与黑暗同体而生。
　　本来应该是隐蔽得无懈可击的，但是趴在她肩膀上的毛球一直嘤嘤嘤叫个不停，因为语速太快，时不时都被口水呛得直咳嗽。白霜不得不示意它慢点，别把自己叫得撅过去了。
　　“你又饿了？吃玉髓吗？”
　　“嘤嘤嘤！”
　　“里面有你想吃的？”
　　“嘤嘤嘤！”
　　“还往里走？里面尸气越来越重了。”
　　“嘤嘤嘤！”
　　白霜按照毛球指的方向一路行去，渐渐的，她能看到脚下开始散落的一些巨大的骨骼，每一块几乎都有合抱粗，可以猜想这个大妖活着的时候，体型是何等庞大。
　　白霜放慢脚步，解开储物袋，遇到一个捡一个，连最小的骨头渣子都不肯放过，看得趴在她肩膀上的毛球都面露嫌弃。
　　堂堂大乘期修士，这处大妖冢对她来说唯一有用的只是妖丹而已。即便是最珍贵的头骨，对她来说来只配用来磨剑，其他的更是根本不值得她弯腰。
　　可白霜偏偏没有这种身为高阶修士的自尊。
　　而且她对自己捡垃圾的行径不以为耻：“家里那么多人要养呢，你当我这个老祖宗好当吗？”


第14章 .  旧人旧事   白霜不仅喜欢捡垃圾，还喜欢……
　　当年白霜初来长宁宗的时候，整个长宁宗只有主峰上那两间房是不漏雨的，穷成这样的宗门，自然不会人丁兴旺，区区不足十个修士，都只到炼气期，倒不是修为不够筑基，而是拼凑不到筑基用的灵石。
　　从那以后，白霜就养成了到处捡东西的习惯。
　　人家嫌弃品相垃圾的灵草，她捡回来种在山头，日日浇水施肥。
　　人家祭祀用罢了的黄表纸，她捡回来给小修士们学习画符箓。
　　人家丢掉的破烂法器，她捡回来溶了重铸，终于解决了宗门上下九口人共用一柄剑的难题。
　　她不仅捡物，后来还捡起了人。
　　现在的长宁宗主，是她当年在别的宗门门口捡的筑基失败只能等死的大可怜。
　　绯艳绝世的苏履青，是她捡来的被家族抛弃又被未婚夫退婚的小可怜。
　　除此之外，还有宗内那只三条腿的看门狗，被她捡回来之后跟着弟子们上课，硬生生熏陶出了金丹修为，被弟子们尊称为犬先生。
　　所以，白霜这习惯，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更何况她也没打算改。
　　毛球此刻即便再饥肠辘辘，也只能把口水往肚子里咽，等白霜把这片地面彻底打扫干净，这才嘤嘤嘤叫着继续指路。
　　熟料白霜蹲下摸了一把地面：“这土很肥啊，适合养灵药呢。”
　　毛球：“……嘤”
　　还好白霜没有把地皮铲起来带走的意图。
　　一人一球融入黑暗中，继续往前走去。
　　不多时，白霜眼尖又看见一根妖骨，可惜妖骨另一头被人踩在脚下，她刚要示意那人挪一挪，那人却早早就发现了她，他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白霜这才发觉这周遭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和三个魔窟修士对峙，魔窟修士眼睛血痕鲜艳，情绪非常激动，而那红衣女子长剑撑地，有些慵懒，但是从剑柄上常年累积的血垢来看，女子应该不是什么善茬。
　　向白霜示意噤声的男人跟在红衣女子身后，一只手被拴在绳上，被红衣女子牵在手中，状如牲口。
　　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三个，只是除了他之外，另外三个看起来都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一看就是吸入尸瘴过多，损了本源。
　　白霜认出另外三人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那四个骗了景琛的骗子中的三个，看这模样，另外一人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
　　红衣女子开口说话：“想好了没有？”
　　三人忿忿扔过去一袋灵石：“我们没带多少，就这些了。”
　　红衣女子点点头：“可以，赶紧滚吧。”
　　三个魔窟修士恨恨记住了她的面容，后退狂奔，看架势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八成是去搬救兵了。
　　红衣女子也不介意，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甚至颇有些期待回头再钓个大鱼。
　　她将刚刚用来当拐杖的剑往肩膀上一扛，撇了一眼身后的尸瘴深处，眉头一皱，手腕藏着的一道引雷符迅速出手。
　　结果那符箓飞了一半就被人抓住。
　　看到尸瘴中显露的身形，红衣女子拔了一半的剑重新合了回去：  “挺巧啊，这不是白瞎吗？修为怎么到元婴期了？老天终于开眼降了道天雷把你劈回去了吗？”
　　白霜：“……压制了修为而已，让你失望了。花掌门不是也一样压制修为了吗？”
　　红衣女子是白霜的熟人，姓花，名怨晚。花间派的掌门，也是那个叫了十万人来围观二人比斗的老阴比，给白霜的战绩簿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从那以后，白霜就再没敢接过其他修士的挑战。
　　两人彼此对视，眼神里都没有任何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白霜看了眼她雪白胸脯上无意间沾上的血迹，很是抵触：“这里虽然不是修真界，但还是少杀生为好。”
　　花怨晚翻了个白眼：“修士哪有不沾血的，你以为你是佛子吗？”
　　白霜摇头。
　　还是算了吧，宿微那佛子是不沾血，但是他沾脑浆子。
　　花怨晚上下扫她一眼，忍不住说： “说实话，你还是这副有气无力、臊眉耷眼的丧气模样顺眼，这二十年我见你都恨不得躲着走。”
　　白霜无法解释那不是她，只能避过不答。
　　“你来此也是为了妖丹？”
　　“不算。”白霜回答。
　　“少卖关子，否则我叫十万人在魔窟外喊你名字，一直喊到你出去。”
　　白霜脸色微变。社恐最害怕的非社交牛逼症莫属，而花怨晚绝对是其中佼佼者。
　　白霜立刻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需要去理解妖族大道，妖丹所包括的传承对我来说无用。”
　　花怨晚虽然和白霜不怎么合拍，但是很信任白霜，对她的话不疑有他，皱眉嘶了一声，问道：“你修什么道？”
　　“众生道。”
　　花怨晚怔住。
　　她身后那个刚刚的好心男子也抬起头，有些诧异的样子。
　　过了约莫两三个呼吸的时间，花怨晚扑哧一笑：“众生道乃万道之道，你若成了，他日我见你需三跪九叩，你若不成，便没有以后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成功。”
　　白霜点头致谢。
　　花怨晚将剑抗在肩膀上：“若是找到到妖丹，记得找我，我们做一笔交易，各取所需。”
　　“好。”白霜应了下来。
　　花怨晚着急赶路，红裙一荡，就要带着绳子上拴着的四人离开。
　　白霜想出言劝诫，熟料刚刚那个男人又竖起食指，轻轻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白霜有些意外，她看向这个男人。
　　他模样落魄潦倒，赤脚散发，头发很长时间没打理，赤脚上也全是伤痕，他身上的衣服只能隐约辨出曾经是白衣，上面有许多大片的血迹颜色，不知是源于自己还是旁人。
　　他跟上花怨晚，又回头看了白霜一眼，才收回视线。
　　捕捉到男人的眼神，花怨晚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看呆了？”
　　“她眼睛好看。”男子温吞的回答。
　　花怨晚翻了个白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那样的人，你配吗？”
　　花怨晚讨厌白霜，看见就来气，但是发现白霜被她更看不上的人惦记，也来气。
　　男子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被欺侮也没露出半点怨忿，反倒就着话题询问起来：“你为什么叫她白瞎？”
　　“她以前就是个瞎子，是天盲，无法用外力治愈，后来碰运气遇到了贵人，不是怎么的就好了。”想起这些，花怨晚问他，“你不是会些医修的手段吗，能看出她眼睛是怎么治好的吗？”
　　男子笑了笑：“有人把眼睛换给了她。”
　　“什么人，这么傻！”
　　“不傻，值得。”男子说，“她把那双眼睛用得很好。”
　　花怨晚想了想白霜那副总是没精打采、看见人多就想跑的怂样，实在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评价这句“用得很好”。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说：“看得出你真的挺喜欢她，这样，你再帮我过两片尸瘴，我就把你送给她，怎样？反正她总喜欢捡垃圾，应该会很乐意把你捡回家的。”
　　男子对于花怨晚嘲讽自己是垃圾没有一点气恼，只是安静想了想她的提议，慢慢点了点头：“好。”
　　··
　　白霜目送二人远去，收回了视线。她这会儿只能希望花怨晚运气足够好，少招惹那个被她像是牵牲口一样拉扯着的男人。
　　虽然她知道这八成是妄想。
　　白霜叹了口气，若是她没猜错，那人八成和自己一样，是吞了封禁丹压制修为，因此不出手便不会暴露一丝异常。
　　虽然看不出他具体修为，但是绝对比花怨晚要高，否则也不会在花怨晚之前就看到了她藏身的尸瘴。
　　这时，白霜突然觉得储物袋里的灵台发烫，拿出来一看，是敖乌通过灵台的即时聊天在找她。
　　白霜输入一丝灵气，敖乌的焦急的模样立刻投影在她面前：“怎么了？”
　　“姐姐！妖冢突然关闭了！”
　　白霜疑惑：“关闭了？”
　　“外边第人进不去，里边的人出不来。”敖乌举起灵台给她看，画面中，整个妖冢都被罩上了一层结界，那结界看起来像是一层泡沫，但是各式各样的法术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似是上古手段。
　　白霜看着灵台传送回来的画面，若有所思。
　　敖乌继续说：“姐姐，还有个消息，我刚抓了个附近的妖修，它告诉我，这个妖冢里的大妖是一只傲狠的后裔，很是凶残。它的妖丹据说只有在妖冢内鲜血足够多，却只有一人活着的时候，才会现世。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啊，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白霜知道傲狠，那是一种上古凶兽，后来被一位高人用阵法收在了蓬莱仙岛，囚禁至死，因此傲狠的后裔都极为仇视人族。
　　“我知道了，谢谢你。”
　　敖乌头顶龙角又开始泛红，灵台还没挂断就窜飞了。
　　两人交流中止，白霜抬头看着周围景象，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个封闭无法逃脱的空间。
　　一群人为了某个目的而必须相互残杀。
　　赫然就是当年茫荡魔岭重现！
　　既然如此，难道摩罗也在此处？


第15章 .  杂食毛球   那就全都打一顿吧！
　　摩罗这个名字一浮上心头，白霜脑子便开始胡乱，她将在识海深处的心魔唤醒，“你出来透透气，我有些事需要思考。”
　　心魔当即美滋滋往外挤，跟白霜商量： “那我可得多待几个时辰。”
　　白霜正好需要点时间整理思绪，便放任心魔的条件。
　　熟料她刚在识海中闭上眼睛，心魔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飞速躲了回来，身体的控制权又重新回到白霜手中。
　　白霜茫然：“？”
　　心魔朝她嗷嗷告状： “你那毛球想吃了我！”
　　白霜哪里会信：“怎么可能，它就是一只灵宠而已……”
　　“你放屁！”心魔跳脚乱骂，伸出手给她看，“我才刚出去，手指都被咬断了两根，我若是反应稍慢，整只魔都搭进去了！”
　　白霜内视识海，心魔坐在那里委屈巴巴地举着左手，果然断了两根手指。
　　她有些奇怪，心魔并无实体，只是一团由白霜曾经溢散的神识组成，莫名其妙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性格，按说她不会轻易受伤啊。
　　心魔还在絮絮叨叨：“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想骗我出去被吃掉，你这个负心汉，渣女，不是当初好吃好喝哄着我的时候了，你变心了……”
　　心魔一叨叨起来就没完，八百年的事情也拉出来重提，偏偏她还在身处识海中，连禁音符都不能用。
　　白霜忍着她的聒噪，回头看向一直趴在她肩膀上的毛球。
　　毛球也正浮空看着她，身上绒毛乱糟糟地炸着，它又盯着白霜看了一会儿，眼中神色转为茫然，旋即流露出失望，粉色的小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努力将自己的口水咽了回去。
　　看它这副模样，白霜这才略微信了心魔的话。
　　她回忆了下毛球的餐谱：她的灵气、苏履青的刀光、她吸剩下的灵髓核，养在长宁宗的那几天，据说吃了丹峰的两个炉子，还啃秃了后山的两亩灵药。
　　……似乎有些太杂食了，吃点神识也不为过的样子。
　　白霜努力和毛球讲道理：“我的心魔真的不能吃喔。”
　　“嘤嘤嘤！”毛球不管这些，反而试图向白霜安利心魔的口感，鸡肉味、嘎嘣脆，香得很、撩炸了。
　　心魔听到这话，立刻捂着脸开始在识海里尖叫，白霜整个识海都动荡起来。
　　本在好好休息的龙骨剑蹭地一下出鞘，寒光冷冷地直接刺向了心魔。
　　心魔一边躲一边嗷嗷乱叫：“小剑剑砍死我吧，你砍死我，我好歹还留个全尸，总比被外边奇奇怪怪的东西吃了强！”
　　里边打得热闹，外边的白霜只能捂着脑袋和毛球继续讲道理：“我带你继续去找大妖的头颅，你别打她的主意，你看怎么样？”
　　毛球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脑花的诱惑战胜了鸡肉味的心魔：“嘤嘤！”
　　心魔终于止住了尖叫，她哽咽了一声，指使白霜：“你快把这阎王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
　　毛球本来已经老老实实重新趴在了白霜肩膀上，似乎听见了心魔的抱怨，突然凶狠地嘤了一身，那声音直透白霜识海，化作一道金光打在了心魔身上。
　　心魔吓了一跳，但是发现自己不痛不痒，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
　　结果这一抬手不要紧，赫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储备粮”三个字！
　　心魔再次想要尖叫，不过这次她叫了一半，就自己努力憋了回去，捂住嘴躲在了龙骨剑身后，瑟瑟不安如同一只小白兔。
　　白霜也有些震惊。
　　据她所知，是有些手段能穿越肉身直达识海，但都是极为高阶的秘术，耗费极大。
　　而毛球却明显很轻松的样子……话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可怕存在啊！
　　觉察到白霜的视线，毛球又眯着眼睛一副甜甜的宠物邀宠的模样，蹭着她的脖子努力贴贴。
　　“嘤嘤？”毛球询问。
　　白霜肩膀僵硬地回应：“……这就去找脑花，你确定还会有吗？我记得这只大妖死好久了。”
　　“嘤！”
　　··
　　花怨晚看着前方，尸瘴尽头妖气冲天，属于大妖的妖丹的气息源源不断的外泄着，她松了口气：“快到了。”
　　此时她手上的绳子上拴的人已经只剩下那个落魄男子。
　　男子再次赤脚踏入尸瘴中，他回头看了眼花怨晚，不紧不慢地提醒她：“最后一个了。”
　　花怨晚想起刚刚的随口约定，扑哧一笑，她本以为这人根本活不下来，没想到还是有些手段在身的，倒是小瞧了他。
　　“好。”她答应了下来。“回头就把你送给白瞎。”
　　看着男子融入尸瘴之中，花怨晚立即跟上。
　　妖丹的气息越来越接近，花怨晚心中激动，手中长剑铮铮作响，随时准备出鞘。
　　然而就当她终于要踏出尸瘴的最后一步时时，陡然双腿一软，跌坐在原地。
　　花怨晚皱起了眉头，拿剑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发现手上也使不上劲，只能垂着头颅待在那里，费劲地喘着粗气。
　　花怨晚知道，这是尸气吸入过量的表现，她的虚弱代表毒素已经开始侵蚀自己身体和意识。
　　这时，她眼前出现一双脏污且伤痕累累的赤足，那赤足停顿片刻，她的衣领被人拽起，直接将她拖出了最后一步尸瘴地。
　　花怨晚咳嗽着道了声谢，她勉强侧头看了他一眼，一种危险的感觉浮上心头：“……你为何一点事都没有。”
　　他刚刚走进这片尸瘴的时候，脸色还略微带些青白，如今却早就恢复了玉白色，仿佛刚刚所见只是花怨晚的错觉。
　　那人看她一眼：“以前有人告诉我，做人总要适当伪装的。”
　　“那你伪装自己是想做什么？”花怨晚握紧了手腕上的玉珠。
　　“我并非为你而来，不必防备。”男子说，“我已该走了。”
　　花怨晚痛苦皱眉，她萎靡在地，眉眼幽幽，满身风情，覆盖着红衣的脖颈和手腕像是刚出水的嫩藕。
　　男子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为避嫌反而背过身，他继续说：“你半个时辰后会恢复。小瞎子劝你的其实有道理，你不妨听听。”
　　小瞎子？白霜？她劝了什么？
　　劝她少杀生吗？笑话！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些许杀孽又算得了什么。
　　男子也并未再说什么，转身重新返回了尸瘴中。
　　花怨晚此刻自然也明白她应该是被摆了一道，这个男子八成像她和白霜一样，也是个压制自己修为的老鬼。
　　花怨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但心间难免恨恨，好在周身灵气运转了一圈，发现尸毒渗入不算太深，确如男子所言，顶多耽搁她小半个时辰而已。
　　半个时辰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如今只希望不会有人赶在她前面……
　　··
　　白霜带着毛球躲在石林后，毛球已经吃饱喝足在犯困，两只大眼一睁一闭，轮流盯着前面的景象。
　　白霜则更为谨慎，生怕错过一丝半缕的画面。
　　她面前的石林中央，就是那只合体期大妖的元神，在元神之下，则是大妖的妖丹，有人头大小，散发着莹莹幽光，但是任何靠近妖丹的人，都会遭到妖丹之上那个元神的攻击。
　　这是妖修常用的手段。在临死前分割出一缕元神守护妖丹，这一缕元神中凝结了它们生前的澎湃战意，只会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所有敢觊觎它妖丹的人尽数杀光！
　　因此，在妖丹附近已经聚集了数十人，却无一人敢上手取妖丹，生怕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自己不敢动手，可以撺掇别人动手。
　　一个眼尾带红的魔窟修士说：“久闻修真界修士智谋无双，今日不如展露一番，于我等魔窟修士一看？”
　　在场修真界修士委实不少，除了晚来半个时辰的花怨晚之外，还有追逐白霜进入的景琛，以及怕景琛误事前来阻止的林剑心。
　　林剑心应该也已经从灵台收到了敖乌的消息，正在严阵以待，看他的站位，他甚至不敢信任同行的景琛和花怨晚，谨慎防备着在场所有人。
　　听见魔窟修士的话，林剑心嘿嘿一笑：“此话不假，是得让尔等见识一番，待出了妖冢，尔等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魔窟修士只想呸他一口，谁要管出妖冢的事情，出去之后自然有多远跑多远，谁要和他这种剑修疯子斗法。
　　有人伏在魔窟修士领头之人耳边说了两句，那领头人眉头皱起：“其他先不说，你们需把那红衣女子交予我等处置，她打劫了我们的修士，必须付出代价。”
　　花怨晚冷哼一声，刚要开口，景琛却抢在她前面：“你们休想，早就听闻魔窟修士毫无底线，无老幼妇孺之别，只有强弱之分，我等不屑为伍！”
　　林剑心也不怎么赞同。身为长宁宗中人，对于这个让自家老祖宗背上唯一败绩的花怨晚虽然不喜。但是从眼前的情境出发，交出花怨晚，他们和魔窟修士之间的平衡就被打破，到时候死的就不是花怨晚一个人了。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魔窟修士威胁。
　　“你不客气一个试试！”林剑心手中剑推出半寸寒光。
　　石林后，毛球趴在白霜肩膀上，轻轻询问：“嘤嘤嘤？”
　　白霜摇头：“认不出来。”
　　“嘤……”毛球表示失望。
　　下一瞬间，白霜直接一道剑气斩向妖丹之上的沉睡元神，元神立刻苏醒，双眼战意腾腾，它原地大吼一声，用力跺了跺脚，周遭土地皲裂，众人立刻飞身后退。
　　毛球震惊：“嘤嘤？！”
　　白霜手中的龙骨剑趁势向其中一个魔窟修士斩去：“都揍一遍就能知道摩罗到底附身在哪了。”


第16章 .  白霜无耻   一挑十
　　龙骨剑剑光闪过之处，是个圆脸的魔窟修士，他很快发现了这次偷袭，当即后退两步，侧身一躲，预计完全可以跟那道剑光擦身而过。
　　然而此刻他的对手不仅有白霜，还有发狂的元神，在他身后，那一缕凝结着大妖生前无边战意的元神正在用双爪抓地，坚实的地面像是不结实抹布一样，碎成寸段。
　　若是搁在往常，两者都是小场面，圆脸魔窟修士自忖应付这些绰绰有余。
　　但是此时此刻，他正在退后侧身躲白霜的剑光，冷不防被元神在背后来了这么一下釜底抽薪，脚下立即一松，整个人无法掌握平衡，直接向前栽倒，正撞在白霜冷寒的剑光上，仿佛故意送上门碰瓷的一样。
　　下一个瞬间，他整个人就被剑光击飞，撞在了后边的石柱上，后背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咬牙站起来，想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搞偷袭，他们魔窟修士可不是好惹的！他还有四五个兄弟都在这里呢！
　　结果，待圆脸修士定眼一看，才发现刚刚倒下的不仅是他，他的三个兄弟们也一个个都在地上打滚哀嚎，只剩下老大还坚持站着。
　　圆脸魔窟修士愣在原地，他们兄弟几个，最次也是元婴期修为啊，搁在小一点的门派都足够被称一声老祖了，为什么会被人如此毫无尊严地按在地上锤？！
　　是的，战败他能接受，但是他无法接受如此没有尊严的战斗方式。凭什么？就是抓四只猪，这一丁点时间也不可能抓完啊！
　　··
　　石林中心处，战斗正酣，魔窟修士们的老大这会儿应付面前的青衣女子还能勉强不落下风。但是那青衣女子却滑不溜手，而且还总把那凶恶的元神往自己这边引。
　　此举让老大有些束手束脚，最重要的是，青衣女子仿佛知道元神会如何出招一样，一出手就像是在和元神打配合。
　　每当这元神施展捶地神技，青衣女子就空中压制，让老大躲无可躲。
　　每当元神击他脑袋，青衣女子就攻他下盘，他进退维谷，不得不选择脑袋和下盘到底舍弃哪边。
　　若是再这么打下去，他迟早要落入刚刚四个小弟的后尘。他瞥见圆脸修士傻傻站在那里，立刻吼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这元神给引走！”
　　“是是……”圆脸修士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刀劈向了元神，元神犹豫片刻，转变目标朝他攻去。
　　老大这边压力骤减，刚要上前擒拿那青衣女修，熟料她却将手中剑往地下一插，地面剑气激荡，不远处正在试图把元神引走的圆脸修士脚下再次一松，哀嚎一声：“不是吧，你又来！”
　　接下来的场景像是刚刚的翻版，只不过这次是圆脸修士把自己的胸膛送到了元神的爪子上。
　　紧接着，失重感再次传来，圆脸修士再次被击飞到刚刚的石柱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疼的他浑身直哆嗦。
　　而刚刚的元神失去了他的牵制，重新向老大攻去，老大才解脱了片刻，就又重新束手束脚起来。
　　这次，元神被他们的车轮战激怒，它暴戾地吼叫一声，口中开始泛起炎火。
　　这是傲狠后裔都会的一个技能，鼻息炎火。炎火温度极高，粘身难灭，极为难缠，一般人遇见都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老大紧张起来，他慌张要跳出元神的攻击范围，然而与他交手的青衣女子却变得越来越难缠，手中龙骨剑挥飞如雨，打地鼠一般把他定在原地。
　　老大赫然明白，刚刚这个女人根本没尽全力！
　　他气不打一出来，索性转变了战斗方式，不再妄图逃出，而是试图将白霜也拉扯到炎火的攻击范围之下。
　　老大此刻发了狠，抛弃了素来的冷静，以一种鱼死网破的劲头重新开始战斗！
　　炎火不停地喷射在二人头顶，老大头发都燎秃了一片，再看白霜，却总能运气好躲开。
　　老大不信这个邪，抬头看元神又在酝酿新的一波炎火，立刻再次向白霜攻来，趁她不备，掏出储物袋中的复刻捆仙绳，将白霜手腕一捆，恶狠狠道：“大家要死一起死！”
　　捆仙绳是修真界的一件仙器级别的宝物，而复刻捆仙绳顾名思义是捆仙绳的复刻版，威力大大不如，而且使用次数有限，老大本来想把这个当做自己的秘密武器，没想到现在就被迫拿出来了……
　　但是，这波不亏，起码他找回了兄弟们的尊严！
　　那青衣女子被捆仙绳一捆，果不其然愣在原地动弹不得，老大嘿嘿一笑：“怕了吧？让你知道下我们魔窟修士的厉害。”
　　青衣女子叹息一声，怜悯看他一眼。
　　老大陡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仰头一看，炎火瞬间而至，他浑身上下皮肉被烧的迅速开裂炸开，疼痛立刻传至四肢百骸。
　　那青衣女子呢？
　　透过层层火舌，他看见青衣女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凶狠的火舌刚蔓延到她脚下，就后继无力地终止了，连个火星子都不曾在她身上点起……
　　老大猛然明白了……
　　她刚刚不是凭运气没被炎火点燃，而是她清楚炎火下落的每一次力度、角度和时间，她有百分百的把握完美躲开！
　　然而终于看清楚这一切的老大已经被炎火烧了个外焦里嫩，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是也再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鱼肉了。
　　混蛋！以前谁说他们魔窟修士没脸没皮的？分明是修真界的修士更无赖吧，他这次不是败在这青衣女人手里，而是败在大妖元神手里！
　　至于这个青衣女子，只是个利用元神的卑鄙无耻之徒罢了！
　　修真界修士的尊严呢？节操呢？没带进魔窟来吗！
　　老大撑着一口气环视周围，看向刚刚那三个作壁上观的修真界修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群狐假虎威的玩意，今天若不是这个青衣女无赖，他能一个人打他们仨！
　　··
　　林剑心看着白霜挣脱复刻捆仙绳，大步向他们走来，连忙上前相迎：“师叔风采依旧啊！”
　　“白露道友！”景琛落后林剑心一步，敬佩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太令人目眩神迷了……”
　　只有花怨晚后退了几步，来自对手的直觉告诉她此时靠近危险，看着自己身边拼命往前凑的两个大傻子，花怨晚出声劝阻：“你们且等等，大妖元神还在她身后呢！”
　　元神追的极紧，完全没有放弃攻击的打算。
　　林剑心鄙夷看了花怨晚一眼，景琛则稍露疑惑。
　　就这么一个迟疑的功夫，白霜的龙骨剑已经迅速飞来，剑尖三尺的周围都凝结了许多细小的冰刃。
　　剑尖不是冲别人，正是冲三个修真界修士而来！
　　林剑心诧异，连忙要躲开，冷不防追击而来的元神重重一掌拍来，想要偷袭他，且这一剑一掌角度都极为刁钻，像是经过极为精密的计算，让他躲得了这个就无法再躲避那个。
　　果不其然，林剑心躲了龙骨剑，却没躲过元神的偷袭。整个人立刻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不远处的石柱上。
　　不远处第二次重新爬起来的圆脸修士看见这一幕，不顾浑身上下的疼痛，激动地握拳：“对！就是这种感觉，还有刚刚用剑插地那一下，快也让他尝尝！”


第17章 .  花开怨晚   终于找到你了！
　　林剑心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师叔是我啊！您老眼花了吗？”
　　花怨晚冷冷嘲讽一句：“你们长宁宗的老祖宗已经到老眼昏花的年纪了吗？她打的就是你！”
　　林剑心怒瞪她一眼，急忙偷偷向白霜传音，而白霜的回复只有平静的两个字：“拔剑！”
　　眼见龙骨剑再次逼近，林剑心只能被迫拔剑，手中长剑剑光四合，耀如明月。
　　林剑心的剑灵从剑鞘中苏醒，刚要发威，冷不防看着眼前的对手居然是龙骨剑，剑身凌空一颤，当即一心二用地对自己的主人进行了惨绝人寰的辱骂。
　　林剑心安抚着剑灵，自己也是欲哭无泪：要是让宗主知道他敢冲老祖宗刀剑相向，他剑峰一百年都别想从宗门讨到一个灵石的经费……
　　心有顾虑自然是打不过白霜的，很快，林剑心就再次撞飞在了石柱上，这次他索性就不起来了。
　　好在白霜只是看他一眼，便没有在追击。
　　她转身，面向景琛和花怨晚。
　　景琛见此，急急向花怨晚传音：“这位道友，看来白道友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至如此六亲不认，不如我们联手唤醒她？”
　　花怨晚苦笑一声：“我倒是不介意和你联手，但是，你觉得你我联手就有用吗？三百年前我与她不相上下；两百年前她打败我需要五十招；一百年前，她打趴我只十招，我如今又有百年未和她交手，不想自取其辱……”
　　修真界堂堂花间派的掌门，将自己与白霜的比斗定义为自取其辱，若是让修真界的其他人听见了，必然要惊掉下巴。
　　“难道没有办法吗？”景琛道，“没有人会是无敌的！”
　　“当然有办法。”花怨晚斜了他一眼，“你去找几千人——嗯，估计也用不着，上百人应该就可以，让他们来石林附近围观，我保证这阎王逃得比兔子还快。”
　　景琛：“……”
　　花怨晚接着说：“若是你指正面交手的办法，那真没有，大乘期之下，她无敌；她渡劫期便可以跨阶与卫无垢战个平手了。”
　　景琛愣了愣：“她是？！”
　　“还能是谁？！能让修真界的风流剑林剑心拔个剑都哆嗦的？你看看眼前这景象，你不会真认为她就是个元婴期修士吧？”花怨晚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景琛。
　　此时此刻，整个石林中心只有他们三个人还站着了，而现在距离白霜出现不过才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的时间打趴下三个元婴期、两个出窍期、一个分神期，虽说是利用了元神的威力，这事搁谁身上谁敢信？！外人眼里的堂堂大能，居然会被人当小孩子揍！
　　景琛当然也已经看出，虽然白霜周身灵气波动与元婴期无异，但是她的经验、胆魄和手段也绝非元婴期。
　　景琛已经隐约猜到了白霜的身份，的确，她的名头和身份足够吓人，——但是景琛却也不想放弃，他咬牙大喝一声，直接攻了上来。
　　花怨晚看得直摇头。
　　果不其然，白霜只一眼，就看出景琛周身的空当，她甚至根本不需要和妖冢元神配合，龙骨剑从容飞过，不过三招，景琛就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景琛很快重新爬起来，再次发动攻势。
　　白霜这次多看了他一眼，她这次连龙骨剑都没有用，挥手随意一掌，掌风如山倾颓，将景琛狠狠击打在远处石柱上，和那个圆脸魔窟修士排排坐了。
　　圆脸修士满脸笑嘻嘻，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在身边的空地上拍了拍，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传授经验：“侧着躺舒服点，别压着伤口。”
　　熟料景琛置若罔闻，他踉跄了一下，就再一次站了起来，依旧不管不顾地向前冲。
　　白霜这次连头都没有回，旁边正在和元神缠斗的龙骨剑略微偏了一个角度，元神外泄的炎火将景琛前路焚尽，景琛再次被掀飞。
　　四次、五次、六次，景琛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Ding ding
　　花怨晚挑了下眉，她眼神渐渐变化，嘴边弧度也弯曲了些，她的声音带着嘲讽，“当初说出‘人不能像畜生一样卑贱地去死’的人，没想到最终还是将众生视为蝼蚁。”
　　白霜收了手，她回头看向花怨晚，没有辩驳半句，隔了许久，她轻轻笑了下：“我找到你了。”
　　那人明明也是像花怨晚一样随意站着，却将各方动静都尽收眼底，她的动作和朝向，能够保证她在受到任何一方攻击的时候都能做出反应，进退都由她自己。
　　单这一个站位，白霜立刻确定，此人的皮囊之下不再是花怨晚，这一个站位所表现出的战斗经验和战斗素养，都不是花怨晚所能拥有的。
　　她曲指隔空弹了林剑心一下，正被剑灵骂得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林剑心一个激灵看过来，白霜给了他一个眼神。
　　接着，白霜便示意花怨晚：“我们换个地方谈一谈？”
　　至今，她也无法想通当年茫荡魔岭中摩罗到底施展了什么手段达到目的，为免意外，她需要第一时间将这个家伙带离人群！
　　被弹了个脑嘣的林剑心自然明白了白霜的意思，他手中剑飞快刺向元神，将龙骨剑从元神的攻击中解脱出来。
　　像是这种利用元神二打九的手段，能对于一般修士管用，却对付不了摩罗这个地狱归来的恶鬼，所以此刻，元神从白霜的帮手变为累赘。
　　林剑心尽职尽责地解决着白霜的后顾之忧，他虽然战斗经验虽然不如白霜，毕竟也曾在无数战斗中磨练过，应付一个元神还是足够的。
　　他看了眼伤痕累累的景琛，一边应付元神，一边分心说道：“那个谁，老……咳，我师叔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景琛苦笑：“什么师叔，前辈不要伪装了，她明明是你长宁宗的老祖宗白霜吧，白露的假名字也是骗人的。”
　　林剑心嘿嘿一笑：“倒还算聪明。”
　　景琛无精打采谢了一声。
　　林剑心接着说：“还有一事，我师叔让我问你一句，想不想学剑修？我其实觉得不靠谱，你太聪明，做剑修的不能聪明，否则遇事瞻前顾后反不为美。要不我替你拒绝她吧？”林剑心似乎巴不得景琛赶紧拒绝。
　　景琛满脸血，面露茫然：“啊？”
　　“老祖宗觉得你走错了道，限制了你天赋的发挥，你真正适合的道不是体修，而是剑修。”
　　剑……剑修？景琛已经到元婴期了，这个时候去学剑修根本是半路出家，哪里能讨得到好？
　　但是那句走错了道却正戳他心事，也许他这些年修为毫无进展，正是因为走错了路？
　　所有人都说他是景奎的儿子，生来就是体修，但是一直都没人替他考虑一下，问一句他想不想体修，这条路适合不适合他……
　　白霜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
　　这句话像是颗种子种在他心里，迎风生长，瞬间便长成参天大树。


第18章 .  摩罗现身   摩罗：我不想杀你，反倒还有……
　　白霜和花怨晚沿着石林边的碎石路，直到白霜估量任何术法都会超出施法距离，这才停下了脚步。
　　魔窟之中阴暗潮湿，脚下尽是蔓延无边的魔窟藤蔓，那独有的粘稠触感像是随时都会令人深陷的沼泽泥泞。
　　花怨晚半边脸被隐没在阴影之中，闪烁着眼眸在白霜身上打转，似乎发现了极为有趣的东西，“我居然记得你，你是当年在魔岭的瞎子，我以为我已经让卫无垢杀了你。”
　　白霜说：“那看来你的记忆力不是很好。“
　　花怨晚做出了个无所谓的表情：“我记性确实一向不好。既是熟人，我当现身一见，才算礼貌。”
　　接着，她轻轻一颤，一层雾气从她身体上升腾而出，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影的形状，这道人影从透明开始逐渐凝实，直接穿过花怨晚的身躯走了出来。
　　花怨晚立刻像是失了控制的提线木偶一样，跌落在地，白霜神识扫过，发现她性命无忧，只是元气稍损，这才放心。
　　他觉察到白霜视线，唇边略带戏谑：“她无碍，我刚在在万丈崖下吃饱，附身在她身上睡了一觉，若非你大杀四方，周遭戾气太重，我甚至根本不会苏醒。”
　　这道人影妖冶而苍白，额角有一片诡异的花纹，若是看的久了，便会被迷惑心智。而最令人后背生寒的是他身上如蛆附骨的莹绿色火焰，正是鬼魅邪性的幽冥鬼火。
　　这火焰曾经在茫荡魔岭眨眼间焚尽了白霜的挚友，白霜至今记得，灵魂被幽冥鬼火焚烧之时，会散发一种异香，熏的人头晕目眩。
　　她的挚友曾经惊才盖世，却被这只恶鬼毁掉了一切……
　　“摩罗。”白霜叫出了他的名字。
　　听见这个名字，一直安静趴在她肩膀上的毛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向前看去。
　　摩罗也打量着她，和一般的鬼怪不同，他并不是阴冷厌世的模样，相反，他总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人和物，像是个好奇心过于旺盛的赤子。
　　摩罗直勾勾看着白霜的眼睛，突然有些恍然大悟：“……你想杀我，但你还有话想要问我，对吗？”
　　白霜面色依旧，但是作为最擅长了解人心的恶鬼，摩罗确实是说中了她的心事。
　　“我倒是不介意。”摩罗接着说，但是恶鬼从不做亏本交易，“你问我一个问题，也要为我做一件事，如何？”
　　白霜知道这是与虎谋皮，可是现如今，能知道茫荡魔岭中旧事的只有他了，只能答应了下来，“若在合理范围内即可。”
　　摩罗展开双袖，像一只展开翅膀的乌色的大鸟，他同意了这个附加条件，饶有兴趣看向白霜：“你问吧。”
　　“当年你和卫无垢离开后，谁能有余力救我？”白霜切入正题。
　　白霜没有离开茫荡魔岭的记忆，她再次苏醒便已经在长宁宗，而且自从那次之后，她的天盲居然自愈，后来拜访了医修向儒玉询问原因，才知道是有人把眼睛换给了她。
　　这个发现让白霜经年内疚且不安，平白受人如此巨大的恩惠却无法报答，这让她时时刻刻都挂着这份因果。
　　摩罗似乎猜到了这个问题，他嘿嘿一笑：“当年魔岭中的人已经死绝了，八成是我吧。只不过我记性不好，总是忘事，一定是恰巧把这件事给忘了，救命之恩要不要以身相许？”
　　白霜漠然，她清楚即便再借摩罗两颗善心，此事也绝非他的行事习惯：“若是胡搅蛮缠，那刚刚的交易便不作数。”
　　摩罗咳嗽一声，稍显正经了些：“别呀，急什么？话说，修真界不是推测，茫荡魔岭是一个重伤的天外来客落入此界遗留下的遗迹吗？”
　　“说正题。”摩罗极为狡诈，白霜担心他会故意拖延时间。
　　“马上就说到了。”摩罗顿了顿，“你们既然已经猜到了我身受重伤，就没有想过谁伤了我？”
　　白霜立即意识到：“你的意思是，当年魔岭之中还有一个人。你当时的对手也与你一同落入了此间？”
　　摩罗赤红的眼眸闪了闪，算是默认。
　　“他是谁？”白霜皱了下眉头。
　　摩罗弯了下嘴角： “是你这双眼睛真正的主人。”
　　摩罗刚刚之所以料定白霜一定会有事情找他，正是因为看到了她的眼睛，他太熟悉这双眼睛了，长在那人的身上的时候，这双眼睛总是无波无澜，苍茫寂落。
　　他似乎爱着众生一草一木，却也似乎无人能令他心生波澜。
　　即便是在不得不与摩罗同归于尽的时候，那双眼睛依然平静，没有忧伤、急躁、悲苦和失落，只是漫无边际、令人窒息的平静。
　　摩罗是为灭世而生的恶鬼，他玩弄人心，看尽众生丑态，可他之前最挫败的事，就是从没在这双眼睛中发现到第二种情绪。
　　他却把这双眼睛送了人？
　　即便作为神来说，这也太大方了吧。
　　白霜没有再问下去了，当年就能和摩罗大战，并且令他重伤的人，必然不会是修真界的修士，她甚至无从得知恩人是否还活着，她示意摩罗：“我的问题完了。你要我做什么？”
　　摩罗额角花纹似乎在绽放流动，昭示着他这会儿心情极好：“那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折磨你，没想到当年还有你这么个漏网之鱼，传出去可太让我没面子了……”
　　白霜很平静：“你想杀了我？”
　　“不，恰恰相反。”摩罗说，“我反倒有点喜欢你，是你想杀了我。”
　　白霜没有否认，因为茫荡魔岭的十条人命，白霜对他极为厌恶，若非想询问恩人的事情，早就二话不说直接拔剑了。
　　龙骨剑一直在铮铮作响，剑鸣如龙啸，但是白霜却压抑着它，克制着没有出手，她要静待摩罗的手段，等着后发制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白霜觉察到附近灵气波动异常，她回望向刚刚石林，那里刚刚还有七个修士灵气波动的动静，可刚刚眨眼间便消逝了两处！
　　如此迅速的消逝，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已经身死道消！
　　白霜看向摩罗，此刻这个场景和当年茫荡魔岭太像了，让她忍不住怀疑是摩罗是不是在其中扮演了什么重要角色。
　　摩罗猜到她在想什么，笑得格外嘲讽，“如你所见，我可是一直在这里没有动过。而且，我才刚清醒过来，醒盹还得半个时辰呢。”
　　紧接着，灵气波动又逝去一处。
　　摩罗语气略带蛊惑：“真的不去看看吗？再犹豫下去，他们可就又死光了。”
　　摩罗在“又”字上加重了声音。
　　白霜心中天人斗争，若是她向摩罗出手，她也许能击伤他，但也许会让他逃掉；可此刻若是不返回石林，那帮修士们绝对会一个不剩下。
　　白霜已然有了决断，她卷起不远处昏迷的花怨晚，后退两步，向石林方向迅速赶去。
　　摩罗没有追来，但是他的声音随着风声不断往她耳朵里飘：“快点，再快点，他们打得可真凶呢……”
　　“又要死一个了！”
　　“我以五狱的名义发誓，我此次可没有去蛊惑任何一个人。”
　　“其实何须我蛊惑，欲望的力量是无限的，他们自己就能杀死自己。”
　　“——所有人剖开胸膛，都有一颗愚蠢而肮脏的心，神会死，仙也会死，修仙无用，我才是永恒不灭。”
　　白霜一道禁音符往身后一扔，紧皱的眉头昭示着这些话令她感觉到压力。
　　摩罗躲过那道禁音符，赤红色眸子里闪过一丝自得。
　　白霜遥遥看他一眼，很是无语：“身为恶鬼，你嘴也太碎了吧？”
　　刚刚那道禁音符明明没有打在摩罗身上，他此刻却像是被击中了一样啊吧啊吧说不出话来：“哈？我嘴碎？我，嘴碎？！”
　　死瞎子！等着！
　　··
　　白霜匆匆继续赶路，这次她身后那些令人不耐烦的声音总算消失了。
　　为了一会儿能尽快压制场面，白霜直接取了自己一滴精血为引，克制禁锢丹的药力，冲破修为的压制，大乘期的修为即刻回归。
　　龙骨剑怒鸣一声，当空斩下，一剑如万剑，直接将尚且存活的三个修士各自分开一处，制止他们的相互残杀。
　　“林剑心！”白霜凌空而立，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和气势令人双股颤抖，“怎么回事？”
　　人什么时候最慌乱？莫过于被长辈直呼其名的时候，林剑心这会儿冷汗都快流出来了，飞快甩锅：“是魔窟修士先动的手。”
　　此时此刻，石林中的魔窟修士已经只剩下那个被白霜揍得最惨的圆脸修士了，他眼眶赤红，浑身哆嗦个不停，身上伤口比刚刚又增加了两处，精神也比刚刚更加萎靡。
　　“仔细讲。”白霜说。
　　原来是刚刚她和花怨晚离开后，元神被林剑心缠住，那些魔窟修士立刻又对妖丹起了心思。
　　然而取妖丹却不容易，白霜和林剑心已经提前从敖乌那里知道，按照这只傲狠后裔的要求，不死到结界中只剩下最后一人，妖丹绝不会被人取走。。
　　但是这群魔窟修士却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取妖丹需要血祭。
　　他们看了看林剑心，他身手高超、深不可测，又看了看景琛，他出身世家、背靠大山，他们觉得面对这两人都讨不到好，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人身上。
　　林剑心接着说：“他们那个老大，原本被炎火烧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就直接被他们献祭了，一个自然是不够的……之后——”
　　林剑心不用再说下去，白霜已然心知肚明。
　　被摩罗说中了，他们自己足以杀死自己。
　　见白霜视线再次落在圆脸修士身上，林剑心立刻接着解释：“这个圆脸一直劝说他们不要那么做，不过他们不肯听，最后圆脸也要被杀的时候，应该景琛就把他救了。”
　　景琛连忙摇头：“我出手其实晚了一步，是石林外的一个人救的他，他修为应该在我之上，我甚至没有察觉他就在附近。”
　　白霜青衣一闪，立刻朝着景琛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19章 .  林间奇人   毛球真正的身份。
　　石林外尸瘴依旧密密，无论视线还是神识都受阻极大。
　　白霜让肩膀上毛球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不断修正调整自己的方向，约莫寻觅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一处泥泞的沼泽地找到了景琛口中的那人。
　　那人正半跪在地上研究着什么，浑身脏兮兮沾了淤泥也不管不顾，他搅着沼泽中沉积着的半洼清水，若有所思地放在指尖捻了捻。
　　他觉察到白霜接近，回头笑了笑，态度友好和善，还仔细整理了下自己沾满污泥的衣衫，只是越整理越脏兮兮。
　　这人看着手上脏污，略有些无奈。
　　白霜认出这人是曾经跟在花怨晚身后的俘虏。
　　作为资深社恐，社交时候遇到陌生人一般鲜少主动开口，看这人这幅狼狈模样，也忍不住出声问候：“这位道友可还好？”
　　“倒是无妨。”那人说，“我忘了避尘口诀，道友可否告知？”
　　白霜：“……”
　　对于修士来说，避尘诀是基础的基础，修士们炼气层要学的第一个口诀就是避尘诀，这人却说忘了，就如同说忘了一加一等于二。
　　但看他态度真诚，又不像是在作假……白霜老实告知他，主动掐了个避尘诀打在了他的身上，那人身上的衣衫总算恢复了原本的月白色。
　　这人道了声谢，随手折了一截藤蔓潦草将头发簪起，露出一张温文出尘的脸，尤其是瞳色，似有还无，万般平寂。他周身气质过于干净了些，立于幽暗的魔窟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行了一礼：“我叫姜蒿。”
　　白霜还礼， “在下白霜。”
　　白霜肩膀上毛球也学着二人，滚了四分之一下，拉长声音自我介绍：“嘤嘤嘤。”
　　白霜翻译：“它说它叫嘤嘤嘤。”
　　此刻，白霜的识海边缘，心魔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哐地一声撞上了她的识海壁，白霜疼得闷哼，重重咳嗽一声作为掩饰，传音给心魔：“怎么了，你也想出来自我介绍一下？”
　　心魔揉着脑袋，嘿嘿嘿冲她傻笑：“没事，没事，我就是没想到居然下副本遇到了隐藏，一时激动而已，这事您自己掌握，我干不了，真的干不了，我这些年总算看明白了，我就没这个天赋。”
　　心魔矜持得让白霜觉得浑身不对劲： “自我介绍还需要天赋？”
　　心魔大力点头：“需要，真的需要，你快别问了，人家跟你说话呢。”说罢，她立刻捏住自己的嘴巴，做出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
　　白霜和心魔相处多年，自然知道她这种时不时抽风的习惯，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回复姜蒿：“无妨，尸瘴太重，岔气而已。”
　　白霜这解释明显敷衍，姜蒿也没多问，他正专注看着她肩膀上的毛球，“你居然有一只字灵，我以为它们一族已经在世上灭绝了。”
　　白霜疑惑。
　　即便是她这个长宁宗的老祖宗，也从未听说过字灵这个名字，但是看这人从容不迫的模样，不像是说谎。
　　而且毛球听见“字灵”这两个字之后，明显兴奋异常，主动飞过去蹭着姜蒿的手心，破例允许他随意抚摸自己的白毛，除了白霜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白霜不懂就问：“敢问道友，何为字灵？”
　　“文字有灵，隐于书中。很久之前，有一种道叫做文道，走这条道的人，需要精通理解每一个文字的妙用，融汇贯通后，便可以动用文字的力量，字灵就随之而生，有的是天生天养，有的是后天培育。只是随着文道不昌，字灵也逐渐灭绝。”
　　白霜说：“原来如此，那毛球的主人应该是言字师苦心海吧。”白霜恰巧在苦心海的心海秘境遇到毛球的，苦心海所走之道与姜蒿所说的文道类似。
　　姜蒿摇头： “你这个猜测可能性很低。言字师并没有真正掌控文道，也无从孕育字灵，它应该是生于天地之间的无主之灵。”
　　姜蒿揉了揉毛球的脑袋。
　　毛球突然嗅到他指尖的味道，嗅着嗅着口水就直往下流，它顺着那个味道来到刚刚姜蒿探查的水洼处，噗通一声就把自己淹了进去，水洼表面只剩下咕嘟咕嘟两个气泡。
　　白霜刚要把它揪出来，却被姜蒿制止， “无妨，没有危险，是这只大妖残留的髓液。”
　　白霜无奈，“这么能吃，肯定是‘吃’字所化，话说姜道友学识如此渊博，令人敬佩，还没请教是来自哪里？”
　　白霜自忖算是好学之人，毛球的事情她也翻阅无数书籍，可所得到的答案寥寥，姜蒿所说让白霜感激之余，又生警惕。
　　姜蒿平静说，“我并非来自修真界的修士，我很多时候是待在众仙之巅的。”
　　众仙之巅是紧邻修真界的一处古战场，机遇重重却也危险重重，居住在众仙之巅的修士，要么就是亡命徒，要么就是被流放的罪人之后。
　　姜蒿接着解释：“众仙之巅的边缘曾经有一座高楼，叫做天一书阁，我常年待在那里，做一些洒扫整理的事情。大概是一百年前，众仙之巅暴动，天一书阁被毁，我便离开了众仙之巅，四处游历。”
　　若是天一书阁，那一切便能解释清楚了。天一书阁的藏书丰富，据说是仙人的造化，即便是长命的修士，终其一生也难以读尽。
　　只是天一书阁对于进入者挑选极为严苛，当年白霜也想进去碰碰运气，却连第一道门都没进去，姜蒿算是运气倒是不错，居然能被天一书阁选中。
　　白霜辨认出他没有说谎，便消了警惕，问起正事：“姜道友，敢问可曾见到一个红眸黑衣的恶鬼？”
　　姜蒿看了她一眼，瞳色转深：“摩罗？”
　　“道友也知道摩罗？”白霜很是惊讶。
　　“自然，当年众仙之巅暴动，天一阁被毁亦与他有关。”姜蒿垂着眼睛解释，“ 我也是跟随他来的此处，可惜，你我都落后了一步。”
　　有同样的敌人，同样的旧怨，两人之间熟稔了一些，白霜说起自己刚刚与摩罗的交锋，以及石林中修士自相残杀的一幕，有些叹惋。
　　姜蒿笑了笑，他说话语速偏慢，便显得温吞，像位脾气极好的师长：“石林之乱，自然是引开你的手段。虽然他没有插手，却也会暗中促成。他素来有仇必报，却没有阻挠你返回石林，是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霜一点就透：“此间除了妖丹，还有其他重要东西吗？”
　　姜蒿指了指泡在水洼里的毛球：“这得问它。”
　　毛球浮上水面，舒服地打了个嗝：“嘤嘤嘤。”
　　白霜立刻回想起来：“我和毛球刚进入妖冢，它便嚷嚷着要吃脑花，我看这只大妖肉身虽然已经腐烂成白骨，但是脑子确实是保存完好，加上眼前的髓液——还有妖丹，只是，摩罗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她抬头看了眼姜蒿，他正侧脸看着她，嘴角微微弯着，眉目之间挂着些欣赏。
　　白霜心知他定然了解内情，躬身行礼：“请道友赐教，我必然会报答。”
　　姜蒿眨了眨淡色的眼眸，挟恩说道：“我漂泊百年，缺一个住处……”
　　“若是道友不嫌弃，可以同我回长宁宗。”
　　姜蒿很挑剔：“要安静、要能见太阳。”
　　为表诚意，白霜当即保证：“我所居住的踏雪殿百步外有一处次峰，长宁宗人将其唤为玉竹峰，坐北朝南，四周无遮无挡，道友若是喜欢，我便让人将这里收拾出来。”
　　姜蒿这才点点头，他伸指一弹，摩罗的身形相貌立刻出现在两人之间，连头发丝都格外清晰，堪比白霜曾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的3D投影：“摩罗是天生恶鬼，善掌人心，有人用六爻推测他是为灭世而生……但是对于一个鬼修来说，摩罗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身体极弱……”白霜说。
　　她在茫荡魔岭曾经与摩罗交过手，他那时候极度虚弱，她和挚友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成功将他压制，可偏偏就差了那一点点。挚友身死，她侥幸存活。
　　摩罗像是一个攻高皮薄的脆皮法师，若是给他充足的时间和距离，他不畏惧任何人，但是若是被近身攻击，他便会左支右绌。
　　姜蒿看向远处流动的雾霭：“所以他需要一个战体，一百年前的众仙之颠，他在仙凡古战场上找到了一具金仙战体，他原本很满意，但是看到黑龙背负太阳返回原处后，他又改了主意——他发觉上古巨兽炼制的战体肯定要比所谓的金仙战体更实用。”
　　姜蒿继续说：“他得知魔窟之主鬼离是从葬龙谷捡到的黑龙，便也去了一趟葬龙谷，但是他并未得到龙蛋，而是在冰渊中找到了一只獓狠的蛋。”
　　白霜立时明白了，若要炼制成战体，必须要先孵化这只蛋，据说当年鬼离孵化黑龙的时候，用了龙族后裔的精血、脊液和妖丹，而此处妖冢，摩罗恰巧可以得到他所需要的所有东西。
　　“妖丹近在咫尺、髓液已经被他取走，精血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难，只需要收集足够多的白骨，以密法逆转提炼就可以。”姜蒿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白霜接了一句：“估计难度会增加——”
　　“嗯？”
　　“我自从进入妖冢，就将遇到的妖骨都捡了回来，长宁宗人口多，我想着带回去给孩子们做个伴手礼，宗门口的看门狗也缺根磨牙棒，如今看看——”白霜扫了眼自己的储物袋，“七零八碎的挺多的，这只大妖八成的妖骨都在我这里了，剩下两成，他就算全都找齐了，用来凝练精血，估计最多只能凝出半滴吧……”
　　姜蒿：“……”半滴怕是连根獓狠的角都孵不出……
　　姜蒿忍不住去想象了下摩罗这会儿气急败坏的样子，应该已经在骂骂咧咧了吧，自他神格沉眠后，摩罗应该已经很多年没被人气成这副模样了。
　　“你看起来很开心？”白霜问。
　　“嗯。”姜蒿眯了下眼睛，“真高兴自己后继有人。”
　　白霜隐约觉得自己被他当做晚辈看，宗门老祖宗当久了，这让她略有些不习惯。
　　“不过，摩罗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我们先去看看妖丹。”姜蒿提议。
　　白霜也点点头，她招呼吃饱喝足的毛球，两人沿着最近的路线返回石林。
　　··
　　石林中，花怨晚已经清醒过来，有气无力靠着石柱，闷闷不语似乎在想心事，景琛从储物袋里找了颗恢复元气的丹药递给他，花怨晚接过，道了声谢。
　　林剑心在一旁冷嘲热讽：“景琛莫要管她，她不碍事，这种祸害能活千年。”
　　景琛不好意思地挠头：“毕竟是弱女子……”
　　“我说景琛啊，老祖宗建议你学剑修，但是你可别把体修这种怜香惜玉的性格带来！你眼前这位，可是花间派的掌门，出了名的阴损，这次来魔窟，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花怨晚看了林剑心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景琛自然也看出来，林剑心和花怨晚应该是有私仇，尴尬地退后了两步。
　　景琛扭头看看四周，发现那个魔窟的圆脸修士正将自己曾经伙伴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打算挖坑就地掩埋，便主动过去帮忙。
　　林剑心见此，摇头不语。
　　罢了，看来这个景琛就是个烂好人而已，怪不得刚刚那群修真界修士明明来自各个门派，却隐隐以他为首领，看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正在这时，林剑心听见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欣喜地打招呼：“老祖宗您回来了。”
　　白霜点头回应，却没停下脚步，她将身旁之人一路引到妖丹之前，询问：“有什么办法吗？”
　　姜蒿说：“办法是有，但妖丹只能需要之人去取。”
　　“我只想领悟这只大妖的妖道，只借妖丹一观即可，并不需要。”白霜说，她看向花怨晚。“老花，你来。”
　　花怨晚毫不留情地白了她一眼：“我被附身的时候做的事别当真，我看见这玩意就恶心。”
　　她原本是去万丈崖下找玄天果的，结果玄天果没找到，脑中出现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直暗示她，让她来此处取一只大妖的妖丹。直到刚刚彻底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毫无察觉的时候被恶鬼附身了，顿时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汗毛一直倒竖着。
　　白霜看了周围一眼。
　　林剑心走的是勇之剑道，景琛现在是个纯粹的体修，二人取妖丹都无用，反会耽搁自身修为。
　　她示意那个圆脸魔窟修士：“你过来。”
　　大乘期修士发话，圆脸修士哪敢有异议，立即小步上前。他以为一群人是让他来蹚雷，没有畏惧，反倒露出解脱的神色，“我死之后，劳烦将我和他们葬在一起吧。好歹能做个伴。”
　　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圆脸修士按照那个男人的指导，一个步骤一个步骤靠近妖丹，每一次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总能恰巧和各种危险擦身而过。
　　直到他最终捧着妖丹走出来，他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那个大乘期女修拿起妖丹看了两眼，眼中光华流转，似乎记录了什么，而后看向圆脸修士，“它是你的了。”
　　圆脸修士张大嘴，诧异极了：“啊？！”
　　大乘期女修直接将妖丹丢进他嘴里，妖丹入口即化，仿佛一股清泉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他抠着喉咙想吐出来都为时已晚，在妖丹的作用下，他的身体立刻像是回到娘胎一般舒服，身上的伤口也立时好转。
　　妖丹一去，整个妖冢的结界开始消散，白霜仰头看了眼天空，陡然皱起眉头。
　　妖丹和精血摩罗都无法得到，他也许会放弃炼制獓狠战体，但是他绝对不会放弃制作战体，除了獓狠之外，谁还能被他纳入自己的战体名单？
　　——黑龙敖乌！
　　敖乌此刻就在结界外，简直是送货上门，摩罗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第20章 .  白霜发威   摩罗：很好，你居然打了我，……
　　储物袋里灵台震动个不停，白霜刚一取出，敖乌硕大的脑袋就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少年清澈的黑眼睛里全是焦急：“姐姐你快走，刚刚你修为暴露，父亲已经发觉你潜入魔窟了，说要与你生死鏖战——”
　　白霜根本不担心这个：“不用管，你过来我这里，小心一些，别被异常之物近身。”
　　敖乌一愣：“可是我父亲……”
　　“他打不过我。”
　　敖乌身后，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显露身形，他将自己从头裹到脚，周身萦绕着黑紫色的鬼雾，让他的眉眼都看不真切，只有一股阴冷森寒的气息隔着鬼雾传递出来，令人汗毛倒竖。
　　敖乌尴尬向后瞟了一眼，说道：“我父亲在呢。”
　　白霜没有一丁点被抓包的尴尬：“可他确实是打不过我。”
　　鬼离冷笑一声，声音低哑而沉闷：“许久不见，你的变化太大了。不仅变得人品低劣，做出拐人子女的下三滥事情，且对自己的信心也越发膨胀。要知道，百年前你我交手之时，胜负并不能分。”
　　白霜心知时间紧急，没时间和他打嘴上官司：“当初是未尽全力，他日再比过一场你自然会知晓。你先尽快将敖乌送来我这里，你护不住他。”
　　“我若拒绝呢？”鬼离感觉作为父亲以及作为男鬼的尊严同时被白霜踩在脚底下摩擦。
　　白霜叹息一声，她和鬼离之间误会太深，解释起来繁琐又麻烦，偏偏鬼离护短又认死理，索性也不再解释了：“那我就直接抢了。”
　　鬼离：？
　　鬼离实在是不明白了，为什么世上竟有这么嚣张的人贩子？拐走自家孩子不说，如今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来了，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来抢人？！
　　想当年的白霜何等内敛羞涩，遇到人多处都绕着走，和陌生人说话都会怯弱不安……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当初属下告知他敖乌是被白霜拐走的时候，他还不信，还试图替白霜说话，如今想想真该回头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鬼离气的咬牙，身旁萦绕的鬼雾也开始暴走：“你抢一个试试！”
　　白霜只能拔出了龙骨剑。
　　对于鬼离，她曾经交手过不止一次，从未轻视，却也不高估。鬼离擅长在僵持中消耗对手，所以白霜起势便是大招，不给他一丝一毫打持久战的机会。
　　长剑翩若惊鸿，掠空斩过，直接化作一只巨大的青龙幻影，向鬼离的方向扑了过去。
　　这只青龙瞎了一只眼，身上伤痕累累，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明显是一只战死的青龙，身上还保留着生前的无边战意！
　　鬼离身后跟随的一个红衣鬼修见此景，忍不住咋舌：“竟然是青龙战魂！怪不得传言白霜老祖的剑灵有龙相，原来是因为她的龙骨剑孕育出了青龙战魂！——好剑，此剑有弥天之威！”
　　鬼离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看不惯他这般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红衣鬼修觉察到老大的视线，立即毫无原则地改口：“……当然，能逼得她上来就使用这种杀招，果然是我主，只有主人才有这般的威慑力！属下叹服！”
　　鬼离哼了一声，他亦凌空飞起，黑袍滚滚，周身鬼雾森森。
　　他向虚空处一抓，所指之处地面像是地龙翻身一般裂开松动，有无数骷髅从地底爬出，汇集成一片骷髅大军，这些骷髅大军蚁聚蜂攒，它们不畏惧任何强大的敌人，它们可以蚕食鲸吞掉任何可怕的对手。
　　他知道白霜的打算，索性也转变了战斗方式，做出要硬碰硬拼到底的势头。
　　两人一交手就各自动用了杀招，妄图以一击之力压制彼此。
　　战斗一触即发。
　　红衣鬼修看着眼前场景，扯着敖乌的尾巴把他往后拖，想要将他带离战斗中心。
　　熟料敖乌甩着尾巴就是不肯走，哼哼唧唧在那里假扮娇弱女子试图劝架：“你们不要打了，你们不要为了奴家打架好不好？都是奴家生得过于花容月貌，怎知这般红颜祸水……嘤！”
　　红衣鬼修一个踉跄险些载到在地：“少主你这去了一趟修真界，白霜老祖就教你学了这些东西？”
　　“这是我自己学的。”敖乌骄傲挺胸。
　　红衣鬼修连忙作揖：“求求少主你不要再开口了，主人本来只是想讨回公道，让白霜老祖道歉而已，若是知道您从修真界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气得肯定要和白霜老祖拼个你死我活的！”
　　说实话，龙骨剑的战魂出来之前，他觉得自己主人少说也能有个七成胜算，战魂出来之后，这七成便只剩下三成了。
　　不远处战斗已经不可避免，眼见那青龙战魂已经要和鬼离撞上。
　　周围所有修士都已来不及离开，只能用尽办法在身前撑起一片屏障，他们心知肚明若是两人的战斗有一丝外泄，他们无论撑再多的灵气屏障，都只能粉身碎骨，但是还是忍不住图个安慰。
　　一些修为稍低的，早在青龙战魂出现之时，就被青龙战魂的威压给压制得倒地不起。还能站起来的人都是寥寥。
　　刚走出妖冢的众位修士这边，林剑心厚着脸皮带着景琛蹭了姜蒿的屏障暂且躲避。
　　他指着不远处的宏伟场面，向景琛介绍：“对于剑修来说，战魂是很难孕育成功的，但是一旦成功，整体实力起码会跳三个台阶。自从老祖宗青龙战魂成型后，卫无垢就再也不是她的对手了，只是老祖宗不肯和卫无垢比试一番，不然我长宁宗定是修真界第一宗门。”
　　景琛发出惊叹声，他以前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只知道长宁宗老祖白霜实力强悍，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地步。
　　“老祖宗并不是剑修，可剑修的手段却比我们所有人都强大。”林剑心感慨。
　　景琛疑惑：“那她是主修什么的修士？”
　　林剑心笑而不语。
　　姜蒿原本一直认真看着远处的战斗，这会儿不知发现了什么，突然移开了视线，定定看着不远处的一处丘陵。
　　就在此时，正在和鬼离交锋的白霜手指轻轻一动，青龙战魂陡然回过头，朝着妖冢边缘的一处丘陵狠狠攻了上去，青龙钻地而入，又穿地而出，将地面所有东西，包括两根巨大的妖骨，尽数都砸成了细碎的石沫。
　　鬼离没想到她突然转变攻势，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也想往回收却已来不及，只好尽力转移方向，也攻击上了刚刚战魂攻击之处，细碎的石沫碎成了更稀烂的粉末。
　　一个响亮的叫骂陡然在这附近响了起来：“你大爷啊！”
　　鬼离警惕起来：“谁？”能连续扛住他和白霜两人的致命之击，这人绝非一般人！
　　白霜不再主动攻击鬼离，她负手悬在空中盯着此处，青龙战魂环绕着她缓慢在空中游动，残留的眼睛凶悍盯着前方，准备随时再次投入战斗。
　　鬼离厌恶她这世外高人的冷淡模样，袖中鬼舞化箭朝她射来，白霜伸出两根手指碾碎，因为注意力都都在刚刚那处丘陵，两人打斗之时手上都留了余地，仿佛在给彼此喂招一样。
　　暗中隐藏之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你们刚刚那股你死我活的劲哪去了，现在在干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照脸挠啊，死瞎子，你那战魂成了小长虫吗？刚刚毁我妖骨的劲头呢？黑袍怪，你的阴兵呢，召唤一堆骷髅在这里能有什么用，除草吗？”
　　“什么人？”鬼离第二次发问。
　　暗中之人还是没有回复，倒是白霜回复了他的问题，“他是恶鬼摩罗，当年曾经潜入你鬼宫，试图窃取敖乌遗蜕。”
　　鬼离当即警惕起来，连和白霜的恩怨都暂时放到了一边。
　　当年敖乌负日而归后，由于太阳温度的灼烧而昏迷不醒，在这个时候，有人潜入了鬼离和敖乌居住的鬼宫，企图盗取敖乌遗蜕，鬼离及时发现，与此人交手，鬼离不敌。
　　鬼离皱着眉，开始考虑捏着鼻子与白霜合作的可能性。
　　而周围的人群中，花怨晚也对这个声音分外熟悉，她认出是蛊惑她的恶鬼，恨的咬牙切齿，当即祭出了自己的武器。
　　她不再压抑修为，飞身跃起凌空立白霜一旁，要助她一臂之力。
　　林剑心也不甘示弱：“老祖宗，我也来了！”
　　景琛也要跟上去，却被姜蒿按住肩膀制止：“你修为太低，去了反而会让他们分心护你。”他话说的委婉，但是景琛也听出来，这种高阶修士的斗法，自己不过是累赘而已……
　　景琛脸色微苦。
　　姜蒿耐心温和地安慰他。
　　丘陵处的摩罗看着一群人一个接一个跳出来，笑的越来越大声，他身形逐渐显露，红眸似鲜血欲滴，长发疏狂乱舞。
　　他的黑衣外披了件轻软的斗篷，上面光华流转，宝光四射，应该就是刚刚姜蒿口中的金仙战体，刚刚应该也正是这个战体，让他硬扛了白霜和鬼离两次致命的攻击。
　　他飞身来到众人面前，明明敌众我寡，却也不落颓势，仿佛他才算此间的之主。
　　“死瞎子，你觉得找到帮手，就能杀了我吗？”摩罗像是没看见其他人一样，只盯着白霜。
　　“我从未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白霜平静回答，“但是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摩罗一笑：“有人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但是他的下场很凄惨。”
　　不远处的姜蒿听到这话，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以为然：“也没有到凄惨的地步吧。”
　　他自我感觉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还好运气地遇到了个走众生道的好苗子，下一步只要把她教出来，自己也算后继有人了，即便神格永远沉眠也无所谓了。
　　景琛看他一眼：“那恶鬼又不是在说你，你接什么话？可惜咱俩修为太低，如今也帮不上忙，只能看着他在那里嚣张，可恨！”
　　“不急。”
　　“你自然是不急！”景琛心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
　　··
　　四人中脾气最急的便是花怨晚，此刻终于看不惯白霜磨叽时间，再加上被附身的怨气还凝结于肺腑，当即趁摩罗还要开口说话的当口，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摩罗后退两步，嘴巴却还是不闲着：“这么着急就开始？你们不搞个战前动员吗？比如感慨两句杀了我之后就准备回家娶道侣什么的。”
　　花怨晚是花间派的掌门，花间派不一定是功法最厉害的，但是一定是最漂亮的，只见她手持长剑以飘逸的步伐接近摩罗的时候，摩罗还在絮絮叨叨建议他们先交代遗言。
　　只是这般的功法，足以养眼，却并不实用。
　　白霜叹息一声，给了身旁林剑心一个眼色，林剑心点点头，攻向摩罗的侧方策应花怨晚。
　　旁人看不出白霜的意思，摩罗却是分外清楚：“怎么了，我听说她是你的对头啊，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杀了她？烂好人可没有好下场的。”
　　白霜将龙骨剑紧握，示意身旁的鬼离一起动手，“他的话特别密，你就当听不见。”
　　鬼离点头。
　　摩罗有点不满意：“哎哎，死瞎子我听到了，什么叫做当没听见，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礼貌吗？你们这样对我很没礼貌。”
　　摩罗说话的功夫，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左闪右避地躲过花怨晚和林剑心的夹击，看模样游刃有余，连武器都懒得用。
　　两人像是被摩罗玩弄指尖的老鼠，让他提不起充足的兴趣，就在他又忍不住想去撩拨白霜的时候，眼角陡然掠过一丝青影，他侧头一看，白霜的青龙战魂不知何时离他只有不到一个呼吸的距离，眨眼便要杀到。
　　摩罗额角妖冶的纹路开始重组成另一个形状，昭示他此刻心情格外激动：“刺激！能不能再刺激一点！死瞎子，你没吃饭吗？快来点更过瘾的！”
　　林剑心脸色青青白白，莫名有一种自家老祖宗被调戏的感觉，心里气恼，手上攻击越发暴躁，结果被摩罗寻到一个空档，一道乌黑的鬼刃直接抹向他的脖子。
　　白霜弹指将那道鬼刃打飞，叹息一声：“……你不要听他说话，你当真是记不住，罢了，你去保护其他修士，我来对付他。”
　　她看了鬼离一眼，鬼离向她点了下头，二人一同出击，一人攻头，一人攻脚，都是摩罗的金仙战体无法覆盖的区域。
　　两人攻击速度都极为迅速，看准了摩罗速度慢的缺点，竭尽全力地消耗他的力量。
　　刚刚应付花怨晚和林剑心，摩罗还能游刃有余，这会儿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了，但是偏这个时候，他嘴里还是不肯得闲：“死瞎子！我闻到你储物袋里妖骨的味道了，要么是你进入妖冢前就知道我为这个而来，故意跟我抢，要么就是你天生就爱捡垃圾——”
　　摩罗展开斗篷扛住了青龙战魂一记龙息：“瞎子你有没有尊严？你一大乘期修士，进来妖冢干嘛来了？那玩意元婴期的都不屑捡！”
　　白霜总算回复了两个字：“我穷。”
　　“这个理由竟让我如此无言以对，这样，你储物袋里的妖骨，开个价吧。”
　　“你的命。”
　　“让你开价，不是让你抢劫。便宜点吧，求求了。”摩罗毫无节操地祈求白霜，当时攻击上却越发凌厉，他看准一个机会，直接硬扛了白霜一剑的伤害，施展无相逆转诀，逆转了鬼离一记鬼印。
　　鬼离冷不防被自己的鬼王印击中，飞倒出去，连连撞碎了三个丘陵，才勉强停了下来。
　　没有鬼离牵制的摩罗越发灵活自如，又是一道鬼刃斩出，白霜后仰一躲，垂在肩头的青丝因惯性扬起，被鬼刃划断落地。
　　看见此景，那边的敖乌再也按捺不住，摇身现出原形，就要前去帮忙：“贼子竟敢伤我姐姐！”
　　红衣鬼修原本负责看住自家少主，只是他哪里能拉住以肉身强悍著称的黑龙，只能眼睁睁看他飞入交战圈。
　　摩罗看了那边飞来的敖乌一眼，露出了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白霜则皱起眉头，示意其他人：“快拦住他！”敖乌用龙的年龄来算，根本还没成年，这样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少年，摩罗控制他根本不通耗费任何精力！
　　鬼离刚被击倒在地，这会儿站起来都费劲，看着儿子飞窜着去给白霜帮忙，心里不知道是焦急还是萧瑟……
　　你爹被打飞撞碎了三个山头，结果这条小白眼狼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给白霜帮忙去了？白霜她伤哪里了，被鬼刃被划断了三根头发也算伤到了？再去晚一点都要愈合了！
　　原来我拿你当亲儿子，你把我当表叔呢？
　　这只孽子！


第21章 .  黑龙挨揍   嗷呜、嗷呜、嗷呜！
　　鬼离心头虽然秋风萧瑟，但是毕竟是养了这么久的儿子，救还是得救的。
　　他当即站起身来，飞身前去，要将敖乌带离。
　　熟料敖乌猛得加速，一尾巴甩过来，头也不回：“父亲你老胳膊老腿快去一边歇着吧。伤到您就不好了。”
　　鬼离与敖乌多年未见，忽视了他的成长速度，原本直接想趁势揪住他的尾巴，结果反倒被敖乌一尾巴抽出了百余步，又撞碎了两个山丘才停了下来。
　　鬼离心很累。
　　他记忆里那只黑团团呢？这只穷凶极恶横冲直撞的蛮龙是什么鬼？
　　不远处的姜蒿看见此景，摇了摇头，说道：“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景琛不解，他皱着眉头，“老祖宗为什么要让拦着黑龙，鬼离受伤，她正需要人搭把手啊。”
　　姜蒿解释：“摩罗最擅长蛊惑人心。若是此人心思杂乱，欲念繁多，他甚至能够反客为主，直接控制此人。”
　　“鬼附身？”
　　“正是。”
　　“若是黑龙再年长个几百岁，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帮手，但是现在……”姜蒿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但是景琛也多少明白了。
　　此时，摩罗大笑一声，他的身躯突然化作一团模糊的黑雾。
　　——鬼影分身！
　　这是每个鬼修都会学的保命技能，此技能修炼得越出神入化，分/身持续时间越长，而真身所在位置越不容易被人看透。
　　摩罗的鬼影分身明显已臻化境，他自诩鲜少有人能破这一神技。
　　而白霜却当机立断，她的龙骨剑直接朝一个方向斩了过去，剑光闪过，有雷霆之威如影随形。
　　虚空之中摩罗的真身狼狈闪过，又是靠身上的金仙战体才扛住这一剑：“你好凶，好歹也是老交情了，出手就不能温柔点吗？”
　　“你说要追求刺激的。”
　　摩罗头一回无言以对。
　　鬼离被红衣鬼修扶着从被自己撞碎的丘陵上起身，仰头看见这番场景，即便他心中不满白霜所作所为，也忍不住感慨：“白霜的剑法既然能破开摩罗的鬼影分身，那我辈鬼修在她面前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红衣鬼修安慰他。
　　鬼离也稍稍放松了些：“她既然能压制摩罗，那我儿应该不会太大的危险。”
　　鬼离这话的话音还没落，半空中的敖乌就直直朝摩罗撞了过去，鬼离见此，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厥过去。
　　白霜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
　　摩罗欣喜异常：“哎哟，我以为没机会了，你居然还送货上门？有诈没诈？不会是舍不得儿子套不到我吧！”
　　敖乌满脸疑惑，还没等他出声询问，他就觉得自己的手脚速度越来越慢，像是陷入了棉花堆里一样，不仅使不上劲，还感觉在脱离自己的控制，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越来越沉……
　　他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瞬，就是摩罗额角那个诡异的花纹。
　　··
　　摩罗附身在敖乌身上，他随意放了个幻境让敖乌神魂颠倒、无法苏醒，而后便开始适应自己的这件新“衣服”。
　　他用力扫尾，周遭事物化为齑粉，他随口吐息，眼前顿时黑烟弥漫，他伸出利爪向前一抓，虚空中甚至出现了数道空间裂缝。
　　摩罗眼热不已，只想现在就想将这条黑龙带回去炼制战体，这个战体若是成型，即便当年巅峰期的那人，应该也奈何他不得啊！
　　当然，前提是他得赶快打发掉眼前这个碍事的死瞎子。
　　这个女人可真的是太难缠了！
　　摩罗操纵着敖乌的身体，径直朝白霜撞了过去。
　　白霜也举起了龙骨剑。
　　鬼离远远见此情景，忍不住说道：“白霜收手！你的龙骨剑对神魂伤害太大，敖乌的神魂此刻没有自保之力，也是出于好心想帮你，才落到这副田地，万万莫要伤了他……”
　　白霜遥遥点点头，她随手将龙骨剑连同剑鞘往身后一扔，一直在她身边萦绕的青龙战魂立刻回归剑中，而剑灵随之而出，在龙骨剑落地前将其捧在手中，安静侍立在一旁。
　　摩罗忍不住怪叫出声：“哇哦！死瞎子你打算空手和现在的我对战？劳烦问一句，你是脑子里长包了还是进水了？”
　　白霜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
　　摩罗有些挫败，但是能有这么个好机会揍白霜一顿还是让他有些跃跃欲试：“要不你求求我，你求我的话我一会儿就不打你脸。”
　　白霜抬眼看向他。
　　摩罗嘴上话多，动作也一点都不慢，眨眼间就到了白霜眼前，一个甩尾的距离已经足够击上她，摩罗也确实是那么做了。
　　巨大的尾巴像是一条威力赫赫的鞭子，带着超过音速的音爆声迅速袭来。
　　摩罗享受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白霜被击飞后用来嘲笑她的词汇量。
　　——等等，为什么尾巴一动不动？
　　摩罗觉得有些不对劲，揪着尾巴往回薅，发现根本就拔不动，他的尾巴似乎被什么东西夹住了。
　　摩罗定眼看去，原来尾巴被白霜扯在手中。
　　刚刚被一尾巴甩飞的鬼离看见这般场景，想想自己刚刚被抽飞的样子，眼角直抽。
　　虽然鬼修的身体本来就是所有修士中最弱，但是如此鲜明的对比还是让鬼离有些呕血。他和白霜现在差距这么大吗？一百年前他们还棋逢对手，难分输赢呢。
　　景琛嗅到翻盘的味道，得意地看向姜蒿：“我们老祖宗可是很强大的，你觉得来不及，对她老人家来说还来得及，你这会儿服不服？”
　　姜蒿点点头，他浅笑了一下，那双容不下事间任何一物的眼睛带着明显的欢喜：“是我小觑她了。”
　　此时此刻，摩罗也是满脑袋问号，他实在是想不通，他现在附身的是黑龙的肉身啊，是能负日而归的黑龙啊！被人随手一扯就不动弹了？
　　只见眼前的白霜面不改色，她拉紧手中的黑尾，轻轻松松往后一拽，摩罗当即一个踉跄，接着白霜用力将他往地上一摔。
　　接下来，完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惨无人道的殴打……
　　黑龙身躯再强悍，他也会疼啊，而且这会儿敖乌的神魂休眠，摩罗不得不承受所有的疼痛，他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天灵盖都差点要被掀飞。
　　即便是被揍得死去活来，他还有空念叨：“你不是剑修吗？你有这个体格还修什么剑，去抡大锤去吧，我给你介绍，肯定比你现在当老祖宗挣钱。”
　　白霜面不改色：“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剑修。”
　　“呵，臭骗子！”
　　“无情、无理、无节操！”
　　“哎，别打脸。喂！我都说了别打脸！你不要不识抬举，你以为我不敢跪下来求你吗？！”
　　白霜着实受不了这种她说一句，他能回三句的交流强度，索性直接闭上了嘴，只当听不见，闷不吭声继续揍人。
　　鬼离看着儿子的身体被摔得东倒西歪，虽然一再安慰自己，现在儿子的身体里是恶鬼摩罗，但还是忍不住心疼得直抽抽：“轻，轻点……哎哟……”
　　他身边的红衣鬼修则看得眼睛都直了：“白霜老祖好手段啊！”
　　鬼离气不打一出来：“敖乌还是个孩子！等他成年——”
　　红衣鬼修将下半句话接了过去：“少主成年应该也打不过，白霜老祖这身修为倒是其次，关键是大道之力，少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领悟呢。”
　　涉及大道之力，鬼离的亲儿子滤镜也只能暂时关闭。
　　红衣鬼修看了眼左右，无人注意他们，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属下突然觉得少主入赘也没什么不好的，主人别因为此事和白霜老祖闹的太僵了。”
　　“你还敢提此事！她白霜做梦！我儿子死都不会入赘的！”鬼离横眉怒目。
　　红衣鬼修叹息了一声，连忙低头冲他咬了咬耳朵，认真分析此事的利弊。
　　鬼离听着听着，冷硬的态度明显软化：“当真？”
　　“自然当真。”
　　“那倒是可以商量。”鬼离眉毛纠结成一团，叹息一声，“那小兔崽子这会儿被揍一顿也挺好，赘婿以后难免要受欺负的，让他先适应适应吧。”


第22章 .  摩罗败退   鬼离眼神仿佛丈母娘看女婿。……
　　眼见摩罗已经被摔打得无力反抗，受黑龙的肉身限制，他很多自己的手段都无法使用，只能冒险从黑龙的肉身里脱离。
　　白霜发现他的这个意图，当即从储物袋中掏出了定魂钟，这是一件灵器级别的法宝，对付鬼修有奇效。
　　摩罗见此，又骂了一声：“你大爷啊！你怎么准备这么齐全？你是早知道会遇到我？还是原本就天天都带着这个玩意呢？这玩意一两千斤你整天揣怀里？！”
　　白霜点头：“正是。”
　　摩罗定眼一看上面的卐字金光，心态更是崩溃：“上面居然还有佛修加持？”
　　“正是。”白霜继续说。这件法宝她每隔十年就去星辰寺加持一次，从未间断，即便是当年和快穿女主交易期间，也委托她不要忘了此事，从定魂钟的保养情况来看，快穿女主也算尽职。
　　摩罗一肚子气：“你一大乘期老祖，出趟门要不要这么谨小慎微！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撒一把符箓？”
　　白霜当即一拍储物袋，一堆黄表纸飞窜而出，七上八下地浮在周围：“正是。”
　　摩罗：“……”
　　眼见摩罗已经被逼入绝境，林剑心已经开始提前欢呼了，却见此时，远处一道红光冲天，紧接着，整个魔窟像是地龙翻身一般震动起来，周边灵气暴走。
　　这股莫名的灵气暴走对修真界的修士影响不大，但是凡是眼角带红的魔窟修士，都觉得头疼欲裂，浑身上下每条血管都滚烫得仿佛要炸开了一样。
　　鬼离皱眉：“糟了。”
　　没空再去管白霜那边的战斗，他凌空而起，将浑身上下所有力量凝聚在双手上，接着他狠狠捶在地上，周遭灵气渐渐平静，刚刚还疼得恨不得满地打滚的魔窟修士总算缓过劲来，但是有些修为低的，已经晕厥在地上不知死活。
　　然而受影响的范围还很大，鬼离看着远处的红光，气的咬牙切齿。
　　红衣鬼修说：“是那四个鬼王，他们联手了，八成是投靠了摩罗。”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鬼离眼角欲裂，一滴血泪流淌下来，“这帮混账，我魔窟上万修士的命，将要绝于他们之手，我他日必寝其皮，啖其骨！”
　　景琛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疑惑，他选择询问身边的姜蒿，毕竟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什么事都知道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姜蒿果然知道：“魔窟的‘气’失控了。”
　　景琛表示自己不是很懂。
　　姜蒿解释得更细致一些：“魔窟中有一种气，这种气相当于一种□□，魔窟自产的灵石能够克制一大部分毒性，但是还是会有一小部分毒性累积在他们身体里，具体表现就是他们眼睛和眼角上的红色。刚刚有人引发了魔窟的灵力暴走，造成了这种‘气’失控，魔窟修士们身上的毒性被引爆，除了一些高阶修士，其他修士都会受影响。”
　　景琛恍然大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们做不了什么。”姜蒿的视线空落落，看似微笑，却又格外冷漠，“如今只能看白霜的选择。”
　　··
　　就在鬼离和红衣鬼修打算分头行动，能救几个是几个的时候，却见一道青影从眼前闪过，迅速朝那道红光处飞去。
　　紧接着，一道硕大的白光凌空落下，像是冲出乌云的一轮巨日，光芒万丈霎时照亮了整个魔窟！
　　巨日之光迅速压制了那道残破的红影，紧接着四散开来，所到之处暴动的灵气霎时平息宁静，只余下细碎的白光，像是一群曳尾的萤火虫。
　　鬼离辨认出刚刚冲过去的青色人影是白霜，他回头看向刚刚的战场，敖乌摔倒在地，正迷迷糊糊地摇着脑袋，摩罗已然不知所踪……
　　鬼离知道，白霜刚刚距离生擒摩罗只有一步之遥，可她竟然如此干脆地放弃了……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白霜回返，她脸色有些苍白虚弱，过了会儿，毛球也从不知道哪里飘了回来，继续在她的肩膀上趴好，重重打了个嗝。
　　周围的魔窟修士已经明白刚刚有多生死一线，纷纷鞠躬向她道谢，道谢的人越多，白霜脸色白得越厉害，脚步都有些不稳。
　　魔窟修士越发感动，以为她是为了救他们才导致如此，惹得周围的魔窟修士越发热情，还有许多修士从老远从远处架云而来，只为说声谢谢。
　　鬼离扶额，这帮人对他这个魔窟之主恐怕都没这么热情过……
　　他看白霜脚步虚浮，自然明白是因为她看见人多就头晕的怪毛病，主动替她解围，挥袖斥退了众人。
　　人群退却，白霜总算能喘过气，鬼离迎向白霜，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大家都是太感激你，所以格外热情了些，甚至我都没想到你会这么选择，我以为你会选择继续纠缠摩罗……是我小人之心了。这次太辛苦你了，你这会儿怎么样？要不要去鬼宫歇歇脚？”
　　白霜被他的热情吓到：“……你正常点，你还是像以前那样，骂我一句‘没出息，居然能被活人吓成这熊样’，我还习惯一些。”
　　“以前那都是误会，误会。”鬼离继续笑，不知怎么的，这会儿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白霜顺眼。有实力、有地位、人还年轻，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白霜遥遥头，她看了眼摩罗刚刚逃离的方向，自然知道已经彻底失去了这次机会，越发无精打采起来，她询问：“敖乌没事吧？”
　　“没事没事。”鬼离瞥了一眼不远处鼻青脸肿、一脸茫然的敖乌，宛如一位冷血继父，“他皮厚，耐揍的。”
　　“……那时候不早，我们一行人就此告辞。”白霜打算离开。
　　鬼离点头：“没问题，我这边还有些内务要处理。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客气了。”
　　“没有客气，你不知道此次灵气暴动若是没你的控场，会造成多大的损失。敖乌——”鬼离随手一抓，将刚恢复人形的少年黑龙从远处抓了过来。
　　敖乌迷茫地看了父亲一眼，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结果将鼻血揉了个满脸开花：“父亲，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被谁揍了一顿啊？”
　　“没有，是你自己撞在地上撞晕过去了。”
　　“真的？”
　　“真的。”
　　鬼离平日里信誉极好，敖乌也二话不说就信了：“父亲叫我做什么？”
　　“白霜老祖要离开魔窟了。”
　　敖乌脸上流露出失望，他也想随白霜一道离开，可是知道鬼离一定不会允许，只能闷闷打算告别。
　　熟料鬼离接着说：“你也随她一道走吧，父亲这些日子应该顾不上你，你要跟着白霜老祖好生学习本领，不要一身天赋，却不会使用，只能被当作沙包打。”
　　敖乌欢呼一声，却又觉得不对劲：“我什么时候被当作沙包打，刚刚吗？父亲不是说我自己撞的吗？”
　　鬼离不理他，定眼看向白霜，“麻烦你了，请一定照顾好他，就把他当作长宁宗的自家弟子，他的吃穿用度我随后遣人送去。”
　　白霜有些茫然，隐约记得自己是来送敖乌回魔窟的，怎么又要将人带回去？只是她脑子晕晕乎乎，刚刚从人群中逃出来的迷茫感还没散去，糊里糊涂被鬼离忽悠着点头答应。
　　等她再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在魔窟之外了，吞了妖丹的魔窟圆脸修士也跟了来，面对白霜眼神，瑟瑟说道：“我主说，我是敖乌少主的陪嫁……”
　　白霜脑仁有点疼。
　　··
　　长宁宗内，白霜从魔窟返回的消息半个时辰就通过灵台传到了各个角落，宗门上上下下欢喜地像是过年一般。
　　“也不知道老祖宗这次给我们带了什么好玩的！”
　　“说不定是好吃的呢。这些日子，剑峰因为隐瞒老祖宗的食方，整个山头都被罚，所有剑峰弟子们放下长剑拿菜刀，负责给整个宗门做饭，你别说，还真挺好吃的！”
　　“大概拿剑和拿菜刀都是相通的吧，听说有个剑峰弟子还领悟出了一套剁土豆泥剑法。”
　　“听起来毫无威慑力的样子……”
　　“快，主峰发妖骨了！元婴以下一人一根，是老祖宗从魔窟带出来的一只獓狠后裔的妖骨，合体期修为，音修们磨成粉来擦琴弦，剑修们拿来拭剑，体修们拿来磨牙的不二之选啊！”
　　“嗷嗷嗷我爱老祖宗！”
　　“爱老祖宗的人一路排到众仙之巅了，请不要插队。”
　　“为什么体修就只能用来磨牙，涉嫌辱体了！”
　　主峰上。
　　刚出关的四代首座弟子成瑜拿着一根妖骨，他模样与平常无异，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丝近乎于褐色的暗红，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看着小弟子手中妖骨，看样子恨不得用眼神将它碾碎成粉末。
　　“全发了？”他从牙缝里憋出来一句话。
　　“是……”小弟子们瑟缩地回答，“一切都是老祖宗的意思。”
　　成瑜当然知道肯定是白霜的意思，否则谁敢处理她的战利品？
　　成瑜看向主峰前殿。
　　两个领到妖骨的练气层小修士正在费力地拖着妖骨回去，骨粉在石阶上磨了一地，也懒得回头看一眼，那大方的样子让成瑜牙齿咬的更紧了。
　　“对了，老祖宗交代了，你们谁去给犬先生送一根？”有弟子远远吆喝。
　　“我去吧，犬先生在哪呢？”
　　“大门口看门呢。”另一个弟子回答。
　　“……狗也有？”成瑜听了远处弟子们的对话，眼睛红得更厉害了，“那为什么我不能有？是我还不如狗吗？”
　　此时此刻，成瑜身上附身的摩罗当真恨不得掐死白霜。
　　他来长宁宗，自然是因为还没放弃獓狠战体的炼制计划，本想寻个恰当时机将妖骨偷走，如今还叫他怎么偷？从八万个弟子手中偷八万次？
　　小弟子看他凶狠的样子，瑟瑟道：“师兄别生气，因为您修为已经到了元婴期，所以内务部门就没有将您算进来，要不您把我的这根拿走？”小弟子打算装模作样客气一下。
　　熟料换了个芯子的成瑜完全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径直伸手：“拿来。”


第23章 .  信誓旦旦   我只会将白霜当作传承者，当……
　　小弟子愣在原地，只能磨磨蹭蹭地将自己手中的妖骨递了过来。
　　看着近在眼前的妖骨，摩罗心里不仅没有开心，反而有些许的暴躁。
　　他得到的獓狠之蛋因为在冰渊中冰冻了太久，所需要的精血要大大多于当年鬼离孵化敖乌的数量，只怕他不把这八万妖骨偷完，精血根本就攒不够……
　　亦或者，他可以去找找堕神神格的位置，搞他一滴精血。堕神修炼的是万道之道的众生道，只要是这世间众生，堕神的精血就都是万金油。
　　只是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子里一过，就立刻打消了。
　　当年之战他和堕神损伤都极大，堕神这些年一直在休眠，估计休养得应该比他要好，即便他能找到堕神神格，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小弟子看着面前的首座大师兄脸色一直在变幻，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问，只能闷闷等待着。
　　就在这时，小弟子听见一声如金玉碰撞的嗓音在他旁边响起，侧头一看，来人容光灼灼，眉目妍美，正是掌门弟子苏履青。
　　小弟子连忙行礼。
　　成瑜也被迫低头，向苏履青问安。
　　“成瑜怎么了，面色如此惨白？”苏履青对这个四代弟子中的第一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无妨。前些日子受了些小伤。”成瑜口气如常的回答。
　　修真者受伤也是常事，苏履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询问二人，“听说林剑心回来了，你们见到了吗？”
　　小弟子连忙道：“剑峰主和老祖宗一起回来的，我刚看见他去食堂方向了，苏师伯我给您带路。”
　　苏履青一双斩魄双刀提在身侧，昭示着她去找林剑心绝非是普普通通聊天。
　　小弟子立刻联想到灵台上的传言，据说本次陪同老祖宗去魔窟的本来是苏履青，林剑心为了躲避宗主的惩罚才横插一脚，截胡了当时正在闭关的苏履青，苏履青大怒，这些日子没少找剑峰的茬。
　　如今罪魁祸首回来了，只怕得大打出手了。
　　小弟子平常遇见这种事，定然有多远跑多远，但是今天偏偏转了性，主动在前边带路，百般热情周到。
　　等两人都走远了，成瑜身上附身的摩罗才反应过来。
　　——等等，似乎刚刚要到手的妖骨跑了！
　　··
　　白霜撇了一眼头顶。
　　林剑心的剑气裹挟着苏履青的刀光在半空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偶尔力量外泄到某座山峰上，整个山头就如同被陨石砸过一般寸草不生。
　　白霜抬手朝两人身上扔了个结界，将外泄的力量包裹在结界中，她也不打算劝架，只当没看见，继续引着姜蒿向玉竹峰走去。
　　“因为离踏雪殿比较近，所以周围会比较安静，如果姜道友喜欢热闹，我就让他们重新给你安排一处住处。”
　　“已是极好，无需再给他们添麻烦。”姜蒿已经很满意了。
　　玉竹峰竹林清幽，溪水潺潺饶峰而过，莺啼虫鸣惬意悠然，这些都让他很是舒心。
　　“对了，有件事想请教道友。”
　　姜蒿看她面露忧色，示意她直接说。
　　“毛球自从魔窟回来，便一直精神不好，整日里昏睡，不知道友可知这是为何？”
　　姜蒿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没忍住垂目一笑。
　　“你不知道你伤了摩罗，是吗？”他问道。
　　白霜面露苦色，“道友莫要玩笑，我为了抓住他准备了许多年，还是被迫放走了他，心中苦闷当真难言，但总归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道友又何必安慰我？”
　　即便是在鬼离面前，她也只是表现如常，无人知道她因为那一刻的选择失去了她多少年来等待的机会……
　　就像摩罗气急败坏骂的那样：正常人谁会天天在怀里揣着个两千斤重的定魂钟？可她却日日夜夜不忘随身带着。
　　可惜她准备再多，终究心有挂碍，比不得摩罗无心无情，只能任由他逃脱。
　　“你确实是伤了他，我从不说谎。”
　　白霜一怔。
　　姜蒿这才仔细解释：“当时你前去平息魔窟暴走的灵气，毛球却并没跟你前去，它去跟踪了趁机逃跑的摩罗。”
　　白霜摇头：“当时太乱，我居然没注意到，它被摩罗伤到了吗？”
　　“不，它吃了摩罗两根手指。”
　　白霜这才想起，似乎毛球后来回来，的确是一直趴在她肩膀上撑得打嗝。
　　姜蒿接着说：“摩罗是只天鬼，他不像其他恶鬼一样由人死后的魂魄变化而来，他天生天养，生来便是恶鬼，因此身上鬼气极为精纯，难以克化，字灵它只是……撑得晕过去了。”
　　弄明白了毛球的病因，白霜满脸尴尬地离开了玉竹峰，她的识海中，心魔正在捶地爆笑：“哈哈哈哈哈那只毛脸阎王居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撑晕过去了哈哈哈哈！”
　　白霜提醒她：“你小心点，一会儿被它听见又欺负你。”
　　心魔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经渐渐消退的储备粮三个大字，酸楚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还有你这死鬼，人家被这么欺负，你都护不住人家，当初我被托付给你——”
　　眼见心魔又开始胡搅蛮缠，白霜连忙闭上了嘴，只当听不见她念叨。
　　白霜突然觉得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回头一看，却空无一人。
　　白霜皱了下眉头，盯了虚空片刻，这才慢慢离去，看着白霜离去的身影，玉竹峰的竹林中，果然渐渐浮现了三个人影，这三人身上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如同一件死物，他们静静立在那里，仿佛随时可以融入万物之中。
　　其中一位年长的老者看起来稳重谨慎，他抬手随意一挥，整个玉竹峰立刻笼罩在一片结界中，这结界极为隐秘安全，即便是大乘期的修士，想要进入其中也困难重重。
　　年轻的两个修士就显得活泼些了，其中一个虎牙青年戳了一下身边的人：“那女人是谁啊？怎么感觉尊者对她态度很不一样？”
　　他身边的冰块脸女子抱剑不语。
　　虎牙青年早就习惯同伴这个德行，“尊者这次总算大发慈悲给我们找了个好住处，再也不想常年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虎牙青年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他是个勤快的性格，一抬手就有连续七八个灵术施展开来，一边清扫着小径间的落叶，一边从储物袋里翻出灵茶给众人泡茶。
　　冰块脸女子则自顾自往竹枝上一站，轻盈得仿佛是一只蜻蜓，虎牙青年喊她帮忙收拾住处，她也只当没听见。
　　老者随意看他二人打闹，眼中流露出一丝极浅的温柔，他端着泡好的灵茶，向竹林间的小亭走去。
　　“尊者，已经安排妥当。”
　　姜蒿点了点头，他周身渐渐起了变化，原本凝实的身影逐渐成了半透明状，他身形逐渐拉长，头发缓慢生长，他随手充当发簪的那一支藤蔓不堪重负地滑落至脚边。
　　他的五官也在逐渐变化，原本属于姜蒿的温文的五官变得精致令人屏息，如同群玉山头，惊鸿一瞥的瑶台仙人，只是他的眼睛还是那般平寂，是一种窒息的平静，似是无人能撼动分毫。
　　正是因为这种近乎不近人情的平静，让他的容貌不再有姜蒿的温文气质，而带着一种孤高的漠然，如隔云端。
　　他向老者示意：“辛苦了。”
　　“这是我的荣幸。”老者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听说您在魔窟遇到了摩罗，却从始至终未曾出手，他的獓狠战体还未成型，尊者何不先下手为强？”
　　姜蒿目光落在老者身上。
　　他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却让老者觉得自己刚刚定然是问了个极蠢的问题，“尊者恕罪。”
　　姜蒿却还是给了解释：“非我不能也。”
　　老者闻言一震，面露苦涩。
　　姜蒿剩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已然明白。到尊者这种程度，能够被阻挡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规则，二是天道。
　　天道不在他们这边。
　　“所以不是摩罗灭世，而是天道欲灭世吗？”老者胸口愤懑难平。
　　姜蒿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老者索性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他心中苦涩，对于尊者来说，他只要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即便真的灭世，他也顶多只是惋惜吧，只怕心中甚至不会因此掀起半分波澜……
　　老者转移话题，谈论起白霜：“是个好苗子，临走前甚至隐约觉察到了我们藏身之处，已隐隐领悟规则之力，他日成就定然在我之上。”
　　姜蒿似乎笑了笑，极浅，很快散去。
　　“尊者有意对她传承众生道，是吗？”老者询问。
　　“正是。”姜蒿似乎疑惑他为何这般发问。
　　老者道：“这女子个人作风不是很妥当，是否要属下出言提醒？她有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却又有黑龙敖乌天天嚷嚷着要入赘，属下担心她乱花迷眼……”
　　姜蒿却不介意，“她半生艰难，活着已是不易，如今肆意一些，我见了也高兴，这些无妨。”
　　老者见他如此，知道不必再劝说，躬身告退。


第24章 .  长宁团宠   据说宗主骂了老祖宗，众人险……
　　白霜从玉竹峰返回, 却没有时间回到踏雪殿，她又前去看望了敖乌。
　　因有鬼离的嘱托在，白霜嘱咐敖乌同长宁宗弟子一起学习, 不能逃课, 成绩必须及格，否则扣掉他每个月的蛋糕和零食, 敖乌吓得当场窜去了藏书阁。
　　白霜看了眼他那个“陪嫁”的圆脸修士：“你叫什么名字？”
　　“小辈方元。”
　　白霜点点头，“我要前去后山领悟妖族之道, 你既吞了妖丹，此道于你大有裨益，可要与我同行？”
　　方元愣了片刻，这位老祖宗是活菩萨转世的吗？他吞了个妖丹已经是侥天之幸，结果这位老祖宗居然还包售后？
　　回过神来, 方元连声感激：“谢老祖宗，谢老祖宗！方元以后的命都是您的！”
　　“不必客气。”
　　白霜带着方圆刚离开, 却在踏云前往后山的路上偶遇了行色匆匆的长宁宗主, 看见白霜, 脸色难看的长宁宗主当即截停了她，行了个礼，问道：“带回来的人老祖宗安置罢了？”
　　白霜捡人这个怪癖不是一年两年了，宗主也都习惯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是白霜捡回来的。
　　于她而言可能都是随手的事情, 但是于他们这些可怜人来讲, 这些都是弥天之恩。
　　不过今天，宗主脸上笑容却带着些皮笑肉不笑：“若是都安置好了，那您就跟我去一趟主峰吧。”
　　白霜茫然：“有什么事吗？”
　　“排行榜上的第一体修景奎想要见您一面。”宗主看着她抗拒的神色，表示自己应付不来, 必须得她亲自处置，“他说特别想知道，是哪个坏女人拐走了他的儿子，还让儿子放弃家族的体修之道，在长宁宗待着死活不肯离开，非要转行当剑修。”
　　白霜眼神飘忽起来：“景琛无论是性格和能力都更适合做剑修，我说的都是实话。”
　　长宁宗主叹息一声：“那老祖宗把别人家孩子拐走就对吗？”
　　白霜吞吞吐吐地认错：“自然不是很对，那孩子耳根这么软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他多少要犹豫两年的。”
　　长宁宗主见她这幅模样，也软了语气：“那……下次不要这样了。”
　　白霜表情很真挚：“好。”
　　长宁宗主认命的准备收拾后续的烂摊子：“景琛再三要求一定要留下，景奎也是爱子心切，我有把握能够说服他，只是到时候这个弟子谁来带更合适？”
　　白霜指了指半空还在缠斗不休的林剑心和苏履青，两人招式一个比一个凶，看模样仿佛不分生死绝不罢休，白霜地表示：“他俩谁赢了，说明谁的精力更丰裕，自然可以把弟子交给他带。”
　　长宁宗主仰头看着半空中的比斗，冷笑一声，赞同地点了点头，显然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
　　半个时辰后，林剑心来到主峰收徒，他拄着拐杖拖着一条瘸腿，鼻青脸肿看不清本来面貌，浑身哆哆嗦嗦只剩下半口气。
　　景奎见此情景，感动得稀里哗啦：“伤成这样还过来亲自收下我儿，可见宗门对我儿的重视啊，我本来还有些不放心拿剑的，怕都是些软蛋怂货，没想到还有林峰主这种如此重伤一声不吭的硬汉！我可以放心地把他儿子交给你们了！”
　　长宁宗主见此，也懒得告知景奎，林剑心之所以一声不吭，其实是因为刚刚喉咙差点被苏履青捏碎。
　　林剑心微笑着向景奎点头示意，努力维持着风流剑的仪范，不紧不慢喝了拜师茶。
　　长宁宗主还是有些奇怪，忍不住传音给他：“怎么是你赢了？”
　　林剑心很快传音回来：“我胜了她半招！”
　　“你压了她两层境界，被揍成这幅模样，却仅胜她半招？！”
　　林剑心欲哭无泪：“苏履青的刀法已经到了需要依靠大道之力才能继续提升的境界，她现在差的只是修为而已，老祖宗当年真的是捡了个妖孽。”
　　长宁宗主轻哼一声：“带着你的新弟子回去吧，把今天打架斗殴的检讨书发到灵台上，让大家引以为戒。”
　　“不要了吧，很丢面子的……”
　　长宁宗主面不改色：“那我把你原话转告老祖宗了。”
　　“别！”
　　一个时辰后，灵台上就出现了林剑心以及苏履青的实名发帖，两人真诚忏悔了今天打架斗殴的不良影响，对于宗门的处罚结果表示接受，并且由衷希望年轻人不要跟他们学习。
　　“林峰主就算了，那是个没节操的，连苏大美人都被按头道歉了，果然宗主才是长宁宗真正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啊！”
　　“废话，今天路过某个山头的时候，我意外偷听见老祖宗居然都向宗主认错，你说宗主厉不厉害！”
　　“什么？怎么可能？”
　　“老祖宗为什么要认错，老祖宗即便做错了事也没必要认错，难道宗主也骂了老祖宗？”
　　“什么？宗主骂了老祖宗，宗主这么猛吗？”
　　“谁敢骂老祖宗？你们都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好多人都信了！我刚刚路过主峰，看见体峰丹峰符箓峰御兽峰等等的峰主洞主几十号人一块去找宗主算账了！”
　　“主峰打起来了！快来看热闹啊！”
　　··
　　方元跟在白霜身后，借着她偶尔外溢的妖族之大道去消化自己的妖丹，感觉进步飞速，比自己单独修炼的效果要好上百倍不止，心中由是越发感激白霜。
　　很快，他又捕捉到了白霜身上的一缕大道，立刻全神贯注地仔细参悟。
　　突然，一股奇妙的力量夺取了他的神识，他陷入了一个古怪的幻境之中，幻境里到处是各种各样从未见过的妖怪，有的长着蛇的身子和鸟的翅膀，拥有着鹰的瞳孔和牛的双脚。
　　它们有的在打架，有的在交谈，有的在求偶，它们使用的是一种奇怪的语言，方元听了两句，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记住这些语言，它们的语言中包含着一种奇妙的力量，在用力地排斥着他。
　　方元脑袋立时越来越剧痛起来。
　　幸运的是，他几乎是立刻被人从那个幻境中拉了出来，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白霜关切的眼神。
　　方元心中更暖，自然知道是谁救了他：“老祖宗，我刚刚……”
　　白霜苦笑，“我在领悟古妖之道，居然被你无意间捕捉到大道之力，你基础不够，强行参悟，糟了反噬。”
　　“是我不自量力了……”
　　白霜摇头：“古妖之道繁杂而深邃，你却能从我身上捕捉到古妖大道的波动，还能有所体悟，想来也是有些天赋的，今日你精神不济，先回去吧，明日来踏雪殿找我，我亲自教授你古妖之道的基础。”
　　方元怔怔愣住，古妖由于种族灭绝而造成传承中断，世人随便拉扯到一丁点牵扯到古妖的东西，都视如珍宝，非爱子爱徒不传。
　　而白霜却并不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当回事，随手就愿意将其教授给方元，方元甚至根本不是长宁宗的弟子……
　　方元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过了好久才慢慢吐出：“……谢老祖宗。”
　　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整个长宁宗无论年长还是年少，提到这位老祖宗的时候，都是一副双眼发光，又敬又爱的模样……现在不用照镜子，方元就知道，他现在肯定已经和他们一个模样了。
　　“回去吧，好好歇息。”
　　待白霜结束了自己的参悟，已经是月上中天，她这一次领悟颇多，依靠着獓狠一族在妖丹中的留下的传承，甚至领悟到了古妖大道，只是此道尚浅，还需要进一步加深。
　　但是在整个修真界，除了那些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古妖后裔外，不会再有人比她更精通此道了。
　　——那个神神秘秘的姜蒿除外，天一藏书阁藏书浩如烟海，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想到这里，白霜决定明日去拜访一下姜蒿，如今困扰她的一些瓶颈，说不定他能有解决办法。
　　··
　　白霜从后山回返，无意中瞥见主峰热闹非凡，她不喜欢凑热闹，但是远处围观一下，她还是有些感兴趣的。
　　结果她刚寻觅到一处风水宝地，就发现这个最好的吃瓜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她刚打算换个地方，那人却机敏地回头，白霜认出那人是第四代弟子中的首座成瑜，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于是她努力笑了笑，使自己看起来慈眉善目一些：“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长宁宗闹内讧等着浑水摸鱼……
　　摩罗看了眼来人那张素净的脸，努力镇定下来，安慰自己莫慌，他附身的能耐，即便是堕神亲临，一时半会儿也看不穿：“回老祖宗的话，几位峰主打上了主峰，说是要替您讨回公道。”
　　白霜对上他的眼睛，略微挑了下眉，问道：“讨回公道？”
　　“灵台上说，您被宗主骂了。”
　　“倒是有意思。”白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咱们一起看看热闹。”
　　摩罗后脑顿时紧巴巴，他琢磨了下自己这会儿偷袭白霜的可能性，然后脸色难看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恶鬼附身后能动用的手段很大部分要取决于宿主的修为，他这会儿附身的是一个元婴期的小修士，与白霜的修为相比，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他这种想法都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况且他这会儿身上伤势还未曾恢复，看来还是不动为妙。
　　摩罗保持着镇定。
　　两人就这么蹲在树杈子上，看了一晚上热闹，主峰上的吵闹有些无聊的时候，白霜主动考校起成瑜的课业。
　　摩罗恨的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对答如流，有些问题白霜问得太刁钻，成瑜的脑子里找不到答案，他甚至不得不动用自己的知识储备。
　　直到月沉日升，白霜才离开。
　　摩罗这会儿也没了继续围观长宁宗内讧的心情，他有气无力地返回了房间。
　　熟料刚歇息不到片刻时间，就有一个小弟子过来敲门：“成师兄，宗主有令，这次让您带队前往赤雨秘境，这是此次前往秘境的弟子名单。”
　　摩罗心里咯噔一下，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难道他被发现了？


第25章 .  有侍神者   白霜身上曾经有双魂。
　　但是稍稍一想, 摩罗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真是如此，白霜还把这支队伍交到他手里，岂不是拿这队弟子的性命开玩笑, 看他手里这份名单, 其中还有第一体修景奎的儿子景琛，若是此人真有个三长两短, 景奎岂能善罢甘休？
　　难道是试探？
　　摩罗想到这里，打发来送名单的弟子离开, 捏碎了手里的玉符，准备急召手下两个鬼王隐秘来此接应，但是捏了一半，他又收了手。
　　妖骨迄今为止一根也没有到手，这种挫败感一直困扰着他, 让他无法压抑自己和白霜死磕到底的欲望。
　　罢了！
　　他是天鬼，除了堕神, 其他人能发现他附身的可能性极低, 况且即便真被白霜发现, 他依旧有手段，不如博一博。
　　长宁宗是白霜最大的依仗，他必须得找个机会把长宁宗这潭水搅乱，才会有机会浑水摸鱼。
　　··
　　长宁宗群山之中，两个鬼修躲过护山大阵, 正在群山中穿行, 正是因为背叛魔窟，而被纳入诛杀令的四位鬼王其中之二，负石鬼王与雷光鬼王。
　　他们四个刚刚发现了碎了一半的玉符，彼此都有些糊涂。
　　当时摩罗与他们约定, 若是玉符碎掉就前去接应，却没有约定碎了一半的情况当如何处置，索性商定由其中两位鬼王前来探查一番。
　　即便是运气不好遇到了白霜，两位鬼王也有一战之力。
　　然而深夜疾行的他们冷不防撞上了一处结界，这处结界隐秘无形，他们刚刚都没能发现。
　　刚刚猛烈的撞击很快惊动了结界的守界人，两道人影从结界中显露，向他们飞来。
　　其中一个鬼王暗啐一声晦气：“负石，我们是不是无意中撞进了长宁宗的宝库了？这道结界居然能防御大乘期修士，即便是白霜居住的踏雪殿，怕也没有这般森严……”
　　“谁知道！运气不好，备战吧。”
　　结界上方，两个修士飞身而出。
　　这两个修士随便看起来很面嫩，但是刚打一个照面，两人就辨认出了鬼王的身份，对视一眼，手中武器立即有神妙的光芒涌现，那光芒如梦似幻，如云似雾，令人见之忘俗。
　　两个鬼王心中的弦也立刻绷紧，凭借神光立刻推断出自己惹了什么人：“侍神者！”
　　侍神者顾名思义，是神的仆从，他们修为莫测，行踪神秘，手段瑰奇，在与修真界的修士交战中显有败绩，曾经是修真界修士们的噩梦。
　　双方再无需多言，径直大打出手。
　　剧烈的灵力爆炸声随之在天畔响起，强度之大甚至超过了前些天林剑心和苏履青之间的搏斗。
　　长宁宗主很快得到了消息，他看着那个方向，只见无数灵气漩涡在附近隐现，双方打斗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远，隐约有要离开长宁宗地盘的意图。若非护山大阵限制，他们八成已经有多远跑多远了。
　　长宁宗主询问身边人：“战斗最开始是在哪里开始的？”
　　“他们修为都很高，我们没有来得及捕捉到……”弟子们尴尬地说道，“他们不在一个地点停留太多时间，都不想暴露太多信息，也没有人去支援。”
　　打斗双方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和长宁宗的联系，只能证明长宁宗内都有他们的人。
　　这个推断让长宁宗主气不打一出来：“以前就一再跟他们叮嘱，要审查好弟子们的来历，结果一个个都跟老祖宗学了个爱捡人的烂毛病，这次查出来是哪峰哪洞有卧底，就自觉削减明年一半的用度吧，你现在就通知下去。”
　　“是不是太狠了些？”
　　“不狠记不住。”长宁宗主恨恨咬牙。
　　这时候，他感觉储物袋里灵台一阵颤动，打开一看，却是白霜给他的留言：“派人稍做探查，吓走即可，不必深入。”
　　长宁宗主立刻明悟这事白霜应该自有打算，他压下心中的憋闷，唤来苏履青前去探查。
　　熟料，苏履青还没接近，两方人马就各自逃离，一个个都窜的比兔子还快。
　　苏履青：“？”她响当当的长宁第一美女，居然有那么可怕吗？
　　长宁宗主向她传音：“回来吧，老祖宗说穷寇莫追。”
　　老祖宗这三个字在苏履青这里仿佛圣旨，她当即走得无比干脆。
　　··
　　两个鬼王终于甩脱那两位侍神者，赶到摩罗身边的时候，摩罗刚准备出发前往的赤雨秘境，冷不防看见两个刚收的下属跪在门口，有些疑惑：“你们来做什么？”
　　两位鬼王面面相觑：“玉符碎了一半，不是您召唤我们前来的吗？”
　　“只碎了一半，便是我又取消了。”
　　“是属下理解有误。”两位鬼王半跪请罪。
　　摩罗重重叹息一声。此刻，他深深地为他和下属们的沟通不畅感到忧虑，他想了想，问道，“你们有灵台吗？”
　　成瑜有幸拥有灵台，托他的福，摩罗最近也在使用这个东西，这个拥有随时随地的即时通话、万人在线的交流讨论的小玩意让他非常着迷，他周遭的长宁宗弟子没少承受他的语音轰炸。
　　从灵台的畅快交流乍一回到他和下属的玉符联络，让他有一种重返史前古妖时代的尴尬。
　　信息不畅误事啊！
　　但是两个鬼王的反应让摩罗非常失望：“灵台是什么？属下没有听说过啊。”
　　“就是灵台，圆形的像是蜃楼珠一样的，能够随时联系到彼此的一种灵器！”
　　两个鬼王还是摇头。
　　摩罗气不打一处来：“一帮废物。”
　　其中一个鬼王连忙信誓旦旦保证：“属下回去就去拍卖行，不惜代价，一定买到您口中的灵台！”
　　“这还差不多，行了，你们回去吧。”
　　鬼王疑惑： “主人不离开吗？难道真的要跟他们去赤雨秘境？还有侍神者的事情……”
　　“自然。”摩罗点头，“我不会暴露的，成瑜这个身份往日里也经常带低阶修士副本，只是一些日常工作，更何况侍神者的事情，我定然要追查到底。”
　　“可是……”
　　“之后我好好表现，争取白霜信任，然后在她最信任我的时候，将她一剑穿心，告诉她我是卧底，哈哈哈哈哈你们说到时候她的表情会不会很好看？”
　　鬼王看他极有兴致，只能连声附和。
　　总觉得事情绝对不会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
　　第二天，白霜照例前去拜访姜蒿，请教关于古妖的一些事情，她从妖丹中领悟的古妖大道看似完整，但是仔细思虑，却发现细微之处总有一些残缺。
　　白霜这些日子常来，姜蒿早已习惯，见她过来，慢慢收起了桌上的一局残局，示意她随意坐。
　　白霜开门见山，请教了一些古妖的历史，姜蒿对答如流，正如白霜猜测的那样，即便是神秘莫测的古妖史，他也有所涉猎，还能旁征博引。
　　这让白霜委实钦佩，更对他的知无不言非常感激。
　　对于姜蒿来说，教授白霜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白霜反应敏锐，思路开阔，与她单单聊天都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
　　两人在白霜请教之余，也开始越来越多地闲聊。
　　“我有一个朋友，是星辰寺的佛子。”白霜说起了这件事，“佛子天生佛骨，行事高洁而慈悲，我很敬重。可我总觉得他的大道缺了点什么……一直犹豫此事该不该向他提及。”
　　这件事白霜憋在心里有些时日了。
　　当日她晋升大乘期之时，偶然听宿微提起他眼中的“众生无相”，由此无意间瞥见了他的大道，那种似乎缺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就一直困扰着她。
　　“你对大道的敏感性常人难及，你说缺了，那便定然是缺了。”姜蒿说。
　　“总归只是模糊的感觉，提了反而更担心会困扰到他。”
　　姜蒿示意白霜：“若是不介意，可以让我看看你记忆里的这位佛子。”
　　白霜将他当作师长看待，自然不会拒绝，直接闭上了眼睛：“劳烦了。”
　　姜蒿将一根手指放在白霜眉心，他一触之下，只觉指腹滚烫，他连忙敛神，去观看白霜提供的记忆片段。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手：“你的感觉是对的，确实是缺了很重要的东西，他可能因此无法踏入大乘期。”
　　白霜眉头紧皱：“道友可有解决的办法？”
　　姜蒿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是愿意舍弃修为助我渡过劫雷的朋友，虽然目的不纯，总想渡我出家，但也是极好的友人。”白霜说道，“当削骨以还。”
　　姜蒿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我想一想。”
　　“劳烦道友了。”
　　看着白霜的背影消失，姜蒿身后的老者这才上前，将姜蒿杯中的灵茶斟满，“尊者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太危险了。”
　　“也许告知她危险，她便不会冒险了。”
　　“她会的。”姜蒿慢饮了满杯茶水，随后向他说起一段往事：“当年我和摩罗流落入此间，摩罗知道我无法杀他，便在那个叫做茫荡魔岭地方布置下了秘术，叫做‘余一’。”
　　“无论多少生灵，进入此间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据说是个很可怕的血蛊秘术。”老者说。
　　“是的。期间，有一队只有练气层的小修士误入其中，白霜就是其中之一。我见她身上有双魂，以为是摩罗附身，便一直跟着她。”
　　老者有些吃惊。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不是，她将身上的那个魂魄视为挚友，她也是秘术笼罩下唯一一个不曾手沾鲜血的人。”
　　老者理解了为什么姜蒿会选中白霜：“后来呢？”
　　“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挚友已经被幽冥鬼火所焚杀，她了无生趣，只待等死，说是挚友怕黑要去陪她。”姜蒿看着白霜刚刚的位置，“这小瞎子半生艰难，吃尽苦头，偏偏不染暗沉，别人对她的一点点的好，都想加倍去报答。”
　　“所以您救了她？”
　　姜蒿笑了笑：“我给了她一双眼睛。”


第26章 .  众仙之巅   在长宁宗cp粉大型撕逼现场……
　　白霜归来后, 长宁宗一直访客不断。
　　长宁宗主知道白霜不喜欢见外人的性格，这些访客大多在他这里便被拦截了，但是也有实在是拦不下, 必须得白霜亲自出面的。
　　比如她那位挂名未婚夫卫无垢。
　　卫无垢每次上门都是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礼物, 宛如一位钢铁直男土大款，这次也是如此。
　　白霜看着眼前的东西, 不仅没有喜悦，反而在暗暗思索该给他什么等价的回礼。
　　常年在穷困边缘徘徊, 下妖冢都恨不得把泥都铲回来的白霜，这会儿不是一星半点的肉疼。
　　“上次你说起摩罗的事，我派人去打听，得到一些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卫无垢终于成功看到白霜那双灰色眸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暗暗苦笑, 没想到居然靠这种方式吸引白霜的注意力，只能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暗示白霜：“师妹不请我去坐坐吗？”
　　白霜不喜带人回家, 但是看在消息的份上, 只能勉强将他带入了踏雪殿。
　　因为白霜对物质欲望极低，踏雪殿内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空荡荡地让卫无垢看着有些无端心酸。
　　他隐约记得当年，即便是在秘境之中，她也喜欢收集些漂亮的贝壳和树叶的, 昔日少女的天真烂漫一去不回令他惋惜, 但是想想她后来经历的苦难，卫无垢也有些理解了她的改变，暗暗决定以后还要多送一些礼物。
　　“无垢师兄？”白霜询问。
　　卫无垢回过神来，黑亮如星的眼睛里多了些闪亮的东西, 他对白霜笑了笑，有一缕冰消雪融的气息：“……这些年摩罗其实一直很活跃。细细打听之下，我发现他的足迹几乎遍布修真界。”
　　卫无垢抬起手，一幅修真界地图在他身前显现，地图上真山真水宛如复刻，甚至还有日升月沉，云聚雨落。
　　他将一点灵气标入了茫荡魔岭：“这里是摩罗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起点，也是我们与他相遇的地方。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离开这里不久之后，他就去了极寒山。”
　　卫无垢又标记了一处：“接着是万亡洞。”
　　“落星之地。”
　　“朔北。”
　　“葬龙谷。”
　　“最后是前些日子的魔窟妖冢。”
　　白霜补充道：“还有天一藏书阁。”
　　卫无垢一愣，没去探寻她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径直在地图上将天一藏书阁的位置也点亮。
　　白霜看着地图上这些闪烁的亮光，轻轻皱起了眉头。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卫无垢询问。
　　白霜点点头，她顺着他点亮的标记，弹了一指灵气过去：“极寒山的旋龟，万亡洞的穷奇，落星之地的烛龙，朔北的蛊雕，葬龙谷的龙族，妖冢的獓狠……无垢师兄，他的目的其实已经非常清晰了。”
　　卫无垢经她一番提醒，顿时了悟，“这些地方都与上古的妖族相关。可是，这些妖族都已经灭绝了许久了啊，据说当年星辰陨落，上古妖族都来不及逃离，绝大部分都已经陨落。”
　　“也许古妖并没有全部灭绝，还有力量留存。”
　　卫无垢摇头：“师妹这般推算有些武断了，当年确实是有一二幸存者，但是距今多年，却都已经死亡殆尽，更何况若是有古妖活着，为何这些年除了鬼离孵化了黑龙外，其他古妖半点讯息都没有？”
　　白霜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指了指众仙之巅上天一藏书阁的那处标记：“无垢师兄，既然其他地方都与古妖有关，这一处会是哪只古妖？我曾去了天一藏书阁，却被拒之门外。”
　　“我倒是进去查阅过一本剑谱。那里似乎什么书都有。”卫无垢说到这里，恍然大悟，“白泽。”
　　白泽通万物。
　　若真是如此，整个天一藏书阁应该都是白泽化身，若是白泽活着，那么其他古妖也有幸存的可能性。
　　“可是，他这么做的原因呢？”卫无垢问道。
　　白霜看着面前宏大的地图，眼睛都没抬一下，在众仙之巅画了个圆圈：“一探便知。”
　　“太危险了。”卫无垢想要劝阻她。
　　白霜说道：“亦或者我们可以把摩罗请过来，看看能不能骗他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没那么蠢吧。”
　　白霜随口评价：“反正目前来看不是很聪明。”
　　··
　　远处，正在秘境之中当牛做马、任劳任怨的摩罗打了个喷嚏。
　　“师兄怎么了？”他身后跟着的小弟子关切地问。
　　——师兄在想该怎么把你们弄死在这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摩罗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若真是死人应该会影响白霜对他的信任评价，他接下来还怎么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
　　“一会儿你们都跟在我身后，听到了吗？”摩罗说，“这地方的怨灵你们对付不了，离我太远，我可保护不到你们。”
　　摩罗话刚说口，脸皮就有点抽。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像是他这个一个灭世天鬼能说出来的话吗？他居然沦落到要去保护人类了！
　　白霜这个混账，等到他灭世成功，他一定要单独将白霜留下，狠狠折磨个三天三夜再杀掉。
　　摩罗气鼓鼓带着众修士们穿过怨灵的栖息地后，一些修为稍低些的修士连呼走不动了，摩罗只能让他们原地休息，自己在一旁兼职站岗，防止有妖物偷袭，忙上忙下宛如一条牧羊犬。
　　为了缓解下身心疲惫，他决定掏出灵台放松一下，随意点开了一个目前热度最高的帖子里。
　　“究竟谁能入主踏雪殿系列（第八十三期）开始，下面大家可以开撕了，记住不要人身攻击，打架的自己去演武场，下面，开始大家的表演吧！”
　　“苏履青，苏履青，苏履青！苏大美人和林峰主打架之后，老祖宗单独给苏大美人送了伤药，林峰主什么都没有，药峰的我一清二楚，我已经甜到了。”
　　“分明是替林剑心苦到了好吗，林剑心差哪了？哦，是比颜值啊，那当我没说。”
　　林剑心：“哪个混账在侮辱我的长相，我修真界第一风流剑你不服吗？你不要匿名，来打架啊！”
　　“我还是要继续支持圣主，圣主今天又大包小包来看老祖宗，来的时候冷冷淡淡，走的时候黏黏糊糊，还在主峰打听了半天老祖宗的喜好，问得宗主都烦了。”
　　“坚定佛子党，千年不动摇，管你爱不爱，反正我爱了。”
　　“支持佛子的道友都格外与世无争一些，建议其他支持者都来学学。”
　　“有喜欢冷门的吗？我觉得老祖宗在玉竹峰上金屋藏娇的那位也挺不错啊，而且最重要的是老祖宗喜欢啊，一天两头地往那边跑，勤快得很呢。”
　　“确实是够冷门的，估计好多道友都不知道玉竹峰住人了。冷门程度仅次于支持上次老祖宗差点逮住的那个恶鬼了，那恶鬼叫什么来着？”
　　“摩罗。”
　　林剑心：“这个我见过，模样长得还行，就是脸上画得花里胡哨的。像是叛逆小青年，让人恨不得给他洗把脸。”
　　“那算了。”
　　“不行不行。”
　　“还是洗过脸再说吧。”
　　摩罗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什么玩意啊，就这些居然已经有八十三期？这帮人是不是太清闲了？！
　　还有，他修真界第一俊鬼，他差哪了？！他额角花纹那是天鬼身份的象征，哪里就叛逆了？！
　　摩罗气得重重关上了灵台。
　　——果然，白霜手底下，都是一群没有眼光的混账。
　　··
　　踏雪殿内。
　　长宁宗主照常向白霜汇报了宗门内这些日子的账务，假装没有看到白霜那副宁愿自己是个聋子的丧气表情。
　　“——托老祖宗的福，宗门财政赤字的情况已经缓解，如今您的那些食方生产的食物根本不愁卖，还有不少人托人询问灵台的情况，想知道长宁宗能否量产灵台，价格已经出到了一百个灵玉髓。”长宁宗主眨巴了下亮晶晶的眼睛。
　　白霜一口灵茶差点喷出来：“一百什么？他们疯了吗？”
　　“不仅如此，有弟子探亲回来，说是私底下还有人把价格出到了五百个灵玉髓，但是要求必须要买一对。所以……”长宁宗主搓搓手，期待地问，“老祖宗，我们要不要量产灵台？”
　　白霜没有直接答应：“我考虑一下。”
　　“灵台这件事，现在不要说宗门外了，光是咱们宗门内，灵台都要被抢疯了，好多峰主都找我问有没有多余的，当时他们自己都没留下一个，结果现在追悔莫及，恨不得把弟子手中的灵台抢过来自己用。他们没胆子要到您这里，但是我的储物袋都快被他们翻烂了……”
　　白霜无奈扶额，宗门外的人可以等，但是自家人的小愿望还是需要满足的：“回头我让敖乌去找一批蜃楼珠，再给你们做一批。”
　　“谢过老祖宗！”
　　“还有一事。”白霜说道，“你这些日子替我准备一下东西，我将要带人前去众仙之巅。”
　　长宁宗主默默记了下来：“老祖宗准备何时出发？”
　　“等众仙之巅这次沙暴过去。”
　　长宁宗主掐指一算，时间已经非常紧张，当即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准备东西，宗门内您需要谁陪您一道吗？”
　　“张稻黎、苏履青、敖乌……还有方元。”白霜点了四个人名。
　　长宁宗主花了些时间才想起来方元是谁。
　　隐约听说这些日子这个方元走了狗屎运，被老祖宗亲自教授，这事把苏履青气得磨牙声二里地外都能听到。
　　“是，我这就去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第27章 .  摩罗暴露   你不知道吗？因为你是卧底呀……
　　长宁宗主刚离开踏雪殿, 就在主峰上碰见了从赤雨秘境回返的成瑜一行人，他有些疑惑，叫住了成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出了什么岔子吗？”
　　附身在成瑜身上的摩罗强忍着才没直接对长宁宗主翻出白眼。
　　区区一个金丹期的秘境而已, 他闭着眼睛都随便蹚, 即便带着几十个拖油瓶，又能有多大的难度？
　　但是为了卧底的任务, 摩罗还是装乖卖巧地汇报了一路上的情况，尤其突出此次秘境之行, 队伍中所有长宁弟子们都得到了超乎寻常的好处。
　　盆满钵满的收获听得长宁宗主忍不住面露惊讶，他不停的满意点头：“老祖宗提议让你带队的时候，我还劝说她，觉得你经验不足，怕会出岔子, 如今一看，倒是我没有老祖宗的识人之明了。”
　　摩罗：哦吼, 果然是白霜看中的他。看来接下来取得她信任也易如反掌嘛。
　　长宁宗主看着成瑜谦虚低调的样子, 越发满意, 接着说：“正好，我这里还有个护送任务，要三天内运送一批宝物前去九天宗，时间紧任务重，老祖宗叮咛我找个合适的人选, 你正好可担此重任。”
　　摩罗：？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是哄他做苦力吗？！
　　“事成之后, 我亲自带你拜见老祖宗。细数你的功劳。”长宁宗主补充道。
　　“弟子保证按时完成任务。”摩罗态度转变得无比干脆。
　　摩罗接了任务，却并没有即刻出发，他在长宁宗内溜达了一会儿，而后来到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林间小石潭, 负石鬼王早在此等候多时。
　　“怎么样？”摩罗问道。
　　“事情一切照常。只是……”负石鬼王叹息一声，“精血的事情必须加紧时间了，獓狠之蛋已经有孵化的迹象，我们以妖冢的髓液稳住了，但若是再拖下去，只怕会成为死蛋。”
　　摩罗有些烦躁：“我知道了，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堕神神格，恰巧侍神者暴露了，我回头就去抓一个逼问一番。”
　　“其实……属下倒是有个主意。”负石犹豫地开口。
　　“快说。”
　　“属下在来的路上听说，九天宗向长宁宗借了一批宝物，据说其中有一件是三滴尨降精血，尨降与獓狠是同脉，用来替代獓狠精血，应该比那獓狠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后裔更为好用一些，三滴也足以让您的战体顺利诞生。”
　　摩罗赞同地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道：“白霜也太能捡垃圾了吧，尨降都能被她攒出三滴精血，那玩意儿在古妖时代数量都少得很。”
　　“抠抠索索积攒那么多年，最后正好方便了我们！助就我主成就大事！”负石鬼王说道。
　　摩罗点头大笑起来，拍了拍负石鬼王的肩膀：“好样的，脑子挺机灵，以后不会亏待了你，回去吧，做好炼制战体的一切准备。”
　　负石鬼王看摩罗成竹在胸的样子，连忙点头称是。
　　摩罗当然成竹在胸。
　　他听见“九天宗”三个字就反应了过来，刚刚长宁宗主让他紧急护送一批宝物前去九天宗，八成就是这个东西。
　　这可真是给老猫枕咸鱼，刚瞌睡你就送枕头啊，简直让摩罗有些却之不恭了。
　　只不过他在白霜那累计的信任值，让他此时放弃，他还是有些可惜，但是毕竟还是炼制战体的事情更重要些，也只能有舍有得了。
　　等等，他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
　　踏雪殿中，白霜正在招待佛子宿微。
　　他穿了身素白的僧衣，黑发白衫，静坐在那里如同一幅淡逸雅然的水墨画，看得人赏心悦目。
　　心魔忍不住在白霜识海里娇滴滴地抱怨：“奈何小佛子六根太清静了些，出家有什么好的，比得上和小姐姐一起快活吗？”
　　白霜正在和宿微探讨佛经，被心魔这话呛得连连咳嗽，忙在识海中呵斥她闭嘴。
　　心魔恹恹：“你比和尚更和尚，身边那么多人，就没你喜欢的吗？我真的好饿啊！”
　　“饿了去吃我神识。”
　　“吃不饱嘤，你这死鬼根本不了解人家。”心魔欲哭无泪，她又不是修真界通俗意义上的心魔，神识这玩意对她来说根本没用啊。
　　正在这个时候，陪坐在一边的长宁宗主突然发觉储物袋中灵台滚烫，掏出一看，是成瑜在呼唤他，长宁宗主有些疑惑，他不是去护送宝物前往九天宗了吗？
　　“看他说什么。”白霜直接吩咐。
　　长宁宗主立刻接通。
　　灵台那头的成瑜投影立刻出现在踏雪殿内，他看起来一脸狼狈，发髻散乱，衣袍沾血，鲜红血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淌，明显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宗主，不好了，弟子在路上，被九天宗的人围追堵截，装着宝物的储物袋也被他们抢走，弟子已经受伤，只怕不能此次善终……宗主一定要替弟子报仇啊！”
　　成瑜看到了白霜和长宁宗主坐在一起，情绪更加情真意切，“老祖宗，一定要给我报仇啊！弟子实在是不知道，九天宗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白霜终于开口：“是啊，为什么呢？”
　　“弟子不知。”摩罗透过灵台看着白霜的眉眼，她有些过于平静了，平静得让摩罗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呢。”
　　“……弟子也是突然遭到袭击，为什么应该知道？”
　　白霜看着他：“因为你是卧底呀，因为你想借机让长宁宗和九天宗敌对，你好浑水摸鱼呀。”
　　“老祖宗在说什么……”他以为白霜在试探，试图装委屈。
　　长宁宗主惊讶地愣在原地：“……老祖宗说成瑜是卧底？怎么会呢，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白霜笑了笑：“我前些日子见到你的时候，你居然感知到了我的位置。元婴期弟子谁能一眼窥到我的行踪吗？你掩盖的了一切，却掩饰不了自己的战斗本能。”
　　做卧底最高兴的就是暴露身份的一刻，但主动暴露和被动暴露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主动暴露说“我是卧底”的人得意洋洋，被动暴露被说“你是卧底”的人只能无能狂怒。
　　摩罗以为自己是前者，结果却成了后者。
　　见此，他索性也不再伪装，他眼眸渐渐红如凝血，他冷笑一声：“你这死瞎子，倒是是敏锐机警，但是你身边的人却是笨蛋，建议你下次留个心眼，东西我已到手，咱们下回再过招！”
　　灵台被粗暴挂断。
　　长宁宗主也很快从震撼中恢复过来，有些气恼：“他说我是笨蛋？”
　　“没事没事，这些事情有我，你只是平日里太忙了。”白霜安抚他。
　　长宁宗主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叹惋：“倒是可惜了一个好劳力，他带弟子们前去赤雨秘境，弟子们收获颇丰，都惦记着他继续领队呢。”
　　宿微听得直摇头：“那可是灭世恶鬼，道友们胆子太大了。”
　　白霜解释：“他手段太多，我宗门上下十万余人，实在防不胜防，既然知道他是为孵化傲狠的精血而来，索性直接送出去，我们也落得个清净。”
　　长宁宗主有些担忧：“怪不得您暗示我让成瑜承担护送任务，但是老祖宗，被摩罗取走的可是真正的尨降精血，若摩罗的獓狠战体成型，岂不是助长他的实力？”
　　白霜和宿微对视一笑。
　　宿微主动解释道：“这个宗主不必担心，确实是真正的尨降，可却是来自我佛门的尨降圣者。”
　　当年陨石灭世后，古妖凋零，偶尔有一两只古妖熬到了人族崛起的时候，转而修炼人族的大道。尨降圣者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当时离飞升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尨降和獓狠是同族，他的精血自然可以帮助獓狠孵化，但是身为佛门圣者，他又与獓狠这种凶兽属性相克……
　　宿微总结：“孵化可能性很低。”
　　白霜想得更为谨慎长远：“即便摩罗另有净化精血的办法，它真的被孵化出来，这只小獓狠也会先天不足，我们可以有更长的时间采取措施。”
　　“老祖宗英明。”长宁宗主也松了一口气。
　　白霜苦笑：“哪有什么英明……迄今为止，在与摩罗所有的交锋中，我们看似占尽优势，却始终拿他无可奈何，他虽然会吃小亏，但也仅仅是吃些小亏罢了，若我想削弱他亦或者杀死他，总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拦，让我总有一种感觉：天时地利皆不在我。”
　　宿微宽慰她：“善恶颠倒我执无尽，忧苦转多烦恼无替。白霜道友，姑且走一步算一步。”
　　白霜轻声道谢：“佛子说的是，我的确是陷入了‘我执’之境，日后当戒之。”
　　长宁宗主突然一拍额头，面露焦急地站起来：“糟了，成瑜怎么办？！我得速速派人救他，免得摩罗恼羞成怒。”
　　“放心。”白霜示意他不必慌乱，“我既然放任摩罗在长宁宗上蹿下跳，又岂会一点防备都没有？此事自有后招。”
　　··
　　“死瞎子你大爷啊！”摩罗忍不住怒骂一声，直接捏碎了手中玉符，让附近的鬼王赶快过来接应。
　　毛球不紧不慢地坠在他身后，不停的发出少女娇嗔般的呼唤，劝说他不要跑。
　　“嘤嘤嘤！”就咬一口，真的就一口，再多它也吃不下的！
　　它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嘴巴边的长毛都湿答答一片，看样子馋得厉害。
　　摩罗看见这个玩意，手上才长好的两根新手指就开始隐隐作痛，让他气不打一出来。
　　这个毛球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它没有修为，什么都能吃，包括攻向它的攻击。
　　它看起来愚笨迟钝，但是身体并非血肉，可实可虚，若是遇到吃不下又躲不开的攻击手段，便直接化为无形。
　　在妖冢的时候，这玩意让摩罗的本尊都吃了亏，更何况他现在附身在一个元婴期修士身上，只能动用元婴期的手段，简直是龙困浅滩。
　　随着两人的你追我赶，毛球还在不断地变大，原来只有巴掌大小，转眼便成了个有一人高的巨大圆球。
　　摩罗知道它八成是在丈量他的身形，想要将他一口吞下。
　　他心知不能再耽误下去，寻了个时机当即解除附身，抛弃了成瑜的肉身，还不忘顺走了他的储物袋。
　　毛球见此，颇为失望，只能意思意思追逐了一番折返回来。
　　它捡来的那个人类一再交代，一定要保护好那个被附身的小修士，毛球只能认命地看着美味的储备粮跑远。
　　“嘤嘤嘤。”毛球有点委屈。
　　上次好歹给它吃了两根手指呢，这次怎么一口都不给啊？反正他手指重新长出来的速度这么快，给它吃一两根又怎么了……
　　小气！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第28章 .  獓狠诞生   刚出生的小獓狠看着摩罗，坚……
　　摩罗甩掉毛球后, 心中异常烦闷，最近的经历让他气炸了肺，尤其是对上白霜的时候, 似乎干什么都不顺, 宛如一个气运耗尽，霉运缠身的倒霉蛋。
　　虽然尨降精血到手, 但是摩罗还是有一口气咽不下，万分憋屈。他想了想, 索性掏出了从成瑜储物袋里顺出来的灵台，找到白霜的名字，对她进行了毫无间隙的语言轰炸。
　　“你知道你现在让我想起谁了吗？我想起了茫荡魔岭时候的卫无垢，你现在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冷血无情，满口仁义道德和勾心斗角, 你看，你最终还是变成了你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
　　“堂堂长宁宗老祖, 做事却不堂堂正正。”
　　“卑鄙, 太卑鄙了。”
　　就这么约莫发了上万条之后, 白霜居然回复了他。
　　白霜：“……托你的福，我第一次知道灵台在超过最大运行功率之后居然会爆炸。”
　　摩罗想象了下灵台突然爆炸她狼狈的样子，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不少。
　　他揣着骗到手的尨降精血，悠然返回了地隙之中，在地隙最深处的一座石殿, 是他安置獓狠之蛋的地方。
　　地隙中的温度略微有些高, 岩浆汩汩从在脚下流淌过去，仿佛末日之景。岩浆环绕处的石殿台子上，一颗灰白色的蛋浸在髓液中，正在上下漂浮着仰泳。
　　两个鬼王正守候在这里, 见摩罗回来，立刻行礼：“主人回来了！”
　　摩罗点点头，径直走到池子中间，轻轻抚摸了下这只蛋，抬手屈指敲了敲蛋壳。
　　蛋壳那边也传来了叩击声，像是在回应他。
　　雷光鬼王在一旁回禀：“战体的孵化已经完成，我们另找了一些有獓狠气息的妖丹，已经催醒了战体，只需滴上您手里的尨降精血，它就可以破壳而出了。”
　　“不急。这三滴精血我要净化一下。”摩罗说道。
　　他已经观察过，手中的尨降精血的确不假，可是总担心白霜会趁机使坏，死瞎子心眼忒多了，他不得不防。
　　摩罗花费了三个时辰才将三滴精血从里到外净化了一遍，尨降精血的水滴形状变得比刚刚小了一些，但是却也更加玲珑剔透，毫无杂质。
　　摩罗谨慎地将第一滴精血滴在了蛋壳上。
　　只听啪嗒一声，蛋壳表面立刻浮现出细小的裂纹，随着裂纹的扩大，蛋壳内的叩击声越来越急促响亮。
　　就像很多动物一样，古妖一族的破壳过程也是不允许得到任何外力帮助的，否则很容易造成小妖崽发育不完整，出壳即陨落。
　　摩罗此刻只能在一旁急切地等待，看着它努力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蛋壳上的一处缝隙，它力气有些不足，不断地发出弱小纤细哀鸣。
　　摩罗越看越着急：“你怎么这么笨，再用力点，你的爪子呢？你倒是撬呀！你把蛋壳撬开，我就可以再给你一滴精血了！”
　　半个时辰之后，蛋壳中的獓狠幼崽终于在蛋壳之间撕破了一条缝隙，这个缝隙极小，只能露出它的一只眼睛。
　　它虚弱地注视着这个世界，正对上了摩罗的脸庞，那只眼睛怔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摩罗松了一口气，他顺着幼崽的蛋壳裂缝，将第二滴精血滴了进去。
　　只听见刺啦一声，仿佛冷水滴入了热油中，刚刚还无精打采的獓狠幼崽，立刻从精血中立刻汲取到了无边力量。
　　它眼中疲惫消失了，纤弱的鸣叫也变得清亮有力。它继续努力地用脑袋拱着裂隙，努力想要从蛋壳里爬出来。
　　很快，它就发现这个裂缝太小不足以通过它的身体，只能选择继续用前爪敲击蛋壳。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獓狠幼崽彻底从蛋壳里爬了出来，它长着牛犊子似的小角，背上生着蝙蝠似的小肉翅，眼珠子圆滚滚地盯着摩罗看个不停，浑身上下依旧浸在髓液中，咕嘟咕嘟地在里边吐泡泡。
　　摩罗笑了笑，拿出了第三滴精血。
　　曾经称霸的古妖一族不像是人类，人类每一代都需要从头开始重新学习，而古妖的传承来自于血脉，根本不用父母怎么教，该会的东西他们天生就会。
　　这第三滴精血，便是用来唤醒獓狠幼崽的种族天赋。
　　水滴般的金色精血悬在空中，越来越接近幼崽的眉心 ，它仰头看着，圆滚滚的双眼一不留神就成了对眼。
　　精血渗入后，很快被幼崽一丝不剩地吸收掉，它双眼时而清醒时而茫然，似乎有些痛苦，一直在髓液中不断的挣扎着。
　　终于，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重新看向了摩罗，它看着他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满意，开始按照着摩罗的模样，缓慢改变着自身的形态。
　　不多时，它就将自己化形成了和摩罗一样的人形，而且还考虑到了自己的年龄和性别，化作了个三岁模样的女童。
　　她也学着摩罗的穿着打扮，给自己幻化了一身黑色衣衫和一双鲜红的眼睛，头发在脑袋后边散着，仿佛批了一件蓑衣。
　　獓狠幼崽这才满意，它看着摩罗，朝他摇了摇手臂，清亮地呼喊了一声：“娘亲！”
　　摩罗刚刚成功的喜悦还没在脸上散去，就被这个称呼叫得头皮发麻，他扭头看身后的两位鬼王：“有消息说獓狠一族脑子不好使吗？”
　　幼崽说的是古妖一族的语言，鬼王听不懂，摩罗脸色难看地向他们解释道：“她管我叫我娘。”
　　年轻的负石鬼王没忍住噗嗤乐了出来，年长一些的雷光鬼王倒是见多识广，认真回禀道：“主人，蛋生的妖怪都是这样，他们会把出壳看到的第一个动物当作母亲，这只獓狠应该也是如此。”
　　獓狠幼崽还在努力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娘亲，饿饿。”
　　摩罗冷冰冰地拒绝：“我不是你娘。”
　　獓狠幼崽有些不解：“可我是您孵出来的呀。”
　　“是我孵出来的但是——”
　　獓狠幼崽根本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解释，直接一摊手，“你生了我，自然就是我娘吖，这是万界通用的道理。”
　　摩罗：“……”
　　摩罗：“我不是。”
　　“就是！”
　　“就不是！”
　　幼崽嘴一撇，眼泪开始酝酿：“……就是就是！”
　　摩罗一看她要哭，眼神发飘，隐约有些怂了。
　　雷光鬼王适时给了他一个台阶：“左右她过段时间就会成为您的战体，不如随她称呼吧，她既然认为您是她母亲，自然会听话一些，到时候我们也好控制。”
　　摩罗觉得听起来有些道理，那当娘就当娘吧，反正也不会持续太久。
　　獓狠幼崽看他不再反驳，也开心起来：“娘亲，饿饿！”
　　摩罗吩咐左右：“去上边绑个人给她吃，我有事先行离开。”
　　熟料摩罗前脚才离开石殿，负石鬼王就寻过来火急火燎地过来禀报：“主人，战体她晕过去了……”
　　摩罗立刻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刚刚底下人带回来了个人类给她吃，但是战体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吃，我便划伤了那个人类的脖子，想要用鲜血引诱她，熟料她一见到血，当即就晕了过去。”
　　摩罗额角一疼，开始暗自思考是不是哪里又遭了白霜的算计，但是精血之前他已经净化过，应该没有问题啊……
　　摩罗思索着重新返回石殿，定眼看去，长得像个矮萝卜的獓狠幼崽正撅着屁股在墙缝里扣着青苔，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哪里像是刚晕倒的样子？
　　摩罗看向负石鬼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负石鬼王直接将刚刚抓来的人类拎了起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伤口往下一拉，大吼一声吸引幼崽的注意力：“战体！看这边！”
　　獓狠幼崽正香喷喷地嚼着刚刚挖到青苔，天真无辜地回过头，结果却看见这个人类身上的血淋淋伤口，直接嗝了一声，白眼一翻，软倒在地。
　　摩罗：“……”
　　“主人，这可如何是好？”
　　摩罗猜测：“精血或者妖丹有问题，造成她体质偏弱了些。”
　　傲狠幼崽晕得快，醒得也快，约莫十个呼吸的时间就幽幽转醒，她扯着嗓子惨叫一声，扑上来抱着摩罗的小腿就不撒手了。
　　“娘亲，我都说了不吃人、不吃人！他们非得让我吃！他们好讨厌，我真的吃不了那个，我闻见那股味道都想吐！”
　　摩罗问：“那你想吃什么？”
　　傲狠幼崽骄傲地举起了手里的青苔给他看：“人家吃素！”
　　摩罗呆了半晌，才绝望点了点头，示意伺候的鬼仆：“给她弄点草来。”
　　獓狠幼崽欢呼了一声，像是一只活泼的小牛犊一般撒起欢来：“叔叔你们知道我喜欢什么草吗？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吖，我还想吃小花花诶。”
　　··
　　摩罗走出石殿，沉默半晌，消化了自己的糟糕情绪，这才对身边鬼王说道，“据我刚刚观察，她有些先天不足，这会影响战体的强度，炼制战体之事先暂停，我这些日子前往众仙之巅寻找白泽那个老东西，看看他那里有没有解决办法。”
　　“是。”
　　“她需要什么就给什么，切记一件事情，她在成为战体之前，身体不能出现任何损伤。”
　　“遵命。”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摩罗已经确信他又被白霜阴了。
　　这次不仅害得他无端当了娘！还让残暴凶兽的崽子歪成了晕血吃素的牛犊子！
　　摩罗狠狠地在自己和白霜的仇恨录上，又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29章 .  心海往事   他坚定地认为心海城中有两个……
　　十月刚过, 天门关就向修真界传来了消息：众仙之巅沙暴开始减弱。
　　许多有意前往众仙之巅历练的各大宗门弟子们立即启程，纷纷赶赴天门关早做准备，包括长宁宗白霜一行人。
　　众仙之巅是一处古战场的遗址, 修真界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倾向于认为此地就是曾经的天宫。
　　众仙之巅面积极大, 有三四个修真界的大小，大部分被黄沙覆盖, 露出地面的区域大致可以分为三块。
　　其一就是古战场，这里是与修真界接壤之地, 黄沙之中、波涛如怒，时不时就会将沙海之中的干尸裹挟出来，带着残余千万年的怨灵，与地面活物展开不死不休的战斗。
　　第二是楼宇殿阁，虽然大多都潦倒破败, 有些地方却依旧危险重重，一些从远古传下来的禁制依旧守护着这里。有些极端危险的地方, 甚至大乘期修士陷入都凶多吉少。
　　第三就是登天台, 迄今为止还没人成功进入过那里, 据说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危险的禁制笼罩，即便有通天修为，在那里也休想前进超过十步。
　　由于众仙之巅的种种痕迹都属实超过了修真界众人眼中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众人便将其归于是曾经的仙人的杰作。
　　人族从来都怀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谨慎, 因此两千年前, 人族高阶大能合力在众仙之巅和修真界的交界处堆砌了一座横贯东西、高耸入云的天门山。
　　天门山将两处彻底隔绝开来，仅在此山正中央开了一处大门，供修真界弟子前往众仙之巅历练，此处便是众人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天门关。
　　此刻, 白霜带着宗门众人，不紧不慢地踏云而行，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其他门派来历练的弟子们，光她眼熟的都有九天宗、花间派、青云阁、星辰寺等等各大宗门。
　　众仙之巅虽然危险，令小门派们只听着这四个字能瑟瑟发抖，但却也是难得的历练机会，修真界稍微有些名望的门派都很看重。
　　白霜看着众人的队伍，面露犹豫，身后跟着的苏履青一见她这个神色，暗自觉得好笑，主动上前替她分忧，“老祖宗稍等，我这就去打听下消息。”
　　白霜立刻松了一口气，双目闪闪地看着她，连连点头。
　　对于白霜这种资深社恐患者来说，主动搭话都是一件需要思虑上百遍的事情……熟料今天刚刚开始第一次犹豫，就有苏履青主动请缨。
　　果然，还是小姑娘贴心呢，不仅香香软软、秀色可餐，更加心思细致、细腻体贴，像是林剑心那棒槌，跟她去妖冢的时候哪有这些心思。
　　苏履青朝她温柔一笑，绯艳夺目。
　　只见她捏了个手印，闪身脱离了长宁宗的队伍，不一会儿就卷回来了白霜想要知道的大部分消息。
　　“花间派是一个副掌门带队，但是一听说我们这边是您亲自领队，就去向花怨晚传音去了，花掌门似乎有事找您，随后就会到。”
　　“星辰寺托我向您问好。”
　　“青云阁此行队伍最为庞大，他们首座弟子恒灵子已经在众仙之巅失踪了十年，他们每年都会派出大量的人员来寻找恒灵子的下落，我看他们这次抱有挺大希望，应该是有了新的线索。”
　　“九天宗……很神秘，一个字都不肯对外透露他们的目的。他们的队伍不算庞大，但是领队为大乘期，队伍中也都是合体期和渡劫期的修士，他们不像是仅将这次当作普通历练。”
　　由于九天宗是白霜曾经的宗门，苏履青在遣词造句之时颇费思量。
　　实则她在刚刚前去九天宗拜访之时，领队对她颇有敌意，甚至可以说是无礼。
　　本以为报喜不报忧之后，此事便算揭过，孰料白霜早已心知肚明：“九天宗领队姓徐，名道忘，与我有旧怨，即便是此行目的光明正大，也必然不肯告知我们长宁宗的，委屈你了。”
　　“原来他就是徐道忘……”苏履青听说过这个人，她面色微变，“据说他擅长卜蓍之法，可与天通，一向被当作宝贝一般藏在九天宗内部，他居然出来亲自带队，可是此次众仙之巅之行有不同于以往的变故？”
　　白霜点头，示意众人提前提防：“九天宗弟子以实力为尊，从小就是受的弱肉强食的教育，有些道德准则在他们眼里趋于无物，你们若是落单，遇到九天宗弟子，万万小心为妙。”
　　同行的长宁宗符箓峰峰主张稻黎一听这话，一脸嫌恶：“来得正好，区区九天宗算个什么东西。竖子敢上前一步，定然要用符箓炸了他，为我长宁宗此行立威！”
　　方元弱弱纠正：“九天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也不能说只是区区吧……”
　　张稻黎理直气壮：“第一宗门不是我长宁宗吗？”若是陌生人会以为他在反讽，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真觉得老子天下第一。
　　白霜沉吟片刻：“……有梦想倒是件好事。”
　　张稻黎拂袖：“老祖宗，反正我没听说过什么九天宗、八天宗，总之谁敢招惹我长宁宗，来一个我炸一个。”
　　白霜轻扶额角。
　　张稻黎是个天赋卓然、才华横溢的修士。也正是因为太过惊才艳艳，加上常年沉迷在黄表纸和朱砂之中，脑子不知道拐弯，常常是一开口就得罪人，后来甚至发展到靠脸就能拉仇恨，以至树敌颇多。
　　长宁宗主将他当作刺头，有一次还狠心向丹峰峰主讨教过，能不能毒哑了这家伙一了百了。
　　……如今应该是又得罪一个。
　　白霜侧身抬头，向虚空之中看了一眼。
　　张稻黎顺着她视线望去，疑惑地问：“老祖宗在看什么？”
　　白霜平静回答：“徐道忘的神识。”
　　··
　　远处，徐道忘收回神识，面露惊骇。
　　白霜竟然能立即发觉他在偷窥，而且能一眼察觉他神识所在……
　　这怎么可能呢？！
　　白霜才踏入大乘期多久？不足数月而已！他却是修真界的老派大乘期修士，这也正是他敢于去用神识偷窥白霜的资本……
　　但是事实证明，他托大了。
　　单那一个平静的眼神就足以让他意识到，他远远不如白霜，这个认知让他瞬间冷汗下淌。
　　大乘后期的修士被大乘初期的修士压制，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道”被全面碾压，白霜的大道，绝对不是一般的道。
　　徐道忘叹息着摇头。
　　他的小弟子看他神色不对劲，连忙上前询问。
　　徐道忘摇摇手表示无妨：“刚见到长宁宗白霜，想起一些往事。”
　　小弟子继续伺候在他左右，忍不住问道：“师傅，我听说长宁宗的白霜老祖曾经是我九天宗的弟子，真的有这件事吗？”
　　这事当然是真切的，前些年九天宗的弟子们对白霜的称呼都是“叛徒”“师门不幸”亦或者“败类”，常常令长宁宗分外难堪。
　　但随着她晋级大乘，这真切的事情反而成了一件讳莫如深的忌讳，无人敢提，这个小弟子才入宗门两个月，自然是不清楚这件事。
　　徐道忘倒是觉得此事无妨，一五一十向徒弟说起了当年的经过：“白霜确实曾是九天宗的弟子，后来在茫荡魔岭中失踪，魔岭中唯一活下来的卫无垢笃定当时除了他外无人生还，师门便按照意外死亡将其除名，再后来，长宁宗白霜老祖横空出世，有人便认出了她是当年的那个九天宗的练气层弟子。”
　　“九天宗非天才不收，据说白霜老祖天赋不佳，为什么当年会收下她呀？”小弟子好奇心很重，他却不知道，他正好问对了人，徐道忘可能是除了白霜本人外，唯一一个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人了。
　　徐道忘沉默了片刻：“那件事很奇怪，若非灵气波动一模一样，我会以为有两个白霜。”
　　当年，那时候才是元婴期的徐道忘照例前去心海城挑选有天赋的弟子，在其他宗门，可能是有灵根就算天赋，当时作为第一宗门的九天宗，普通的灵根却并不能入眼。
　　那天晚上，一个灰扑扑的凡人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他的暂宿的客栈，打扮成洒扫女仆的模样，犹犹豫豫地在走廊上拦住他的去路，结巴了半天，才知道她是想替朋友问一问九天宗的“招生简章”。
　　徐道忘听都没听说这玩意，而后她才将这个词换成了“收徒门槛”。
　　徐道忘撇了一眼身上灵气波动近乎于无的凡人小姑娘，她双眼没什么焦距，总是盯着虚空之中，显得无精打采，丝毫没有一个未来修士的样子，便有些傲慢地告诉她：“九天宗非天灵根弟子不收。”
　　小姑娘怯懦地点头道了谢。
　　徐道忘心想，八成她连天灵根是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会儿刚好也有点无聊，分出了一缕神识跟着她，想看看她口中的朋友究竟是何人。
　　熟料她刚磕磕绊绊出了客栈，他的神识就听见她对着空气似乎在自言自语。
　　“天灵根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还有办法吗？”
　　“你要向系统兑换？系统是什么啊？”
　　“好吧，我不问。”
　　“积分不够只能贷款？贷款就是借帐吗？我们还是不要借了，其实小宗门也蛮不错的呀。”
　　“……好吧，你说的总是对的，我都听你的。”
　　徐道忘神识扫过她自言自语，当即将这个小姑娘归于傻子一列。
　　结果，第二天的正式灵根检测的时候，那个灰扑扑的傻子小姑娘又来了，徐道忘认出她那股若有似无的灵气波动，立刻皱着了眉头，直接让弟子赶她离开。
　　她却机灵地躲在人群中，嘴甜地讨好着别人，麻利地插队插到了第一个。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检测灵根的灵器的时候，代表天灵根的金色光芒冲天而起，照耀得所有人眼前空白一片，将将失明。
　　徐道忘震惊地看着她。
　　她冲徐道忘狡黠一笑，眼眸黑黝黝的闪烁着明光，哪里还有昨天那副怯弱结巴、双目无神的模样，仿佛是换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灵魂。
　　徐道忘从往事中抽身而出，看向自己的小弟子，语气中依旧带着对往事的不解：“我当初为九天宗收下的弟子是她，却又不是她……”
　　师傅整日里神神叨叨，弟子都习惯了，他建议道：“要不要卜一卦？”
　　“天机遮掩，看不清。”徐道忘苦笑，“我也许给修真界带回了一个妖孽。”


第30章 .  初入仙巅   我已经出生二十八天了！……
　　话说两头。
　　苏履青忍不住询问白霜：“老祖宗说与那徐道忘有旧怨, 是什么样的旧怨？”
　　她看似随口询问，身上的杀气却已经在隐约泛起，若说九天宗弟子道德感稀薄, 其实与之相比, 苏履青的道德感更加趋近于无，她唯一的道德标准就是白霜。
　　身为她挂名师傅的长宁宗主时常怀疑, 苏履青迄今为止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唯一的原因就是怕白霜不喜。
　　除了苏履青外, 张稻黎也是个无脑霜吹。他记得清楚，他小时候学画符用的黄表纸和朱砂，都是老祖宗一点点给他攒下来的，他少不更事拿着符纸乱画的时候，连他师傅都嫌弃他整日浪费灵石, 只有老祖宗在鼓励他坚持下去。
　　因此听到老祖宗的仇人近在眼前，张稻黎简直比见到自己仇人还要亲切,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沓攻击符箓, 跟着追问：“是啊老祖宗, 我也很好奇。”
　　敖乌在旁边凑热闹：“姐姐快说，那个姓徐的是怎么得罪的你？”他的牙齿上闪着寒光，像是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徐道忘给生吞了。
　　白霜哭笑不得，“没关系，这事又不怨他。”
　　三人具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一副她不说就绝不罢休的样子。
　　白霜扶额, 只能向他们道出实情：“当年徐道忘认为我资质低劣，不愿将我收入九天宗，后来虽然收了我，但是总觉得我是投机取巧, 常有刁难。我的挚友为了给我出气，破开了他洞府的禁制，放进了一窝即将孵化的钩蛇蛋，蛇母发狂找来，将他的洞府所有东西都毁了个粉碎。”
　　苏履青毫无原则：“理当如此！”
　　张稻黎也表示：“干得漂亮。”
　　敖乌挑三拣四：“应该找腾蛇蛋的，腾蛇比钩蛇要凶。”
　　方元则更狠一些：“腾蛇不是很好找，我觉得应该直接把蛋打碎抹在他身上了，蛇母会更疯狂。”
　　白霜连忙制止了他们畅想下去，“罪不至此……”
　　“后来呢？”敖乌问道。
　　“ ……后来，他就告到了宗主那里，说他使用了占卜之法，是我闯入了他的洞府。但是没有人相信一个炼气层的弟子能够跨阶破坏元婴期修士的禁制且不露痕迹，都觉得是他占卜出了问题，还反过来劝说他，此事便不了了之，再后来……”挚友就死在了茫荡魔岭。
　　白霜有些怔忪失神。
　　若是她还活着，会是何等耀眼呢？相信很多事挚友都会做的比她要好吧……
　　“老祖宗？”苏履青轻声唤她，似是觉察到她的哀忪，苏履青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天门关到了。”
　　白霜这才回过神来，挥袖示意众人落地。
　　··
　　天门关是修真界一个重要关隘，但并没有即刻能威胁到修真界的敌情，只是以观察为主，仅由一些元婴期的修士们轮值把守。
　　此次轮值的便是一个小门派的元婴修士。
　　这个元婴期修士早早就在天门关的下方等待着各大门派的天之骄子们，看见众人差不多到齐，开始礼貌介绍着众仙之巅的情况。
　　“沙暴预计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彻底停止，诸位可以稍作休整，由于进入众仙之巅后，每位修士都会被分开随机传送，所以大家最好趁这个时间均分一下物品。”
　　这个修士不知道在这里守了多少年了，建议也算颇为中肯，众人听进了心里，当即忙碌了起来。
　　张稻黎随手抓了把自己的符箓分给众人，白霜看了也不看丢进了储物袋。
　　苏履青捏着那沓黄纸，表情看起来有些惊愕：“你都到这种程度了？”
　　“马马虎虎。”张稻黎回答。
　　苏履青摇头：“以后提醒我不要得罪你。”
　　方元则看着手里被塞过来的符箓，感动之余还有些犹豫：“前辈收回去吧，这种符箓我用一张，估计就把我浑身灵气耗光了。”
　　张稻黎示意他不必客气：“拿着吧，进去之后不一定会碰到什么人，万一境界比你高的，拿在手里不必使用，吓唬人也是够足够的。招式不出手的时候，才是威力最大的时候，你是老祖宗看重的人，不能有闪失。”
　　方元这才千恩万谢收了下来。
　　敖乌也要掏出来自己的储物袋和大家平分，结果掏来掏去只掏出来了一堆甜点，他不要意思地挠挠头：“你们等着，我去找我父亲要点好东西。”
　　白霜一愣：“你父亲也在？”
　　敖乌扭身现出原形，朝着不远处一队极不起眼的修士队伍窜了过去，尾巴更是摇个不停。
　　那队伍中的一个黑衣修士见他过来，躲闪不及，直接被敖乌扑了个满怀，踉跄后退好几步才稳下身形。
　　敖乌欢欢喜喜地跟他打招呼：“父亲，果真是您，您干嘛打扮成这样？为何见我却不理会我，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打扮成这样自然是不想被人认出来！不跟你打招呼自然是不想被你认出来！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黑衣修士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孽子。”
　　议论声像是细碎的虫鸣开始响起，逐渐向远处扩散：“那不是长宁宗入赘的魔窟黑龙吗？他喊父亲，难道那帮人是魔窟的人？”
　　“肯定是魔窟的人，黑龙还能有几个父亲？居然是魔窟之主鬼离亲自出马了啧啧！”
　　“魔窟之主来众仙之巅做什么？”
　　“要不要通知圣主？”
　　听着身边人毫不掩饰的讨论，假扮修真界修士几乎毫无破绽的鬼离，甚至连白霜都瞒了过去，熟料却被儿子当众点破，这会儿气得险些中风。
　　他直接揪着敖乌的耳朵，闪身进了天门关的大门，眨眼就消失在了黄沙之中。
　　总是跟在鬼离身后的那个红衣鬼修，也尴尬地捂住脸，很快也带着人进了沙暴之中。
　　众人见次，讨论声还是没停止：“你们觉不觉得这次众仙之巅历练有点奇怪。”
　　“可不吗！青云阁说是要找首席弟子，据说他们那个首席弟子的魂灯都灭了，还找什么，找鬼吗？分明还打着别的主意！”
　　“不光青云阁，还有九天宗，我特别想知道徐道忘那个神婆来这里做什么！”
　　“这次众仙之巅怕是别有文章啊。”
　　“怕什么？进去就随机传送了，即便他们队伍再庞大，大家机会也均等。”
　　“均等？想什么美事呢，到时候随机传送把你和大乘期修士传送到一处，别说机会均等了，你连根毛都摸不到！”
　　“道友好生悲观！”
　　白霜神识扫着周围，再次提醒长宁宗众人保持警惕。
　　她在三人身上分别种下一道神识，嘱咐他们一进入众仙之巅就催化这道神识，她会引导他们前去汇合点集合。
　　众人拱手称是。
　　眼见沙暴即将平息，白霜向来不喜人多，索性也不再等待，带着身后的众人正式进入天门关大门。
　　刚离开天门关结界的第一步，众人就感觉脚下遇到了莫大的阻力，空中的每一粒沙子都像是一记利刃袭来，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刀尖打滚。
　　众人这才真正意识到众仙之巅的危险。
　　紧接着，四道天光如同天柱从天而降，将四人裹入其中，下一个瞬间，黄沙之上的四人连人带光消失在原地。
　　花怨晚紧赶慢赶，才在沙暴停歇前赶到了天门关，她握了一把灵石恢复灵气，询问左右弟子：“白霜呢？”
　　“白霜老祖已经带着弟子进入了众仙之巅。”
　　花怨晚重重锤了下手掌：“来晚一步。”
　　“掌门？”
　　花怨晚环视左右：“这些人都是要进入天门关的？”
　　“正是，今年的人数比往年要多了一倍有余。”
　　花怨晚听着，神色数度变换，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给我也准备一份行李。”
　　“掌门您也要进入吗？”
　　花怨晚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我已经落后白霜，却也总不能落后别人太多。”
　　领队忍不住向她传音：“掌门，此次众仙之巅究竟有何等机缘，竟惹的各大门派如此重视？”
　　花怨晚回答：“传闻将有古妖传承出世。”
　　领队震在原地。
　　··
　　白霜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被黄沙掩盖的破壁烂垣之中，这里看起来很大，保存也还算完整，但并不是众仙之巅的宫殿群，应该是在古战场边缘上的一处建筑。
　　白霜并不忙着进入，她用神识感应了下长宁宗三人的位置，相距都颇为遥远，唯独苏履青和方元稍近一些，白霜示意他们二人先行汇合。随后，她才开始探索自己身边这片未知之地。
　　不一会儿，白霜就在黄沙之下翻出来了个还算完整的木牌，上面写着关于一些灵药的采摘日期以及用途的文字，日期几乎都在起码万年以前，可见其历史悠久。
　　白霜看了看这个毫无灵气波动的木牌，习惯性往自己储物袋里丢，也不管有用没用。
　　她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往里深入，有一处被围起来的苗圃，搭着各式各样的小架子，看得出来，这里以前应该是种过灵药，可惜现如今只余下一片黄沙。
　　白霜进入了院子对面的屋子，这间屋子保存还算完整，门口禁制依旧强横，白霜随手拂过，禁制应声而碎。
　　她徐步进了房间，这似乎是一间用来储藏农具的屋子，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镰刀、锄头和铲子等等，还有一些袋子，似乎装着灵药种子。
　　历经千年时光，这些挂在墙上的农具依旧闪烁着幽幽寒光，看得出无论是木质的柄头还是刃尖，具是不同寻常的宝物。
　　只是这宝物之上依旧被禁制包裹得严严实实，白霜辨认一番，寻了个位置轻轻一点，就如同拂过一层蜘蛛网一般，那紫色的禁制消失得一干二净，如同没有存在过一般。
　　她再次将所有东西往储物袋里扔，不仅不放过那些农具，甚至连用来放置种子的木架都一起搬走。
　　等她走出来之后，身后的房间一干二净，连灰尘都没怎么剩下。
　　白霜就这么又搜罗了两个房间后，开始向苗圃后边最大的房间进发。
　　与其他房间不同，这个房间已经倒塌了一半，白霜辨认了门楼上方的文字，依稀可以认出是“植房”两个大字，应该是曾经用来培养育苗的地方。
　　她本以为这里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熟料刚走进这个房间，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救命。
　　她侧耳辨认了一番，确定这声音是从地下传出来的，当即一道灵刃插入地下九尺，整块的大理石仿佛豆腐一般纷纷碎裂，一处地下温室呈现在白霜面前。
　　喊救命的是个孩子，声音稚嫩，不知道怎么深陷在了植房地下温室的禁制之中，这里的禁制一看就是为防止盗采者而设立，比一般的禁制更为凶险，眼看那孩子已经被禁制攻击得只能哆哆嗦嗦躲在角落之后。
　　千钧一发之际，白霜直接飞身而起，她对于禁制的每一次攻击都了然于胸，躲得干脆利落。
　　她看准机会，直接拎起了小姑娘的衣领，将她带到了植房之外。
　　小姑娘有些被吓到，挂在白霜脖子上不愿意松手。因她占据了毛球的一部分地盘，毛球一直恶狠狠地朝她呲牙。
　　白霜有些疑惑： “你多大年纪？有三岁吗？怎么在这里？”
　　“姐姐问题好多，让人家回答哪一个嘛。”小姑娘心很大，这会儿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了。
　　白霜看见她头上的牛角：“你是妖？”
　　小姑娘捂着胸口：“妖怎么啦，姐姐别搞歧视嘛。”
　　“……你到底多大？”
　　她见躲不过去，才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二十八天半了！我快一个月大了！”
　　白霜：“……”为什么看你还挺骄傲的样子。
　　“姐姐，你一看就是个好人，带我找我娘吧，求求你了。”小姑娘摇晃着白霜的脖子，不停地央求道。
　　白霜低头看着她。
　　她双眼是红色的，圆滚滚地像是两粒宝石，小脸肉嘟嘟，穿着黑色的衣裳更衬得她白净得像是刚挖出来的莲藕，身上写满了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无邪。
　　白霜心头有怜惜升起。
　　——这孩子的娘不知是哪个，怎么这般不负责任？


第31章 .  遇敛尸人   白霜：苦力竟然是我自己。……
　　白霜叹息一声, 看了看眼前的茫茫黄沙。心知若是真把这个孩子扔在这里，她怕是三天都活不到，于是单手将她抱起, 一边继续搜罗, 一边询问小姑娘更多信息：“你娘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叔叔们说因为我被仇人算计，一出生就体弱, 所以他来这里找办法。”
　　白霜点头：“那倒是我冤枉了你娘，这么一讲, 你娘也有难处。”
　　小姑娘搂着她的脖子咯咯地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饿了呀，闻见里边有灵草，就想进去吃，结果进去就出不来了。”小姑娘委屈巴巴，“姐姐你有草吗？可不可以给我吃两口。”
　　白霜看她模样似乎是只牛妖, 吃草倒也合情合理，她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草倒是没有, 你吃雪媚娘吗？”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雪媚娘是什么？”
　　白霜也不解释, 打开了自己的储物袋, 里边装着是为了安抚敖乌特地制作的一堆甜点，这会儿敖乌被鬼离揪走，自然也没了这个口福，她托起一枚雪媚娘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看见那个圆滚滚的点心，就开始两眼放光。
　　她双手接过来, 小心地嗅了嗅, 口水立刻分泌得格外旺盛，可是对于吃还是不吃，却有些犹豫。
　　在她的传承中，她只知道吃肉是荤, 吃草是素，她不能吃荤，一吃就晕，可是这从没见过的雪媚娘到底是荤是素，她也不太明白。
　　她努力思考了半晌，索性解开了自己的腰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头则绑在了白霜的手腕上。
　　白霜茫然地看着她。
　　小姑娘自顾自地忙活完，用力拍了拍她：“我要是晕倒的话，你不能把我抛下哦。”
　　“晕倒？”
　　小姑娘也不跟她解释，嗷呜一口，就囫囵地把整个雪媚娘吞了下去，两边脸颊立刻鼓成了包子。
　　白霜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慢些吃，敖乌不在，这些都是你的。”
　　“我没有晕倒，姐姐的东西我可以吃！姐姐你要说话算话！”
　　“自然。”白霜又拿出来一堆点心递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战体。”小姑娘腮帮鼓鼓，声音听起来都口齿不清。
　　白霜用手指抹掉她嘴角的奶油，委婉评价，“张铁？这名字蛮有特色。”
　　小姑娘骄傲地仰着脖子：“我娘起的。”
　　白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我叫你小铁？”
　　小姑娘终于吃上了东西，话也多了起来：“行，看在雪媚娘的份上，姐姐管我叫孙女我都行！”
　　她接着说：“姐姐再给我一个吧，姐姐香香。”
　　“姐姐你是神仙吧！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那个叫敖乌的也太幸运了吧，姐姐你看我以后能不能拥有这份幸运呢？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是个幸运的小妖怪！”
　　白霜无奈摇了摇头，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
　　她知道自己八成遇到了个社交牛碑症的小妖怪，虽然只有一个月大，但是单这一个特征就直接能把她克得死死的，索性随便小姑娘絮叨，自己开始忙碌。
　　她抬手破掉了地下温室的禁制，里面的灵草显露在她的眼前。
　　这里非常隐蔽，禁制也很完整，没有遭到过任何破坏，看来根本没人来过，也许有人来过却没发现，毕竟不是每个人类都能拥有小妖怪一样敏锐的嗅觉。
　　白霜略微扫了一眼，即便她见多识广，也觉得有些惊愕。
　　能够用来消除心魔的宁心兰，修真界最多也只有六瓣，这里却长到了八瓣……
　　制作突破高阶瓶颈期的丹药，不可或缺的地火莲子，整个修真界也只有那么两三枚，所以即便白霜突破大乘期的时候，也没能用上，这里却长了十多株，个个莲蓬肥大，莲子丰硕！
　　还要剑修们焠剑时候必须要用的金藤，据说当年卫无垢焠剑也不过是株千年金藤，这里这株起码有万年！
　　而且还有许多连她都不认识的，很可能是已经绝种的灵草！
　　白霜看得眼花缭乱。
　　她看着怀里正在咯吱咯吱地啃曲奇饼干的小铁，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铁又是咯咯笑：“因为我是个幸运的小妖怪嘛。”
　　白霜无言以对：“这里的东西很珍贵，你可以先挑选，想要什么，都随你。”
　　小铁看了温室一眼，刚刚还眼巴巴流口水，这会儿却有些嫌弃，有了手里的香甜小饼干，她才不想又倒退回去吃草……但是……
　　她眼睛一转：“真的可以？”
　　“真的。”若是没有她，即便是白霜也不能发现这里，她觉得小铁可以分掉一部分。
　　“我不要这些草，我不认识它们，只能当草吃，拿出去卖的话，只怕肉包子打狗，连我自己都会被狗叼走，所以我要你三个承诺。”
　　白霜好笑地看着这只有自知之明的“肉包子”，询问道：“什么承诺？”
　　“人家想起来再说。”小铁不再看她，继续专心致志啃着手里的曲奇饼干。
　　白霜无奈摇头，也不再推辞，以后再慢慢补偿小铁那份。
　　她将此地的所有灵草都连根拔起放入储物袋中，这次，她是真正地连栽种灵草的泥巴都没放过，全部打包丢在了储物袋，只待回去之后，能够移植的交给药峰处理，不能移植的交给丹峰炼丹。
　　这个数量的灵草，那两个丹痴和药痴若是见了，该是眼睛都要直了。
　　彻底把这里搜罗得一干二净，白霜心满意足地寻了个方向，又走进了茫茫黄沙。
　　“我们去哪里？”小铁坐在她的手臂上询问。
　　“找人问路。”
　　··
　　黄沙深处。
　　六个蒙着头和脸的修士们蹲距在沙丘的凹陷处，他们隐蔽得不错，在加上一些灵术的作用，身躯几乎和连绵的沙丘融于一体。
　　也正是因为隐蔽得太好了，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中间多了一个半人。
　　白霜竖起食指，示意怀里的小铁不要说话，施展幻术将自己打扮得和那群人一模一样，也蹲在了他们旁边。
　　在他们正前方，是两队的修士正在对峙。
　　白霜辨认出一方是青云阁弟子的打扮，而另一方则有些陌生，似乎不是修真界的修士。
　　“一会儿他们一打起来，我就去引大狗过来，你们趁机缠住他们，然后去捡他们丢下的东西，摸走他们的储物袋。”六人中领头的开口说道。
　　这个领头少年声音稚嫩，修为不是六人中最高，却最有权威。
　　“好的。”
　　“没问题。”
　　但是其中一人有些异议：“阿祈，我看和修真界修士对峙的好像是小白条的人，咱们得罪不起，要不换个地方吧。”
　　“换？”被称为阿祈的少年用力嗤笑了一声，“你们身上还有灵石吗？我们修炼进度已经开始慢了，再这么下去，哪里还有机会上登天台？哪还有机会成仙？”
　　“好吧……那就干他！”
　　“干他。”剩下四个人也低声赞同。
　　此刻，沙丘上对峙的两方修士也开始杀意迸发。
　　青云阁的弟子嘲讽道：“果不其然，众仙之巅的人族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族，不过是一群罪人之后，罪人的种，能好到哪里去呢？”
　　对面人也来了气：“呵，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
　　灵气碰撞的爆裂声随即传来，双方一交手就宛如生死互搏，甚至还有灵刃擦着白霜一行人的脑袋掠过，这六人小队却连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灵气罩的防御都没撑起一个。
　　那个名叫阿祈的领头少年显得格外耐心，一直在等待着。
　　眼见交手双方的互博开始落入颓势，可却依旧被彼此牵制缠斗在一起，无法立即分开，阿祈看准时机，果断下令：“就是现在，我去带大狗过来，你们缠住他们！”
　　“好！”
　　战斗中心突然涌入六个修士，不仅是青云阁，连那一队众仙之巅的修士都有些惊愕，他们后退两步，认出来人后，脸上流露出嫌恶的表情。
　　“是老鼠！”
　　“那帮垃圾，一起打了！”
　　他们的对话没有瞒着青云阁的修士，青云阁的弟子听见后，试探了两招，发现对面两方确实是并不认识，于是也松了一口气，示意同伴们：“确实是老鼠，一起打！”
　　老鼠是一种蔑视的称呼，他们更喜欢把自己称呼为“敛尸人”。
　　无论是哪个地方，包括修真界和魔窟，敛尸人都不是什么体面的身份，他们大多是由一些没有修炼资源的散修组成，哪里有比斗，哪里就有他们，修士比斗往往是生死相博，有时候即便没死，也会深受重伤，此刻敛尸人们便上场了。
　　他们捡走修士们的法宝、灵石和储物袋，更有甚者连尸体都会被捡走当做傀儡坯子卖给鬼修。
　　还有一些敛尸人已经不满足于去捡拾，他们还会创造机会，在双方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主动出手，造成两败俱伤的结局，更方便他们趁人之危。
　　因此，敛尸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人见人打。
　　战斗中心处，其中一个敛尸人正按着一个重伤的修士猛揍，却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焦急地喊她：“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一会儿他们就要跑了！”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确定让我动手？”
　　“废话！”
　　那人轻笑一声，轻轻一抬手，身上幻术撤下，却并非是他们的同伴，而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怀中那孩子见了这么吵闹的群架场景，也不慌不忙，反而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正是白霜和小铁。
　　白霜抱着孩子，行动不是很方便，索性内视自己的识海，询问道：“你们谁去解决一下？”
　　龙骨剑直接背过身理都不理，仿佛此刻出手对它来说是侮辱。
　　心魔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还不停地念叨着听不懂的梦话，宛如一只大傻子。
　　毛球则把眼睛和嘴巴埋在了长毛里边，假装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球。它自从啃了摩罗一口之后，嘴巴就便刁得厉害，一般小喽啰根本提不起它的兴致。
　　白霜沉默：好吧，原来苦力是我自己。


第32章 .  方元吹牛   我们老祖宗是掌握古妖万妖大……
　　白霜叹息一声, 认命地伸出自己空闲的左手，随意往黄沙里一握，一柄金黄色的砂剑瞬间成形, 她随手挥了两把, 觉得颇为顺手。
　　她面前的敛尸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就这？”
　　白霜应了一声：“就这。”
　　接着，敛尸人眼前一花,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仰躺在地, 手脚失去知觉不能动弹，周遭寂静，只有黄沙缓慢流淌的声音，仿佛刚刚的战斗和骚乱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向左右瞥了一眼，他的同伴早已和他一样仰躺在地, 俱是一脸震惊，似乎都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敛尸人左右寻找, 终于找到了一群人中最后站着的两个, 他看到那个女人的黄沙剑刃如烈日游龙一般滑过了对手的手腕和肩膀, 对手的灵气就那么被尽数卸掉，武器掉落在脚面上，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敛尸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踢到了铁板，认命地瘫在那里不再挣扎, 只待死亡降临。
　　做这一行的, 早有了随时殉命的觉悟，如今只能希望阿祈有点眼力见，不要再带着大狗过来送死。
　　震惊的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白霜怀里的小铁, 她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在人群穿梭，施展着宛如艺术般的暴力美学表演，整只妖崽都愣愣地格外出神。
　　她看了看躺了一地的修士，又看了看白霜，妖崽慕强的天性泛起，双目中的孺慕和憧憬无法遮挡。她更用力的把自己挂在白霜的脖子上，白霜以为她是害怕，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白霜侧身，令她背对战场，看向躺倒的众人，说道：“你们双方各自带各自的人回去。我都留了一个能动弹的，不要装死。”
　　“是……”
　　青云阁的大弟子尴尬地站了起来，搀扶着自家同门往身上挂，那一队众仙之巅修士也有一人爬起来，在同门鄙夷的眼神中站起身来，开始拎着同门准备跑路。
　　但是五个敛尸人却没一个能动弹的，依旧躺到在地。
　　白霜随手摸走了他们的储物袋。
　　青云阁大弟子刚刚想起道谢的事情，虽然白霜连他们都一起揍了，但是毕竟也帮他们避免了被敛尸人摸尸的命运，但是他刚一回过头，就看到白霜摸走了这群小喽啰的储物袋，有些不解：“——额，老祖这是在做什么？您若是嫌杀他们脏了手，晚辈愿服其劳。”
　　白霜面不改色：“不必，我敛尸。”
　　敛敛尸人的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青云阁大弟子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白霜回头看他们一眼：“替我向你们师傅问好。”
　　“……是。”青云阁大弟子后背一僵。
　　他的师傅，青云阁的阁主——离未明，确实是也在此次的青云阁队伍中，刚刚进入众仙之巅的时候被随机传送传开还未来得及汇合。
　　可笑他们自以为伪装得毫无破洞，障眼法足以骗过大乘后期的修士，却没想到如此轻松地被大乘初期的白霜点破。
　　青云阁大弟子硬着头皮敷衍：“不知白霜老祖来此有何贵干，若是有什么我们青云阁能帮到的地方，晚辈回禀家师，定当竭力支援。”
　　他也是随口一问，客气一句。没指望白霜会告知，毕竟高阶修士全身都是秘密，即便是不是机密之事，哪个又会愿意对他这种晚辈坦诚。
　　孰料白霜犹豫都没有，直接说道：“我来此寻找登天台。”
　　大弟子有了意外收获，拱手祝福：“愿白霜老祖得偿所愿。”
　　两人交流的空隙，那边的瘫倒在地的一个敛尸人突然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冲破了白霜的禁锢，连连施展秘术，向远处逃跑，而奇怪的另外四个敛尸人看他逃跑，不仅没有唾骂，反而纷纷松了口气。
　　青云阁大弟子看向白霜，有些幸灾乐祸，堂堂大乘期老祖的居然被一只老鼠逃离了手掌心？若是搁在他师傅身上，估计会杀了所有的老鼠泄愤吧。大弟子特地慢下了离开的脚步，想看她如何收场。
　　白霜也回过头在看着那只老鼠逃离的地方。
　　那队众仙之巅修士还未离开，见到此景，挑事一般告知白霜：“那位前辈若是打算前往登天台，何不去找他们敛尸人的老鼠头子天祁？只有他进入过登天台！”
　　白霜平静如初：“我知道。”
　　四个敛尸人对视一眼，眼底具是惊骇。
　　若是白霜真的知道此事，那么她放走他们的同伴只能是故意的，这种恰到好处，能令他们以命相搏的禁锢，其实只是她故意下的老鼠夹子而已，她真正的目的，就是用他们钓出来阿祈的位置……
　　阿祈素来警觉，带着大狗他更是可进可退，但是若是身为同伴的敛尸人前去，他却不会那般警惕……
　　糟了！
　　而一旁的青云阁大弟子，想得却是比敛尸人们更深入一层，若是白霜只想抓一个敛尸人，绝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他来之前就听说过，众仙之巅有一队敛尸人拥有一只形貌类似穷奇的古妖，若真是这支队伍，那么白霜真正的目的可能不只在天祈，还有那只穷奇古妖啊！
　　想透了这一层，青云阁大弟子哪里还敢停留，招呼也不再打，急匆匆便带着同门离开，恨不得立刻回到师傅身边告知他此事。
　　··
　　话说两头，苏履青正在白霜神识的指引下去寻找方元。
　　说实话，她有些搞不明白，老祖宗为什么会那么看重那个羸弱的只有元婴期的方元，不仅亲自教授，甚至连这次进入众仙之巅都要带着他……
　　论天赋、论修为，即便是论长相，这个拉胯的方元哪里能比得上她一根手指头……
　　如今还让她绕远去接这个拖油瓶，而那个拖油瓶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与她汇合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竟然连个练气层修士的速度都不如，顿时让她越发不满。
　　苏履青发泄地往沙丘之上劈了一刀。
　　斩魄双刀威力极大，沿着沙丘荡出去上百里才缓缓停了下来，然而刀光虽然消失，地下沙丘的震动却没有间断，仿佛苏履青那一刀触及到了地下巨兽一般！
　　沙丘像是沸腾的开水一样滚动起来，紧接着一只长满鳞甲的巨大黑尾从底下伸出来，轻轻一甩，便是地动天摇……
　　苏履青警惕起来，她也算久经百战，当即飞身后退，眼见就要脱离那条黑尾的攻击范围，转眼又一只巨爪从天而降，似乎想要将她直接压扁。
　　苏履青扬刀一档，趁着空隙的时间再次后退，这次她不敢托大，连连飞退了十余里才停了下来。
　　这会儿的功夫，她刚刚招惹的那个庞然大物也彻底从沙丘中站起身来，它身躯极大，仿佛史前巨兽，通身黝黑，如同巨蛇，却长着六足四翼，形象可怖。
　　那庞然大物看着苏履青极为恼怒，一边吼着听不懂的话，一边弓着身子，随时准备进攻。
　　苏履青也做好战斗准备，握紧了手中的斩魄双刀。
　　正在这个时候，苏履青瞥见方元那厮不知道从那里滚落了下来，沿着沙丘一路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嘴里还喊着：“且慢，且慢！”
　　苏履青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还不快滚，上来做什么！一会儿我们打起来，你这区区元婴还不得被碾碎成肉馅？”
　　方元连忙摇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他站在苏履青前方，气喘吁吁地面向那巨蛇，嘴里说着一些音调古怪的句子。
　　那巨蛇一开始分外恼怒，尾巴不停地拍打地面，每落下一次都是一阵地动，周围天空中飞翔的群鸟纷纷被吓得掉落在地。
　　而方元不仅没有害怕，下巴却越抬越高，甚至还在巨蛇一句话没说话的时候就直接打断。
　　苏履青这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却能感觉到方元的强横和无礼，她心里有些揪紧，开始暗自考虑若是方元把这巨蛇惹恼，她带着他该从哪个方向逃跑……
　　结果万万没想到，渐渐的，气氛却缓和了起来。
　　巨蛇拍打尾巴的动作变成了小幅度的甩尾，不再是怒意迸发，而是小心的讨好。
　　苏履青甚至没有意识到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巨蛇就匍匐下身子，重新退回了沙丘之后，最后还不忘把自己留下的巨大沙坑埋上。
　　眼见如此，方元才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松了口气。
　　危机解除，苏履青抱着斩魄双刀朝方元挑了下眉毛。
　　方元刚刚的气势当即散了个彻底，哭丧着脸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祖宗诶，您闲着没事招惹那玩意干什么啊！我修为低也没法给你传信，但是周围全是古妖活动的痕迹，您就不能谨慎点嘛！”
　　苏履青沉迷战斗，偏科厉害，文化课从没及格过，闻言疑惑地问：“古妖？在哪里？”
　　“刚刚那个肥遗！还要之前天上飞那个！还有还有——”
　　苏履青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在她眼里，管它古妖还是什么妖，直接揍就是了，她更关心刚刚方元如何让这只巨蛇退走。
　　“你刚刚跟它说了什么？你懂一点古妖语我知道，但是那巨蛇杀意汹汹，怎么就这么走了？”
　　方元咳嗽一声：“我也就是吓唬吓唬它。”
　　“嗯？”
　　方元连忙坦白：“我说掌控古妖的万妖之道的尊者就在附近，它得罪了尊者的弟子，要是再不离开，就让尊者剥离它的大道，让它永远只是一条小长虫。”
　　“万妖之道的掌控者？你胡说八道一番，它就信了，这蛇是傻子吗？”
　　“自然是那位真的在附近，我再加上一点证据，它自然就信了。”
　　“那位是谁？”苏履青警惕地看着周围。
　　方元眼睛亮晶晶，充满了崇拜：“老祖宗啊！”
　　苏履青的警惕变为嫌弃：“老祖宗她本人知道自己这么牛碑吗？”
　　方元无奈解释：“……我说的是实话，半点不掺假。倒是你，你不会连老祖宗修的什么道都不知道吧？“
　　苏履青侧头想了想：“自然是剑修。她剑修的水准可谓空前绝后，已经有战魂了，就是散漫了些，否则哪里有卫无垢的位置。”
　　“什么剑修！剑道顶多算是她大道的万分之一，她也就是习惯用剑，懒得换更换其他手段了而已。”方元嗤之以鼻，他无法想象长宁宗众人就是这般在一位顶级大佬身边，却毫无自知地认为大佬是条咸鱼。
　　苏履青一脸茫然。
　　方元认真向苏履青：“唉……你们长宁宗都是傻子不成？老祖宗修的道，其实是被称为万道之道的众生道！她已经领悟了古妖的万妖之道，我正是在她那里学习到的古妖语，否则你觉得我哪里有资格得到古妖传承！”
　　苏履青自然知道什么是众生道。
　　众生道被称为万道之道。是从上古传下来，也是最古老的一种修炼方法，但是却鲜有人能成功。许多人都在渡劫期晋级大乘期的紧要关头，无法承受万条大道的冲击，神魂自爆，久而久之，众生道也彻底从修真界消失。
　　但是众生道的传说却依旧在：
　　修炼一道便可成仙，
　　而修炼万道，则成神！


第33章 .  仙巅旧事   摩罗在一个甲子前，曾经到访……
　　敛尸人头领天祈骑着大狗, 正在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冷不防却看到自己的同伴正在下方拼命冲他招手：“快下来，阿祈别再往前了！”
　　天祈一愣, 连忙拍了拍大狗的肩膀, 示意它停下来：“你怎么了？伤得这般严重？”
　　同伴气喘吁吁地拉住他，重重一咳, 竟然喷出一口血来：“前面有危险，别去。”
　　天祁连忙从大狗背上滑了下来, 解开自己的储物袋，掏出一把丹药就往他嘴巴里塞。
　　然而同伴鬓边的头发还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天祈心中又是自责又是愤怒：“什么人伤了你们，是小白条的人，还是青云阁的人？我这就去带大狗将他们碎尸万段！”
　　同伴扯住他的衣袖：“不是小白条的人, 也不是青云阁，是一个手段高明的女修！别冲动, 做我们这行的, 早该有赴死的觉悟。”
　　“我们这么多人, 即便是遇到大乘期修士，未尝没有一搏之力。一个女修，一个人两只手把你们全都打倒了？”天祁越听越无法理解。
　　“……不是两只手，人家还抱着个孩子，她打趴我们所有人, 只用了一只手。”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前, 同伴已经连反抗的劲头都提不起了。
　　然而天祁并没有经历过刚刚的场景，越听他形容，越觉得离谱，他皱着眉头安抚同伴：“我这就去让大狗吞了她, 把大家救出来！”
　　他口中的大狗正温顺地注视着他，身上像是老虎的花纹反射着暗光，每一根毛发都如同一根钢针，它慈爱的目光与那可怖的模样极不融洽。
　　正在同伴恨不得直接将这犟种打晕的时候，身后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谁要吞了我们？我们自己送上门来，你看吞得下吞不下！”
　　天祁回头一看，正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修，想来应该就是同伴口中那个一只手打趴他们所有人的女人。
　　同伴用力推了他一把：“阿祈快跑！”
　　依旧是那声音稚嫩的小姑娘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跑呀，跑到天涯海角我姐姐也能把你逮住！”
　　“大狗快上！”同伴又去支使大狗。
　　小姑娘把目光落在大狗身上，挑了挑眉毛：“居然是一只穷奇，姐姐，这群人身后果然有古妖，而且还是个为虎作伥的坏古妖！”
　　一直温顺趴在那里的大狗也站了起来，它看向那小姑娘，用鼻子用力地嗅了两下，眼中的柔和平顺转为凶狠，喉咙里一刻不停地低吼着，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小姑娘撕碎。
　　小铁毕竟是幼崽，被成年古妖恐吓，立刻有些怂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是背后有靠山的妖崽，当即底气又足了起来，她挂在白霜脖子上哼哼唧唧地发嗲：“姐姐，它吓唬人家！姐姐打它！”
　　白霜自出现起，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小铁叽叽喳喳带歪了思路，她努力回想了一会儿自己的目的，这才慢慢开口，却并不是对着天祁，而是对着地上那个敛尸人：“你的同伴们这会儿还躺在原地，你若是现在回去，还赶得及在那帮人回来报复之前，把他们救走。”
　　敛尸人有些吃惊，似乎不相信白霜没有杀他们。
　　白霜蹙了下眉：“我确实不喜杀生。”
　　天祁看了她一眼，示意同伴：“你快去，这里我来应付。”
　　同伴权衡一番，只能示意天祁自己小心，而后飞速地原路赶了回去。
　　白霜这才面向了天祈：“你曾经被古妖一族的天地禁制所伤，但是却活了下来？”
　　天祁目光流露出一丝紧张：“是又如何？”
　　“你多大年纪？”
　　“一个甲子。”
　　“那便是了。”白霜不再管他，而是转向了那只穷奇，“他是如何闯过了天地禁制？”
　　这一句，白霜口中所说不再是人族语言，而是古妖语，甚至比现如今古妖一族自己的发音还要纯正浑厚，穷奇看着她，一双巨大的琥珀色眼睛里流露出怆然，讷讷问道：“……来者可是大监察使？”
　　白霜自然知道大监察使。
　　在人族的记录中，都认为古妖一族是各自为战，虽强大但是却散乱，事实却并非如此。
　　古妖一族也有类似于人族的联盟，联盟由族中最为强大的古妖作为盟主，下设各种机构，自然也有相应的职位，大监察使就是其中之一，负责监管诸多古妖行为，如遇古妖违背规则，可格杀勿论。
　　穷奇这一句话，无意间已经泄露了不少秘密。
　　若是古妖一族已经灭绝得只剩下寥寥数只，又怎么会保留监察使这种职位？
　　白霜心思一动，故意延长了自己的沉默。
　　穷奇看她不语，果然以为她在生气，开始着急地求情：“上使恕罪，小妖只是怜悯小儿孱弱，这才从裂隙带他逃出了登天台，绝无叛族之意。况这些年来，小妖从未向他透露过一丝一毫的古妖之事，您看，他连古妖语都不懂，请上使饶过他。”
　　寥寥几句话，白霜已经得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验证了她曾经在卫无垢面前做出的推测：古妖一族确实一直保留着有生力量，这股力量就隐藏在登天台之中！
　　天祁看到穷奇如此低声下气，忍不住上前来，伸开双手将穷奇护在身后，替它挡住白霜的视线。
　　然而穷奇直接一爪将他扒开，害怕他招惹白霜生气，甚至直接按头让他跪在了地上。
　　白霜素来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但是身为古妖的穷奇，却拥有着动物天性的直觉，甚至能隐约嗅到她身上妖族大道的气息，这气息比它见过的古妖长老还要强横，只怕不是孤道。
　　实力如此强横，它已经没有反抗的必要，只盼她能大发慈悲，留下阿祈一条命。
　　白霜自然知道它误会，她无意恐吓它：“我对这少年不感兴趣，只因为他身上天地禁制的独特伤痕，又有你的气息，这才留他钓你出来。你刚说你是带他逃离了登天台，那他又是如何进入的呢？”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甲子之前，登天台进来了一个外人。”
　　白霜立刻提起了兴趣：“详细讲讲。”
　　“那日小妖就在山海门附近巡逻，上使知道的，古妖一族进出山海门，并不会触发天地禁制，但是若是其他种族，则禁制必然爆发，擅闯者非死即伤！可是那日，天地禁制虽然爆发，可是古妖四大长老却在那里护法，来人安然无恙地进入了登天台。那人红眸黑衣，妖冶飞扬，仿佛黑暗化身……”
　　白霜确定那个闯入者就是摩罗，她垂眸思考片刻，问道：“你也是在那天捡到的这少年？”
　　“是……阿祈被卷入了天地禁制之中带入了登天台，他才出生不久，我不忍他丧命，但是他还是在禁制之下落了伤残，一直都是这幅少年模样，无法长大，我听闻外界有解救之法，便带他偷偷离开，绝非叛族……上使怜鉴！”
　　白霜无奈再次自白：“我并非大监察使……”
　　穷奇哪里肯信，在它眼里，白霜能看出天祁的天地禁制的伤口，身上还有古妖之道的传承气息，即便不是大监察使，也在古妖联盟中的拥有重要职位。
　　它只管自我脑补：“是上使执行任务，不方便透露身份吗？无妨，小妖一定会保密的！”
　　白霜：“……”
　　白霜随它去了：“跟我说说你带他离开登天台的那个裂隙。”
　　“裂隙只能由神魂进入，内有罡风阵阵，危险异常。我和阿祈神魂离体，从那里离开后，又托朋友将我们的肉身由山海门送出。”
　　白霜继续低头沉思。
　　穷奇小心看着她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上使若是想去裂隙一探，可以让阿祈陪同，阿祈记得来回的路线。”
　　白霜点头：“善。”
　　穷奇立刻将天祁用力往前一推，传音给他：“跟着这位前辈，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天祁震惊：“大狗，你会说人族话？”
　　穷奇那张凶恶的表情上流露出苦涩：“别多问。”
　　它又面向白霜，前膝跪下，匍匐在地：“上使垂怜。”
　　白霜自然知道它想要什么：“若是他足够乖巧，我可以治好他的禁制伤痕。”
　　“谢谢上使！”
　　“我真不是大监察使……”
　　“小妖懂，小妖一定保守秘密！”
　　“……”
　　她怀里的小铁一直在努力倾听两人对话，因为内容有些复杂，因此她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却也看得懂穷奇对白霜诚惶诚恐的样子，忍不住说：“小铁真的是个幸运的小妖崽，小铁居然抱上了一条大粗腿！”
　　毛球受不了她的嗲精模样，翻了个白眼，嘤嘤嘤怪叫一声。
　　小铁眯眼看了它一眼，立刻在白霜怀里扭成了麻花：“姐姐……毛球嘲笑人家！”
　　毛球见她又发嗲，有些反胃，索性眼不见为净，直接化为一团白光，窜入了白霜识海之中。
　　识海之中的心魔被毛球吓得到处乱窜：“她欺负你，你欺负回去啊，你转头欺负我，这算怎么回事啊？我堂堂……咳咳，居然生活在你们食物链最底端吗？”
　　心魔刚准备嚎啕两声吸引白霜的注意力，却听见白霜的声音传来：“你来接替我的身体一阵子，我需要神魂离体，数日便还。”
　　心魔大喜过望：“终于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你什么时候走？我现在就能替你！”
　　白霜有些不放心她的德行：“要不要我留下些神识照看？”
　　心魔挥挥手：“不用！这事我都干了十八年了，业务特别熟练！”
　　白霜回过神来，有些不解：“我只是偶尔让你出来玩玩，总共不会超过三个月，哪里来的十八年？”


第34章 .  登天台内   一帮人上赶着给古妖送外卖呢……
　　心魔开始吱吱呜呜。
　　白霜认真等着, 只看她能编出什么不靠谱的理由。
　　“我其实刚刚做了个梦……”
　　“你觉得我会信吗？”
　　心魔有气无力：“我觉得你不会信，可我总得努力狡辩一下嘛。”
　　“那你接着狡辩。”
　　“霜霜，人家真的没法说……”心魔委屈巴巴, “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维度的东西, 说了你也很快就会忘记。”
　　白霜不解：“你为何这般笃定，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会忘记？”
　　心魔竖起两根指头对天发誓：“你相信我, 我早就试过无数次了，你次次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这次也绝不会例外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和天道掰手腕！自己制定规则！”
　　白霜垂了垂眼睛，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身体交给你了，保证不会弄出幺蛾子？”
　　“保证！”心魔立刻开心起来，“对了, 你交待剑剑一声让它听话，跟着我一起打架的时候, 不要打着打着就突然熄火了！这里是众仙之巅, 它要卖我的话, 我跑不掉可怎么办？！”
　　“可以。”
　　“还有。”心魔小心地拿眼睛撇她，“古妖那么凶残，你得让我动用你众生道的力量……”
　　白霜沉吟片刻：“只能动用一半。”
　　“好！”心魔心满意足，就算只能动用一半，也足够她在外嚣张, 日天日地了！
　　白霜又交代她一定要照顾好天祁的肉身和小铁, 这才神魂离体，在天祁的指引下，向裂隙的方向前去。
　　天祁的神魂有些不同于普通修士，他的神魂表面隐约有鳞甲的光芒, 头发看起来也像是刺猬一样，背上隐隐生着无数暗刺，乍一看似人似兽。
　　白霜只看了一眼，便安静地移开了视线。
　　天祁的余光瞥见白霜没有流露出吃惊亦或者厌恶的表情，有些意外。但是他心头仍旧有自卑泛起，忍不住欲盖弥彰地解释：“都是被天地禁制的攻击产生的变异，见笑了。”
　　白霜轻轻挑了下眉毛。
　　天祁有些不安：“难道……不是吗？”
　　白霜耐心解释：“天地禁制之下，擅入者魂飞魄散。你肉身年龄不能增长，的确是被天地禁制的余波伤到，但是你身上的变异，却并非禁制的原因。”
　　“……前辈赐教。”天祁见她见多识广，却又没有高阶修士的架子和威严，暂时放下了早些时候被她伤了同伴的怨恨，低下了脑袋诚恳求教。
　　白霜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你为何将穷奇叫做大狗？”
　　“同伴们都这样叫。”
　　“可你应该知道它不是狗，尤其是对你来说，它绝非一条狗那么简单。”
　　天祈还想找理由敷衍，却见白霜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面皮忍不住开始发烫。
　　大狗自然并非一条狗那么简单，他年幼的时候，都是靠大狗捕捉猎物将他养大的……但是，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众仙之颠的修士，都不可能会接受他这种被异类养大的人，于是他便隐藏了此事，对外只宣称它是自己的灵宠。
　　这是他藏了多年的旧事，连同为敛尸人的同伴都不知道，却被一个才见面不久的陌生人点破。
　　他忍不住用气恼来遮掩羞耻：“你懂什么！我一开始确实是以为它是我的家人，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长得不一样，而且我周围的人都畏惧它，厌恶它。我带着它，甚至无法融入自己的同类，我只有把它当做一条狗，一只灵宠，我和它才能在这众仙之巅找到同伴，才能有一席之地生存！”
　　面对他的气恼，白霜风轻云淡地又茬回了话题：“你不是想知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异变吗？”
　　天祁的气愤和委屈噎回嗓子里：“是，前辈若愿意说的话……”
　　“是因为喝了古妖的奶水。”白霜告知他，“你是穷奇奶大的，这些异变没有什么副作用，只会让你的神魂和肉身更加强大，这也是你能在被天地禁制重伤后却活下来的主要原因。”
　　天祁震惊：“……大狗没说过这些事，不是，大狗之前从来不说话。”
　　“它想让你活下去而已。明明是只凶兽，却有玲珑心肠，甚至甘愿被你当做灵宠。”白霜停下脚步，看着前方。
　　一道像是斧头劈开的空间裂隙呈现在两人面前，那裂隙很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时不时有黄沙顺着裂隙的缝隙中涌进，仿佛进入了另一个虚无空间一般，即刻消失无踪。
　　天祁回过神来：“我们到了。“
　　他记得大狗的叮咛，为表诚意，第一个踏入了裂隙之中，白霜随后跟入。
　　里面果然如穷奇所言，裂隙内罡风阵阵，如同钢刀刮肉一般，尤其是修士的神魂一般比肉身要脆弱得多，每走一步都仿佛要承受凌迟般的酷刑。
　　白霜凭借修为和大道之力，尚且能够忍耐。
　　天祁却疼得龇牙咧嘴，好在他知道一些罡风较小的地方，引着白霜向那里走去。
　　到了避风处，天祈终于松了一口气，偷偷窥见白霜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于平地行走一般，忍不住有些艳羡。
　　白霜侧头看他。
　　天祈连忙向白霜介绍：“从这里还要往前走两个时辰，穿过一条弱水，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登天台。”
　　“你很熟悉？”
　　“我和同伴们每隔一段时间，攒够了灵石，都会偷偷去登天台，里边灵气比外边浓郁，适合修炼，有时候还能偷出来点值钱的东西卖钱。”
　　白霜对敛尸人的道德标准要求不高，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着天祁边走边问，“这种程度的罡风，你们轻则重伤，重则伤及神魂，竟然都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您这种修士一看就是大宗门里出来的，从小天赋上佳的天之骄子，哪里知道我们散修的难处，这一点的疼痛算什么？想想修为落后，挨打受辱的场面，这痛苦就比吃蜜要甜！”天祁说罢，就继续闷着头赶路。
　　白霜不语，只是笑了笑。
　　她哪里算什么天之骄子……
　　两个半时辰后，两人走出了裂隙，天祁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遇到洪荒巨兽。”
　　洪荒巨兽生存在时空裂隙中，传闻它们极为喜爱血腥，只要闻到血腥的味道，就会跨越时间和空间赶来，它们身躯强横，擅长冲撞，能长到一座百仞高山的大小，无论多么强大的修士，在它们面前都要避其锋芒。
　　它们早在古妖一族之前就存在了，有人认为它们是天道之主饲养的宠物。
　　白霜回首看了眼裂隙的方向：“你们曾经遇到过洪荒巨兽吗？”
　　天祁脸色瞬间有些难看：“遇到过一次，是一只幼兽，我们死了十个人填饱了它的肚子，它才走。”
　　“抱歉。”
　　“您不必如此。散修都有随时陨落的觉悟。”
　　天祁带着白霜绕过了裂隙出口的大石块，他对这里很熟练，也没有多加防备，结果险些被迎面而来的巨足踩瘪，白霜眼疾手快地拎着他撤回了裂隙出口，这才躲过此劫。
　　天祁惊愕地说道：“平常这里不会有古妖活动的！”
　　白霜警惕地看着周围：“现在有了。”
　　··
　　登天台。
　　整个登天台就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巨大白玉，中间凹四周凸，被分割成了内城和外城，按照修为和实力高低居住。
　　这里的灵气格外充裕，但是据天祁所说，这边只是毛毛雨，越往内城，灵气越丰裕，他曾经将神魂附在一个内城古妖的奴仆身上，跟着它潜入了内城，那里的灵气几乎要呈液体状，简直是修士梦寐以求的修炼圣地，在里边哪怕什么也不做，修为也能蹭蹭上涨。
　　在登天台的西北侧，耸立着一扇巨大的拱门，大门此刻紧闭着，上面闪烁着危险的黑色光芒，甚至偶尔有鸟虫掠过，都会被黑色禁制的残光烧成灰烬。
　　正是天地禁制。
　　这是白霜所知道的最为危险也是最复杂的禁制，这种级别的禁制，若要长期运转，需要极多的宝物和积累，看来古妖一族底蕴尚存，绝非是穷困潦倒的破落户。
　　天祁路上曾经向白霜介绍过，因为有天地禁制保护的原因，登天台内守卫向来松懈，巡逻的古妖都如同没睡醒一般，来回溜达，敷衍了事。
　　但是白霜眼前的情景与天祁形容的截然相反。
　　近百古妖们正集结在山海门附近，他们个个都有相当于修士合体期以上的水准，身上杀意盎然，仿佛要出征的士兵。
　　他们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呈现着出原型，有大有小，看起来不甚整齐，但是却是它们的最佳战斗状态。
　　白霜在裂隙出口偷窥此景，思绪飞转。
　　这次众仙之巅的历练，九天宗比她还宅的徐道忘亲自带队前来，青云阁的离未明费了不少力气施展障眼法隐匿在弟子之中，花怨晚也一直在叽叽歪歪……
　　天祁越发尴尬不安，他连连解释：“以前真的不会这样的，这种情景我真的第一次见！”
　　“我知道。”白霜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没有关系。”
　　天祁这才松了口气，他觉得白霜虽然修为高超，但是人却是通情达理，比那些鼻孔长到天上的修士好太多了，他偷偷看着白霜，难掩眼中仰慕，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那些人身上的标志，表明他们都是常年生活在内城的精英们，没想到古妖还要这么多大妖啊！”
　　“是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些在登天台外的修士们也不会想到。
　　白霜叹息一声：“这是个圈套。”
　　天祁不解：“可是没人来抓我们啊。”
　　“我们不值，它们是想把外边的修士一网打尽。”白霜苦笑，“八成是提前放出了风声，说是有古妖传承出世，这帮人就立刻乐颠颠的赶来了，这会儿他们肯定在外边自相残杀，打得正起劲呢，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给古妖送外卖来了。”
　　天祁问道：“那我们怎么做，出去报信吗？”
　　“来不及了。”白霜又看了山海门一眼，示意天祁跟紧自己，“走。”
　　天祁吓得赶紧跟上提醒她，“前辈，那边是内城啊！”
　　“我知道。”
　　“那您这是……”
　　“既然它们倾巢而出，那我们就抄它老窝。”


第35章 .  修士乱战   张稻黎不愧是修真界第一搅屎……
　　登天台外数百里。
　　张稻黎不知何时和花怨晚缠斗在了一起, 他扔出一张符箓调动天地间灵气化作屏障，又掏出一沓空白的黄表纸，以食指为笔, 蘸取朱砂, 就是一阵眼花缭乱的炫技式画符。
　　作为符箓界最为出众的天才，别人画一张符箓的功夫, 张稻黎可以画十张，而且还绰绰有余。
　　这点真的让和他交手的花怨晚烦不胜烦。
　　她提剑连劈了三道符箓, 还有四五六七等着她，等她劈了四五六七，张稻黎便又画好了十张，无穷尽也。
　　再这样下去，任谁也熬不住啊。
　　花怨晚索性不再攻击那些符箓, 任凭它们在身边爆炸，拼着被炸得伤痕累累, 击破了张稻黎藏身的屏障。
　　张稻黎见屏障破碎, 依旧不慌不忙。
　　他将一张遁地符贴在自己身上, 整个人立刻没入了黄沙之中，毫无踪迹可寻，甚至连气息都被符箓彻底收敛。
　　花怨晚一剑插入沙中，直到剑气被黄沙全部吸收，也没探知到他的位置, 她气得咬牙, 却又无可奈何，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登天台，索性准备踏云一走了之。
　　熟料刚捏了手印，却发现周围没有丝毫灵气聚集过来。
　　花怨晚立刻意识到陷入张稻黎的锁灵阵, 飞身后退数百里，才将将可以使用灵气。
　　此刻，她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朝黄沙底下吼道：“老娘欠你灵石了还是撬你墙角了？你差不多够了吧！古妖传承要出世了，你不去抢吗？”
　　张稻黎闷闷道：“不感兴趣。”
　　“难道整个众仙之巅你就对我感兴趣？逮着我一个人往缠得死紧？！”
　　“林剑心说你在妖冢欺负了老祖宗，我要给老祖宗出气。”张稻黎还是那副愣头青的样子。
　　花怨晚一看他用这副老实的语气说那么欠揍的话，就气不打一出来，“我欺负白霜？白霜只差把我按在地上摩擦了！我在她手里什么时候能讨到好？！”
　　“可你赢过老祖宗。”
　　“我那是玩阴招！就算练气层的修士那么玩也能赢她！”
　　“老祖宗整天懒懒散散，修炼都是马马虎虎，我才不信。再说，林剑心难道会骗我？”
　　花怨晚叫苦不迭，她实在是想不通，白霜这次来众仙之巅，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竟带了张稻黎这个憨子，这家伙常年沉迷符箓，出了名的脑子简单、说话难听而且认死理。
　　被他缠上，不脱一层皮不算完事。
　　花怨晚试图跟他讲道理：“林剑心怎么不会骗你，他常年偷你符箓干坏事嫁祸你，你都忘了吗？炸了九天宗灵药田是谁？调戏青云阁少阁主是谁？熔化了星辰寺的晨钟的是谁？反正外界都以为是你，但是你真的做过吗？！”
　　张稻黎不说话了，这些事他有些迷糊，明明不记得自己做过，但是偏偏对方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可是他得罪的仇人太多，也没空一个个去验证。
　　“所以妖冢的事情他也是骗你的！”花怨晚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
　　张稻黎翻了下眼皮，依旧态度坚决倔强到底：“我不信，反正我不能看人欺负了老祖宗，再说，你确实赢过老祖宗。”
　　话题绕了一圈又重新绕了回来，花怨晚气得要吐血。
　　——比斗阴了白霜一次，真的要纳入她平生最后悔的事情的榜首。
　　那边张稻黎说罢，又是十张符箓出手，天女散花般的紫薇天火朝花怨晚的方向燃去，花怨晚冷不防裙子被天火点燃，这火沾身不灭，仿佛跗骨之蛆，带着无边的杀伐之力向她袭来，花怨晚惊得连窜了数十里地。
　　宛如被点燃的烟花般的花怨晚飞过，张稻黎还在后边穷追不舍，符箓继续像是不要钱一样拼命往外扔，也不在意是否会有误伤。
　　正在等待着和青云阁弟子们汇合的离未明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唯一一个目的地就是登天台，此时并不打算插手任何事情，正打算避而远之。
　　然而冷不防张稻黎的符箓已经掉落下来。
　　离未明随手一挥，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张稻黎掉落下来的竟是一张现真符，现真符沾身即生效，离未明身上精心准备的障眼法当即失效，他原本的容貌展露在众人面前，连弟子们都是一脸震惊，更别提不远处时不时用神识扫视的各大宗门竞争对手们了。
　　离未明双手握拳，牙齿被咬得咯吱咯吱响。
　　终于，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长剑出鞘，飞身而起，朝着张稻黎的方向飞去：“狗贼，当日调戏我女儿，我忍了，今日你还继续在老子头上动土，尝尝我青云阁的青云十三式的厉害！”
　　张稻黎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坠了个尾巴，听了离未明的话，他皱了皱眉头，有些厌烦，“我连你女儿是骡子是马都不知道，为何要调戏？”
　　离未明听了这话，更加怒发冲冠，“我女儿才貌双全，狗贼竟以骡子和马作比！气煞我！”
　　他手上剑气波动越发激烈，只待到了攻击距离，就狠狠给他一刀。
　　张稻黎不想理他，弹指就将一张落雷符送了过去。
　　离未明自然不惧，抬手就劈。
　　剑锋落下去后，他才意识到了张稻黎的小心机，这一张落雷符里还隐藏着数道卸力符，他狂涌的剑气被卸到了不知何处，而落雷符照样原地爆炸，正把他劈了个正着。
　　离未明顶着漆黑的脸庞，怒意迸发：“贼子！今日不死不休！”
　　此时此刻，徐道忘正带着九天宗众人立在登天台门口。
　　他自从进入众仙之颠后，便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掏出了自己占卜用的玄龟壳，将紫檀木制成的小桌铺好放在面前，净手焚香准备开始占卜，弟子见状，在其身后掏出了七弦琴，奏清心乐配合他。
　　铜钱刚进入玄龟壳肚子里被摇了两下，还未来得及出结果，他面前的紫檀木桌就被一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剑气砍了个稀巴烂。
　　被打断占卜是徐道忘的大忌，他坐在原地，脸色瞬间铁青。
　　弟子们连忙弓着身子，一不留神扯断了琴弦，不敢对视他的眼神。
　　他拿起玄龟壳，四顾了一番，“青云剑气，是离未明那个老混蛋也来了——怎么，敢劈我桌子，扰我占卜，却不敢现身一见吗？”
　　他抬手祭出自己的罗盘，天地之间陡然星云流转，日月交替，宛如换了另一番世界。他眼中有无数星辰快速流动，接着，他挑选了一个方向，抬手一指：“星落！”
　　离未明的怒吼很快响起：“徐神婆，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拿陨石砸我？！”
　　“扰我占卜，就要做好被我追杀到底的准备！”徐道忘被触及逆鳞，面色越发阴沉，手中罗盘继续快速转动。
　　离未明的回应则是一道极尽森冷的剑气，擦着徐道忘的头顶掠过。
　　徐道忘也不甘示弱，连连催动手中罗盘，数十道陨石将附近的沙漠的砂石都砸成了高温石浆！
　　战况再度焦灼。
　　青云阁的大弟子仰着头，看着半空中打成了一锅粥的诸位高阶修士们，忍不住叹息一声：“我们不是来找古妖传承的吗，怎么突然就打得不可开交了？”
　　刚刚赶到的苏履青拎着斩魄双刀，看着张稻黎追着花怨晚猛揍的同时，又被离未明追着挨揍，忍不住嘴角直抽。
　　她知道按理说自己应该去帮一下同门，但是她清楚这位同门的德行，他平常在宗门中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天才模样，但是一旦放出门来，那就堪称是一根顶级搅屎棍。
　　没有他搅不乱的局面，如果有，那就是他还没真正发威。
　　因此苏履青不仅没有帮忙的打算，还生怕离得近了惹的一身骚，掩面生怕被人认出来，小步地往后退着。
　　方元来长宁宗不久，还不清楚张稻黎的德行，看苏履青这个模样，以为她有什么后招，也跟着后退。
　　孰料苏履青直接传音给他叮嘱：“走，千万别说咱俩认识他。”
　　方元犹豫回头看了一眼：“……啊，张前辈似乎应付的有些吃力呢。”
　　“早着呢。”苏履青清楚张稻黎的真正水准，理都不理。
　　张稻黎硬扛了离未明一剑，震得护身屏障都碎了，回头看了眼，不满道：“再追我发飙了！”
　　离未明躲掉一颗徐道忘砸来的陨石，冷笑道：“你倒是发飙给我看看！”
　　他是修真界的老牌剑修，在卫无垢之前的剑修第一人一直是他，后来他倾注心血培养的弟子失踪，他失落之至，蜗居青云阁常年不出，这才被卫无垢后来者居上。
　　被这种级别的修士追着砍，张稻黎多少有点吃力。他皱着眉，轻飘飘从怀里扔了一张引雷符。
　　离未明长了个心眼，以为他又在其中藏了卸力符，便只用了个灵刃打算将引雷符推远。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张稻黎却是一点小心机都没耍，引雷符干干脆脆地凌空炸开。
　　离未明的头顶立刻漆黑一片，大片劫云顷刻汇聚，一道水桶一般粗的劫雷瞬间成型，正在劫云之中跃跃欲试，准备随时劈下！
　　离未明仰头一看，脸色大变：“你大爷啊！你家引雷符居然能引劫雷？”
　　张稻黎自己都有些惊奇：“这批引雷符我书写之时只觉得格外顺手，原来是这样的效果，你且等，我再写上两张！”
　　张稻黎说罢，又以指为笔，在黄表纸上笔走龙蛇，眨眼间又一张引雷符成型，他随手一抛，离未明头顶的劫雷由一道变成了三道，由水桶粗变成了三人合抱粗！
　　离未成：“……”
　　苏履青看得啧啧惊奇，向方元说：“看到没有，宁可得罪十个长宁宗主，也别得罪一个张稻黎。”
　　方元被那劫雷的威力吓得白了脸庞，询问道：“这……这只是一道引雷符，为何会这样？”
　　一道熟悉的声音回答了他的疑问：“张道友的符箓一道已经修炼到了极致，可与天地呼应，融入大道规则。”
　　方元回头一看，恭敬行礼：“宿微佛子。”白霜教授他古妖传承的时候，他曾见过这位佛子几面，也受过他两句点拨。
　　苏履青懒洋洋地继续抱刀而立，只当没看见。
　　“白霜道友何在？”宿微问道。
　　方元恭谨回答：“老祖宗让我们先在此安静等候，她随后就到。”
　　宿微抬头看了看半空中打架打得格外嚣张跋扈的张稻黎，重复了一遍：“……安静等候？”


第36章 .  古妖现世   鬼离孵化黑龙，亦是为了战体……
　　登天台外轰轰烈烈的动静, 自然逃不过摩罗的眼睛，他疑惑地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向身后负石鬼王问道：“还没到和古妖约好的日子吧？”
　　负石鬼王连忙回答：“时间未到, 但是古妖们一直都有些不安分, 觉得我们与人族太过于和平相处，便谋划着在行动之前削弱修真界修士们的力量, 一直在暗搓搓地采取行动。”
　　摩罗哼了一声：“若是真能削弱他们倒也罢了，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被白霜阴了几次之后, 思维明显变得谨慎了起来，忍不住开始审视以前和古妖合作的计划，古妖一族实力确实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智商跟不跟得上……
　　“应该没问题吧。”负石鬼王安慰他，“根据登天台那边传来的消息, 它们的计划还是很完善的，准备先让九尾狐蛊惑修士们自相残杀, 等待他们两败俱伤, 古妖精锐们冲出天地禁制, 将他们一网打尽。”
　　摩罗听着这个计划，也找不出什么错处：“行吧，随它们去，希望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死瞎子可没那么好对付。”
　　眼看自己的老大陷入“白霜恐惧症”无法自拔, 负石鬼王无奈地提醒他：“白霜怕人, 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她八成都不会来众仙之巅的。您放心吧。”
　　摩罗听罢，眉眼俱是含笑，看起来非常得瑟。
　　白霜怕人这个缺点, 他听八百次也听不腻：“她活该！对了，你再给我讲讲死瞎子被阴的放弃比斗，直接认输的事情！”
　　负石鬼王看他一眼，并不想满足他这个幼稚的需求，直接转移了话题：“……主人，这个看起来像是白泽的脚印，气息很新鲜，我们快到了！”
　　摩罗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隐藏在断壁残垣里的白泽。
　　白泽明显把技能点都点歪了，身为擅长战斗的古妖一族，它的战斗水平可谓拉垮，俨然一副人族孱弱书生的模样。
　　白泽见了摩罗，连反抗的意图都没有升起，慌不择路就想跑。
　　摩罗随手捏住了它头顶的角，白泽就动弹不得地僵在原地：“疼……太疼了……求求大人高抬贵手吧！”
　　“那就老实点！”摩罗威胁道，“否则就宰了你，正好我在长宁宗学会了一个食方，叫做烤全羊，倒一直想知道白泽的肉烤起来是不是比羊更好吃。”
　　负石鬼王忍不住侧头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去长宁宗不是为了卧底随时反攻白霜吗？怎么还连食方都学了？
　　觉察到他的眼神，摩罗恶狠狠咳嗽一声，负石鬼王连忙收回视线，
　　白泽也被吓得连忙摇头：“我不好吃的，味同嚼蜡！我们古妖一族最好吃的是虎蛟的肉，脆嫩鲜美，还能治疗痔疮，还有……”
　　“少罗嗦。”
　　白泽不甘地放弃了介绍同胞的口感：“大人是想知道什么吗？只要不放火烧我，一切都好说……”
　　若不是当年摩罗那一把火，天一藏书阁应该还能保持原貌。
　　所谓天一藏书阁，就是白泽的化身，白泽之所以从古妖时期能够长寿地坚持到现在，全凭一个字——苟。
　　当年，在古妖被天上的陨石灭绝得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它并没有跟随同伴一起撤入登天台。
　　它见多识广，了解万物，它知道古妖在修真界霸主身份的终结，也意味着一种开始，直到人类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它知道这里新的霸主来了。
　　它其实挺喜欢人类，于是便在众仙之巅的黄沙古战场上化身为天一藏书阁，以一双不一样的眼睛看待人类的成长。
　　因为能苟，所以即便外边沧海桑田，也很少有人能认出它来。亦或者认出却不点破。
　　再后来，摩罗就来了，大咧咧地放了一把火，向它逼问出了战体的制作方法。
　　它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待在那里继续化身藏书阁，在众仙之巅东躲西藏这么多年，熟料还是被摩罗再次找到……
　　白泽因为读书多，所以比一般古妖要聪慧许多，它猜到了摩罗多半要问什么问题。
　　“大人有所不知，古妖不需要战体，关于战体这种事，很多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有一个人……亦或者鬼，要了解得比我更为透彻，毕竟只有他曾经尝试制作过古妖战体……”白泽说到。
　　“是谁？”摩罗果然提起了兴趣。
　　“魔窟之主——鬼离。”
　　摩罗挑起了眉毛：“你是说……那条黑龙，原本是鬼离给自己准备的战体？”
　　“当鬼修的，都知道自己身体孱弱，自然都会早早地想办法，鬼离恰好与大人想到了一处，他也曾经来过我这里翻阅资料，而后不久，黑龙就孵化了……”
　　摩罗笑的张狂：“有意思！那条黑龙若是知道自己曾经被当作战体孵化，也不知心中作何滋味！”这件事若是运用得当，足以将这父子二人反目成仇。
　　战体制作，要扒皮抽骨才能制作完成，而且在制作之前，还要用秘术激发出这身皮肉的强梗力量，过程往往残忍恐怖。
　　没有孩子会愿意接受，自己之所以被养大，只是为了被更好的宰杀……
　　黑龙定然会怒火滔天的。
　　想到这里，摩罗本该欣喜，却莫名有点提不起劲儿来，他询问负石鬼王：“找到獓狠了吗？”
　　“雷光鬼王还没传信回来，但是您放心，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摩罗身上冒出煞气：“如果她跑了，你二人也不用活了。”
　　“您放心吧，主人。”负石鬼王连连保证，“之前我们就还在獓狠身上下了追踪符，只要她出现在雷光鬼王百里的范围，雷光鬼王就会有所感应，她跑不掉的。”
　　“最好这样。”摩罗有些沉默。
　　他想起她刚破壳的时候甜甜嗲嗲地喊娘亲，忍不住有些纠结。
　　若是那个小妖崽知道自己被他孵化，只是觊觎她强悍的皮肉和骨头而已，未来的某一天，他甚至会因此杀了她……
　　那小妖崽会不会哭呢？
　　虽然她一哭，他就腿软，但是却绝对不会手软的。
　　绝不！
　　··
　　心魔让小铁骑在自己脖子上，隐匿身形，正在兴致勃勃看着登天台外的打斗。
　　她一边看，一边还忍不住指手画脚：“张稻黎也太废了吧，就这都能被花怨晚跑掉？花怨晚这些年逃跑的功力见涨啊！”
　　“哎哟，离未明可以啊，这种级别的劫雷都能被他硬扛下去了？那他现在应该有能力渡劫升仙了啊！为什么还憋着不飞升？”
　　“哎哟，徐道忘这神婆好阴啊，这记落星是准备让离未明断子绝孙啊！”
　　小铁抱着心魔的脑袋，眨巴着眼睛，勉强跟着她看个热闹，只能发出一些毫无营养的评论。
　　“哇，光好亮！”
　　“哇，声音好响！”
　　“哇，那个姐姐好漂亮！”
　　心魔立刻来了精神：“谁？谁能有老娘漂亮，要不是白霜整日里过的跟和尚似的，我早就能兑换成修真界第一美人了！”
　　小铁不满地反驳她：“姐姐本来就很好看，不许你这么说她！”
　　心魔骂骂咧咧：“你才认识她多久，能有多喜欢她，我看你就是慕强而已！”
　　小铁面不改色：“慕强是小妖崽的天性！”
　　心魔忍不住问，“白霜说你是牛妖，但是我怎么觉得不像呢，牛妖崽崽老实的，可不会谁实力强悍就崇拜谁……”
　　小铁眨了眨眼睛：“人家是獓狠，嗷嗷叫嗷嗷狠的獓狠崽崽呀！”
　　心魔闻言，差点从藏身的云头栽下去，恨不得有多远就把这只小妖崽扔多远。
　　就知道白霜这爱捡垃圾的习惯迟早要出事！这家伙什么不好捡，捡了个獓狠妖崽！捡了就算了，还偏偏跟她说这只是一头小牛犊？
　　獓狠啊！修真界只怕就剩下一只獓狠了，好巧不巧，那只獓狠还是摩罗刚孵化的战体。
　　万一摩罗要是找过来了，她一个心魔怎么硬刚这种拿着天道作弊器的大boss啊！
　　心魔心中还有些侥幸：“我记得，你一开始说你是来找你娘的呀？”也许不是摩罗家的崽呢。
　　“是啊，我娘亲穿黑衣服，长着红眼睛，说话凶巴巴的！”
　　“你娘……男的女的？”
　　“公的！”
　　“那你还管他叫娘？！”
　　小铁语重心长：“不要搞性别歧视嘛。”
　　心魔心如死灰，只想丢下小铁就窜，但是想到若是真的如此，面临的肯定是白霜的暴雨雷霆……
　　最终还是白霜的威慑力战胜了她对摩罗的恐惧，心魔继续硬着头皮继续扛着小铁，仿佛扛着一枚□□。
　　她忍不住在身上多叠了几层隐匿符，生怕被别人发现行踪。
　　心魔甚至忍不住怨恨起摩罗：“摩罗也忒粗心了吧，战体都能看丢啊！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啊！”
　　偏偏她头顶的小铁还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盯着登天台附近的战况看得起劲：“那个长尾巴的漂亮姐姐看起来好蠢哦！”
　　“得了吧，还有谁能比你娘蠢？咦……那狐狸精看起来就是憨乎乎的啊。”
　　天地禁制下，身担重任的九尾狐呆立在那里，眨巴着眼睛看着半空中凶猛的打斗，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啊吧啊吧地说不出一个字。
　　古妖联盟让它来蛊惑人族自相残杀，这看起来根本不用它蛊惑的样子啊。
　　顺利得有点超乎想象！
　　“各位人族修士……”九尾狐尝试开口。
　　然而，回答它的是张稻黎的一道引雷符。
　　离未明的一道剑气。
　　花怨晚的一记掌风。
　　以及徐道忘的一颗落星。


第37章 .  帝鸿传承   面对传承，他们谦逊的仿佛孝……
　　九尾狐抱着烧焦的尾巴, 含泪后退了两步。
　　苏履青总算看不过眼，朝半空中的张稻黎传音一句：“差不过得了，一会儿老祖宗回来了。”
　　老祖宗这三个字总算是唤醒了张稻黎那残存的理智。
　　他看了眼地上熔化成岩浆的黄沙, 空中残存的天火灼烧气息, 以及灰头土脸的花怨晚，怒意勃发的离未明和徐道忘, 正准备往储物袋里掏符箓的手有些颤抖。
　　“不打了不打了！”张稻黎火急火燎地准备收拾残局，看向身后追赶而来的离未明, “都说了不打了，我们老祖宗快回来了！”
　　离未明冷笑一声，手中剑如覆了一层寒冰之色，“白霜来了正好！正好以后让她严加管教一下门下弟子！”
　　张稻黎有些不满：“离阁主，论资排辈你与老祖宗同辈, 虽然论实力差的远了些，但是我还是多少给你留点面子, 还望不要太倚老卖老！”
　　张稻黎总能知道怎么把好好的一句话, 说得格外气人。
　　离未明恨恨咬牙：“什么叫实力差的远了些？什么叫倚老卖老？且接下我这一剑再说话！”
　　苏履青看着张稻黎只用三言两语, 就又把对手气得火冒三丈，无奈地再次提醒：“老祖宗一会儿真要来了！你要是不想让她老人家不开心，被宗主送去关禁闭，最好赶紧平了眼前的事！”
　　张稻黎瞪了她一眼，慢吞吞地从储物袋里继续拿符箓。
　　相比离未明劈来的那一剑, 他的动作确实是只能用慢吞吞来形容, 甚至已经慢到了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万一这个符箓不能阻挡离未明的进攻，张稻黎所要面对的只能是身首异处了！
　　然后张稻黎却连躲都懒得躲，他捏着手上这个几近透明的白色符纸，微微叹了口气, 又看了眼几乎几乎要触碰到他脖颈的剑气寒光，这才打了个响指，催动了手中这张符箓。
　　无色的火焰从符箓底部冒出，迅速将其吞噬。
　　紧接着，天地乍变。
　　空中星辰宛如失控了一般癫狂乱转，略过天地的光痕化作一团团无迹可寻的线条，失重和窒息的感觉传来，他们都要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站在原处。
　　第一个感应到异常变化的是徐道忘，他手中的罗盘失去了控制，疯狂转个不停，被他召唤来的陨石也和他失去了联系，落星技能彻底失效。
　　离未明这边，他手中的剑像是熄火了一样，剑气寸寸碎裂，在到达张稻黎的脖颈之前，力道已经尽数卸，张稻黎只用两根手指夹着剑刃闪身一躲，就轻松离开了他的致命攻击范围。
　　四处乱逃的花怨晚躲在黄沙之中隐匿着，本以为已经足够隐蔽无迹可寻，熟料那张稻黎却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她头顶。
　　只见他虚虚一伸手，花怨晚就控制不住地朝他飞了过去，接着就是一串引雷符如同冰雹一般砸在她脸上，花怨晚灰头土脸，想要继续逃跑，却发现连灵气都无法汇聚，只能抱头蹲下，宛如一只被摧残的蘑菇。
　　张稻黎乱揍花怨晚一顿，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环视周围：“谁还要打？”
　　离未明舔着后槽牙不做声，虽然是勇往直前的剑修，但是他也有认清形势的觉悟，张稻黎那张白色符箓太过诡异，此刻他秉承沉默是金。
　　徐道忘比众人更明悟了些，他擅长占卜，对天地大道的感应更为纯粹，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向张稻黎的眼神有些迷惘：“你竟敢隔绝天道……”
　　张稻黎冷笑一声：“老祖宗说过，如果天道能够被隔绝，那就是天道本身存在漏洞。”
　　徐道忘喉咙干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你是在逆天——”
　　“那又如何？在这里，我就是天！“张稻黎抬手，手下黄沙时而化作亭台楼阁，时而化作万千星辰，周遭万象随着他手指到处变幻无穷，如同造物主临世。
　　离未明和花怨晚对视一眼，眼中已然失去了反抗的欲望。
　　徐道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还打吗？”张稻黎又问了一遍。
　　花怨晚连连摇头，她一开始就没有打架的意图，一直都是张稻黎追着她猛揍，三人里边谁还能有她委屈？
　　离未明则翻了个白眼，也跟着摇头。明明是张稻黎乱扔符箓砸到他头上，如今倒是他的不是了……奈何修真界实力就是一切，改日非得在白霜面前告这厮一个黑状不可。
　　徐道忘也无力地叹息：“一切都随你，我们没什么好争的了，实力不如人罢了。”
　　张稻黎看他们都老老实实听话，这才又打了个响指，众人重新回归天地之间，看着被白色符箓吞噬的众人重新出现在眼前，他们的弟子们也纷纷松了一口气，连忙涌上前来。
　　张稻黎朝着苏履青的方向，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苏履青满意点头，重新看向天地禁制前那只被烧秃了尾巴的九尾狐：“你刚刚想说什么，他们不打了，你可以继续了。”
　　九尾狐：？？？我想说你们继续打啊，别管我，打得越凶越好啊！
　　九尾狐一脸假笑看向苏履青：“我可谢谢你啊。”
　　“不客气。”苏履青真诚地说。
　　九尾狐看向这群人族修士，努力洋溢着热情的假笑，声音娇软魅惑，融入了自己独门的蛊惑秘术。
　　“相信各位人族修士都是为古妖传承而来的，我们古妖一族在世上苟延残喘，已经是强弩之末，空有传承无数，却子息凋敝，无妖继承，只能从人族修士中选拔勇者，但是——传承只能由一位继承者！”
　　它扫视着这些人族。
　　他们明显分为四方阵营，花间派、青云阁、九天宗、星辰寺。
　　人数寥寥无几的长宁宗混在众人中间，仿佛散修一般，九尾狐根本看不出这是单独的一股势力。
　　当九尾狐说到古妖传承的时候，明显看到众人眼睛发亮，九尾狐对于这个效果极为满意，只等着这群人族开始争论谁更有资格得到传承，接下来，它只需要稍加蛊惑，等待他们再次大打出手就好。
　　九天宗的领队徐道忘咳嗽了一声，目光复杂了瞥了一眼躲在人群后边打哈欠的张稻黎，斟酌着开口，“我九天宗此行，只是为了锻炼门下弟子，所谓古妖传承，终究是异族之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九天宗不屑。”
　　领队一开口，弟子们也热血支持：“对，我九天宗才不碰那玩意！”
　　“什么垃圾，赶紧扔远点吧！”
　　“就是，我看着九尾狐模样挺俊，要不把它剥皮给师妹做个围脖？”
　　九尾狐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态势，笑容还没收回来，就干巴巴的凝固在了脸上，仿佛在簌簌往下落渣。
　　花怨晚被引雷符砸得浑身黑漆漆，形象全无，庆幸张稻黎用的不是引劫雷的引雷符，否则只怕她这会儿都得缺胳膊少腿了，她也往张稻黎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都是千年的狐狸，别跟姑奶奶在这里玩聊斋，连什么传承都没拿出来，还指望我们拼命？”
　　她这一提醒，九尾狐这才意识到忘了大事，它双手一托，一颗散发着璀璨光芒的青色玉简被举起。
　　“这是帝鸿老祖的传承，只看你们谁人能有资格来取了！”
　　花怨晚被雷劈的思维清晰，怼起这九尾狐来也是口齿伶俐：“玉简记录法才出现多少年？有一千年没有！帝鸿的传承你们用玉简记录？你们还不如干脆地说：我、女娲、打灵石！诈骗谁不会啊！”
　　九尾狐见她如此，干脆略过这个刺头不再询问，转向了星辰寺的佛子宿微：“这位道友。”
　　宿微高洁出众的面孔看得九尾狐有些眼热，声音也越发娇媚。
　　但是奈何宿微视众生为无相，所谓古妖传承，在他眼里自然也是无相，只是轻轻一摇头，直接表达自己对此毫无兴趣。
　　九尾狐觉得这和它们在古妖联盟中商量好的情况很不一样……盟主明明说，人族都是贪婪的，只要略微引诱，就能掀起血雨腥风，为何会这个样子？！
　　它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向了离未明。
　　离未明确实是感兴趣，剑修对实力的追求永远没有极限，但是他想起刚刚那张白色符箓笼罩下天地颠倒、星辰错乱的景象，这点兴趣就立刻被压制得无影无踪：“我来众仙之巅是找我失踪的弟子，不为传承而来，你们古妖的传承若是真要人继承，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九尾狐连忙追问：“那何人是有德者？”
　　离未明听出她这句话里边的陷阱，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反正不是我。”
　　九尾狐又扫视了一眼众人。
　　他们表情很明显，对它手里的玉简很眼热，但是奈何他们的领队都是一副弃若敝履的样子，再眼热也只能将这些压了下去。
　　九尾狐欲哭无泪：盟主！长老！这和原本商量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人族肯定会为了争夺传承大打出手吗？他们确实是大打出手了，可是并不是为了传承，他们看着古妖传承明明很感兴趣，可是却谦让仿佛孝子贤孙！
　　九尾狐再次施展蛊惑秘技，然而依旧如同石牛入海，毫无音信。
　　这群人族一个个都心怀巨大理智，仿佛这点诱惑在某种巨大的威胁下根本不值一提。
　　九尾狐咬牙，瞬间变脸，原本和煦的笑容狰狞而可怖：“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它捏碎手中的玉简，吼道：“别等了，出动！”
　　天地禁制内瞬间光芒翻涌，数百道残影汇聚成各式各样形状的古妖，带着冷冽而残忍的杀气，向黄沙之上的众修士袭来。
　　在场宗门的领队，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人族精锐，他们在张稻黎的手底下吃了亏，只是张稻黎手段过于惊艳，令他们毫无防备，并非他们本身能力欠缺。
　　见九尾狐变脸，他们都立刻就反应过来有诈！
　　“九天弟子！迎敌！”
　　“星辰寺众，摆大天龙阵！”
　　“青云阁孩儿们，青云十三式！”
　　“花间弟子，拔剑！”
　　顷刻间，人族修士阵营就形成了巨大的屏障，有这一层防备，任何突然袭击都要大打折扣！
　　此时，领队们不由得有些感激张稻黎这个搅屎棍。
　　若非他嚷嚷着让赶快停手，若非他一招隔绝天道的符箓让众人心怀戚戚，不敢放肆去抢夺所谓的传承，只怕他们这会儿也无法全力应付古妖的埋伏。


第38章 .  安敢造次   谁敢杀我的人？
　　但是很快, 众位修士的心就凉了下去。
　　无他，古妖数量太多了……
　　它们乌压压地一大片，迅速从天地禁制之中冲出来, 浑身带着森森的杀气, 因为还没接到进攻的命令，它们只是在禁制前做出攻击的姿势, 冷静地列阵等待。
　　它们的指缝里有着残余的血垢，它们的身上挂着人族骨骼做的装饰物, 想来应该有不少在众仙之巅神秘失踪的天才是死于它们的手上！
　　各大宗门的领队们表情难看，身经百战的他们已经意识到，这即将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斗！
　　任凭谁都没有猜到，古妖一族在经历了星辰陨落之灾后，居然还有这么多留存的力量！
　　领队们对视一眼,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们示意弟子们务必保持冷静和谨慎。
　　与此同时, 他们着手安排一批修为较低, 实力不足的弟子们从不同的方向撤离, 让他们带着古妖出现的消息，尽快从此处离开。
　　九尾狐遥遥看着此景，叹息道：“这就是人族和古妖的不同之处了，人族的强者在危难关头会保护弱者，为种族延续而甘于接受身死道消的命运, 而古妖则需要弱者保护强者, 为强者奉献血肉……”
　　它的同伴对此嗤之以鼻：“人族不过是妇人之仁而已，且看我去将那群弱者屠杀殆尽，看他们还怎么保护！”
　　九尾狐只是轻轻收回了视线：“随你，最好全部杀尽, 只要留一个活口，我们就得做好被他们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准备。”
　　“古妖岂能怕蝼蚁！”同伴飞身前去。
　　九尾狐不再作声。
　　远处的苏履青见此，示意方元自己躲好：“我知道你有一身逃命的本事，坑蒙拐骗总能活下来，希望一会儿你也能发挥所长。”
　　方元试图劝说：“你不去躲一躲吗？双拳难敌四手！我们长宁宗只有寥寥几人，何必……”
　　苏履青道：“我最为仰慕的人是老祖宗，因此遇到事情总会问自己一句，若是老祖宗在此，她会怎么做？如今我觉得她会这样做，所以我便要去。”
　　方元听到这里，自知劝说也没用，只能告知她一些古妖一族的隐秘手段，提醒她小心。
　　“不必替我紧张。”苏履青看了眼那只追杀低阶弟子的古妖，斩魄双刀之上血气浮现，“那只不过小喽啰而已。”
　　方元自然知道苏履青实力超群，但他却总有不好的预感。
　　他看了苏履青的背影一眼，只能暗暗希望自己的预感千万不要成真。
　　没了苏履青，出于保命的本能，他开始往张稻黎身边挪动脚步，熟料张稻黎也不再待在原地，而是开始朝最危险的地方——人族和古妖对峙最前方走去。
　　他分花拂柳般走出一条路来，昂首挺胸，不见丝毫畏惧。
　　方元无奈：长宁宗这帮人，都不怕死的吗！
　　方元刚要重新后退隐入人群，却突然耳朵一动，捕捉到一些声音，连忙吼道：“东边沙丘上的修士立刻腾空，下边有东西！”
　　沙丘上的修士得到示警，立即闪开，下一个瞬间，一只双头巨蛇从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窜出，若是稍晚一点，他们恐怕就会成为这巨蛇的盘中餐……
　　沙丘上的修士们纷纷向方元行礼道谢。
　　方元僵硬应承，心里却有些懊恼。
　　——长宁宗这种愣头青的性格难道能传染不成，怎么他也开始晕头了？
　　思绪未停，看见一群人又挤挤攘攘在高处，方元又忍不住开口：“你们别站那里啊，没看见旁边有虎蛟吗，算了，你们不要乱跑了，统统跟着我！”
　　此刻，天地禁制最前方。
　　张稻黎和众人站在前方，手中一道符箓接着一道符箓往外扔，巨大的金色屏障将众人笼罩其中。
　　正如宿微所言，张稻黎的符箓甚至能够引动大道之力，他布置下的屏障甚至让古妖都有些惊愕，不自知地后退了两步。
　　宿微向他打招呼：“张道友来了。”
　　花怨晚回头看见张稻黎，脸色略微好看了点：“今日相助，我便勉强不记你的仇了。”
　　离未明负剑而立，微笑道：“白霜手底下果然没有孬种！”
　　徐道忘抬头看了眼头顶屏障，因有大道规则之力在其中流传，使其光芒越发璀璨，他意有所指：“妖孽老祖养出来的妖孽小崽子。”
　　张稻黎没有搭理他们，看着眼见的情景，提醒道：“屏障保护我们自身只是权宜，若是众多古妖一起进攻，此屏障最多坚持不到一刻，为今之计，我们最好主动出击，若是力竭，则进入屏障，稍事躲避。”
　　众人点头：“可。”
　　与此同时，古妖众妖也开始躁动起来，显然，它们也接到了进攻的命令。
　　六人对视一眼：“冲！”
　　他们毫无犹豫地冲出了屏障，纷纷用上了自己的最强杀招，离未明作为剑修，直接唤出了自己的战魂，他的战魂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双眼只有眼白，身躯如电，所到之处，剑锋都如同在切豆腐一般。
　　宿微也祭出了自己的业火禅杖，黑色业火随着他的每一次攻击不停地飞向对手，燃烧着古妖的肉身，令他们发出剧烈的惨叫声。
　　跟在他们身后的弟子们也各显其能，能力弱一些的跟在师兄们后边补刀，能力强大些的独自扛着一头古妖，他们谨遵师长的命令，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回屏障之中嗑丹药，然后再寻找机会继续进攻。
　　战况一时陷入僵局。
　　古妖们的长老，万万没想到精心准备的必胜之局竟然成了这种局面。
　　就在前方的战斗还在陷入僵局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阵叫好声，原来是苏履青已经使用斩魄双刀斩杀了那个前去追杀低阶弟子的古妖，鲜血冲天喷涌，很快形成了一片血色的泉眼。
　　苏履青看都没看一眼，迅速回身，前去支援张稻黎。
　　张稻黎的确天赋斐然，符箓一道修炼已臻化境，但是他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因为过于专注符箓而忽略了肉身的锤炼，他的肉身强度要比一般修士弱得多。
　　苏履青初步估计，他可能连元婴修士都不如，虽然有符箓所化的屏障护身，但是符箓总有用尽的时候，只怕那时，张稻黎死得比谁都快！
　　然而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眼见她只差百步就能赶到张稻黎身边，却见他头顶已经悬下了一只巨大的龟足，那巨足正以一种缓慢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向他踩去！
　　张稻黎刚刚画了一道威力极大的符箓，周身灵气差点被抽空，眼见头顶危险袭来，想要躲避却连提起灵气飞身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而他周围的人，不是被两个古妖缠斗在一起，就是被三四个古妖压制得只能防御，根本无法分出手来帮他一把。
　　苏履青咬牙再次提高速度，但是她心里清楚，仅凭她的支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正当这个时候，一道青色剑光从半空中飞出，剑光落地便化作剑灵，伸出双手一挡，半跪在地硬生生撑住了巨足下落的力气，为张稻黎争取到了几息时间。
　　张稻黎立刻抓紧机会，立刻嗑药恢复了些许灵气，就地捏了个手印离开了巨足的范围。
　　他看向那剑灵，剑灵青衣蓝眼，周身都弥漫着水汽，仿佛刚从大海中离开一般。
　　赫然正是白霜的龙骨剑灵。
　　张稻黎连忙躬身道谢：“多谢龙骨前辈救命。”
　　龙骨剑灵轻轻点头，见他脱离危险，当即收回支撑巨足的力量，闪身守护在张稻黎一侧，随时防备着危险。
　　巨足的主人身躯极大，它遥遥看见此景，咦了一声：“居然是一条青龙做成的剑，可惜，若是你有战魂，也许可以尝试与我一战，然而你只有剑灵而已。”
　　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龙骨剑是有战魂的，无比期望地看向了剑灵。
　　然而剑灵却看向半空中的某处，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那处隐匿符散去，露出一张白霜的脸，却做着不符合白霜性格的夸张表情：“哈喽啊，大家好啊！好久不见！哎哟佛子又变好看了呀。”
　　宿微看到她的脸，原本有些欣喜，但是一听她说话，这些欣喜就被无奈覆盖，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心魔道友。”
　　离未明一剑荡开身边的三只古妖，皱眉看向她：“不是白霜吗？”
　　“不是。”宿微回答，“是白霜道友的肉身，但是她神魂不在此处，控制她身体的应该是她的心魔。”
　　离未明啧啧出声：“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可真大。”
　　心魔令修真界诸多修士谈之色变，白霜居然敢将自己的肉身交给心魔，这当真是修真界头一份的胆大了。
　　宿微叹息：“白霜道友不在，心魔是无法使用龙骨剑的青龙战魂的。”
　　青龙战魂是属于神魂之中的力量，即便是龙骨剑的剑灵自己，也无法再没有主人的情况下唤出战魂。
　　“那这只巨龟谁来对付？”众人相互看着，都有些左右支绌。
　　一道清丽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纠结，苏履青手提双刀，乘风直上：“我来！”
　　说着，她的斩魄双刀就直直斩在了这巨龟的右掌上，巨龟吃痛，后退了半步，苏履青立刻觉得有一道目光隔着层层叠叠的云层，落在了她的身上，令她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危险盯上了一般，如芒在背，只想尽快逃离。
　　一道声音仿佛从天边响起来：“斩魄双刀乃我古妖之物，竟被人类窃取，还妄图依靠斩魄双刀走出大道？简直放肆！当剥离！”
　　紧接着，一道金光从苏履青头顶冒出，没入云霄之中，她的身体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半空中落下……
　　张稻黎连忙伸手去接，却见她紧闭双眼，胸口剧烈喘息着，张稻黎善于借用大道之力，自然能看出她身上苦苦修炼的大道再无一丝痕迹可寻，恼怒之至，却又无可奈何。
　　徐道忘见多识广一点，趁着被两个古妖压制殴打的喘息之际，无奈说道：“这巨龟应该是修行古妖的万妖大道，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苏履青依靠斩魄双刀走出的道是古妖之道，与它有重合之处，它又比苏履青强大，因此言出法随，可以直接剥离她的大道。——就类似我人族的众生道。”
　　他最后一句一出，众人立刻明了。Ding ding
　　修真者强弱定生死，众人只能继续闷头应付眼前的古妖们，他们心中怜悯苏履青，可是大道之争，无人能帮她丝毫。
　　心魔被气得胃疼，在人群中寻到方元的位置，将怀里小铁往他身上一塞，就挺身而出，打算前去对抗巨龟。
　　巨龟修万道又如何，她身上还有白霜一半的众生道力量呢！
　　可惜白霜限制她动用全部力量，否则她非得炸掉它一条腿给苏美人出出气不可！
　　这位当年可是给她贡献了不少积分啊。
　　死王八居然敢动她的移动储蓄罐？！
　　宿微深知心魔极不靠谱，示意星辰寺的同门前来搭把手，帮他从三只古妖的纠缠中脱身而出，而后提起业火禅杖，前去帮忙共同抵挡巨龟。
　　巨龟看见宿微，冷笑一声，依旧从大道上攻击他：“人族真令人厌憎，一个修我古妖之道，一个居然没有自己的道。呵，当年尨降入佛道，可谓古妖耻辱，佛修？不过是一群欺名盗世之徒，否则，又怎么会出了你这个无法走出自己的道的废物佛子？”
　　宿微听着它的嘲讽，面不改色：“我的大道可能不存在，我的信仰却在。”
　　巨龟的声音透过云层流露出着鄙夷：“信仰可无法抵挡我，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巨龟的大足再次落下！这次它的动作不再缓慢，巨足力有千钧！
　　心魔拿着龙骨剑努力抵挡：“剑剑撑住！”
　　宿微和张稻黎也各自施展手段，然而这些在这只巨龟面前明显不够用……
　　无他，实力相差太大了！
　　正在这个时候，苏履青似乎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天地禁制内部传出。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只见一道人影安然无恙地穿越过禁制中恐怖的黑色光芒，那是一道神魂，她黑发飞扬，青衣寡淡，依旧是那副瘦削而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是脸上却罕见地带着薄怒。
　　“谁敢伤我的人？”
　　伴随这句话同时而来的，是一道青色的残影，独属于龙骨剑的青龙战魂轰然而至，剑如惊龙，略过正前方的两只古妖，它们的脖子上霎时出现了记窄如丝线般的印迹，接着，身躯轰然倒地，身首异处。
　　战魂依旧在迅速上升，顺着那只巨足向云端不停地攀爬，接着，只见云层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力量波动，青色光芒外泄，远远的还能感受到那股令人折服的可怕威压。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只巨足踉跄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了身子，明显吃了个小亏。
　　长宁宗三人看见这道身影，他们虽然在不同的位置，却同时被安全感笼罩。
　　即便是刚刚被剥离大道的苏履青，也松了口气。她轻轻唤了一声：“老祖宗……”


第39章 .  形势严峻   双方手段频出！
　　趁着巨龟后退的空暇时间, 白霜的神魂迅速返回肉身之中，她手提龙骨剑，站在众人前方。
　　她明明不爱说话, 身躯也并不高壮, 但是就那么随意在那里一站，众人心里却立刻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
　　白霜识海中, 心魔忍不住念叨她：“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 我就要被吓尿了！”
　　龙骨剑嗡嗡作响，示意确有此事。
　　心魔瞪了龙骨剑一眼，又开始撒娇：“有你真好，外边太危险了，人家再也不想出去玩了。”
　　白霜才不信她的话, 直接略过不听，询问道：“小铁和毛球呢？”
　　“在方元那边, 那家伙苟得很, 跟着他比跟着我安全。”
　　白霜点点头。
　　在场的众人, 除了心魔外，连平常和她不对付的花怨晚，见到她也面露喜色，花怨晚埋怨道：“你这人怎么才来！你怎么跑进登天台里边了？！”
　　白霜随口解释：“进去取个东西。”
　　“关键时刻没人影！你再晚来点就得替我们收尸了！”
　　白霜刚要侧头对花怨晚解释，冷不防扫过了身后的人群, 黑压压的人影让她只觉头晕脑胀, 忍不住眼神发飘。
　　张稻黎是白霜一手带大，看她这副神情，哪里还能不清楚她此刻的情况。他立刻一道混淆符弹出指尖，数百位修士的身影被混淆符隐匿, 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
　　白霜手中龙骨剑当即握得稳当了些，毫不掩饰地长舒了一口气。
　　离未明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这点出息了！”
　　白霜略有些惭愧。
　　“当心！”徐道忘突然出声提醒众人。
　　大家心中的弦重新绷紧，他们知道，危险还没有彻底过去。
　　··
　　半空中的巨龟在刚刚和青龙战魂的交手中吃了小亏，已然发现白霜不像是苏履青那般好对付。
　　它张嘴一吐，大道之力光芒流转，引动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弧状的弯折，令人畏惧的气息由远及近地传来，还未到达眼前，修为稍低些的修士就觉得双股颤抖，恨不得跪下身来。
　　——正是古妖一族的万妖大道。
　　万妖大道相当于人族的众生道，都是万道之道的大道，一般人根本无法应付！
　　其他人面露戚然的时候，花怨晚却期待地看向了白霜，示意她：“看你的了。”
　　白霜严肃点点头：“我来。”
　　徐道忘慌张要叫住她，却被花怨晚拦住：“交给她吧，只有她可以。”
　　徐道忘刚要反驳她不懂古妖万妖大道的厉害，却见花怨晚眼神坚定，不由心思一转，灵光乍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就是个妖孽！”
　　——是众生道！白霜居然修炼的是众生道！
　　徐道忘咬着牙，他握紧了手中的罗盘，再次手指天空，引发陨石砸落：“大家挺住，给白霜争取时间，——星落！”
　　离未明和宿微也会意，手中武器挥动得越发威风凛凛。
　　此刻，以前再多恩怨都得往后放，因为能够全身而退的希望，只能在白霜的众生道身上了。
　　··
　　半空中，白霜手中的大道之力和巨龟的万妖之道相撞在一起，两人的大道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地。
　　大道震动得空中青色雨滴洒落，这雨滴淋在众人身上，竟然有开悟之效果，令修士们对大道的领悟更加深刻。
　　可惜因为白霜故意引诱，两人大道之力相撞之处离古妖一族极远，青色雨滴受益的只有人族，这让巨龟脸色极不好看：“小聪明而已！”
　　白霜不介意它的评价：“有用就行。”
　　两人说罢，再次缠斗在一起，眨眼间便是百招过去，这一次，白霜没有再能在巨龟的顶级防御下占到便宜，两人陷入僵局。
　　巨龟其实不介意和白霜拖时间，但是眼前的局面，它拖得起，其他古妖却拖不起，它若不能迅速制服白霜，人族有后援，但是古妖却没有！
　　顷刻间，巨龟便做出了决定，它再次张嘴，一枚花纹复杂的古朴令牌出现在半空中，巨龟二话不说，当即要催动这令牌的力量。
　　白霜一眼便认出了那令牌：“血竞技令……”
　　她的声音被下方战斗的徐道忘捕捉到，他一个恍惚，就被正在交战的毕方在身上啄了个窟窿，血水汩汩地冒出来，他甚至没有去止血的意图，只是喃喃不安地说道：“糟了！”
　　“怎么？”花怨晚问道。
　　同样脸色大变的还有后方刚刚收服了一堆小弟的方元：“血竞技令？！老祖宗断然不可能会认错，哎呀，完了完了！”
　　“怎么了啊？”旁边人忍不住问道。
　　方元只能细细向他们解释：“古妖一族当年为了锻炼年轻一代的战斗能力，制作了很多竞技令，在竞技令的范围内，可以要求对手和自己无条件比斗，若有一方认输，则竞技令就失效。血竞技令就是竞技令的一种，但是却更加可怕一些，血竞技令笼罩范围内，所有人都需要无条件进行战斗，直至产生唯一一个胜利者，血竞技令才会失效。可谓不死不休……”
　　“这么可怕！”小弟们一阵慌乱。
　　方元用力点头。
　　小铁却把脸一板，“怕什么，姐姐在呢，她会有办法的！”
　　方元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紧绷的情绪开始有些放松。
　　小弟连忙哭丧着脸提醒他：“就算有办法，也是自己逃命的办法……老大你也别太相信师门前辈了，这种紧要关头，怕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方元毫不犹豫：“不会，最起码，老祖宗不会！”
　　小铁附和道：“就是，姐姐才不会！”
　　毛球也难得与小铁统一战线，可惜没人听懂它在说什么：“嘤嘤嘤！”
　　··
　　半空中的巨龟看着白霜，得意地笑了一声：“难得居然还有人族能认出我古妖的血竞技令，看在你见多识广的份上，我一会儿可以给你个痛快！”
　　“你我谁给谁痛快还说不准，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白霜平静说道。
　　巨龟不说话了。
　　说实话，若是血竞技令一旦催动，古妖一族的损失可能会被人族更大一些，因为人族精锐还有大部分留存在修真界，而古妖一族的精锐却都在此处了。
　　但是巨龟转念一想，这些所谓的精锐们若能拼掉一个人族的众生道，其实也算死得其所。
　　众生道的人族修士成长上限太高，谁也不敢赌若是让这个女人成长起来，以后安有它们的容身之地。
　　想到这里，巨龟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它手中灵气荟聚，开始尝试催动血竞技令。
　　“且慢。”白霜叫住了它。
　　巨龟冷笑：“求饶也晚了！”
　　“我并非求饶。”白霜左手托起了一枚黑色的石头，这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是从哪里随手捡来的一般，众人甚至不明白白霜为何在这般紧要的关头不拿法宝，却拿了这个石头。
　　只见白霜淡然地看向巨龟，“你看这是什么？”
　　巨龟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却猛然皱起眉头，它脸色登时大变，催动血竞技令的速度也开始变慢，“你——你居然……不，这不可能！那可是天地禁制，没有人能解开的！”
　　“自然是禁制已经被解开了，否则，我刚刚为何能安然无恙穿过山海门？”白霜又随手抛动那块貌不惊人石头。
　　巨龟紧盯着她的动作，心脏都忍不住随着她手上的动静上下沉浮着。
　　那黑色石头不是他物，正是维持古妖一族天地禁制运转的玉核！
　　一块这么大的玉核，充盈着比灵石、玉髓万倍的灵气，也只有这物，才能支撑威力巨大的天地禁制运转。
　　若是失去了玉核，天地禁制就会成为一个摆设，再无防御的能力，登天台会成为所有修士们随意来去之地，古妖一族的世外桃源便荡然无存！
　　这会儿不仅是巨龟，连不远处古妖联盟长老们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它们彼此对视着，均能看到对方眸底的惊骇。
　　“玉核在天地禁制的内部，藏在内城之中，她是怎么进去的？”
　　“快回去检查，人族狡诈，在骗我们也说不准。”
　　“天地禁制繁琐复杂，不可能会有人解开的，大家镇定一些！”
　　“可刚刚她确实是毫发无伤从禁制中走出，为何内城中留守的长老没有向我们传递消息？”
　　这些长老们的讨论自然逃不过白霜的耳朵，她没有辩解的意思，只是看着巨龟，“它们认不出来，你还认不出来吗？你用大道之力感应一下，究竟是不是玉核。”
　　巨龟声音阴冷地问：“你为何能破解天地禁制？”
　　“因为我见过有人破解，便学会了。”
　　“不可能！狡诈的人族！你定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手段！”巨龟很是气恼。
　　白霜面无表情。
　　心魔在她识海里轻轻嘟囔了一句：“古妖真蠢，白霜说的是实话啊，那个禁制她真的见过别人破解。”
　　心魔也见过。
　　那个曾经被白霜视为挚友的人，拥有着心魔见过的所有人类中最为斐然的天赋，她天生聪慧，却又认真刻苦，努力钻研，尤其她是在禁制一道上的造诣，已经到了不可说，说出来会被当做妖孽的地步。
　　在那些苦修的日夜里，她喜欢向白霜展示各种各样的禁制，然后再一步步地教白霜破解，这是她们之间的小游戏，她乐此不疲。
　　但是，已经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令世人惊惧的天地禁制，曾经只是那个女孩玩弄在指尖的一场游戏而已。
　　那个女孩，过早地死掉了。
　　巨龟见白霜不肯说实话，也不再逼问，它冷笑着收回了血竞技令：“我可以不动用血竞技令，但你也不必拿玉核威胁我们，古妖一族百万年积累，重做玉核也在朝夕之间，我们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真巧，我们此时赌的就是时间。”白霜也面不改色地收回了玉核。
　　巨龟与白霜彼此厌恶地对视一眼，双方手段都被对方限制，两人只能你一拳我一剑地缠斗在一起，继续硬碰硬地死磕。
　　原本巨龟被古妖一族寄予厚望，打算由它灭掉人族所有的天才修士。然而巨龟只来得及剥夺了一个苏履青的大道，就被白霜死死缠住，再无支援其他的可能性！
　　下方观战的长老们看着此景，彼此对望，严肃地点点头。
　　古妖发动这一场突袭战其实早已计划了很多年，对待有可能出现的变故也有很多应对措施，走到这势均力敌的一步，它们也有预案。
　　一位青鸟模样的长老站了出来，一息间传音给所有的古妖：“吞噬精血！”
　　古妖和人族的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传承，古妖的传承沉睡于血脉之中，即便没有父母教授，该懂的时候自然也自然会懂，而人族则需要自身进行不间断地学习。
　　所以古妖的起点天然会比人族高上很多，战斗手段也要丰富得多。
　　就比如此刻的吞噬精血。
　　精血可以最大程度地激发古妖们血脉之力，至少将它们的实力飙升至双倍。虽然之后的副作用也很严重，但是此刻已然顾不得其他！
　　此时此刻，战场上的古妖精锐们在吞掉精血后，眼睛越发得红艳，战斗水准也越发彪悍，俨然成为了一个个不知道疼痛和畏惧的战斗机器！
　　相应的，古妖爆发的结果就是，人族开始节节败退。
　　战场上的近百古妖，除了一小半靠渡劫以上的高阶修士们牵制外，另外一大半其实都是靠中阶修士们齐心协力才能压制。
　　如今古妖们战斗飙升，压力最大的便是这些中阶修士们，他们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是根本无法有效克制古妖们天赋的血脉之力……
　　越来越多的人族修士不得不进入张稻黎的屏障中暂避，然而受伤的修士还是多了起来，甚至不断有修士陨落的讯息传来。
　　众人脸上神色越来越严峻。
　　高阶修士不够！
　　这个问题若是无法解决，那么修士们只能被古妖这般继续削弱、屠戮……


第40章 .  重塑大道   天不予，我予。
　　花怨晚和徐道忘对视一眼, 徐道忘微微点头。
　　花怨晚叹息一声，朝着半空中的白霜传音道：“瞎子，稍事争取些时间, 保留实力, 我们需要考虑后路了。”
　　白霜闷不做声，身躯如同残影一般, 继续缠着巨龟，令它无暇分心他顾。
　　花怨晚面露无奈, 作为白霜曾经的对手，她比其他人更为了解白霜。她看似柔顺温和，但是却偏偏比谁都倔强，她认准的事情，便是撞到南墙也绝不回头。
　　徐道忘寻了个空隙, 处理了下身上的伤口，脸色苍白说道：“我去劝劝, 若是她在这里受伤, 也是修真界的损失。”
　　宿微却拦住了他：“不必, 我相信白霜道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逞能！”徐道忘有些气恼。
　　“但她不会无谓逞能。”宿微坚定地说。
　　像是为了呼应宿微一般，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空灵的剑啸声由远及近而来，剑光如彩凤羽翼，所到之处, 彩彻区明。
　　“凤归剑！卫无垢赶来了！”离未明惊喜的说。
　　如今之际, 多一个大乘期修士，就会少十个元婴期修士陨落，卫无垢的到来，可谓雪中送炭！
　　卫无垢面色有些难看, 他颇一抵达，草草地向众修士点了个头算做招呼，就以一己之力将五只古妖从一片残肢断臂的修士堆里牵制住，为这些受伤的修士们赢得了救命的喘息机会。
　　“多谢圣主！”
　　“圣主大恩大德……”
　　卫无垢脸色依旧难看：“快去吃丹药回复，不必谢我，我追逐鬼离一行误入歧途，是长宁宗支援之人将我带到此处的。”
　　原本满身血色、以近麻木的修士们眼中瞬间光芒璀璨。
　　“长宁宗的支援已经来了吗？”
　　“怎么这么快！”
　　“我刚看见长宁宗那个懂古妖语的元婴修士在向宗门求援，他们有灵台！可万里传音啊！”
　　“我们有救了是吗？”
　　离未明等人听到有后援，也松了一口气：“灵台真的是个好东西，此战结束之后，定要向白霜购买一些。”
　　“那你可得排队了，我上次就问她要了。”花怨晚很嫌弃自己多了个竞争对手。
　　他们说话的功夫，所谓长宁宗的后援也终于赶到，是两个一身漆黑的面嫩修士，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很轻，估计修为不会太高深。
　　另外一个则是温吞如水的姜蒿，手中连武器都没有，模样更像是一个舞文弄墨的弱书生……
　　众修士忍不住面露失望：“……就这？”
　　唯独正在战斗中的白霜，却在看到姜蒿那一刻，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她示意其他人：“不必着急找后路。姜道友快来助我。”
　　姜蒿抬头看了她一眼，头疼地屈指敲了敲额角：“……可真会找麻烦，我这就来。”
　　白霜毫不犹豫压榨他的劳动力：“姜道友能抵挡这巨龟多久？”
　　姜蒿无奈地说：“我只是一缕神魂，并非全盛状态，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
　　“一刻钟便足以。”白霜惊喜道。
　　“可。”
　　两人说罢，白霜迅速抽手，姜蒿直接补上了她的空档，依旧是熟悉的众生道的力量，巨龟继续被牵制得无法动弹。
　　它急急地朝古妖众长老吼道：“守好山海门！谨防白霜潜入屠杀我族老幼。”
　　长老们面色黑沉，各自严阵以待。
　　然而人族中熟悉白霜的众人却知道，别人也许能屠杀古妖一族老弱病残来威逼它们撤退，但是白霜却做不出这事……
　　那这么个紧要关头，她特地抽身而来，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只见白霜飞身后撤，落入了守护伤员的屏障之中，下一个瞬间，她再次现身屏障外，手中却拎着一个艳灼冷然的女子，正是刚刚被剥离大道的苏履青。
　　她又扫视了一周，又将战斗得正激烈的宿微从交战前线扯了下来，把大后方偷懒的毛球踢去补了宿微的缺口。
　　她就这么一手拎着一个人，左右看着他们，凌空而立，面露沉思地欲言又止。
　　苏履青看着她，头发散乱，面露怆然：“老祖宗是要送我走吗？老祖宗是嫌弃没有大道的我拖了您的后腿吗？”
　　宿微也有些不解：“白道友将我带到此处做甚，战斗正至激烈处，少我一个，便要多两个修士殒命！”
　　白霜看着他们，又似乎在透过他们看向别的东西：“一两个古妖，毛球可以应付……我带你们来，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说，天道到底是什么呢？”
　　宿微面露苦涩：“我无法知晓，我的道出了问题，我根本无法走出自己的大道，甚至无法进阶大乘期了……”
　　苏履青则激烈很多：“天道是狗屁！我的道是自己辛辛苦苦修的，为什么要被一只王八说剥夺就剥夺？！”
　　白霜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依旧有些犹豫。
　　宿微看出她的苦恼，安慰她道：“如今紧要关头，道友若有手段，尽可告知，即便是需要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是啊，老祖宗，我的命是您的，我只希望您不要觉得我是个废物！”苏履青忍不住眼圈微红。
　　白霜连忙安抚，“莫哭，倒不至于牺牲性命，我只想问一句，你们可愿意，将你们的大道之力与我的众生道相连？只是从此之后，你们的修为需要与我挂钩，我若陨落，你也将无法活下去。”
　　苏履青先是一愣，当即说到：“能与您同生共死，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妙事，我自然愿意，可是老祖宗，我已经没有大道了……”
　　宿微也叹息道：“我也是。”
　　白霜听他们愿意，便长舒了一口气。
　　她捏了个手印，身后顷刻间散发耀眼光芒，万条大道在她背后交替涌现，逐渐铺成了一条宽阔的洁白无瑕的大道之路，仿佛一直延伸到宇宙深处。
　　白霜一手拉着苏履青，一手拉着宿微，踏上了这条白玉大道，她看向两人：“天道不予，我予！走，我带你们重塑大道！”
　　苏履青和宿微俱是一愣，几息时间才反应过来，苏履青眼泪簌簌落个不停，宿微素来波澜不惊的表情也开始皲裂。
　　重塑大道……
　　他们竟然还能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大道吗？
　　三人对视一眼，在白霜的鼓励下，一同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万里，一步千年！
　　无数大道之力的光芒飞入白霜的身体中，净化成萤火般的星星点点，之后落入了身边两人的眉心之中。
　　两人体内的大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筑基、夯实、突破！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化神和渡劫期的修士们都忍不住面露艳羡。
　　而大乘期的修士们却都略带担忧。
　　姜蒿向下方看了一眼，鲜少有情绪泄露的脸上染上了愁思。
　　徐道忘则重重叹了一口气：“她身体会受不住的。”
　　“怎么回事？”和所有爱打架的剑修一样，离未明也是个文化课不及格的学渣。
　　“白霜在带他们重塑大道，将自己的大道复制给他们，刚开始可能会很容易，但是每个人对大道的理解是不同的，越到最后，越会有不可避免的排异和冲突！”
　　像是为了验证徐道忘所说的一样，当两人的体内的大道塑造过半之后，大道积累的速度开始放慢，白霜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起来。
　　“可以了，可以了！”苏履青忍不住说话。
　　宿微附和道：“白道友，这些已经足够我二人一战古妖了。”
　　白霜微微摇头：“不，继续走！错过今日，大道成型，你们将再无法前进寸步了！”
　　她带着二人，继续在自己的白玉大道上跋涉。
　　此时的白玉大道不再平坦，时而高低崎岖，时而惊涛骇浪，白霜身边的两人如同在晦暗大海中沉浮的两枚树叶，只有依靠着她，才能不被巨浪卷走。
　　白霜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是还不忘指导他们该如何继续塑造大道：“看着你们脚下的路，里边掠过的每一丝光芒，都是大道，你们要寻找到契合自己的道，捕捉它，将它当作砖瓦，来堆砌你们的大道。”
　　“阿青，不必犹豫，杀戮未尝不能走出大道。”
　　苏履青用力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现在走的每一步，耗费的都是老祖宗的精血和心力。
　　苏履青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捕捉契合之道。
　　白霜又看向宿微，为了平定白玉大道之上的崎岖，她比刚刚更加苍白虚弱：“我知道你天生佛骨，你曾说你眼里众生皆为无相，其实并不是这样，若是真的都是无相，你在心海境的时候又为何会帮我？”
　　宿微苦涩道，“我帮你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有些事情，我当真无法感知。”
　　“你并非感知不到，你其实像是个颈口很窄的沙漏，只是比别人慢了一点罢了，佛骨可能无心，但是你却有情，有众生，有万物万相。”
　　白霜坚定的目光让宿微动容，他说道：“……你愿意相信我，我便也相信你，我……便再试一试！”
　　他看着掠过眼角的各色大道的踪迹，用力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开始努力捕捉。
　　随着两人身上的大道之力越发浓郁，刺目的白光将三人彻底包裹住，外人再也无法窥见丝毫。
　　巨龟自然也瞥见了此处发生的一切，它冷笑一声，看着眼前的姜蒿：“你找继承者的时候，应该多考虑一下其他因素，那女子天赋确实是不错，可惜脑子不好使。”
　　姜蒿轻飘飘看了它一眼，闪身直接给了它一个巴掌：“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巨龟遭到羞辱，格外恼怒，展开猛烈的反扑。
　　姜蒿立刻与它斗在了一起。
　　约莫半刻钟后，白霜的白玉大道之上的光茧寸寸裂开，大道光芒闪现，璀璨夺目。
　　苏履青首先从光茧之中冲出，她周身气息澎湃，再无刚刚的衰弱疲惫，她美目如电，每掠过一只古妖，就令它们胆战心惊。
　　徐道忘惊骇地看着她：“苏履青大道已成……”
　　虽然不是真正的大道，是寄居在白霜的众生道之上的伪道，但是只要白霜不死，她的实力就等同于大乘期修士！
　　相比她之前的被剥离大道的可怜模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履青直直冲向了那头巨龟，眼中杀伐之意越发浓烈，姜蒿在旁边压阵片刻，确定苏履青足以应付巨龟，这才抽身离开。
　　苏履青大道重塑得有多顺利，宿微便有多艰难，他浑身颤抖，大汗淋漓，每一次的捕捉大道，努力堆砌的过程，对他来说都不亚于重新推倒再来。
　　仿佛历尽了百年的寒暑与悲欢，他才终于找了头绪，重塑过程终于顺畅了许多，眼见就要大成，他欣喜地看向了白霜，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然发白如雪，宛如陪他共同走过百年岁月。
　　白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头发，反倒笑着安慰他：“无碍，只是耗费了些精血而已，我有迅速恢复的丹药。倒是你现在如何？”
　　宿微情绪复杂，张口却又失声，如此三番四次，才费力说道：“我大道已成，谢过白霜道友。”
　　白霜只是轻轻笑了下，看样子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宿微又重重朝她点了点头，飞身重新回到战场，有大道之力在身，他实力飙升，手中的业火禅杖挥动得宛如雷霆暴雨，古妖们在他的攻击下叫苦不迭，不过片刻就损失了两只精锐！
　　徐道忘看着眨眼间便被业火焚尽古妖的肉身，说道：“又一个伪道……”
　　离未明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修真者实力至上，不论真伪。”
　　不远处的卫无垢亦附和道：“天既不予，我辈自取，就叫伪吗？”


第41章 .  摩罗出现   小铁：娘亲！
　　徐道忘愣了下, 不欲同他们争辩，他在应付面前古妖的间隙中，回身看向白霜, 她正静静坐在那里, 看模样有些失力，她手握玉髓在回复灵气, 因为精血损失时间太久，头发已经不能恢复本来模样, 依旧如同一抔远山冷雪。
　　姜蒿站在她身边，眉头依旧皱着，似乎是在说着什么，白霜低眉垂目地听，看得出来她对姜蒿很尊重, 只是在姜蒿不注意的时候，她就抬头看向前方, 似是在走神琢磨着别的什么事情。
　　虽然否认伪道, 但是徐道忘不得不承认, 如今的战局加入两个实力超群的高阶修士，直接让胜利的天平又偏向了人族一方。
　　不远处的正面战场上，古妖一族明显节奏大乱，它们的长老们在不停地交头接耳，应该是在商量对策。
　　白霜休息片刻, 很快就重新拎起了龙骨剑。
　　但是这次她没有冲向前线战场, 也没有如古妖预料的冲进登天台，而是提剑直指古妖长老！
　　长老们很快也发现了白霜的意图，它们身边的护卫们拼命阻拦，但是难逃被青龙战魂咬碎脑袋的命运, 白霜很快杀到了长老背后。
　　不断有古妖接到命令回身掩护它们的长老，然而却如同添油战术一般，犯了兵家大忌，支援的古妖死得一个比一个迅速。
　　青鸟长老当断则断，示意剩下的四位长老向着不同的方向逃离，白霜毕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追杀四人。
　　它看着身后追逐而来的白霜，心中已然服输，但是却心服口不服，它看向白霜：“你不要太得意，你以为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手段了吗？”
　　“当然不是。”白霜剑尖下指，一双灰色眼眸里仿佛有浓雾，让人无法触碰她的情绪，“当你们拿出血竞技令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也在。”
　　白霜接着说：“万中余一，这种给予残忍希望的手段，茫荡魔岭是，妖冢是，如今亦是。除了他还能有谁？”
　　白霜面沉如水：“摩罗在哪里，何不现身一见？”
　　··
　　摩罗很烦躁。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路过，因为在白泽那里得到了鬼离曾经尝试制作战体的消息，便一路跟踪鬼离来到了此处，孰料脚步还没站稳，就听见白霜在叫他的名字。
　　这事他真没掺和，可真是凭空一口大锅！
　　不过有件事白霜却是说对了，那个血竞技令，确实是出自他的手笔，那是他当年在古妖曾经生存的旧地获得的遗物，当年他在与古妖一族达成合作协议的时候，作为赠品送予了他们。
　　但是他也不知道古妖这会儿就准备掏出来用啊！
　　他原本想夹着尾巴偷溜，却被白霜直接点名，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两个鬼王，此刻偷溜确实是太没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准备站出来。
　　他身后的鬼王拉住他的袖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主人……”
　　摩罗烦闷地挥手，“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死瞎子！”
　　“可是……”
　　摩罗红眸一闪，杀意十足：“可什么可？是什么是！”
　　眼见他已经发火，雷光鬼王只能闷闷住口不语。
　　灼日晴空中，摩罗身影凌空显现，他依旧一身黑衣，颇一出现，周遭便凭空吹来阴风，无端鬼哭狼嚎，如同误入地狱。
　　他傲然地看向白霜，“怎么？许你用阴险狡诈的计谋削弱我的战体，就不许我赠送古妖们血竞技令削弱你们人族？”
　　古妖长老见他出现，简直又惊又喜，连忙下令麾下精锐们顺势撤离出已经显现劣势的战局，人族四个领队见此，相互商量了一下，也就势停战，暂作修整。
　　巨龟拼着被苏履青连砍两刀的代价撤出战场，它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将身躯缩小成了人类大小，凑到摩罗耳朵边，谨慎传音说这些什么。
　　摩罗听着听着，那张妖冶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怪不得我总觉得你除了眼睛之外，其他方面也越来越像他，原来如此！”
　　他环视黄沙之上的众多人族，有一丝得意：“刚刚白霜的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远处姜蒿微微叹息一声，正准备缓步上前——
　　然而，一声响亮的女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一切，那道声音饱含惊喜，穿透力极强，甚至压下了古妖和人族停战后的各种骂阵的声音。摩罗还没说完的话噎回了嗓子里，姜蒿现身的动作也停下怔住。
　　那女童欢喜地唤了一声：“娘亲！”
　　摩罗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他咂摸了下，旋即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去继续把姜蒿从人群中揪出来，视线急急地看向了那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个方向只有四五个元婴期的修士，其中有一个他有些眼熟，应该是在长宁宗见过。这个眼熟的长宁宗弟子怀里抱着个三四岁模样的女童，刚刚声音正是从女童口中发出。
　　这女童身穿黑色的衣服，红彤彤的兔子眼睛，还有藕节似的手臂和脖子，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赫然就是在众仙之巅失踪不久的獓狠幼崽。
　　她看见摩罗视线看过来，惊喜地朝他招手：“娘亲，我在这里！娘亲！娘！看我！”
　　摩罗不怎么想理她，只是机械而沉默地转头，看向雷光鬼王。
　　雷光鬼王扶额捂着脸，满脸疲惫和沧桑。他刚刚试图拦住摩罗，想要告知的就是这件事，然而却被他的主人毫不留情的拒绝，如今……
　　看见摩罗不搭理她反而扭头看向另一边，小铁自以为是嗓音不够大，努力气沉丹田，再次吼道：“娘亲！我在这里啊啊啊！！！娘亲！你看到我了吗？？？”
　　全场都被这惊雷般的喊声炸得沉默了两息时间。
　　连最前线正在和古妖骂战的修士们都忍不住停顿下来，他们忍不住窃窃私语道：“哪个白痴娘啊，把崽丢在这里？嫌崽命长啊？”
　　“就是，这么狠心，八成是后娘吧！”
　　“看一会儿谁应声就知道是谁了。”
　　摩罗依旧凌空而立，但是无人发现他的右手正在袖子里小幅度颤抖，下方众人的讨论声还在簌簌不断地往他耳朵里漂，无端被扣上了一顶智障后娘帽子的摩罗，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这个世界……
　　小铁见摩罗还是不应，再次努力气沉丹田。
　　摩罗满脸痛苦地打断了她：“别喊了，听见了，我真的听见了！”
　　小铁气鼓鼓地反问：“听见为什么不理我？！”
　　“我堂堂天鬼不要面子吗？”摩罗虚弱地回答。
　　白霜原本一脸慈爱地在等待小铁认亲，发现却是死对头摩罗回复了小铁，她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踉跄差点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她识海中的心魔抓紧时机，一打响指在背后幻化出一堆烟花，大声冲她喊道：“哦豁，惊喜不？”
　　“你管这叫惊喜？小铁是摩罗的战体这事情你早就知道？”
　　心魔翻了个白眼：“也就比你早个一天半天的吧，早跟你说过，路边的野花不要捡，你看，捡出事了吧！”
　　下方正在等待吃瓜的修士们，却只等来了摩罗的痛苦回应，他们看了看小铁，又仰头看了看摩罗，气氛顿时一片沉默。
　　沉默甚至蔓延到了古妖之中。
　　在人族世界潜伏这么久，古妖之中不乏聪明的古妖已经学会了人族语，就比如九尾狐。
　　它将摩罗和小铁的交流一字一字地传了出去，不出半刻钟的时间，整个古妖精锐们就知道了自己的盟友近期升格成为了一位母亲。
　　头脑简单的古妖一族对于母亲这一身份还是很尊重的，虽然盟友的性别有些不同，但是它们还是纷纷敲击着胸膛向这位光荣伟大的母亲致敬。


第42章 .  黑龙陨落   父亲，这一切都没有关系的。……
　　摩罗总算体会了一次脚趾抠地的感觉, 好在雷光鬼王极有眼色地飞快制止了一切，算是替摩罗挽回了一丝半点尊严。
　　然而摩罗已然破罐破摔了，他瞥了白霜一眼, 生怕她会趁机擒住战体威胁她, 直接朝不远处的獓狠幼崽招了招手：“过来。”
　　“来了！”小铁仿佛一只健壮的小牛犊一般挣脱了方元，径直朝摩罗飞扑了过去, 用力将自己挂在他的脖子后边，浑身没有骨头一般软趴趴地腻歪着他。
　　摩罗背着她, 熟练的向上托了一把，扬起下巴看向白霜，冷嘲热讽道：“想不到堂堂长宁宗的白霜老祖也能做出来拐走别人家幼崽的腌臜事，简直令人不齿！”
　　白霜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来得及说话，小铁就直接替她辩驳：“娘亲你误会了, 是我陷入人家灵药园圃的禁制之中，姐姐把我救出来的！”
　　“你怎么跑灵药园圃的？”
　　“我饿了啊！”
　　“你出门不带吃的, 乱跑什么？被人抓了做成风干牛肉都活该！”
　　“有姐姐在呢, 谁敢抓我, 姐姐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呢，叫张铁，好听不？”
　　“叫张铁？哪有妖姓叫啊，一听就没文化。”
　　“……没文化的是娘亲你才对吧。”
　　“呵，翅膀硬了居然敢嫌弃我了？！”
　　小铁扇了扇背后的小肉翅：“翅膀虽然还没硬, 但是我确实是有点嫌弃你。”
　　一鬼一妖都是嘴碎话密的, 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摩罗终于找回了战体，余光撇见白霜那一脸震惊的样子，自然也意识到她并不知情。
　　这让摩罗产生了一种反将白霜一军的得意，刚刚被当众喊喊娘亲的尴尬感都彻底压下去了。
　　他斜睨白霜一眼, 道：“死瞎子你将我战体照顾的很好，我很满意。”
　　白霜向来是个冷静的人，她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失误，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龙骨剑，叹惋了一声，问道：“小铁知道战体是什么意思吗？”
　　摩罗脸上的得意转为冷漠：“与你何干？”
　　小铁趴在摩罗的肩膀上，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无辜和不解：“战体不就是小铁的名字吗？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白霜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你们走吧。”摩罗突然说道。“我们双方准备都尚且不充足，我认为这场决战可以推迟时间再爆发，你觉得呢？”
　　他说话时候看向一旁的卫无垢，但是余光却在白霜白净如雪的头发上打转，眼神锐利，似有威胁。
　　白霜默然。
　　连续的高强度战斗以及替两个修士重塑大道，已然耗尽了她的力气，虽然借助玉髓强撑了这么片刻，但是若是再继续下去，强弩之末的势头便无从遮掩了。
　　否则，按照她过往脾气，定然会将小铁直接抢回来，而不是在这里啰啰嗦嗦地浪费口舌。
　　她侧身看向卫无垢，轻轻点了下头。
　　卫无垢立刻意会，开始布置众修士分批次撤退的事宜，古妖们见人修撤离，也陆续回到了山海门内部，它们没有人族的秩序，队伍显得乱糟糟的。
　　白霜此刻的心情也像是古妖的撤离队伍一样，乱得如同破抹布一样。
　　她拒绝了宿微的搀扶，正准备在队伍中押后，却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摩罗是个不搞乱局面绝不罢休的性格。他虽然在白霜手里吃了些暗亏，但那都是建立在他曾经对于白霜这个对手不甚了解的基础上。
　　他真正的手段，绝对比古妖这种一不留神把偷袭搞成正面刚的垃圾手法要强上许多。
　　他除了擅长给予那种万中余一的残忍希望外，还非常善于声东击西。
　　比如在魔窟妖冢之时设计让魔窟修士发狂。
　　若是拿人族修士没办法，他又会拿谁开刀补偿自己？
　　而且刚刚的摩罗虽然还是那副妖冶诡异的模样，却隐约有些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白霜骇然回头。
　　摩罗看她模样，轻轻勾起了唇角得意一笑：“有意思，姜蒿把你教的很好，你有资格当我的对手了。”
　　白霜根本没空搭理他的自吹自擂，她将自己的声音放大数倍，迅速向外传播：“鬼离！跑！”
　　只有三个字。
　　这是白霜能够给出来的最直接最迅速的提醒！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
　　不远处，莹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仿佛一只睁开的地狱之眼，要焚尽世间有生命力的万事万物！
　　正是幽冥鬼火！
　　而幽冥鬼火的正中心，是刚刚赶来登天台魔窟之主鬼离一行人，敖乌也在其中，鬼离担心他乱跑，不仅用一条复刻捆仙绳捆着他，还在它下了禁言术，如今幽冥鬼火正燃在他身边，他下意识就用尾巴拍着妄图灭火，当即只能疼得呲牙咧嘴。
　　鬼离制止已经来不及，又惊又骇的愣在原地。
　　他们一行人原本在众仙之巅的殿堂遗址附近，鬼离也是得到消息，在众仙之颠会有古妖传承现世，但是他感兴趣的却并非所谓的传承，因此一直在宫殿遗址附近寻觅，刚刚得到消息登天台爆发战斗，这才匆忙赶来，孰料刚到来就遭此大劫！
　　白霜脸色苍白地看向摩罗。
　　摩罗抱着小铁轻笑，小铁看着眼前的一切，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动物天生的敏锐直觉让她有些不安，扭着身子想要从摩罗怀里跳下来。
　　摩罗单手便将她控制得死死的，他带领古妖们陆续退回了山海门，重新掏出一枚玉核，山海禁制徐徐重启，黑色的禁制很快遮掩了他的身躯，他漠然的转身的背影，仿佛在告知白霜，无论如何，最后的胜利者只能是他。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修真界和魔窟总得先乱一个，无论哪一个，都是我的期待。”
　　他又说：“鬼离应该感激我，我可是做了他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白霜已经来不及深究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挥手唤回苏履青和张稻黎，飞身前往幽冥鬼火处妄图救人。
　　白霜知道，一切只能是徒劳。
　　她的挚友当年就是死于这种鬼火之下……
　　这可怕的幽冥鬼火是真正的附骨之疽，一旦沾身，除非燃尽灵魂，否则绝对无法熄灭。
　　挚友为了白霜能够活下去，在鬼火焚魂的痛苦下也不发出一点声音，白霜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喃喃的两个字“回家”。
　　白霜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到她口中那个光怪陆离的家，后来很多年，她总是告诉自己，挚友只是回家了，她那般生来就是主角的人物，不会死于这一场小小的练气层的试炼。
　　即便她知道，这只不过是她自己在骗自己。
　　白霜等人终于赶到幽冥鬼火燃烧之处，莹绿的鬼火映在她的白发上，衬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姜蒿在她之后赶到，他清楚当年茫荡魔岭发生的旧事，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半晌只能憋出了一句：“……你不必自责。”
　　白霜如何能不自责，但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泣的盲女，她拧眉向鬼离传音：“用五层……不，十层灵气罩将自身隔绝，万万不能沾染丝毫火焰。”
　　她又看向张稻黎：“快使用符箓将这里笼罩，风壮火势，要先隔绝掉所有的风。”
　　“是，老祖宗。”
　　别人不知道幽冥鬼火的厉害，鬼离又岂能不知，他已然不愿意做徒劳的挣扎，只是看向白霜，目露哀求：“……救他。”
　　白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她看向被幽冥鬼火逼得缩在角落里的敖乌，他身上的复刻捆仙绳已经剥落在地，但是却只能任凭鬼火在身上燃烧，痛到极致，竟然连挣扎都不会了。
　　他哀哀看着鬼离，又看着白霜，那湿漉漉的眼神总让白霜想起了当年沉默着被幽冥鬼火焚尽的挚友……
　　白霜喉咙一哽，无法回答鬼离的求助。
　　像是明白了她和鬼离的为难，已经被幽冥鬼火焚烧到半身的敖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重新站了起来，他凌空飞起，以自己的龙身为桥，直接搭在了鬼火之上，形成了一小块鬼火的真空地带。
　　接着，像是每次和鬼离玩闹一样，他用脑袋重重地向鬼离等人撞了过去，鬼离直接被撞飞，越过这一小块空隙，准确地落到了幽冥鬼火之外。
　　敖乌用力极准，连一片幽冥鬼火的焰舌都没有沾染到他们身上。
　　这下，敖乌彻底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重新跌入了火焰之中，他身上的禁言术被烈焰灼烧失效，他终于可以说话了。
　　敖乌有气无力地看向鬼离：“父亲，我死之后，您就把我制作成战体吧。”
　　鬼离浑身无力地瘫软着，依靠他身边红衣鬼修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听见敖乌这句话，瞬间涕泗横流说不出话来：“你知道……你一直知道，父亲对不起你……”
　　“没有关系的。”敖乌努力告诉鬼离，“真的没有关系的，可惜没有机会了，否则若是能轮回转世，我还是愿意做您的儿子。”
　　“姐姐……”敖乌又看向白霜，嘴巴动了动，却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一条还没长成的小黑龙，头上角还是圆圆的，像是两株乌姜，他有些为非作歹，有些淘气捣蛋，但是却从未做过恶事。
　　白霜胸口闷疼，指关节嶙峋得仿佛要戳破皮肤，她看向姜蒿，姜蒿轻轻点头：“也许可以一试。”
　　白霜合目沉吟，虚弱挤出了四个字：“无垢师兄……”
　　卫无垢未曾远离，听见她呼唤，立刻近前来，皱眉问道：“师妹？”
　　白霜侧过头，不敢再同敖乌湿漉漉的眼神对视：“涅槃之火。”
　　卫无垢没有丝毫犹豫，看着敖乌，低声道：“得罪了。”
　　他手中的凤归剑凌空起飞，绕云飞舞，宛如彩凤还巢，彩凤轻轻梳理着羽毛，数道彩羽掉落，当即燃起一片星星之火，火光渐渐逐渐覆盖在了敖乌身上，很快将他彻底淹没，绚丽的火光最后附盖上了他的眼睛，他抬起眼皮看了眼，最终缓缓阖目。
　　鬼离绝望看向白霜：“……有用吗？”
　　“即便能抢下他的一丝神魂，我都可以送他入轮回养足三魂七魄。”白霜闭上眼睛，“对不起，这是我这些年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第43章 .  摩罗被困   二十八宿雷池阵。
　　登天台大战以黑龙神魂被焚而草草落幕。
　　有人说在卫无垢的帮助下, 黑龙还有一缕神魂留存，已经被白霜送去六道轮回，也有人说黑龙已然魂飞魄散, 总之, 那场大战最后的场景，就是鬼离带着黑龙的肉身, 黯然返回魔窟。
　　自此，魔窟与修真界的九个入口彻底封闭。
　　只有长宁宗主知道, 其实也不算是彻底封闭，魔窟每个月都会派人来长宁宗拜访，因为行踪隐秘，竟是无人知晓。
　　白霜自从登天台回返之后就开始闭门修炼，所以接待魔窟使者这项事务就落在了长宁宗主的头上, 魔窟的领队是一位红衣鬼修，据说是鬼离的心腹, 说话间能够明显感觉出来, 他对白霜敬重异常。
　　长宁宗主对此已经习惯。
　　登天台之战后来在众人口口相传之下, 成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惊世之战，人族修士齐心协力摧毁了古妖妄图覆灭人族精锐的阴谋。在这场战斗中数次力挽狂澜的白霜，已经成为了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偶像。
　　年轻的修士们都以能接触到白霜为荣，她前往修炼过的地方，她用过的东西, 甚至连曾经战胜过白霜一次的花怨晚, 都成了修士们竞相打卡的对象。
　　如今的长宁宗山门下，希望能加入宗门的凡人更是络绎不绝。但是在白霜的要求下，长宁宗依旧以隐世宗门自居，恰巧各峰各洞的峰主洞主们都惫懒惯了, 对扩招根本毫无兴趣。
　　长宁宗由是在众人眼里更是超脱。
　　当年陪同白霜参与登天台之战的长宁宗众人之中，苏履青名声大噪，她在登天台之战后，修为一跃成为宗门老祖宗之下的第一人，原本林剑心还能压制住她一丝半点，如今林剑心也只有被揍得满地找牙的份，经常半夜三更拎着灵酒来长宁宗主房间外，控诉老祖宗偏心偏到后脑勺。
　　张稻黎回来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闭关，说是在老祖宗身上领悟了一丝超脱于大道之外的大道，听得长宁宗主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张稻黎这些年确实是进阶飞快，眼见就到了渡劫期大圆满，马上就可以冲击大乘，甚至打破了当年卫无垢保持的渡劫期进阶最短速度的记录，看来确实是得到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领悟。
　　而方元，则一跃成为长宁宗最受欢迎的修士。
　　明眼人都知道，战后古妖尚且有相当数量的精锐保留，摩罗也毫发无伤，一定会卷土重来，最后定然还有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为今之计，迅速了解古妖乃是重中之重。
　　方元这个吞噬古妖后裔的妖丹，又被老祖宗亲自指点过古妖大道的修士，便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长宁宗开创了古妖语、古妖史和古妖行为特征三门课程，都由方元授课，除了弟子外，甚至连各位峰主洞主们也必须来听课。
　　不仅如此，九天宗、星辰寺等大门派都在打方元的主意，请他过去授课一天的价格，已经开到了百块玉髓，可以说是修真界身价最贵的元婴期修士了。
　　好在方元并不因为这些外物动心，依旧安安心心待在长宁宗修炼，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失踪一些时日，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
　　修真岁月，无波无涟。
　　如同往常一样再普通不过的清晨，长宁宗主接到弟子禀报，说是魔窟使者来访，他有些意外，红衣鬼修半个月才来过，按说还不到日子啊。
　　他急匆匆赶去主峰，却见来人不是红衣鬼修，而是平常跟在红衣鬼修后的一个丹修，他看见长宁宗主，先行了个礼，面色焦急地说：“主人派我来求见白霜老祖。”
　　长宁宗主为难道：“老祖宗她这些年都闭门不出的，鬼离前辈应该知道啊。”
　　“此事紧急，必须及时告知白霜老祖。”
　　长宁宗主见他确实是一脸焦急，试探问道：“究竟是何事，若是确实是不能耽搁，我这就去用灵台呼唤老祖宗。”
　　丹修这才吞吐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主人动用魔窟的二十八宿雷池阵，将摩罗困在了地隙，但是……”
　　长宁宗主眼见一亮：“居然困住了摩罗？这可是大喜事，我这就去告知老祖宗！”他又看眼前丹修神色不对劲，立刻从摩罗被困的惊喜中清醒过来，询问道，“可是还有其他事情？”
　　“主人困住了摩罗，却神色异样，一直沉默，之后便派我来请白霜老祖。”
　　白霜接到长宁宗主的传音之时，正在踏雪殿内修炼众生道。
　　众生道有万道之多，最忌杂而不精，否则就成了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白霜自认为天赋不足，只能愈发勤奋，除了向居住在玉竹峰的姜蒿请教外，其他时间几乎足不出户。
　　她听完了长宁宗主的传音，没有欣喜，只是悠悠叹息了一声，长宁宗主听出不对，询问道：“可是鬼离前辈此举出了茬子？”
　　“他动用二十八宿雷池阵，耗费定然不小，应该也是为了报当年的敖乌之仇，……我很理解他，谁不想报仇呢。但那是摩罗，连姜蒿道友当年都拿他无可奈何，他的手段，比我们想象的要多，鬼离怕是骑虎难下。”白霜一边说，一边从蒲团上起身。
　　“那——”长宁宗主看了身边的魔窟丹修一眼，盘算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拒绝他。
　　然而白霜却接着说道：“鬼离他们在何处？”
　　魔窟丹修连忙说道：“在地隙石殿。”
　　接着，魔窟丹修只觉得眼前一阵微风，刚刚远在踏雪殿的白霜转眼间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依旧姿容惫懒，灰眸无精打采，“你带路。”
　　“是。”
　　长宁宗主看着白霜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咂舌道：“老祖宗进步越发飞速了，举止已然与万物融为一体，甚至能达到身随意动的境界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御兽峰的峰主，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她老人家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觉得自己天赋不足、资质庸碌，——这些年新入门的弟子个个以她老人家为榜样，资质普通的个个自信超然，觉得好日子在后头，反倒是资质优秀的谨小慎微，生怕以后泯然众人……”
　　长宁宗主哭笑不得。
　　··
　　魔窟丹修看着白霜前进的方向，小心地说道：“白霜老祖，这里不是地隙的方向啊……”
　　“我知道。”白霜说道，“若要压制摩罗，我需要先去找一个人。”
　　白霜七拐八拐，进入一片群山环绕之中，这里的山势高耸入云，山崖如同被斧头劈过一般整齐，赫然就是青云阁。
　　白霜看着眼前的护山大阵，识如无物，连速度都不减一丝半点，魔窟丹修眼见护山大阵的金光越来越近，忍不住抱着脑袋，用力闭上了眼睛，熟料两人却像是本来就是护山大阵的一体一般，直接融入了大阵之中，没有遭受到丝毫排斥。
　　白霜看他一眼，安慰道：“别怕。很快就到。”
　　此时此刻的青云阁中，离未明正在睡觉。
　　是的，作为一个大乘期大圆满修士，他在无所事事地睡觉。
　　他近来甚至恢复了当年凡人时期的习惯，一天要吃三顿饭加一顿夜宵，哪怕他根本不需要这些普通的食物。
　　他日日悠闲，无所事事，每当有弟子问起他为什么不飞升，他都哈哈大笑着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因此这些年得到了一个“癫剑客”的绰号。
　　他也不以为意，继续这般随心所欲。
　　躺在榻上闭目的离未明突然感应到什么东西在接近，他以为是小虫子，便随手一挥，熟料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离未明脑中的弦立刻绷紧，战斗本能催动，战魂立刻出鞘。
　　“是我。”白霜连忙说道。
　　离未明收回战魂，看了白霜一眼，双手护胸，露出矜持的表情：“虽然咱们一起这么多年多少都有点感情的，但是如果你不先表白的话，我可是不会从了你的！”
　　白霜对他的戏精表现有点头疼：“……我对人夫不感兴趣。快随我来，帮我个忙。”
　　离未明见她神色严肃，也没了开玩笑的意思，“出什么事了吗？”
　　“我打算将摩罗镇压。”
　　“你疯了吧！”离未明道，“天道可是在他那边！再说了，我们即便能想办法困住他，哪里又有能镇压摩罗的地方啊。”
　　“有。”白霜肯定地说道。
　　离未明心思一动，立刻提剑跟上，他挑挑眉，贱兮兮地问道：“为什么找我不找卫无垢，是不是因为我比卫无垢厉害？听说你和卫无垢婚约又往后拖了，是不是打算解除？其实到时候你不妨考虑考虑我，你不懂人夫的好处，到时候买一送一，美得很呢。”
　　白霜目视前方，开始选择性沉默。
　　··
　　地隙石殿，深陷雷池阵的摩罗正坐在石柱上闲极无聊的打哈欠，反倒是雷池阵外的鬼离一脸凝重，仿佛深陷绝境的是他一般。
　　摩罗的旁边，一个十余岁的少女托着下巴，满脸不情愿地问：“娘亲你想到办法了吗？”
　　“想屁！我看你像办法。”摩罗粗鲁地说，“这玩意金仙都能困住，你看你娘我像金仙不。”
　　“我说你像你就能原地变身了吗？早就说了咱们不走地隙，你非说这里你路熟，结果被人直接守株待兔逮住了吧。”
　　“仇人太多，受欢迎，没办法，这就是魅力。”
　　“娘亲，你闭嘴吧，咱们这波天算是已经聊死了。”语罢，少女侧过头，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震惊地看着雷池阵外，用力地摇起手来：“哎，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姐姐你还记得我不！我呀！我！小铁！”
　　摩罗瞥了一眼来人，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死瞎子，想我了吗？”
　　白霜继续沉默，看模样并没有开口说话的热情。
　　奈何摩罗对于逗白霜说话这件事异常执着：“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呢，按照小铁的辈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叔叔吧？”
　　离未明嘴快地提醒摩罗：“应该是姑姑哦。”
　　摩罗：“……”


第44章 .  终被镇压   摩罗的选择。
　　两道冰冷的视线同时向离未明扫来, 他干咳两声，立刻闭上了嘴。
　　鬼离见二人前来，也上前相迎, 看到离未明, 嫌恶地皱了皱眉，“你带他来做什么？”
　　白霜也不说多, 只敷衍了两个字：“有用。”
　　离未明得意地朝鬼离挑了挑眉毛。
　　鬼离如同看见了一只苍蝇般转开视线。
　　魔窟和修真界虽然不至于阵营敌视，但是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尤其是离未明这种天才且嚣张的, 更是没少拉仇恨，倒是白霜这种从不往人多的地方凑的社恐，魔窟众修士对她的印象普遍都挺不错。
　　不过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敖乌“入赘”的这层亲家关系在内。
　　想到敖乌，鬼离脸色一暗, 问道：“他这些年怎么样了？我忙着重启二十八宿雷池阵，已经许久没去看望过他了。”
　　鬼离话里遮遮掩掩, 白霜却明白, 他说是没时间, 实则是不敢。
　　对敖乌的愧疚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将敖乌当做战体，他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白霜叹息一声，老实说道：“我上次去的时候，已经十六了, 因为魂魄不全, 体质偏弱，经常生病，他的生身父母对他不好，不过方元会时不时过去提点一下, 因此他们也不敢太过胡作非为，待他成年，我便接他来长宁宗。”
　　鬼离一听“生身父母对他不好”几个字，顿时怒发冲冠：“竟有人敢欺负他，我要去杀了他们！”
　　“莫添无谓因果，都会记挂在他的身上的。”白霜制止了他。
　　鬼离一听这话，便忍了杀意，但又开始忧虑重重地念叨：“他的肉身原本是世上最强悍的，如今却要经常被凡间病痛折磨，我……都是我的错。”
　　白霜安慰道：“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鬼修们都希望找到强悍的战体，你得到他的蛋之后的一切事情，都是因缘巧合，并不是你的错。再说，他也知道这件事，却并没有怪你，不是吗？”
　　“我宁愿他怪我，我宁愿他吼我，骂我——”
　　白霜并不擅长安慰人，艰难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最终还是粗劣地转移了话题，“雷池阵还能困住摩罗多久？”
　　鬼离脸色又白了几分，“还能坚持一刻钟左右，我却根本无法杀掉他。天鬼的强大要超乎我的预料，而雷池阵的耗费又委实过大。”
　　“你派人找我来，是想借玉核吗？”
　　鬼离有些尴尬：“雷池阵一旦阵眼能量耗尽，我便只能看着摩罗大摇大摆地离开，如果这样，我二十年来的心血付诸流水，着实心有不甘。我知道你在古妖那里得到了一枚玉核，所以便想借用一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白用的……”
　　白霜自然知道鬼离是什么样的人，示意他不必解释，“我可以借你，但是我觉得，将玉核耗费在这种事情上毫无意义，玉核有耗尽的一天，鬼离也自然会有逃脱的一天。”
　　鬼离黯然：“我知道，天道是在他那边的，但是我不服，所以我瞒天过海二十年布置下了这个雷池阵，我……”
　　白霜打断了他：“所以，我们首先要想办法转移天道在他身上的倾注的力量。”
　　鬼离看着她，一直暗沉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你的意思——”
　　白霜看了眼一直雷池阵内一直在努力竖着耳朵偷听的摩罗一眼，弹指布下了隔音屏障。
　　摩罗翻了个白眼：“不听就不听，好像你能拿我怎么样一样。”
　　小铁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娘亲，真的没事吗？姐姐好冷漠啊，她都不理我。”
　　“你是我的崽，她理你才怪，她没杀了你都算她烂好人了。”
　　“娘！我不许你那么说姐姐！”
　　“胳膊肘超外拐的小白眼狼，你刚刚那句话应该趁她能听见的时候说，这样说不定还能让她对你怜爱几分。”
　　“别了，那就好像是话本子里的柔弱恶毒的女配角一样。”小铁眺了摩罗一眼，“反倒衬得娘亲你拿了女主剧本一样。”
　　“我天生就是主角。“摩罗嘚瑟道。
　　“话说，娘，真的没关系吗？”小铁捂着胸口，“我总觉得心脏砰砰跳的厉害。”
　　摩罗安慰道：“没事，雷池阵消耗太大，他们维持不了太久。再说，实在不行了，我就宰了你做成战体，到时候就所向披靡，就是天道亲自来，也困不住我了。”
　　小铁表示自己有被安慰到：“那你真的好棒棒哦。”
　　··
　　隔音屏障内。
　　白霜和鬼离一起看向离未明。
　　离未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白霜我给你说，万一我出了意外，我的女儿你得给我养着，我的青云阁你也得给我养着。”
　　“有鬼离护你。”
　　“你觉得我敢信任他吗？”
　　鬼离烦不胜烦地问了一句：“那你到底干不干？”
　　离未明恶狠狠道：“干！凭什么不干？！”
　　世人称呼他为“癫剑客”，说他贪恋人间繁华，不肯飞升，他们又岂能知道，并非他不肯飞升，而是他根本就无法飞升！
　　苦苦修炼数千年，却发现所谓的飞升不过是幻梦一场，他不能向任何人诉说心中苦闷，因为此事一旦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会乱掉，不知道会有多少修士横生心魔。
　　这也是当日徐道忘批评苏履青和宿微两人的大道是伪道，他却替二人辩驳的原因。
　　只因天道不公！
　　天道要灭世，所以此界便不能有飞升的修士，即便他只差临门一脚，也只能被重重地踢回来，他这么多年的一切努力都只能在灭世的余晖里化作一片子虚乌有……
　　凭什么？
　　凭什么？！
　　离未明又重重说道：“干！”
　　语罢，他飞身而起，离开裂隙，他的剑悬浮在他的头顶，而后直接融入了他的身体内。
　　身为剑骨，剑为身塑。紧接着，一道白光一飞冲天，周遭万里的灵气都开始向他这里汇聚。
　　整个修真界所有人都能看到了这道光柱，无论是修炼的、比斗的，炼丹的，都放下手边的事情，看向光柱的方向。
　　有见多识广的高阶修士立刻意识到，这正是接引之光！证明有修士要渡劫飞升。
　　果不其然，天空中立刻有劫云开始汇聚，这些劫云隐含大道之威，每一道都蕴藏着无限的规则之力，如同天道亲临，利刃出鞘，畏惧的情绪立刻攥紧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白霜看着远方的劫云，手中灵气也缓缓汇聚，“那我们也开始吧。”
　　她问肩膀上的毛球：“离未明的劫雷你能吃下吗？”
　　毛球看了眼那个方向，贪恋又惧怕地舔了舔嘴角的口水，颤颤巍巍地用灵气勾勒出了个二，它歪头想了想，又将那个二字吃去了一横，只剩下一个“一”字，接着，它继续看着空中从四面八方朝离未明汇聚过去的大道规则之力，无奈又将剩下的一字砍半。
　　“半道可以了。”白霜说，“他自己也能抗下半道，去吧。”
　　毛球嘤嘤一声，朝着离未明的方向飞去，偷偷寻了个角落躲了下去，只等待天雷降落，饱餐一顿。
　　白霜看向鬼离：“离未明将天道的力量都吸引过去，应该能替我们争取一些时间，那我们就开始吧。”
　　“你确定有用？”
　　“我的挚友说过，所有的禁制都只是一串排列组合，只要用特定的顺序排列，就可以将禁制转化。”
　　“冒昧问一句你的那位挚友是什么级别的修士？”鬼离恭谨问道。
　　“练气期修士。”
　　鬼离：“……”
　　如今正在外边拼了老命以飞升渡劫来吸引天道注意力的离未明，若是知道白霜所有的理论基础是建立在一个练气层修士的推测之上，也不知道一口老血喷出来……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鬼离只能尽可能的配合白霜的一切举动。
　　白霜抬着手，指尖开始飞泻出无数古老而苍凉的字符，那些字符漂浮在空中，又飞快组合在一起，那每一道字符都翻着黑色的危险光芒，似乎生长着无数条恐怖的触角，会将妄图侵入的一切东西都消灭为齑粉。
　　摩罗刚开始还不在意，但是当那些黑色的字符越来越多，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死瞎子在仿制山海门！”摩罗已经认出了那黑色的字符源自哪里，骤然起身，红眸中难掩吃惊。
　　他接着看下去，更是越看越心惊，“不是山海门……她修改了山海门内天地禁制的方向和范围，这应该是山海狱才对，明明周遭都是门，却无法逃脱，她要将我镇压在这里！”
　　小铁不解看着他：“娘亲，你刚刚不是说雷池阵维持不了太久吗？”
　　“二十八宿雷池阵是维持不了太久，最多再维持一刻钟，但是天地禁制却不一样，死瞎子当年在登天台偷了一枚足以维持天地禁制运转千年的玉核……”
　　小铁又惊又怕：“可是姐姐是好人啊，要不娘你去好好跟她说说，是不是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摩罗苦笑：“我和她是真的有深仇大恨，不可化解的那种。”
　　“所以娘亲你果然是话本里的反派啊……”
　　“少啰嗦。”摩罗被她气得头懵，传音交代道，“我算了下，白霜完成山海狱镇压我之前，二十八宿雷池阵的阵眼会便会耗尽，我们俩有一须臾的时间从二者的缝隙间离开，只有一须臾，一定要抓紧，要是脚步慢点就被困住了，我可救不了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须臾。”小铁连连点头。
　　摩罗揪了揪她的小辫子：“专心，盯着这个方向，这里虽然不是雷池阵最薄弱之处，但是却是白霜的山海狱最后笼罩的地方，一会儿我们就从这里跑。”
　　小铁连忙努力瞪大眼睛。
　　果然如摩罗所说的一样，很快，雷池阵的颜色开始慢慢转淡，已然是阵眼耗尽，即将崩溃，然而，山海狱的覆盖速度，却出乎摩罗预料的快！
　　不过好在两者之间确实是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近在眼前，他闪身便能过……
　　但是……
　　摩罗暗骂一声，他侧身一脚踹在了小铁屁股上，小铁像个圆球一样拔地而起，直通通地从缝隙间滚到了山海狱外，之后，缝隙便迅速地在她身后合上。
　　只因为这一瞬间的选择，摩罗也彻底没有时间再次逃离，天地禁制在他周围四合，他彻底被镇压在了这座无门之门中。
　　山海狱外。
　　一道温柔的灵气卷着小铁从地上站起，小铁下意识道谢，却见眼前是刚刚一直没有搭理她的白霜，有些委屈地侧过头。
　　她努力回身去找摩罗，却见摩罗和她之间隔着一道黑色的透明禁制，她伸手要去触碰，却被禁制狠狠地弹飞。
　　小铁眼泪唰得一下就流了下来：“我就说你天生反派命不长吧，你看你出不来了吧……”
　　摩罗气得额角印记通红：“要不是你这个小白眼狼，我会出不去吗？”
　　“嗷嗷嗷你还凶我！我要哭了！”
　　摩罗脑袋瞬间大了一圈：“快憋回去！”


第45章 .  灵台传闻   据说白霜老祖不杀摩罗，乃是……
　　白霜即便心情复杂, 却照样和摩罗没有什么话好说。
　　但是对于小铁，她还是有些怜爱的感情在的。
　　说来小铁体弱，正是因为她算计摩罗使用佛修尨降精血的缘故。她当时以为这个幼崽八成不会出生, 但如今既然她安然无恙出世, 那白霜便天然欠着她一层因果。
　　但是白霜刚一提出带小铁回长宁宗，小铁就拼命摇头：“我不去, 我要跟我娘在一起！”
　　“……他不是你娘。”
　　“他孵了我，自然就是我娘, 姐姐不要说这些毫无逻辑的话，简直一点道理都没有。”
　　白霜一时竟然不知道谁更没有逻辑一些。
　　不过按照白霜在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储备，她知道小铁这般反应八成是蛋生类动物的印随行为，只是一种动物天性而已，但是回想刚刚摩罗那一须臾间的选择, 又看着小铁澄澈干净的目光，白霜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像她当日在登天台无法做到毫无顾忌地告诉小铁她是战体一事一样, 她总有太多不合时宜的迟疑。
　　她心中觉得, 她与摩罗的仇怨是一回事, 小铁对摩罗的孺慕又是另一回事。
　　白霜再次试图劝说小铁跟她离去。
　　小铁看着白霜，表情认真：“姐姐，我知道我娘她做了很多错事，他也许杀过人，也许做过恶, 我知道那些都是非常不对的事情, 但是他毕竟是我娘啊，因此我也无法做到因为那些事情而厌恶他抛弃他。你们人修不也经常说，狗不嫌母丑吗？”
　　白霜原本有些动容，却被小铁最后一句话呛了一下, 背过身扶着额头久久不语。
　　摩罗一开始听着小铁的话，脸上神色几般变幻，连眨眼速度都比往常快了许多。然而当听见她的最后一句，顿时额角一抽，暴躁地张口凶巴巴问道：“人修那句话难道真的是那么说的吗？你根本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的吧？！”
　　“是九尾狐大哥说的呀。”小铁一脸无辜。
　　摩罗气恼：“那就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蠢狐狸，学了两句人族话就开始瞎忽悠人！”
　　小铁也认识到刚刚那句话有些不妥，她努力调整：“倒也是，小铁不是狗，那我应该说，牛不嫌母丑？”她小心揣度着摩罗的表情，“……或者獓狠不嫌母丑？”
　　摩罗忍耐到了极限，悲愤道：“你可能是真的狗，但是你娘绝对不是真的丑！老子可是天鬼界第一美男子！”
　　小铁一脸纳闷：“……世上好像没有第二个天鬼吧。”
　　摩罗沉默半晌，幽怨看向了白霜：“死瞎子，这波算我认栽了，你赶紧把她带走吧，算我求你！——用你慈悲过剩的圣母心拯救这只文盲，我真的是纳闷了，为什么古妖这种靠血脉传承的种族会有她这条漏网之驴？”
　　白霜：“……”你们母女俩根本也就是半斤八两的水平吧。
　　一直跟在鬼离身后的红衣鬼修抬眼看了眼自己的主人，只见鬼离呆立在那里，看着摩罗母女斗嘴，有些愣愣出神。
　　红衣鬼修知道，鬼离应该是和自己一样，觉得眼前的场景太熟悉了吧……
　　当年敖乌还是一条麻绳长的小长虫的时候，就已经很能惹事了，经常把来魔窟历练来的修真界修士们耍得团团转。那时候的他和鬼离，不是在赔礼道歉，就是在赔礼道歉的路上，期间各种悲喜交加的各种复杂情绪，大致和如今的摩罗差不多。
　　寒来暑往，他们不知不觉就将那条小麻绳拉扯那么大了。
　　后来众仙之巅暴动，太阳偏离轨迹，敖乌负日回归，成为连修真界都推崇的英雄，那些日子，他和鬼离当真恨不得仰着下巴走路。
　　就这般养着养着，都忘了一开始孵化这条小黑龙，是想要将他制作成战体的……
　　红衣鬼修想起还躺在寒冰涯的那具黑龙肉身，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流。
　　而最让他难堪的是，他们竟然是从这个杀害了敖乌的凶手身上，找到了似曾相识的他们和敖乌相处的片段……
　　“主人，要不咱们就把少主带回魔窟吧。”红衣鬼修忍不住说到，“我真的太想念他了……”
　　鬼离没有说话，良久，他才从怔怔出神的状态恢复回来，神色复杂地捏了个手印消失在原地。
　　白霜看着他的背影，最终悠悠叹息一声。
　　··
　　摩罗被镇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修真界，自从登天台后便一直躁动不安的修真界终于呈现出一丝尘埃落定的安详气息。
　　为了防止摩罗的古妖盟友们营救他，在圣主卫无垢的协调下，各大宗门势力轮流派出高阶修士驻守山海狱，一旦山海狱有异变，便立刻通过灵台将消息送达各个宗门，以便立刻采取措施。
　　各大宗门的对此都格外配合。
　　作为帮忙镇压摩罗的当事人之三的离未明，在挨了半道极具毁灭性的天劫后，被安然无恙地送回了青云阁。
　　青云阁的少阁主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子，正是离未明的独女离沅，自从离未明“癫狂”不理俗事后，一直都是她在处理青云阁的各种事务。
　　当日她在看见天空中出现接引之光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安，回家一看，果然她那个不靠谱的爹已经失踪有一段时间了。
　　离沅简直是又急又气。
　　孰料还没等她出门找人，他爹就浑身漆黑地被一只同样颜色漆黑的毛球叼着衣领带回了青云阁。
　　毛球骂骂咧咧地冲离沅凶狠叫了两声：“嘤嘤！”
　　虽然人球语言不互通，但是离沅隐约觉得它是在控诉离未明太过菜鸡。
　　离未明那张已经被雷劈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只剩下清晰可见的眼白，但他依旧顽强地扯着嗓子和毛球比赛骂街：“嘤嘤嘤嘤！”
　　毛球：“……”
　　毛球将离未明送回，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它直接将离未明往地上一撺，飞快隐入虚空中消失不见。
　　“爹，你没事吧？”离沅连忙扶起离未明，朝他身上连连拍了数十个避尘口诀，离未明这才勉强恢复了本来的肤色，只是头上的头发和眉毛都被天雷劈得一根不剩，整个人宛如一枚刚刚剥壳的卤蛋。
　　离未明心情甚好地挥了挥手：“爹没事，飞升失败，倒退一小阶的修为而已！”
　　离沅气鼓鼓翻了个白眼：“不是说不能飞升吗，怎么不说一声突然就召来了接引之光？我还以为您想不开要寻死呢，您这修为只倒退了一小阶已经算是走运了，若是天劫扛不住，那可就是魂飞魄散了！”
　　离未明笑道：“便是魂飞魄散，能将天道一军，也是极好的。”
　　离沅有些听不懂。
　　离未明却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父亲，听说摩罗被镇压了，就在地隙下一个叫做山海狱的地方，据说是白霜老祖联手两位高阶修士布置下的大局，这三人果真是神勇啊！”
　　摩罗被镇压的事情刚发生不久，细节还未传播，离沅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是习惯性地向父亲分享新鲜事，还不知道眼前的父亲也是此次事件的主角之一。
　　离未明眯着眼睛享受地听着女儿对那两位素未谋面的英雄的吹捧，脸上表情越发得意洋洋。
　　离沅却话锋一转，接着评论道：“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不直接杀了摩罗？若是以后他被古妖营救，岂不是后患无穷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离未明道，“白霜曾经跟我说过，世人都知道摩罗擅长蛊惑人心，可摩罗也只不过是天生天养的一只天鬼，与这个世道并无难以磨灭之恨，也无孽海难平之怨，为何非要以灭世为己任？”
　　离沅不满：“白霜老祖竟然替摩罗说话？”
　　“谁都能替摩罗说话，唯独白霜不会。”离未明恢复正色，“她只是想问，摩罗蛊惑世人，又究竟是谁，蛊惑了摩罗呢？”
　　离沅没想到白霜竟然是这么个思路，有些呆愣。
　　“所以，在没把幕后真正的黑手找出来之前，即便杀了摩罗，也是枉然，没有摩罗，也可能还会有罗摩，倒不如先将其镇压，而后静观其变。”
　　离沅这才理解地点了点头：“可惜世人并不理解白霜老祖的苦心，都说白霜老祖早在练气层的时候就与摩罗有旧交，如今对摩罗镇压却不杀掉，也是因为惦念旧情的缘故。”
　　离未明嘴角抽抽：“太不靠谱了，哪里的传闻？”
　　“灵台！”
　　··
　　灵台上。
　　在服务器几番升级下，灵台总算能够承担各峰各洞的弟子们的高强度互动交流，除了各种各样的修炼技巧和法宝交易之外，老祖宗的道侣问题依旧还是大家最为关注的重点。
　　此刻长宁弟子们还完全不知道灵台已经被送到各大宗门用作紧急交流的手段，依旧在放肆地抠糖和吃瓜。
　　在“究竟谁能入主踏雪殿系列（第一百二十二期）”的帖子下面，吃瓜弟子继续云集响应着。
　　“圣主圣主圣主，正宫粉一万年不动摇！”
　　“呵，长宁宗最搞笑的就是支持圣主的道友还以正宫粉自居，没看老祖宗早就已经准备把婚约解除掉，或者干脆推到一万年之后了吗？”
　　“苏履青苏履青苏履青，苏大美人是永远的信仰！自从登天台回来之后，苏大美人看着老祖宗的时候，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发光！相信过来人，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
　　“同理的还有佛子。”
　　“小众冷门的爱好者默默支持下摩罗……”
　　“自从老祖宗镇压摩罗之后，支持摩罗的都已经不是小众冷门了，我说你们啊，怎么净搞些歪门邪道？最近宗主急得团团转，都是因为‘老祖宗练气层就和摩罗相识’这则沸沸扬扬的绯闻闹的，听说宗主在宗门会议上拍了桌子，非要给老祖宗组织相亲呢。”
　　“相亲？！老祖宗知道这事吗？”
　　“知道，但是不怎么介意，听说是因为老祖宗的众生道若要大成，人间七情六欲都必不可少地要经历一番，但是老祖宗老光棍……咳，你们懂得，所以宗主这也算是给老祖宗帮忙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修炼啊，老祖宗打光棍……咳咳，果然是有原因的！”
　　“万一老祖宗出去相亲却因为没有情趣而被拒绝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林剑心大咧咧地实名在下边回复：“简单，路边随便拎一个美少年回来，更省时省心呢！”


第46章 .  天大误会   你聊城门楼子，我聊胯骨轴子……
　　白霜整日里忙着修炼的事情, 又恢复了自己的死宅作息。她日日除了向姜蒿请教关于众生道的问题之外，其余大多时间都呆在踏雪殿，连灵台都没时间看, 自然也不知道外界传闻成了什么模样。
　　当长宁宗主吞吞吐吐告知她关于灵台上的传闻的时候, 白霜还略微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们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在练气层便认识了摩罗。这不算是谣言的。“
　　长宁宗主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还说您时不时就会前去山海狱探望一番, 好几个宗门轮值的高阶修士都撞见过您！”
　　孰料白霜更是亲自肯定了这个传闻：“我的确每隔半个月就去一次山海狱。”
　　长宁宗主一时无言以对。
　　白霜解释道，“但却并不是探望摩罗, 而是小铁打定主意不肯同我回来，而摩罗又是个不靠谱的，根本不会养育孩子。我怕小铁走了歪路，便时不时地去指点一下她的学习问题。”
　　长宁宗主一愣，焦急问道：“难道您已经收了那只小妖怪作为亲传弟子吗？”
　　白霜被长宁宗视为老祖宗, 自然是因为她不仅实力超强，辈分也很高, 若是白霜收了弟子, 那即便是长宁宗主本人, 也得尊称一声师叔。若是那人亦或者那妖还是摩罗的女儿……
　　等着吧，这下不仅灵台要炸，整个修真界都要炸！
　　白霜迟疑一番：“虽说都是我亲自教导，但收徒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长宁宗主当即重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收徒就好，老祖宗果然是深明大义……”
　　白霜有些头疼的点点头：“收不得, 要砸招牌的。都教了半年了, 九九乘法表还背不会，三八还是等于二十七呢……”
　　敖乌当初都没这么难教，只要拿小蛋糕诱惑着他，他就什么都会了。
　　白霜想到熟悉的名字, 眉头又开始轻轻拢了起来。
　　长宁宗主听着她的话，有些迟疑。
　　九九乘法表是什么玩意？
　　三八不等于二十七等于几？
　　修仙之人需要学习这些东西吗？
　　他已经被时代的洪流拍打到岸边了吗？
　　罢了，反正只要老祖宗不收下那只小妖怪作亲传弟子，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
　　长宁宗主从背后掏出自己准备已经的名册，满脸严肃地进行下一个话题：“老祖宗，我和宗门的长老们商量了一下，关于您道侣的人选问题，大致拟定了几个人选，既然您不喜欢圣主，咱们也不能再一棵树上吊死。因此我们又寻觅了一些乖巧听话的，修为水平也算还不错的人选，您看看怎么样？”
　　白霜刚刚一直有些走神，胡乱听了两句就潦草点头，自顾自地问了一句：“对了，敖乌近来怎么样了？”
　　长宁宗主不知她怎么又想到了这里，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宗门之主，长宁宗主脑中各类事务分门别类的存放和运行着，略微回想了一下，便可以有条不紊地回答白霜的问题。
　　“敖乌的转世叫做阿白，如今还差两个月便满十七岁，上个月犯了心疾，方元带着张稻黎亲自炼制的丹药前去救治了一番，人没有大碍，但是据方元所说，阿白对修仙毫无兴趣，最喜欢的事情还是吃，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名震修真界的餐馆。”
　　白霜忍不住笑了下：“这个德行倒是没改。”
　　长宁宗主见她对这个回答挺满意，立刻坚定地将手边的名册往前推了推。
　　白霜动作迟疑着慢慢翻开。
　　这份名册由玉简储存，自带自动播放的功能，每翻开一页，都会有相应的影像弹出来，就仿佛名册之中储存名字的主人亲自来进行自我介绍一般。
　　白霜面容镇定，心里却在犯嘀咕。
　　刚刚长宁宗主汇报的时候，她走神在想敖乌的事情，一时竟没有听清他到底拿这个名册是来做什么的……
　　她用神识扫了长宁宗主一眼，却见他表情严肃，不容一丝拒绝，甚至她的神识还能隐约听见他坚决甚至略带愤怒的心声。
　　白霜一时有些不敢招惹这位已经开始炸毛的长宁宗主。
　　想起刚刚他询问自己收徒的事情，白霜顿时恍然大悟，她再看手边那份名册，果然都是些天赋优秀、年龄较轻的年轻人，于是试探着问道：“……怎么没有咱们宗门自己的人？”
　　长宁宗主附和道：“也是，自己宗门的要比外人更知根知底一些，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原本以为老祖宗的性格会觉得太熟悉不好下手，但是既然老祖宗自己都不介意，那他也不用做这方面的担忧了。
　　白霜又继续翻玉简：“怎么都是男子，我修真界难道就没有优秀女子了吗？”
　　长宁宗主略一沉吟，“原来您更喜欢女子，宗门内崇拜您的女子不在少数，只要您点头，她们定然会格外疯狂的。”
　　白霜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好疯狂的……
　　她虽然没收过亲传弟子，但是平时应该也没少教过她们吧。
　　“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哪怕是天上的仙人，我都给老祖宗带回来。”长宁宗主一副愿意为她肝脑涂地的样子，但是旋即口风一转，“当然，山海狱那位是绝对不行的！”
　　白霜以为他说的是小铁：“知道，知道，那边我以后会偷偷的去，不让别人窥见行踪的。”反正小铁也不稀罕什么师徒之名，偷偷的教也无所谓。
　　长宁宗主连忙赞道：“老祖宗英明……哦对了，还有玉竹峰的那位，您准备如何安置他，要不要把他也纳入名册之中进行考量？”
　　白霜愣了愣，立即拒绝：“怎能如此对待姜蒿道友？未免太不礼貌了些……”
　　长宁宗主不解的看着她。
　　白霜一想，他也并不知道她与姜蒿的相处方式，自然是不知者不罪，便解释道：“姜蒿道友在大道之上帮我良多，是我众生道的前辈，若非姜蒿道友，我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他循循善诱、耐心细致，不因我资质鲁钝而有一丝不耐，是我敬如师长的人。”
　　长宁宗主这才知道二人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师徒之谊，他瞥了白霜一眼，想从她脸上琢磨出一丝对姜蒿的态度，毕竟修真界里师徒恋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他们还并没有师徒的名分。
　　然而白霜依旧是那副散漫怠倦的德行，俨然一丝半点绮念皆无。
　　长宁宗主便忍不住引导地说道：“那您对他有何打算？无名无份就这么让他住在离您这么近的玉竹峰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底下弟子们可是最爱瞎猜了，您不如……”将他的名字也加入名册做个备选什么的。
　　白霜先是不解，而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修真界的师徒之谊分为三类，传道、授业和解惑，姜蒿对她却有解惑之恩，她理当将他作为师长尊之敬之。
　　白霜用力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这个道理，确实是需是要定下名分才是正理，我改日便亲自去玉竹峰拜见。”
　　长宁宗主顿时感天动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然而同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原来就这么一着不慎，老祖宗就早早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白霜看他满脸矛盾，一副想抬袖子抹眼泪的表情，疑惑问道：“我与姜师要定下名分很困难吗？如果为难的话，我便——”
　　长宁宗主连忙打断她：“不难，我这就让底下弟子们开始准备！”
　　“那就辛苦你了！”
　　“不苦……就算是苦，心也甜……”长宁宗主重重揉了下鼻子，“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您放心，包您满意，包整个修真界那帮长舌妇人们满意！”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简直咬牙切齿。
　　白霜满脑袋问号：她拜个解惑之师，和整个修真界有什么关系啊？


第47章 .  拒绝师兄   很抱歉，你总会让我想起她。……
　　白霜虽然答应了长宁宗主随后便去和姜蒿说拜师的事情, 但是却磨磨蹭蹭一直没打算往玉竹峰的方向走。
　　无他，只因她和姜蒿昨日在众生道接下来的修炼方法上有些争执。
　　白霜是个从不会大声说话的人，更别提跟人吵架。但是她一旦固执起来, 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连带着今天也有些不想去见姜蒿了。
　　于是在照例完成了每日的修炼进度后，白霜索性直接前往山海狱, 今日轮值的修士是来自青云阁的一位长老，正一丝不苟地盘腿坐在入口处, 膝上放着自己的剑，双目炯炯盯着前方。
　　白霜掐指隐匿踪迹，闪身来到了进入了山海狱外石殿的大门。
　　摩罗察觉到她的到来，抬头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正在缠着摩罗打叶子戏的小铁有些不满：“娘，专心一点好不好, 你这出的是什么烂牌啊！”
　　摩罗懒洋洋把满手纸牌丢掉：“……你娘的恋慕者来了呢。你作业写完了吗？还是没写完的话，要当心被可怕的恋慕者也塞进山海狱里来哦。”
　　小铁早已见惯了他这副不着调的德行, 周围看了看：“姐姐来了, 哪里呢？”
　　白霜轻轻应了一声, 撤掉了身上的伪装，她眉心微蹙，不解问小铁：“什么恋慕者，他在说什么混话？”
　　“嗨，我娘不是又有个灵台吗？听说是我出生之前在长宁宗当卧底的时候顺来的。他自从被关起来, 那玩意就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听说最近灵台上疯传你对他余情未了什么的……”
　　白霜这才意识到白天长宁宗主吞吞吐吐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他们疯了吗？！”
　　“他们没疯，但是有人肯定疯了。”摩罗撑着下巴，凉凉说道，“你这个修为水准, 谁敢在你背后说你坏话，肯定是嫌命长，但是灵台上谣言来的那么轰轰烈烈，自然是他们不怕你，因为他们另有别的盘算。”
　　白霜醒悟过来，脑仁有些疼：“我当初就不该开放灵台销售……”
　　摩罗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你就不好奇究竟是谁疯了？”
　　白霜看他一眼，摩罗表情有些雀跃，像是在准备看好戏，她立刻意识到这谣言的背后推手怕是她身边之人，直接移开了眼神不与他接触。
　　小铁看不惯地凶了他一句：“娘你要说就说，不说就闭嘴，姐姐该教我学习了！”
　　摩罗身上的蛊惑人心的气场顿时散尽，他狠狠瞪了小铁一眼，不甘心地继续说道：“这个人在逼你尽快选择道侣证明自己呢！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琢磨下自己的鱼塘，看一看是不是有条鱼变黑了呢~”
　　摩罗声音荡漾，似是非常乐意看见白霜惹出麻烦。
　　白霜平静看他一眼：“你不也是我的鱼吗？事情难道是你做的？”
　　摩罗哑口无言地指了指自己：“哈，我？我是你的鱼？死瞎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你的鱼？！”
　　他接着说道：“你把我关起来了我还要成你的鱼，我是受虐狂吗？”
　　他愤愤不平：“是，你实力确实是不错，但我摩罗是那种慕强的人……啊不，鬼吗？”
　　他冷笑：“要是我真的是你的鱼，那我也是大鲨鱼，你还想有鱼塘，你连鱼苗都别想活！”
　　小铁尴尬地捂住脸，有些丢人，她娘真的是一撩就炸毛，他就不能抬眼看看，姐姐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吗？！
　　白霜果不其然任凭他在一旁絮叨，继续检查着小铁的作业，她随口交代小铁：“闲暇时刻倒是可以娱乐，但是叶子戏委实没什么意思。”
　　小铁嘟着嘴：“我知道，我也早玩腻了，可没别的东西玩呀。”
　　白霜指了指摩罗手边的灵台：“那上边的游戏板块上，有一个游戏叫做英雄荣耀，是5v5的推塔游戏，你回头让你娘把灵台扔出来给你试试，难道你不想和别的同龄人或者小妖崽一起玩吗？”
　　游戏是白霜从曾经待了二十年的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照搬来的，对年轻人的吸引程度极高，一开始上线灵台的时候，长宁宗主没少向白霜抱怨年轻修士们玩物丧志，直到后来他发现，把游戏作为他们发泄旺盛精力的手段也挺好，宗内打架斗殴的事情自此之后都少了不少，这才缓慢接受了这个游戏，连他自己，也开始沉迷消消乐无法自拔。
　　于是白霜趁机上线了精力系统，对于各类游戏进行防沉迷，弟子们需要平日里上课、学习、修炼积攒精力，才能向灵台兑换玩一局游戏的机会。
　　整个长宁宗都哀怨了起来，然后就开始掀起了热烈修炼、认真学习的狂潮。包括那些峰主洞主们，连长宁宗主都开始为了消消乐默默刷学分。
　　所以无论在哪个世界，游戏的吸引力都是巨大的。
　　果不其然，小铁听闻能和同龄人一起玩游戏，眼睛当即一亮，目光热烈地看向摩罗。
　　摩罗顿时心生不安：“那个死瞎子无论跟你说什么，你都要琢磨琢磨再往耳朵里听啊！她一根心肠九十八个弯，你斗不过她的！”
　　“没那么可怕啦，娘亲灵台让我用用呗。”
　　“休想！”
　　“就一下下啦。”
　　“做梦。”
　　小铁再接再厉继续撒娇，摩罗的态度已经开始肉眼可见的软化下来。
　　白霜完全确定，在不久的将来，摩罗估计连摸到灵台的机会都没有了。
　　摩罗对人心掌控过于精妙，他甚至只用灵台上众人回帖的三言两语就能推测出白霜和他的谣言有幕后推手，甚至意识到这人很可能是白霜相熟之人，此等能力，确实是让人心生忌惮。
　　白霜照例又教了小铁一会儿，给她布置了一堆作业，这才离开。
　　她这次非常注意隐匿行踪，总算没被轮值修士再次逮个正着。
　　她返回踏雪殿，掏出自己的灵台，摩罗的话还她耳朵边残存余音。
　　她叹了口气，点开灵台之上一个人的名字，斟酌再三，写了一行字却又重新删除，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有些迟疑。
　　正在这时候，苏履青传音过来：“老祖宗，那个讨人嫌的又来了！”
　　“谁？”
　　“还能有谁？”苏履青鼻息都带着厌恶。
　　白霜耐心问道：“是你嘴里‘千人嫌’那个，还是‘万人嫌’那个，还是‘听见他名字都吃不下饭’那个？”
　　苏履青烦躁道： “是卫无垢！”
　　白霜那边沉默了片刻，道：“请他来踏雪殿吧。”
　　苏履青一点都不想去，奈何长宁宗主一直在操持老祖宗定亲的事情，宗内需要对外的事务都落在了她这个修为最高的掌门弟子身上。
　　据说这次的定亲对象是老祖宗亲自选择的道侣，似乎是专门为了防着苏履青，长宁宗主连这位人选的名字都不肯给她透露。
　　呵，若是能被她一刀宰了的人，能配得上老祖宗吗？倒不如先过她这一关！
　　最近听说一切都快忙活完了，长宁宗主才突然想起来忘记和卫无垢说解除婚约的事情了，匆匆同卫无垢商议，结果却被断然拒绝。
　　苏履青顿时乐得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
　　她似笑非笑地将卫无垢领到了踏雪殿，白霜正坐在后殿的玉阶之上，手边是一壶刚泡好的灵茶，她看着卫无垢，指了指身边的茶水：“师兄请。”
　　“谢过师妹。”
　　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面向苍茫云海，沉默无言。
　　卫无垢看来是从某处试炼匆匆赶来的，素衣落拓，乌发高竖，若非眼神过于深沉，乍一看仿似邻家少年郎。
　　白霜记得当年在九天宗的时候，他也经常这个打扮地站在队伍前方，只要他一出现，师弟师妹们都会有充足的安全感，也包括当年的她。
　　月轮跃出云海之上，银光乍泻，天地素白。
　　卫无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长宁宗主今日午时来了消息，说要解除你我婚约，这可是你的意思？”
　　“并非。”白霜道。
　　卫无垢刚要松一口气，她却接着说道：“我确实是想解除我二人婚约，但却不知如何提及，若他替我提及此事，应是猜测到我心中所想。”
　　卫无垢眉目如覆盖寒霜：“……为什么？”
　　他知道这是个蠢问题，但是无法抑制将这句话问出口的冲动，他实在是想要一个答案。
　　也许一开始和她订下婚约是补偿、是冲动、是想给寿元将尽的老母亲一个交代，但是后来……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念头就开始转变了。
　　卫无垢补充了一句：“你明明知道，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白霜将杯中灵茶一口饮尽：“是的，若非当年之事，你确实是挑选道侣最合适的人选，你我年少相识，知根知底，脾气秉性都一清二楚，甚至不用相互磨合，我也尝试过，但是师兄，我真的没有办法。”
　　她一提当年旧事，卫无垢便立刻明了。
　　他脸色苍白，手中玉杯轰然碎成粉末：“茫荡魔岭……”
　　白霜侧头默认。
　　“你这是迁怒于我，白霜，这对我不公平。”他握剑的手罕见的有些颤抖。
　　白霜依旧平静，这平静在卫无垢看来，有些寡淡冷情的味道：“是迁怒，我很抱歉，我的道侣可能是任何人，但是唯独不可能是你。我始终无法接受我们都活下来了，但是她却没有。”
　　卫无垢需紧咬着牙才能阻止自己识海震颤，瞬间明白：不公平又如何，感情这回事哪里会有公平可言呢？
　　白霜再次将目光转向了云海，月轮已经转至中天，天光亮如白昼，树影婆娑随风而动，轨迹不可捉摸。
　　卫无垢沉默良久，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安静起身准备告辞。
　　“无垢师兄。”白霜突然叫住了他。
　　卫无垢眼中瞬间有光亮起。
　　“以后请不要再做让我困扰之事。”白霜语气依旧柔和，说出的字眼却让他浑身格外冰冷。
　　卫无垢自然明白她已经知道了灵台之上的暗中逼迫，心中无比苦涩。
　　费尽心机又如何，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第48章 .  姜蒿退让   您说当她是弟子，她以下犯上……
　　卫无垢走得匆忙, 即便长宁宗主亲自送他离开长宁宗大门，他也都是恍恍失神，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据说他当晚回返之后, 独自一个人去挑了锁妖塔第八十层, 令整个朔北都充斥着恶妖的惨叫之声，血腥之气将整个锁妖塔外的云雾染红, 宛如漫天桃花。
　　朔北三千里当夜无人安寝。
　　长宁宗主听见传闻，只感慨了一番卫无垢实力又精进了, 便没再将这件事再放在心上。
　　他甚至没将卫无垢的失常和自家老祖宗联系在一起。
　　至于有传言说卫无垢是因为被白霜拒绝而发癫，长宁宗主觉得那简直是在扯淡。
　　老祖宗是个连句重话都不会说的人，从来都是好声好气温温柔柔的样子，她那种性格，不被人欺负都算不错了。
　　话说两头, 长宁宗主能把白霜挑选的道侣人选瞒得过苏履青，却瞒不过玉竹峰耳聪目明的侍神者。
　　两个年轻的侍神者经常会将神识外放, 以便随时守护姜蒿, 无意间探听到白霜择道侣的消息, 得知了白霜对自家主人的心思，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俩虽然面嫩，但是成为侍神者也有年月了，可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从未有人敢觊觎神！
　　即便姜蒿由于某种原因已经是堕神, 但是他神格还在, 便有神的尊严。
　　白霜即便也是修的众生道，可不到最后一刻，众生道能否大成也不一定，更何况姜蒿还是指点她的解惑之师, 既然生出这样的心思……
　　两人琢磨了一番，还是去回禀了姜蒿身边的老者。
　　这下，连这位见多识广的老者的脸都有些僵硬，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此女当真是得寸进尺！”
　　老者急匆匆便进入了姜蒿居住的竹林小筑，两个侍神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自己隐匿在竹林外，躲在竹叶间竖着耳朵偷听。
　　林间凉亭中，姜蒿在研究着一本凡人的棋谱，他面容沉静，模样专注而认真，只是眉心之间略有褶皱，连翻棋谱的动作都带着些许的燥意。
　　老者递给他一杯灵茶，问道：“您心中有涟漪，是否需要下仆们前去处理？”
　　姜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抚了下额角，轻轻摇了摇头：“不必。”
　　“尊者如此，可是因为那白霜？”老者试探一问。
　　姜蒿合上了手中那本棋谱：“几日前我二人的争执，你可听见了？”
　　老者垂首不语。
　　姜蒿拂去衣袖上的一枚竹叶，黑郁的双目微微睐起，眸中素来的平寂都散了两分，似是被扔进了一粒小石子而漾起微澜。
　　他说道：“众生道从来都是无情道，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白霜明明赞成这一点，她也说人间正道是沧桑，可为何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她不听您的话，以后大道崩溃，也是她自找的。”老者态度很冷漠。
　　姜蒿却不能接受这点，“我在修真界将近八百年，才找到一个她，便是再找八千年，也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了，更何况，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老者知道，姜蒿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头顶悬着的那柄剑又近了一寸。
　　他们必须在那柄剑落下之前，培养出新神，联手对抗那股力量，否则，这世间千万生灵都将面临万劫不复之境地！
　　老者自然知道时间不等人的道理，他无奈道：“可是您忘了白霜说了什么话吗？我觉得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姜蒿拧眉。
　　当日两人之间的争论以白霜的一句话作为结尾。
　　她总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似极好说话，但是谁都没想到她会那么固执，面对与姜蒿之间的争执，她只是闷闷说道：“众生道无情，众生却有情。”
　　老者显然对白霜的固执己见非常反感。
　　姜蒿还是偏向自己这位得来不易的弟子，“她只是一时没想通而已……她下次来，我再耐心劝一劝。“
　　老者提醒道：“您就没想过她为何非坚持众生道是有情道吗？”
　　“为何？”
　　“自然是心中有人。”
　　姜蒿摇头：“以前我确实是以为她行事肆意，但是相处之中发觉，外界传闻的那些男子，她待之皆无丝毫杂念，即便是那所谓的未婚夫卫无垢，她也只将其当做师兄看待的。”
　　老者忍不住摇头：“真是应了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昨日已经解除了和卫无垢的婚约，卫无垢离开长宁宗之时，识海震颤，灵气暴走……而今日，长宁宗便又开始在为她择定的新道侣准备大礼！”
　　姜蒿有些奇怪，“何人？”
　　“您。”老者毫不犹豫地点明。
　　姜蒿手中玉杯一下没拿稳，直接打翻在了石桌上的棋谱之上，封面字迹立刻被水色晕染开来，浮起一小片灰白墨色。
　　老者冷笑道：“看来，您的这位好弟子，却对您居然起了不一样的心思。所以她才不愿意走无情道，拼着大道崩溃的危险，也要走一条有情有爱的众生道！”
　　姜蒿罕见地竟有些失措，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对。
　　他虚长白霜许多年纪，但是做神的日子比做人的日子要长得多，世人尊他敬他，唯独不敢爱他，甚至多看他一看都觉得亵渎。
　　因此，他在这方面根本毫无经验。
　　他沉默半晌，竟觉得此事都是自己的错处：“……原来是我误了她。”
　　老者一听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背一个不敬尊者的罪名，摇晃着他的肩膀把他从自责中唤醒：“此事与您无关！是那白霜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妄图以自私狭隘的感情去束缚神！若是依照古制，她当处以九千道天雷击顶的极刑！”
　　姜蒿听到最后一句，抬头看了老者一眼，双目微冷。
　　老者立刻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有些逾矩，知道自己急躁了，他叹息一声，束手恭谨地待在了一旁。
　　这些年白霜是姜蒿手把手带出来的，对她的护犊之情都已成了习惯，即便知道白霜“觊觎”之心，也并无厌恶，甚至根本生不起气来。
　　罢了，她无非是走了些弯路而已，他手把手再带她走直就是！
　　姜蒿扶起手边刚刚打翻的玉杯，轻轻一弹指，刚刚狼藉的桌面立刻恢复了原状。
　　··
　　一只玉杯落在白霜的红裙上，随后又滚落在地，接着，白霜直接一口灵茶喷在了长宁宗主的脸上。
　　长宁宗主平白遭此一劫，无辜地看着她：“老祖宗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白霜刚被长宁宗主拽着换了一身红彤彤的礼服，光脑袋上那头饰都抻得她脑袋异常不自在，白霜还以为这是什么没听过的老规矩，便强自忍受着。
　　熟料刚折腾完喝口水歇息片刻，习惯性用神识扫了一下周围众人，便听见他们交头接耳地说她这是准备去玉竹峰行提亲之礼。
　　白霜顿时连连咳嗽个不停，脸色涨得通红地问道：“提……提哪门子亲？我不是刚摆平了无垢师兄吗？”
　　“您自己点的人选啊！”
　　“我点的？我点的谁？”
　　“当时我拿您的道侣候选人名册给您端详，您先是说人选内没有长宁宗门内弟子，不妥，后又说没有女弟子，不妥，再后来就直接点了玉竹峰姜蒿……”长宁宗主努力帮她回忆。
　　“那不是让我收亲传弟子的名册吗？我点姜蒿，是让你们准备拜师大典啊！”白霜欲哭无泪，这会儿，她已经盘算着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躲上个一百年再社会性复活了。
　　长宁宗主一看她打退堂鼓，整张脸立刻宛如黑面罗刹：“您和摩罗的孽缘在灵台上闹得那么轰轰烈烈，是收个徒、拜个师就能压下去的吗？自然是必须得正牌道侣出面，外边那些妖魔鬼怪才会没有可乘之机啊！”
　　白霜嘟囔一句：“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你当我是唐僧呢。”
　　长宁宗主青面獠牙。
　　白霜尴尬地笑着，脑子拼命地转动，努力想寻觅个逃遁之法，正当她连直接跑路这种无耻的办法都想出来的时候，踏雪殿外总算来了位救星。
　　宿微正从踏雪殿外缓步而来，似是没料到殿内这般人来人往，脚步略微有些迟疑。
　　他依旧穿着洁白的僧衣，与殿内喜庆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发现人群正中身着红衣的白霜，他微微愣住，不安地看向她，问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白霜这会儿已经恨不得立刻给他供奉长明灯了：“不不不，正是时候。”
　　她看向长宁宗主，强自镇定地撑起满脸严肃的表情：“我前些日子就已经和宿微约好，今日要前去凡人界处理一些重要事宜。所以今日之事，就只能改期吧，改期好不好……”
　　白霜说罢，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便出现在宿微身边，扯起他的手腕驾云离开了踏雪殿，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一般。
　　长宁宗主只觉得一阵清风掠过鼻尖，下一瞬间，白霜的身影已经在百里之外的云层里了。
　　长宁宗主只恨自己修为不够，他看向身边的众位峰主洞主：“怎么没拦住她？”
　　峰主和洞主们立刻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有那刚刚还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苏履青，这会儿简直像打了鸡血一般，只听她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对张稻黎说道：“这招厉害了，下回这老不死的再逼老祖宗找道侣，我就也学宿微，穿身孝服来抢亲。”
　　张稻黎努力纠正苏履青这个文盲：“人家那是僧袍。”
　　“颜色差不离。”
　　长宁宗主脸如猪肝色：你倒还总结上经验了？！


第49章 .  三人成猪   不要听单身男人的恋爱建议。……
　　玉竹峰。
　　姜蒿正在努力地组织语言, 琢磨着一会儿白霜到来之后，他应该怎么体面又温和地劝说她“改邪归正”。
　　他古井不波的郁黑眼眸难得泛起了愁绪。
　　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三位侍神者们都聚集在一起替他出谋划策。他们你一眼我一语地商量着, 因为有老者提前招呼, 众人提及白霜时候的态度都好的出奇。
　　虎牙青年首先说道：“万万不能在人前直接拒绝，白霜毕竟是长宁宗的老祖, 一会儿还有那么多弟子跟着，必须要给她留些面子的……”
　　冰块脸女修赞同：“是这个道理, 若是直接拒绝，只怕她得不到的偏偏更想要，逼她至此步，不妥。”
　　姜蒿点头。
　　“难道要先行答应下来？”老者不满意地说，“若是答应下来, 便是同意求亲，按照修真界的规矩, 那便是确定了道侣关系, 众目睽睽之下, 以后说都没法说清楚了。”
　　姜蒿又点头。
　　“您担心的有道理，但是不一定会发生，若是白霜不肯走无情道，那便是有情人。感情这回事如同流水一般不可捉摸，指不定她这时候喜欢尊者, 改日就惦记起了佛子, 她跟那个星辰寺佛子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虎牙青年笑盈盈地举了个例子。
　　老者跟着点头，但是很快又摇头，板着脸呵斥道：“混账，说得哪里的话, 难道尊者还比不上那根没有大道的伪佛骨？”
　　虎牙青年连忙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让我把话说完啊！”
　　老者还没来得及回应，姜蒿却认真看向他，示意他：“你接着说。”
　　这虎牙青年得意地扬起下巴，继续道：“尊者明鉴，您看，白霜这人一直以来就是个四处留情的，前有那条要入赘的小黑龙，又有未婚夫卫无垢，还有个天天往这里跑的蓝颜知己佛子，所以依照下仆看，她对您的新鲜感估计持续不了太久！您不用太过担忧！”
　　虎牙青年说得在理，但是姜蒿还是忍不住脸色难看起来，他克制了下那点奇怪的念头，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下仆看来，您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将她的道侣身份据为己有。”虎牙青年用力将右手攥成拳头，眼睛发光，“这样，无论接下来她怎么跳脱，也跳不出您的手掌心，您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将她扭转上正轨，让她意识到无情道的好处，这样，接下来的所有事情，自然都是水到渠成！”
　　老者听得仔细，评价道：“这次的分析还靠点谱。”
　　姜蒿也轻轻点头。
　　唯独冰块脸女修听完之后，隐约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她偷偷离虎牙青年近了点，低声试探一问：“你那话听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但我记得你自从成为侍神者便一直是单身啊，难道以前还有交往过的道侣？”
　　虎牙青年志得意满地说道：“这还需要经验嘛？即便我从娘肚子里出来到现在都是单身，但是此事我看看也就都知道了呀！”
　　女修沉默，又看向另外两个人。
　　尊者更是不必说，孤高自矜，世人怀着那种念头看他都会觉得亵渎。
　　而老者则是第一代侍神者，整颗心思都在尊者身上，根本不可能将精力用在别处。
　　行吧，总之三个都没有过感情经验，如今是一个真的敢出馊主意，另外两个就真的敢践行。
　　冰块脸女修当真是说不出话来，她努力想要提醒三位，这主意一点都不靠谱，奈何姜蒿已然同意，另外两个便都吃了秤砣铁了心。
　　冰块脸女修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见此情景，只能无言。
　　正在这个时候，她回头看向远处的云层，皱着眉毛收回了自己之前外放的神识，向姜蒿禀报道：“尊者，白霜刚刚离开了长宁宗！”
　　老者疑惑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她会向尊者求亲吗？刚刚不是还传来消息，说她连正红色礼服都换好了，只待出发吗？”
　　女侍神者也是不解着摇头：“刚宿微突然到访，白霜随后便跟随他离开，只说两人有要事处理，求亲之事延期再说。”
　　姜蒿半晌不言，隐约有些怒意流露，好一阵眉目才恢复平寂，他问道：“白霜已经两日未来玉竹峰修炼，怎么还有人引她耽于玩乐？宿微是谁？”
　　老者立刻道：“星辰寺的那位佛子。”
　　姜蒿看向虎牙青年，想起他刚刚举例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蓝颜知己？”
　　虎牙青年欲哭无泪：“……我真的只是瞎猜的，谁想到竟然这么准。”
　　姜蒿眼皮微耷下来，眼睫的阴影映在眼睑之上，模糊了他黑眸中的神色：“看来对我的新鲜感确实是没持续多久。”
　　老者觉察到他神色不对，连忙劝道：“是那宿微突然到访，料想白霜也并无准备，来者是客，总要匆匆应对。尊者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姜蒿没有应声，他食指微微颤了下，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地起身：“我去将她带回来。”
　　虎牙青年刚要跟上，却被冰块脸的女修拽着后衣领扯了回来：“你去做什么？”
　　“尊者出行自然需我陪侍。”
　　“这是出行吗？”
　　“这不是吗？”
　　“反正你要是不想被尊者记仇，就安安生生待在玉竹峰哪里也不要去。”
　　虎牙青年见她说的严肃，勉强听从了她的建议，他看着姜蒿离去的方向，得意地说道：“你看，现在尊者是不是已经有了白霜正牌道侣的气场了？一会儿的场景肯定很刺激，真是可惜你不让我去。”
　　女侍神者额角有些疼。
　　是啊。
　　白霜老祖万事俱备，偏偏求亲前身穿大红礼服携手蓝颜知己离开，在世人眼里几乎与逃婚私奔无异。
　　而尊者还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非得将人带过来修炼，在世人眼里更是与正房抓奸无异。
　　此情此景，可真的是——
　　太·刺·激·了！
　　··
　　果不其然，白霜刚离开不久，灵台上一则“白霜老祖携佛子逃婚私奔”的帖子就热度爆棚，险些又炸掉灵台的服务器。
　　“白霜老祖和圣主什么时候办的双修大典，怎么没给我们发帖子？为什么会突然逃婚啊？”
　　“白霜老祖什么时候和佛子好上的？星辰寺不是辟谣说只是朋友吗？”
　　“圣主呢？这种事情圣主居然能忍？”
　　“……你们都是闭关多少年的老修士啊，难不成是刚出土的？你们手上的消息都不知道是多久前的旧消息，白霜老祖前些日子就和圣主和平分手了！”
　　“太可惜了！不过……既然白霜老祖道侣的位置腾出来了，长宁宗为什么不来一场比武招亲，公开招婿？！就这么突然内定，我们要抗议黑幕的！”
　　好事者认出回帖这人的门派，当即表示鄙夷。
　　“是青云阁的人，那句‘太可惜了’绝对没有半个字是真诚的。”
　　“他们宗主早就对白霜老祖道侣的位置虎视眈眈的，当初白霜老祖以不喜人夫为理由拒绝他，看来还没死心呢。”
　　“白霜老祖眼光真的高，竟连圣主都被拒绝，不知这次挑选的道侣又是何人啊？”
　　“这次是老祖宗亲自选的，本以为应该满意了，孰料马上就要求亲了，老祖宗就突然跑了！！！”
　　这是个抽空在灵台上抱怨的长宁宗弟子，宗内老祖逃婚失踪，宗主大发雷霆，这会儿他们所有人都在到处寻找白霜踪迹的路上。
　　“求亲未成？”
　　“求亲没成？”
　　两则几乎一模一样的回帖当即跟上。
　　这长宁弟子道：“没成，但是老祖宗求亲对象也生气了，这会儿正在满修真界找人呢！”
　　回帖的两人俱松了一口气。
　　远在朔北的卫无垢挑战锁妖塔第八十一层再次失败，满脸络腮胡子地被传送来，他看着灵台上的帖子，白霜求亲未成便离开的消息让他神色稍缓。
　　但是他一回想到当日被拒绝的场景，心中依旧有一口郁气难舒，他闭目稍作休整，便重新踏入了锁妖塔八十一层。
　　而依旧躺在青云阁吃点心的离未明看着眼前的回帖，戳了下自己的女儿：“我给你找个后娘吧，你看怎么样？”
　　离沅连头都没抬一下：“你要是能搞定白霜老祖，我改口叫你爷爷。”
　　“就这么说定了！”离未明从软榻上弹了起来，“我这就去长宁宗毛遂自荐，黑龙不是入赘吗？我也入赘去！”
　　离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爹远走的背影，满脸不可置信：“什么玩意？老家伙你又抽什么疯啊！”
　　离未明远远招了招手，脚步未停：“你不懂，这世上任何能给卫无垢添堵的事情我都愿意干！”
　　离沅一口闷气憋在嗓子里：那你入赘什么长宁宗，你干脆入赘给卫无垢不就得了嘛！
　　长宁宗内，依旧没能找到白霜的长宁宗主，赫然发现宗门内莫名其妙来了一堆毛遂自荐的狂蜂烂蝶……
　　以离未明为首的众人有男有女，皆以白霜的爱慕者自居，以成为长宁宗赘婿为最大荣耀，自此赖在长宁宗就不肯走了。
　　最可恨他们一个个修为还颇高，赶不得骂不得，长宁宗主急的腮帮子都肿老高，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叮嘱弟子们加快速度赶紧找到老祖宗。
　　远远在玉竹峰的虎牙青年以神识观测到了此事，他看着那群乌压压的人群，忍不住连连摇头：“……白霜老祖的正牌道侣看起来似乎不好当啊！这么多人，若是动起手来，尊者只怕得动用神格了吧……”
　　冰块脸女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第50章 .  挺身而出   佛子的心动
　　白霜带着宿微驾云继续向前, 她侧头看向身边人，温和道谢：“今日劳烦了。”
　　宿微垂目，无奈说道：“你当真不必对我如此客套。”
　　他目光落在白霜的肩膀上, 她的银发如旧, 比两人耳畔时不时略过的雾霭流云还要洁白细腻，发丝散落在她身上的红衣之上, 如同红梅覆雪，格外夺目。
　　宿微忍不住心头揪紧, 问道：“你的头发……”
　　“稻黎在想办法，搞了很多味道奇怪的丹药。”白霜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抗拒，“我吃了两次，便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宿微道：“我也会替你想办法。”
　　“无妨，大家说我这样倒也显得稳重。”
　　宿微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 垂眸苦笑，便由着她的意思不再提此事, 他问道：“你这身打扮, 可是要去你那准道侣处求亲, 这般紧要关头却跟我出来，岂不是误了你大事？”
　　准道侣这三个字让宿微有些如鲠在喉。
　　他这些日子经常会想起众仙之巅那日，他从重铸大道的痛苦中清醒过来，白霜立于他身侧，眸色如水, 安静淡然, 发丝如雪拂过他掌心，宛如是与他携手百年的……
　　心上人。
　　——宿微闭目，飞快压抑下这种妄想。
　　白霜并没有发觉他的异常，只是苦笑着解释：“这些年我惹了不少事, 我们家那小宗主对此一直心中有气，便逼着我择一位道侣收一收心。”
　　虽然如今的长宁宗主已经是一把年纪，但是白霜还是习惯性地称他为小宗主，完全不在意这个称呼和长宁宗主胡子飘飘的形象是否般配。
　　宿微浅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那些事情定然是他人误会了你。”
　　白霜如遇知音一般，看宿微的眼神格外感动。
　　说实话，白霜当真觉得自己冤枉。
　　但是她也不能解释那些年四处撩拨之人不是她，只能把苦果往肚子里咽。
　　可谁料那二十年的烂摊子，她收拾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收拾完，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心魔已经睡了数年，简直是昏天黑地，不知道春夏秋冬。她隐约觉得有人在骂自己，爬起来揉了揉鼻子，啊啾两声打了个喷嚏，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开始四处打招呼：“哈喽啊剑剑，想我没有？”
　　龙骨剑理都不理她，还颇为嫌弃地离她愈发远了些。
　　心魔遂又转向白霜：“哈喽啊霜霜，想我没有？不用说话，我知道你是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性格，你肯定想我已经想得睡不着觉了！”
　　白霜内视识海，无奈道：“我是大乘期修士，本来就不用睡觉。还有，你是猪吗？那么能睡。”
　　“我这是待机！你天天赚不来积分，我只能靠待机来维持正常运转好不好！”心魔不仅恬不知耻，反而连珠炮般数落她一顿，“刚刚你是不是偷偷骂我呢？”
　　“没有，我是在骂那个借用我身体二十年的快穿女主。”
　　心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脑子飞快转着打算岔开话题，她无意间瞥见自己的积分，突然嗷的一声尖叫起来：“啊——主脑出bug天上掉积分了啊啊啊啊！”
　　白霜被她吓得一激灵，疑惑问道：“又抽风什么？”
　　“我积分突然爆表了！天啊，发财了发财了，等等，这么多积分！不会是主脑的积分流通出了问题，发生通货膨胀了吧？！”
　　心魔立即操作一番，发现手上的积分都是真实的，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她彻底冷静下来，开始追溯积分的来源，结果这么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正在闭目养神的龙骨剑看她傻样，忍不住拿剑鞘狠狠砸了她脑袋一下。
　　她这才回过神来，幽幽看向白霜，突然问道：“不对劲，你真的是白霜吗？你回答我，剑剑的原形是男龙龙还是女龙龙？”
　　“你失忆了吗？”
　　“你快回答我啦。”
　　“不要问这种混账问题。”白霜拒绝回答，因为制作成龙骨剑的青龙是龙族养的死士，出生便被骟掉，严格来说，没有性别。
　　心魔撇撇嘴，便又换了一个问题：“徐道忘养了什么作为宠物？”
　　“……黄鳝。”
　　“音若语最喜欢的小说是什么？”
　　音若语这个名字让白霜心中苦涩，但还是回答道：“《柔弱师尊和霸道师弟两三事》。”
　　“咦，你是本人呀，芯子也没换，我还以为我睡觉的时候你突然又被人魂穿了呢。“心魔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奇怪，“那你怎么会突然赚这么多积分？你把谁攻略掉了？”
　　白霜纳闷：“你在说什么？你说的积分，是若语经常提到的那个能用来兑换神物的积分吗？”
　　心魔吃惊道：“你可以记起来这些东西？不对啊，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天道都会遮掩掉痕迹的呀！”
　　白霜回答：“领悟众生道之后，便可以隐约记得一些。”
　　心魔顿时欢欣雀跃：“那我们可以一起做任务了吗？”
　　然而这句话似乎并没有传到白霜耳朵里，白霜突然目露茫然，而后神识从心魔身边抽回，继续和身边的宿微说话，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心魔叹息一声。
　　看来还是不行啊，只要一提做任务的事情，天道还是会把这些给遮掩掉。
　　不过心魔转念一想，既然白霜已经能够从曾经的往事中窥见天机，那随着她继续修炼，相信二人一起做任务也并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积分！
　　爷爷来了！
　　更何况，现在的白霜赚积分的速度也不差，说不定还没等两人开始做任务，她就已经把隐藏攻略对象都给攻略成功了呢。
　　心魔嘿嘿嘿乐个不停，龙骨剑下意识地离她远了点。
　　白霜看向脚下被云层遮挡的土地，说道：“我们到了。”
　　宿微认出了这里：“心海城。”
　　“是的。”白霜道，“这便是我凡人时期的故乡，虽然不知道能否帮你突破瓶颈，但是我们姑且试一试吧。”
　　两人于城门口降落，宿微将修为压制到元婴期，白霜则毫无举动，她素来擅长隐匿，往哪里一站，便与天地浑然一体，高阶以下修士鲜少能注意到她。
　　她带着宿微向前走去，守门人略一恍惚，便漏了关于她入城的记录。
　　心海城分为上城和下城，上城是城主和城内修士们居住的，琉璃房顶，玉石铺地，而且因为聚灵阵的作用，这里的灵气也分外充裕。
　　下城则大部分都是些普通凡人，房屋大多是些茅草房、土坯房，小路泥泞而弯折，不少人在衣衫褴褛地讨生活。
　　在这种地方，偶尔有一两个身穿道袍的修士路过，即便只有练气层，都会被人前屈后恭地拥簇着，颇为威风。
　　那些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已经练出来了一种条件反射，只要看到身着道袍的，就立刻双膝下跪，口中呼喊神仙老爷。
　　“我曾经就在这里长大。”白霜向宿微介绍道，“作为盲女，能活下来不容易，我小时候天天都在挨饿，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琢磨在哪里才能找到吃的。仅仅活下来这一件事情，已经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你那些日子一定很苦。”宿微眉目露出温柔。
　　白霜却没有应声，她指着下城的百姓，问道：“你看他们日子苦吗？”
　　“自然是苦的。”
　　白霜摇头：“若是一个人从来不知道甜，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苦？生下来就这么过日子的人，只会觉得一切寻常而已，跪拜修士是寻常，被人欺负是寻常，饿肚子也是寻常。”
　　宿微看着她，眼睛眨得飞快。
　　“但是，宿微，这样是不好的。这样的天道，也是不对的。”白霜说道，“我经常会来心海城，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在漫长的修仙之旅上忘了这点。我的挚友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 ‘也许不能人人都成为修士，但是最起码可以人人吃饱饭，有尊严地活着’。”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宿微面前说天道是错的。
　　但是宿微的情绪却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是他一直在等人说出这句话，他心中早就不知不觉对天道产生了怀疑，也许是在他明明毫无过错，但是就是无法领悟大道的时候，也许是在他明白自己可能永远无缘大乘期的时候。他就在心里隐隐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天道就永远是对的吗？
　　然而如今，他才发觉，他仅从自己的角度发出质疑，还是偏颇且自私了，然而白霜却是从众生的角度质疑，却正戳中了天道的死穴。
　　这劳苦苍生，难道就不值得天道好好对待吗？
　　凭什么天道要将他们抛在最底层，永远被欺侮而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这是不对的。
　　这是需要改变的！
　　宿微瞬间有所感悟，他闭目感受着身上灵气的冲击，良久之后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的眼睛比刚刚越发明亮，仿佛被打磨过的美玉一般，光芒动人，已然已经越过了心境的瓶颈。
　　他看向白霜，眉目依旧高洁出尘：“若是长宁宗主还是要逼迫你寻觅一位道侣，你若不嫌弃，我倒是很愿意自告奋勇一番。”
　　白霜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回头看着他。
　　宿微依旧浅笑如故：“你看如何？”


第51章 .  笃定暗恋   姜蒿vs宿微
　　“不如何。”一道熟悉的声音替白霜回答。
　　那人习惯了不急不缓的语速, 但是说这三个字却蓦然转急了几分，似是有些隐含的怒意。
　　白霜震惊回头，旋即面露尴尬, 想起今日长宁宗上发生的求亲误会, 更是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努力深呼吸，在心里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 这才出声打了个招呼：“姜道友怎么在这里？”
　　姜蒿黑郁的眸子滚了滚，毫无波动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穿的红衣之上, 语速恢复了平日的温吞：“我为什么在这里，你难道不清楚吗？”
　　白霜与姜蒿这些年来几乎是朝夕相处，自然能听得出他依旧平淡的语气下掩藏的情绪，她讷讷解释：“事情是我家那小宗主搞错了，我对姜道友绝无那般心思……”
　　姜蒿已经笃定她对自己有心思, 她这般说法只管以为是在欲盖弥彰，心中隐约有些不满, 他瞥了一眼宿微：“对我无？难道对他便有？”
　　白霜本就是不擅交流, 待人便有一些笨嘴拙舌, 若是寻常场合，只管沉默不言亦或者扭头便走就是，可眼前一个是敬如师长的道友，一个是相互扶持过的好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不是的。这位是宿微, 你应该有印象的, 当日我曾经因他的大道有缺的问题请教过你……”
　　白霜不这么说还好，她一这么说，姜蒿自然而然忆起众仙之巅之事，白霜为他重塑大道, 以至于精血亏损，满头白发无法恢复。
　　他立刻反应过来此人与白霜关系匪浅，看宿微更是越发不顺眼。
　　宿微也感受到姜蒿毫不掩饰的敌意，但他并没有退缩的意思，只是清浅地笑了笑，礼貌打招呼：“这位道友见笑了，我与白霜是极好的朋友，刚刚是因为不忍看她被外界传闻困扰，亦不忍看她被宗门逼迫寻找一个陌生人做道侣，便提出帮她排忧解难，想与她做个挂名道侣而已。”
　　姜蒿只管抱臂看他表演。
　　白霜却面露感动：“佛子知我，听到谣言愿意信我，还肯如此助我，我……”
　　白霜深知宿微一心想度她出家，根本不会怀疑他的心思。
　　而姜蒿一听白霜这话，立刻觉得头疼。以前他不觉得白霜傻，这么这会儿旁人随便两句就能忽悠了她呢？
　　宿微浅笑着应承下白霜的感激，看向姜蒿，问道：“早就听闻白霜有一位师长，原来便是这位道友吗？”
　　白霜当即松了一口气：“对对对，这位便是我那位众生道的师长。”
　　她极力咬重了“师长”二字的发音，妄图模糊掉今日长宁宗的那场闹剧。
　　熟料姜蒿却根本没有理解到她的良苦用心，反而故作疑惑地问道：“师长，不是准道侣吗？”
　　白霜一阵剧烈的尴尬感当即从喉咙涌到了脑袋顶，她耳廓赤红一片，瞪圆双目看向姜蒿，隐约竟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姜蒿清楚她性子，自然知道做此逼迫有些过分了，但是回想起来之前他的侍神者的话，却只能狠狠心硬下心肠来帮她强行清除烂桃花。
　　他就奇怪了，白霜明明是个含蓄内敛的性格，甚至堂堂大乘期修士竟然还挺怕人，怂得厉害，怎么会这么招人喜欢？
　　卫无垢就算了，那人他见过，是个整天就知道打架的剑修。两人曾经的婚约，白霜拒绝，他即便不舍，也不敢过多挽留，生怕招惹白霜不快。
　　可是如今这位，虽然顶着蓝颜知己帽子，可比那卫无垢难缠得多，他明明觊觎白霜，却打着为友人分忧的招牌，只怕白霜若是被那长宁宗主逼迫急了，真应下他来，那便是正中了他的算计了。
　　果然，如今这位蓝颜知己听到姜蒿主动认下准道侣的名号，微微垂目，俨然宝相庄严，只是长睫微微忽闪，昭示内心并不宁静。
　　姜蒿总算出了口内心郁气，转而看向白霜，严肃问道：“你这几日为何不去玉竹峰温习？”
　　“我以为你会不喜见我。”
　　“为何这般揣度我？我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吗？”
　　白霜没有回答。
　　两人关于无情道和有情道的争论，往小处说，只是一些分歧而已，往大处说，却是道统之争，即便下一刻两人反目成仇，刀剑相向，白霜都有心理准备。
　　姜蒿看她侧头垂眸不语，态度也悄悄软化，他碰了一下白霜的发梢，安抚道：“我只是想看你在大道之上走得更稳，走得更远，但是你的道终究是你的道，我不能以身相替，你若真的那般选择，我便不再强求。”
　　白霜惊喜望着他：“当真？”
　　姜蒿点头：“自然。”
　　在他和侍神者们的讨论中，他已然深切意识到，既然白霜对他已经种下情根，那强行将她掰到无情道上，反而惹她逆反，倒不如先让她在有情道上吃些苦头，之后自然而然知道了无情道的好处。
　　只是在此之前，他得好好看紧她，什么佛子不佛子，圣主不圣主的，按下葫芦浮起瓢，真是没完没了。
　　白霜与姜蒿相视一笑，所谓道统之争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双方都皆大欢喜。
　　可这欢喜还没持续多久，一位黑衣联盟武修突然驾云停在三人前方，拱手问道：“前方可是白霜老祖？”
　　白霜回首看去，认出来人是经常跟在卫无垢身边随侍，有些意外：“正是我，你有何事？”
　　“白霜老祖！”这武修面露焦急，“锁妖塔异动，上百人修士被困，包括圣主，劳烦您想想办法吧！”
　　白霜一愣：“无垢师兄？！你速速带路！”
　　武修听她应下来，立刻松了一口气。
　　姜蒿那口气却又重新提起。
　　——这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吗？这是打地鼠吧！瓢还没按下，葫芦就又重新飘起来了！
　　··
　　锁妖塔位于朔方极北之地，终年冰雪笼罩，滴水成冰，在这里鸟兽皆不能活，只有厚厚冰晶里冰封的尸体，证明着这里曾经有古妖存在的痕迹。
　　锁妖塔早在人类文明存在之前就耸立在这里，据零散的古妖历史记载，它的存在甚至也要早于古妖文明。
　　顾名思义，锁妖塔是一处锁妖之地，塔中妖魔被永生永世禁锢，它们不会衰老，不会生病，而且随时都保留着顶级的战斗力。
　　而最为神奇的是，每一层中游荡的妖魔即便死亡，也会在一个时辰后在锁妖塔内重新复活，生生不息，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因为这些奇妙之处，人族便将锁妖塔当做一处试炼之处，这里全境界通用，是修士们的必来之地。
　　锁妖塔难度随着层数的增长而增加，到第八十层，已经鲜少有人能通过，而第八十一层，则从未有人通过！
　　云彩之上，卫无垢的随侍武修正在向白霜介绍当时的情况：“圣主那日从长宁宗回返之后，情绪有些失控，于是圣主便来了锁妖塔，他先是将第七十层到第八十层的塔中妖魔统统凌虐了一番，而后开始冲击从未有人成功的八十一层。原本一切正常……
　　孰料，今日傍晚的时候，异变突然出现！锁妖塔地下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整个塔身都被笼罩在一层诡异的光雾之中，自此之后，锁妖塔便只能进不能出，数十个探塔的兄弟都毫无音信，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白霜听见卫无垢是自长宁宗回返后选择进入的锁妖塔，便猜到了他情绪失控的原因。
　　她叹息一声，除了担心之外，隐约又有些自责。
　　她与卫无垢虽然缘分不足以深切到成为道侣，但是师兄妹感情却也是真挚无邪的。
　　当年在九天宗的时候，卫无垢是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在她受欺负的时候，也没少照顾她。茫荡魔岭之事说到底也并非他的过错，只是两人都无法选择而已。
　　当一行四人降落在锁妖塔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朔北苦寒之地冰雪皑皑，因而夜色也不至于太浓稠。
　　古朴的青铜塔被光雾彻底笼罩着，唯独三个篆体的“锁妖塔”三个大字还绽放着暗沉的光芒，提醒着它存在的痕迹。
　　塔外早有人在那里焦急等待，他们看到白霜过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自从众仙之巅之后，白霜就无形间成为了不少人的心灵支柱。
　　白霜抬眼观察了一下，道：“你们在外边等我，我进去看看。”
　　“我陪你一道。”姜蒿和宿微几乎是同时说道。两人对视一眼，多多少少都有些厌烦对方的存在。
　　“不必。”白霜的龙骨剑悬于身侧，“我去去就来。”
　　既然白霜坚持，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又是几乎异口同声道：“注意安全。”
　　姜蒿和宿微再度对视，周围的氛围顿时比刚刚更冷凝几分。
　　白霜即便再反应迟钝，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她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索性直接逃跑似的钻进了锁妖塔，光雾一闪，瞬间就吞没了她的身影。
　　周围刚刚还焦急不知所措的修士们，看见白霜进塔，心中紧绷的弦立刻松快了些许。
　　“白霜老祖在，稳了，她连灭世天鬼都能收拾的！”
　　“希望吧，这塔可是连圣主都给困了啊……也不知道白霜老祖有几成胜算。”
　　“放宽心，只要白霜老祖和圣主汇合，肯定能联手破塔……”
　　“不过话说，白霜老祖之前扫塔扫到第几层了啊？怎么没见过她老人家的刷塔记录啊！”
　　“走，去排行榜找一找。”
　　众人从前一百名找到前一千名，又到前一万名，结果连个白霜名字的影子都没见。
　　终于，有人盯着一旁的塔内实时排行榜欢呼了一声：“找到了，她老人家在这里呢！”
　　只见这个最不起眼的榜单上，最后一行蚂蚁般的小字介绍着白霜的的最好成绩。
　　“白霜，锁妖塔最高纪录，第一层。”
　　怪不得排行榜上没她，这个最高纪录确定的有点丢份了，要知道，稍微有些天赋的练气层修士，都能闯到锁妖塔第五层了……


第52章 .  我是系统   我说了八百年我不是心魔，你……
　　就如众人所见, 白霜从未踏入过锁妖塔。
　　当年她只有练气层的时候，在挚友的建议下，也来了这里准备磨炼。
　　熟料正赶上各大门派的入门弟子集训, 她还没到塔前, 就被人来人往的嘈杂场景吓到，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选择去深山老林里砍野猪。
　　挚友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然后任劳任怨和她一起砍野猪。
　　幸而如今不是新人集训期，锁妖塔并没有人头攒动到仿佛是在赶集。
　　白霜长松了一口气。
　　锁妖塔内。
　　阴暗潮湿带着腥臭的空气扑面而来。
　　一双幽暗的竖瞳在淤泥中闪过, 迅速朝白霜飞扑而来，还没等她动手，她身边的龙骨剑已经自行出鞘，水蓝色眸子的青发剑灵凌空显现，一剑斩过, 那双竖瞳便没了光芒。
　　锁妖塔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从第一层开始闯，即便白霜实力再出类拔萃, 也不能跳层。因此, 她只能认命地从第一层开始向上爬。
　　一层到五层, 有足足六七个练气层修士，他们因为修为太低，甚至还没有发现锁妖塔的异变。
　　此刻，他们正双眼发光地盯着青发的冷漠剑灵，看着它仿佛切瓜砍菜般将整层的妖魔清理了个干净, 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太牛了！起码是元婴期吧！”
　　“真的, 刚刚我们缠斗了半个时辰都没结果的妖怪，它只用一剑就搞定了，我师傅都没它牛。”
　　“最重要的是长得也帅啊！不知道是哪家的修士呢，好想认识一下呀！”
　　“别想了, 没看人家身后跟着个女人嘛，名花有主了！”
　　“他们俩肯定是一队吧，那女人倒是会吃软饭！”
　　不多时，吃软饭的那个女人就在他们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踏上了第六层。
　　将众人评价尽收耳朵里的白霜忍不住感慨：有一说一，吃软饭是真的香啊！
　　心魔撑着下巴，在白霜识海中打盹儿，她不解的问道：“剑剑这是转性了吗？平常见到这种级别的垃圾对手，它根本连眼睛都懒得睁的，你也别想使唤得动它，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白霜无奈：“我难道就不能翻身做主人一次吗？”
　　心魔嗤之以鼻，指了指在白霜识海中呼呼大睡，哈喇子把毛都打湿了的毛球：“做主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才是常规操作好不好！”
　　白霜这才解释道：“可能是剑灵受到刺激了吧。”
　　“怎么回事？”心魔忍不住流露出吃瓜的愉悦表情。
　　“前些日子，姜道友建议我换个武器，他说我不是剑修，龙骨剑在某种程度上反而限制了我。”
　　心魔啧了一声：“姜大佬真的事儿妈，怪不得是隐藏攻略对象呢。”
　　“你又念叨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你答应他要换掉剑剑了吗？我跟你说，你休想，我第一个不同意！”
　　“没有，我拒绝了，再找武器不知道又要花多大功夫，况且龙骨剑除了懒散了一些，平日里也挺趁手。只是，当时的对话，估计是被剑灵听见了吧，因而最近有些异常。”
　　心魔了然地点头：“我就说嘛！剑剑怎么可能那么听话！”
　　白霜用神识拂了心魔一下，开玩笑地刺激她：“其实，姜道友还建议我换个心魔养。”
　　心魔无所谓地撩了下头发：“你换心魔养，跟我系统有什么关系？我是系统，又不是心魔。”
　　白霜一愣：“你是系统？”
　　心魔听见白霜重复自己的话，先是愣了愣，而后无比感慨，甚至都要掉下眼泪来：“将近八百年啊，我跟你解释了八百年我不是心魔，你终于听见了？！你重复一遍，我是什么？”
　　你是大傻子……
　　白霜在心里偷偷接了一句。
　　心魔继续问道：“你修为是不是又精进了？”只有修为精进，才能从被遮掩的天机中窥见更多关于她的秘密。
　　“之前帮助佛子冲破了心境的瓶颈，没想到对我亦大有裨益，因而便精进了些许。”
　　心魔故作老气横秋地鼓励她：“再接再厉！”
　　白霜直接用神识弹了她一个脑嘣儿，问道，“所以，一直是我误会你了，是吗？你不是心魔，而是她真正的遗物？”
　　当年音若语死后，白霜被人救到了当时还是个破落户的长宁宗。
　　在养伤期间，她发现了自己识海中多了个吱哇乱叫的小人儿，这小人儿明明很虚弱，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旺盛精力，整日里说些白霜听不懂的话，冲她龇牙咧嘴，态度极不友好。
　　小人儿偶尔会提及音若语的事情，一边提，一边嗷嗷地哭泣，说什么离了音若语，自己就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白霜以为自己思念挚友过度，出现了心魔，因此便以心魔称呼这个小人儿。
　　旁人出现心魔，都是惊愕惧怕，恨不得立刻将其斩灭。
　　但是白霜眼中，这个“心魔”代表了她和音若语相处的点点滴滴，证明了音若语的出现不是一场幻像，也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
　　白霜甚至生怕心魔消失，将仅有的灵丹妙药都喂给了她。
　　后来，小人儿的虚弱情况渐渐缓解，虽然还是神神叨叨的，但是渐渐对白霜也没了那些恶意，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了白霜眼中类似家人般的存在。
　　心魔想了想，回答道：“遗物？也算是吧，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彻底属于你。”
　　白霜苦笑：“我怎么会介意呢？”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内容，有些话白霜已经可以听到，有些话心魔刚说出口，白霜就立刻面露茫然，比如“任务”两个字。
　　心魔见此，气得嘤嘤咬袖子，这样下去，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白霜一起并肩做任务？！
　　好想刷爆积分，用积分余额把主脑的脸给打肿啊！
　　锁妖塔内的白霜从茫然之中清醒回神，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她用神识扫了一下周围，剑灵已经把此层的妖魔打扫干净，连根骨头渣都没给她剩下。
　　角落里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修士正缩在那里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瑟瑟发抖地看着剑灵在那里大杀四方。
　　他们很快发现了白霜，垂首行晚辈礼，态度恭谨礼貌，明显比第一层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敢乱嚼舌根，说白霜吃软饭的小修士们靠谱多了。
　　其中一人认出她来，主动向白霜提供信息：“白霜老祖是来找你们长宁宗的门内弟子吗？他比晚辈们快上一些，如今应该在五十层了。”
　　白霜点头，也友好提醒道：“锁妖塔异动，尔等不要四下走动，若遇危险，退至下层。”
　　“是，多谢白霜老祖。”
　　就这般，白霜继续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向前推进，不多时便来到了元婴期修炼的四十九层。
　　剑灵的软饭她吃得津津有味，而且还跃跃欲试地想继续吃下去。


第53章 .  锁妖塔内   重逢敛尸人
　　四十九层锁妖塔要比其他层热闹很多, 锁妖塔每逢九数，如九层、十八层、十九层等都会有一些奖励，四十九层也不例外, 这里的奖励是一株可以用来淬剑的金藤, 无数剑修对此趋之若鹜。
　　而且只有最后的一只虎妖才会掉落金藤，每月只掉落一次, 因此往往会出现大批剑修在四十九层械斗，而妖魔们毫发无伤的场景。
　　景琛混在械斗的人群中凑热闹, 他对虎妖身上的金藤不感兴趣，但是打起架来依旧比谁都凶。
　　这是他做体修的时候学来的经验，只有在生死之战中，才能磨砺出最出色的技巧和最顶尖的实力，体修如是, 剑修也如是。
　　很快，他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此人极为凶悍, 完全就像是一只野兽一般。每次出招, 都是最近距离直奔他的命门, 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不讲什么技巧阴谋，实打实、硬碰硬，仿佛野兽在比拼尖牙利爪一般，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在他身上撕一块肉。
　　景琛硬拼不过, 便换了个思路, 试图攻击此人的神魂。结果这不换则已，一换之下才发下他的神魂竟然比肉身更为坚硬，仿佛浑身罩了一层战体一般，简直无懈可击。
　　景琛越发吃力, 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哪里来的小妖怪，难道古妖奶大的吗？”人修之中，即便是体修，也修不成如此坚实的肉身和神魂啊！
　　“古妖奶大的”这句话已经算是修真界近年来最具有侮辱性的辱骂，可是他的对手却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继续有一招没一招的和景琛打斗着，似是极享受这般将他玩弄在掌心的感觉。
　　景琛渐渐眼前发黑，越发觉得吃力，他气喘吁吁寻了个空当，定眼向那人看去，想要记住此人的面孔，下次还要找他再比过，孰料不看则已，一看便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无他，这人穿的太鲜艳了，红色的上衣绿色的裤子，腰间系着一条女修用的黄色丝绦，头上还插着两根从野鸡屁股上拔下来的长羽，俨然村头二傻子出街。
　　景琛喉咙有点堵。
　　比试输掉不丢人，但是输给二傻子多少就有点难堪了。周围还有不少其他门派的漂亮妹妹，甚至还有一个他的远方表妹，今日若是惨败，那明天无数人包括他爹娘肯定都知道他在锁妖塔被一个二傻子按在地上摩擦……
　　景琛琢磨着趁着乱局换个对手，挽回一些颜面。
　　孰料他这一分神，直接被那二傻子飞起一脚踹在了小腹上，二傻子一点也不给他反应机会，直接坐在他的后腰上，接着雨点般的拳头就朝他后脑勺袭砸来。
　　景琛的鼻子狠狠撞在地上，酸涩感袭来，他眼睛里立刻包了一眶热泪，景琛自认为是个硬汉，可也无法克制这种生理性的本能，只能一边护着脑袋，一边拼命吸着鼻涕想要将眼泪憋回去。
　　就在这时，他隐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抱头抬眼一看，隐约瞧见一个红衣银发的身影，他眨了下眼睛，两滴硕大的泪珠啪叽一声落在地上，他的视线瞬间清晰，也自然认清了来人。
　　有被二傻子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更丢人的事情吗？
　　有，比如被揍得眼泪汪汪而且还被宗门老祖宗撞个正着……
　　景琛这次是真的想哭了。
　　白霜脸色复杂地看了景琛一眼，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装作不认识以便给他留下些许颜面，当她觉察到景琛已经发现自己，她面上表情比景琛还尴尬几分。
　　她躲闪了下眼神，抬手隔空将他身上那人架起来，那人连连后退，踉跄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景琛这才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喘吁吁地打了个招呼：“老祖宗……您也在这里啊……”
　　白霜摸了摸储物袋，半晌才找出了一块皱巴巴的帕子递了过去，景琛接在手里，用力吸了吸鼻涕，等着她说话。
　　自家弟子出门在外被揍得鼻青脸肿，肯定会恨铁不成钢吧……
　　孰料白霜却提都没提这事，只是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穿得累累赘赘，像只白孔雀，你那衣袖虽然好看，但是拔剑都比旁人慢几分，战斗之中，不吃亏才怪。”
　　景琛不解：“这是圣主同款，他不也是剑修吗？”
　　“无垢师兄使的是十寸五分的短剑，你使的是十五寸的长剑，不是一回事的。”
　　景琛低头受教了，但是无意间瞥见身边花里胡哨的二傻子，忍不住恨恨瞪了他一眼：“老祖宗怎么不说他？明明他穿得比我更像花孔雀！”
　　白霜看了那二傻子一眼，景琛正等着他遭受和自己一样的待遇，却见白霜和颜悦色道，“不是说来修真界就来长宁宗找我？怎么迷路到这锁妖塔来了？”
　　那人行了一礼，有模有样：“见过白前辈。”
　　来人正是曾经在众仙之巅给白霜带过路的天祁，当日登天台大乱，白霜将他安置后，便叮嘱他若是怕被古妖追杀，可以来修真界寻找她。
　　天祁朝白霜爽朗一笑，道：“不瞒您说，我刚来修真界，看什么都新鲜，我在众仙之巅的时候，从死人身上扒下什么衣服便穿什么衣服，来了修真界，才发现衣物竟然也有如此之多的花样，初来乍到不懂穿衣规矩，碍了小兄弟的眼睛了。”
　　景琛听见他这话，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他爹是修真界第一体修，景家高门大院，什么没见过，这人一张嘴，他差点以为误入宅斗现场，好家伙，这意思不就是当着老祖宗的面强调自己是个小可怜，顺便告状说我凶悍吗？
　　他们老祖宗那性子简单至极，只怕要上当啊！
　　果不其然，白霜当即面露愧疚，替他道歉：“是小景直言直语习惯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这些日子受苦了。”
　　景琛：……就知道。
　　天祈笑了笑，露出侧脸的酒窝，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倒也不苦，我就是便跟着人群乱走，机缘巧合来了这里，正好这个小兄弟要争夺金藤同我打架，我就和他对上两招，孰料一不留神下手重了一些……”
　　白霜想起刚刚景琛涕泗横流的模样，额角轻轻一抽。
　　景琛深知自己若是再不接招，只怕再让这宅斗能手说上两句，自己在老祖宗那里苦心经营的形象都要付诸流水。
　　他接过天祈的话茬，挺胸故作大度地说道：“无妨，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此处的机缘我便不同你争了。”
　　“那便谢过了。”天祁看起来真诚而感激。
　　白霜不解地问：“你刚刚说他跟你争什么？金藤？”
　　“正是。”
　　白霜更加疑惑，她看向景琛：“我从众仙之巅带回来那棵万年金藤，也没见你去过几次，跑到这里跟人争什么？”
　　景琛：我就想试图给自己留点最后的尊严而已……我难道要说我就是故意找架打吗？！
　　而天祁听到白霜的话，眼睛却骤然亮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结结巴巴：“万年金藤！白前辈，我……我能否借用一番，当然我绝对不白用，我有的是力气——”
　　白霜问道：“你不是剑修，用那东西作何？”
　　“白前辈有所不知，金藤不仅可以用来淬剑，我发现，那玩意其实正适合淬炼我的肉身。”
　　景琛喉咙里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金藤焠身？那玩意焠剑都要小心把剑磨断了，你那还叫肉身吗？根本是铜骨铁臂吧！”
　　天祈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比普通人□□一点点罢了。”
　　白霜知道他是喝着凶兽穷奇的奶水长大的，因而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都比普通人修要强悍得多，倒也没有流露出太多诧异，直接便应了下来天祈借用金藤的请求。
　　“你先和小景在此稍等我片刻，我还需再往上走走。”
　　景琛还没来得及说话，天祈便立刻应了下来：“白前辈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景琛的。”
　　景琛脸颊抽了抽，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恭送自家老祖宗离开，随后表情立刻垮了下来：“人走了，别装了，我告诉你，咱俩这梁子结大了！”
　　“不服就再比过。”天祈面无表情道。“打不过就向长辈哭鼻子，羞羞脸。”
　　景琛理智立刻炸成了粉末：“比！现在就比！”
　　··
　　从四十九层再往上走，人便越来越少。
　　白霜也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思考。
　　她自从进入锁妖塔后，便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具体何处，她却又辨不分明。
　　她试图询问心魔，心魔看模样正在因为什么事情在生气，气鼓鼓根本不理她。
　　她又看向毛球，毛球睡得整只球都快泡进自己的口水里了，一时半会儿休想叫醒。
　　白霜没人商量，只能继续自己琢磨。
　　在剑灵斩杀塔内的妖魔之余，她开始观察起两侧的青铜浮雕。
　　那浮雕图案晦涩难懂，人物线条勾勒极为粗糙，还使用了早已失传的以字藏画的技巧，白霜幸亏曾经从毛球那里学过这些东西，才不至于对着浮雕什么也认不出。
　　她从眯着眼睛辨认许久，终于勉强领会到上画中之意。
　　那些浮雕连在一起，其实是一篇极为宏伟的反抗故事。
　　一位重瞳女修带领族人对抗一位蒙面敌人，这位蒙面敌人强大到不可抗拒，他们为此付出了极为恐怖的牺牲。
　　重瞳女修为了让剩下的族人活下来，便身负一界，将自己的家园搬迁至星辰深处的隐秘之处……
　　然而这位可怕的宿敌还是找来了，那日天地流血，连孩童都拿起了武器，但是，那位蒙面之人的强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全族的血战但是还是难逃最后的噩运。
　　在此战的最后时刻，重瞳女修砍下此界一角，将其送入茫茫宇宙星辰之中。
　　白霜看着最后一副浮雕中那在星辰之中漂流的一界之角，总算知道了刚刚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那一角之上，玉盘般的登天台，破落的亭台楼阁，以及滚滚的黄沙，
　　赫然正是众仙之巅！


第54章 .  重瞳女子   第八十一层，两只洪荒巨兽！……
　　白霜又上一层, 浮雕继续描摹这那场战斗之后的场面，众仙之巅就此开始在星海中漂流，而族人们再也不知道重瞳女修的生死。
　　这些侥幸从灭族之祸中逃生的族人们, 在经过漫长的星辰之海漂流, 躲过无数次暗流、星落和爆炸后，最终坠落到了当时还是古妖称霸的修真界。
　　众仙之巅坠落的威力极大, 这在当时的修真界掀起一场可怕的灾难。
　　地面岩浆奔涌，山火纵横, 烧干了所有湖泊与河流，空气变得稀薄而浑浊，最终导致当时的霸主古妖一族的几乎彻底毁灭，只有一些极为侥幸的古妖生存了下来。
　　很久之后，山火终于熄灭, 植被重新开始生长，渐渐地, 这里终于可以重新适合生存, 于是那些隐藏的众仙之巅的族人们遵守重瞳女修曾经制定的规则, 陆陆续续离开了这个自己最后的家园。
　　他们主动融入修真界刚刚诞生的人类种族之中，给他们带来已经成熟的修真文明体系，包括各种各样的修炼方法，如何炼制天地宝材，以及挖掘和使用灵石。
　　故事的最后, 他们与修真界这个刚刚诞生的崭新文明融为一体。
　　重瞳族人们恪守秘密, 直至身死道消。
　　然而最后一位铭记这些历史的族人不忍过去被彻底抹去，便躲入锁妖塔中用隐秘的方法记录下一切，等待有人能重新窥见他们的艰辛的跋涉、苍茫的血泪和无尽的荣光。
　　白霜看完之后，陷入沉思。
　　修真界早有传闻, 说众仙之巅是从天上掉落的仙界一角，若是当真如浮雕所绘，那倒是与传闻有几分相似之处。
　　浮雕上的那些天外来客，也算是整个大陆的祖先之一，没有他们，也许整个修真界还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
　　但是……
　　白霜总觉得有些别扭。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参与，才在某种程度上过于拔高了修真界的文明……
　　她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待了二十年，之后再回来看自己的世界的时候，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就像是小孩子组装失误的玩偶，用变形金刚的身子套了个芭比娃娃的脑袋。
　　比如物质文明的极端不发达，没有灵根的人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而修仙文明极端发达，甚至足以支撑她修炼被称为万道之道的众生道。
　　白霜脑子有些胀痛。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挚友。
　　早在练气层的时候就对修真界运转方式提出怀疑的音若语，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吧。
　　白霜叹息一声，将所有的疑问暂时存在心中，只待以后再慢慢思考，而后，她继续向锁妖塔的上一层走去。
　　来到第六十三层，剑灵应付妖魔已经开始吃力，白霜终于不再吃软饭，抬手接过龙骨剑的控制权，干净利落的一串剑花飞过，眼前妖魔瞬间化作毫无生命气息的血肉。
　　她在闯关之余，还不忘继续观察两侧的浮雕。
　　除了一些讲述重瞳一族的历史之外，雕刻浮雕之人还记录了许多失落的大道修炼方式，并且在上面记录道：大道虽行，受者愚鲁，身死道消，再无知者！
　　大意是在感慨修真界当时的人族资质鲁钝，恐不能将这些大道继续传播下去，下一代身死道消之日，此种大道恐怕就要在世间消弭。
　　对于修炼众生道的白霜来说，这些记载失落大道的浮雕可谓至宝！
　　她头一次后悔以前对锁妖塔绕路走，但是转念一想，遇到毛球之前，即便来了锁妖塔，她也无法看懂这种以字藏画的记录方式，如此倒也释然。
　　白霜琢磨着卫无垢的实力应该足以撑到她赶去支援，她索性放慢速度，专心铭记并且领悟这种浮雕之中的大道。
　　塔外正在目不转睛盯着“塔内实时排行榜”的修士们，却开始不淡定起来。
　　“白霜老祖怎么到才到六十三层就变慢了，按照这个速度，到八十一层起码得三天吧！”
　　“也不知道圣主还能不能撑住啊……”
　　“唉，白霜老祖近来名声鹊起，你们都忘了她其实天赋不佳，当年在九天宗，徐道忘断言她就算筑基也只算侥幸！”
　　“算了吧，徐道忘那厮的占卜之道都快成了打脸之道了。”
　　“白霜老祖一直就属于勤能补拙的类型，这事我也听家中长辈说过，所以她闯关慢一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大家稍安勿躁！”
　　姜蒿和宿微各自在一旁安静等待。
　　两人都清楚白霜的真正实力，不会粗暴将她闯关过缓慢归咎于天赋的原因。
　　姜蒿心中知道，一定是她遇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情，这事情在她眼里甚至要重于被困在八十一层的卫无垢。
　　这么一想，卫无垢在她心里分量应该也只是寥寥，她火急火燎救人更多应该是出于责任和感激。
　　姜蒿脸色不自知地好看了许多。
　　他就知道，白霜其实自己还是拎得清的，都是外边那些家伙不自量力地觊觎她而已。
　　白霜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当她闯过第八十层并且领悟了塔侧的浮雕，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眼前光华闪过，她已然身处第八十一层。
　　周遭一片浓郁的漆黑，神识探出如泥牛入海毫无音信，还时不时有罡风刮过的声响，令人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白霜向周围看去，好在卫无垢正闭目坐在不远处盘腿修养，倒是不用她费精力去寻找。
　　卫无垢此时有些狼狈，向来高束的乌发垂在肩上，脸颊染着血痕，不知是他的还是妖魔的，他听见周遭有异常动静，立刻提剑起身，见是白霜，眼中警惕散去，忍不住弥漫起异样的神采：“师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无垢师兄的随侍找到我，说你有危险，托我来相救。”
　　卫无垢嘴上责备自己的随侍多事，但是心中却难以克制跃然的情绪，暗自决定回头就给随侍升职涨灵石。
　　白霜没有察觉他情绪，只是看着面前无边无际的幽暗，问道：“这是？”
　　卫无垢面露无奈：“锁妖塔的八十一层竟然是一处时空裂隙，无法像其他层的锁妖塔一样打不过就离开，我寻找了许久，却依旧寻不到出口，而且……还会有洪荒巨兽时不时袭扰。”
　　他指了指面前一片小山般的物什。
　　白霜定眼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洪荒巨兽的后腿，血液不停地从断肢上留出，汇成一片浓稠的沼泽。
　　卫无垢介绍道：“每隔一个时辰，它就会毫发无伤地卷土重来，我实力终是不济，无法彻底杀死它，便被困在这里不能离开，如今竟然还连累了师妹你……”
　　白霜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他，刚要张口说话，却见眼前小山般的残肢已经开始变作透明，并且渐渐消失，心知一个时辰的时间即将倒达。
　　她当即握紧手中剑，朝卫无垢使了个眼神。
　　卫无垢了然地点头。
　　两人同门多年，清楚彼此的习惯，配合起来比其他人要顺利很多。
　　白霜隐匿自己的身形，藏身于幽暗之中，此地很快恢复了宁静，乍一看无论是气息还是身影，都只有卫无垢一人。
　　白霜知道洪荒巨兽生于时空裂隙，不见阳光，因而视力退化极为厉害，只能靠气息识人，便将自身气息隐藏得更隐秘了些。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一阵地动山摇的动静传来，远处一只洪荒巨兽朝卫无垢的方向狂奔而来，如同一座奔驰的高山一般，洪荒巨兽天生掌握短距离瞬移的能力，移动速度极快，眨眼便到了卫无垢面前。
　　卫无垢已经对付了这玩意足足五六日，每次过一个时辰它就卷土重来一次，多少也摸索出了些许诀窍，见巨兽飞奔至此，立刻足尖踮地，腾空而起。
　　他一剑挥去，剑气赫赫，直接将洪荒巨兽的正前方砍出了一条深有三丈的鸿沟，减弱了它冲撞速度。
　　白霜趁此机会，在洪荒巨兽身后夹击，龙骨剑的战魂长啸一声，直接穿入了洪荒巨兽的左肋之下，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捅肉声传来，战魂越钻越深。
　　洪荒巨兽不得不停下脚步，它疼得满地打滚，拼命想要将战魂甩开，最后见怎么挣扎都没有成效，它竟然直接张嘴咬向自己的左肋，将青龙战魂连同自己的三根肋骨一同血淋淋地撕了下来！
　　之后，它红着眼睛看向白霜，鼻孔剧烈地喘息着，似乎恨不得将眼前的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卫无垢见此，立刻要前来帮忙，然而就在这时，他左侧突然一片光爆，一片时空缝隙陡然出现，缝隙之中一只十人合抱粗的巨角将他瞬间顶飞。
　　卫无垢毫无防备，整条右手的手臂瞬间粉碎，凤归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整个人在经历了五天的高强度战斗后，终于抑制不住晕了过去。
　　白霜眼疾手快撕掉外袍，伸手将卫无垢卷至身后，一掌击在洪荒巨兽的巨角上。
　　角是洪荒巨兽的逆鳞，触之者死，它当即被激怒，恶狠狠看向白霜，身躯以更快的速度从时空缝隙中挤出，左脚用力扬起，似是恨不得将白霜立刻踩扁。
　　于是，红着眼睛想将白霜碎尸万段的洪荒巨兽从一只变成了两只。
　　冷静如白霜，也忍不住艰难吞咽了下口水。
　　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瞟了一眼身后被一角顶晕过去的卫无垢，无奈选择了带着两只洪荒巨兽跑路，她再待在此地，只怕卫无垢不被打死，也得被踩死……
　　白霜回头看了眼身后跌跌撞撞追来的两只巨兽，随着一声声的光爆声，它们如鱼得水般的运用时空之力在附近穿梭，眼见已经距离白霜越来越近！
　　白霜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了刚刚在锁妖塔浮雕上看到的操纵时间流速的方法。
　　她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把两只巨兽吸引到附近方圆十步之地，而后将大道之力聚集在双眼之上。
　　待她再睁开眼，发现周遭一切显得格外清晰。
　　无数原本隐藏在无形之中的物体都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比如空气中游荡的各种细微生物，比如洪荒巨兽心跳的幅率，再比如时间与空间的维度线条。
　　白霜在洪荒巨兽的攻击下艰难地左躲右闪，她努力辨别出周围的时间维度，小心谨慎地将其抽长到原来的三倍长度。
　　紧接着，周围时间流速果然变得缓慢起来，洪荒巨兽的行动吃力而笨拙如同陷入泥沼中一般，令人胆寒的冲撞都成了慢动作。
　　白霜终于松了一口气。
　　洪荒巨兽最大的威力在肉身和冲撞，以及对时间和空间的操纵，如今这些能耐惨遭限制，只能落得个被单方面殴打的命运。
　　然而白霜很快发现，即便单方面殴打也不是轻松的……
　　锁妖塔内一个时辰为一次轮回，若是她没有成功杀掉两只巨兽，那么一切就要从头再来，然而面对皮糙肉厚宛如千刃高山般的两头猛兽，杀掉它们又谈何容易？
　　她不得不改掉惫懒的习惯，用尽所有的手段，毛球、心魔、剑灵统统被她踹上了阵，能消耗一点便是一点，如果实在无法耗掉，就重新抽长时间纬度线，努力拖时间……
　　当她将时间线已经拉得芊薄如丝，下一瞬间都快断裂的时候，第二个洪荒巨兽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
　　白霜所处的时空裂隙连同洪荒巨兽的身体都瞬间退却消失，整个锁妖塔八十一层恢复了空荡和死寂，只有一个身穿白衣的重瞳女子立在中央，宛如一枝白莲披着月华，正在从容绽放。
　　这女子五官极美，像是最为巧夺天工的工艺品，多一分颜色便过，少一分颜色便寡。
　　她赤脚离地，漂浮在半空，此刻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白霜。


第55章 .  塔前对峙   他凭什么？就凭脸长得比他白……
　　白霜下意识拔剑攻击。
　　那重瞳女子不慌不忙地伸指轻轻一点, 剑光瞬间化为流萤四散而去。
　　这一指化解攻势的能力着实超出白霜的预期，她眉头皱起，不再急着攻击, 而是后退两步, 打算设法周旋。
　　重瞳女子似是很满意白霜的反应，轻轻低了一下修长细白的脖颈, 行了一礼：“见过我主。”
　　她明明是在行礼，却比任何人都要矜贵自傲, 鸦羽般的发梢扫过脚踝，亭亭宛如出水芙蓉。
　　白霜见她没有敌意，也放下了防备。
　　她左右看看，周围除了她，便是还晕死在一旁的卫无垢, 她指了指鼻子，面露疑惑：“姑娘唤我吗？”
　　重瞳女子歪着头, 轻轻一点下颌。
　　白霜立刻拒绝：“姑娘定是认错人了, 我来只是为了救下无垢师兄而已, 锁妖塔异变是在无垢师兄进入之时，你所说的主人应该是他吧……”
　　重瞳女子瞥了一眼卫无垢，有些不屑：“能进入八十一层唤醒我，他姑且有些能耐，但是我主却单枪匹马闯过双倍难度的八十一层, 他不及。”
　　白霜依旧不解, 她问道：“姑娘是？”
　　“剑有剑灵，器有器灵，塔有塔灵。”重瞳女子双眼细长上挑，“我便是锁妖塔之塔灵, 我前任主人身死后，我带着她的族人穿越星海寻找栖息之地，主人曾经告诉我，能闯过第八十一层锁妖塔的人便是我的新主人。我还挺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打开双臂向白霜展示自己，身上素色白衣不及她肤色雪白，脚踝坠着一只铃铛，行动间有清脆响声溢出，仙音袅袅，令人着迷。
　　此情景若是随便别人见了，都能被她迷得颠三倒四。
　　然而白霜却格外镇定，无它，社恐面对这种场景，第一反应总是自我怀疑，因而便最为理智，她忽闪地躲开视线，“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修，况且你我才第一次见面，说这些太早了……”
　　“你拒绝我？”塔灵有些不满，眉梢覆了寒霜。
　　“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对了，无垢师兄受伤严重，我得先看一看他。”白霜应付不得，直接扯了卫无垢做幌子，努力岔开了这个话题，她摸索着身上的丹药，要喂给卫无垢。
　　塔灵却随意挥了挥手，只听一阵骨骼生长的霹雳吧啦声传来，白霜定眼再看向卫无垢的手臂，他那刚刚被洪荒巨兽碾碎的右臂已然恢复原状，比任何丹药都要立竿见影。
　　白霜有些惊罕。
　　塔灵空灵的声音似乎挨着她的后颈传来：“我主不必借用那些凡物，锁妖塔中，您便是神。”
　　卫无垢立时清醒了过来，他努力睁开紧闭的眼睛，看向面前之人，警惕地打算拔剑，却发现右手根本动弹不得，急忙提醒：“师妹小心！”
　　塔灵冷漠呵斥：“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用我主赐予的手臂妄动杀念！“
　　她面容冷峻，神色极为不满，上前两步，似乎还要出手惩戒，白霜连忙叫停了她：“不可，回来！”
　　塔灵又斜眺了卫无垢一眼，这才缓慢收回冷冽的视线，她再看向白霜，态度瞬间变为了温柔小意：“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霜面露无奈。
　　卫无垢右臂瞬间恢复日常，他看向白霜，不解地问：“她是谁，师妹是她的主人吗？我刚刚不是被洪荒巨兽打碎了肩膀，为何如今安然无恙？可是师妹救了我？”
　　连珠炮的问题让白霜一时间不知道从何答起。
　　好在卫无垢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多，面露惭愧：“是我给师妹添麻烦了……”
　　白霜总算得以喘息，她说道：“我随后再慢慢向师兄解释，如今我们便先出去吧，外边人等你许久了。”
　　“一切都按师妹的意思。”卫无垢道。
　　塔灵看两人要离开，生怕白霜要撇下自己，当即化作一道白光落入白霜的识海，还不忘传音询问：“我主可要带走锁妖塔？”
　　白霜连忙拒绝。
　　塔灵点头：“随您意思。他日要使用的时候，再随时召回就是。”
　　塔灵随手一招，一座彩色虹桥接引而来，随时准备送二人离塔。
　　卫无垢看着此景，面露疑惑。
　　他为了磨砺自己，在锁妖塔中闯塔无数次，却也没有见到过这般虹桥接引的场面……
　　他联想到刚刚那个美貌又奇怪的女子将白霜称为“我主”，当即意识到白霜很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遇，忍不住出声询问：“师妹可是闯过了第八十一层？”
　　白霜轻轻点头：“真的很难，只是侥幸通过罢了。”
　　卫无垢震撼地愣在接引虹桥之上。
　　··
　　塔内实时排行榜上，白霜的名字超越卫无垢，最终登顶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几乎要将周遭山巅的皑皑积雪掀落下来。
　　随着白霜名字的登顶，锁妖塔周遭那层光雾也渐渐散去，许多被困在塔内的修士都开始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景琛和天祁两人都是鼻青脸肿，看得出来两人下手都挺黑，但是这会儿却勾肩搭背，仿佛亲兄弟一般。
　　景琛觉得天祈这人小心眼虽然多，但是却颇有实力，令人敬佩，天祈觉得景琛傻乎乎的，但是难得赤诚真实，令他羡慕。
　　两人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起来。
　　景琛看见不远处的姜蒿，便领着天祁前去问好，姜蒿话不多，只叮嘱他早些回返长宁宗。
　　景琛连连称是，很快后退离开。
　　天祁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这人是谁？”
　　“那位是老祖宗的准道侣。”景琛回答，他用力哆嗦了下，叮嘱道，“你最近在长宁宗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因为老祖宗定亲的事情，长宁宗许多师兄师姐们心情都特别糟糕，演武场都砸烂了三个了，我就是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出来躲个清净。”
　　天祁知道白霜会受欢迎，他笑道：“谁又能不喜欢她呢？”
　　景琛转念一想，也是，老祖宗宽容豁达且不摆高人架子，乐于助人而不挟恩图报，明明强悍到可以傲视世间万物，却举手投足间总会流露出轻软的温柔，着实是令人无法抑制地着迷啊！
　　姜蒿的神识无意间听见这两个小辈的谈话，眉头立刻微微皱起。
　　正在这时候，天上一道接引彩虹突然出现，两道人影缓缓降落。
　　接引虹桥上的白霜明显没料到锁妖塔外竟这么多人，眼神立刻有些晕晕乎乎的，躲躲闪闪似乎想重新回锁妖塔里。
　　奈何她的双手被卫无垢紧紧握住，抽都抽不住来。
　　她面前的卫无垢正激动得眼尾赤红：“……师妹是如何闯过锁妖塔八十一层的，能否提点我一二？”
　　和所有的剑修一样，卫无垢对实力的追逐永远是没有止境的，他也许会因为白霜退婚而痛苦煎熬，但是若是不能得到白霜指点八十一层的通关途径，他心中煎熬会是双倍甚至三倍！
　　白霜急切想要离开：“他日师兄来长宁宗，定当一五一十告知！”
　　“不要他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我这便与你同去长宁宗。”
　　两人之间的对话，锁妖塔的众人无法听见，他们只能看到卫无垢紧握着白霜的双手不愿意放开，一副殷切恳求的模样，与他一贯傲视众生的模样极不相符。
　　而且卫无垢姿容狼狈，身上还披着件明显属于白霜的红色外袍，更是让人无法克制地浮想联翩起来……
　　消息灵通的修士们忍不住相互咬耳朵：“你们听说了吗？白霜老祖悔婚，前几日才向圣主退亲，据说她真正想要在一起的准道侣另有他人！”
　　“虽然退婚了，但是白霜老祖心中肯定是有圣主的，你们看，圣主这边一出事，白霜老祖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而且那可是锁妖塔八十一层啊，白霜老祖为了救圣主，居然硬生生地闯下来了，这是什么样的力量？这是爱情的力量！”
　　“唉……如今看圣主这幅模样，八成是在请求白霜老祖回心转意，圣主自矜，你们谁见过他这么伏低做小的样子？”
　　“从未……”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不是，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既然白霜老祖心里有圣主，还不顾危险来救人，圣主心里也有白霜老祖，低声下气请求她回心转意，那为什么他们俩不直接在一起呢？”
　　“笨！肯定是因为白霜老祖现在那个准道侣的原因呗！”
　　“对啊，据说是长宁宗的一个客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引得白霜老祖对他那么上心，竟然为了他悔婚圣主……”
　　“八成是个醋性大的主儿！所以才会容不下白霜老祖身边有旁人！”
　　宿微听到这里，侧身瞥了一眼身边的姜蒿。
　　这位传说中醋性大，手段颇多的白霜老祖准道侣正皱眉看着卫无垢，似是对他动手动脚的行为颇为不满。
　　他直接飞身来到白霜身边，面无表情将白霜的手腕从卫无垢手心中扯了回来，白霜之前碍于师兄妹情面不会太用力挣开他，但姜蒿则不用顾虑这些，俨然坐实了“醋性大”的名号：“白霜已经说了他日再来，如此纠缠，未免太不体面。”
　　卫无垢也意识到失礼，他怔怔松开手，歉意一笑，心中忍不住酸涩。
　　若是几日前，他和白霜还是未婚夫妻的身份，这人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呢？无非是钻了他的空子，竟然还如此厚颜无耻，他凭什么？就凭脸长得比他白净吗？
　　姜蒿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在卫无垢心中被冠上了一个“挖人墙角”的帽子，成为一个道德败坏、以色侍人的宵小之徒。
　　他径直扯回白霜的衣袖，挥袖遮挡住下方的各种目光，驾云飞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56章 .  积分爆棚   第一次兑换
　　白霜背影远去许久, 卫无垢依旧怔怔立着，面露怅然。
　　他不是容易沉湎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何, 此刻却忍不住去回想起过去和白霜的种种, 那些曾经的画面让他无法克制地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周遭任何事物都能让他联想起白霜。
　　他看到随侍黑色的衣服, 忍不住就会想起刚刚在幽暗的时空裂隙中，他正在恢复自身灵气, 脑中被愁绪塞满，不知道一会儿该如何应付那可怕的巨兽。
　　然而下一个瞬间，一缕飘扬的红色略过他的眼角，他回头一看，那人立在那里, 执剑向他浅浅一笑，他心中似有一块缺口, 就这般被她填满了。
　　他又看到周遭苍茫雪白的山峰, 忍不住联想起白霜的姓名, 当年白霜刚踏入仙门的时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空有天灵根，但是时灵时不灵的，在以天赋论资排辈的九天宗, 总是被欺负, 他偶尔会替她出头，偶尔却也觉得这也是磨砺，便任由她受欺负。
　　当初若是他当时能更呵护偏爱这位师妹，也许他们的关系会更贴心一些吧……
　　他闭目想把那道身影从脑中赶出, 冷不防又看到了锁妖塔上还没散去的霓虹。
　　卫无垢双目流露出艳羡。
　　在时空裂隙之中，白霜师妹居然力战了两只洪荒巨兽！洪荒巨兽这种东西被称为天道之主的宠物，极具破坏力，且肉身格外强劲，旁人连跑都跑不过，师妹她到底是什么做到的？！
　　他记得时空裂隙在他身旁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当他被洪荒巨兽顶飞起来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的一切都完蛋了。
　　他苦心修炼的修为，他令人敬仰的身份，以及他尚未实现的梦想都随着这一次失败而灰飞烟灭，甚至还会连累来救他的师妹……
　　直至被白霜唤醒的那一刻，那是他一生中难得的庆幸和安心的时刻，即便稍纵即逝，也足以他回味良久。
　　他在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他的庆幸并非是为了右手还能毫发无伤地握着凤归剑，而是为了庆幸他的白霜师妹还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
　　她身上的红衣破了些，头发也乱糟糟地，眼睛无精打采得更厉害了，一看就是无比疲惫的样子。
　　她因他受苦了。
　　卫无垢那一刻真的太想去拥抱她。
　　但他想起二人已经解除的婚约，只能努力克制下一切。
　　锁妖塔那一刻越是让他幸福，重新令自己回忆起不久前白霜同他解除婚约那一刻便越发令他痛苦。
　　——也许，他当时应该拒绝的……
　　有熟悉的友人看他脸色不对劲，问道：“无垢可是身体有恙？”
　　“无妨。”卫无垢勉强笑了笑，“只是受了一些小伤，但是师妹都替我治疗好了，我已经彻底恢复。”
　　友人庆幸道：“多亏了白霜老祖，听闻你们已经解除了婚约，可有此事？无垢啊无垢，真的不是我说你，世间哪里会有人比你们更相衬呢？”
　　附近不少人听见卫无垢友人的埋怨，都忍不住放了神识过来竖着耳朵努力偷听。
　　友人的说辞让卫无垢心中稍霁，但对于解除婚约之事，他只是低垂眼睫，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只是含糊说道：“我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从来是师妹说什么我便应什么。”
　　他说这话本身没有什么大毛病，不过对白霜有些不舍放手而已，但是在旁人听来，慢慢一咂摸，却琢磨出了些不大一样的味道。
　　卫无垢这话四舍五入不久等于他其实并不愿意解除婚约吗？
　　再联想到长宁宗那边刚一解除婚约，就火急火燎的准备给白霜定亲，这事……难道另有玄机，莫不是白霜老祖竟然劈腿了？！
　　周围修士窃窃私语地咬耳朵：“八成就是这样！你们看圣主这幅愁绪笼罩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深闺怨妇啊……”
　　“想不到白霜老祖这浓眉大眼的，也搞这一出啊！”
　　“就怪白霜老祖太招人了，我来锁妖塔之前听说，青云阁的离未明也收拾包裹去长宁宗了，说是要倒追白霜老祖，入赘长宁宗呢。”
　　“离未明那鳏夫，也不照照镜子！他配吗？”
　　“我见过离阁主以前的样子，收拾收拾还是能看的，不比现在的圣主差。”
　　“算了吧，长宁宗那边曾经流出消息，说白霜老祖喜欢年轻面嫩的，要我说啊，还得是宿微佛子，高洁出众，普度苍生！”
　　“……等等，咱们一开始不是批判白霜老祖花心吗？怎么说着说着歪到这里去了？批评呢？唾弃呢？”
　　众人无言对视。
　　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替白霜辩驳，“其实我觉得，白霜老祖根本不是那种人，我在元婴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连跟陌生人说话都要提前勉励自己半晌才能攒够勇气，空闲时间基本都用在修炼了，哪里有多余的心力搞那些事情呢？”
　　“有道理，其实这事也怨不得白霜老祖，都是外边的狂蜂浪蝶太疯狂了！”
　　“可不是嘛！”
　　对于实力强大、能力出众的人物，性格或者私生活即便稍有瑕疵，众人都会令人格外包容……
　　白霜便是这种例子。
　　修真界众修士现在已经习惯了她的社恐，如今也开始适应她的“花心”。
　　灵台上每期“究竟谁能入主踏雪殿”永远是最火热的帖子，而且如今白霜的绯闻对象已经不存在冷门不冷门了，每一个都是一大堆支持者，都是炙手可热。
　　等到长宁宗主发现自家老祖宗的绯闻更新换代速度之快，连长宁宗自家人都跟不上节奏的时候，委实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下松下这口气……
　　林剑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起码老祖宗和摩罗的事情没人说了，不是吗？你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长宁宗主面无表情：“是没人说了，但是他们又拉郎配搞来了什么玩意啊……众仙之巅大战中的九尾狐？摩罗的战体小女儿？那孩子还没成年呢，这帮畜生啊畜生！”
　　——行吧，对长宁宗主来说，洗净自家老祖宗的名声，似乎又变成了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
　　··
　　心魔尖叫出声！
　　巨大的哨音差点刺破白霜的耳膜，即便是习惯了心魔的咋咋呼呼，此刻她也忍不住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
　　白霜识海中，
　　塔灵原本正极尽享受地斜躺在月牙状的美人靠上睡觉，她柔软地漂浮在识海之上，衣袖裙摆仿佛涟漪一般来回荡漾着。
　　听见心魔的尖叫，塔灵连眼睛都没睁，直接翻了个身，轻轻一指向心魔弹了过去，心魔立刻像是被扯住了脖子的鹅一样，努力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心魔求助地看向白霜，指手画脚地用眼神暗示救救我救救我。
　　白霜这才慢吞吞解开了塔灵对她的封印，她逗弄心魔：“你真的是叫系统吗？我记得以前若语说过，系统很厉害的，可是你连龙骨剑灵都打不过，毛球随便吞你，如今塔灵就用一根手指都能欺负了你？”
　　心魔涨红了脸：“你懂什么，我那是没有积分穷的，如今我有了积分，我兑换几个道具，马上就能横着走了好不好！”
　　白霜笑了笑，用神识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白霜以为心魔是在吹牛，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收敛神识，继续修炼。
　　心魔却喜滋滋地打听道：“我说，锁妖塔里你和卫无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打败洪荒巨兽后，她、毛球、剑剑都脱力返回识海，后续事情一概不清楚……没曾想居然错过了重要攻略现场！
　　“只是并肩战斗罢了。”白霜隐去卫无垢被顶晕过去的事情不提，轻描淡写说道。
　　心魔又道：“不可能啊！那为什么卫无垢突然好感值这么高，积分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送？不是你攻略他，难道他还是自己把自己攻略了不成？”
　　白霜皱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心魔刚要解释，却瞥见她复杂的表情，便把口中解释的话咽了回去，轻轻眺了白霜一眼：“你什么都知道，休想骗我！”
　　白霜沉默半晌，问道：“若语说过，系统的积分是可以换取物品的，对吗？”
　　心魔立刻激动起来：“对！你要换什么吗？”有激励才有动力，等白霜发现系统商城的好处，肯定会主动摸索着开始做任务的！那离她升职加薪还会远吗！
　　白霜果然有所求：“是否有东西，可以洗掉无垢师兄今日在锁妖塔内的记忆？”
　　心魔一愣：“你不想让他爱慕你……”
　　“不想。”白霜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她看心魔面露谴责，只能细细解释，“但并非仅仅因为那些小事，而是无垢师兄听到了塔灵唤我主人……他很聪明，稍微联系细枝末节，便能联想到我成为了锁妖塔的主人，此事极为不妥。锁妖塔之事，必须保守秘密。”
　　“你可以和他解释啊！擅自清洗旁人的记忆，尤其还会洗掉他极为重要的回忆，我觉得也极为不妥。”
　　白霜坚持：“我在与天道争，我不能冒险。”
　　心魔注视她片刻，白霜低垂眼睫，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波动，而正因为平静，便显得格外冷清无情，心魔叹惋一声，回答道：“好，那便听你的，我帮你用积分购买。”
　　下一刻，白霜的储物袋中便直接多出了个鸡蛋大小的光球，心魔向白霜介绍它的名字和用法：“这叫一梦华胥，在卫无垢身边捏开，他嗅到后，便会认为锁妖塔内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然后便会很快遗忘掉，但是清洗掉的只是记忆，他的情感还是会保留，只是他会觉得这些感情很莫名，按他性格，应该会将其藏得更深吧。”
　　“很好。”白霜终于松了口气。
　　她隐约能感受到心魔的情绪低落，笨口拙舌地安慰她，“我不是若语，很多事情我找不到两全其美的途径，便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我知道你也想早日离开这里重新回到正轨，给我一点时间，我们慢慢来……”
　　心魔回想这八百年的艰辛攒积分和做任务，满脸心酸，聪明方法她试过，但是似乎并不适合她……
　　她看向白霜，认真说道，“笨方法不一定不能成功，我陪你笨到底就是了！”


第57章 .  长宁日常   饕餮成灵的毛球&长宁宗发明……
　　然而刚刚还言辞凿凿要与白霜同进退的心魔, 还没等返回长宁宗，就又睡了过去，还美其名曰殴打洪荒巨兽太过于劳累, 要好好睡上三个月的美容觉。
　　毛球倒是清醒了过来, 自从它吞掉离未明的天劫后，很少这般精神了, 只见它瞪大眼睛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塔灵，露出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 这倒是白霜第一次看见它这般压抑自己吃东西的欲望。
　　为了避免它的口水淹没自己的识海，白霜将它拎出来放在肩膀上，它懒洋洋趴着，嘤嘤嘤叫了一声和白霜身旁的姜蒿打了个招呼。
　　白霜隐约觉得毛球比以前圆润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吃胖了, 但看它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便觉得是错觉。
　　姜蒿瞥了毛球一眼：“吃的太好, 竟然消化不良了。”
　　白霜疑惑：“啊？”
　　“据说你让它吞了离未明的天劫？”
　　“是。”
　　“天道不允许修真界有人飞升, 因而离未明的天劫会有格外多的大道之力, 只为将他即刻击杀，那么多大道之力，若是被寻常字灵吞掉，八成已经爆体身亡了，它居然只是消化不良而已……”姜蒿饶有兴趣地盯着它。
　　毛球显得瑟瑟不安。
　　白霜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讷讷解释, “毛球说它能吃下，我便不曾多想。”
　　“它的确能吃下，你心中不必有愧。”姜蒿说着，手指凌空以灵力走笔, 飞快写下两字，他的字铁画银钩，字成之时白霜甚至觉得这两个字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其中灵气甚至有脉搏跳动般的气息。
　　毛球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嗷呜一声，就把两个字卷入嘴巴，一口吞下，而后，它打了个长长的嗝，整只球都格外振奋了起来。
　　“多谢道友。”白霜深知姜蒿刚刚写的两字应该不同寻常，只是言字师早已绝迹，她所了解的那零碎东西还是跟毛球学的，对姜蒿的手段并不能识货，只能干巴巴地表达谢意。
　　姜蒿道：“无妨，我也只是好奇你这字灵究竟是什么字化成的。”
　　白霜回想他刚刚写下的字：“饕餮？可那明明是两个字，毛球却是一只字灵啊。”
　　“饕餮两字同根同源，两字同时诞生，也是同时产生了字灵。诞生之后，两者便开始以对方为食，后来为了生存，两者便融为一体，成为了你现在的毛球。”姜蒿补充道，“它是一只绝无仅有的双字字灵，这也是它比别的字灵贪吃，长得却比别的字灵都缓慢的原因。”
　　白霜受教，倒是第一次知道毛球这干干净净的小白球还有这般暗黑的过往。
　　毛球听着姜蒿对自己过去的解释，有些担忧地看向白霜，露出无辜的神情，眼睛里仿佛写着弱小、可怜、但能吃。似是生怕白霜嫌弃它。
　　白霜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摇头晃脑地主动蹭着白霜，嘤嘤嘤的叫声都带着愉悦的音节，看得出心情非常不错。
　　白霜也被它感染，烦恼暂忘，眉眼弯弯。
　　毛茸茸果然才是治愈一切的利器啊。
　　姜蒿看白霜开心，眼中也不自觉染了笑意，两人来到长宁宗，白霜正准备向姜蒿告辞，姜蒿道：“明日照例来玉竹峰找我。”
　　白霜看这踏雪殿尚未撤下的喜庆装饰，尴尬感重新冲上后脑勺，但是姜蒿一路上体贴地对此一句话都没多说，以为他打算揭过此事不提，心中不由得格外感激：“自然，关于众生道还有许多问题要请教姜蒿道友。”
　　姜蒿一心要帮白霜改邪归正，认为只有增加时间与她相处，才能将她往正道上指引，对于白霜的问题来者不拒，甚至还主动诱惑：“若是以后时间充裕，你又感兴趣，我还可以教你言字师的传承。”
　　白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当即保证明日就在玉竹峰多修炼两个时辰。
　　姜蒿满意地看着她满脸感激地告辞离开。
　　不远处，玉竹峰上的侍神者早就在此迎候，自然也瞧见了刚刚的那一幕。
　　老者赞道：“尊者做得对，她留在玉竹峰的时间越多，便越少在外沾花惹草。”
　　虎牙青年也赞同道：“最好让她连踏雪殿都不要出，最近外边来了很多修士，特别是那个离未明，对她虎视眈眈的，吵着要入赘，尤其是看见她上次带回来那根金藤后，更是走不动道了，整天跟人攀比嫁妆什么的，被人怒骂是在哄抬赘婿门槛……”
　　姜蒿眸色稍冷，但是面上没显露，只道：“以后我便多留白霜一些时间。”
　　冰块脸女修看着三人，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等着瞧吧，他们到最后非得赔了夫人……啊不，赔了尊者又折兵。
　　··
　　在那日变故之后，锁妖塔安静了半个月。
　　后来，众人见锁妖塔没有再发生异常，而这里确实是个难得的磨炼自身之处，便开始陆陆续续重新开始在塔内闯关修炼。
　　长宁宗的三四个修士也结伴组队准备前往，临出发前向景琛请教些经验。
　　景琛对此也只能挠头：“我上去就是凑个热闹，顺便打打架。”
　　他自然不会说自己被天祁揍得鼻涕眼泪簌簌往下淌的丢人事情，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成瑜师兄的修为出众，只要不是特别麻烦的事情，相信都能应付得来的，闯入七十层，想来也不成问题的。”
　　成瑜脸色一白。
　　同行好友知道他又想起来当初被摩罗附身的事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好了，不是说好了，此行就当散散心吗？”
　　景琛知道，上次被摩罗附身之后，这位成瑜师兄就开始沉迷于发明克制鬼修的手段。
　　自从听闻老祖宗说“鬼修其实是一团能量体，一切事物都是由能量构成，不会凭空出现”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小发明一套接一套，从附身探测仪到鬼修驱逐器，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虽然没有一个成功的，但是这些小发明却在其他路径上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绩……
　　比如附身探测仪，药峰上的修士们发现这个可以用来监控他们灵药田的温度，省去了他们修炼之时还得留一缕神识在药田的麻烦，再后来，在药峰峰主的强烈要求下，成瑜不得不给他的附身探测仪加上了控温的功能，使这个探测仪立刻成为了丹峰和药峰的修士们的必需品。
　　再比如鬼修驱逐器，虽然对于鬼修来说仿佛挠痒痒，但是却颠覆性地创造出用一小块下等灵石就能照明超过百年的方法，使得在黑夜里留住光不再是一种昂贵的奢侈手段。
　　连白霜听闻之后，都夸奖成瑜是长宁之宝。
　　但是成瑜很是无奈，虽然有很多歪打正着的小发明，可是却在怎么对付鬼修的道路上寸功不立，委实令他愁眉不展。
　　好友理解他的心情，便约他出门散心，地点便选在了前些日子刚出事的锁妖塔。
　　正好也可以在老祖宗登临第一的榜单前合个影。
　　哦对了，合影的仪器也是成瑜那失败的发明改造而来的……
　　景琛又说了些锁妖塔内注意事项，随后成瑜和好友便道谢准备告辞离开，熟料还没走到剑峰门口，就看见主峰的一位师叔匆匆地赶来，对成瑜说道：“老祖宗说七十一。”
　　这师叔来去匆匆，成瑜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走得没了踪迹，成瑜只能呆呆看向好友：“七十一是什么？老祖宗近来怎么越发神神叨叨了！”
　　好友连忙冲他比划了下示意他闭嘴。
　　“怎么了？她老人家又不在意这个，上一任宗主还当面说她社交能力不如三岁小娃呢。”
　　好友用力叹息一声，解释道：“你这笨蛋，七十一还能是什么，你准备去哪里？”
　　“锁妖塔啊。”成瑜恍然，“老祖宗是说锁妖塔第七十一层！……可是她怎么知道我要去闯锁妖塔？我们又没对人说过……”
　　好友眼睛亮晶晶，写满了脑残粉式的崇拜：“她老人家修为定然又精进了，肯定是已经达到了众生道的眼观众生的境界，所以专门给你指路呢，如果我没猜错，七十一层定然有各样的鬼修，正好能磨砺你，还有你的发明。”
　　成瑜用力一点头，握拳道：“我定然不辜负老祖宗的厚望。”
　　此时此刻的主峰上，长宁宗主颇为不解地问道：“您老人家前段时间不是还同丹峰峰主说，若是成瑜的发明继续这般失败下去，反而有利苍生？”
　　“哪有这回事。”白霜躲开他视线咳嗽一声。
　　长宁宗主不听她狡辩：“怎么？您改变主意了？”
　　白霜正色道：“也不尽然。只是摩罗已经成了那孩子的魔障，我不忍看他如此，为他指路也是应该的。”
　　长宁宗主皱眉：“可是，锁妖塔七十一层怕是不好过吧？”
　　“倒也不至于，我给他留了些机关兽。”白霜道。“破除魔障之余，还能激发他的潜能，岂不美哉？”
　　长宁宗主无奈摇头，便将此事搁置不提，又请示道：“圣主来访了三次了，两次您在姜蒿前辈那里，我便做主替您回绝了，但是这次提前两日知会了我，要不您就见一见？”
　　白霜算了算日子，心魔给的一梦华胥应该已经发作，便安下心来，“自然是应该见的，待我明日从山海狱回来吧。”
　　“您又要去找那只小古妖？”长宁宗主有些想要劝阻她。“旁人若是知道，定会非议的。”
　　“有教无类而已。”白霜道。
　　“毕竟是古妖。”
　　白霜沉默。
　　若是锁妖塔上浮雕为真，那原本古妖灭绝便是一场无妄之灾，若站在它们角度，它们与人族的仇恨可谓灭族之恨，不共戴天，若站在重瞳族人的角度，则是生存之争，不惮使用任何手段……
　　其中因果，无法说清道明。
　　白霜起身：“无垢师兄来了，便让他等我片刻，我很快便回来。”
　　“是。”长宁宗主恭敬道。


第58章 .  摩罗忠告   女人处理不好追求者之间的关……
　　山海狱。
　　摩罗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周易在学占卜。
　　自从白霜用游戏引诱小铁后, 灵台就再也没在他手上暖热过，每次他想按照灵台上的蛛丝马迹琢磨点事，都会被小铁眨巴着天真而无辜的大眼睛从他这里骗走。
　　摩罗想起这件事都气得牙痒痒, 连声怒骂小铁是白霜派来的卧底, 奈何还是扛不住小铁的撒娇攻势，只能认栽, 落得个整日里百无聊赖的下场。
　　幸好有次白霜来给小铁教学的时候带来了一本周易，这种书小铁自然是看不进去的, 于是便落在了摩罗的手里。
　　玄之又玄的东西，简直是打发时间的利器，摩罗开始沉迷于卜卦，虽然半吊子时准时不准的，但是不能阻挡他的热情。
　　例如今日, 小铁拿着灵台就要出门，她最近认识了几个附近同样拥有灵台的游戏队友, 时不时就去小聚一番, 摩罗劝阻道：“你确不再考虑下？卦象可是说你今日非常不宜外出。”
　　小铁如同没有听到一样：“我走啦, 娘亲你要乖乖的。”
　　“你不怕今日白霜过来授课吗？”
　　“姐姐来了你就说我出去锻炼身体了！”
　　“休想！”摩罗果断拒绝。“我不会帮你扯谎的。”
　　小铁软绵绵地哄他：“我回来给你带葱油饼哦~”
　　“我是一个葱油饼就能收买的天鬼吗？”
　　“两张，再加上姐姐每次都会给我带的泡芙哦！”
　　摩罗当即动摇。
　　别的不说，白霜做饭的手艺真的没得挑，小铁因为先天不足的原因不能吃荤，白霜为了她营养均衡, 每隔几日便会从长宁宗带上许多亲手做的素食, 其中各类甜点，当真是甜美到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小铁有时候吃不完，又怕白霜问起，便让摩罗负责吃掉她的剩饭, 就这么吃着吃着，便像是上瘾了一样。
　　“行吧，那你早点回来。”说实话，摩罗对自己的占卜也没什么信心。
　　小铁笑眯眯地同他道别。
　　作为一只懂事孝顺的小妖崽，她娘一开始沉迷占卜的时候，小铁一度也非常捧场，直到后来发现摩罗十卦九不准，索性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熟料摩罗今天竟然突然准了一回！
　　小铁前脚刚走，白霜后脚便踏入了山海狱，看周围石殿，皱眉环视一圈。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想跟摩罗说话，只是沉默地从储物袋里往外掏出给小铁带的干粮。
　　但是摩罗的嘴巴却是不能闲着的，絮絮叨叨就开始没完了，“我可太牛了，我就算准了你要来，可惜小崽子不肯听我的，孩子长大了，开始叛逆了，老母亲心都凉了……”
　　白霜径自沉默。
　　奈何她的冷漠根本挡不住摩罗的热情高涨：“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呢，你腰上那绳结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谁给你的？……哦豁，竟然是他！”
　　摩罗立刻轻佻地朝她吹了个口哨。
　　白霜终于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不知所谓！”
　　摩罗对她的斥责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反倒一副掏心窝的好大姐一般说道：“你可要当心点，咱们女人若是不能处理好自己追求者之间的关系，最后可是要翻车的。”
　　白霜一时无语：“……小铁喊娘亲喊久了，你便真不知道自己性别了。”
　　摩罗被噎了一下：“那小崽子忒坏了，小时候不懂事，不肯改口，便任由她叫了，如今长大了，却还是不肯改口，非说这样习惯了，也不知那鬼离如何养的黑龙，黑龙为何不管他叫娘？”
　　摩罗突然提起敖乌，白霜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摩罗自然知道嘴快提了不该提的事情，眼神开始飘忽。
　　他知道白霜恨他，主要原因便是两个，其一是杀了当年宿在她身体中的另一道魂魄，其二便是杀了敖乌。
　　他自诞生起，便以灭世为己任，杀生再多，也从未后悔过。
　　如今看着白霜陡然冷漠下去的侧脸，却突然有些懊恼。
　　她不会生气吧。
　　她生气的话会不会断了他的伙食啊。
　　可是泡芙真的特别好吃。
　　他要不要哄哄她啊？
　　算了，她看到他只会恨不得千刀万剐吧……
　　摩罗只好在一旁装鹌鹑。
　　白霜起身离去，容色淡淡：“许是因为鬼离教的比你好。”
　　摩罗见她没有愤色外露，竟然不可查觉地松了一口气，待他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后，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恨恨告诉自己：白霜是你的死对头啊！你不能吃了她两顿饭，就忘了你们的关系有多差劲了！她现在不杀你，只是因为杀你会招惹到天道反扑，否则她肯定第一个把你碎尸万段啊！摩罗啊摩罗，你清醒一点吧！
　　··
　　卫无垢坐在主峰已经等了许久，对于他自己为什么来长宁宗，说实话他心里有些茫然，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见白霜一面。
　　来之前，随侍曾经数次劝说他，一则他与白霜才退婚不久，应当保持距离，二则他近来心绪波动起伏颇为明显，于修炼不利，应当前去秘境磨砺。
　　卫无垢也听进了心里，但是依旧却无法压抑来见白霜的冲动。
　　记得他们刚订婚的时候，卫无垢自认为对这个师妹没有太多男女之情，无非是行将就木的母亲喜欢她，而他也愿意为当年茫荡魔岭之事补偿她；后来她闭关归来后，慢慢相处之下，发现她极具个人魅力，便难以掩饰对她的敬佩和欢喜。
　　然而此刻，他回顾自己对白霜的心思，发现那股敬佩和爱慕之意竟然越发浓烈，只要一想起她，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自惭形秽。
　　卫无垢因天赋璀璨，向来自负，这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可又无法寻找到这种感觉的缘由，便让他有些慌乱，只能把这一切情绪埋藏得更深，生怕被人窥见分毫。
　　也许随侍说得对，他确实是该去磨砺一下心境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储物袋中灵台颤抖了一下，定睛一看，正是白霜发来的消息。
　　卫无垢还没来得及查看白霜到底说了什么，单单看见这个名字，心脏就像被什么紧握着一般，重重跳了一下。
　　卫无垢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努力平静的心境，瞬间波澜横生。
　　卫无垢苦笑地打开了那条消息。
　　随侍看着卫无垢收起了灵台，起身准备离开，好奇问道：“可是白霜老祖不能按时归来？”
　　“她有些要事要处理，让我先行离开，随后她会去我那里拜访的。”
　　随侍不满：“她有要事，圣主您便没有要事了吗？这般拿架子轻慢您，着实是太过分了！”
　　若是之前，被连续三次避而不见，卫无垢定然也会略有不满，但是如今，他只是蹙了下眉头，出言斥责随侍，“师妹说要事，便定然是极为重要之事，啰嗦什么？我改日再来便是的。”
　　话刚出口，卫无垢也愣了下。
　　他扶额叹息，委实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的思维方式完全固化成了：白霜非常强大，白霜做什么都有道理，白霜说什么他都要无条件支持！
　　··
　　非常强大且有要事去忙的白霜正带着方元在别人房顶上偷窥。
　　这是一户家境尚可的人家，与邻居相比，他们有片瓦遮身，不至于遭受风吹日晒，而且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比旁人的要厚实干净一些，看得出日子在这群普通人家中过得还算不错。
　　但是左邻右舍对他们一家却颇为嗤之以鼻，白霜和方元在这里隐匿身形一会儿工夫，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邻居们闲言碎语地说这户人家是靠卖儿子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路人听到，忍不住瞠目结舌：“当真如此？那可真是够狠的，那可是亲生儿子啊！”
　　“可不是吗？他们那个儿子漂亮得不像话，就是身体病殃殃的，但是仙人老爷根本不在意这个，反正是买回去当炉鼎的，用完就扔了呗。”
　　“炉鼎是什么啊？”路人一脸天真。
　　这个问题引得周围正在嚼舌根的人群哄堂大笑起来，空气中都弥漫着快活的气息，似是嚼着旁人的腌臜之事，自己贫困和寒冷也不再是那般难以忍受了。
　　“我见过那个打算买他们儿子的仙人老爷，那家的柴米油盐都是那仙人老爷给的，可大方了！”
　　“切，大方有什么用，圆滚滚，一脸痴肥相。”
　　方元低头看了看自己，隐隐觉得他们口中的“仙人老爷”似乎是指自己。
　　“就是，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仙人老爷看那小病秧子的眼神色眯眯的，还说等成年之后就把那小病秧子接走，哎哟，到时候肯定当天就被玩死了！”
　　方元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若非白霜在身边，他是非得现身让这群爱嚼口舌之人吃个教训了。
　　“嗐，我听说那个仙人老爷其实也是个小喽啰而已，据说小病秧子是难得的纯阴之体，炉鼎中的极品，所以他准备将小病秧子献给宗门中的老太婆呢。”
　　白霜默然抬手摸了摸自己苍白的头发。
　　方元这次连呼吸都哽住了，连忙解释：“我就私底下告诉过他，说等他成年之后，您要见他一面，却不曾成想被传成了这……”
　　“无妨。”白霜道，“你私底下说的话，能被传出来，是谁的功劳不言而喻，这只小黑龙虽然转世，却也滑头着呢。”
　　方元无言。
　　白霜转身：“带他来见我一面吧，路上小心点，他应当不会乖乖地随你来。”


第59章 .  少年阿白   她对我这么好，可是有什么企……
　　白霜站在村头古树下, 不多时就见方元狼狈地揪着一个少年赶了过来。
　　方元头顶花花绿绿的，隐约有许多劣质符箓、蛇毒和毒蘑菇的气息。
　　修真者□□强悍，这些没有伤到他丝毫, 但是方元脸上还是起了一堆疹子, 挤得他的一双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
　　少年被他揪住后衣领，不能挣脱开桎梏, 却依旧满脸倔强，他虽然面带病色, 但是双眼机敏，看样子只要被他寻觅到任何一个空子，方元都会吃个小亏，头顶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便是明证。
　　方元明明可以反抗，却只能硬生生受着, 甚至蛇毒进了眼睛都不敢甩一下，生怕会沾到少年身上。
　　他知道少年体弱, 当年为了养好他的身体, 是白霜老祖拜托丹峰峰主亲自炼制的丹药, 其中有几味罕见的灵药，都是白霜亲自找来的。
　　若是他下手不知轻重伤到了他，那方元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似乎是体悟到方元投鼠忌器，少年越发胆大起来，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去拿头上的的发簪, 用自残来威胁方元的时候, 一个负手立在古树下的青色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少年心中咯噔一声，心知方元口中的老祖宗——那个觊觎他的老妖婆也来了。
　　少年不再犹豫，立刻拔掉了尖尖的发簪抵在了喉咙上，颤抖着声音威胁道：“咳咳……你……你别过来, 否则我死在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
　　白霜看了眼他手中的发簪，她连手指都没有抬一下，那只少年费劲心力磨了半年之久的尖锐簪子，像是被熔化了一般，软趴趴地垂了下去，比柳枝还软。
　　这下别说是刺伤自己了，连衣服都刺不破……
　　少年呼吸一窒，领悟到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他无力地垂下了手，似是暂且驯服。
　　白霜没有再同他说话，只是抬了下袖子，一缕靛青色的光芒从她指尖溢出，绕着已经肿得看不清眉毛和眼睛的方元打了个转，方元脸上的疹子和毒液顷刻消失无踪，他连忙向白霜道谢：“之前有老祖宗提醒，我已经是分外小心了，但是他太狡猾……”
　　他身边少年立刻反驳，他声音柔弱，可是说起话来却满是尖刺：“请不要说些这样的话误导人，明明是你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我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如此这般的，否则我一个小小的凡人，为何要跟仙人老爷过不去呢？”
　　方元面露无奈：“我只是为您好，您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我除了勤勤恳恳照顾您饮食起居，可曾逾矩？”
　　林阿白小心瞥了白霜一眼，随即飞快移开：“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仙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这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阿白口齿伶俐，方元闷声闷气地挨骂。
　　他始终记得当年是作为敖乌的陪嫁才进入长宁宗的，即便如今的林阿白只是个凡人，他也将这少年作为少主看待，不敢回嘴，只能求救地看向了白霜。
　　白霜笑了笑，问道：“符箓从哪里学的？”
　　林阿白看了白霜一眼，立刻垂下了眼睛：“仙人可是在问我？”
　　“城里的路边摊，用一块兔皮换的。”
　　“识字？”
　　“不识，一个字一个字请人教我读的。”林阿白脸色格外素净。
　　方元到底是粗心了些，只记得让他衣食无忧，却忘了教他识文断字，因此更让林阿白笃定他不安好心。
　　修真界的凡人们对于修仙之人其实是又敬又怕的，敬的是他们高高在上，寿与天齐，怕的是他们实力超群，凡人根本无法反抗。
　　还因一些邪修手段恐怖，以凡人血肉魂魄为引修炼，更加重了凡人们的畏惧。
　　林阿白便以为方元很可能是像民间流传的那些可怕故事一样，不让他冻死饿死，只是为了给仙门养炉鼎罢了。
　　他知道炉鼎这种东西在仙门比畜生还不如，完全是被当做工具看待的，他们只用活着就好，不需要灵根，不需要天赋，自然也不必识字。
　　“你想识字吗？”白霜问道。
　　林阿白心念一动，看向白霜。
　　她虽然一头白发，眉眼却很是清秀，气质宁静素淡。
　　她并不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那种绝世大美人般的女仙人，但是从方元对她的恭敬态度来看，她身份地位绝不普通，可是她说话行事却格外温柔，对他对方元又是下毒又是斗嘴的蛮横行为居然全都忍耐了下来，连一句重话呵斥都没有。
　　他眼中光芒流转，开始狡黠试探白霜的底线：“我不仅想学识字，还想学修仙。”
　　“可。”白霜直接应了下来。
　　林阿白噎了一下。
　　因为据他所知，很多仙门为了控制炉鼎，是不允许炉鼎修仙的，他骑虎难下，只能接着试探，“我还想要宽宅大院，必须得是五进五出的大宅子。”
　　“可。”
　　“我想要灵器，比城里城主的宝刀还要好的灵器。”
　　“可。”
　　终于轮到林阿白哑火了，他贫乏的世界观里一切昂贵的东西，眼前女子都眼睛也不眨的答应下来，而他却还没有试探到一丝一毫她的意图。
　　对于一个炉鼎来说，她是不是有点太大方了啊？
　　白霜看他吃瘪的样子，轻声笑了下，对方元说道：“你带他去置办一些随身物品，他体弱怕寒，不要当做一般凡人看待，衣物要厚实，来之前让你从成瑜那里带来的做失败的探测仪，给他做手炉用吧。”
　　“是。”
　　“置办齐了便带他回长宁宗，你先教他读书识字，若有其他的事情，随时用灵台唤我。我还需去一趟其他地方，也许要耗费一两个月的时间，便不与你们同行了。”
　　“老祖宗事务繁忙，不敢再叨扰您。”
　　林阿白看着白霜背影远去，良久之后，他身边一直躬身恭送的方元才直起了身子。
　　他惯会看人脸色，自然能辨别出来方元眼中的崇敬情真意切，看来那那女人在宗门中风评应该不错，再联想到她刚刚的大方，也许是他以恶意揣度别人了。
　　林阿白嗓子一痒，又咳嗽起来。
　　方元连忙手忙脚乱在储物袋里扒拉出成瑜制作的手炉：“您快揣着吧，这事也怪我粗心，不懂怎么照顾人，若非老祖宗，我肯定都忘了这些事情了。”
　　“她对我这么好，可是有所图？”林阿白故意将声音里增加了些怯意。
　　方元立刻把他刚刚往自己头上砸符箓和毒药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他轻声安慰少年道：“老祖宗不是那种人，就跟她当年教我古妖传承一样，纯粹就是顺手而已，她对您好，其实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想太多了！”
　　林阿白见惯人情冷暖，从不敢把任何人的好当做理所当然，他微微一笑，道：“也许吧。”
　　方元第一次见他笑容，忍不住有些恍神。
　　以前的敖乌也有一副好相貌，只是头上顶着两个角，常年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再好的相貌也荒废了……可如今的林阿白，眉目如同精雕细琢过一般精致，明明布衣素服、略带病容，却也不损美貌，反而更能激发人的保护欲。
　　如今他唇色苍白地冲方元微笑，方元如同行在冰天雪地中，抬头却赫然见到一枝梅花。
　　方元突然有些担心。
　　来的路上，白霜吐露说，鬼离希望白霜能够亲自教养敖乌转世，她也正在考虑这个提议。
　　方元一个激灵。
　　若她要亲自教养，那肯定会把人养在踏雪殿吧……他隐约觉得此事是不是极不妥当啊？
　　··
　　长宁宗主正在主峰上和几位峰主商量着明年的开支问题，因有老祖宗的食方，还有售卖灵台的进账，长宁宗近年来颇为宽裕，宗主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事务议毕，众人坐在一起闲聊。
　　林剑心疑惑问到：“怎么近来没有见老祖宗？可是闭关了？”
　　“没有吧，半个月前我门下弟子说还众仙之巅看见她在追着揍白泽。”
　　“白泽？那只古妖以博学著称，老祖宗是想打听什么事情吧。”
　　“为何不告诉我们，也许我们能帮上忙呢？”众人看向长宁宗主，“宗主可知此事？”
　　“倒是知道一些。”长宁宗主饮了口灵茶，不紧不慢地说道，“玉竹峰那位要过整百的生日了，老祖宗在为他寻找生日礼物。”
　　修仙之人的岁月如同流水，生日渐渐也成为了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每逢整十、整百才能想起，整百生日也算是个大日子了，确应好好操办。
　　众人立刻啧啧啧出声：“老祖宗真的有心了。”
　　“她老人家对那位肯定是真心了，比当年对圣主要上心多了呢！”
　　长宁宗主摸着鼻子，看大家热情高涨的样子，只能尴尬地把老祖宗一心只想拜师的解释咽了下去。
　　“圣主心里又该不好受了，灵台上都说他解除婚约根本不是自愿的。”
　　“这种事情毕竟强求不得。不过……这样发展下去，我们长宁宗不久就要正正经经地办一场大喜事啦！”
　　“小声点，别被苏履青那小姑奶奶听见，否则她敢掀了你们峰的屋顶。”
　　众人下意识压低声音。
　　“也就是玉竹峰那位修为不弱，苏姑奶奶才不敢造次，若是换个修为不如她的，她绝对敢下黑手的！”
　　“可不是吗，据说她当年苦练压制剑修的手段，就是为了阴圣主一把呢。”
　　在一旁做会议记录的方元想起现在暂住在他那里的美貌少年，心中突然打起了哆嗦。
　　老祖宗其他的追求者都还算讲理，但是唯独这苏履青极为蛮横。
　　他家少主的转世那般柔弱，若是被苏履青记恨上，怕是根本扛不住她一根手指头吧……


第60章 .  攻略姜蒿   他知道，他乱了。
　　姜蒿知道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未曾见过白霜了。
　　Ding ding
　　他初时毫不在意, 修真者为了修炼，别说离家一个月，便是十年百年也是有的, 况且白霜实力超群, 如今的修真界，除非天道亲自出手, 能伤到她的人应该寥寥无几。
　　但是随着白霜离开时日渐久，他的视线偶尔略过身侧她惯坐的那只蒲团, 便不知不觉地恍神，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白霜的侧影。
　　她待在玉竹峰的时间很长，但是话很少，总是沉默，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安静时间太长, 可又想不出什么话题，便抬头略带歉意的笑一笑, 她会先勾起唇角, 然后眉毛便悄悄上扬, 那双灰色的眸子瞬间就有了光。
　　姜蒿终于开始觉得自己想起白霜的次数太频繁了。
　　频繁到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的地步。
　　似是觉察到姜蒿的异常沉闷，老者向他递来疑问的眼神。
　　姜蒿侧眸躲开，高挺的鼻梁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他眼中的乍起波澜。
　　老者看他刚刚看向踏雪殿的方向，以为他是担心白霜独自外出之事, 便安慰道：“您放宽心吧, 这修真界只要天道不出手，就没有人能拿她怎么样。更何况，她身上不是还有您的同心结吗？”
　　姜蒿食指不受控制地轻轻抖动了一下。
　　同心结……
　　他当时为什么要在她身上挂上同心结来着？
　　想起来了，应该是担心她遇到危险, 想用同心结来感知她的安危，可是……同心结，这个寓意是不是……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那同心结之上是他的神念，他此举与那些往道侣身上烙下自己印记的小家子气行径何异？
　　姜蒿有些不安。
　　可是一股理所当然的情绪又忍不住从他心底往上冒，似有一道声音告诉他：那又如何？反正白霜又没有拒绝不是吗，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更何况她原本就心悦他，他在身上留下一二印记，也能驱散一些她身边那些觊觎的豺狼。
　　说实话，那些豺狼之中，他最为厌烦的便是那佛子宿微，这佛子以朋友的身份自居，却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行事说话都令他烦不胜烦。
　　若是这位佛子再如此逼迫，下次白霜再提出结为道侣之事，他便答应又能如何？
　　这个念头像是突然燎起的一点火星点燃了引线，他的识海瞬间空白一片。
　　他垂在膝上的双手，手背骤然绷起了青筋。
　　偏偏他身边的侍神者丝毫未曾察觉，老者像往常一样同他闲聊：“长宁宗中传来消息，说是白霜这次离开，是为了给您寻找生辰礼物，您可知道此事？”
　　姜蒿没有出声，不愿泄露一丝半点的情绪，他默默将脸沉入阴影之中，微微摇了摇头。
　　“这点她确实是有心了，我们这些侍神者们都差点忘了您的整百生辰，她却能记得，老奴都对她有所改观了。”
　　姜蒿垂目不语。
　　玉竹峰上的山风吹乱了落在他衣袍周遭的竹叶，他原本高束的发簪骤然脱落，落在他背后的光影被散乱的青丝划破沉寂，日影灵动地跳跃在他的衣袖上，如同他难以静止的心弦。
　　姜蒿无力反抗地闭上了眼睛，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颓然。
　　老者无意间瞥见他的神情，心下大震。
　　他跟随姜蒿许久，即便是遇到天道这么个可怕的对手，也从未见他颓然，如今这是怎么了？
　　老者一时竟猜不透发生了什么。
　　虎牙侍神者突然回头看了眼山门方向，旋即又外放神识又确认了一番，连忙欢喜地回禀道：“尊者，白霜回来了，一进宗门就在往这边赶来，不过这会儿似乎被长宁宗主拦住了，正在那边跟他说话。”
　　姜蒿面色恢复了沉静，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只道了一声：“善。”
　　虎牙侍神者心中叹息一声。
　　果然还是他们无欲无求的尊者啊，白霜的一片真心，看来只能被他践踏得粉碎了。
　　他看向冰块脸女修，指望从她那里找到认同，熟料冰块脸女修直接翻了个白眼，似乎和他说一个字都嫌多余。
　　虎牙侍神者暗骂她无情。
　　老者朝他们使了个眼色，随后三人默默退出了竹林，只留了姜蒿一人，斯人素衣映衬着青色的竹叶，端的是一片孤高冷然。
　　不多时，白霜就赶了过来。
　　看得出她应该是飞速打发了长宁宗主，一路上半点时间都没有耽搁，径直便前往了这里。
　　她轻车熟路地在山峰后的竹亭寻到了姜蒿的身影，照常行礼打了个招呼：“姜道友。”
　　姜蒿侧身回礼，却刻意躲开她的视线，不曾同她对视。
　　白霜并未察觉到这些，她情绪颇佳，喜悦之情几乎都写在了脸上，“我此去众仙之巅，给姜道友带回来了一件礼物！”
　　姜蒿终于看向了她，如隔千山暮雪。
　　白霜正在欢喜之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直接扯过了姜蒿的手腕，在识海之中唤了塔灵一声，下一个瞬间，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锁妖塔中。
　　姜蒿环视周围。
　　他知道白霜在锁妖塔中收获颇丰，但是他以为只是什么了不得的传承罢了，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直接将锁妖塔收为己用……
　　这般相隔万里之遥，意念一动便回到锁妖塔的手段，除了锁妖塔之主外，还能有谁？
　　白霜这时也松开了姜蒿的手腕，她歉意道：“唐突了，但是此间只有这里可以隔绝天道，我便将你的礼物寄存在了这里。”
　　姜蒿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致：“什么礼物？”
　　白霜没有直接回答，她示意塔灵撤去了周围的障眼法，空荡无人的锁妖塔八十一层中，一道颀长的身影逐渐浮现。
　　这是一具肉身，却又不能说他仅仅是肉身，他早已失去了所有□□凡胎的痕迹，一丝一缕都凝结着天地宇宙的精华气韵，超脱物外，不染尘埃。他明明闭着眼睛，却令人不敢直视，仿佛连看他一眼都是亵渎。
　　——正是姜蒿的神格。
　　姜蒿从来都是古井无波的面孔终于被打破，他震惊地看向白霜：“你从哪里找到的？你……又怎么知道他是我的……”
　　白霜微笑道：“姜道友于众生道无所不知，即便以曾经在天一藏书阁长住作为借口，未免也有些敷衍。作为同样修行众生道的前辈，您却在修真界从来没有名声彰显，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您便是当年茫荡魔岭那个和摩罗一同坠入此间的对手。”
　　姜蒿看向她。
　　白霜双眼亮晶晶：“自然也是那个将我救出魔岭，又给了我一双眼睛的恩人。恩公，我一直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姜蒿想伸手撩起她挡住眼睛的碎发，手伸了一半，却又僵硬止住，他道：“不要叫我恩公，你将它用的很好，所以不必向我道谢。我当日的所为，不过举手之劳，你记得此事，我知你重情义，心中欢喜。你不记得此事，便是忘却痛苦过往，我心中亦会欢喜。”
　　“您说的是。”白霜垂首，她心知他应该是不喜多提此事，便将满腔感激暂且压抑了下去。
　　说实话，白霜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即便她凡人时期是个盲女，这个想法也未曾改变。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可是她却偏偏遇到了两个老好人，一个是带她走上仙门的音若语，另一个便是给了她一双眼睛的姜蒿。
　　姜蒿即便不在意，这份情谊，她也会加倍报偿。
　　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姜蒿道：“——当真不必。你如今的这份谢礼，已经是出乎我的预料，你这一路上应该很辛苦吧？”
　　“费了一些力气，白泽属实太滑头，我在众仙之巅最深处才抓住了它。”白霜道，“可它一口咬定，说姜道友是将神格输给了它……”
　　姜蒿苦笑：“当年与摩罗一战，我伤势太重，需要一个地方润养神格。我寻觅了两处地方，其一便是天一藏书阁，那只活到成精的白泽虽然实力不堪，但是脑子却是一等一的聪明，他摸索出了一道能躲避天道窥视的大阵，我便故意将自己输给了他，进入了天一藏书阁。
　　再后来天一藏书阁崩塌，白泽带着我的神格逃之夭夭，它要我拿古妖失传的传承去换神格，我未曾同意，这般一来二去，此事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原来如此，那我平白无故揍它一顿还抢走它的东西，也是我失礼了。”白霜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没多少愧疚之意，人族和古妖是种族之争，作为人族，她天生便有立场。
　　白霜接着问道： “姜道友说两处地方，另一处可是锁妖塔？若论隔绝天道，哪里能比得上这里？为何却被这狡诈的白泽要挟？”
　　“这就要问你的塔灵了。”姜蒿笑着看向她。
　　塔灵漂浮在白霜身侧，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说话。
　　白霜不解。
　　姜蒿细细解释：“你这塔灵遗传了原主的毛病，极端重女轻男，若是你闯过八十一层，却是男儿身，怕是她根本不会认主的。我又何必来此自取其辱？”
　　白霜：“……”
　　怪不得塔灵以前对卫无垢极不屑一顾，而刚刚放置姜蒿神格的时候，她更是脸色难看仿佛鼻子底下趴了一只蟑螂，现在来看，她那表情分明是在呐喊，“臭男人离我远点！远点！再远点！”
　　白霜讷讷：”……竟有此事，我原还以为锁妖塔之争我是靠实力取胜的。”
　　姜蒿轻笑一声，眉眼之间具是暖意。
　　白霜看他心情正好，便趁势提起：“其实，我还有一桩事情，不知道姜道友能否答应……”
　　姜蒿示意她只管说。
　　“如您所见，我虽然鲁钝，却也勤奋，虽然不会说漂亮话，却能沉下心做事，虽然有时候很怂，但是关键时候绝不会后退。”白霜硬着头皮自吹自擂了一番，“自从认识姜道友以来，道友助我良多，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激道友，这些日子相处，想来姜道友是不讨厌我的，不知……”
　　白霜如雪般的发尾轻拂过了他的衣袖，他手臂痒丝丝的，似乎一路痒到了心里。
　　他看着白霜那双诚挚的灰色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又动了一下。
　　他想起之前竹林中他大脑空白那一瞬，情绪陡然荒草丛生。
　　他知道。
　　他乱了。
　　他完了。


第61章 .  拜师失败   塔灵：“呵，男人！”……
　　姜蒿躲开与白霜的视线接触, 神色隐约有些慌乱。
　　白霜那边还在仔细斟酌下一段的言辞，她斟酌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姜蒿来说却像是酷刑一般难熬。
　　终于,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选择同自己妥协。
　　抉择一旦做出，他再看向白霜之时, 心中便有所偏向。
　　他自觉此时应当体贴一些，于是主动结束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虽相处时间尚短, 但我知你不是唐突之人，所作所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也许是星辰海太寒冷太凌冽，也许是宇宙太长久太辽阔。难免令人心生孤寂，若有人相伴左右，应当也是一桩幸事。
　　姜蒿垂下眼睫, 低声说道：“我愿意与你相互扶持，直至永劫。”
　　这是他最沉重的承诺。
　　白霜虽然觉得他的面色过于郑重了些, 但是听他话里的意思, 应该是答应自己……了吧。
　　她原本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您可以再考虑一段时间, 此事不急。”
　　姜蒿道：“我也已经深思熟虑。”
　　白霜面露欢喜，她定了定神，唤来塔灵作为见证，拉着姜蒿的手腕来到正北方，又手忙脚乱地在锁妖塔里找椅子找茶盏等等零碎的拜师用品。
　　姜蒿微笑着看她忙碌, 心间有种满当当的、似是被什么东西塞满的感觉。他这些情绪无法遮掩, 一笑便从眼中溢出。
　　这边，白霜把锁妖塔和储物袋都扒拉了个底朝天，总算凑够了东西，只是过于简朴了些, 她忍不住尴尬道：“委屈您了。”
　　“无妨，若你在意这些，日后补办就是。”姜蒿道。
　　“您不在意，我便不在意的。那我们……便补全礼数吧？”
　　说实话，姜蒿虚长白霜许多年岁，但是过去耽于修炼，在这方面当真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礼数什么的更是一点都不了解，便任由白霜摆布自己。
　　找不到灵茶，只找到了一壶灵酒，白霜索性便以酒代茶，恭敬地立在了姜蒿面前，折腰下拜，发丝从后背滑落在她脸侧，将将擦到地面。
　　白霜态度恭谨，口中也改了称呼：“姜师，请饮拜师茶！”
　　姜蒿瞬间愣住。
　　她叫他什么？！
　　拜什么师？！什么拜师？！拜师什么？！
　　在一旁被迫见证的塔灵看着姜蒿在一旁发呆，却不叫她心肝主人起身，眼眸便转了冷色，她右手轻轻抬起，立刻有一股罡风呼啸着向姜蒿袭来。
　　姜蒿总算回过神来，他食指一弹，已经席卷至他衣摆处的罡风当即平定。
　　趁着这须臾的间隙，姜蒿飞快收拾了自己的复杂情绪，他伸手接过了白霜手中的茶盏，抬起她的手臂示意她直起身来。
　　白霜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姜蒿见她这般神色，喉间有苦意上涌，他将诸多心思尽数压抑下去，勉强回了白霜一个笑容，抬手将茶盏举至唇边，动作却忍不住再次停顿下来。
　　“姜师？”白霜疑惑唤了一声。
　　瞬间，姜蒿心中立刻便有了抉择，他故作没有拿稳，松开了手中茶盏。
　　即便如此，他还担心茶盏摔不碎，特地悄悄往里边灌入了一缕灵力，只听到清脆的瓷器劈裂声传来，白霜的拜师茶就这么被他摔在了脚边。
　　他收拾下情绪，歉疚地看向白霜：“太过高兴，一时忘了，我却是不能饮酒的。”
　　他口中说着“高兴”两字，但是细听来却是咬牙切齿。
　　白霜连忙摇头：“是我思虑不周了，这边条件确实是太简陋，待回长宁宗，我定然将一切重新补上。”
　　姜蒿没有应声，他对白霜道：“谢谢你的生辰礼物，只是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急事需前往众仙之巅一趟——”
　　白霜点头，示意塔灵送姜蒿离开：“姜师慢走。”
　　姜蒿迟疑片刻，忍不住抗拒地纠正她：“待拜师礼成后，你再改口便是，如今尚且不到时候。”
　　说罢，他转身便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白霜的错觉，她隐约觉得姜蒿离开的背影甚至有几分焦虑。
　　塔灵不多时便归来，她瞧见白霜那副惋惜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扭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软肉：“笨死了，人家根本就没想让你拜师成功！”
　　“别闹。”白霜哪里肯信，“姜师……姜道友刚刚明明都已经亲口答应了，怎么会出尔反尔？”
　　“不信便等着瞧，你下次找他补全拜师礼，他定然有百八十个借口等着回绝你。”塔灵嫌恶地翻了个白眼，“呵，男人！”
　　白霜：“……”
　　··
　　姜蒿原本就是找个借口离开，并没有前去众仙之巅的意图，他在朔方疾行了了千里后，寻了个眼熟的地方落下来，却是山海狱。
　　山海狱原本是一处地隙，自从镇压了摩罗后，周遭百里的人族和动物都被驱逐。
　　如今这里林木茵茵，芳草萋萋，除了摩罗和小铁外，只有值守的修士在，除此之外，一丝气息皆无。
　　姜蒿隐匿身影，躲过值守的修士，进入了地隙石殿内。
　　听到有动静，摩罗立刻看了过去，他嘴巴比脑子要快得多，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死瞎子这么快就又来了？这次给小铁带的是泡芙还是蛋糕，来来来我先帮你解决一些，老母亲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我女儿那般的如花少女喂成胖球——”
　　待他看清来人之后，剩下的话全噎进了喉咙里，他呛得连连咳嗽，“你怎么来了？特地看我笑话？那你可来错了，说实话我日子过得还不错，哦对了，我女儿又漂亮又孝顺，你羡慕吗？”
　　“不羡慕。”
　　“啧啧啧，忘了你是个没有感情的神祗，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这样也挺好，起码不用被女儿气得火冒三丈，说起这个我就来气，现在小铁整天沉迷游戏，能玩一个时辰动都不动一下，也就是我被关着，否则非得狠狠揍她一顿不可！”
　　姜蒿想过很多次他和摩罗再次相见是什么样子。
　　当年他们两败俱跌落在修真界的茫荡魔岭，时至今日，转眼已经将近八百年光阴。
　　时间有着最为鬼斧神工的双手，尤为擅长改变人模样。任凭他八百年前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摩罗如今会变成每句话都不离小铁的女儿奴。
　　……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多且密啊。
　　今日小铁出门，不能当这姜蒿的面显摆女儿，此刻成了摩罗最大的遗憾，他甚至恨不得和姜蒿再约个时间上门，俨然反客为主，将山海狱当自己家，没有一丝囚犯的觉悟。
　　姜蒿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他的热情：“我来有件事情想问你。”
　　摩罗对曾经的对手没那么多慈悲心，他懒洋洋道：“那得看我心情。”
　　“我后天再来一趟，你可以好好准备到时候怎么向我炫耀你的女儿。”
　　摩罗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咋舌：“你问，我知无不言。”
　　“当年你确定你彻底杀死白霜身上的双魂之一了吗？”
　　这件事并不值得遮掩，摩罗爽快承认：“幽冥鬼火之下，也就大乘期的白霜能从其中救下黑龙的残魂，可是当年白霜才练气……况且，当年那魂魄，我绝对不会让她活下去的。”
　　姜蒿问道：“为何？”
　　摩罗向来是为灭世而杀戮，他不讲原因，从心而为，鲜少有这种出于个人好恶的杀戮行径。
　　摩罗回忆往事，赤红的眼睛里隐约有些后怕：“那小丫头不知怎么竟然发现了我，她和白霜以自己作饵，将我带入她的阵法之中，之后——”
　　他看着姜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引来了万劫旋涡。”
　　姜蒿皱眉：“这不可能。”
　　摩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当年此事就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刚落入茫荡魔岭的时候，我伤势比你要轻，可是后来我养伤时间可不比你短。”
　　姜蒿沉默。
　　万劫旋涡是宇宙中星辰海外围的一些巨大的黑色大洞，它们极为危险，引力极大，能吞噬掉周围的一切，即便大罗金仙，遇到它们也只能放弃挣扎，求个体面。因而被称之为万劫。
　　摩罗接着说道：“我看见万劫旋涡的时候，还以为是你隐瞒伤势阴我，直到后来她的阵法、灵力和灵石支撑不住万劫旋涡的疯狂消耗，功败垂成，我才知道我竟然是被一个练气层的小丫头摆了一道。当年她若是能再坚持一个须臾的时间，我便早已灰飞烟灭了。”
　　摩罗补充道：“我很欣赏她，但是我绝对不能让她活下去。”
　　姜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摩罗不解地问道：“当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白霜现在还记恨我就罢了，你怎么也打听起这件旧事？”
　　姜蒿抬手指了下天空。
　　摩罗猜测应该是他感应到了天道灭世的压迫感再次来临，不悲不喜地耸了耸肩膀。
　　若是原来，他也许会幸灾乐祸，但是现在想起灭世的话，小铁也许会随着这个世界一同陨落，他便开心不起来了。
　　“你是觉得天道会另外再找一把刀？”摩罗说道，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如今身陷囹圄，自然是无法履行的，早就做好了自己被替代的准备。
　　“必然的。”
　　“这与你询问当年旧事何关？”
　　“我认为此间救世希望在白霜，但她心结极重，天道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会挑选一把足以克制白霜的刀，而不是……”姜蒿用目光上下扫了下摩罗。
　　摩罗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就是运气不好而已。”
　　摩罗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索性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自取其辱，他直接岔开了话题：“若是真是当年那双魂之一，那就躺平等死吧，那是个真正的妖孽。但是当年我就把她扼杀在摇篮中了，这个选项不可能存在的。”
　　姜蒿道：“若是她已被幽冥鬼火焚尽，那即便是天道也无法挽回……但是我总觉得不安。”
　　“所以你就在白霜身上挂同心结？”摩罗摸着下巴。“我总觉得你如今有些不对劲，你修炼的是无情道，但是如今情绪波动的痕迹却如此频繁——”
　　姜蒿淡淡威胁道：“再多说一个字，我后天便不来了。”
　　摩罗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别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就早点来多待会儿行吗？”
　　姜蒿即便是习惯了摩罗毫无节操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对他无语。
　　摩罗毫无灭世天鬼的偶像包袱：“求求了。”


第62章 .  殿内少年   那少年才刚满十八！简直寡廉……
　　摩罗看透人心的技能太恐怖, 即便是曾经无心无情的姜蒿，此刻也不敢多与他纠缠，以防他再看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姜蒿将摩罗的殷殷挽留声抛至身后, 隐匿身形离开。
　　因为之前与白霜闹出了拜师的误会, 姜蒿情绪极为不佳，他这会儿不想返回长宁宗, 便环顾四周，随意寻了个去处散心。
　　接下来的半个月,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凡人的城池云端，看日升月落，雨露雷霆，看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识，相爱相憎, 还看生老病死，死别生离。
　　曾经这些专属于人族的复杂情感从来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所谓的悲欢离合在他看来如同脉搏的起伏, 如同春夏秋冬更迭, 只是一种虽然存在、但是无需特别关注的东西。
　　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模样，他看山会想起白霜，看水也会想起白霜，看人间别离, ……更是会想起她没良心拜师的事情。
　　他对她那么好, 她却只想把他当做师傅敬而远之？！
　　他心情顿时更糟糕了。
　　就这般游荡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返回了长宁宗。
　　他与长宁宗的渊源不比白霜浅，当年从茫荡魔岭离开之时, 他亲自替白霜挑选了这个去处。
　　当年这个宗门人丁不枉、穷困潦倒、传承稀薄，唯一一点便是门人心思简单，也正适合白霜，宗门内小弟子活泼体贴，也能照顾她重创后的情绪。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长宁宗竟然兴盛至此，这点着实出乎姜蒿预料。
　　他后来偶尔听见长宁宗主说过一句话才得以解惑，那位任劳任怨的宗主经常感慨道：“现如今的长宁宗的底子都是老祖宗捡出来的。”
　　——法宝是捡来碎的自己冶炼的、灵药是捡来种子自己种的、弟子是捡别人不要的自己教的，甚至连他这个宗主都捡来废的自己养的。
　　也就白霜能有这般心肠了。
　　姜蒿忍不住摇头。
　　白霜爱捡东西这个习惯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当年在妖冢，他不也是利用她这点，故意让她捡走自己吗？
　　如今想来，她确实是不能走无情道，她这般性格，修无情道怕是害了她。
　　现如今一想起白霜，他的脑子就关不住闸，关于她的种种如同洪水一般冲击着他曾经惯有的死寂与平静。
　　姜蒿已经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
　　玉竹峰上，三位侍神者早就察觉到姜蒿的归来，在竹林小径旁恭迎许久，他们心事重重，偶尔和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压抑着许多不能说的东西。
　　不多时，姜蒿的身影从半空中飘落下来，他垂着眼睛向三人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第一句话便是问道：“白霜呢？”
　　他还没归来之前，三人就商议如何将那件事告知他，如今见他主动提及，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虎牙青年连忙看向侍神老者，老者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沉默的样子。
　　虎牙青年心中骂了句老滑头，他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冰块脸女修，女修已经开始了闭目养神，明显让她说一个字都费劲。
　　他见无人出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气呼呼地连珠炮般告状：“尊者您有所不知，这白霜太过分了！当日您离开后不久之后，她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了个少年，刚开始只是偶尔指点一番，后来越来越频繁，最后不知怎么的，那少年竟然直接住在了踏雪殿！”
　　虎牙青年握着拳头呐喊：“老牛吃嫩草也太过分了，那少年据说才刚满十八岁……简直世风日下！寡廉鲜耻！”
　　他又看向姜蒿，痛心疾首道：“尊者您一定要好好管一管啊！”
　　姜蒿脚步顿住，心间泛起异样，这股感觉让他格外陌生，他迟钝地将一切压抑下去，摇摇说道：“应该不会。”
　　这下老者也忍不住了：“老奴知道尊者偏爱她，但是此事确实是发生了……而且还是那少年亲口承认，做不得假，更何况白霜堂堂大乘期修士，若无她点头，何人敢随意宿在她的踏雪殿？！”
　　但是姜蒿清楚白霜的为人，心知她做不出侍神者口中的那般的事情，便替她解释道：“也许是什么晚辈。”
　　“老奴早已查过了，此人绝非她的晚辈。就是她在一个凡人村落里捡来的。”
　　姜蒿却还想替白霜找借口。
　　“尊者！”老者加重了语气，直接打断了他，“老奴知道您怜她自幼孤苦，有所纵容，但是凡事总要有个底线的！即便她不肯修无情道，无需像您这般守身如玉，却也应当束身自好！”
　　姜蒿叹息一声，温吞着妥协：“我改日问问便是，这里边定然有误会的。”
　　他要收回前言，白霜爱捡人这个毛病，真的是坏透了……
　　··
　　踏雪殿内，白霜正在正殿内修炼，周遭万籁俱寂，似有无形的结界将这里与外界排斥开，无上的威严感隐隐传来，无人敢近前打扰，飞鸟路过都要改道，大乘期修士不言自威，可见一斑。
　　然而踏雪殿的偏殿，此时的氛围竟然比白霜所在的正殿还要紧张。
　　只见一个无暇出尘的少年端坐在参天榕树下，正俯身在身前的桌案上写写画画，长宁宗月白色的宗门服饰穿在他身上，如同明净夜空中的一缕月光。
　　少年正是不久前被白霜带回长宁宗的林阿白，由于白霜忙于修炼，依旧是方元承担了他日常教学任务。
　　此刻，方元正在矜矜业业地教他识字。
　　方元自认为已经足够循循善诱，细致耐心，然而不多时检查成果，却发现林阿白虽然姿势摆得如同谪仙，但那手指却仿佛棒槌，写出来的字比符箓上的符还要难以辨别。
　　方元拿着那张纸，双手忍不住哆嗦，他克制良久，终于挤出来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急，慢慢来，肯定是我教得不对，我再给您讲一遍……”
　　少年浅浅向他笑了笑。
　　笑容映入眼中，方元当即觉得身体清爽，心情豁然转晴，他顺势问道：“您在这里过得如何？心疾可曾复发？”
　　林阿白面不改色：“白霜对我很好，我在这里待着竟分外舒服，身体也舒缓多了。”
　　方元咳嗽一声，提醒道：“老祖宗高高在上，怎可直呼其名？”
　　“她说可以。”林阿白耸了下肩膀，流露出一丝少年的狡黠。
　　方元抱怨，“老祖宗非得把你宠过头不可！”但是他一看林阿白苍白的脸色，自己的心也忍不住软了下来，“你放心，那帮小兔崽子我已经教训过了，以后定然不会再有过分之举。”
　　“不妨事的，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唉，是我思虑不周了。”
　　美貌无论在何时何处都会引得众人蜂拥追寻，更何况是林阿白这般的面容，即便是放在修真界，第一眼见他，看呆了去的也大有人在。
　　因而方元刚把他带到自己的去处，便在整个长宁宗掀起了轰动。
　　那几日灵台上的到处都是关于林阿白的帖子，不少人捧着从成瑜那里偷来的他失败的发明——合影灵器，只为了能偷拍一张他的背影。
　　而且不知怎么的，这股风竟然还挂到了别的门派，连远在南瘴之地的灵蛊门都知道长宁宗新收了个弱不禁风但是美貌惊人的小美人儿。
　　最近打着仙术交流的名义来长宁宗串门的宗门陡然增多，而且一来长宁宗，别的地方不去，甚至连万年金藤都不感兴趣，直奔内门弟子的宿舍，趴在墙头指指点点，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声。
　　如此场景直接让十八年都长在山野之地的林阿白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惊惧交加，竟直接心疾复发，险些殒命。
　　幸亏当时药峰峰主就在附近，救治及时，这才得以续命，但是内门宿舍是绝对不能住了，药峰峰主便出主意为他寻找个好去处，白霜的踏雪殿就这么被提了出来。
　　其一，白霜修炼的众生道，偶尔泄露的气息都隐含众生大道的真意，少年先天不足，且虚不受补，这般待在她身边，潜移默化，才有可能筑牢根基。
　　其二，踏雪殿这种地方，旁人万万不敢随意进出，自然也没人打扰少年养身体了，他心情好，身体自然也就好得快了。
　　方元当时也在一旁旁听，由不得感慨长宁宗当真是他见过最有人情味的宗门。若是旁的宗门，少年这种德行，怕是早就将他仍在一旁自生自灭了，偶尔送些药，都算是尽了义务，也只有长宁宗众人还会体贴考虑这么多。
　　当时长宁宗主不在，近来宗门外事太多，他实在分身乏术，这点小事便几个峰主洞主碰头一商量，便向白霜提出了请求。
　　白霜对此并无反对，对于长宁宗众人做下的决定，她一般都会无条件支持。就这般，少年便搬来了踏雪殿的偏殿，长宁宗内外诸多登徒子们总算偃旗息鼓。
　　在这之后，打着教学的名义能够随意进出踏雪殿的方元，俨然成了长宁宗最受欢迎的人，大家都想从他这里打探到关于小美人的最新消息。
　　这会儿，他的灵台又在储物袋里发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方元连忙拿出来处理一下，他瞟一眼灵台上，全部都是各种私聊，脸上挂满了无奈。
　　御兽峰峰主问：“那少年姓甚名谁，多少年岁，可许了人家？你去给他申请一个灵台吧，我有一番修炼心得想与他交流交流。”
　　方元叹气：从来不知道渡劫期修士还能跟练气一层的修士交流心得的，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林剑心在无能狂怒：“听说我长宁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被人取代了？那小贱人在哪里？看我用剑划花他的脸！”
　　方元翻白眼：长宁宗第一美男子是你自封的吧，你居然还想划花人家的脸，你根本是彻底不要脸了吧！
　　张稻黎在打趣他：“嘿嘿嘿，老弟你居然好这口，嘿嘿嘿！”
　　方元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总算理解了长宁宗众人为何提起张稻黎都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嘿嘿嘿什么？你以为你嘿嘿嘿，我就听不懂你嘿嘿嘿的意思了吗！
　　灵药峰的还稍微正常一点，“记得今天来拿他的药，我刚听见宗主到处找你，估计你没时间过来，让那小美人自个来也行。”
　　方元看透她意图：正好找个我忙碌的时间想支开我？想得挺美，但是也就想想了。
　　最后一条是离未明发来的，消息带着力透纸背的震惊：“白霜竟然把那美少年独占在了自己殿中，还不肯给外人看？！呜呜呜她果然是喜欢嫩的啊！我是不是彻底没希望了！”
　　方元：你原本就没什么希望好不好！……等等，你说的每条信息都对，怎么组合在一起就那么不像话呢……
　　方元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糟了！要炸！”


第63章 .  姜蒿说谎   姜蒿：“我身体不适。”……
　　白霜对此一无所知, 她修炼结束，便前往玉竹峰，姜蒿早在此等候多时。
　　白霜礼貌行过礼, 照例求教一些修炼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结束后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待在他身边放松闲聊, 但是聊了两句，却见姜蒿有些心不在焉, 她便扯了个理由，体贴告辞：“傍晚还要教导弟子课业，我明日再来。”
　　姜蒿手指划过灵茶杯沿，突然问了一句：“所谓弟子，可是你从外边带回来的那个美貌少年？”
　　白霜对他这个形容有片刻茫然, 美貌与否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标准，但是旋即反应过来进来只捡了林阿白一个人, 便说道：“确有此事, 那少年体弱, 便在踏雪殿养身子。”
　　姜蒿一听只是因为体弱要养身体，心间大石立刻被移开，他原本就信任白霜，自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他不理会虎牙侍神者示意他刨根问题的暗示，啜饮了一口灵茶, 放白霜离开。
　　白霜想起之前拜师失败的事情, 忍不住旧事重提：“上次锁妖塔内仪式简陋，您何时有时间，我吩咐他们去准备？”
　　姜蒿这口灵茶呛在喉咙中，他极不擅长说谎, 这会儿也不得不无师自通：“我近来身体不适，只怕……”
　　白霜闻言，连忙上前两步，握住了他的手腕：“您怎么会身体不适？可有大碍，需要什么药材？修真界有位医修叫做向儒玉，水准不错，我去请他来为您看诊！”
　　修真者尤其是大乘期以上的修士突发身体异常，往往会与天人五衰联系在一起，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白霜极为紧张。
　　姜蒿这会儿也意识到这谎话编的有点离谱，然而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勉强圆了过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白霜糊弄走。
　　白霜走后，在一旁光明正大窥视的侍神者纷纷显露身形。
　　老者叹惋道：“尊者应该多问几句的，白霜对着少年态度如何？少年要在踏雪殿住多久？两人是师徒亦或者其他？这些都是要弄清楚的。”
　　虎牙青年附和：“就是，就是。”
　　老者又问：“她说的锁妖塔的仪式又是何事？可是她又求亲被您拒绝了？”
　　虎牙青年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虽然外边各种狂蜂浪蝶，但是她的心，果然还是在尊者身上。”
　　其中误会太多，姜蒿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起，只好保持沉默，他眉目低垂，右手拂过手腕刚刚被白霜紧握之处，食指微微颤了一下。
　　老者未发觉他的异常，继续说道：“她确实是紧张尊者，那向儒玉我也听说过，一个医修修到渡劫期委实有点水准，尊者可是身体真有不适？倒是可以请他来问诊。”
　　姜蒿摇头。
　　侍神者与姜蒿朝夕相处，自然清楚他的状况，只是姜蒿素来不会说谎，老者才会这般试探一问，得姜蒿亲口否定，便也安心了。
　　姜蒿这时提醒道：“以后白霜再来，你们不必隐匿，随意些即可。”
　　“这……合适吗？”虎牙青年道，“侍神者向来隐秘，被外人窥视不太好吧。”
　　姜蒿拂去袖上竹叶，淡然道：“还以为她看不见？”
　　虎牙青年不解：“……这是自然，我们使用的神力——”
　　虎牙青年话音还未落，就被一旁的老者打断，他道：“当日尊者挑中白霜，我还有些不解，与其他人相比，白霜不是最天赋璀璨的，也不是最机灵聪慧的，如今却觉得尊者当真目光如炬，她进步飞速，旁人莫及！”
　　老者称赞白霜，姜蒿也变得眉目温柔。
　　一旁的冰块脸女修则叹了一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继续在长宁宗四周巡逻。
　　虎牙青年左右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去追自己的同伴。
　　“你跑那么快干嘛？白霜那件事你竟然都不劝一句的！”
　　冰块脸女修的声音比她的模样还要冷：“有什么好劝的？”
　　“尊者——”
　　女修打断他：“连说谎都学会了。”
　　“那不是为了拒绝白霜吗？”
　　女修冷漠：“谁信谁傻，他早就栽了，怎么会拒绝？”
　　虎牙青年一副世界观受到冲击的样子：“有……有那么严重吗？”
　　女修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若是白霜也有此意，两情相悦倒也罢，最怕是白霜并没有那种意思，尊者会如何？
　　··
　　白霜返回踏雪殿，却还是不安心，便将长宁宗主唤来。
　　白霜住惯了的清冷殿内，因为近来林阿白的加入，变得生机勃□□来，梨花树上挂着他刚学着做的传音符，折成了仙鹤的形状，在林间晕头转向地飞着，一旁的榕树底下是他强健身体用的傀儡木桩，是圆头圆脑的不倒翁形状，这会儿正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这些点点滴滴的物品，都像是在此处打上了痕迹烙印一般。
　　长宁宗主将一切尽收眼底，随后恭敬等待白霜吩咐。
　　当听到她想请向儒玉来长宁宗，宗主微微一怔，紧张问道：“您身体不适？”
　　“不是我。”
　　“是黑龙转世？”长宁宗主立刻想到林阿白，他是长宁宗鲜少知道林阿白身份的，也是他对白霜将林阿白接来踏雪殿保持沉默的原因。
　　当年那条小黑龙也是在长宁宗修炼过的，身上便有一层自己人的标签，对他在众仙之巅的遭遇，长宁宗主也很是同情。
　　“若是可以，便请他一道看一看阿白，他身体着实虚弱了些，虽虚不受补，但若有其他方法能改善，也是再好不过。”白霜道。
　　长宁宗主宗主这便明白了，如果也不是为了黑龙转世，那便只有一个答案了，“玉竹峰那位？”
　　白霜点头。
　　长宁宗主表示自己知道了：“向儒玉之前时常便来长宁宗拜访，说是托了您的进阶鹏翼之福才得以领悟大道，应该会很乐意来一趟的。”
　　他又询问道：“黑龙转世来长宁宗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不见鬼离派人前来探望，却如此狠心？”
　　白霜苦笑：“他是怕。怕太熟了，就不好下手了。”
　　“这……”长宁宗主有些不懂。
　　白霜便点拨了一句：“幽冥鬼火焚尽灵魂，肉身却是无碍的，敖乌临死之前叮嘱鬼离将自己制作成战体，但是据我所知，鬼离却将他的肉身好好保存在冰棺之中。”
　　长宁宗主瞬间便明白了鬼离的意图。
　　白霜道：“父子天性，你我无权置喙对错，但是若是阿白自己不同意，长宁宗便不得逼迫他做任何决定，此事更不允许在他面前提及。”
　　长宁宗主恭谨道：“是。”
　　白霜也时不时会想念敖乌，但是若是敖乌的归来要逼迫另一个少年自我牺牲奉献灵魂，便令她非常抗拒。
　　“还有一件事您要格外注意。”长宁宗主提醒道。
　　白霜疑惑看向他。
　　长宁宗主斟酌一番，才含蓄说道：“外界对您将少年带来踏雪殿，有各种猜测，我虽然出面解释，但是却让他们觉得是欲盖弥彰，无人肯信……”
　　白霜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些谣言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长宁宗主道：“如今谣言有板有眼，我们不信，只怕有人会信。”
　　白霜不解地看向他。
　　长宁宗主突然灵光一闪，便是世人相信，又能如何？老祖宗实力世所罕见，而且还是单身，便是真的宠爱一个美少年，又怎么样？
　　思及此处，长宁宗主就此偃旗息鼓，告退离开。
　　白霜看了眼天色尚早，于是便来到踏雪殿的偏殿。
　　方元和少年都在此处，几日未见，方元的发量清减了不少，脑门越发锃亮，他面如菜色般继续指点少年的学业，看见白霜过来，竟是连起身行礼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霜一愣，问道：“辛苦了，阿白颇为聪慧，怎的这般难教吗？”
　　方元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阿白见她，立刻双眼亮晶晶地跑了过来：“没有啦，我只是在逗他。白霜你在忙什么呢？好久没来看我了！”
　　“修炼。”
　　“整日里便是修炼，当真无趣，给我带吃的了吗？”
　　白霜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份点心：“少吃些，当心坏牙。”
　　少年眼睛放光的接过去，“不怕！”
　　若是当初的敖乌，早就嗷呜一口将点心吞下，然后缠着她再要，但是林阿白虽然极为渴望，双眼却依旧看着白霜，“白霜，你何日才能教我御剑飞行，圆圆脸不肯教我！”
　　“不要乱给人起绰号。”白霜提醒道。
　　“不会，他很喜欢。”林阿白旋即转头看向方元。
　　方元挤出来一个“被迫喜欢”的假笑。
　　白霜无奈摇头，问道：“今天他的课业都完成了吗？”
　　“完成了。”方元道。
　　白霜的龙骨剑立刻从识海中飞出，停留在她的身侧，她朝少年伸出一只手，说道：“御剑飞行需筑基期才能学习，但是若是你想，我可以带你去玩耍一番。”
　　林阿白毫不迟疑地握上了她的手：“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方元看着两人，有些欲言又止。
　　龙骨剑已经缓慢腾空。
　　自从诞生起，龙骨剑从未有过这么慢的飞行速度，为了照顾林阿白孱弱的身体，白霜甚至不允许它从湿润的云层中掠过。
　　龙骨剑认命看着一只麻雀超越自己，叽叽喳喳地站在最近的山峰上回头嘲笑它，满腔屈辱着实无从宣泄。
　　等着，他日非得把这鸟连同这山一起劈了不可！
　　它心里怨气还未落，只见一粒极小的石块从山顶滚落，紧接着，整座山都像豆腐块一样碎裂，轰然倒塌，一股巨大的灵力裹挟杀气向四方荡开，麻雀被吓傻，直直地往下跌下去。
　　白霜随手一接，将它握在手心中，疑惑看向灵力暴动的起点。
　　这里是长宁宗的后山，罕无人烟，但是也不会有人胆敢在此处捣乱，那简直是在打长宁宗的脸。
　　难道是敌袭？可是长宁宗那三位侍神者整日巡游，若是真有敌袭，姜蒿应该会提醒她的。
　　亦或者天道看她近日来太安逸，给她安排了新的把戏？
　　最为重要的是，这灵力的气息似乎有些熟悉……
　　白霜心中数个念头转过，而后吩咐龙骨剑，“去看看。”她看了眼身后面色苍白的林阿白，也不好随便将他放下，只能又叮嘱了一句，“速度慢点。”
　　龙骨剑极不情愿地“铮”了一声。


第64章 .  无垢碎山   “即便生了心魔，我竟然也无……
　　不多时, 白霜便赶到了目的地，眼前之景却让她有些意外，原本已经准备随时放出的毛球, 又被她重新按捺到肩膀上睡觉。
　　“怎么回事？”她问向面前的两人。
　　长宁宗后山原本千山林立, 如今只剩下了孤峰两三座，始作俑者正站在群峰倒塌的狼藉之上, 和现如今的长宁宗第一人苏履青对峙，依旧不落下风。
　　——甚至, 他连剑都还没拔。
　　见她亲自过来，苏履青垂首行礼，抢先告状：“老祖宗。让您受惊了，此人不分青红皂白，乱闯我长宁宗护山大阵, 弟子特来阻拦。”
　　白霜令龙骨剑在地面三尺高的地方停稳，又示意剑背上的林阿白跳下来, 见他在嶙峋碎石上站不稳, 还伸手扶了一把。
　　做完这一切, 她这才看向一片狼籍中心处的那人，没有质问，没有气恼，只是平静唤了一声：“无垢师兄。”
　　她敏锐觉察到此时的卫无垢和之前有些不一样，故而将龙骨剑悬浮在身侧, 并未收回识海。
　　卫无垢没有说话, 只是定定看向她。
　　他头发高束，脸颊侧有一缕擦伤，正在缓缓向外渗血，他一身玄色衣袍, 干练而简洁，应该是刚刚从试炼之中抽身而出。只是他呼吸也比往常急促，似是在压抑着什么一样，他嘶哑着声音，向白霜打了个招呼：“师妹。”
　　他那双眼睛依旧定定地看向白霜，一动不动，似是涸辙之鱼望向泉水一般热烈。
　　白霜眼尖瞥见了他肩上一叶宁心兰花瓣，蹙了下眉：“师兄可是刚刚从灰雾幻境之中离开？”
　　宁心兰有镇压心魔之功效，只少量生长在修真界的灰雾幻境之中，原本在众仙之巅也曾经有过，不过上次被白霜发现，直接挖绝户了。
　　灰雾幻境顾名思义是一个巨大的幻境，有千变万化，幻境会伺机找到入侵者的人心薄弱之处，击垮其意志，若是心志不坚之人，很容易着了道。
　　而迷雾幻境与其他幻境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即便是修士已经离开幻境之中，那些被修士无意间吸入肺腑间的灰雾还会持续蛊惑他们的心境，修士会在毫无防备的时候，不断受到幻境影响，心魔滋生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卫无垢听到“灰雾幻境”这个词，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是，我刚出来……”
　　但是旋即看见林阿白攥紧白霜衣袖的亲密动作，那一丝清明转瞬即逝，他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漠：“他是谁？是灵台上说的你那位新欢吗？”
　　林阿白明显被吓到，瑟缩了下躲到了白霜的身后，白霜皱了下眉头：“这便是师兄毁坏我长宁宗后山的原因？”
　　卫无垢所有的质问憋在了喉咙里。
　　是啊，即便此人真的是白霜的新欢，他又有什么资格质问？
　　师兄？去他见鬼的师兄！他才不要当师兄！他的满腔心意拳拳，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他根本无法接受的理由拒绝他？
　　这苍茫世间，他们自幼相识，了解彼此，曾经共同生活、学习、患难！世间不会有人比他更合适站在她身边，她为何宁愿将目光望向这些美丽却孱弱的废物，都不肯看他一眼？！
　　若是对手是当年那位白霜求亲未成的长宁宗客卿，他也许还会心服口服一些……
　　但是这少年，凭什么？！这人弱得他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有什么资格站在白霜身边？！
　　卫无垢眼中的戾气已然越发明显，林阿白也觉察到这股针对自己的杀意，他索性也不再隐藏自己，故意侧过头，可怜巴巴地望向白霜。
　　白霜拍了拍他的手臂作为安抚，她挥手唤苏履青过来。
　　苏履青听话地近前两步，她隐蔽朝林阿白翻了个白眼，目光极为凶悍而跋扈，只是动作谨慎，并未被白霜发觉。
　　林阿白垂下眼睛不同她对视，但是心中忍不住啧啧出奇。
　　他自出生以来，数次命悬一线，因而心术较一般人更为隐晦多变。
　　他知道自己要想在仙门立足，最简洁的途径就是想上抱白霜的大腿，依靠她的实力和地位，他以后的路也能更为顺遂。因此他利用白霜对自己的善意，有意无意透露了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
　　反正这位老祖单身八百年，他此举也不违背一些道德标准，应该是较为妥帖才对，谁料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乎他的预料……
　　他不禁疑惑看向白霜：明明如此受欢迎，又是怎么做到单身八百年的？
　　白霜并未察觉林阿白的视线，只是吩咐苏履青：“我同无垢师兄聊会儿天，你去将库房中的宁心兰取来一株，我有用。”
　　苏履青对白霜的命令不疑有他：“是。”
　　这话自然逃不过卫无垢的耳朵，他的眼中似有无形灰雾闪过：“你怀疑我有心魔？我对你的心，昭昭明月可见，恨不得将它挖出来给你，却只被你当做心魔？”
　　白霜宛如尊木雕泥塑，无波无澜：“此事我早已拒绝过师兄，只因当年旧事而已，你我终究无法携手。至于是否有心魔，师兄内视自己的识海，自见分晓。”
　　“又是当年旧事！我只知道你失去了你自幼的好友，也失去了你的天灵根，若是有可能，我愿意用自己换她复活，我愿意用我的灵根换回你的天灵根。可是许多事我根本无法记起，而你甚至根本不允许我去补偿，你只是想拒绝我而已！”
　　白霜嘴唇动了动，半晌却没有说话，她无奈道：“有缘无份罢了。”
　　“那你同谁有缘有份？”卫无垢暴怒，双袖鼓风，手中长剑隐隐要出鞘，“同你身边这个废物吗？！”
　　白霜见他发怒，立刻抬起右手，将林阿白护在身后，反手握紧了龙骨剑的剑柄：“师兄，阿白不是废物，你只是被心魔袭扰，此时不要作任何决定，请镇定片刻，宁心兰随后就到……”
　　卫无垢眼尾赤红，他看向白霜：“这不是心魔，师妹，这股感情我克制过，我隐忍过，可是它们却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让我根本无法阻拦！我总觉得，我脑中有一些极为重要的东西烟消云散了，我努力想从记忆深处将它们挖掘出来，可是总是无功而返……”
　　白霜听到这里，眼神飘了一下，心中有愧疚升起，“所以你去了灰雾幻境？”
　　就像当初白霜想挖掘记忆深处关于茫荡魔岭的回忆，因此前去心海秘境的幻境之中一样，卫无垢若是也是因为记忆的原因前去灰雾幻境，才受灰雾袭扰陡然滋生心魔，那这个责任确实要由白霜完全负起。
　　卫无垢默认。
　　白霜苦笑一声，转圜了态度：“……师兄，你身体不适，姑且在长宁宗住下，待心境彻底平静之后，再离开吧。”
　　林阿白一听，连忙委屈巴巴地去摇白霜的袖子。这男人一看就修为极高，只怕单用威压都足以将他压城肉饼了，要是他在长宁宗住下，那只怕自己连出个殿门都要小心自己的小命了……
　　他这番动作落入卫无垢眼中，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
　　剑修素来直来直去，不服便打一场就是，可是眼前这少年只有练气一层的修为，卫无垢连同他打一架都算是在欺负弱小，心中异常憋屈。
　　若是寻常时候，他也许就忍了此刻的怨气，然而此时，他心中裹挟着无数来自灰雾幻境的戾气，这戾气轻轻挑拨着他的理智，杀念一起，便是一剑凌空。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望向白霜的眼睛，残留理智又瞬间回归，他连忙控制着剑气，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剑气削向了远处的群山。
　　轰隆隆又是一阵山石倒塌的声音传来，长宁宗后山刚刚逃过一劫的零星山峰尽数倒塌，整座后山彻底成为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石头平原。
　　亲眼见到自己无法克制情绪的卫无垢，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是着了灰雾的道，被心魔所控制，才有如此出格之举。他踉跄后退两步，将自己的灵力自缚起来，生怕再被心魔挑拨出手伤人。
　　做完这些，他颓然垂下手中的凤归剑：“师妹可敢相信，即便是生了心魔，我竟然也无法做到向你挥剑……”
　　他单膝跪在地上，以凤归剑的剑刃撑着地面，高束的发尾散在颊边，衬得他面色越发惨白，他受伤的脸颊上有血痕滑落至他的下巴，一滴血珠摇摇欲坠的挂在那里，竟比泪珠更凝实动人。
　　便是林阿白这个旁观者，也忍不住心间咯噔动了下。
　　要是这人一直保持这个水准，他怕是斗不过啊……
　　他偷偷看向白霜。
　　却见白霜除了一丝愧疚外，根本没有多余的任何情绪流露，只有看向周围光秃秃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群山之时，目光似乎才带上了些心疼。
　　她甚至根本没有听懂卫无垢的含蓄告白，所做回应格外没心没肺：“你我毕竟同门一场，我也不会向师兄挥剑。”
　　卫无垢苦笑地闭上了眼睛：“你是没有挥剑，你已经快将我的心都剁碎了。”
　　白霜面色沉静。
　　林阿白看着眼前情景，瞬间明白了刚刚自己那个疑问。
　　这位老祖这八百年完全是凭自己的本是单身的啊！
　　这般强者卖惨的活色生香场景，搁在她眼前，她居然连眼珠子都不多动一下，偏偏去心疼周围那些没血没肉的泥巴山石？
　　林阿白再看向卫无垢，眼中便带上了同情。
　　与此同时，他默默提醒自己，他只是为了努力抱大腿站稳脚跟，千万不要对这个女人心动哪怕一点点！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第65章 .  神秘神魂   林阿白的师尊
　　白霜赶来长宁后山的时间并不算快, 因而同时间赶来的还要长宁宗的大批闲散人员。
　　景琛拉着天祁来凑热闹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刚从隔壁药峰上偷来的一朵地火莲蓬，他看见不远处白霜与卫无垢对峙的场景, 摇头啧啧出声, 揪了一颗莲子塞进嘴里咀嚼，口齿不清地说：“当时老祖宗把人领进踏雪殿的时候, 我就知道有热闹看，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吃什么呢？都快把你头发燎着火了。”一旁天祈白了他一眼。
　　景琛左右瞟了一眼, 用神识向他传音：“这玩意叫地火莲子，能提升经脉宽度，是当年老祖宗从众仙之巅带回来的，早就可以量产了，但是药峰那帮小抠要莲子留着当种子, 死活不肯让人吃，偷吃的还要罚去清扫整个山门, 我蹲守了半个月, 才逮住机会偷偷摘了一枝。”
　　天祁看了眼白霜, 又看了看景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偏偏景琛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说个没完：“如今看来，在灵台上的赌局赌圣主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人都赢了！”
　　天祁抱着手臂，他在长宁宗用金藤淬炼肉身许久, 身上的肌肉块越发虬结, 健壮威武地仿佛能把人硬生生撕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环视了一眼周围，同样嶙峋山石后起码躲了十几个像他们一样偷窥的修士，还有两个正两眼放光地在灵台上奋笔疾书, 看来很快就会有一篇新的热帖即将诞生。
　　天祁对长宁宗的吃瓜风气只能无奈摇头，他只好摆出一副入乡随俗的架势和景琛交流：“你那赌的谁？”
　　“星辰寺那位。”
　　“太离谱了，谁都会沉不住气，但是那人决不可能！”
　　景琛摇头：“赔率高，搏一搏，试问谁能抵挡这种诱惑？”
　　“反正最后只能庄家赚个盆满钵满。”
　　“听说我们峰主充当庄家在里边掺和了一脚，那他可开心坏了！”
　　“嘘——”天祁连忙示意他，“你小声点，到了白前辈那种层次，你我神识交流她也能隐约有所察觉的，唉，算了已经晚了，你算是把你们峰主给卖了！”
　　景琛一个呆愣，地火莲子的火焰瞬间燎了他的眉毛和眼睛。
　　白霜耳朵动了动，将周遭百里的所有动静尽收耳底，苏履青带着宁心兰回返后，她劝说卫无垢服下宁心兰，随后又将他安置在了距离踏雪殿不远处的一处安静小园中，让他暂时休息。
　　正巧长宁宗主来问安，白霜让林阿白自行回返，静静听着长宁宗主禀报事务。
　　“今年弟子们表现都不错，尤其大半弟子都学会了古妖语，有些弟子的口音已经纯正到古妖本妖都以为是同类，如今不少弟子通过古妖语探索古妖传承。还有，按照您的吩咐，弟子们的日常锻炼都以实战为主，虽然有不少弟子因此受伤，但是大家都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从未有过怨言。”
　　白霜眼睛都不动一下，“训练时间可充裕？”
　　“三更灯火五更鸡，不敢稍有懈怠。”长宁宗主骄傲说道。
　　“也许还能再加一加担子？”
　　“不必，都是为了——”长宁宗主向来的客套话说了一半，才发现白霜并非是要阻止，顿时愣了片刻，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您放心，回头我就给他们再加压。”
　　“尤其是剑峰，战斗力必须起来，让林剑心自己做好表率，以后每天都要在万剑试炼中待够十一个时辰。”
　　万剑试炼内都是各种高强度不停歇的战斗，被称为剑修的绞肉机，令剑修们又爱又恨，但是若是一天要待够十一个时辰，相信林剑心这个剑修所有的爱都只能变成了恨。
　　长宁宗主这会儿无比确定是剑峰给他捅了篓子，暗自决定回头就去撺掇近来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的苏履青去揍上林剑心一顿。
　　真是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越是宗门一团乱，他越是跳出来显摆！回头非得把他送到灵蛊门和亲不可！
　　长宁宗主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安置卫无垢的住处，叹息了一声，询问道：“您若不舍圣主这般煎熬，可需我去告知圣主？”
　　白霜面露茫然：“告知什么？”
　　“自然是那少年的真实身份。”
　　白霜脚步顿住，她回身看向长宁宗主，反问道：“少年是谁？”
　　“……黑龙转世？”看着白霜的目光，长宁宗主原本笃定的答案竟有些不敢说出口。
　　白霜语速温和而缓慢：“对于我们来说，他是敖乌一缕魂魄所化的凡人，我见他便想起敖乌，慰我怀念。但是对于林阿白来说，他自从出生以来十八载都是林阿白，将其他的一些东西强加给他，对他来说难免不公平。”
　　长宁宗主细想她的话，这才意识到她似乎从未将林阿白等同于敖乌，亦或者将林阿白称呼为敖乌转世，甚至在将林阿白接来长宁宗之后，也妥帖地照顾着他的情绪。
　　长宁宗主对此虽然不能彻底认同，但也知道这些都是白霜性格使然，便点头称是，同时抛出难题：“那鬼离那边？”
　　他们老祖宗虽然可以把敖乌和林阿白分开对待，但是那位魔窟之主却并非如此，甚至于他对这个少年姓甚名谁根本毫无兴趣，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取出林阿白的神魂安置在敖乌的肉身之中，实现敖乌的起死回生。
　　对于一个疯狂的父亲来说，什么公平不公平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
　　想起这位魔窟故友，白霜也有些头疼：“此事我会想办法的。”
　　白霜和长宁宗主继续聊着天渐行渐远。
　　他们身后走过的小径上，白衣如雪的少年慢慢显露身形，他攥着手里的一片障叶，脸色明显越发苍白。
　　许久之后，他眼神才微微动了一下，而后他再度催发了手中障叶，身形再度在原地消失，他沿着小径一直走到踏雪殿的山下，又左拐右拐，专门走一些隐蔽的，人迹罕至的小路，有的甚至连多年都生活在这里的长宁宗弟子都不知有此去处。
　　林阿白时而加速，时而放慢，就这么约莫两个时辰有余，就在已然即将走出长宁群山的时候，他才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眼，闪身跳进了旁边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口似乎有一层奇怪的结界，林阿白刚一融入此间，身形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山洞内，他揉了揉眼睛，努力适应了晦暗的光线，山洞不大，十步便足以走到尽头，正中央处，有一具若隐若现的神魂悬停在那里。
　　那神魂一身青衣，是个美貌女子，眉眼在黑暗的山洞中窥不分明，但也能辨别出那是极为典雅的雍容美人，单单是那么静静立着，便足以令人屏息凝神。
　　林阿白尊敬地对着神魂行礼：“见过师尊。”
　　神魂虽然模样雍容华贵，但是姿容却极为散漫，她颇为享受地盯着林阿白的模样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乖徒儿快起身。下次再来不必如此谨慎，绕来绕去的净是麻烦。你只要带着手里那障叶，就不怕有人察觉你的踪迹！那可是我的宝贝，只要不是飞升的仙人，都无法辨别出你的行迹的。”
　　“白霜不是普通人，还应谨慎。”
　　每次林阿白说起白霜这个名字，这神魂都会有片刻失神，但是她为人处世段位极高，根本不给林阿白看见自己失神的机会，待林阿白再抬起头，她便依旧又是笑眯眯的：“修众生道的半神又如何，发现不了就是发现不了！”
　　林阿白知道自己这位神秘的师尊对于自己的宝物一向自负，不过她确实是也有自负的本钱，最起码，她目前送给他的宝贝，他根本没听说过修真界中有第二件。
　　神魂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心事重重的，谁敢惹我们阿白呢？”
　　说实话，出于谨慎，林阿白对这位师尊从未全部信任，他觉得她也并不信任自己，他也许只是她被关在这里不能离开，因而用来解闷的玩具罢了。
　　但是林阿白着实无人商议，只能向神魂求助：“您可记得当年见我第一面的时候，说了什么？”
　　“哦，当然记得， ‘小弟弟模样这么好看衣服还穿这么少，难道上辈子是菩萨吗？快给信女留个联系方式呗’。”神魂面不改色。
　　林阿白无言：“下一句。”
　　神魂废了半晌劲，才想起来自己当时第二句说了什么：“卧槽，怎么长了个蚯蚓的神魂？”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歉：“当时我就是嘴巴快，你别将这事放在心上。我当真就是夸你好看来着……“
　　林阿白一点也不像跟她纠结这个，自顾自地询问自己的问题：“我的神魂真的很像蚯蚓，有没有可能……是龙？”
　　“你这么说倒是有点像。”神魂道，“就是缺了爪子和尾巴，像是被什么东西烧掉一样……咦，这烧伤我可太熟悉了，骨头缝都疼起来了。”
　　林阿白点破：“您没骨头。”
　　“昔日有幻肢，今朝有幻骨。不可以吗？”
　　神魂经常说些林阿白听不懂的话，他早已习惯，连问都懒得问，他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正准备离开，改日再来看望她，熟料她却主动关心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帮你吗？”
　　“不必，只是关于宗门白霜老祖的一些琐事，但是我尚且能够解决。”林阿白在神魂面前，是个坚强而又有分寸的少年，这是他给自己挑选的人设，虽然不一定讨喜，但是却足够安全。
　　神魂故作随口地问了一句：“又是白霜，你们宗门白霜老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经意一问，林阿白果然没多做注意，甚至还以为她只是关心自己，他想起小径之上白霜和宗主的对话，心情有些沉闷：“她是个又强大又细心的人，面对她之时，须得时刻提高警惕。”
　　这形容有些矛盾，基本等于没说，神魂听得直挠头，只能盘算着下次再想办法套话。


第66章 .  神魂要求   是对师傅的费心？还是别有所……
　　神魂又同林阿白交谈片刻, 才挥手示意林阿白随意去留。
　　她重新悬停在山洞半空中，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山石间的一处只有指甲盖大小缝隙，她身子像是荡秋千一样小幅度晃着, 模样很是悠然。
　　林阿白曾经疑惑什么东西让她那么感兴趣, 便偷偷瞥过那处缝隙，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那里只有一些树木杂草的根茎，还有一些忙碌的蚂蚁在其间来回奔波, 就是这般无聊的场景，这神魂却从来都看不腻，似乎这世上最卑微的蚂蚁身上也有令她感兴趣的大道。
　　这个山洞阴暗潮湿，狭□□仄，还充斥着腐朽和腥臭的气息, 林阿白自忖自己若是在这里那么久，非疯不可, 偏这神魂永远眼神清明, 虽然时不时说一些奇怪露骨的话, 但却明显并未受到一丝一毫这破败环境的影响。
　　单这一点，林阿白便心生佩服。
　　约莫快到了午时，林阿白连忙准备离开，方元会在申时准时来踏雪殿授课，若是见不到他, 定然会惊动白霜, 他得尽快赶回去。
　　林阿白向神魂告别。他走出山洞后，闭上眼睛镇定片刻，脸上又挂上了柔弱的神色，头发垂下脸颊一缕, 眼神怯生生的，极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他太清楚如何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保护自己，若是在曾经的凡人村落的时候，他还会偷偷在袖中揣着一把刀，但是在这个修真界，他的实力太弱了，他只能用这幅柔弱的面孔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和资源……
　　林阿白十分清楚如何完美示弱，但是他却也格外厌恶这种身为弱者的感觉，他羡慕苏履青，他无数次做梦梦见自己一觉醒来，体内充满了澎湃的力量，而非心疾在身，多走两步路都会喘。
　　若是真的如他的师尊所说，他的神魂是一具残缺的龙魂，那为什么他会这么弱？
　　他看着手心的纹路，用力地握成了拳头。
　　他想要变强！
　　他盘算了下身边的机会。白霜会无私助他，她已经给了他许多修炼功法，但是对他来说，都太慢了……也许，希望还是得寄托在他那位神秘的师尊身上。
　　林阿白遇到那神魂纯属偶然，他初来长宁宗之时，出于小心谨慎的性格，几乎偷偷摸清了宗门内外的的每一寸土地，无意间来到那处山洞，脚下不留神直接跌入其中，浑身衣服都被荆棘撕得破烂，狼狈跌落在洞底。
　　看见那道若隐若现的神魂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这一跤摔到了奈何桥，眼前女子就是孟婆，下一刻就会给他灌孟婆汤。
　　好在那女子一张嘴，就把阴曹地府的气氛破坏了个彻底，她那时候估计是许久没遇到活人，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后来又忽悠着林阿白拜了师，哄骗时不时给她送一些新鲜玩意来解闷。
　　上上次她听林阿白说了灭世天鬼养了一只古妖幼崽的事，也闹腾着要养古妖，被林阿白严词拒绝。
　　上次又听说了灵台的事情，大呼什么遇到了老乡，非得想要一个灵台来刷帖子打游戏，被林阿白以穷困潦倒拒绝。
　　于是她就给了林阿白一枚障叶，障叶能够隐匿身形，仙人以下不能识破，而后她便撺掇他去偷上次曾经欺负过他的那个弟子的灵台，美其名曰来孝敬师尊。
　　这次林阿白没有拒绝。
　　只不过他在路上正巧遇到了白霜和宗主聊天，撞破自己的身世，这才跌跌撞撞地来这里寻求答案。
　　白霜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浮现了一瞬，山顶小径上她温柔的声音便似乎又在他耳边回响，“这对他不公平……”林阿白苦笑一声，立刻努力将她的声音连同身影都赶出了脑海。
　　也许只有白霜会这么认为了，毕竟，弱者哪有公平可言呢？
　　哪怕，他真的觉得自己只是林阿白，不是敖乌。
　　··
　　玉竹峰上的姜蒿，整日里除了修炼便是琢磨棋谱，但是棋艺却真的是个臭棋篓子，三位侍神者都被迫领教过他的水准，当真是即便让着他，他赢得都不利索，他下得难受，侍神者们让的也难受。
　　白霜以恩师之礼待他，便自觉接过了陪他下棋这桩侍神者们眼中的苦差事，在大家怜悯的目光中陪着姜蒿下起棋来，如今石髓制的棋子都圆润光滑，隐隐沾染上了灵气。
　　白霜耐心细致，让棋的时候让得不显山露水，输棋的时候还能让姜蒿觉得只是势均力敌、棋差一着，赢棋的时候便更为开心，算是让他找到对弈的愉悦。
　　自此，姜蒿每日里盼望白霜来玉竹峰的理由便多了一件。
　　这日，白霜照例在三位侍神者同情的目光中陪姜蒿对弈，脑仁却突然一紧，失神了片刻，一枚棋子直接按向了相反的方向，原本准备让姜蒿赢掉的局面，又重新胶着起来。
　　白霜手指捻了捻，飞快地看了姜蒿一眼，看他眉头紧皱，显然没想到这神来一笔，正在凝神认真思考对策。
　　白霜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内视识海，有气无力地询问道：“小祖宗们又怎么了？”
　　刚刚她的片刻失神全都仰赖识海之中的躁动，原本已经昏睡许久的心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莫名其妙被刺激到，拉着嗓子就高声尖叫起来，白霜整个识海都被她惹得震颤不已，龙骨剑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祈祷能避免魔音穿耳。
　　毛球则凶狠朝她亮着獠牙，外厉内荏地威胁心魔，然而却只是威胁罢了，因白霜曾经的交代，也不敢真的下嘴吃她。
　　可塔灵骄横惯了，不像龙骨剑那样沉默，也不像毛球那样外强中干，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手，幻化出两条飘带，将心魔从头到尾包裹了个严严实实，连个出气的孔都没给留下。
　　白霜内视识海，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塔灵、龙骨剑、毛球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统统将手指指向地上像只鱼一样在砧板上垂死挣扎的心魔，示意她这才是罪魁祸首。
　　白霜当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她示意塔灵解开对心魔的桎梏，苦笑着看她又打算闹出什么幺蛾子。
　　熟料心魔刚一回复自由，就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白霜，恨不得飞扑上来抱她的大腿，口中更是激动万分地叫嚷着：“大佬，原来大佬竟在我身边，原谅我八百年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呜呜呜大佬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接近过顶峰！原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啊！我呼吸都畅快起来了呢！”
　　“大佬牛逼格拉斯，您放心，从今以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撵狗我绝不杀鸡！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最可爱的最挚爱的小统统！比心！”
　　白霜：“？？？”
　　毛球和塔灵交换了个“她是不是疯了”的眼神。
　　龙骨剑好歹和心魔相处最久，还有一丝身为舍友的情谊，发出闷闷的铮铮声，妄图唤醒心魔。
　　然而心魔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而后疯狂地在白霜识海中放烟花：“对了，快乐要大家一起分享！剑剑，嗨起来！塔塔，来跳舞！球球，抱一抱！你们为什么不动？老子有钱！老子积分多到主脑都得把我当爸爸供着！都给老子嗨！”
　　塔灵手指又动了动，深呼吸克制着压抑住了自己，熟料心魔却直接冲了上来，一副要拥抱她的样子，塔灵哆嗦了下，拔腿就跑，毛球跟着一道跑，龙骨剑被迫裹挟其中，剑尾也摇曳上了一条流星尾。
　　四个家伙在白霜的识海中疯狂蹦迪，直接影响了白霜这局棋的发挥，她频频分心，每次她想让棋给姜蒿的时候，都硬生生被本能打断，最终一局棋将姜蒿杀得落花流水。
　　侍神者们纷纷咳嗽出声。
　　白霜面露尴尬。
　　姜蒿略微失落了片刻，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眼波微颤：“……辛苦了。”
　　姜蒿聪慧，白霜从不心存侥幸，已然意识到被他看破，叹息一声：“您无需如此客气，与您对弈也确实是一桩开心的事。”
　　说罢，她惦记着赶紧平息识海中的闹剧，匆匆起身行礼离开。
　　侍神者相望无言，半晌，老者劝说道：“白霜也只是想让您开心，并非故意欺瞒。”
　　姜蒿回望老者一眼，怔忪片刻，垂眸勉强笑了笑：“她愿意花费时间让我开心，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可您……”
　　姜蒿明显情绪不高，这点他看得分明啊。
　　虎牙青年以为姜蒿还是纠结那个住在踏雪殿的少年之事，连忙替他宽心：“我跟踪长宁宗主偷听到了些许消息，踏雪殿那少年八成是黑龙转世，黑龙曾经虽然总吵着要入赘，但是白霜之将他当做弟弟看待，碍于与鬼离的交情，有所宠爱，如今住在踏雪殿倒是情有可原，当日是我们小人之心了，您不必为此事再挂怀。”
　　姜蒿自然知道白霜做不出那种事，对此事虽然心中异样，但从未将那谣言放在心上，自然也谈不上挂怀。
　　令他情绪低落的是另一件事，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对侍神者们坦诚以对，这些琐碎的心思，他自觉有些说不出口。
　　因为刚刚那一瞬间，他很想问白霜，她对他的这种费心，是将他当做师傅般的费心，还是，对他有所企图的费心？
　　若是前者……
　　呵，不要也罢！


第67章 .  心魔坦白   你见过社恐当海王的吗……
　　白霜飞速返回踏雪殿, 在身边连连扔了数个禁制，这才头疼地内视识海，用神识直接将厮打成一团的小混蛋们全部丢在了殿前云台上。
　　四个家伙缠绕在一起, 仿佛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滚了两圈, 瞧见白霜面无表情，这才一个个收敛起来, 在那里装鹌鹑。
　　毛球嘤嘤吐出满嘴头发，也不知是刚刚咬掉谁得, 它垂头丧气，根本不等白霜发话，自觉面向墙角面壁思过，动作熟练得简直令人心疼。
　　龙骨剑灵也默默跟上，相比毛球, 他多了个头顶水碗扎马步的额外动作。
　　白霜这才看向了塔灵和心魔：“你俩说说吧，怎么回事？”
　　塔灵扬着下巴看天, 一副自己没错的样子。
　　心魔则对了对手指, 试图蒙混过关：“我就是突然睡醒看见积分暴涨了上百倍, 就太开心了……有种中彩票的感觉，就……小小地发泄一下。”
　　白霜皱了下眉头，她之前已经隐约推测出心魔的积分是依靠什么获取的，因而心魔一说积分暴涨，她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 而是头疼：“这次积分从谁那里来的？”
　　心魔立刻捂住胸口, 仿佛被逼迫的良家少女：“你是不是又要兑换一梦华胥毒人家吧，那玩意儿用多了会变傻子的！你克制一点好不好，再说，我这边显示积分也不是只来自卫无垢一人啊！”
　　白霜惊愕看向她：“还有别人？”
　　心魔意识到自己说漏嘴, 连忙紧紧捏住嘴巴，呜呜摇头。
　　白霜又哄又骗，软硬轮番上阵，奈何心魔这会儿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一个字都不肯向外吐露，生怕白霜刻意断了她的积分来源。
　　塔灵看两人僵持，立刻跃跃欲试地朝白霜举手示意，表示刑讯逼供这种事请找她，她最擅长。
　　心魔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抱着白霜的胳膊疯狂摇头，这会儿一五一十地招得飞快：“都有，都有，苏履青只要想起你，就会贡献一批积分；卫无垢黑化倾向超过50%后，吐积分的速度就更快了；宿微小哥哥别看总是面不改色，但是贡献起积分来真的不手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那么情绪沸腾的人，还有……”
　　白霜已快吐血，只觉人生观遭受巨大的冲击：“竟然还有？”
　　苏履青是个小姑娘，总是温软听话的，这怎么可能？无垢师兄她倒是知道，可是黑化倾向是什么东西？宿微……佛子他不是一直想渡她出家吗！
　　“嗯哼。”心魔这会儿索性也不再隐瞒，“特别是玉竹峰那位，是个隐藏攻略对象，评级3S+，一个能抵得上他们十个！！”心魔眼神如同看到金矿一般，她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假模假样哭泣声，同白霜讲条件，“其他都无所谓，这个留下继续发展嘛，刷出来隐藏不容易的。”
　　白霜头大且无语：“你当是在玩游戏呢？……这次完了吧，没有其他了吧？”
　　心魔连忙摇头，“没了，当真一滴都没了！”
　　这话一出口，她有点心虚。因为按照她的积分明细，时不时提供积分的还有白霜踏雪殿的那个林阿白，还有被关在山海狱的摩罗，只不过两人积分相比之下都极少，那仨瓜俩枣如今身为土豪的心魔已然看不上了。
　　白霜点头，脑中开始疯狂思考对策。
　　心魔用力摇晃着她的袖子，撩着眼皮一边撒娇一边偷看她表情，“想好了吗？就发展一两个嘛，人家好不容易扬眉吐气……”
　　白霜被她晃得左右摇摆，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借用了我身体的快穿女主是不是你？”
　　心魔僵了片刻，干笑道：“霜霜你在说什么，人家听不懂。”
　　她这个反应，白霜再看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她叹了一声，说道：“我并未生你的气，无妨的，若语临死前说她想回家，我知道你也只是想回家罢了。”
　　心魔愣了愣，又抱紧了白霜：“……霜霜你真好，哪怕你只是因为音若语，才会对我这么好，我也超开心哦。”
　　白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心魔看她脾气好，又重新嘚瑟起来，絮絮叨叨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借用你身体那段时间有多惨，攻略对象明明都是S级起步的，可偏偏死活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费劲半晌，好家伙，卫无垢一心只想赎罪，宿微只知道渡我出家，小敖乌除了吃的别的什么都不进脑子！”
　　白霜想起自己刚回来修真界的时候被这个烂桃花砸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摸着心魔头发的手有些僵，偏偏心魔毫无察觉，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明白了，论当海王，我是真的没这个天赋，还是得谁行谁上啊！”
　　白霜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海王？我行？”
　　心魔用力点头，她眼睛亮晶晶，无比崇拜地看着白霜，彩虹屁仿佛不要钱一样：“音若语死的时候，我本来以为这波彻底完了，如今再一看，哦豁，稳如老狗！”
　　莫名其妙被她冠上一顶海王帽子的社恐老祖嘴角直抽，轻轻揪了一下心魔垂在耳侧的小辫子：“好了，你别说了。去蹲马步，一晚上不许动。”
　　心魔哭丧着个脸。
　　塔灵幸灾乐祸地拍手。
　　白霜面不改色：“塔灵也去，小惩大诫，以后不许踩毛球的脸，不许咬龙骨的剑刃，不许掐心魔的脸蛋。”
　　塔灵气鼓鼓一跺脚，平日里再强横，此刻也领命一起挨罚。
　　白霜看着面壁思过的四个家伙，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垂头丧气地坐在踏雪殿前的玉阶上，灰眸萎靡，情绪不振，明显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她自问兢兢业业，整日里除了修炼便只剩下在踏雪殿里宅着，怎么就成了一位顶级海王了呢？
　　海王门槛现在都这么低了吗？
　　··
　　长宁宗主第二日来带着向儒玉来面见白霜，却发现踏雪殿主殿空无一人，白霜就留给了他四个字的口信“我想静静”。
　　长宁宗主眉头紧皱，按理说向儒玉今日来长宁宗为姜蒿看诊，关乎姜蒿的事情，白霜一般都不会缺席，这是怎么了？
　　他询问偏殿的方元和林阿白，方元更是茫然，他下午才过来教授林阿白学业，对于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他无奈道：“按老祖宗的修为以及她的习惯，即便是她就站在我身后，我神识都不一定能发现她的存在。哪能知道她老人家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呢？”
　　倒是林阿白发现了些许信息，怯怯说道：“昨日夜间，听见主殿有些许动静，我瞥了一眼，似是老祖宗的灵宠在被罚站？”
　　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将目光飘向向儒玉身后的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那明显是一道女子的神魂，娇妍端丽，静立在向儒玉身后，安静无言。
　　他隐隐觉得这个神魂像是自己昨日还见过的师尊，但是模样却大相径庭，他沉默片刻，悄悄用手去摸储物袋里的障叶。
　　那障叶是沾染师尊气息的法宝，若是此人当真是她，障叶的感知会比他更为准确。
　　神魂提前发现了他的动作，连忙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向林阿白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阿白立刻移开视线，垂目看自己的鞋子。
　　她出来了！
　　她怎么做到的？！
　　这边，长宁宗主听了林阿白的话，重重敲了敲脑门：“难道是那毛球又乱吃东西了？但也不至于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吧……八成还是因为圣主的事情吧，唉……孽缘！”
　　白霜离家出走和圣主碎了长宁后山两件事情间隔太近，由不得长宁宗主不做联想，他深深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先带向医修去看诊，老祖宗那边她想静静，就让她静静吧。”
　　他回头看了向儒玉一眼：“向医修，这边请吧。”
　　没有见到白霜，向儒玉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过多显露出来，他示意身后人影般的神魂跟上，“不要走丢了。”
　　神魂依依不舍看了眼踏雪殿的方向，回答道：“就来。”
　　若是来踏雪殿之前，她还不确认这个白霜是不是她的白霜，如今只看了一眼踏雪殿的布局，她就已经无比确认她就是当年那个心阳城的小盲女。
　　从进殿的玉阶，到偏殿的榕树，再到前殿的观云台，样样都是按照她的喜好设计的，一丝无差。只是刚刚偷窥一眼，发现殿内都摆设空空，应该是当年她们只讨论了硬装还没来得及商量软装的原因。
　　这小瞎子蠢的，没讨论过就彻底不装修了，竟然就这么直接住毛坯房……
　　唉，可惜了她不在，原本还想知道她看见自己是先抹眼泪还是先拥抱她呢。为此她还头疼了一阵该如何遮挡天道窥视，如今准备好的手段用不上了，倒还点心疼。
　　不过，既然没见到想见的人，那就先看看她挑选的那位准道侣吧，要是姐妹眼光还是以前那么瞎，她非得立马给她搅黄不可！
　　长时间不见，姐妹在养鱼这方面，倒是有点东西哦吼吼~果然是青出于蓝啊！
　　神魂脸上表情格外骄傲。
　　··
　　白霜此刻躲得极为隐蔽，隐蔽到了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她会躲在此处。
　　她教罢了小铁鸡兔同笼和勾股定理后，出乎意料地没有着急回返长宁宗，而是站在小铁身后极为安静得看她写作业。
　　在一旁闲极无聊只差在地上画圈圈的摩罗回过神，撇了她一眼，忍了挑拨她的冲动，想看她能待多久。
　　结果从日沉月升到朝霞满天，白霜还是没有要离开的动作。
　　摩罗终于噗嗤乐出声来，一针见血地点破她的心事：“怎么，终于发现神明也会心怀叵测了？”


第68章 .  摩罗谈心   “你准备好了吗？”
　　白霜当真无奈。
　　摩罗擅窥人心这种被动技能, 让她当真不想同他多说话。可惜如今的修真界，足够隐秘且人迹罕至之处，她所知的除了山海狱外便只有锁妖塔最高层, 可锁妖塔内蕴养着姜蒿神格, 不方便她如今的躲藏，便只能忍耐了山海狱中摩罗的窥探。
　　还好小铁在, 她一边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挠头演算课后作业，一边头也不抬地把摩罗怼了回去：“娘亲闭嘴, 这不干你事。”
　　摩罗嘟嘟囔囔，居然听话地扭头安静了。
　　小铁笑嘻嘻抬头冲白霜做了个鬼脸：“姐姐别在意，他就是太闲啦而已，再加上最近学了些卜筮之术，总有点神神叨叨的, 而且……”
　　小铁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左右看了看, 示意白霜靠近。
　　摩罗眼睛一瞪, 立刻开始拍打山海狱的内壁：“小崽子你不要乱说话啊！不要再给我们薄弱的母女情增加裂痕了好吗？”
　　小铁只当没听见, 她把嘴巴凑到白霜耳朵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主要是他真的有点喜欢你，就老想逗你说话，就跟没成年似的。不信你看，等会儿我只要一出门锻炼, 他肯定又要开始嘴碎了。姐姐如若嫌烦, 不理他就是。”
　　白霜无奈一笑，看向小铁。
　　小铁装作大人模样严肃地点点头。
　　白霜揉了揉她的脑袋：“快去吧。”
　　小铁体弱，每日清晨都要例行锻炼身体，她放下作业, 朝白霜挤眉弄眼一阵，这才离开了石殿。
　　果不其然，小铁刚离开，摩罗立刻便管不住了自己的嘴：“小混球刚刚说了我什么坏话？你就是太惯着她了，宠得她天天跟我犟嘴。”
　　他又道：“喂，我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上次他来我就发现他情绪不对，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感情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啊，真想看看他的表情哈哈哈。”
　　见白霜不理他，摩罗不满：“死瞎子，你聋了？别呀，那不就成了又聋又瞎的小龙虾，喂喂喂？有声吗？”
　　白霜叹息一声，总算回答了他：“听得见。”她侧坐在一旁的石座上，后背微微佝着，披散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模样显得有些苦闷不安。
　　摩罗见她如此，也慢慢静了下来，他隐约能猜到白霜情绪反常的缘由，他舔了下嘴唇，说出的话甚至都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长宁弟子曾说你评价卫无垢 ‘过于正直、反伤己身’，为何轮到自己，却当局者迷了？”
　　白霜依旧无言。
　　“你别看他顶着□□号，其实比雏还雏，他天赋极高，别说你们修真界，即便是星辰海的大小世界翻遍，也鲜少能有媲美者，因而他从未把心力倾注在情爱之事，他从不做无谓之事，既已显露倾慕，便是已经无法控制。”摩罗道。
　　白霜侧头看他，问道：“你们相识多久了？”
　　“几千年，也许上万年了吧，我记不清了。”摩罗盘腿坐在草堆上，说道，“我是在贪狼星上的一个破裂的星辰之核中诞生的，那里如今已经破碎成了一片星霭。我为灭世而诞，他是救世之神，我们斗了很多年。最后一战开始的时候，他重伤，我无损，原本我胜率极高，熟料他竟燃烧神格与我一战，我们便跌入此间，蹉跎八百年。”
　　白霜道：“因此他神格有损……”
　　“正是。”摩罗道，“神格不完整的神，只能称为堕神，劝你一句，别激怒他，他虽然温文，但是发起火来极凶，既已是堕神，便更没有道德底线。因而我觉得，我都比他都更像个良配。”
　　摩罗拍着胸口保证。
　　白霜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摩罗笑了笑，两人之间气氛渐渐不再紧绷。
　　说实话，摩罗见到白霜其实是要早于姜蒿的，当年茫荡魔岭之中，他的伤势比姜蒿要轻一些，早在姜蒿发现白霜双魂之事跟踪她之前，他就将她了解了个彻底。
　　在那时候的小白霜胆怯但坚定地抗拒了他的杀意蛊惑，宁愿咬碎牙齿也不肯被他控制之时，他便隐约觉得她像姜蒿，那种坚韧而不可转移的意志，着实令他印象深刻。
　　摩罗侧头看了眼白霜，补充了一句：“但是，若不是他当年燃烧神格，恐怕此界早已被我毁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带着懊恼，而是有一丝让他自己都觉得后怕的庆幸。
　　摩罗环视山海狱外的石殿，这里原本是岩浆横流、碎石成滩的破败之景，自从小铁在这里陪着他，便将岩浆改道，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可惜不是像别的小姑娘那般图好看，她只是图好吃而已。
　　为了让花草存活，她还在石殿上方凿了个洞，阳光泄下，花朵们杂乱地开了一地。石壁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贝壳风铃，巨丑无比的画作，还有一副“我爱娘亲”的字幅。
　　摩罗越看着这些，越觉得心情格外复杂，他沉吟半晌，慢慢说道：“当年茫荡魔岭之事，很抱歉。”
　　白霜道愕然片刻，并未出言原谅，只是苦笑道：“都只是刀罢了。”
　　摩罗懒散地打了个盹，“话说，最近地动是不是有点频繁，搞得我都担心石殿会不会崩掉。”他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随口聊天，顺嘴一提。
　　白霜却终于侧眸看他。
　　她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除了勤学苦修意外，别得益于她的细致和谨慎，近来天象异常，尤其人间界，常会有地龙翻身，每次出现都造成伤亡颇多，她之前已经打发成瑜去制作地动的纵波预报器，并且广泛安置在了凡人界的各区域。
　　且除了地动外，还有龙吸水、洪水、旱灾等自然灾害，白霜都在以最快的速度着手平息。这些天灾频发，已经让白霜隐约嗅到了灭世征兆的气息，
　　她只是意外，摩罗竟然会主动提醒她这件事情。
　　察觉她的视线，摩罗重重咳嗽一声，他看向白霜：“你记不记得当年在妖冢之时，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想好了？”白霜自然记得此事。
　　“请你照顾好小铁。”摩罗絮絮叨叨，“说来也是笑话，这世上我最信任的托付之人，除了你，便只剩下姜蒿了，姜蒿是个不会养孩子的，还是托付给你安心点，当然也是因为你比姜蒿好说话得多……”
　　白霜沉默片刻：“你自信能离开山海狱？”
　　摩罗不语。
　　白霜摇头：“不用你说，小铁我也会照顾好。且据我所知，天道会选择一柄新刀，待我确定 ‘它’的身份，你我再相见便是不死不休了。”
　　“天命如是，不可阻拦。”
　　白霜只道：“也许吧……”
　　摩罗深呼了一口气：“你准备好了吗？”
　　白霜依旧无精打采：“自我踏入这条仙门之始，便总是手忙脚乱。我从未准备好，恨不得时间重来，但是世事哪里能尽如人愿。但无论如何，我不怕。”
　　··
　　卫无垢赶至山海狱的时候，石殿内只有剩下了摩罗自己，值守之人有些惊讶，他连忙回禀卫无垢：“属下刚刚还看见白霜老祖在此处的！”
　　还没等卫无垢说话，摩罗便抢先回答：“在的在的，大兄弟你没看错，不过察觉到你们过来就夹着尾巴闪人了，窜的比兔子还快呢！”
　　值守之人脸色涨红，“逆贼，闭嘴！”
　　卫无垢制止他：“不做无畏口舌之争。”
　　“是……”
　　白霜不在，卫无垢继续待在此处也毫无意义，便转身欲走，熟料摩罗却叫住了他：“这么久不见面，就不想跟我聊聊吗？”
　　“你我没有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有？心魔的味道这么重，都快熏到我了，是什么困扰到你了？你如今的地位赫然，应该不是为了这些，修炼？不，也不是，你连瓶颈都很少遇到，那就只能是感情了……”
　　摩罗观察着卫无垢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波动，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语气酸溜溜道：“不是吧，又是白霜？！她身上有迷魂咒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上这口味了！”
　　卫无垢看他一眼，厌恶地皱了下眉头，转身欲走。
　　“可惜了，白霜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你的，你希望比姜蒿还渺茫呢。”摩罗忍不住有一丝得意，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卫无垢脚步一顿，他在茫荡魔岭中的记忆缺失严重，只知道当年的队友都死了，包括白霜极为重要的一位朋友，但是白霜的朋友是谁，他们是怎么死的，他统统无法记起……
　　摩罗的话让他心头刚被压制心魔再度泛起，他眼尾赤红，声音低哑：“为什么？难道就怪我当年活了下来吗？”
　　摩罗看他这个表情，瞪大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是吧！她居然什么都没说？！”
　　卫无垢冷漠地看向他。
　　摩罗此刻可太开心了，他十分享受地告诉卫无垢当年的旧事：“我当年坠入此间的时候，身受重伤，因而布置下了 ‘余一’秘术，便在里边大开杀戒，以吞噬魂魄的方式恢复自身实力，可是我的身体损耗严重，便只能附身别人的身体，你猜我挑中了谁？”
　　卫无垢心中已有答案，却不敢确定。
　　“你的同伴，是我借你的剑杀的；白霜的那位好友，也是我借你的手点燃的幽冥鬼火。”摩罗根本不在意这句话会在卫无垢心中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啧啧评价道，“这么多年，死瞎子却半点也不曾迁怒你，当真是一位绝顶烂好人了！”
　　偏偏摩罗还觉得不够，继续在卫无垢伤口上撒盐：“对了，你知道不知道，死瞎子对你曾经有过好感呢，不过，估计也就持续到当年我借你的手杀死她好友的时候吧。没办法，她的理智可以告诉她，你是被我附身才会那般出格行为，因而不曾迁怒、还替你隐瞒，但是感情这回事，却不是理智能决定的。”
　　摩罗总结道：“白霜可能会喜欢任何人，唯独永远不会是你……哦，还有我。”
　　卫无垢身躯摇摇欲坠，眸中灰雾原本已经被宁心兰压制下去，如今又开始泛滥开来。
　　他身后那位值守的属下连忙要搀扶，被他直接甩开。
　　他的脑子很乱，他想起那个踏雪殿白霜提出解除婚约的那个月夜，她将所有过错归咎于是自己的无理迁怒，却一字不提当年真实发生之事……
　　是了，她替人考虑惯了，总会将心比心。当然，也许是她曾经惦记着当年在九天宗的时候，他曾经帮助她的那零星举手之劳。
　　可是他宁愿白霜直接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也好过此时被愧疚折磨得百爪挠心，甚至根本不知该如何补偿她……
　　卫无垢此刻，只剩下万般难堪。


第69章 .  鬼离讨要   原来被维护，是如此令人呼吸……
　　白霜原本还想再躲一些日子, 正在思量去处，熟料长宁宗主通过灵台匆匆给她留言：“鬼离亲至长宁宗，速回。”
　　看得出当时情况应该较为紧急, 素来行事妥帖的长宁宗主甚至根本没有交代前因后果, 便急匆匆地请白霜归去。
　　白霜长叹一声。
　　自从敖乌死后，修真界与魔窟便断绝了往来, 身为魔窟之主的鬼离表面上销声匿迹，暗地里一直在扶持壮大自己的势力, 为最后的决战做好一切准备。
　　他此时拜访长宁宗，应当也是觉察到了末日之相，因而想带回林阿白，用他的神魂复活敖乌。
　　为此，还特地挑了个白霜不在的时间拜访, 八成是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笃定长宁宗无人会敢阻拦他。
　　白霜思及此处, 立刻转身回返。
　　··
　　长宁宗踏雪殿上, 雾霭流云的微光略微掩饰了对峙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息, 但是双方人马依旧如同弓弦紧绷，只待哪方一声令下，定然会向对方展开雷霆万钧的攻势。
　　鬼离负手而立，他冷漠看向前方的长宁宗主：“你觉得你能拦我？”
　　长宁宗主老好人般笑眯眯：“我肯定不能啊，我耽于俗务, 不精修炼。但是我徒弟能啊, 你要不要试试她的伪道之力生不生猛？”
　　苏履青抱着斩魄双刀，认命地被长宁宗主又揪过来平事，她维持着冷面形象，却也忍不住传音抱怨：“怎么次次都是找我, 张稻黎和林剑心呢？你若是觉得他俩已经死了，就将他二人的修炼的经费交给我领。”
　　长宁宗主熟稔地安抚：“张稻黎在闭关，门口贴的那两张符箓我看不懂，也不敢硬闯。林剑心被老祖宗按在万剑山试炼里，一天只有一个时辰喘息，人都快木了。只能你辛苦辛苦了。”
　　“我也要修炼！”苏履青反驳道。
　　“你修的是老祖宗亲自重铸的大道，老祖宗实力晋升，你跟着喝汤都能喝饱……好了好了别找借口了，回头老祖宗回来，我去给她老人家说你好话。”
　　宗门里的白霜脑残粉太多，长宁宗主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哄起来毫不费力。
　　苏履青果然满意，“这还差不多。”
　　她向前一步，刀指鬼离，气势超然：“林阿白是老祖宗捡回来的，众所周知，我长宁宗捡回来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你要带他走，先过我这关。”
　　鬼离挥袖一道黑色的鬼雾甩去：“轮辈分，你没有在我面前说话的资格。”
　　鬼修的鬼雾腐蚀性极大，且沾身难散，极为难缠，随着鬼雾主人修为的提高，鬼雾杀伤力便会越大。同阶修士相遇，一般都以躲避为主。
　　而苏履青却脚步不动，她刀光一荡，似有无数细小光刃化作流萤将鬼雾吞噬，周遭鬼雾带来黑漆漆的阴郁气息立刻消失不见。
　　她抬头看向鬼离：“论辈分也许没有，那论实力呢？”
　　鬼离终于正视她。
　　他是与白霜同时期的人物，苏履青这个名字他虽然也听说过，但是实力确实一直差着一截，便很少放着心上，可如今一个招式下来，他便知道，世人当是大大低估了苏履青的实力。
　　伪道若能强悍至此，何论真伪？
　　但他并不着急，身为魔窟之主，他多得是手段牵制对付苏履青，但是此时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儿子的魂魄，不想再耽误时间。
　　否则撑到白霜回来，他只怕得无功而返。
　　鬼离神色一定，看了身边的红衣鬼修一眼，轻轻点了下头，红衣鬼修立刻意会。
　　旋即，鬼离直接施展鬼影分身，身躯原地消失，化作数团黑雾，每道黑雾中都有他的残影，实力都相当，一时竟然分不清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假身。
　　长宁宗主虽然实力不足，但是解读战局的能力却极为出色，他反应极快：“林阿白，快后退！成瑜，你造那个人间大炮呢？快轰他的鬼影分身！”
　　“来了来了！”成瑜的人间大炮是在白霜指导下研制的武器，抛弃了修真界原由的武器观念，无需动用使用者自身的灵力，只要注入灵石，即便是练气层弟子也能动用其力量。
　　听见宗主叫喊，成瑜立刻在储物袋里一阵翻找，旋即将一个圆筒状的武器抗在肩膀上，一边瞄准一边喊道：“这玩意就是个吞金兽，攻击一次就是一颗灵玉髓！宗主您记得报销啊！”
　　“少废话！”
　　很快，相当于大乘期修士一击之力的人间大炮直接轰在了鬼离的一道鬼影分身上，这记攻击虽然没有大乘期修士交手之时外泄的大道本源气息，威力却也切实不减分毫，被击中的那道□□摇晃了一下，黑雾迅速四散与其他□□融合。
　　长宁宗主立刻道：“不是这道，再轰。”
　　成瑜立刻调整圆筒，巨大的轰鸣声再度响起，每次击中鬼离的一道假□□，就会将其暂时压制片刻，大大削减了半空之中苏履青的压力。
　　然而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空中交战吸引的时候，红衣鬼修却以遁地之术直切长宁宗众人后排，在林阿白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林阿白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红衣鬼修轻道一声：“得罪了。”伸手便抓向他的肩膀！
　　长宁宗主和苏履青都被牵制，回援不及，而成瑜的人间大炮也正在冷却，若是没有武器，凭借他原本元婴期的实力也只有送人头的份……
　　就在此时，一道轻飘飘的青色竹枝从远处飘来，那竹枝甚是水灵，叶稍上还挂着几滴露珠，看模样应该是刚从枝头折断的，它看似毫无力量的波动，只有枝尾上挂着一缕青光，若不细看，还以为只是被微风卷来误入此间。
　　只见这竹枝轻轻拂过了红衣鬼修的掌心，他立刻像是受了万钧重力一般连连后退，林阿白立刻得以喘息，撒腿便跑向了长宁宗主身后。
　　长宁宗主连忙向竹枝飘来的方向拱手：“谢过姜前辈出手相助。”
　　那边渺无音信。
　　长宁宗主也不以为意，那位在长宁宗也有日子了，除了老祖宗，与其他人鲜少有交流，甚至于他此刻出手相助都在长宁宗主的预料之外。
　　甚至也在三位侍神者的预料之外。
　　三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老者只能道：“您果然还是博爱苍生，宽宏大量的……”
　　这话换个意思理解，便是“连情敌都能救，是不是脑子有坑？”
　　姜蒿只需置身事外，放任那个麻烦少年被抓走，他们不知能少多少的事情，而且依照白霜的性子，她甚至根本不会迁怒到姜蒿身上，简直是万全之策。
　　所以三人都颇有默契地对于踏雪殿上的大乱听之任之。
　　熟料最后时刻尊者居然自己出手了……
　　三人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只能无奈。
　　又是这片刻的耽搁，待再回过神的时候，一个青色身影已经悄然降临，将长宁宗众人不动声色地护在了身后，这身影修长瘦削，却能顶天立地，让众人即刻安心。
　　正是归来的白霜。
　　鬼离一见她来，即刻收手。他对白霜始终心有感激，也怕她有所误会，张嘴刚要解释，白霜却摇头示意不必。
　　她劝说道：“你走吧。”
　　鬼离却不肯这般轻易放弃：“我……”
　　白霜不等他多说，回应干脆又利落：“你打不过我。”
　　魔窟比修真界更加遵从强者为尊的森林法则，身为魔窟之主，鬼离更是实力至上的终极拥趸者，如今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试图和白霜讲道理：“敖乌毕竟是我的养子，你却霸着他不还，这不是这个道理。”
　　“……我并未霸着他。”
　　“你以为我不刷灵台吗？”鬼离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反正敖乌也是要入赘的，我将他神魂归位，再把他送来长宁宗，你看如何？”
　　白霜沉默不说话。
　　鬼离见说不动她，索性换了个思路：“你我皆知，大战在即。若是敖乌能够复活，那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助力，他能负日而行，世间再无古妖能比他肉身更为强悍了！”
　　白霜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敖乌是敖乌，林阿白是林阿白，不能为了复活敖乌就要抹杀掉林阿白，这是……很不对的。”
　　“白霜！”鬼离有些火气，“一个肉身强悍的敖乌，一个废物的练气层人修，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
　　“弱者便一定要被放弃吗？”
　　“那你问问旁人，你去问青云阁，去问九天宗，甚至于你问问你的长宁宗人，他们定然都会选择我的敖乌！”
　　“并非所有的人都会放弃弱者。”白霜道。“若当真如此，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当年音若语魂穿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肉身太弱无法容纳双魂，音若语差点在无意中吞噬掉她，但是那个雪魄玉魂的女孩子发现这点后，宁愿直接削弱自己，同白霜的神魂保持平衡状态，白霜这才活了下来。
　　思及往事，白霜重复了一遍：“并非所有人都会放弃。”
　　鬼离却无法理解，他怒喝一声：“那你便心安理得放弃了敖乌？他那么喜欢你，傻乎乎地顶着被摩罗杀掉的危险都要救你，你却要放弃他？白霜你没有心！”
　　白霜面露苦涩：“你我无权决定他人生死。敖乌已经死在了众仙之巅，如今的林阿白是敖乌的延续，却终究不是敖乌，即便你将他们的肉身与神魂融合，你确定复活的就是敖乌吗？那是禁术，无人成功过的！”
　　“我愿意尝试！即便付出任何代价！因为我是一位父亲！”鬼离见劝说不动，怒气冲冲转身，“既然如此，那就看好他，最好把他放在你眼皮底下，否则一旦落在我手里，我不会给你机会。”
　　白霜低声道：“抱歉。”
　　鬼离一行人来得快，退得也快。很快就消失在天边，看得出他们的心情都非常阴郁，周遭黑烟泛滥，宛如乌云滚滚。
　　白霜长长叹息一声，示意众人退去。
　　她落下来，坐在了踏雪殿的房顶上，她想起以前敖乌经常喜欢挂在这里嬉戏，亦或者把自己盘在柱子上，假装壁画吓唬旁人，气得长宁宗主经常追着他的尾巴揍。
　　林阿白从她的背后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低声道：“谢谢您。”
　　白霜头也未回：“不必客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也许，你更渴求敖乌肉身的实力，我此举却是阻拦你了。”
　　林阿白心间咯噔一下，却并不意外被白霜看透自己的野心，他接下来的话无从说出口，行了个礼，匆匆告退。
　　他确实是在听见众人评论敖乌的强横的时候，心中克制不住地意动。
　　但是就在他以为自己对被放弃这件事已经不会产生任何情绪的时候，长宁宗众人的保护，以及白霜的背影，还是让他产生了许多原本不属于他的妄想。
　　比如说：原来被人千夫所指之下的维护，会如此令人呼吸急促。


第70章 .  大道药引   白霜唯差“情”之一道无从勘……
　　长宁宗与魔窟对峙之事不出半个时辰就传了出去, 高阶修士熟知前因后果，皆认为此事只是因为备战而引发的冲突。
　　在他们看来，魔窟与修真界虽摩擦不断, 但是鬼离在大事上从来拎得清, 与修真界同仇敌忾，共御外敌的架势也摆得清晰明白。而白霜拒绝交出敖乌神魂, 多少有些增加摩擦的嫌疑。
　　由是，劝说白霜的留言源源不断从灵台上发送来, 却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众人便找去了长宁宗主，指望长宁宗主能劝说一番，内部攻破白霜。
　　从私心来讲，长宁宗主当真是更喜欢敖乌, 小黑龙心思单纯，与人为善, 调皮起来也惹人生气, 但却总比那看似柔弱, 却颇有野心的林阿白强上许多。
　　长宁宗主并不厌恶弟子有野心，但是将自己的野心算计到老祖宗头上，那就是两回事了。
　　还记得之前方元曾经回禀，说此人与世无争，最大的梦想只是开一家充斥各色美味的酒馆, 如今再看, 八成也是装出来的与世无争。
　　但是面对灵台上老友们让自己去劝说老祖宗的留言，长宁宗主却假装看不见，随后他又直接挂掉了离未明、花怨晚等各位一门之主的视频和聊天请求，一个字都不多应下。
　　就算他再不喜欢林阿白, 但是老祖宗决定要护下他，那长宁宗就绝无二话！
　　然而……事情的发展又渐渐歪到了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程度……
　　高阶修士们都清楚白霜和鬼离的争端是为何而起，然而许多中低阶的修士却不知道这些内幕。
　　他们随便将诸多的碎片消息一拼接，便得出了个“白霜老祖冲冠一怒为蓝颜，魔窟之主含泪败走众仙之巅”的戏码，以此命名的灵台帖子瞬间便蹿升至最热。
　　众多吃瓜群众大呼过瘾：“我宗门在长宁宗不远处，凑热闹也去围观了，当时白霜老祖确实是维护那少年，甚至摆出鬼离如果妄动，不惜一战的劲头，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原竟是这样！”
　　“别胡说八道了！那位老祖怀瑾握瑜，人己一视。若是维护，定然是有她维护的理由！”
　　“还有什么理由！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是爱！爱！爱！需要我给你打个语音再加上雷霆贯耳的符箓吗？”
　　“但是鬼离为什么也要抢那少年？”
　　“不知道，但是我们掌门似乎知道，一提这事都唉声叹气，再问又不肯细说？”
　　“难道……”
　　“也是爱！爱！爱！”
　　“这位兄台，请不要在找不到原因的时候，都用这么一个理由敷衍……”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帖子里发了一张图片，自从成瑜阴差阳错发明了有照相功能的灵器后，这一灵器在修真界传播越来越广，不过目前还是一件奢侈品，价格暂时贵的离谱，不如灵台那么普及。
　　这张图片就是用照相灵器拍摄出来的，画面中是夜间的踏雪殿，雾霭流转，一个青衣的女子正在房顶呆坐，她目光盯着巨大的榕树树冠，不知在想什么。而在她身后隐蔽之处，一个洁净如月的少年远远看着她，眸光似水。
　　灵台再次炸开。
　　“这小眼神，这挣扎的表情，这如果不是爱！爱！爱！我绕着山门倒立拉稀十圈！我立心魔誓！”
　　“……噫，三爱兄是哪个门派的，真是够勇啊。”
　　“确实，发出这种程度心魔誓，已经属于是自愿放弃择偶权了。”
　　“话说，这位敢在大乘期修士附近偷拍的猛士也挺勇的！”
　　“八成是长宁宗内部人士，白霜老祖对他们都宽泛得紧，早就宠坏了。”
　　“你们的关注点都歪了，重点不是白霜老祖居然放任这少年近身吗？”
　　“我替三爱兄回答你这个问题，爱！爱！爱呗！”
　　“不对，肯定是有苦衷！”
　　“真爱，真爱，就是真爱！绝对就是这位了，不信你想想白霜老祖以前的暧昧对象，谁住进过踏雪殿？这是正宫的待遇啊！”
　　两方人马就这般各持己见，在灵台上吵得不可开交。
　　而突然一则似乎是错频发给私人的内部消息，更让这波吵闹达到了高/潮。
　　“灵台之上的争端不必涉足。白霜修的乃是众生道，且是有情道，众生大道包含万道，她离大成已只一步之遥，唯差‘情’之一道无从勘破，若是她当年和卫无垢修成正果，何至如此麻烦？”
　　发消息的人昵称从未见过，应该是个资深的潜水人士，且对白霜的称呼，也是同辈之人的称呼习惯，明显是个大乘期以上的修士。
　　虽然他删除得很快，但是还是被许多人看到。
　　他的解释似乎成了这件事的官方定论。
　　“这位绝对是真大佬，刚我师傅跟我一起刷灵台，他老人家看见这则回复都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此人是灵台的活跃用户，据说是灵蛊门的门主最宠爱的小弟子。
　　“这波我们在最底层，各门派的掌门他们在第二层，这位大佬在大气层。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掌门刚刚都恍恍惚惚地说万万不能逼白霜老祖了，还说众生道乃是最后的希望！”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太明白，不过高阶修士们这些日子都有些神神叨叨的，感觉要发生大事的样子。”
　　“原来那少年实则是白霜老祖的药引子？”
　　“不，也许三爱兄说对了，却是真爱无疑了。否则，不是真爱，又如何勘破情之大道呢？”
　　没有人敢拿大道开玩笑，几乎立时，灵台风向尽数转变，若为勘破大道而维护少年，别说只是和魔窟之主对峙，即便是杀上魔窟，修真界的修士们也愿意作白霜的后盾。
　　··
　　此时此刻，远走众仙之颠的鬼离愤而摔碎了手中灵台。
　　“我说怎么如此护着那人，还扯出一通保护弱者的鬼话，原是为了自己的大道移情别恋而已，算是我儿曾经瞎了眼！”
　　红衣鬼修垂手待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他跟着鬼离久了，知道鬼离脾气急，这回由于白霜意外回返，少主的神魂没有到手，他气恼异常，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便越发恨乌及乌了。
　　“要不，属下带人披着人皮，去把他偷出来？”红衣鬼修建议道。
　　“有个屁用！白霜神识能覆盖整个长宁，你们还没接近，都得被她发现！”
　　白霜的实力确实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否则他们也不会专门等到她离开之时再动手……
　　“那，那我们假扮她在意之人遇险？将她引出长宁宗，然后再下手？”
　　鬼离继续否决，他此刻怨恨白霜，却也不敢低估她的实力：“如今她早有防备，依她的谨慎小心，你我能有几成胜算？”
　　红衣鬼修沉默。
　　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若是有六成，要不要试试？”
　　鬼离极为机警，一道鬼刃旋出，刺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听噗嗤一声，鬼离回头一看，他的鬼刃却是击中了身边随行鬼修的肩膀，他下手不轻，手下身上的鬼气立刻外涌，强忍着才没哀嚎出声，红衣鬼修连忙上前安抚。
　　鬼离眉头紧皱，看着刚刚攻击之处，大手拂去，那里立刻显露处一个转移禁制，能够将修士的攻击转移向别处，然而他之前竟毫无察觉。
　　鬼离意识到遇到了硬茬：“何人在此，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哎哟，明明是你那么凶，见人就砍，吓得人家只能躲起来咯！”这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有时在鬼离身后，有时在他的前方，他想分辨出声音的主人的藏身地根本是难上加难，只能辨别出此人是个女子。
　　鬼离此刻也镇定下来，他道：“常年居于深渊，不过是下意识反应罢了。你可现身，我必不伤你，我只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在白霜手下讨到六成胜算！”
　　“好吧，那为表诚意，我也现身一见！”
　　鬼离有些意外，刚刚那一次交手，他还觉得此人应该不好对付，怎么这会儿这么好忽悠，说现身就现身？
　　不多时，远方沙丘上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人影，此人每一步都极尽艰难，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待那人影走近一看，俨然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稻草人，脑袋上还粗糙地画了两个一大一小的眼睛。
　　稻草人走到鬼离身前，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露出身后的传音符，传音符上依旧挂着和刚刚相同的禁制，鬼离将神识探入了一丝，立刻被转移到数万里外的地方，令他完全无法追踪声音去向，抹掉了鬼离能够寻找到她的任何可能性。
　　他微微挑眉：“这就是你的诚意？”
　　“沙漠里找到这么一堆草可不容易了，诚意杠杠的！”稻草人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将它主人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送而来。
　　“你有能耐对付白霜？”
　　那人极为无奈：“唉哟，为甚非得对付那小瞎子？你要的是林阿白的神魂，能对付他不就得了！”
　　“哼，说的简单。”
　　“此子野心勃勃，白霜不愿意放弃他，可他未尝不愿意放弃自己。”
　　鬼离抬头看向稻草人，隐约有些明悟。
　　那稻草人立刻撑着自己长短不一的双腿，努力凑过来，把传音符贴在他耳边，如此那般的交代了一番。
　　鬼离连连点头，觉得此事可行，便接纳了她的建议：“我会尝试的。”
　　“祝你好运哦，比心！”
　　“为何帮我？”
　　稻草人却不再言语，它身上的神识立刻被抽离，直挺挺地躺在沙丘上，传音符自燃，符箓也自/曝成一团小小的灵焰，将此人的痕迹彻底抹灭。
　　鬼离心觉不对，回身望去，发现身后的随从不知何时少了一人，一条鬼修常用的黑色斗篷丢在地上，上面还有一丝半履的残余气息，足够他确认那人确实是个女人，却无法追踪到她的任何痕迹。
　　红衣鬼修此刻也意识到那人一直躲在他们中间，他喃喃道：“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她何时混进来的，我们竟然毫无察觉！我主，我们要不要去查一查此人来历？”
　　鬼离冷笑一声：“不必。我们重返修真界，世上无人能阻止我复活我儿！”


第71章 .  宿微克制   “她心中无我。”
　　星辰寺高居群山之上, 因山高月近，手可摘星辰而得名。
　　相比其他修士，佛修的日常要单调上许多, 每日早课晚课是必不可少的修行, 除却此外，还保留着苦行的修炼方式, 一人一杖一钵，行遍世间, 以此来对佛理有更深切的领悟。
　　身为星辰寺的佛子，宿微刚从一场漫长的苦行中归来，踏入了星辰寺的寺门。
　　打瞌睡的小沙弥双眼一亮，立刻欢呼起来：“佛子回来了，掌门！佛子回来啦！”
　　星辰寺的掌门亦是宿微的师傅, 发号伽然僧，他乃大乘后期修为, 因无法飞升, 已经熬到了寿元将至的年岁, 宿微是他亲手养大，在他身上寄予厚望。
　　听见小沙弥呼喊，伽然僧直接穿越虚空显露身形，他的眉毛极长，垂至下巴, 一双眼睛光芒璀璨, 一点也看不出是为行将就木的老者。
　　伽然僧快走两步，看向寺门方向，宿微正静静立在那里，抬头看着寺内的银杏, 他浑身上下风尘仆仆，双脚和赤/裸的小腿上布满了未愈合的血痂，嘴唇苍白开裂，但是神色如同苍山覆雪，万般沉寂。
　　他一见此景，便知道传闻宿微徒步走进万亡洞、横穿落星之地的事情绝不作假。佛修苦行修炼不允许使用灵气，而落星之地常年岩浆喷涌、万亡洞尸瘴密集，宿微此行，应当是吃了不少苦头。
　　伽然僧心疼得看向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宿微朝他笑了笑，努力将身上破旧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僧袍整理得更妥帖些，这才合掌行礼：“师傅，弟子回来了。”
　　伽然僧发生一声满足的轻叹：“眼有涅槃金光、口含清莲香韵。恭喜徒儿，修行又进一步！”
　　伽然僧身后，宿微的师兄们也齐声贺喜。
　　连平日里对宿微不服的大师兄也只能捏着鼻子道喜。
　　“侥幸罢了。”宿微单然道。
　　伽然僧连连摇头，又将他夸赞一番，他身后的大弟子听得越发不是滋味，他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宿微师弟的大道与白霜老祖相连，白霜老祖得道，师弟自然能够鸡犬升天，何必如此努力？”
　　伽然僧脸色顿时一沉，冷冷看了他一眼。
　　大弟子知道师傅最厌恶提及宿微的伪道之事，连忙闭嘴。
　　但是宿微却并不介意，他道：“乱世之相乍现，大战在即，我强大一分，能多救世人一分。”……自然也能多帮她一分。
　　伽然僧道：“多学学你师弟，修行不光要修己，还要修心！”
　　他看向宿微：“你想来也累了，快些去休息吧，近些日子来许多闭关多年的老东西都出关了，我与一位老友还有约，不知要耽搁多久，寺中之事便交付给你了。”
　　宿微立刻恭送伽然僧离开。
　　宿微年岁小，他们师兄们与他关系也较为淡薄，看师傅离开，师兄们也没有多余的话跟他讲，潦草嘱咐了两句注意身体便各自散去。
　　大弟子被伽然僧训诫两句，心中尤有怨气残留，小声同身边同行之人抱怨：“我哪里说错了？白霜老祖进步神速，师弟沾了她那众生道的红利，能做的却又说不得了？”
　　“小声些，别人听见了！”
　　“怕什么？灵台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师傅他老人家总是循途守辙，以伪道为耻，却不知待白霜老祖与那少年修成正果，勘破情之大道，便是众生道大成之日。到时候，伪道又何尝不能成为正道！”
　　“嘘——你当真是越说越过分了，伪装成为正道，那岂不是要取代天……呸呸呸，你什么都没听见。”
　　“哼，胆小鬼。”
　　“就你不胆小，你不应当做佛修，应当去做个体修蛮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远，却不知每句话都落在了不远处的宿微耳朵中，他依旧面色沉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片银杏突然擦着他眉心坠落，他眼睫轻轻眨了下，他将手放在胸口位置，轻声道：“修成正果……”
　　小沙弥殷勤道：“您迟早能修成正果的，放心吧。苦行这么久，一定会很累吧，您快去休息吧。”
　　宿微朝他勉强一笑，小沙弥这才发现，他脸上不知为何，竟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无了。
　　小沙弥心中隐觉不安。
　　果不其然，第二天便传出了宿微佛子在早课上吐血的消息。
　　··
　　白霜得到灵台上的传信，有些意外。
　　宿微的大道是她亲手所塑，因而如果她愿意，会多少感知到他的情况，比如遇到危险之时，她便会有所感应，甚至可以通过两人之间共同的大道向他借力。
　　但是之前她明明一丝感应都没有，怎么他就突然吐血晕倒了？
　　星辰寺那边也很焦急，又将准备闭关准备大战的向儒玉揪了过来，向儒玉诊了半天，只开了一个药方，那便是请白霜亲至。
　　这让星辰寺立刻翻了天，以为是宿微的大道出了问题，连忙火急火燎地来长宁宗请人。
　　白霜极好说话，当日傍晚出发，薄暮之时便抵达星辰寺。
　　这时，向儒玉正在门口抱着株奇奇怪怪的药草送进嘴里咀嚼，白霜打眼一看，轻轻抬手，四周星月光芒将向儒玉穿身而过。
　　向儒玉刚刚还被手中药草毒得头晕眼花，这会儿立刻耳清目明，他看向前方，不满地抱怨：“我还没记下药性呢，怎么就给我解毒了？”
　　白霜道：“……再不解毒就腐蚀到你识海了。”
　　向儒玉死鸭子嘴硬：“我有分寸。”
　　白霜只能无奈摇头。
　　“星辰寺一众人都在门口迎接你，你怎的从这犄角旮旯窜出来了？等我到大乘期了，便研究研究你这看见人多紧张的毛病能不能治。”
　　白霜拱手作揖示意他放过自己：“佛子如何？”
　　向儒玉眼皮都不抬，继续盯着手中药草的叶子：“那得问你自己，反正这病我是不能治的。”
　　“我的医道可不擅救人……”白霜道，她不再寒暄，推门而入，“若是连你都不能治，难道真的是大道出了问题？”
　　向儒玉看她进门，立刻抬手在周围布置下了隔音禁制，他继续捏着手中药草，口中嘟囔道：“……倒也不是大道的问题，只是老夫能治百病，却不能治相思。”
　　身为医修，真的是最烦这种爱而不得、要死要活的家伙了，特别是如果身份还尊贵的话，他这种医修就遭了殃，无论在干什么，都会被拉出来当工具人。
　　这种恋爱脑，长宁宗玉竹峰就有一个，众生道大成之人，居然还能厚颜无耻地冲心上人撒谎说自己生病了。
　　星辰寺的这位佛子又是一个，情绪积压过重，居然压得自己直接吐血。
　　他来就诊之时这佛子还不肯说实话，妄图敷衍他，笑话！他当这么多年工具人，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了，当即二话不说，直接把白霜给搬了过来。
　　向儒玉继续嚼着手中药草：佛子啊佛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了。也不枉费这么多年他在“谁能入主踏雪殿”的帖子上支持了你两千多期！
　　··
　　房间内，
　　宿微背对大门，正在敲打着手中木鱼，听见身后有人走来，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向医修请回吧，我不过是在苦行修炼中有些累，当真没有大碍。”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向儒玉的话，他的气息不会收敛得这般完美，除了脚步声没有一丝气息外泄，况且那脚步跫音不轻不重，似乎可以在提醒旁人自己的到来。
　　他心中浮现了一个名字，接着，他眸光中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慌乱和不安。
　　果不其然，一道轻缓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你的苦行之旅尚有余力。”
　　宿微认命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木鱼，他怕再敲下去，慌乱的音脚会暴露心迹，他道：“原本此行是契合我的修为，但奈何你进步太快，便走着走着，变成了尚有余力。”
　　白霜看他这幅模样，知道应当并无大碍，心中便安，她笑了笑：“倒还怪我？”
　　宿微示意她随意坐：“一路见闻颇多，都想讲给你听，但却因为苦行的缘故未带灵台，若你有时间，我便一一讲给你听。”
　　白霜露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宿微擅讲故事，他口中的一只蝴蝶都别有意味，白霜听着便入了迷，不知不觉便月上中天，这几个时辰的时光，浅浅消弭了多日苦修带来的疲惫感。
　　白霜叹息一声，道：“本是专程来照顾佛子，但却劳烦佛子替我排忧解难了，罪过。”
　　“无妨，若你愿意，我随时都在。”
　　白霜一愣，想起心魔说宿微总是面无表情提供大堆积分的事情，她摇摇头，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不在耽搁了。你身体若还有不适，随时告知我。”
　　说罢，她起身便走，毫无留恋。
　　宿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一口血腥味道涌入喉咙，他又将这股腥甜气息和着他所有的疑问咽下，面色安然若初。
　　不多时，向儒玉在门口探出了一个脑袋：“怎么样，说明白了吗？”
　　宿微合掌，继续敲击起了手中木鱼：“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向儒玉不解：“听不懂。佛子何意？”
　　宿微抬头看向打着旋袅袅上升的檀香，沉默不语。
　　白霜心中有他，却也没有他，他那些心思即便提及了，也只是让她平添困扰。
　　罢了，令她困扰的事，他不愿为。
　　若她勘破情劫，大道得成，他愿意祝福她，即便那个幸运的家伙不是他。
　　宿微看着向儒玉：“大战在即，白霜都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两半来用，向医修也快快回去抓紧时间修炼吧。”
　　向儒玉翻了个白眼：“原本修炼得好好的，这不是被你们的人揪来的吗？”工具人没有人权的好不好！
　　他担忧地又问了一句：“你当真还好？不必强撑的。”
　　宿微回头道：“白霜能激扬奋发，我又岂能郁郁沉沦？我可是当今世上最具天赋的佛修，不要小瞧我。”
　　向儒玉笑了：“好样的，我辈修士正当如此。”


第72章 .  白霜散财   提升各方实力
　　白霜自星辰寺回返后, 便再次陷入无休止的忙碌之中，除了修炼之外，还有无数其他事务亟待她处理。
　　塔灵见她辛苦, 建议她施展锁妖塔中的时间秘术, 将一天的时间线尽可能地拉长，却被白霜拒绝。
　　“你玩弄时间, 时间也会玩弄你。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白霜向她解释道，“时间维度何等脆弱, 当日在锁妖塔，我也只是无奈之举，若是频繁如此，时间维度崩溃，你可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塔灵茫然摇头：“我前任主人也经常做, 没见到什么恶果啊……”
　　“只是你没有看到直接的因果关系罢了。维度崩溃，会让不属于这个时间的远方来客携带他们的文明趁虚而入, 改变抑或者毁灭这个世界。”白霜道。
　　她识海中的心魔像是被呛住一样连连咳嗽。
　　“这里文明停滞落后, 来了穿越者来此也不是什么坏事嘛。”塔灵耸肩。
　　白霜一句话将她堵了回去：“并非每个人都是音若语。”
　　塔灵顿时不说话了。她和心魔朝夕相处, 也听了不少音若语的旧事，对她很是钦佩。
　　塔灵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她岔开话题，询问白霜：“你整日里一天时间掰成两瓣用还嫌不够，这会儿在这众仙之巅的黄沙堆里做什么？”
　　“我想为鬼离寻一具金仙战体。”白霜道。
　　塔灵真是要被白霜的圣母个性烦死：“他如今因养子之事记恨你, 你给他找战体, 不怕他到时候转头对付你？”
　　“换位思考一下，若我是他，我有机会复活若语，却被旁人推诿, 想来我也会气恼。”白霜平静道，“但是他素来拎得清，他知道对我的恨意不及灭世之危。若我们不能挺过天道灭世，所有仇恨自然烟消云散，若我们能挺过去，再做过一场也不迟。”
　　塔灵歪头想了想：“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我总觉得不忿，凭什么啊？”
　　白霜笑道：“你前任主人一定把你宠的很好，像是没吃过苦的孩子，如今跟着我，你应该会很不适应。尤其如今大战在即，很多难处我都无从避之，都会选择自己扛起。换言之，我其实是在主动找苦吃。”
　　塔灵皱了皱鼻翼，又重复问：“凭什么啊？！”
　　“我爱的，爱我的，都在这里。”白霜淡淡道。“我不愿这里的一切化为星尘。”
　　塔灵发现她这个主人和她上一个主人当真有很大的不同。
　　她上个主人天赋极高，大乘期便可抬手灭一小界，飞升之后更是诸仙退避，爱恨随心，行事肆意嚣张，直至身披斗篷的灭世者降临，她才知天外有天。
　　而白霜从来细致谨慎，凡事思虑齐全才会去做，绝不行差踏错一招，她不介意旁人怎么看，因为她总能透过重重迷雾看到最终的结果，她有自己的坚持，柔韧却不可阻挡。
　　这样的性格少了些烈性，可若要如同高山难以逾越对手，也许只有她才能成功。
　　白霜觉察到塔灵的沉默，疑惑发问：“可还有不妥之处？”
　　塔灵叹息一声，用力摇了摇头：“……我在星辰海之中游荡数万年才将族人带至此处休养生息，我厌倦漂泊，也不会再做逃兵，若是失败，我愿与此界同亡。”
　　塔灵说罢，一转身便消失不见，白霜感应了一番，得知她返回了锁妖塔，埋头在里边不知道忙碌着什么。
　　白霜以为她提及往事心情不好，迟疑片刻，终是笨嘴拙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索性随她去了。
　　然而半刻钟后，塔灵扛着两具保存极好的肉身返回此处，她又看了那两人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将这两具肉身交予白霜：“他们是我曾经的朋友，死于当年守护族人的战斗。他们都有金仙以上的修为，你即便翻遍了此地，恐怕也不会找到更好更完整的了！”
　　白霜默然看着她。
　　塔灵行了一礼，她这次没有带着素来的傲慢和冷清：“收下吧，我有许多年都无法面对此故地，总会想起他们如何流尽最后一滴血，因而我带着他们的尸体远走朔北，但是刚刚我想通了，他们也一定很想再次与我们并肩战斗吧。”
　　白霜用力抱了她一下，道了声谢。
　　塔灵粲然一笑，再次行礼：“侍奉我主，无怨无悔。”
　　然而她下一句话，却立刻打破了此刻温情的气氛。
　　“虽然那个黑漆漆的鬼离我真的不待见，因而我主请一定转告鬼离，若是他敢不好好使用这两具战体，我一定会让他再变成鬼一次！”
　　塔灵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连带着遥远的朔北锁妖塔都掀起了一阵可怕的地动，好在如今地动频繁，此番也没引起大家的特别关注。
　　白霜立刻连连点头，当即也不再在此地耽搁，带着战体就直接去了魔窟。
　　但是鬼殿之中冷冷清清，不见人烟，白霜只好将战体存在在禁制之中，通过灵台叮嘱鬼离及时去取。
　　··
　　做完一切，她依旧没有返回长宁宗，而是绕路去了青云阁。
　　因为上次设计镇压摩罗之事，青云阁主离未明修为倒退了一小阶，若是以往，一个大乘期修士的一小阶修为并不大碍，但如今关键时刻，任何一点砝码在白霜眼里都会影响天平的平衡，她自然不会忽略。
　　白霜来到青云阁，照旧没有通报，直直闯入，然而这回还没摸到离未明的洞府，就被一圈青云阁弟子团团围住，他们大多不认识白霜，以为是敌人来犯，手握长剑，杀意盎然地就要往前冲。
　　好在离未明来的及时，一把拽住了那个要劈向白霜的弟子的后衣领，随手一丢将他挂在了松树上与仙鹤作伴，他疑惑问白霜：“你不抓紧修炼，来我这里串门作甚？”
　　他眼睛一亮，又嘿嘿笑着问：“是不是发现那少年不能帮助你勘破情之大道，最终还得找我？”
　　他的女儿离沅在一旁尴尬地简直说不出话来，委实不知道老父亲哪里来的自信。
　　白霜连理都不理，只是疑惑看着围上来的弟子。她清楚自己的实力，委实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
　　离未明便回答道：“我又套了个护山大阵，如今关键时刻，我怕被什么东西钻了空子，怎么样？这大阵不错吧，我把它叫做天眼，连你想要悄无声息地来都不可能！”
　　白霜点头：“确实是极高水准的阵法，且毫无气息波动，我竟都未曾发现。”
　　离未明一见她识货，连忙拉着她讨论起来，连女儿示意他带客人去喝杯茶的暗示都没看见。
　　两人探讨了半个时辰有余，离未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他问道：“我和你真有共同语言，和你聊天可太开心了！这叫人怎么能不喜欢你呢？我难道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早知如今，我当年肯定洁身自好！”
　　白霜：“……”
　　离沅气极吼他：“爹！”他当年要是洁身自好了，她还怎么出生！
　　“呜呜呜乖女儿你以后改口叫我哥哥吧，我一听你叫爹，我就想起当年的少年冲动，哦！胸闷！”离未明又开始没个正形。
　　离沅开始面无表情地去摸自己的剑：“我给你胸口捅个口子就不闷了，要不要试试！”
　　白霜连忙打断他们的父女相残：“离道友储物袋借我一用。”
　　“好。”离未明随手将自己的储物袋丢来。
　　白霜直接将一堆天地珍宝像是普通灵石一样放了进去，随后丢还给了离未明。
　　“你将这些吃完消化掉，应该足够达到渡劫前的水准了。”白霜道。
　　离未明探入一丝神识感应了下，有些震惊：“这么多？”
　　白霜倒是觉得不算事，她用心魔的系统积分换了大批天地宝材，足以全部拿出来能导致整个修真界通货膨胀的程度，“还好，我还给老花留了一些晋级用，剩下的就给交由联盟按照战力均分。”
　　离未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些是打折卖我了吗？这得多少灵石啊，我这些年穷得叮当响，买不起这么多啊。”
　　“都是送你的，本就是因我坚持镇压摩罗才导致你的修为倒退……”
　　离未明摇头打断她：“不，哪能这般占你便宜呢？这样吧，索性我直接以身抵债，你看如何？”
　　白霜一愣，不知该如何应付，求救般着看向周遭那些青云阁弟子，指望他们能拦住自己已然毫无节操的阁主。
　　熟料青云弟子们一个比一个面色淡然，还有一个甚至掏出玉简边说边记录：“……这是阁主倒贴白霜老祖失败的第一百零八次，胜利遥遥无期，阁主继续努力。”
　　白霜沉默片刻，原地扶了下额，直接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一万只古妖在追：“我去老花那里一趟，你尽快提升境界吧。”
　　离未明抓她衣角没抓到，悻悻摸了下鼻子，继续眼睛发光地研究自己的储物袋。
　　离沅也凑了过来，小声道：“爹，这得值多少灵石啊？”
　　“灵石？！能提升大乘期修为的宝物有市无价，去年徐道忘悬赏一枚能住他达到大乘期大圆满修为的明月蕊，价格提到了三万灵玉髓都没人卖他！”
　　“白霜老祖好大方啊！”
　　离未明自豪：“那是，毕竟让我下了入赘决心的人……”
　　“拉倒吧，人家对您就没那种意思。”离沅撇撇嘴，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过没关系，我愿意父债女偿，您看怎么样？”
　　离未明直接一巴掌呼上她的后脑勺：“好家伙，翅膀硬了，想跟你爹当情敌了？！你以为我情敌还少吗？！”


第73章 .  挚友消息   徐道忘：双星伴月，无德者亡……
　　白霜又前去花怨晚处当了一回散财童子, 而后在花怨晚挣扎着要不要放下节操抱大腿的目光中再度飞快溜走，这次，她径直前往了九天宗。
　　灵台上窥见她踪迹的修士都忍不住感慨：果然是近来世道变了, 白霜老祖社恐竟然也有治愈的一天。
　　来到九天宗, 白霜罕见地规规矩矩地走了正门，摆出了拜访的架势。
　　九天宗守门弟子见是她亲至, 慌张地话都说不出，连忙驾云前往主峰通禀各位长老们, 不多时，九天宗的迎客云台之上就站满一群的高阶修士。
　　这便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的底蕴所在了。
　　即便是长宁宗这些年蒸蒸日上，但是也聚不齐如此之多的高阶修士。
　　白霜拾阶而上，步履缓慢而坚定，她不再像是往常那般收敛气息, 生怕旁人发现自己，而是威压外放, 气息摄人, 周遭顿时万籁俱寂。
　　在场大乘期以下修为的修士具是双股战战, 即便是大乘期以上，也面色苍白如纸，纷纷感受到了来自强者的威慑力。
　　因白霜曾经是九天宗弃徒，此地不少人原本怀着轻视的心情来看热闹，如今被这般来了个下马威, 立刻收起了不敬的心思。
　　与此同时, 他们也意识到无论曾经如何，如今的白霜绝对是修真界第一人无疑，她容不得他们小觑，因而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恭谨得紧。
　　白霜目不斜视地来到轮值的长老面前，不行礼也不打招呼，抬眼便道：“我要见徐道忘。”
　　轮值长老沉默片刻，礼貌推辞道：“白霜老祖亲至，自当倒履相迎，只是徐长老正值修炼的关键时候，闭关已经半年有余……”
　　白霜依旧冷淡：“那便叫他出关。”她的声音并不强悍，但是用词却不容丝毫辩驳。
　　那轮值长老脸上顿时青青白白分外不好看，他刚要辩驳，却似乎接到了什么重要任务的传音，态度立刻转变，拱手妥协道：“请您随我来。”
　　徐道忘并非在闭关，只是轮值长老清楚他和白霜有旧怨，不敢轻易让他来相见。
　　徐道忘因为缺少明月蕊而进入修为的瓶颈期，目前正在试图以其他方式冲击大乘期大圆满，但是都不怎么见效。
　　他心中正烦躁之时，扭头看到轮值长老带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进，顿时眉毛紧皱，问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帮你。”
　　徐道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宁愿相信天道会帮我，也不相信你帮我，尤记得你当年因一点小事便小肚鸡肠砸了我的洞府，被我发现还伶牙俐齿辩驳，令我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委实不值得信任。”
　　白霜略微有些尴尬。
　　当年发现九天宗有人欺负她后，音若语便护她护得紧，旁人稍有不敬便被她解读为欺辱，难免殃及池鱼。
　　白霜咳嗽一声，看了身侧一眼，那轮值长老立刻极为识趣地拱手告退。
　　徐道忘朝周围扔下隔音禁制，这才慢慢地说道：“当然，事后细想，当年毁掉我洞府的也不一定就是现在的你。”
　　白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扔向徐道忘：“快些炼化完毕冲击大乘期大圆满，当然，我的东西也别想白拿，事后你还需要帮我个忙。”
　　徐道忘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东西，那物宛如一轮月牙般的花蕊躺在他手心，一股异香沁人心脾，赫然是一枚卖相极好的明月蕊，他大惊失色：“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个你不用管。”
　　“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我告诉你，我犯不着为了一个明月蕊……”徐道忘话说了一半，却有些嘴硬不起来了。
　　他之前为了寻找这玩意，求爷爷告奶奶，什么方法都想尽了，但是依旧无所获，如今白霜直接把东西摆在了手心，他着实心痒难耐，只要白霜不是要他的命，他当真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白霜察觉了他态度的软化，轻轻一笑：“你放心，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徐道忘更警觉了：“什么？”
　　“装神弄鬼。”
　　徐道忘有些茫然。
　　白霜轻轻捏了下手指，一道素白的符箓凌空燃烧，无形的结界隔绝开两人周围的一切，产生一种隐秘的安全与危险并存的感觉。
　　徐道忘认出这是曾经张稻黎使用过的能隔绝天道的符箓，他脸上表情格外凝重，意识到白霜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一般的事情。
　　白霜灰眸紧紧看着他：“你去一趟心阳城，我在城中留下了一道神识，你照着做就是。”
　　徐道忘立刻想起灵台上的传言：“有人猜测说你众生道大成之日，便是天道动手灭世之时，还猜测你极重感情，所选进阶之地，必然是你出生的心阳城……此事与你交待我之事，可有关联？”
　　白霜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慢吞吞说道：“我们何须让它来决定何时动手？”
　　徐道忘疑惑片刻，突然领悟，他露出钦佩的表情，将明月蕊放入了自己的储物袋中，郑重说道：“你敢用自己来做饵算计天道，我又如何不敢助你一臂之力？你放心，我会尽力做好你交待的事情。”
　　“多谢。”
　　“不必，事到如今，尽力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它既然看不起我们的力量，我们又何需仰它鼻息、苟延残喘？谁还没个鱼死网破的血性呢？”
　　白色符箓转眼即将燃尽，徐道忘趁着这点空隙的时间，抓紧又询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当年来九天宗的时候，确实是有两个你，对吗？”
　　白霜安静看着他，算是默认了下来。
　　“另一个你，你可还能控制得住？”徐道忘飞快问道。
　　白霜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虽不知你为何这般询问，但是她早已死去很长时间了。”
　　徐道忘愕然，他连连摇头，“不可能，百年前众仙之巅暴动，我曾经夜观天象，有双星凌空，伴月而行。古语云：双星伴月，无德者亡。我一直不清楚星指的是谁，如今再推测，必定是你无疑，而另一颗星，与你关系极深，曾经珠联璧合，未来刀剑相向，不是当年的另一个你，又会是何人？”
　　白霜猛然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徐道忘。
　　此时，白色符箓已然燃尽，白霜看着地上的一滩尚有余温的灰烬，努力掩饰着颤抖的嗓音：“给我一个方向。”
　　徐道忘朝着西南一指，“天门关值守修士曾于今日见一斗篷女子进入登天台。”
　　··
　　白霜当夜回返了长宁宗，她虽恨不得即刻前去众仙之巅寻人，却需先将各项事务处理妥当，尤其与备战相关，一刻也不敢松懈。
　　她视察了下成瑜的人间大炮等一系列武器的制作进度，飞快给他指出了一些不足和改进的方向，随后又叮嘱他明日清晨来踏雪殿取一些图纸。
　　之后，白霜便返回踏雪殿，因玉简绘制图纸会产生偏差，便将尘封已久的笔墨纸砚找出来，一丝不苟地在纸上画起来，比研究符箓还要认真。
　　林阿白见踏雪殿主殿光亮如昼，心知白霜归来，他犹豫片刻，双脚不听使唤地走了进来。
　　白霜神识扫到是他，便放下戒备，由着他近身，林阿白也安静地不去打扰她，他跪坐在白霜身边，主动在一旁承担一些磨墨，整理文稿的工作，模样贤惠温顺。
　　只是时不时抬眼望向白霜的视线，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明净璀璨。
　　姜蒿进门，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他无端觉得刺目，眉头重重的凝起。
　　林阿白觉察到他的视线，慌乱底下了头，他将研磨的右手故意哆嗦了下，墨锭触碰到砚台发出清晰的脆响。
　　白霜被这声响惊醒，这才从漫无边际的图纸中清醒过来，见是姜蒿到来，面露疲惫笑意，示意姜蒿随意坐：“姜道友稍等，待我将手上这幅画完。”
　　林阿白礼貌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他放下手中的杂事，沏了两杯提神的灵茶，将一杯递给了白霜，看她腾不出手，便掀开茶盏直接递到了她的嘴边，劝说道：“提神解乏的，温度正好，用上一些吧。”
　　白霜没有多想，匆忙之中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潦草道了声谢，便继续忙活手中的事情。
　　随后，他将另一杯灵茶送去给了姜蒿。
　　素来礼貌温文的姜蒿看着他刚刚的举止，眼神冷漠，竟是连道谢的话都没有说。
　　林阿白也不在意，垂着眼睛继续退至白霜身后，帮她整理已经散乱一桌的手稿。
　　姜蒿面无表情握紧了那个茶盏，情绪有些奇怪地失控。
　　自始至终，他都可以在外界各种疯狂舆论中保持对白霜的信任，他可以相信白霜的洁身自好，相信永远不会对这个少年产生丝毫情谊。
　　信任归信任，可此刻肺腑之中的酸涩感提醒他，信任并不能将他复杂的情绪消减一丝半点。
　　这股陌生而痛苦的感觉折磨着他，令他胸口闷闷，他看着林阿白与白霜那红袖添香夜读书般的和谐场景，眼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丝气恼。
　　既气恼白霜明知外界那般传言，却还待林阿白格外亲厚不知避嫌，也气恼林阿白明知白霜对他没有旁的心思，却还巴巴地往上凑，完全不知自重矜持为何物！
　　他情绪百转，将目光从林阿白身上移走，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无法遏制掐死他的冲动。
　　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姜蒿总算明白，他这种奇怪的情绪的名字，叫做——拈酸吃醋。


第74章 .  姜蒿杀意   心魔：“你的鱼塘够大了，不……
　　白霜再次能够将注意力转移在姜蒿身上, 已经是天亮后的事情了，她将最后一张手稿扔在一旁，叮嘱林阿白将这些交予成瑜, 随后才走向了姜蒿。
　　姜蒿这一晚仿佛雕像一般都动未动,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见白霜走来, 起身相迎，令自己不流露出一丝半缕的异样, 但是笑容多少勉强：“……辛苦。”
　　白霜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端起他放置在一旁凉透的灵茶一饮而尽，终于稍稍回了神，歉意道：“劳烦姜道友久等了，这般急急来寻我, 可是有什么事情？”
　　姜蒿看她疲惫，也有些心软, 连带着那些不满的小情绪也如春风吹过了无痕迹, 他抚了下白霜额角碎发：“下次可以试试使用‘一心二用’的技巧。”
　　白霜苦笑, 对他的亲昵举动有些意外，但并未感觉不适，便随他去了：“姜道友所说的方法我也尝试过，只是图纸的绘制需要极为认真精细，一心二用总不及一心一意。”
　　白霜原本只是随意说话, 姜蒿却在听见“一心一意”四个字便有些走神, 他眉目微垂，情绪难掩不甘。
　　“我听闻长宁宗主说，你接下来要去众仙之颠？”
　　白霜点头应了下来：“是，我想再探登天台。”
　　“你实力足够, 但多少有些冒险。”姜蒿没有直接劝阻，只是直白分析。
　　白霜众生道已经修炼至极紧要的关头，姜蒿原本是担心她荒废，这才前来一探，如今看她身侧气息圆润凝实，周身灵气浓度已经到了可以凝结成水的程度，应该随时都可以准备融合大道。
　　姜蒿心知自己的担心只是多余，白霜从来是让人省心的，只是又为何偏要去登天台冒险？
　　“你此去想做什么？”姜蒿随口一问。
　　白霜有片刻的迟疑，她并未想好是否要将挚友一事向姜蒿和盘托出，她大脑飞快地运转，索性寻了个旁的理由：“阿白的心疾需要一味药材，名叫麒麟灵芝，目前只有古妖生存的登天台中存有几株，我此行是为寻药。”
　　上次白霜在登天台内部的时候便见过麒麟灵芝，只是当时行色匆忙来不及采集，前段时间偶然得知此物对治愈心疾有极大的帮助，她便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
　　如今正好能用来做个遮挡她真正目的的理由。
　　姜蒿动作僵住，他眼神复杂地望了白霜一眼，重重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心魔在白霜识海中发出了一声怪叫：“哦呵！”
　　白霜有些不解，内视识海，问道：“怎么了？”
　　“人啊，尤其是你这种情商明显不够用的，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不要说话。”心魔语重心长。
　　白霜：“……”
　　“当然，虽然这样积分多，但是按照你的鱼塘规模，你大可不必这么铤而走险。”心魔继续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劝说她，“听姐姐一句话，我怕他真的黑化，你会扛不住哦，这位可是危险系数极高的隐藏bosd呢。”
　　但是白霜身为修真界极其罕见的母胎单身大乘期修士，对于这种事情反映当真格外迟钝，经过心魔提醒，她皱着眉又思考了半晌，才些微意识到自己的理由有些不合时宜。
　　她微微簇起了眉头，匮乏的与人相处经验让她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法子，索性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姜蒿这会儿心中比昨晚更闷了。
　　他良好的素养帮他压抑住了一切负面情绪，他没有质问，只是看着殿外某个角落的目光，深邃得有些可怕。
　　刚离开主殿的林阿白缩在那处角落，他向来敏锐，自然感受到了那道落在身上的可怕杀气。他知道这是因何而来，没有畏惧，没有怯弱，只是抱着手臂，安静地苦笑着。
　　他回头又看了主殿一眼，这次他的目光格外恋恋不舍。
　　但是这些不舍只持续了片刻，他又重新坚定起来，继续朝殿外走去，只是脚步不知怎么的，却格外迟缓。
　　··
　　不多时，白霜便从长宁宗出发，经由天门关进入众仙之巅，而后徐徐赶赴登天台。
　　如今并非众仙之巅开启的日子，黄沙古战场中沙暴极大，沙子打在人身上仿佛乱鞭一般飞舞。
　　白霜身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信步走在沙丘之上，她周遭并没有沙暴攻击的痕迹，所有的狂风都在近前两步的距离瞬间平息下张牙舞爪的疯狂，变得温顺听话起来，像是猎犬一般匍匐在她的脚底。
　　若有识货之人来一看，便知道她是在运用了风之大道。
　　此刻她脚下步子不急不缓，但是每步踏出却有数百里路程在她脚下掠过，即便最顶级的缩地成寸也不及她此刻的速度，这是运用了空间大道。
　　除却这些外，她眼中有日月空转，手中凝着星辰之力，身后山岳虚影，许多条大道的痕迹在她身上一闪而过，令暗中偷窥的古妖们不敢产生丝毫异动。
　　就在众多古妖虎视眈眈注视着她的行踪的时候，白霜的身影却像是雾气一般随风直接散开了。
　　古妖们又惊又惧，但迫于白霜余威震慑不敢现身，生怕她躲在哪里等着瓮中抓鳖，被迫只能用神识和彼此急切交流着，但是都没得出个靠谱的结论，只好选择继续龟缩不出。
　　登天台内的古妖长老们通过通天镜也看到了这一幕，它们面面相觑地沉默起来，一方面不敢想象白霜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进步这么大，令一方面又不知道这位可怕的阎王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而且这回还没到门口都动静这么大，定然没安什么好心啊！
　　上次登天台大战之时，还能和白霜战上许多回合胜负难分的巨龟皱着眉头问道：“她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是什么手段？”
　　一旁的九尾狐嘟囔了一句：“你的万妖大道与白霜的众生道同源，你都不知道什么手段，还指望我们能看出来吗？”
　　巨龟狠狠瞪了九尾狐一眼。
　　九尾狐毫不在意地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一位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斗篷女子说道：“鬼影分/身。”
　　巨龟一愣：“什么意思，你说刚刚白霜施展的是鬼影分/身，那种鬼修的手段，这么……”巨龟努力许久，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词汇，“平平无奇吗？”
　　斗篷女子说起话来懒洋洋的：“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这话其实极有道理，放之你们修真界的各类术法手段，也是这样。白霜素来擅长用最简单的手段处理最复杂的境况，鬼影分/身又如何，你们不是照样没有人认出来吗？”
　　女子一席话，令在场古妖们都有些汗颜，嘟嘟囔囔只憋出两句：“我们古妖向来憨厚，自然不如人族狡诈。”
　　斗篷女子一点情面不留：“四舍五入不就是蠢嘛。说实话，我还建议你们现在好好观察下周围，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声东击西，这会儿八成已经潜入了登天台也说不准。”
　　诸多长老们顿时后背一个激灵，其中青鸟长老带着质问的口气说道：“你不是说你升级后的天地禁制绝对安全，无人可破吗？”
　　斗篷女子将头顶兜帽压得更低，但是还是能看到她唇角一丝勾起的笑容：“当然无人可破，除了我自己，况且，她为什么非要走登天台？”
　　“时空裂隙？这不可能，自从上次她通过时空裂隙潜入登天台偷走玉核后，我们就封掉了附近所有的裂隙！”
　　斗篷女子还是静静看着它们，一副懒得辩驳，你们说什么都对。
　　青鸟长老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刚刚说话的古妖脑袋上，哪怕隔着脸上的羽毛，也能觉察到它脸色的难看，它狠狠骂了一句：“你给我闭嘴吧！”
　　时空裂隙它们可以封，但是白霜修炼的是万道之道的众生道，她掌握的时空大道之力足以支撑她随意打开时空裂隙。
　　以青鸟长老为首的一部分古妖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白霜的强大，这种敌手根本不是它们能抗衡的，八成是天道将自己的对手然后推给了它们吧！
　　古妖头脑简单，越想便越憋火，但是如今有斗篷女子这个外人在，好歹还掩饰了一番。
　　斗篷女子嘴角笑意没有消失，只是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目光。
　　··
　　登天台内，一只穷奇正在外城慢吞吞的晃悠，它时不时直接衔起路边摊上贩卖的灵果直接吞掉，也不给灵石，古妖小贩也低着脑袋不敢多言，俨然街头一霸。
　　在以实力为尊的登天台，穷奇一族身为四大凶兽之一，也确实是有强横的资本。
　　此刻，在它挂在胸前的布兜里，白霜藏身其中，她周身没有丝毫痕迹外露，为确保自己不被发现，她甚至放弃将神识探出，仅仅以视觉、听觉、嗅觉作为观察的手段。
　　穷奇又嚣张地在外城这条街道上走了一遭，而后以神识隐蔽地询问白霜：“尊者，小妖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
　　这只穷奇不是旁的古妖，正是天祈的乳母，当日它将白霜误认为是古妖一族的大监察使，便将天祈托付给了她，如今虽然清楚了白霜真正的身份，但是还是选择了尽可能去帮助白霜，它脱离古妖一族多年，种族意识已然淡薄，在它眼中，天祈就是高于一切的存在，帮助白霜，就是帮助天祈，因而格外服贴听话。
　　“向内城走，每个街道都走两遍，要慢一些。”白霜叮嘱道。
　　她坐在穷奇胸口兜袋中，继续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古妖们，妄图能够发现自己想要寻找那人的痕迹。
　　真的是她吗？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为什么这般避而不见？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吗？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白霜心头，令她难以平静。
　　她心中有雀跃，有期待，还有更多的忐忑，甚至有些毛头小子想念情人之时的悸动，她无法克制地眼尾泛起红晕，呼吸速度也忍不住加快。


第75章 .  百年重逢   尘满面、鬓如霜
　　穷奇就这般从天亮走到天黑, 白霜依旧一无所获，眼见内城也即将走完，白霜最终还是难掩失望, 重重地叹息一声。
　　此刻, 她的情绪终于比之前稍稍冷静，她克制了下内心残留的希望, 示意穷奇朝一处乱石堆中走去，“你的速度慢上一些, 百步远处的地下有个极为不起眼的地穴，你在那里将我放下即可。”
　　那里是她上次和天祁来时无意间发现的地穴，她曾经在登天台见到的麒麟灵芝便是生长在此处，只是周围有些保护禁制，采摘起来要费上一些力气。
　　穷奇原本还要在她周围守护, 但是被白霜拒绝，只能不甘愿地离开。
　　白霜在自己周围连丢了几道结界, 这才专心看着眼前的黑紫色的禁制。
　　它周身散发着和天地禁制同根同源的气息, 在它的周围, 除了它之外寸草不生，而且还要不少老鼠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露出腐朽的森森白骨，可见此禁制属于无差别攻击。
　　白霜一边判断它的设置方式和能量来源，一边在脑中飞快思索着能够克制它的对策。
　　麒麟灵芝无论再古妖一族还是人族都是难得的宝贝, 古妖一族用以守护它们的禁制威力自然也非同一般, 看来若是想摘取这件宝物，她多少要冒一些险。
　　白霜衡量了一番，便将手伸向了禁制表面的黑紫色暗纹。
　　然而就在此刻，她的手腕突然被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大手狠狠握住, 大手的主人瞬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白霜心间一紧，龙骨剑立刻就要出鞘，青龙战魂也即将显露身形。
　　但是很快，她就辨认出来人的气息，她飞快压抑住自己的战斗意识，同时抬手将还来不及散发的灵气波动湮灭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她才迟疑着回头，疑惑问道：“姜道友怎么在此处？”
　　她这话刚问出来，心中便有了答案，她此行隐秘，知道她目的地的寥寥无几，所以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你跟踪我？”
　　恐怕也只有姜蒿还能够做到不动声色跟踪她了。
　　姜蒿站在那里，右手握着她的手腕依旧不肯松开，他面色苍白，格外沉静，便生了几分冷凝的气质，湛湛如春寒般向人袭来。
　　白霜见他不答话，也微微皱了下眉头，她挣扎了下，想要将手腕从他手心里挣开。
　　她不这般做倒是罢了，她这般一挣扎，便格外刺激了姜蒿，他抬着眼睛看向白霜，心中积累许久的不满终于化作质问倾泻而出：“你还坚持要为他冒险？即便他是敖乌的转世，那就值得你这般冒险吗？”
　　白霜看着近在咫尺的麒麟灵芝，想起了昨天自己随口拉出来做挡箭牌的借口，顿时面色讷讷，她眼神躲闪了下，诚实地说道：“说实话，我此行并非完全为了麒麟灵芝而来……”
　　若是昨日，姜蒿说不定还能听得进去，然而此刻他只要想起刚刚白霜要徒手触碰禁制的一幕，就满口酸涩，白霜说得所有话都被当做借口，根本进不了耳朵：“不是完全为了他，但还是有他的原因，是吗？”
　　“这……”白霜不擅长撒谎，只能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从未想过，我会这般乞求你的垂怜……”姜蒿面色瞬间有些灰败，“这么多年，自从妖冢重逢……不！自从我出来此处在茫荡魔岭见到你，这么多年来，我爱护你，尊重你，信任你，即便是大道分歧，我也任由你，但你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也就罢了，你却偏偏去在意、去保护那么一个人！”
　　白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非亲手给了你这双眼睛，我甚至怀疑你还是瞎的！且不仅眼盲，心也盲！若是他样样比我好，我姑且也认命，认命我不得所爱，认命我求而不得，可偏偏他哪里比得过我？”
　　白霜想解释。
　　“白霜，你若敢替他说话，哪怕说一个字——”姜蒿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我便去杀了他，我说到做到。”
　　他杀念一动，整个人都起了变化，模样更向自己的神格靠拢，眉眼愈发深邃而精致，鼻梁高挺如玉，气质变得冷漠而不可亲近，他双目淡漠地补充了一句，“你不离开他，我亦会去杀了他！”
　　这次换做是白霜连忙去拉他的手腕，“不可，姜道友收手！”
　　白霜从未如此埋怨过自己的嘴笨，她深知自己无法处理这般复杂情况，连忙去识海之中呼唤心魔。
　　结果定眼一看，心魔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幻化出来的瓜子，正在一颗一颗嗑得起劲，还分了一把给塔灵，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出来干活。”白霜直接用神识拎她的耳朵，“现在是看戏的时候吗？”
　　“哎哟哎哟轻点！”心魔嘶嘶地喊疼，“你自己造的孽，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嘛。”
　　“你一个恋爱系统你跟我说你没办法？！”
　　“谁告诉你恋爱系统就谈过恋爱了？”心魔理直气壮，“老婆饼有老婆吗？夫妻肺片里有夫妻吗？红烧狮子头里有狮子吗？”
　　白霜被她一通伶牙俐齿怼得无言以对，心知这家伙在关键时刻永远指望不上，只能自己继续努力向姜蒿解释：“姜道友，并非我执意如此，实乃我修的便是这般的大道，我非无情道，便——”
　　她不这般说还好，她这般一解释，姜蒿又想到了别处，“——所以你要靠他来勘破的情之大道？凭什么？白霜你问问自己的良心，这么多年日日相陪的是我，不是他！”
　　白霜一愣：“谁说我要用他勘破情之大道？那玩意如果那么好勘，我早就大道圆满了……”
　　这句话让姜蒿稍稍冷静了些许。
　　他修的是无情道，虽说本源都是众生道，却不知道她的有情众生道到底怎么个修法。
　　他那日只是看有人在灵台上说起此事，心中便种了些疑惑的种子，如今正在气头上，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提及。
　　白霜看他这模样，心知又有误会：“我的众生道有些……”她斟酌着找到了一个词，“博爱。”
　　姜蒿沉默看着她，目光稍稍软化，终于不再是那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了。
　　白霜连忙接着解释：“也就是说，不管阿白，还是旁人，抑或者是你，我都会这般态度，不会有丝毫差异……况且这些年我也不仅帮了阿白，履青的斩魄双刀淬炼升级、稻黎符箓道的拓宽加深，还有……”
　　白霜生怕他不信，一口气举了十几个例子，最终总结道，“无论是谁，只要我看到，只要他值得，我都会帮，相比之下，帮阿白这些，反倒有些微不足道。”
　　姜蒿脸色渐渐好看了些，但是听见林阿白的名字，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头。
　　他垂着眉眼，“你却对我无爱。”
　　“道友何处此言？你刚说日日相陪，既然是相互陪伴，自然说明我也是常常陪在道友左右的。”白霜不解地反问。
　　姜蒿想起竹林之中的对弈，想起她总是送来的灵茶，以及许许多多细微的记忆……可是，他却总觉得这些还不够，他也许确实是贪心了，但是已经清心寡欲那么多年，首次起了这般妄念，他为何就不能放纵自己呢？
　　他摇头道：“这些对我来说，已然不够了。”
　　若是作为他的师长，白霜能够做得到这些，已经算是个孝顺的弟子，但是作为他的心上人，他却忍不住想要求更多……
　　他叹气一声，低头靠近了她，近到已经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白霜还保持着有些茫然不解的模样，微微仰着头。
　　这个时候，远处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是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轻骂：“傻子，他想占你便宜呢，还不赶快后退两步？”
　　姜蒿听见这人声音，反应极快，立刻一道灵刃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扫了过去，灵刃携雷霆之势，几乎能将山斩成两半。
　　白霜也愕然回首，她看到姜蒿的攻击，没有选择和他一起进攻，而是直接将他的灵刃撞歪到一旁。
　　姜蒿不解地看着她。
　　那声音立刻嘚瑟起来：“诶，打不着，气不气？”
　　“谁？”姜蒿眉头皱着询问白霜，但是身上杀意依旧未褪。
　　白霜连忙将自己挡在他身前，挡掉他的攻击路径，而后她看着虚空中的方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模样：“是你对不对？我没有听错是不是？我也不是在做梦是不是？”
　　“是我是我是我，你看你这模样，傻不傻？”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极不耐烦地在敷衍，但是细细听着，便知道语调里边带着笑意，声音的主人定然也是眉眼含笑着在回答。
　　白霜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声音立刻拔高了嗓门：“不许哭！你别哭啊小祖宗，多大点破事怎么又挤猫尿呢？那个谁，她旁边那个男人，你赶紧哄哄她啊，我马上就来了。”
　　白霜连忙摇头，又急急点头。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过去，一道身披斗篷的身影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穷死了穷死了，刚攒起来的一点家底全都又砸进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掀开了头顶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殊丽的面容，气质从容，娴雅大气，眉眼中却流露着极不符合五官风格的灵动雀跃。
　　白霜说不出话，甚至连站立都踉跄，全靠身旁的姜蒿搀扶才没有跌倒，她喉头哽咽半晌，终于挤出了两个字：“……若语。”
　　斗篷女子笑了起来：“是我。”


第76章 .  见音若语   姜蒿知道自己不应该吃一个女……
　　白霜脑子里空白一片。
　　当年茫荡魔岭生死一别, 不知不觉已有将近千年光阴，这些年她遇到很多人，也经历过很多事, 与很多人在一起的时间都比眼前女子要漫长, 但是偏偏只有她，总是在她心尖儿挂着, 在她脑海里浮着，时不时就要从回忆中找出来慰藉思念。
　　她资质鲁钝, 在漫长的苦修中遇到过很多难熬过去的坎，每逢此时，也全靠将音若语从心底搬出来，才能熬过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
　　白霜是个务实的人，从不敢沉迷于幻想, 过去的日子，她总是在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音若语已经死了, 死得极为彻底, 连六道轮回都无法进入。
　　但是直至今日，白霜才知道，她是如此期待着与她的重逢。
　　音若语也静静看着白霜，她眼眶很酸，但是神魂无法流泪, 便只能这般继续酸楚着, 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她伸手去摸了下白霜的头发，“怎么变得这幅模样了……”
　　当真是尘满面、鬓如霜了。
　　白霜垂首黯然：“你却还是当年那副模样，以前只在识海中见过你，只在蜃楼珠的记录中见过你, 如今能用眼睛看着你，立刻便发觉你比那些虚幻的记录好看一百倍、一万倍。”她努力笑起来，“……而我，却是老了，不过倒也还好，我还怕你认不出我呢！”
　　音若语眼中的心疼显而易见。
　　当年她带着系统来这个世界做任务的时候，并不知道魂穿的身体内还有白霜的存在，因而差点在无意之中吞噬掉她。
　　事后她极为后悔，将系统连同主脑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便一直小心护着白霜，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谁欺负了白霜，她第二天铁定回来打脸，俨然一个爽文中的无脑龙傲天。
　　她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个颜色不适合你。”音若语摸着尖尖的下巴，出主意道：“咱把这玩意染个绿色的，你看怎么样？”
　　白霜茫然看向她。
　　音若语蛊惑：“绿色好啊，年轻、显白，关键是一看就是社会人，肯定不好惹。”
　　看白霜傻乎乎地就要点头答应，她又噗嗤一笑，乐了起来：“哎呀逗你的！”她朝白霜展开双手：“来，小傻子，抱抱。”
　　白霜也终于笑了起来，她毫无顾忌地扑进了音若语的怀里，撞得她闷哼了一声，呼吸都埋进了她的胸口和脖颈，白霜此刻终于觉得，胸口一直缺少的一块终于被重新填补，心境如同明月高照，圆满融合。
　　心境的提升撬动了白霜许久未曾提升过的境界，她身上灵气波动逐渐频繁，头顶大道之光频繁出现，俨然是要境界即将晋升的预兆。
　　音若语抱着她的肩膀摇头：“早知道你见到我就升级，我当日在长宁宗便不走了，就待在原地做你的吉祥物。”
　　白霜看向她，不解道：“为何你去过长宁宗，却对我避而不见？”
　　音若语立刻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连忙试图找补：“当时确实是有急事……”
　　“什么急事能重要过我？我等你八百年！”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音若语哭丧着脸，生怕白霜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努力岔开话题，“我们换个地方聊天吧，我布置的这个禁制虽然能隔绝天道窥视，可却无法隔绝你晋级的异象啊！”
　　白霜点头，“那好，我们换个地方，你再解释。”
　　音若语连连点头，“放心，到时候一定好好给你解释。”
　　白霜握紧她的手腕，闭目心念一动，周遭场景立刻转换，两人已然身处锁妖塔内部。
　　白霜介绍道：“锁妖塔是重瞳一族曾经为了躲避天道追杀制作出来的奇宝，能完全隔绝掉所有的窥探，包括天道。”
　　音若语肉疼：“有这好玩意你早说啊，我就不用把我刚积攒下来的那一点点家底都用来布置禁制了。”
　　白霜抱着手臂：“你也没有给我说的机会。不过我可以给你，说吧，在长宁宗为何避而不见？”
　　音若语显然没想到刚刚许诺的那个“到时候”竟然应验得如此之快，她尴尬咳嗽两声：“我们先不说这个，我还有要事同你商量。”
　　“我就要你先把这个说清楚。”
　　“小瞎子你胡搅蛮缠功力见涨啊。”
　　“这是刨根问底。”
　　“你都是一个大宗门的老祖了，不许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
　　白霜垂下眼睛：“是宗门的老祖，便就不是你的白霜了吗？”
　　音若语立刻心间又酸又软，她叹了口气，妥协了：“没有等你是因为我要赶时间去拦住鬼离，让他去想办法，忽悠我那个便宜徒弟去复活黑龙。”
　　白霜愣了愣，沉默片刻，终于道：“你做的事情总有道理，我从不反对你的，放心。”
　　音若语用力捏了捏她的脸：“倒也不用对我这么双标……我自然知道此事对他不公平，这件事也没什么道理不道理的，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白霜轻轻点了点头，“只要阿白自愿，其他一切都随你。”
　　音若语笑了笑：“对了，我在长宁宗看见了许多东西。踏雪殿我也见了，跟我和你说过的一模一样。”
　　“你喜欢就好。”
　　“大榕树我也见了，和我家乡的一样繁茂。”
　　“你喜欢就好。”
　　“你身后那个人我也见了，模样还行，性格温文，虽良善不足，但也够用了。”
　　“你喜欢……”白霜习惯性地继续刚刚的说辞，说了一半才猛然想起，似乎自从见到音若语之后，她就把姜蒿给忘记了，甚至连返回锁妖塔的时候也忘记带他一起。
　　白霜匆匆回头，却见姜蒿如常站在自己身后，见白霜回首，头疼地揉着额角：“终于想起我了，我是不是还应该高兴一下，证明我在你心里多少还有些位置？”
　　白霜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
　　音若语却极为护犊子地制止白霜继续对他产生愧疚：“没关系，我刚刚看见他的神格不是在那里蕴养吗？有神格定位，他随时都能回返，不用愧疚不安。”
　　姜蒿了音若语一眼，她这番话，他自己对白霜说，是体贴，但是换做音若语对白霜说，便是挑衅。
　　只是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
　　音若语朝他笑了笑，极为坦荡而无私。
　　好在白霜还是那个细心体贴的白霜，她扯了下音若语的袖子，主动向姜蒿介绍道：“这是若语，我当年曾经跟你提起过的那位挚友，你跟我说曾经在茫荡魔岭见我身上有双魂，正是她。”
　　音若语笑嘻嘻地向他摇手。
　　“这是姜蒿，我很敬重的道友，当年你……之后，是他将我救出，还给了我一双眼睛。”
　　音若语一愣，拍了拍额头：“怪不得他刚刚那般质问你，我只从阿白那里得知你眼睛被治好，却原来是他……”她江湖大侠般地向姜蒿抱拳致谢，“谢谢大佬对我家白霜的大恩大德，以后定会回报！”
　　她隐蔽地朝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两人相逢一笑泯恩仇。
　　姜蒿总算意识到自己刚刚感受到的挑衅并不作假，心间无奈，辩驳道：“她并非只是你家白霜，也是我的。”
　　音若语耸了耸肩，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样子。
　　姜蒿看向白霜，白霜已经又将目光呆呆放在了音若语的身上，以近乎于贪婪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徘徊。
　　姜蒿长长叹息一声，突然醒悟过来他之前对林阿白的醋意有多不合时宜。
　　他真正需要吃醋的对象，本应只有这个音若语！
　　白霜说她的众生道博爱，可是唯独对音若语却是偏爱！
　　鬼离想要用林阿白的魂魄复活敖乌，此事令白霜不喜，她当时直接拒绝，但是如今音若语重新提及，她就直接踩着自己的底线后退，毫无原则可言，只剩下需要林阿白自愿这一个坚持。
　　而更让他咬牙切齿的是，白霜素来平静内敛，即便面对他，也很少放纵，却只有在音若语面前，她会挑衅，会撒娇，会胡搅蛮缠，会说甜言蜜语……
　　姜蒿知道自己不应该吃一个女人的醋，可他偏偏根本无法忍住这种醋海翻涌……
　　只因，白霜甚至从未对他那般过！


第77章 .  道反天罡   天地不仁，道反天罡。……
　　音若语又和白霜腻歪了一会儿, 她似是看到了姜蒿眼中的醋意，故意刺激他失态，直至他素来温和的面具挂不住了, 这才轻飘飘地恢复了正经。
　　白霜这会儿才终于想起了正事：“当年……我明明看见你被……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音若语如画的眉目格外坦然：“我没有躲过去啊。”
　　白霜：“啊？”
　　音若语无奈地笑：“为何八百年过去, 你还是这幅傻乎乎的模样。你那姜蒿道友听到你介绍我，立刻便有了警惕和怀疑, 只是有所迟疑才没有动手。却偏偏你，连一丝半点的怀疑都没有……”
　　姜蒿凉凉瞥了她一眼。
　　音若语有些来气地用食指点着白霜的额角：“幽冥鬼火之下, 十死无生，我如何能躲过？我听闻世人传言你谨慎细致，还心道你总算长大了，熟料还是这般让人不放心……”
　　姜蒿追问：“所以，你为何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
　　白霜也疑惑看着她。
　　音若语露出说来话长的表情：“我原本是个靠穿梭在各个世界做任务的孤魂野鬼, 这里是我的最后一个副本，完成这里的任务, 我就可以返回我曾经的世界, 但是偏偏遇到了意外。”
　　音若语在白霜期盼的目光中说道：“当年的茫荡魔岭, 我终究还是没有活下去。我很抱歉，霜霜。”
　　“可是你……”白霜抚摸着她的眉眼，包括她眼角的一粒小小的朱砂痣，这一切是如此地真实，令白霜不会产生丝毫怀疑。
　　“问题出在了我当年用于穿梭于各个世界的装置身上, 我原本以为那玩意儿是绑定装置, 我魂飞魄散之后，那玩意就没用了，谁知道那还能掉落啊！”音若语气得翻了个极不雅的白眼。
　　“是 ‘它’得到了你的装置？”姜蒿反应极快地问道。
　　“没错。”音若语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样子，“一百年前, 它使用了装置之中被主脑严禁使用的时空穿梭功能，穿越回了我被幽冥鬼火焚尽之前，它原本想借机灭世，但是那装置所耗费力量极大，它又没有积分兑换能量，最终失败，但是它却在失败回返的前夕看到了我，便不惜引发众仙之巅的暴动，硬生生将我带了回来，要我执行它安排的任务。”
　　白霜嘴唇动了动：“灭世……”
　　“是的。”
　　白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垂着眼睛躲开了同音若语的对视。
　　这是她一生的挚友。
　　一个在她混沌的时候将她从泥潭之中拉出来的人，一个在她生命之初给她爱与光芒的人，一个给她指明前路给她希望的人，她无法想到自己会同这个人站在对立面上，她甚至根本无法做到向音若语攻击。
　　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又变回了八百年前那个怯弱的小瞎子。
　　白霜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当年死在茫荡魔岭的是她，如此便不必承受与挚友反目成仇的局面。
　　就在她脑子乱糟糟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噗嗤一声轻笑。
　　接着，便是姜蒿不满地斥责声：“你不要这般逗弄她。”
　　白霜抬起头。
　　却见音若语笑盈盈地在掩着嘴。
　　而姜蒿则长叹：“白霜，你且想想，你这挚友天生反骨，怎么会听它的话？”
　　音若语也应声：“我虽不喜这位姜道友，但是他这句话说得甚得我心意。”她看着白霜，眉眼格外温柔，“我说过，我们一辈子都是朋友的，我当守诺。”
　　白霜心中阴霾顿时散开，重重嗯了一声。
　　音若语随即如同变脸般换了面孔，破口大骂道：“还有，什么狗屁天道，老娘都死了！老娘都可以安息了！还把我带回来打工！这是什么行为，是资本家！是剥削者！社畜的人权呢？这地方也就是没工会组织，不然老娘投诉它个狗东西，还指望我给它冲业绩？我呸，看我怎么把它整倒闭破产吧！”
　　白霜：“……”
　　音若语大姐大一般呼噜了一把白霜的头发：“到时候等着看我表演吧，嗯？”
　　“好。”
　　“不过，我现在还有些地方无法布置到，估计还得麻烦你。”音若语挠头，她才从地窟里跑出来不足一个月时间，而天道给她的最后期限又近在旦夕，着实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白霜立刻道：“无妨，我之前也有些微不足道的小布局。”
　　音若语随手一挥，整个修真界的地图便凌空出现在身旁，山川江河历历在目，比投影还要清晰，她示意白霜：“略微讲一讲，重要之处掩过，以防窥探。”
　　白霜点头。
　　接着“姐妹牛逼”“姐妹碉堡了”“姐妹牛逼炸了”的惊呼声便充斥着整个锁妖塔。音若语眼睛越来越亮，她用肩膀狠狠地撞了白霜一下，“姐妹我就知道你能成大事！”
　　白霜道：“这些都是你曾经教过我的。”
　　音若语感动的揉搓着她的脸，白霜任凭她将自己的脸颊鼻子揉捏成面团，连挣扎的意图都没有。
　　音若语过足了手瘾，这才道：“一切按你的意思，但是唯独还缺少极重要的一步，我们该如何引得它的化身入修真界？”
　　白霜沉吟：“我一直还在想……”
　　音若语笑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现在还不能说。”音若语道，“你只需记住，下次你我相见之时，直接战斗，不要犹豫。”
　　白霜呆愣看着她：“为何？”
　　“记住便是。”音若语继续说，“我原本就是它为了弥补摩罗的失误而选择的第二把刀，你见摩罗会如何，见我便也如何，你可否做到？”
　　白霜怔怔片刻，用力摇头：“但是，你和他不一样啊！”
　　音若语对待白霜的固执，显得格外循循善诱，“你一直觉得害了我的人是摩罗，其实我觉得，真正害死我的，却是它，若是有机会，能让你我一同手刃它，你愿不愿意陪我赌一把？”
　　“愿意，但是我……”
　　“霜霜，你睁开眼看看这个天道，没有灵根的普通人终其一生活在晦暗之中，却弄不到能够饱腹的粮食；有灵根的人高高在上，却只为了长生去厮杀，去弱肉强食，甚至泯灭人性也毫不在意，这样的世道对吗？”
　　“我知道是不对的，可……”
　　“它既然想要灭世，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去颠覆它？我们就把它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来，然后把它踩成烂泥！”
　　白霜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满腹心事无从说起。
　　她并不畏惧这一战，即便必死也无所畏惧。可她的软肋近在眼前，终究还让她终究还是产生了一些犹豫。
　　她不清楚音若语口中穿越各个世界的装置究竟是什么，但是她掌握有重瞳一族的时间术，她深知时间不可愚弄的道理。
　　如今她面前的音若语，穿越时空之时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音若语一口一个小傻子，却忘了白霜经历八百年的风霜磨砺，早已不是当年那般纯真质朴，白霜看出了音若语的决绝，而音若语却以为白霜只是在畏惧天道强权。
　　“下次见面，我们就战斗，你能做到吗？”音若语又问了一遍。
　　白霜闭了下眼睛，终于说到：“好。”
　　音若语深深看她一眼，抬手和她击掌。
　　两手相握，一眼万年。
　　“天地不仁。”
　　“道反天罡！”
　　··
　　两人又叙旧片刻，音若语便以在登天台还有要事未办完为由，告辞离开，白霜不舍地看着她，终究还是点头同意。
　　音若语道：“最怕你这样子了，罢了，也不让你送我了，我知道你的众生道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刻，你好好修炼吧，让这位姜蒿道友送我就是。”
　　白霜以前从不拒绝音若语的要求，刚刚已经拒绝了一次，虽然并未成功，但也不会让自己这么快的时间内便有第二次，于是便请求地看向了姜蒿。
　　姜蒿点头应了下来，虽然对于送一送这位“情敌”多少有些抗拒，但还是默默忍耐着，抬手示意音若语朝这边走。
　　音若语再次回头看了白霜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旋即决绝回头，目露些许忧郁。
　　两人一路无言，即将到达登天台的时候，音若语才懒洋洋起了个话题：“我姐妹牛逼吗？”
　　“什么？”
　　“我经常刷灵台，她的追求者能一路排到星辰海去了吧？可惜我的恋爱系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不然如果绑定到她身上，那积分可就赚大发了。算了，那玩意也不知道坏了没有，若是没坏，我第一件事一定是向主脑写投诉信，垃圾任务，毁我青春。”
　　姜蒿不想接腔。
　　“不好意思，一百多年没人说话，一不留神就跑题了。我的意思是，你想赢得她的芳心，——根本毫无可能。”
　　姜蒿知道白霜如今心里没他，但是被毫不顾忌地点明，心间难免烦闷。
　　音若语似笑非笑地继续说，“论亲厚，你不如卫无垢，论知心，你不如宿微，论幽默，你甚至不如摩罗。”
　　姜蒿没想到她竟然将摩罗扯出来和自己作比，蹙了下眉。
　　“哦，你不知道摩罗也喜欢她，是吗？”音若语啧啧两声，“你对我姐妹的魅力根本一无所知，你以为当年茫荡魔岭摩罗为什么不杀她？她是第一个能抵抗得住他杀意蛊惑的人，他感兴趣得紧，兴趣这种东西是最容易发酵成喜欢的。
　　听说这些年她经常去教授摩罗的义女？常常相见，长长想念，难道他能不动一丝心思？只不过碍于有我的血海深仇，他不能说，甚至不能表露，但若他知道，我其实还活着呢？”
　　姜蒿沉默看着她。
　　音若语眨了眨眼睛：“那么，你介不介意给自己增加一个情敌？”
　　姜蒿终于说话了：“很介意。”
　　音若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这样吧，我同你做个交易，我可以帮你扫清情敌。当然，在这之后，白霜也不一定会立刻喜欢你，但是我能保证她会接受你，你呢，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小忙。”音若语眨眼，“你以后会知道的。”
　　姜蒿冷眼看她：“可以。但是作为交换，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如果不是因为白霜，你其实会配合它灭世，对吗？”在姜蒿眼里，音若语此人确实是聪慧、机敏而且胆大，但是却并不如白霜所形容的那般良善。
　　片刻沉默之后，音若语轻笑了起来：“万事没有如果。”


第78章 .  大战前夕   一切按您吩咐。
　　在白霜和音若语隐秘见面后的不久, 白霜凡人时期的出生地，修真界心阳城的旧居附近，时不时有神光涌现。
　　这神光极为隐秘, 稍纵即逝, 若非此地那些没有灵根的普通人陡然身强体壮，甚至有返老还童之相, 神光的痕迹甚至根本不会被人察觉。
　　神光出现的消息很快被灵台广泛传播，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修真界上至大乘，下至练气，都知道了白霜的众生道即将大圆满的消息，然而众人反应却不一，有人高兴, 有人扼腕。
　　“白霜老祖众生道一成，便是当今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可惜……”
　　“何止是第一人啊, 众生道乃是神道, 便是大乘期的修士们凑成堆, 也不是她的对手啊。”
　　“可惜可惜……”
　　“这个一直喊可惜的人到底是谁啊，大喜的日子，也太讨人嫌了吧，他到底在可惜什么？”
　　“可惜白霜的大道晚成了一百年。”
　　“修真无岁月，早一百年、晚一百年又有什么不同？不懂你在说什么！话说, 有人跟我一道去乘鹏翼吗？当年白霜老祖晋级大乘期的鹏翼我没有赶上, 如今她老人家大道圆满的鹏翼，我必不能少！”
　　“我也去。”
　　“带我一个！”
　　“嘿嘿，我都已经在路上了！”
　　修真界无数修士从各地动身前往心阳城，一是为了一睹以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众生道大成的场面, 二是为了高阶修士的鹏翼，吸收散逸的大道之力，从而提升自己的修为。
　　关于灭世的传言，许多修士也略有耳闻，但是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于修真界联盟让他们时刻保持警惕的提醒，也有些嗤之以鼻。
　　哪个世界还没有个关于世界末日的谣言呢？虽然有一些修士陷入自怨自艾之中，绝大部分修士们还是在一如既往地刻苦修炼，像是这种能够乘上鹏翼，修为晋级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
　　心阳城。
　　城楼之上的城主瑟瑟发抖地迎接着诸位修士的到来，他不过刚刚踏入出窍期的修为，若是平日里的心阳城，绝对可以昂着下巴走。
　　然而现如今的心阳城，自从白霜在此晋阶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很快已经是出窍多如狗，渡劫满地走，他这个城主这些日子活的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神成为了高阶修士斗法的炮灰。
　　好在自从今日起，心阳城内的控制权已经被联盟接手，现任城主已经成为了一个傀儡吉祥物，偶尔兼职维护一下基本治安。
　　他时不时瞟一眼城门口那两个闭目养神的联盟黑衣修士，发觉他们身上都有最起码渡劫期以上的灵气波动，顿时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维护起治安来底气也更足了一些，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
　　——呸，不过是个合体期修士罢了，有什么可横的，老子这些日子见到的大乘期修士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想要进城就去一边排队登记去，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例外！
　　——走走走，合体以下的都去外城蹲着，别进内城添乱！
　　——白霜老祖的故居？就你还想去故居，癞□□打哈欠好大口气！
　　··
　　“故居可布置妥当？”城主府中一处结界内，素白的符箓凌空燃烧着，几个大乘期以上的修士的神识正在此处交谈。
　　“准备就绪，只是神光稍显不足，不过也够用了。”
　　那人沉默一阵，有些犹豫：“毕竟是要骗过它，还需精益求精才是。”
　　“可是……那些神光已经是我们目前能收集到的全部，如今时间紧迫，还能从哪里搞神光？”
　　“长宁宗不是有三位侍神者吗？”
　　众人沉默片刻：“……白霜老祖何意？”
　　“她还没到。”
　　“这是白霜老祖的主意，想来她应该有万全之策的。”
　　话音刚落，又一道神识落在众人中间，这道神识隐隐比所有人都更加强横，吸引着其他人的神识无意识地向她靠拢、臣服。
　　好在那道神识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强大，她飞快收敛了周身外泄的气息，而后幻化做一道人影，朝众人轻轻点了下头，赫然正是白霜。
　　正在讨论的卫无垢、宿微、徐道忘等人纷纷看向她。
　　白霜接过了他们刚刚的话题，继续说道：“刚刚无垢师兄说得对，我们确实是应该再谨慎些。稍后我会往故居之中放入一件神衣，可能会引起一些小躁动，还望你们出面平息。”
　　“神……神衣？”卫无垢的神识猛地震颤了一下。
　　神衣是众生道的修士大道融合之时所穿戴的衣物，因其在此过程中吸纳了各种大道的余晖，从而承载了与修士同源的神性，便被称为神衣。
　　神衣是一件只存在传说中的顶级防御法宝，与战体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真的出现，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都会为此一搏。
　　宿微的神识散发出激动的白色光芒，似是在为她高兴。
　　其他人的神识显得沉闷些，不过也格外屏气凝神，都在期待白霜最终的肯定回答。
　　熟料白霜却摇摇头岔开了关于神衣的话题：“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其他人纷纷回答。
　　卫无垢却问道：“我还有一事，你确定要撤掉看守摩罗的守卫吗？”
　　“自然。”
　　“四大鬼王一直在想方设法营救他，守卫若撤掉，他下一刻就会逃离山海狱。”
　　白霜依旧波澜不惊：“无妨。”
　　卫无垢见如此，垂首道：“那便照您吩咐。”
　　“我也还有一事。”离未明道，“如今所有人都在往心阳城靠拢，包括魔窟和众仙之巅的修士，到时候计划若有闪失，心阳城毁，整个修真界便万劫不复，是否要留存一支小队，携带文明火种逃离呢？”
　　白霜沉吟片刻：“你们可知重瞳一族的故事？”
　　“重瞳一族据说是我们的文明之祖，略有耳闻。”
　　白霜将锁妖塔的塔壁上看到的浮雕一一讲述给他们听，众人听罢陷入深思。
　　花怨晚看向她：“你的意思是，它对我们如此赶尽杀绝，未尝没有我们是重瞳一族的后裔的意思？”
　　徐道忘道：“说起此事，我的师傅曾经在众仙之巅的古幻境中看到一本手札，手札上说，当年重瞳一族之所以有灭族之祸，完全是因为天道偶然得知，灭它者为重瞳之人，由是才有后边的事情。因而，无论我们会逃到何处，它都会赶尽杀绝，逃跑，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必须一战。”
　　“火种计划可以作为备用，但是如今尚且不到提及的时候。”白霜低垂眉目，显得高远而冷淡，“若是战至最后，我们即将失败，我会挑选火种，送他们离开。”
　　一如当年的重瞳族长送走众仙之巅。
　　离未明道：“那感情好，不过，我当战至身死道消，这种机会极留给别人就是了。”
　　花怨晚冷哼一声：“这会儿了别再这里刷白霜好感，你没机会入赘的！”
　　离未明翻了个白眼，便要同她争吵，宿微用力咳嗽一声，阻止了他：“我也有一事。”
　　“请讲。”
　　“人族之中有叛徒。”宿微面色凝重地丢下了个重磅炸弹。
　　刚刚还彼此看不顺眼打算互掐的离未明和花怨晚立即统一战线，“是何人？我这就去手刃了他！”
　　“不清楚。”宿微道，“我通过前辈佛修留下的法宝得知此事，只知道他们混杂在我们之中，尚且无法从人群中将他们分辨出来。”
　　白霜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它从百年前开始布置灭世的大局，自然不会只使用摩罗这一张牌，它会有此举，我不意外，我会设法让这些叛徒自己现身的。”
　　白霜身上一直有一种令人信赖的力量，听她这般说，其他人也放下心来，唯独宿微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心疼和懊恼，似是自怨自艾自己的实力不够，不足以同她分忧。
　　白霜如同快刀斩乱麻一般解决了困扰众人的事务，随后再次轻轻点了点头，神识便直接原地散逸，她的幻影在原地稍稍停滞了片刻，缓慢消散在空中。
　　卫无垢也随即离开。
　　花怨晚依依不舍地想要叫回她：“我还有问题没来得及问她呢，她是不是已经融合大道成功了啊……”
　　宿微念了声佛号。
　　花怨晚白了他一眼：“怎么，你难道知道？也是，你是她亲手重塑的大道，她实力晋阶，你感触应该最为明显吧。”
　　宿微低垂着眼睛，温声回到道，“她隔绝了她对我的影响，我目前并无感应。但是，我知道，她应该已经成功了。”
　　“为何？”
　　“你可记得刚刚圣主说了一句话。”
　　“小和尚再卖关子便是欠揍了！”花怨晚柳眉倒竖。
　　“圣主说， ‘按您吩咐’。”宿微说完这句，看了眼即将燃尽的符箓，闭上眼睛，也离开了此处。
　　花怨晚皱眉回忆了下：“卫无垢那种极重尊卑之人竟然会说 ‘吩咐’……哦！果然如此……”
　　卫无垢乃修真界的联盟圣主，整个修真界的无冕之王，却说按照白霜吩咐行事，那便是白霜已然驾驭在他之上，那边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白霜已经成神！
　　如此，他们胜利的希望算是多了一成！


第79章 .  摩罗越狱   摩罗：你们女人都只看脸吗？……
　　在卫无垢撤退的命令从心阳城发出的那一瞬, 山海狱外的轮值修士便以马不停蹄的速度飞快撤离，恨不得立刻就能出现在心阳城，生怕错过了白霜的鹏翼。
　　小铁原本在刷灵台, 听见外边一阵乱糟糟的动静, 出去瞄了两眼，满脸疑惑地返回：“奇怪了……”
　　摩罗将用来占卜的蓍草收了起来, 一副懒洋洋不修边幅的模样：“怎么了乖女儿？”
　　“娘亲，外边守卫撤了。”
　　摩罗一愣, 蓍草落了一地：“什么，撤离？为何？”Ding ding
　　“我也不知道。”她看了眼摩罗手边摆了一地的蓍草、铜钱、龟壳和八卦，“您整日里不是都在占卜，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占卜出来。”
　　摩罗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在占卜那个。”
　　“那您卜什么？难道都是在占卜我姐姐什么时候来？”小铁抱着手臂看着他。
　　摩罗咳嗽一声看着天空不说话了。
　　小铁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猜中了，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 直到盯得摩罗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他赶忙随便找了个答案敷衍小铁。
　　“我占卜的时候, 只有白霜那一件事能占准, 所以卜这个才能培养我的自信, 你懂吧？跟别的没什么关系的。”摩罗眼神躲闪，明显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小铁觉得他的回答古怪，试探道：“最好没关系，况且，白霜姐姐的众生道都已经即将大圆满了, 只怕有关系也没用了……”
　　“怎么可能！”摩罗皱着眉毛反驳, “那瞎子走得是十不存一的有情众生道，那难度要比姜蒿的无情众生道再上三个台阶，她那副孤寡终身的德行，连心上人都没有, 姜蒿眼巴巴地凑她都看不见，情之大道勘不破，又如何大道圆满？”
　　“反正据说如今她已经打算在心阳城晋阶了，自然是情之大道已经勘破，这点您老人家就别操心了。”
　　“——是谁助她勘破的，姜蒿？”摩罗追问道。
　　小铁刚要回答，却发现摩罗脸色极不对劲，她用力在他眼前摇了摇手，问道：“不是他，不过娘亲，您真的没事吧？”
　　摩罗红眸中隐有冥色泛起，整个人气势瞬间阴沉了下去，手中握着还没放下的那一粒铜钱被碾成了粉末状，簌簌从指缝中往下掉落。
　　小铁沉默半晌：“娘亲很关心这个？”她经白霜教养多年，是个极聪明的小妖怪，此刻已经不需要摩罗回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摩罗闷闷道：“你将灵台给我看看。”
　　自从他当年从灵台之中的蛛丝马迹看出卫无垢暗中逼婚白霜之后，白霜便让小铁变相剥夺掉了他灵台的使用权，摩罗虽整日空虚，却也没再出口讨要过，这还是自那以来的第一次。
　　小铁此刻已经暗自猜测到了答案，知道若是此刻把灵台给他，只怕会更刺激他，脚尖划拉着地面，试图拖延时间：“娘亲啊，不是我说你，你跟姐姐那种关系，比仇人的血海深仇还要深上几分吧？她不对您恶语相向，全是因为教养，她抚育我长大，则是因为因果。
　　不可否认，白霜姐姐的确是个世间无法多得的好人，宽善、体贴、干净还聪慧，可是，您可是大反派啊，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的反派啊，和好人一点都不登对呢，又何必强求？！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摩罗目光已经不再躲闪，他额角的黑色纹路颜色更深，仿佛要从骨头之上往外渗出一般：“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情，你且将灵台给我就是。”
　　小铁叹息一声，最后抱怨了一句：“说实话，您可藏得够深的，但凡您多说一句，这么多年来我也能给您打个助攻啊！”
　　她说着，把灵台放在脚下，咕噜咕噜将它向前掷去，灵台穿越山海狱的壁障，朝摩罗的方向滚了过去。
　　摩罗时隔多年，终于重新把那个圆球握在了手里，他闭上了眼睛，飞快汲取里边的信息。
　　小铁重重叹息提一声，默默找了个角落蹲下，抱头护住脑袋。
　　果然，不多时，她就听见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会儿是山石崩塌，一会儿是石块被击碎成粉末，还有强大的气场冲击山海狱的大门造成的巨大噪音，还有一声压抑在嗓子里的怒吼声。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小铁听见背后那发泄般的打砸总算平静下来，她颤颤巍巍从躲藏的地方探出了个脑袋，问道：“娘，好些了吗？”
　　摩罗咬牙切齿：“好得不能再好了。”
　　小铁眨了眨眼睛：“说实话，您这句话真的虚假透了。”
　　“我可是大反派，难道不能撒谎吗？”
　　“可以，但是对亲生女儿撒谎，就没必要了。”
　　“不，我们是表的。”摩罗态度冷漠。
　　“还能跟我扯淡，说明您的理智还在。”小铁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介意跟我说说吗？”
　　小铁瞥了周围一眼，努力想要安抚摩罗。
　　山海狱范围不大，却也不算小，此刻整个地面下陷了十寸，周遭山石碎裂不堪，甚至连大门的壁障上都出现了头发丝般的细纹，昭示着摩罗刚刚的情绪绝不平静。
　　只是因为有小铁在，他罕见地学会了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太失控，因而他现在还能处于一种疯狂的平静之中，哪怕他透过自己的眼眶看向外界的颜色，已经成了一片赤红。
　　“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她，我只是好奇，什么人能逃避我的蛊惑，在一片狩猎场中还能做到不沾一丝血腥，她以为自己是姜蒿吗？”
　　“其实吧，我觉得她比那位名叫姜蒿的堕神要优秀一点。”
　　“呸，你娘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刚练气！你别插嘴！”
　　“行吧，您继续……”小铁捂住嘴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我那时候心念一动，在杀掉她身上那个妖孽的魂魄后，便留下了她一命，否则，她以为她凭什么能安然无恙离开我的 ‘余一’秘术？！”
　　摩罗陷入了回忆之中，“之后我们再见，便是魔窟的妖冢，她一眼就从众人之中辨认出了我。你还能说我们没有缘分吗？”
　　“不是缘分是仇恨吧……娘亲你杀了她朋友喂！”
　　“那是她那个朋友必须死！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了！”
　　“好好好，您总有理，您继续说。”
　　摩罗却沉默了，许多与白霜相处的片段在他眼前闪过，白霜喜欢沉默，但是他总忍不住故意逗她说话，白霜喜欢安静，他就故意聒噪引她目光注视，在长久的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善窥人心者，难窥己心。
　　“小铁你不懂，我每次看见她的时候，都觉得她身上有光。”摩罗面色格外黯然。
　　而后很多年，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但只能拼命遮掩。因为他知道，他妄想的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当他遇到被白霜的拒绝逼得心魔横生的卫无垢，他忍不住有些同情，却也有些庆幸。
　　——幸亏他没表达出来，否则像是卫无垢那么惨的，也得加上他一个了！
　　他曾经一直以为，白霜最终会选择姜蒿，毕竟他们才是一路人。他时常琢磨，若是她和姜蒿走到一起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那便正好不用见到这些；若是他没死，那他必须得琢磨着怎么给他俩添点乱子不可。
　　可是万万没想到，最终让她勘破情之大道的，竟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那少年何等孱弱，他一手，不，甚至根本不用动手，只用威压便能碾死，都不如碾死一只蚂蚁费劲！不仅如此，他更是那般不堪，除了算计白霜，方便给他带来更好的生活和资源外，还做了什么？！
　　他真想质问白霜一句：“为什么？哪怕姜蒿呢，哪怕卫无垢呢，哪怕是……我呢！”
　　他看着面前的小铁，努力按捺下自己的千般情绪，不解地问：“凭什么？”
　　小铁毫不犹豫：“他长得好看。”
　　摩罗气得胃疼：“你们女人都这么肤浅吗？！”
　　小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您非要问我。”


第80章 .  摩罗越狱   灭世天鬼原来是个花名而已？……
　　摩罗和小铁你来我往地斗嘴, 一来二去，摩罗的失控感稍稍散去，他看着小铁期待的眼神, 这才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 暗中叹了一口气。
　　若非这些年白霜殷殷引导，单凭他这个德行, 小铁非得被他养成叛逆厌世的问题少女不可……
　　混蛋，这才刚平静下来, 怎么又想起白霜了！
　　也不知道她是否开始晋升了……
　　既然无法自己的控制思绪，索性放任自流。
　　摩罗心情复杂地点开了一个高阶散修在心阳城直播的帖子，试图获取一些关于白霜的最新消息。
　　“我来到城门口了，现在正在登记入城，真的好多人啊！整个修真界都很久没出过这种盛事了！不过, 我刚刚看见了好几位大门派的长老，他们脸色非常不好看, 似乎有什么挺重要的事情的样子, 看上去行色匆匆的。”
　　摩罗心道：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按照他对天道的了解，它既然已经把白霜当做对手，那就绝对不会放任白霜安稳晋级，白霜此番晋级，很可能就是修真界和天道最后的决战时刻了。
　　散修的文字直播还在继续：“还好这心阳城主倒是聪明, 提前转移了城内的所有凡人和低阶修士, 否则这会儿那帮人毫无收敛四处飙威压，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摩罗嗤之以鼻：普通的修士怎么可能会把凡人的性命放在眼中，这种事情一看就是白霜的手笔好不好！
　　“我刚刚在城门口看见了长宁宗的一堆人，长宁宗主带着各峰的峰主, 各洞的洞主几乎全员出动了，各个面色都极为凝重，想来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白霜老祖晋阶成功的！万万希望闲杂人等千万不要在这紧要关头惹事！”
　　摩罗皱了下眉头，继续往下看。
　　“嘿嘿嘿，我刚刚看见你们的留言了。那个传说中的少年自然也在。认错？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一群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们之中就掺和了这么一个练气层，扎眼得很呢，可见此人真的是白霜老祖的心肝宝贝没错了！”
　　摩罗身上的气息再度凝窒起来。
　　小铁连忙安抚他：“稳住，娘亲，稳住，灵台那上面的东西不可全信啊，里边的消息起码有一半都是些谣言，您可以千万要稳住啊。更何况我姐姐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吗？清心寡欲得比佛修都更像个佛修，她要是走无情道，肯定早就是世间的第一人了！”
　　小铁看他沉默，以为劝解见效，立刻再接再厉接着说道：“若是她真有那方面的想法，她身边自有那些眼巴巴的追求者会送上门的，包括您一直不对付那位堕神，可是一直在等她回眸呢，这些人哪个不比那少年强啊！”
　　小铁语重心长：“娘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
　　摩罗沉默鲜红的眼眸抬起，目光森森：“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小铁，看来我们也不能继续待在此处了。”
　　小铁还没彻底松下的那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娘亲您想做什么？”
　　“自然是要去眼见为实！”
　　小铁眼睛呆滞片刻，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欲哭无泪：“娘亲，人家劝了你这么久，可不是劝你越狱的啊！”
　　摩罗已然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他抬起手掌，手心鬼雾翻涌，用力按在了山海狱的壁障上，原本透明的壁障被黑雾瞬间笼罩，仿佛盖上了一层黑纱。
　　摩罗闭上眼睛，默然发力。
　　小铁急的满脑门都是汗：“娘亲你别这样啊，我知道您实力这些年进步了不少，但是这可是用天地禁制改造的山海狱啊，一不留神糟了反噬可如何是好？”
　　摩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苦笑一声，刚要说话，却陡然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无主之力量正在暗中呼应着他，让他即便全力以赴，也仍保有余力。
　　摩罗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只见原本赤红的太阳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巨大的亮斑，亮斑逐渐越来越近，直直穿越过星空，像是摇曳着尾巴的流星一般，分成了三股，落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最小的一股落入了山海狱，直接坠入了摩罗的身上，摩罗瞬间觉得周身充满了奇异的力量，有澎湃战力在她的血脉之中奔涌，实力起码提升了三个台阶。
　　摩罗按捺下疑惑，很快再度发力。
　　此时，刚刚还牢不可破的山海狱竟然开始渐渐皲裂，裂纹慢慢扩大，逐渐充斥满了整个壁障，随即听见一声如同玉石碎裂般的脆响，原本隔绝在他和小铁之间的那层壁障应声消失。
　　摩罗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喃喃道：“居然有人用了‘向天借力’，第二把刀终究还是出现了……”
　　小铁心情复杂地看着摩罗，一方面庆幸自家娘亲终于自由。对于这件事，小铁着实是不胜欢喜。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清楚摩罗的性格，生怕他这一自由，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但是事已至此，已然无法挽回，只能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是向天借力，什么是第二把刀？娘亲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诶。”
　　“向天借力是向天道借助力量帮助自己。说实话，能借来多少，全看天道的心情，看这人这借来的力量，怕是天道亲闺女才能够的待遇吧！”
　　小铁似懂非懂。
　　摩罗皱着眉头：“你看清楚刚刚另外两股力量落在何处了吗？”
　　小铁努力回想一番：“应该是那里，还有那里！”她指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众仙之颠方向的话，应该是古妖，那是天道在此间找的盟友。但是西南方向，那里又有什么呢？”摩罗将修真界的地图从灵台中调出来，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与此同时。
　　自从摩罗被关入山海狱后，他手下的那四位鬼王一直都没放弃过对他的营救计划，只是他们自己还常年遭受着鬼离的追杀，因而营救计划就变得慢之又慢。
　　好在鬼离前段时间忙于复活敖乌，放松了对四大鬼王的追捕，四大鬼王这才得以重新聚首，将以前的营救方案重新拿出来掰扯好一二三四，准备好东西，趁着守卫撤离，摸到山海狱边缘，刚要采取行动，冷不防看见摩罗牵着小铁宛如遛弯一般从石殿内走出。
　　正抱着一堆符箓准备搞爆破的鬼王们待在原地。
　　负石鬼王结结巴巴：“见——见鬼了！我们主人居然自己跑出来了？这不可能啊，主人居然能越狱，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越狱？天呐，我是不是糟了幻境看错地方了？真的是见鬼了！”
　　摩罗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自己都是鬼，用这句话当口头禅合适吗？”
　　好在雷光鬼王还冷静一些，用神识试探了一番，发现却是摩罗本鬼无疑，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总算等到您了！您不知道，属下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说着，他向摩罗展示他们为了营救摩罗带来的一系列零碎道具，还有一些明显非常难收集到的，足见他们的用心。
　　小铁点评道：“我还以为娘亲人人喊打呢，这不是也还有人惦记着吗？”
　　雷光鬼王颇为羞愧：“少主见笑了，可惜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反倒还是主人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离开了山海狱……”
　　摩罗有些意外地感动，他长长叹息一声：“这次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四位鬼王连忙道：“当年受了您的恩惠，自然是要报答的。”
　　摩罗从未亲身经历过这般温情场面，向来话痨的嘴巴一时竟然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更适合眼前的场面。
　　好在小铁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纠结，咳嗽一声，主动岔开话题：“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咱们就出发吧。”
　　负石鬼王疑惑问道：“我们去那里？”
　　“心阳城。”
　　负石鬼王激动起来：“我们可是要去给白霜晋级添堵？”
　　“那兄弟们未来岂不是要一战成名了？”
　　“算了吧，白霜最近的修为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大家还是别送人头了。”
　　雷光咳嗽一声：“行了，主人在此，哪里轮得到你们胡咧咧了？”
　　熟料，如今摩罗对他们格外宽容：“无妨，我们此行就是看看热闹，暂时没有别的安排，诸位暂且可以放心。”
　　雷光皱着眉毛：“我们听到了一些关于灭世的传闻，主人，可是……”
　　摩罗眼神飘忽，他试探一问：“若是真有人打算灭世，你们当如何？”
　　最为冲动的负石鬼王沉默片刻，说道：“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是毕竟这是我的世界。若是真有人想要毁掉它，还是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剩下三个鬼王也用力点头：“大家吵归吵、闹归闹，灭世不行的，绝对不行！”
　　摩罗疑惑：“我之前被称为灭世天鬼，也与灭世相关。你们干嘛还跟着我混？”
　　负石鬼王眨了眨眼睛，不接地询问：“您那诨号里灭世难道是真的要灭世的意思吗？那不就跟混血魔王、无敌道尊、超强至尊这些诨号一样，就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吗？”
　　摩罗：“？”
　　“就是就是，尤其是我们邪修，不起个吓人的诨号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会被人看不起的！”雷光鬼王说道，“不过说实话，还是主人这个诨号起的好，不仅霸气，还有背景小故事， ‘世上唯一的天鬼，只为灭世而生’，我们当时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浑身鸡皮疙瘩都爽起来了！大家都称赞您有水平呢！”
　　负石也点头：“再说了，您怎么可能会去灭世呢？小铁少主，您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哪有人灭世之前会把战体当女儿养啊！”
　　摩罗嘴角抽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也不想认领这个夸奖。
　　他无法想象，当年这个灭世天鬼名号，在世人眼里不过是一个花名？他这么凶悍，这么残暴，到最后连他的手下都不相信他有那么可怕？
　　摩罗重重吐出了一口气：“通通闭嘴，抓紧时间赶路，天黑之前必须到达心阳城！”


第81章 .  心阳乱战   各方人马登场
　　心阳城在当日辰时彻底关闭了城门。
　　城主下达了禁城令, 这次闭城会持续至少十日，直到城中的白霜晋级成功为止。
　　城外尚且没来得及进城的高阶散修们见此，便立刻开始骂骂咧咧, 还有一些试图闯城, 但是却都被城中结界挡了回去，有的还被结界反噬, 受了一点伤。
　　因为这个结界的原因，周围躁动稍稍止息。
　　不少修士自知修为不够, 纷纷把目光投在了同样姗姗来迟的灵蛊门掌门身上，这位掌门脸上身穿西南地区传统的深蓝色服饰，身上挂着不少银制的饰品，脸上覆着一层黑纱，无法辨认面容, 只是看身形约莫是个年轻男子。
　　他身后跟着两个门内长老，正附在他耳边絮絮说些什么, 他时不时点点头, 但是露出黑色面纱外的一双眼睛格外漠然, 似乎根本没将这些话听进耳中。
　　被隔绝城外的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识相互交织传递着信息，都在撺掇着对方去当这个出头鸟。
　　但是奈何灵蛊门一向神秘，他们从在好友列表里扒拉半天也找不到与其相关的私交, 只能干巴巴地凑上前来起了个话头：“这位掌门何不上前叫门？这结界出自离未明离阁主的手笔, 就算能拦得住我们这些穷困潦倒的散修，也定然不会拦住您的。”
　　那修士卖了个可怜，但是在场众人都知道，只要离未明为了灵蛊门掌门开启结界, 那他们绝对会聚众闹事，肆机一拥而上，将所谓的禁城令踩在脚底。
　　灵蛊门的掌门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不作回应，只在听见离未明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目光中出现了些许波动，然而这波动稍纵即逝，无人窥见。
　　见他无动于衷，散修们颇为失望。
　　正在这时，一声狂妄的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这么久没回来，原来修真界还是一群怂包的天下！”
　　话音刚落，一道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结界的外壁，斩向了心阳城内，眼见已经即将要将结界内的城墙成片削成两半！
　　紧接着，一个通身黝黑的人影飞快穿过了刀光斩开的结界缝隙，进入了心阳城内，整个过程不足一个呼吸的时间，叫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可见此人应该是个水准相当不错的高手。
　　天祁和景琛正在城外张望，他们被长宁宗主安排在此处望风，见到此景，天祁眉头皱了皱，拉扯着景琛往后又退了百步才停了下来。
　　景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那人是谁？你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会儿竟然有些怂了？”
　　天祁脸色有些苍白：“我以为他们赶来还要花费一些时间，却没想到这么快，若是如此，那它们也快到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天祁闭上眼睛平定了一下呼吸，这才道：“刚刚那人是众仙之巅的修士，据说是很久之前在修真界犯了重罪被流放过去的。
　　这人天生就是个杀胚，整日里以杀为乐，我们叫他血魔王。众仙之巅的人亦或者古妖，只要遇到他，就是九死一生。当年众仙之巅的人族甚至和古妖联手试图剿灭他，但是都以失败告终，可见其实力有多强悍，你我还是稍远一些吧！”
　　景琛也惊愕之极：“这么可怕，那被他进入心阳城，城中岂不有危险？”
　　天祁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不知从那里飞来了一条青色的鞭子，紧紧追在那血魔王身后，血魔王瞬间变了脸色，目露惊骇，仿佛看见极为恐怖之事一般，慌不择路在城中狂奔，最后甚至不得不选择原路撤离心阳城。
　　眼见他只差一步就能跨出结界，连他自己的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就在这个瞬间，那条青色的鞭子如同一道残影般，绞上了他的脖子。
　　青色鞭子的动作并不凶猛，仿佛是一根温柔的藤蔓在攀附树干，但是看那血魔王的表情，便知道它的力道定然不是众人所见那般温柔。
　　血魔王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一双眼睛外凸着，额上青筋似乎随时都能爆裂开来。
　　紧接着，只听见“噗”的一声，他的脑袋穿过结界缝隙，直直坠了下去，像个球一样弹起了两寸，而后又咕噜噜地滚远。
　　那条青色鞭子依旧攀附着他的肉身，将神魂和元婴统统吞噬了个干净，接着又将身体和脑袋沿着一样路径扔了下去，而后飘乎乎地离开。
　　景琛看得连连摇头，他打趣看向天祁：“你刚介绍他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结果如今刚出场就被一条鞭子给了结了？若是我没看错，他从头到尾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吧……”
　　天祈在众仙之颠多年，岂能不知道血魔王的实力，他神色依旧凝重：“那青色鞭子是何人的法宝？”
　　景琛摇了摇头：“据我所知，修真界的高阶修士没有使鞭的啊，不对！我父亲提过，也许真有一位，难道是那位老前辈也来了？”
　　“谁？”
　　“九天宗的宗主，名叫高久今，有一根开了智的金竹鞭，那当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当年在修真界的风头与如今老祖宗也不逞多让。”景琛说道，“只是后来他就闭关了，一闭就是上千年销声匿迹，若真是他，那这帮人可没好果子吃了。”
　　景琛话音刚落，便有其他人也认出了这根鞭子。
　　“这是什么大喜的日子，那老阎王怎么也出来了？”
　　“就向蹭个鹏翼而已，何必这么严防死守！”
　　“就是！你们讲一讲道理好不好，你们这些大宗门难道连鹏翼都要垄断掉，你们这般一步步吞噬掉我们的修炼资源，是在逼着我们反吗？”
　　城外修士们的抱怨如同虫鸣一般络绎不绝，越说越怨气十足，颇有下一刻就要联手打上心阳城的架势。
　　一声苍老的冷笑声远远传来，“怎么，老夫闭关九百年，倒是被你们忘了我的名号？还想跟我讲道理？是不是要我杀掉几个，你们才能想起来当年是怎么跪在地上求我饶了你们的狗命？”
　　城外高阶散修们脸色青青白白，格外不好看。
　　那声音继续道：“真以为我闭关这么久就老糊涂了？看不明白你们那点心思？你们中间有多少人想给天道当狗，我不管，但是狗有狗洞，今日还想从大门进，先问我的金竹鞭！”
　　周遭的骂声瞬间消失。
　　能带头在这里闹事的，都是修为不低的，他们当年都曾经切身经历过被高久今支配的恐惧。
　　高久今和如今的白霜老祖不同，身为当时的修真界第一人，他实力强悍，嚣张跋扈，深深信奉弱肉强食的道理，手下血债累累。
　　他所成立的九天宗，也差点因为他这般做派而被划入歪门邪道的范畴。
　　不过也因为他实力着实过于强大，所以当年的修真界众人只能捏着鼻子妥协，后来他为了飞升而闭关，整个修真界都松了一口气。
　　从那以后，他一直都没有消息，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悄悄飞升了，没想到这会儿又冒出来……
　　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修士，此刻都有些心惊胆战，单看他刚刚一招击杀血魔王的手段，就知道这老家伙修为不仅没有倒退，还精进了不少，只怕当世鲜有敌手，按照他的狂妄性格，那柄青色鞭子，随时都有可能缠上任何一个人的脖子。
　　周遭气氛一时格外沉寂。
　　高久今对于大家这个反应很是满意，他闭目享受了好一阵，才幽幽打破了这沉寂：“离未明啊，你不行。”
　　离未明素来要强，这会儿却一句话不敢辩驳：“您说不行就不行吧。”
　　“你布下的结界居然还能被人闯进来，闯进来就罢，你居然还没有及时处置，反倒在一旁发呆卖愣，你若是我的弟子，非得给你十鞭子不可！”高久今严厉地说道。
　　离沅看不惯父亲被人当做小孩般训斥，上前刚要说几句话，却被离未明揪着后脖颈后退，一道封禁术直接打在了她的嘴巴上，而后飞快保证：“是是是，晚辈接下来一定会注意。”
　　高久今见他认错态度不错，勉强放过了他：“你继续守卫这里，我前去天幕。”
　　“劳烦前辈。”
　　高久今点了点头，身形立刻从原地消失，化作一道青光直冲九霄外。
　　离沅不解地皱了下眉头：“天幕在哪里？”
　　离未明点头：“在九天之外，那是一处非常重要的关卡，按白霜的意思，灭世手段有二，其一是内部，就是如今的各种地动、火山、疫病，其二是外部，它也许会改变星辰的轨迹，令星辰像是当年的众仙之巅一般撞向修真界，令我们像是当初的古妖一样灭绝。”
　　离沅面色忧戚地点点头：“听起来很难，这位高前辈可以吗？”
　　“说实话，不靠谱。”离未明道，“但是把他放在底下，却是更不靠谱，他杀红起眼的话，友军也能给你杀个团灭。”
　　“老夫听见了！姓离那小子，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不知道小些声音吗？！”那苍老的声音再次远远传来。
　　离未明咳嗽一声，尴尬地扭过脸。
　　高久今冷哼一声，速度越发地快：“老夫就让尔等小辈见识下，什么叫做靠谱！”说着，他身上青光更盛，整个苍穹似被笼罩其中，碧空如洗，格外澄净，似是罩上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
　　高久今离开后好久，心阳城附近依旧是鸦雀无声，景琛受不了这般气氛，拿手指戳了下身边的天祁：“你刚刚说它们也快来了，它们是谁？”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地面一阵晃动，景琛不得不借助身边的树干才稳住了身影，他以为这是地动，但是细细一感触，却发现震动极有规律，更像是……脚步声！
　　天祁脸色苍白：“来了！”


第82章 .  大战爆发   “我叫音若语。”
　　众修士回首看向远方, 目之所及依旧一片宁静，然而神识探出，却遇到了无形的阻碍, 只有那沉重的脚步声, 仿佛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跳舞，叫人无法平静下来。
　　离未明高立城墙之上, 他的手上已经握紧了身侧长剑，浑身肌肉紧绷, 战魂在身侧如影随形，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他瞟了一眼城墙下的众人，提醒道：“你们最好躲远点，一会儿打起来，误伤可就不好了！”
　　“来者是谁？”有人高声问他。
　　“血魔王已来, 说明了众仙之巅的天门关已破，它们已经等这个机会等了许多年了！”离未明看向远方。
　　“……古妖。”立刻有修士反应过来, 他们相互对视, 都看见了对方瞳仁之中的震惊, 立刻慌忙地四下躲避。
　　离未明看着城下乱成一团的散修，幽幽叹了口气。
　　卫无垢坚持不允许后来的散修入城，说这些都是投机取巧之辈，即便勉强与他们并肩战斗，也只会苟且自保, 派不上任何用场, 如今来看，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远处的天际渐渐出现了一些黑色的残影，它们移动速度极快, 瞬间便是数百里的距离，很快就到达了心阳城下。
　　相比上次在众仙之巅登天台的战斗，古妖们这次的队伍更加规整而杀气凛冽，看上去战斗力提升了一倍不止，应当是受过什么高人指点。
　　它们来到城墙下，却并不急着发动攻击，而是肃穆地在原地等待着。
　　离未明心间疑惑，但是他不懂古妖语，也无法和它们进行交流，眯着眼睛寻找了半晌，才在古妖堆里找出了个眼熟的九尾狐，依稀记得它会说人族语言，便隐蔽地向它传音：“喂，那个狐狸精，认识我吗？我知道你能听见，别在那里装傻！”
　　九尾狐比一般古妖要聪明一些，它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妄图让离未明放过它，奈何离未明的传音还是如同魔音贯耳一般朝他识海中钻。
　　“再装傻下去，我就找几个懂古妖语的人族到处嚷嚷你叛族加入了我们。据我所知，你们老大智商应该不会很高吧，别到时候还没打起来，先把你给砍了！”
　　九尾狐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应：“随便你！反正我们现在的老大跟以前不一样！任凭你花言巧语，她也不会信的！”这句话说罢，它任凭离未明怎么诱惑恐吓，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离沅看父亲神色不对，忍不住问了一句：“爹，怎么了？”
　　离未明面色凝重：“古妖可能换了首领。”
　　他话音刚落，一个黑衣黑发，头戴斗篷的身影便缓缓走到了古妖大军的前方。
　　这道身影看起来姿容窈窕，应该是个女子，她周身气息隐藏极好，看不出修为，垂在身侧的素白手指微微蜷缩着，保持着随时握住武器的警惕姿势。
　　见她上前来，古妖的四位长老都微微垂首，态度恭谨，似是极为畏惧她的威严。
　　离未明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古妖的那位新首领了。
　　他心中忍不住有些疑惑。
　　据他所知，古妖这个种族是出了名的窝里横，不团结，若非如此，它们当年也不会灭绝得那么彻底，但是如今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整合起来？而且看这女子身形，根本就是个如假包换的人族，人族给古妖当首领，说是地狱级难度也为过，这女子是怎么做到的啊！
　　离未明开始暗自揣测这女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以及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子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懒洋洋开口道：“离阁主不必费心思量我，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您应该从未见过我，更不会认识我。”
　　“无名小卒，确实是不值得我记住名字。”离未明道。
　　斗篷女子轻轻咳嗽一声，似是没料到他这般嚣张，她依旧好脾气的接着说道：“那么，我这位无名小卒想进城拜访一下白霜，可否请撤下结界？”
　　“拜访？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才是！”离未明冷笑一声，示意身后弟子准备进攻，“想要进城，先过我这一关！”
　　“那就却之不恭了。”
　　紧接着，双方队伍中各有人马出列，飞快缠斗在一起，离未明这边是他的三位得意弟子，古妖这边则是数只妖王境界的古妖，双方修为相当，比斗虽然激烈，但并不能马上分出胜负。
　　斗篷女子随意看了眼头顶的比斗，似乎根本不将此处的输赢放在心上，她抬手便将青鸟长老召来，道：“准备攻城吧。”
　　“这么快？卫无垢等人还未现身，恐有埋伏啊！还有刚刚暗线回禀的那个一鞭结果了血魔王的人修，还不知道会不会躲在那里阴我们呢！”
　　斗篷女子不耐烦：“我自然知道会有埋伏，但是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就在这里对峙吗？等到那位发火了扔个陨石把我们全都团灭了？至于那个高久今，你可以暂且放心，他为了守天幕，除非人修死绝，否则是绝不会回援的。”
　　青鸟长老似对她极为信服，立刻垂首应命，它又问道：“心阳城有四个方向，以哪侧为佯攻，哪侧为主攻，还需要您拿个主意。”
　　斗篷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青鸟长老一眼，幽幽道：“这些年你还看了不少人族的兵法？”
　　青鸟长老骄傲道：“古妖一族虽然厌恶人族，但是身为长老，还是要善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因而，我这些年便在白泽的天一藏书阁里看了些许兵书。”
　　斗篷女子拍了拍青鸟长老的肩膀，语重心长：“看得很好，下次别看了。”
　　青鸟长老呆愣：“啊？”
　　斗篷女子头疼道：“你们是古妖啊！你们每一只单论肉身都能强过三个同阶人修了，还需要什么佯攻主攻，丢人——咳咳，丢妖不丢妖？要我说，四面都是主攻，不分主次，谁第一个攻入心阳城，我便将向天借力的力量分给它三分之一！”
　　这下近处的众古妖，甚至连青鸟长老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此话当真？”
　　他们此刻对斗篷女子如此俯首帖耳，多半是因为她前些日子得到一种奇妙的力量，整个人的修为瞬间拔高，实力显著增强。
　　原本对她不服的巨龟，被她直接斩掉了四足，龟壳制成了占卜用的龟甲。那只巨龟可是当初在登天台之战的时候，能力敌白霜，牵制得她无法脱身的角色啊，却就那般被斗篷女子轻易斩杀了。
　　斗篷女子这般可怕的立威手段，当即折服了以实力为尊的众古妖，它们自那以后，对于斗篷女子的吩咐言听计从。
　　对于她陡增的实力是来自于“向天借力”之事，斗篷女子没有丝毫隐瞒，如今听到她将自己力量的三分之一当做悬赏，古妖们顷刻便红了眼睛，甚至根本不用长老带队，自发地就寻了一个方向，展开激烈的进攻。
　　它们的攻击毫无章程，但是足够凶狠猛烈，给结界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打击，若非离未明及时回护，结界只怕撑不过半刻钟。
　　离未明此时格外头疼。
　　对于与古妖的战斗，离未明等人早有预案，他们本打算慢慢消耗其有生力量，毕竟古妖数量少，爆发力虽强却不如人族坚忍。
　　熟料古妖却仿佛料到了他们的想法一般，直接反其道而行之，上来就战况激烈，让他们原本计划打算慢慢消耗的计划瞬间流产。
　　离未明叹息一声，瞬间转变对策，吩咐身边的离沅：“用灵台给卫无垢传信，让他派一百人回援城内，另外，我还需要至少三个高阶修士！”
　　“爹，您想做什么？”
　　离未明目光坚定地看向了古妖正中，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斗篷女子：“必须先杀了她！”
　　卫无垢的回应极快，不多时，就有数百修士从不知何处涌出，他们极有次序地走上城池，将各色攻击招呼在攻城的古妖身上，心阳城压力顿时稍减。
　　与此同时，离未明所要求的三个高阶修士也被派来，分别是九天宗的徐道忘，星辰寺的伽然僧，还有花间派的一位长老，三人早已了然此行的目的，相互对视一眼，便立刻攻向了古妖正中的那个斗篷女子。
　　伽然僧是武僧出身，攻击大开大合，极为威猛，他手上禅杖挥出，一道丈余高的佛光如同巨浪滔天，立刻要将那女子卷入浪舌之中！
　　她身后的古妖长老都纷纷躲避，那女子却纹丝不动，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似是要任凭佛光处置，不做任何挣扎。
　　就在古妖长老犹豫要不要上前拉她一把的时候，却见那道丈余高的金光落地，在地上划出一条重重的沟壑，佛光的余力击飞了她脸上的斗篷，露出一张轻俏昳丽的面容，她微微眨了下眼睛，唇角勾出一丝笑容：“你这老和尚如此试探我，当真没意思，直接上杀招就是。”
　　徐道忘看了身边的伽然僧一眼，伽然僧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清楚这位星辰寺主持的真正实力，自然知道她刚刚那一击绝非简单的击空，而是存心试探此人的眼力和实力。
　　孰料，此女见佛光向她罩来，却躲也不躲，想来是已经在伽然僧出手之时便预估到了他这一击的范围，于是便直接选择了以静制动。
　　这般胆力，常人所不能及。
　　不用她出手攻击，三人便意识到，此女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态度立刻比刚刚更谨慎了几分。
　　“你究竟是什么人？”徐道忘问道。
　　斗篷女子上下打量他，眼神如遇故人，她笑了下：“我是音若语。”


第83章 .  各方支援   最关键的时刻，还是选择统一……
　　徐道忘轻轻皱了下眉,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却莫名觉得此女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态，都莫名有些眼熟, 似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周遭古妖的攻势还在继续, 他也来不及多想，和旁边的两个同伴点了点头, 三人面色如凝寒霜，再度朝音若语攻来。
　　音若语随手一抖, 一柄长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那长剑朴实无华，甚至不能称之为剑，看模样仅仅是一根不知从哪里寻觅出来的古妖的肋骨罢了，那肋骨顶端用麻布裹成了个简易的剑柄, 被音若语握在手里，看起来平平无奇。
　　然而就是这么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妖骨, 随着音若语随手一抬, 却硬生生抗住了伽然僧的禅杖, 而且她还能抬眼轻松一笑，看起来颇有余力的样子。
　　徐道忘心一横，抛却了道德约束，趁着音若语抵挡伽然僧的空挡，扬手便是一记裹挟着雷霆之力的灵气弹。
　　音若语浅笑一声, 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这般, 柔柔将身一折，手上骨刃卸下禅杖的大半力道，并且顺着禅杖的杖柄向伽然僧的手臂刺去。
　　几乎同时，徐道忘的灵气弹, 以及花间派那位长老的灵刃，都擦着她后背砸向了不远处的地面，除了将地面砸了个一人高的大坑，连音若语的裙角都没有伤到。
　　而伽然僧却因为音若语的突然转向，被她手中的骨刃划伤了手臂，明明只是这般轻轻一划，但是留在伽然僧身上的伤势却深可见骨。
　　他试图用丹药和法术令伤口愈合，然而血液还是滴滴拉拉不停地往下流淌，可见这个平平无奇的骨刃，实力绝不平凡。
　　第一个回合来下，音若语毫发无伤，伽然僧折损了半条手臂。
　　城门之上众人看见这般结果，都有些失落。
　　更让周遭士气低落的不仅是这些，还有古妖一刻都不停息的攻势，即便有离未明在维持结界，有的地方也开始呈现破败之势。
　　离未明脸色越来越沉重起来，他知道无论如何也得撑住，可又不能再去卫无垢那里要人，一时眉头紧皱，格外为难。
　　若是城破……
　　他的目光立刻在人群中逡巡着，想要寻找离沅的踪迹。
　　他自己身死无所谓，但是在那之前，他想给女儿寻找一条万全之路。
　　此时此刻，离沅正在一边扛着一头虎蛟的猛烈攻击，一边在发灵台救援。
　　她随便瞥了一眼热门帖子，发现城内居然有不少修士不知道龟缩在何处，正在不安地到处询问战况。
　　有的小门派看见城外战斗吃进，开始组织人马前去支援，但是大部分修士还是选择待在原地，美其名曰以静制动。
　　离沅看见这句话，脑门的火蹭得一下就上来了：“还待在那里等屁吃呢！若是各大门派和联盟守不住城门，你们也别想什么以静制动了，你们只有被古妖踩成大饼的命！”
　　有人不甘愿地反驳：“若是城破了，我等好歹是修士，自然也能有机会冲出城内，只要能出城，古妖难不成还会天南地北的追捕我们？”
　　“古妖自然不会追捕你们，但是天道会！天道灭世之意已经十分明了，而你们还在闭目塞听，仿佛这样就能置身事外！你们这般看着自己的同胞冲在前面以血肉之躯硬抗，自己却躲在后边当缩头乌龟，呵，你们根本不配当人！”
　　“算了吧，总嚷嚷着灭世灭世，难道还真见灭世了？无非是最近天灾频繁了些，何必如此过度解读？”
　　“修真界飞升之路被天道锁死，千年没有一个修士成功飞升，就是因为天道觉得此界之人不配飞升，它将我们当做一群待宰的牲口，如今已经磨刀霍霍了，你们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切！何人能证明灭世是真的？！”
　　“各大门派的弟子均能证明！可惜如今他们都在城楼一线战场，无法回复灵台。但是白霜老祖早就将灭世之事写成书信，送至你们的门派掌门亦或者家族族长处，所有联盟能查出的门派和家族，都有书信送达。不信，你们自己去确认！”
　　离沅这话言之凿凿，不少修士都有些沉默，他们求助地看向一同跟来的长辈身上，将灵台中的事情原本告知，长辈们脸色顷刻骤变：“怪不得，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修士们一见长辈这般反应，就明白了大半，看来灵台之上的说法都是真的，可笑他们这些蝼蚁般的人物，竟然直到屠刀挥到头上，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亏他们刚刚还在灵台信誓旦旦地争辩，简直是愚蠢之至！
　　“师叔说确有此事，但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灵台上有人发问。
　　“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我们修为低，实力差，就不配知道这件事情了吗？我们也是修真界的一员啊！”
　　“白霜老祖单单书信便送了两次，第二次担心被当做骗子，还寄送了有她留影的蜃楼珠，邀请你们的首领前往联盟共商对策。但是你们自己不当一回事，我又哪里知道为什么？！”离沅被气得火冒三丈。
　　所有人都被骂的沉默，好一阵，突然有人回答了她的质问：“因为你们这种联盟制政体从根本上就会导致整体力量过于分散，各方缺乏集体观念，遇到大灾大难尤甚，完全不能发挥出联合体的总体实力。
　　而以卫无垢为首的圣主，只是享受名义上尊奉而没有实际的领导权，导致你们的这个联盟更加软蛋。也就是说，政体的进化不完整，就是你们造成此刻局面的主要原因。”
　　离沅看着那些她不懂的名词，满头雾水，却又隐约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讷讷问道：“……您是？”
　　那人不理她，继续说道：“因而白霜会以自己的鹏翼为引子，疑惑你们前来心阳城。为你们创造了一个有可能联合在一起的机会，让你们还能在灭世之前有最后的一搏之力。哦豁，她的脑子现在可真好用，要我就不会这么办。”
　　“您究竟是哪位前辈……”
　　“嘿嘿，你抬头看看就知道了，姐姐的英姿帅伐？”
　　离沅下意识一抬头，只见音若语缠斗着徐道忘，身后还跟着两个高阶修士，周遭都是刺耳的灵气爆裂声音，伴随着阵阵金色光芒，飞速掠过了她的头顶。
　　离沅：“……”
　　她朝着离未明的方向怒吼：“爹！你让他们三个给点力行不行！”
　　无辜被骂的离未明：“……他们做的不是很好吗，沅沅你哪来这么大火气？”
　　为了防止士气崩落得更彻底，她没张嘴说出那个可怕的女人在以一敌三的时候，还有空在灵台上讨论修真界的政体进化不彻底的问题。
　　离沅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邀请同盟加入自己：“废话少说，有没有愿意跟我来一起战斗的！你们的前辈可能隐瞒了之前的事情，但是从此刻开始，你们是逃避还是勇往直前，将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行，带我一个！”
　　“我也去！”
　　“我！而且我是个散修，我是真的没有接到任何人的通知灭世之世，我是当真委屈……”
　　“别委屈了，既是修真界的一员，携手一战便是，难道真的当缩头乌龟等着灭世啊！”
　　“咳，虽然有提前告知，但是我还是气不过，凭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算了，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若是此战我们能胜利，那我肯定头一个去联盟门口找卫无垢抗议！……咳，话说，在哪集合？”
　　“外城正东的牌坊处！已经来了上百位道友了！”
　　“我马上就到！”
　　经过灵台之上的这一番动援，原本东躲西藏的修士开始加入了城楼之上共同抵御古妖的队伍之中，陆陆续续竟然出来了上万人之多，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虽然修为参差不齐，甚至还有练气层的刚入门修士，但是气势如虹，不可抵挡，给了城楼之上的修士们一剂强有力的定心剂。
　　他们定了定神，联手再一次将古妖的攻势压了下去。
　　不久之后，城中的修士发现，居然还有不少修士零零散散地从外围赶赴心阳城，他们之中有些是原本被卫无垢拒之门外的散修，有些是原本没有打算来凑热闹的修士，偶然见了灵台上的求援，连忙呼朋唤友，从洞府赶赴此地。
　　看着城外已经如同蚁附的古妖，他们不敢贸然合围，便施展着远距离的法术和符箓，攻击一下是一下，消耗一点是一点。
　　离未明看着此景，有些愧疚。
　　因为原本城外那些散修，根本就不在他们事前统计的己方力量名单中，他们平日里资源最少，所受到的歧视最多，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选择了与他们统一战线。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了鬼离带着魔窟的队伍，悄悄地拽了一只古妖的尾巴，将其拖入密林之中打了闷棍，如此这般连连宰了数只古妖，直到这里的古妖们有所警惕，鬼离立刻带人换一个地方，继续重复刚刚的举动。
　　除了这之外，他还看见了一个令他紧张万分的身影。
　　城西门外的角落里，一道身影牵着一个少女模样的小妖怪，正在对着心阳城愁眉苦脸，嗟叹不已。
　　那身影黑衣红眸，格外面熟，赫然是曾经被他们镇压在山海狱的摩罗。
　　离未明心头一紧，立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随时准备中止对结界的维护，同摩罗做过一场！


第84章 .  好友一战   她们太熟悉彼此了。
　　摩罗已经感受到了离未明的敌意, 可他这会儿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哭丧着脸看着身边的小铁：“这有点不太好吧……”
　　小铁仰头看他，小脸严肃：“难道娘亲准备袖手旁观？准备看着此女灭世？！这太让小铁伤心了！四舍五入娘亲您是准备看着我死？呜呜呜您果然不爱我了！”
　　她捂着脸假惺惺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从指缝中看着摩罗的反应。
　　摩罗脑袋都大了：“不许哭, 你差不多行了啊！”
　　“反正你都不爱我了，我也不听你的话了！我这就下去, 让它们把我踩个稀巴烂！”小铁拎着裙角就要往城门口冲。
　　摩罗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颈：“行了行了，小姑奶奶别闹！你晕血, 再上前一步就是给人家送菜……”
　　小铁哼了一声撇过头。
　　摩罗长叹一声。
　　如果当年他没有兴致勃勃地去找古妖战体，也就不会遇到那枚獓狠蛋，如果他没有将那枚獓狠蛋孵化，自然不会与小铁相遇，如果他没有将小铁留在身边养育长大, 便不会对她这般难以割舍。
　　若是以上都没有发生，他此刻或许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加入灭世的阵营之中。
　　然而万事没有如果。
　　回想小铁给他带来的诸多喜怒哀乐, 他漫长的一生似乎从未像这十几年那般鲜活, 即便背叛一直以来的天命, 他心头也没有多少悔恨懊恼。
　　再加上……
　　若是他态度转圜，站在修真界这边，白霜也许会多看他一眼吧……
　　摩罗转瞬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了一眼，通过隐秘的方式传音为小铁：“算我拿你没办法。先等等，我身上还有向天借力的力量, 若是此时加入战局, 那这力量一定会被立刻收回，我们先等待片刻。当然，若是情况危急，我会立刻出手。”
　　小铁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他, 笑容立刻灿烂起来，她用力点了点头：“娘亲你真好！”
　　摩罗红眸柔和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再次将目光转向当前的战局。
　　此刻，攻城的众古妖和有了后援的人族修士呈现胶着之势，但是音若语和徐道忘等人的战斗却不容乐观。
　　音若语已然在刚刚短短的交手过程中窥破了三人的短板，徐道忘攻高防低，伽然僧不够灵活，花间派那位长老则是后劲不足。她越来越轻松地周旋其中，已经有压制住三人的趋势。
　　在这般高强度的战斗中，花间派那位长老第一个显露出了颓势，徐道忘暗道不好，连忙回援。
　　然而为时已晚，音若语的骨刃已经落在了那人的脖颈上，她笑了一下，随手一挑，鲜血飞溅，随后她便蓄势准备一鼓作气刺穿他的脖颈。
　　伽然僧立刻将禅杖一挑，将他从音若语的骨刃下救出，然而此人也彻底丧失了战斗能力，徐道忘和伽然僧连忙以攻代守，掩护着他撤离，音若语见此，也不主动追逐，而是随意地耸耸肩：“既然赶着送死，那就一个一个来。”
　　徐道忘眉头紧皱，脑中灵光一闪：“原来是你。”
　　“终于认出我了，看来当年毁你洞府还是毁得不够彻底，否则怎么会忘记人家呢？”音若语轻轻朝他眨了下眼睛。
　　伽然僧不解道：“她是什么人？”
　　“说来话长。”徐道忘没有时间细细同他解释，“总之，她同白霜有些关系。”
　　伽然僧眉头皱得更深了：“……怪不得。”
　　此女之难缠远超他的预料，若是真与白霜有关系，那么这份难缠倒是在情理之中了。
　　音若语懒洋洋笑了笑：“既然认出我了，那么我们的热身就结束了，我接下来可不会手下留情了哟。”
　　伽然僧冷哼一声：“大言不惭！”
　　然而徐道忘却默不作声。他太清楚音若语的可怕了，当年她还只有练气层的时候，就能将他一个元婴玩弄于鼓掌中，如今他们同等修为，徐道忘当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胜她。
　　音若语再度抬起了手中骨刃，这次，她的攻击不再是像刚刚一样以防御为主，凌厉的攻势和嗜血的杀意频频掠过对手，两人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空气中都弥漫起了红色的血雾。
　　两人原本都还有杀招，但是在音若语这般凌厉攻势之下，竟然连蓄势的机会都没有，眼见即将被音若语这般压制到死！
　　徐道忘甚至不得不用肉身硬抗音若语的骨刃，只为给自己争取片刻时间。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龙啸突然由远及近传来，那柄已经刺破徐道忘胸口的骨刃陡然被外力限制，制止了它在徐道忘身上留下一个窟窿的意图。
　　这一时的限制，让徐道忘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他连忙驾云离开了音若语的攻击范围。
　　见伽然僧不管不顾还要继续向前冲，连忙伸手拉出了他：“撤！她来了，交给她即可！”
　　“谁？”
　　“白霜。”
　　伽然僧不仅没有欢喜，反而脸色巨变，他看向不远处的天边，确实是白霜浮空立在那里，如同一片青色的云雾，高洁不染尘埃。她依旧是那副瘦削而无精打采的模样，却无端令人格外心安。
　　见她出现，城墙之上的修士都发出了欢呼声，似是无论此刻战况有多糟糕，只要她在，大家便有了定心丸。
　　但是在众人欢呼的时候，也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
　　“白霜老祖已经出关，为何却没有鹏翼？”
　　“难道是融合大道失败了？”
　　“不可能，你不要说傻话，白霜老祖素来谨慎，她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唉，说实话，我们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白霜老祖身上，本就是一种极不公平的行为，是人就会失败，即便她速来谨慎，但是那是万中无一的众生大道，任何人也不能保证在这般压力下能完全成功啊！”
　　“只是，若是白霜老祖也失败了，我们又能拿什么与灭世之力抗衡呢？”
　　灵台上沉默了许久，突然有人坚定地回复道：“拿我们自己！”
　　“我们自己？”
　　“……这位道友说得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股力量，都不容忽视。就算最后真的只能面对失败的结局，最起码，我们也能问心无愧！”
　　“对！我来过，我努力过，为之一战，我问心无愧！”
　　离未明看着灵台，他原本打算暗示一番白霜并非晋级失败，但是还没等他把话发出去，修士们已经自立自强起来，他看着灵台上众人相互激励、相互鼓劲的话语，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的那些话全部删除。
　　人族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
　　他们也许不会那么轻易输掉……
　　离未明上前去，将刚刚和音若语交手后负伤的三位修士接回身边看护，徐道忘受伤稍轻，还能勉强站立，他看着半空中的白霜和音若语，眉宇之间是显而易见的愁绪。
　　“卫无垢那边如何了？”
　　“不知道。不过你看起来似乎很忧虑？”
　　徐道忘说：“的确。我怕白霜会输。”
　　“为什么？”
　　“她太了解她了。”徐道忘幽幽道。当年的白霜和音若语，应当是一身双魂，她们两人比双胞胎还要亲密，比知己还要心灵相通。
　　她们不会同时出现，但是往往一方看到另外一方做了一半的事情，总能毫不迟疑地往下继续做，完全不会有丝毫生硬感。
　　比如对方画了一半的符箓、写了一半的修炼感悟、甚至是说了一半的话，另一个人接着做下去，也完全如同出自一人手笔。
　　若非行事风格略有差异，徐道忘甚至根本不会意识到白霜那身体中存有双魂。
　　对于朋友来说，这般知己至交世间罕有，值得一辈子去珍惜。但是对于对手来说，便是极为可怕的噩梦了。
　　果不其然，徐道忘话音刚落，正在空中交手的两人便印证了这一点。
　　白霜抬剑，音若语仿佛提前知道一般，抬手抵挡。
　　音若语横刺，白霜也像是提前被告知了一般，折腰躲闪。
　　两人你来我往，交手竟仿佛在喂招一般，半刻钟过去，愣是没有给彼此造成半点伤害。
　　两人同时攻击，又同时后退，怔忪看着彼此，旋即露出一丝苦笑。
　　她们都太熟悉彼此了，她们的攻势、套路、手段，对方一清二楚，她们的交手像是和另一个自己左右互搏一般，谁能战胜得了自己呢？
　　她们同时意识到，绝对不能这么下去。
　　几乎同时，她们都改变了自己攻击方式。
　　这次，场面不再像刚刚那般焦灼，双方都开始给对方造成了些许伤害，只是……她们的招式看上去格外笨拙，甚至有些摸爬滚打般的狼狈。
　　人群中一个低阶修士都忍不住发出疑惑：“怎么感觉这两位的搏斗这么……幼稚呢？”
　　这个低阶小修士话音刚落，只见正在战斗的音若语突然扬手朝白霜丢了个现真符，现真符能除一切幻影，只见白霜被现真符笼罩后，双目立刻变得飘忽无神起来，似乎随时想找个角落躲避。
　　音若语得意道：“我就知道，这里人这么多，你这个社恐居然不怂，果然是用了障眼法！如今你再看眼你的脚底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和古妖，你怕不怕？”
　　音若语说这话的时候不背着旁人，一些离得近的修士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极为恼怒，大骂音若语无耻之徒。
　　白霜忍着心悸感，她看了眼音若语，挥手召来一片浓厚的云彩，不多时，天上就乌云密布，太阳的每一缕光芒都被乌云遮蔽在外，心阳城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她脸色苍白的看向音若语：“我怕人，你怕黑，你我谁也别想好过……”
　　音若语正在努力用灵气团照亮周身一步之地，奈何手哆嗦得连骨刃都抬不起：“算你狠，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撤去法术，如何？”
　　“可以。”
　　“一二三，撤！”
　　头顶乌云散去，白霜周身的幻术又重新生效。两人苍白的脸色缓慢恢复了正常，她们看着彼此，都生出了一种狗咬刺猬般的无奈。


第85章 .  黑龙回归   林阿白：而我甘之如饴。……
　　看着白霜和音若语的幼稚对峙, 有人茫然不解，有人却难掩忧戚。
　　清楚内幕的徐道忘皱眉苦叹。
　　当年的白霜和音若语，知己至交有多少契合, 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 心中就有多少悲哀。
　　曾经并肩战斗培养起来的默契，此刻化作斩向彼此的剑锋, 这剑锋有多寒凉，怕是只有曾经身为挚友的彼此才明白吧。
　　半空交战的两人沉重的目光, 似乎也印证了徐道忘的猜测。
　　但是他却只猜对了一半。
　　两人沉重的不仅是彼此的默契成了阻碍两人战斗的枷锁，更是因为两人之间战斗到这般田地，也意味着她们原本计划的失误，接下来，她们也许将无法顺利地引出天道在修真界的化身……
　　还有更可怕的一种情况, 它会看透两人的敷衍，身为天道的它将无法容忍自己的再次失败, 很可能会在采取一些不一样的措施。
　　突然, 城墙之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 一柄长刀突然从一位守城弟子的胸腔中捅出，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却见刚刚并肩作战的队友通红着眼睛，额角涌出黑色的诡异花纹，正狞笑着看着他：“我欲杀尔, 与尔何干？”
　　他的声音幽森而诡异, 仿佛从极为遥远的星河外传来，带着阵阵回音，穿透在场所有修士的耳朵，甚至印入识海。
　　待众人定神环视, 才发现原来那并不是回音，而是和刚刚的红眸修士一模一样的发狂修士们，他们原本隐藏在人群中间，此刻陡然爆起，将原本攻向古妖的手段尽数用在了身边同伴身上，伴随着同伴不甘倒下的目光，他们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依旧重复着那句仿佛来自遥远星河的控诉，继续残杀着毫无准备的同伴。
　　徐道忘捂着伤口飞速赶至最近的发狂修士身边，他一招便将那修士制止住，刚要按着他的眉心，寻找他发狂的原因，熟料那修士却冷笑一声，径直选择自曝神魂！
　　这个修士修为尚低，他的自曝没有对徐道忘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他悲哀地发现人群中竟然也有高阶的发狂修士，他们的危害力绝非这些低阶修士能比的，一剑挥砍去，便是成片的修士倒下。
　　徐道忘不得不舍近求远，飞快前去那处救场。
　　他一边压制住那高阶发狂修士的攻势，一边还要谨防他像刚刚那般突然自曝，原本受伤的身体颇有些心力交瘁，速来高傲的他也不得不咬牙求援：“离未明！别管那狗屁结界了，再这么下去，人要死完了！”
　　离未明如何不想前去支援，可是如今城内大乱，若是此刻结界再破，那古妖一拥而上，只怕他们连等到卫无垢等回援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旁正在疗伤的伽然僧了然卫无垢的犹豫，他稍微处理了下伤口，道：“你看好结界，我去支援！”
　　离未明面带颓然，他清楚伽然僧伤势极重，再强行催动灵力，只怕有修为倒退的危险，可是此刻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低声道：“劳烦。”
　　伽然僧再度拎起自己的禅杖，飞快来到一个发狂的元婴修士身前，禅杖扬起，将他的剑打飞，但是那发狂修士凛然不惧，依旧朝伽然僧冲了过来，伽然僧拎起一杖要敲上他的头顶，却意外看到这修士挣扎的目光，似是在努力想要控制自己。
　　他手上动作止住，佛修的慈悲心肠发作，一时间竟下不去手。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功夫，这发狂修士身上的力量波动极为暴躁，下一刻，竟然和第一个修士一样，选择了神魂自曝。
　　自曝的余波令伽然僧脚步踉跄地后退了数步，身上又添了一二伤痕。
　　离未明不解道：“你在犹豫什么，我刚问了其他人，他们都是之前蛊惑大家自杀投降的反叛者，很可能之前就投靠了天道，这种紧要关头，你直接杀了他们就是！”
　　“不是……他们只是被控制了神智……”伽然僧依旧有些失魂落魄，“我下不去手。”
　　“迂腐的蠢驴！”
　　离未明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对啊，我没骂出声啊……”
　　他回头一看，却是不久之前被派往天幕驻守的高久今，他不知何时回返，手持长剑，如同流星从天际坠落，双眼看准地面上的发狂修士的位置，唰唰两道幻影闪过，便是数十个人头落地。
　　伽然僧不忍地别过了头。
　　高久今越杀越兴奋，眼中泛着红光：“你们都在意名声，在意气度，在意别人在你们后边戳脊梁骨，你们看似高尚，实则都是伪君子，罢了，后退！把他们都留给我，我不在意这些，让我尽数把他们剁了就是！”
　　一旁的徐道忘听见他的声音，猛然回过头，“不好！”
　　离未明以为他打算劝诫，连忙向他摇头。
　　徐道忘皱眉道：“宗主离开天幕，无人值守，只怕天道会趁机使用星辰之力撞击修真界！”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手中星盘就开始剧烈颤抖，他看了一眼，大喊出声：“不好！星辰海的星辰坠落！”
　　高久今大骂：“老子这才走了不到半刻钟！得了，我这就回去！”
　　“晚了，变动已然出现，星辰加速也已经完成，我们已经来不及阻拦，只能想办法改变星辰的轨迹。”
　　高久今挠头：“……那我估计做不到啊，我不是体修啊。景奎估计还能试试，哎，糟了，景奎也不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
　　星辰海星辰的坠落若是能够及时发现，提前将其击碎，便是有惊无险，而如今坠落星辰已经在加速砸来，这就绝非一般人能应付的了，非肉身极度强悍者，便是高久今前去，可能都是有去无返。
　　高久今烦躁道：“当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令人烦躁，罢了，都是我的失误，上头交给我，这边交给你们。”
　　离未明连忙高呼：“不可！如今在场的高阶修士不是被缠着不能脱身，就是身受重伤不能动弹。这发狂修士对众人伤害极大，若是您不继续处置他们，只怕我们会抢先自乱阵脚，星辰还未坠下，我们就已经完了。”
　　“可倘若让星辰海的星辰砸下来，整个修真界都会变成一片岩浆焦土，我们这般努力拼搏，还有什么意义？这不是左右都是死吗！”
　　白霜也有所迟疑，这一时的分神，让她在与音若语的战斗中落了下风，音若语拿眼角轻轻瞥了她一眼，她想起身上背负地引出天道化身的责任，只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长宁宗弟子服饰，修为却只有练气层的弟子从离未明身边站了出来：“还是我去吧。”
　　伽然僧刚刚将战场交付高久今，后退至原位，他看了少年一眼，摇头劝说：“你愿意为大家分忧的心是好的，但是你仅有练气层，还是先自己躲好，倘若伤到了，你的师长会伤心的！”
　　那长宁弟子笑了笑，他肤色白净，容貌精致，眉目如画。他看了看众人，沉静说道：“我是做不到什么，但是黑龙可以。”
　　正在激烈争吵的高阶修士们捕捉到黑龙这个名字，俱是瞬间安静。
　　当年众仙之颠暴动的时候，黑龙负日而返的景象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倘若是黑龙，那小小的星辰确实是无所畏惧，可是……
　　“黑龙不是已经死了吗？”有人问。
　　少年仰起头，轻轻笑了下：“我叫林阿白，是当年白霜老祖在众仙之颠救下的那缕黑龙残魂的转世，我的神魂可以复活黑龙。”
　　白霜听见他的话，心中万般滋味，她同面前的音若语对视一眼，音若语又是一道骨刃袭来：“跟我对战居然还能分心！难道是我不够努力吗？”
　　白霜心知音若语提醒她当有所取舍，当前林阿白的抉择便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伽然僧长叹一声，再次问道：“你要当真要如此，也许黑龙能够复活，但是身为林阿白的你却要彻底消失了，你可甘心？”
　　林阿白抬头看了一眼原处白霜的身影，他的眼睛耷拉下来，神色黯然，面带苦涩：“甘之如饴。”
　　“……你面上愁绪可不是这么说的。”
　　伽然僧还要说些什么，那边高久今却等不及了，大声嚷嚷：“既然如此，你们两头蠢驴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移魂，那黑龙肉身在何处，若是要再返回魔窟一趟，只怕时间来不及了！还不如让我去硬抗！”
　　他的话让伽然僧一怔，瞬间明悟。现如今的万般无奈，都得让步于时间，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即便身死道消，即便违背戒律，也无所畏惧。他多余的慈悲心肠，只会成为拖累大家的累赘。
　　林阿白回应道：“黑龙肉身就在远处密林中，已由魔窟之主鬼离带到此处，只是要劳烦哪位前辈送我一程？”
　　伽然僧按住他的肩膀：“我来。”
　　他身形极快，来去如风，很快，他又再次回归心阳城，他没有返回原地修整，而是再度擒住一个发狂修士，这次，他没有犹豫，一杖直接敲碎了此人的脑袋。
　　高久今看了眼那满地的脑浆，不满嘟囔了一句：“蠢驴就是蠢驴，杀起人来也毫无美感！”
　　离未明则有些不解，“刚刚还死活不动手，怎么突然想通了？”
　　伽然僧看着自己禅杖的斑驳血迹，面无表情犹如不动金刚：“杀身成佛，舍我其谁？”
　　若是其他时候，离未明定要嘴碎调侃一句“歪理”，但是此刻，他却闭口不言，他知道这位老佛修曾经的迂腐和不通情理，自然也知道他需要花费多大的代价才能说服自己，违背一直以来奉为圭臬的行为准则。
　　他有些怨恨自己被这个该死的结界绑住手脚，否则，也不至于让这位迂腐的老家伙去承受这些。他叹了口气，继续协调周遭战事：“老徐，坠星到哪里了？”
　　徐道忘脸色极为难看：“第一颗已经穿过天幕。”
　　“第一颗，难道还不止一颗？”离未明道，“它疯了吗？即便是天道，如此违背规则，也是要被惩戒的！”
　　徐道忘冷笑一声：“它的确是疯了。”
　　高久今挥手道：“等不及了，我上去！”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密林之中一飞冲天，那身形极快，如同一道黑亮的闪电，在晴空之上斩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紧接着，所有人都仿佛听见了一声竭尽全力的怒吼声，一道蒲公英般的爆炸在天边展开，由远及近，竟然弥漫了整整半边天！
　　离未明骂了一声：“这么大的落星，几乎有修真界大小了！看来它原本是打算把我们全都撞碎成一粒粒的星尘！”
　　人修们看着远方，心有戚戚。
　　古妖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吸引了目光，暂停了手下的攻势。
　　九尾狐喃喃道：“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长老呢？我要见长老！”
　　青鸟长老已然反应过来，它冷漠看着头顶正在战斗的音若语，大声道：“这和你跟我们说的不一样，你骗了我们，它根本是打算毁掉整个修真界，包括我们古妖！”
　　白霜和音若语对视一眼，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停下手，音若语浅笑道：“这只笨鸟总算反应过来了！你这会儿质问我在做什么，是想让我给你一个解释吗？”
　　青鸟长老点点头，严肃道：“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古妖一族不保证接下来还会听从你的命令！”
　　音若语摊手：“解释没有，狡辩倒是有，你听不听？”
　　看着她连装都不想装一下的样子，青鸟长老暴怒得想要上前去撕咬她，音若语懒散地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名额，若是你继续杀掉在场人族，那么你可以在此界毁灭前，和我一起离开此界，你觉得如何？”
　　白霜看她一眼，以截和的语气劝说道：“我也可以给你一个选择，和我们联手，我们一起守卫家园。”
　　青鸟长老冷冷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讽白霜不知深浅：“你在和天道抗衡，居然还妄图自己能胜利？”
　　音若语得意瞥了白霜一眼：“所以，你是要答应我了？”
　　青鸟长老脸色青白：“我要五个名额。”
　　“两个。”音若语彷佛在菜市场买菜一般砍价。
　　“三个！不能再少了！”
　　音若语耸耸肩，应了下来：“也可以。”
　　音若语同青鸟长老的对话原本隐秘，可是却忘记放隔音符，所有话语都一字不差地落入了一旁九尾狐的耳朵中。
　　它胸脯起伏格外剧烈，尾巴低低伏在地上，时不时抽搐着哆嗦一下，似是不相信一向敬爱的长老竟然放弃了它们，做出了这般交易。


第86章 .  古妖分裂   古妖一族被分裂
　　九尾狐比一般古妖要聪慧很多, 它很快意识到自己处境危机，青鸟长老竟然敢和音若语做下这般交易，若是被它发现自己的窃听, 定然会置自己于死地……
　　它想到这里, 连忙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想要离开此处。
　　它看到白霜似乎瞥了它一眼, 但是并没有提醒青鸟长老，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就在它马上就要离开青鸟长老的神识范围的时候, 突然它的好友天狗不知道从哪里追逐而来，嗓门洪亮地在另一个山头呼喊它的名字：“九尾，你不是要找长老吗？找到了没有？”
　　九尾狐此刻有一万句脏话去骂对面的天狗，但是已经来不及。它只感觉到后背一紧，似乎有一道无形刀光划过他的脖颈, 它惊吓地扑倒在地，摔成了滚地葫芦, 而后, 一道灵刃擦着它的耳朵陷入地面之上, 留下深达数尺的一道沟壑！
　　它还来不及庆幸躲过一劫，已然觉察到又一道灵刃又在逼近！
　　它的脑子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此时此刻，似乎没有旁人能救得了它。除了它们此刻最大的敌人——白霜。
　　既然青鸟长老已经选择背弃古妖，它又为何不能选择白霜作为合作对象？
　　事已至此, 它索性决定豪赌一把, 整只狐狸缩成一团，一边努力用灵气罩遮挡自己，一边喊道：“白霜老祖救我！”
　　身后青鸟长老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盖来，让它动弹不得, 它后颈毛都笔直地竖了起来，眼看已经即将将命丧青鸟长老灵刃之下，这时候，陡然一道剑光袭来，将青鸟长老那道灵刃彻底碾碎，九尾狐得以瞬间喘息，连忙夹着尾巴，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青鸟长老的攻击范围。
　　临走前，它隐约听见了青鸟长老的怒吼：“白霜，你竟然助它！难道它就是你在我族安插的叛徒？”
　　九尾狐此刻只想冷笑，它一生忠于古妖一族，到头来，却因听见它妄图独善其身的密谋，就无端给它扣上了一个叛徒的帽子。
　　呵，叛徒？不知它和青鸟，哪个更像是叛徒！
　　不过，它此刻倒真想做点叛徒该做的事情！
　　前来接应它的好友天狗看着九尾狐脸上的神色，背后无端升起几分凉意，它惴惴不安地说道：“上次你作出这个表情之后，被你阴的那个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次你又想阴谁？”
　　“别多问，傻狗命长。”九尾狐斥了它一句。
　　天狗哼哧两声，直接背起它向古妖大部队走去：“对了，你刚刚是得罪青鸟长老了吗？我看它似乎想杀了你，太可怕了，我紧赶慢赶跑过来帮你，还以为自己来晚了，幸亏你机灵，要不我只能替你收尸了。”
　　九尾狐心中有热流涌动，它试探问道：“傻狗，要是我真的打算背叛青鸟长老，你会站在哪边？”
　　天狗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它会问出这种问题，随即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肯定是你这边，我们才是朋友，青鸟那老鸟算个屁，它打算杀你呢！那时候我跟它已经藕断丝连了！”
　　九尾狐无奈纠正：“那叫恩断义绝。”
　　天狗无所谓：“差不都，意思都一样。”
　　九尾狐看着天狗毛茸茸的耳朵，脸上挂上了一丝畅快的表情，它下定决心道：“我们前去前线营地，我有话对兄弟们说。快些，不然那老鸟就追来了！”
　　“好，你抱紧我脖子！”天狗毫不犹豫，化出原型大小，四爪在山石密林间飞奔，九尾狐耳畔只剩下呼呼风声。
　　··
　　话说另一边，青鸟长老怨恨白霜阻拦，但是事已至此，对它来说，必须尽快除掉九尾狐，这只狐狸机灵狡诈，十分记仇，见到事情无法挽回，它十有八九会选择玉石俱焚！
　　它朝音若语使了个眼色，示意音若语帮忙拦住白霜，自己前去追杀九尾狐，奈何音若语眼神左躲右闪不同它对视，站在一旁仿佛突然对天空的云彩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而它则被白霜仿佛玩弄老鼠一般玩弄在掌心，她并没有想要杀了它，只是阻拦着它追逐九尾狐的脚步，不是往它头顶削来一道剑光，就是在它脚下砸个深坑。
　　等它好不容易赶到前线，九尾狐那极具蛊惑的演讲已经完成，它身后站了一排气势汹汹的古妖们，正极为凶狠地盯着青鸟长老，似是恨不得把它撕碎，同为长老的另外三位长老也在其中。
　　它们极为恨铁不成钢地质问青鸟长老：“你竟然在这种紧要关头放弃了古妖，只为自己苟且偷生，呸，我看不起你！”
　　还有古妖绝望地询问：“九尾说的话可是真的？贼老天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只想让我们和人族同归于尽？”
　　“你是不是真要跟着那女人一起逃跑？”
　　“我们要求去请监察使行使职责，褫夺青鸟的长老封号，逐出古妖！”
　　“逐出古妖！逐出古妖！”
　　但是，青鸟长老在古妖经营千载，一直是四大长老之首，地位尊崇，还是有些古妖不愿意相信九尾狐的话，不断地在替青鸟长老辩驳。
　　“凭什么这个狐狸精说什么就是什么，它有多狡诈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就是，青鸟长老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前一路带领我们走向了中兴，我们不相信它会作出这种事！”
　　“我们永远支持青鸟长老！”
　　九尾狐等的就是他们这句话，它冷笑一声，直接掏出了以前从人族购买的蜃楼珠，上面记录下了刚刚青鸟长老和音若语交易的音容，不容得它们有丝毫狡辩。
　　九尾狐得意地看向青鸟长老，挥拳高呼：“褫夺！褫夺！褫夺！”
　　青鸟长老幽幽冷笑地看向九尾狐：“你以为这样我就无法对付你？”
　　九尾狐看着它，陡然心生不安。
　　只见青鸟长老突然转向古妖们，高声道：“灭世是天道的意思，我们曾经被落星灭族了一次，你们觉得，我们的蝼蚁之力，能与天道抗衡吗？”
　　众古妖看着它，回应者寥寥。
　　青鸟长老继续说道：“面对高层次的力量，承认吧，我们无能为力！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只能等死！但是，我却为大家争取到了一次机会！三个名额，在灭世之前逃离这里，与天道共荣，谁想要？”
　　古妖们听到青鸟长老提及当年灭族之祸，面色戚戚，眼神躲闪。当年，便是强大如烛龙，也未能存活，更何况渺小如它们。刚刚在天际炸裂的星辰它们都已经看到，这样的星辰来一颗也许能处理，但是若是两颗、三颗、无数颗呢……它们不可能随时都防备着来自天际的危险啊！
　　但是当它们听到青鸟长老手中有名额能够逃离这里，立刻兴奋起来，仿佛那个名额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纷纷举手示意：“我！我我！”
　　青鸟长老很满意自己引发的轰动，它闭目享受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三个名额，只给勇士！”
　　古妖的欢呼声更大。
　　青鸟长老示意它们安静，它指着刚刚还被人拥簇着的九尾狐，“那么，身为勇士要做的第一件事：杀了九尾狐！杀了它身边那些蛊惑人心的背叛者们！第二件事：杀入心阳城！屠灭人族修士！”
　　“杀！”
　　古妖们大多都是些头脑简单的蛮子，稍微一鼓动，刚刚还站在九尾狐这边的，这会儿就站在了青鸟长老那边冲九尾狐呲牙。
　　形势瞬间逆转，九尾狐这边只剩下了一小半的支持者，还都是些老弱病残之流，它们对视一眼，自知形势不敌，立刻拔腿就跑。


第87章 .  天道现身   你没有棋子了，我们该面对面……
　　白霜看着古妖一族分化成两方, 默默回望一眼音若语。
　　音若语和她目光接触，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唇角浮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古妖被分裂, 坠星被阻拦, 天灾被压制，天道最傲慢的几步棋都被毁成了如今局面, 由不得它不暴跳如雷，它在修真界的化身, 想来也应该要现身了。
　　然而周遭还是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大战间隙的战场安静之至，仿佛末日黄昏降临前的平静。
　　音若语看向白霜，无奈耸了耸肩膀，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输了, 我那些珍藏的小说都是你的了。”
　　白霜笑了笑。
　　“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我以为我是它最后的底牌呢。”音若语将骨刃被在身后, 双手敛回袖中, 丝毫也不想掩饰自己卧底的身份, “我怎么给忘了，它除了自己，谁也不会信任。”
　　她反水的态度格外明朗，心阳城墙上原本看着她咬牙切齿的修士们只剩下了尴尬对视。
　　音若语还颇为平易近人地摇手和他们打招呼。
　　徐道忘暗骂了一声，他刚刚怜悯的情绪白费了, 就知道这位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时, 遥远地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这声音极为奇怪，明明极远，却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一般, 年轻的修士们不解的四处张望，而年长的修士则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摩罗立刻意识到来人的身份，他用力捂住了小铁的耳朵，他努力裹了下身上的斗篷，示意小铁千万不要说话。
　　维持结界的离未明四下张望起来，这人的嗓音对他来说格外熟悉，但是，据他所知，此人应该已经死在了啊。
　　他的女儿离沅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袖子，茫然却又难掩激动地看向离未明：“父亲，是师兄！”
　　当年离未明门下首席弟子恒灵子，性情柔善，天赋绝佳，离未明将他当做自己的接班人，花费了极大心力培养他，但是后来众仙之巅暴动，恒灵子为了保护同门陷入沙暴之中，自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离未明为此极为伤心，后来每年都会派人前往众仙之巅寻找，但都无功而返，这件事给离未明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打击，后来他见飞升无望，便索性自暴自弃，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癫狂之徒。
　　白霜一介社恐宅女，并未同恒灵子打过交道，但是她战斗的直觉却立刻发作，让她即刻警觉起来。
　　音若语镇定之余，反倒有些如释重负：“我就说它其实一直在修真界，你不信，你看，这不是出来了吗！”
　　“真的是它吗？”
　　“我前两年才跟它联系过一次，这声音如假包换。”
　　“罢了。我以为它会更谨慎一些。”
　　“才不是。我觉得它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更喜欢看猎物临死前的哀嚎，所以它肯定会来的。”
　　白霜认输：“是我输你一局，你珍藏的小说还你，再加上我这些年收藏的话本，一并给你。”
　　“哟吼。”音若语欢呼了一声。
　　远处的离未明听着两人的聊天，忍不住道：“它都来了，你俩还这样？是不是太旁若无人了点？”
　　刚刚那道诡异嗓音像是附和他一般，重重冷哼一声，周遭温度瞬间降低，天上闷雷阵阵，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冰晶，簌簌往下掉落，仿佛九天寒冬提前到来了一般。
　　“一怒则晴空生雷。果然是天道手段啊。”音若语感慨了一声，“都到这一步了，还不现身一见，继续当缩头乌龟有意思吗？我的主人。”
　　音若语嘴上唤着主人，却还是那副双手抱臂的轻佻样子，看不出半点尊敬。
　　人群中一道蓝色身影飞身上前，在略高于白霜和音若语的地方停下，赫然正是灵蛊门的那位年轻掌门，他冷冷看着两人，不紧不慢除下了遮面的面罩，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孔，正是已经失踪百年的恒灵子。
　　远处离沅想唤师兄，却被离未明紧紧拉住了手臂，无奈地朝她摇了摇头：“肉身是你师兄，但是里子却换了，他不是恒灵子，他是我们的敌人，是天道在修真界的化身。”
　　离沅面露悲痛，狠狠骂了一句：“贼老天！”
　　那“恒灵子”静静看着面前的白霜，双目没有焦距，眼中日月星辰流转，似乎有洪荒般的时间长河涌动，他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若我没猜错，你已经准备好了手段对付那群愚蠢的牲口，是吗？”
　　白霜不语。
　　此刻，相互追逐的两方古妖队伍已经到了远离人族的地方，本在四散奔跑的前方老弱病才队伍此刻速度稍减，只见一个人族修士突然飞入它们的队伍中，似在打算同它们进行谈判。
　　恒灵子看着一切发生，并没有要阻拦的意图，他继续道：“当我没有看到卫无垢的时候，便知道你有后手，我以为你是为了防止星辰陨落，却意外发现你格外沉得住气，我便知道，你的谋算很深。”
　　白霜不亢不卑：“要对付不一样的敌人，自然要一些不一样的手段。”
　　“你遮掩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
　　白霜话音刚落，那个刚刚前去古妖谈判的修士就已经飞身离开，接着，九尾狐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巨龟的龟壳，它将那龟壳祭出，将周边众古妖笼罩的龟壳之下，嘶哑着声音示警道：“抱头，蹲下！”
　　紧接着，它们感觉眼前一亮，随后耳边只剩下了长长的嘶鸣声，地动山摇般的动静随即传来，它们必须紧紧抓住身边能够抓到的一切，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气浪掀飞，许多修为低的古妖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连城楼上的修士们都震住了，虽然很多修士都被告知他们对古妖后续有处置手段，但是具体是什么手段却无人知晓，谁知道竟然是这般轰轰烈烈！
　　连离未明都愣住，用力吞咽了下口水，干巴巴道：“……这几乎相当于一万个高阶修士同时攻击的力量了吧，若非离得足够远，我这结界恐怕都挡不住它的余波啊！”
　　然而空中腾空而起的蘑菇云刚刚散去，又一道蘑菇云再度升腾，离沅在旁边补充了一句：“现在相当于两万高阶修士了。”
　　“三万……”
　　直到离沅数到十万的时候，众人都已经从刚刚的震惊转为麻木，从刚刚对强大力量的倾慕转为这群家伙有完没完的吐槽，终于周遭重新安静下来，众人不适地拍了拍耳朵，同情了下那群古妖的死状，而后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而那群身在蘑菇云中心的古妖们，除了和人族谈判后及时用龟壳罩住自己的九尾狐一队外，其余古妖几乎死伤殆尽，偶有一二尚且存活的，都被卫无垢带着队伍及时剿杀。
　　当九尾狐收回龟壳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般的尸山血海，它原地晃了晃，险些没站稳，还好好友天狗在一边扶着它，它才没有跌倒在地。
　　九尾狐看到了刚刚一直想要将它处置后快的青鸟长老，不过眨眼功夫，它就从活生生的妖变成了一块黑炭，若非两只爪子超天耸立着，它甚至根本无法将它从一片碳化的尸体中辨认出来。
　　九尾狐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呼吸也格外急促。
　　它虽然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却也震惊于人族的力量之强大，甚至生出了畏惧之心。大多古妖倒是无所谓，看见刚刚追杀自己的同类死掉，甚至还有些开心地欢呼起来。
　　九尾狐握紧了天狗的爪子，喃喃道：“我们幸亏选对了。”
　　“选对什么？”
　　九尾狐用力揉了揉它的耳朵：“傻狗有傻福，诚不欺我。走，刚刚答应了人族和他们共同抗衡天道，我们当信守承诺。”
　　天狗有些不满：“刚刚我们还跟他们打架呢。”
　　九尾狐长叹一声：“和他们联手，也是为了给我们自己争取生存机会，否则，难道让我们像青鸟长老那般，向天道摇尾乞怜、自相残杀，只为了那一个背井离乡的名额？”
　　天狗不爱动脑子，它努力尝试思考，但是很快就放弃了：“我都听你的，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
　　恒灵子将自己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的时候，卫无垢已经带着埋伏的人族开始陆续赶回心阳城支援，一直都没有出现的姜蒿、宿微、花怨晚等人都在其中。
　　“请问刚刚那是什么？”恒灵子很有礼貌地问道。
　　音若语道：“人间大炮升级版，没见过吧，修真界核武器！好了，现在我们之间的障碍已经清除了，接下来你没有棋子了，该轮到我们面对面博弈了。”
　　恒灵子看着音若语：“我早知你会是阻拦我的绊脚石，但是我偏偏想要赌一把。”
　　“你原本就不该将我带离属于我的时间线。”音若语昂着下巴，“既然不让我安安静静的死掉，那就别怨我要搞出来点事了。”
　　恒灵子看她一眼，又转向了白霜，他双目微垂，平静说道：“你刚刚已经设法将那些愚蠢的畜生们聚集在一起，却不彻底杀了它们，你饶了一个巨大的弯子让它们分化。你有一种慈悲的伪善，虚伪的大爱，就像你的大道，明明是无情道，你却走成了有情道。
　　你妄图颠覆我，你几乎快成功了，你已经是最接近成功的人，但是我接下来会让你明白，你所努力的一切，都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你，音若语，我带你来到此界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和白霜只能活下一个，我一直会遵守这个承诺。”
　　白霜和音若语相视一笑。
　　“谢谢你的提醒。”白霜道，“你让我想起了摩罗，想起当年在茫荡魔岭，后来在众仙之巅的那些事情。摩罗喜欢逼我做同样的选择题，后来，我就学会了不遵守他的规则。”
　　远处，小铁仰头看摩罗，摩罗尴尬挠头：“……当年娘只是年轻气盛了一些。”
　　音若语接着白霜的话解释：“我们的意思是，你想一对一，我们却只想打群架哦。”
　　恒灵子感到一丝被挑衅的愤怒，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此刻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怒气，他身躯一荡，数十道身影从他背后飞出，仔细一看，竟然是十道神色各异的斗篷人，他们身上杀气凌冽，看模样同锁妖塔浮雕上毁灭重瞳一族的斗篷人一般无二。
　　“是天道的亲卫——卫道者。”白霜提醒赶来支援的众人，“迎战！”


第88章 .  摩罗出手   张稻黎：真不是我！
　　卫道者这个词只存在于极为古老的典籍之中。
　　他们不像是侍神者, 还有人亲眼所见，卫道者最早是来自于重瞳一族的口述，重瞳族人对于他们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恐惧, 不敢轻易提及, 后人只知道卫道者可怕，却并不清楚他们真正的实力。
　　白霜曾经听塔灵提及过这帮天道的走狗, 因而对他们的出现并无意外。
　　这帮家伙修为高超，手段极多, 唯天道马首是瞻，且不惧死亡，擅长搏杀，是极为难缠的对手。即便是当年塔灵的前主人异常强悍，能以一当十, 最终也未能阻拦被卫道者屠族的命运。
　　此时此刻，他们立在恒灵子身后, 五官隐没在斗篷之中, 宽大的后摆无风自动, 身后似乎有乌云雷霆如影随形，带着莫大的压迫感向众人袭来，令人无端平添几分畏惧。
　　音若语歪着脑袋，小声嘀咕：“长得跟摄魂怪似的，我说霜霜, 我俩要不要一人先来一只呼神护卫一下探探底？”
　　“不管。”白霜径直无视了那些卫道者, “交给他们。”
　　音若语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帮修真界的修士，他们有在空中荡来荡去的毛茸茸的毛球；有鬼气森森地撑着伞躲太阳的鬼修，还有丢了黄表纸正在四处借纸用的符修……
　　音若语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这帮小弟靠谱吗？”
　　“时间来不及了。”白霜道，“黑龙以肉身对抗落星, 能为我们争取的时间极其有限，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混蛋，再者，有规则之力制约，他们即便能耐再高，在此界也是大乘后期的修为水准，我们有一搏之力！”
　　音若语垂眉略一思索，便不再犹豫，她朝白霜眨了眨眼睛，两人立刻心灵相通一般，同时祭出武器，将剑锋对准了他。
　　恒灵子见此，没有丝毫意外：“当年的重瞳族的那位女族长也是这么选择的，她很不错，能够和我势均力敌，让我更加笃信 ‘撕裂天道者，必是重瞳之后’的预言，只是可惜……到底是心软了一点。”
　　他将心软两字发音咬得极重，似乎极为惋惜。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十个卫道者如同猛虎出闸，凶恶地扑向了在场的修士们，他们手中的武器布满了经年沉积的血垢，杀意扑面而来。
　　塔灵见此，露出难以忍耐的表情，她侧过脸，小声地在白霜识海中提醒她：“他说得不错，当年我的前主人就是不忍看族人被卫道者虐杀，在与他的搏斗之中分了神，这才导致最后身死道消，你一定要……硬起心肠来啊！”
　　白霜看着卫道者略过身侧，疾风掀起了她垂在鬓边的头发，她死死盯着恒灵子，沉默不语。
　　塔灵在追随白霜的这段时间，比谁都清楚白霜有多心软，她忍不住道：“如若不行，就提前动用锁妖塔，也是无碍的。”
　　白霜依旧不语，她垂在袖中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音若语立刻动了，她的动作没有一点花里胡哨的东西，手中骨刃径直刺向了恒灵子的侧方，恒灵子只是稍稍后仰了一个极为轻微的弧度，就将她的攻击躲了过去，随后用余光看向了白霜，意外发现白霜此刻才将将除去了剑鞘。
　　她手中那柄剑是龙骨剑，却又不是过去的龙骨剑，那剑刃如钝，看上去笨拙质朴，却如同万物初生，混沌之中诞生微光，裹挟无数生灵冲破藩篱的信念之力，隐隐竟然有化做“道”的趋势。
　　恒灵子脸色微变：“……以众生意志熔剑，不惜浪费自己晋级的机会，我居然这么幸运，遇到的对手是一个蠢货。”
　　音若语自己也总嫌弃白霜傻，但是偏偏见不得别人那么说她，她一边继续攻击，一边挑衅地说风凉话：“那你有本事别躲啊！”
　　恒灵子闭嘴，他不敢不躲。
　　所谓天道，并非平白无故诞生的，天道是在万物混沌之时诞生的众生意志之主，因而被规则之力赋予了统治众生的能力，天道并非毫无对手，它上有规则之力约束，下有众生意志制衡。
　　好在众生意志一向凌乱分散，虽然偶尔有修行神之道的修士能将众生意志短暂统一，但也因为过于短暂，并不至于直接威胁到它。
　　但这些修行众生道的修士，还是会被它视为眼中钉，比如曾经的重瞳一族，以及姜蒿，还有如今的白霜。
　　此刻，恒灵子冷漠地看着白霜：“我刚刚本不该给你机会拔剑，你们之前演的很好，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异样。”
　　白霜依旧不语，还是音若语替她回答：“谢谢夸奖。”
　　她话音刚落，白霜的一记剑锋已经挥到了恒灵子的脸上，即便他飞快躲开，依旧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线，簌簌血液顺着这道被划伤的痕迹不断涌出。
　　恒灵子伸手拂过那伤痕，指尖鲜红的颜色让他双目微沉，他双手虚握，雷霆的力量在他手中凝结：“很好，你们彻底激怒了我。”
　　··
　　不远处的心阳城。
　　随着卫道者的杀入，整个心阳城瞬间成了炼狱般的存在，普通高阶修士在他们手下撑不过十招，只有大乘期修士联合成三人小队，才能勉强抵挡住他们的进攻，却也只是勉强抵挡罢了……
　　当然，也有那些惊才绝艳的天才，能够一人或者两人联手，同卫道者打得平分秋色，比如早就和卫道者打过交道的姜蒿，比如为打架而生的剑修卫无垢，再比如手持斩魄双刀所向披靡的苏履青，比如那亦正亦邪的高久今。
　　若非他们能够缠住部分卫道者，此刻心阳城的局势只会更差，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修士们伤亡惨重。
　　这帮卫道者非常清楚白霜在意什么，只要在众人的缠斗下得了机会，立刻就会对在场的低阶修士们展开虐杀，他们一记攻击下去，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修士们成片被碾做肉泥，尸身糅杂在一起，惨状令人双股战战。
　　离未明见此，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痛恨，他拼尽全力把结界维持好，朝一旁正坐在那里生闷气的张稻黎吼道：“为了维持结界的强度，我必须把结界范围缩小，你去护送众人前往内城。”
　　“这就去。“张稻黎嘟囔着抱怨，“凭什么不让我上前线，让我在后方支援？我为了能上一线战场，把黄表纸都给丢了，结果直接让我在这里跟你守结界？气死了气死了！”
　　他嘴上抱怨个不停，但是动作却委实不算慢，加上那一手凌空画符箓的绝技，抬手就是数十道追风符箓打在低阶修士们腿上，然后指点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内城。
　　然而即便如此，也是双拳难敌四手，面对卫道者时不时的肆虐，他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撸袖子直接上前一战：“苏履青，平常的凶劲去哪了，连个野狗都拦不住！”
　　苏履青此刻手臂负了伤，当然，她面前的卫道者更惨，几乎断了一只脚，听见张稻黎这般风凉话，她气得怼了他一句：“你行你上！”
　　“我送完这波就上！”张稻黎随口抛了一句狠话。“老子一会儿杀得他们尿裤子！”
　　同苏履青战斗的那卫道者看了他一眼，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
　　远处，摩罗安置罢了小铁，偷偷摸摸地上了前线战场，小铁不安地用灵台给他传音：“娘，我看那帮斗篷人好凶啊，您一定要先保证自己安全呀。”
　　摩罗翻了个白眼：“让我来救人的是你，这会儿啰啰嗦嗦的也是你。”
　　小铁哼哼唧唧的撒娇。
　　摩罗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没关系，娘有秘密武器。”
　　他瞟了一眼距离他只有三步距离的花怨晚，此刻她正和两个长老一起和一个卫道者战斗在一起，双方交手才这片刻的功夫，花怨晚的剑已经被折断，灵气也几近枯竭，眼见那卫道者一记大锤落下，就要将她的脑袋捶扁！
　　摩罗立刻扬起手，恢弘的白光遮蔽了众人的眼睛，缠斗着卫道者的三人不得不闭目躲避，然而卫道者却凛然不惧地顺着光线回望过去，似乎无论来者是谁，他都会将其撕碎！
　　然而待他看清了一切，却只剩下了恐惧。
　　只见晴空之中，一柄巨大的剑悬在他的头顶，似乎是穿越无数时间空间、宇宙洪荒向他斩来，那剑威力极盛，他想要躲闪，却发现双腿竟然没有一丝力气，似乎被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他最后能做的事情，只剩下无助地闭上眼睛。
　　等花怨晚等人在强光之下再睁开眼睛，便见刚刚还嚣张跋扈将他们玩弄在掌心的卫道者，只剩下了身躯还留在原地，他的脑袋正顺着山坡咕噜噜一路滚下来，花怨晚眼疾手快将那脑袋踩在脚底，发现脑袋上刚刚那双凶狠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没了生命的气息，甚至连神魂都荡然无存。
　　卫道者死了！
　　花怨晚立刻左右环视，连一旁正在和白霜战斗的恒灵子都忍不住分了一缕神识前来窥探。
　　摩罗暗骂一声，连忙施展手段将自己的痕迹掩盖了个彻底，同时随口嫁祸道：“我张稻黎，杀卫道者如杀鸡！”
　　“张稻黎？”恒灵子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一旁的苏履青听到着声音，心里隐约犯了嘀咕：“这家伙行啊说到做到，不过，他什么时候那么强了？不可能啊！”
　　所有人之中，唯独姜蒿格外清楚，刚刚斩杀卫道者那力量，是极为精纯的规则之力，在修真界捕捉到如此强大的力量的可能性极小。能拥有这手段的只可能有一人，那个和他一样来自于茫茫星辰海的故人。
　　他摇头浅笑了一声，继续集中力量对付面前的卫道者。即便没有规则之力，他也要将这些可恶的走狗斩杀在此！
　　摩罗偷偷摸摸溜走，又来到林剑心身后，他和毛球，还有另一个大乘初期的修士正在吃力应付一个卫道者。
　　摩罗估量了下手头积攒的规则之力的多少，再次故技重施，很快，又有一个卫道者尸首分家，同时伴随着摩罗越来越熟练的嫁祸：“我张稻黎，宰卫道者如宰狗！”
　　林剑心忍不住回头张望：“老张有一手啊！你嚷嚷着黄表纸丢了，这次不想躲在后边干辅助，原来是有这打算，你早说啊！早知道你这么牛碑，我位置让你啊！”
　　毛球：“嘤嘤嘤？”似乎不是张稻黎啊，它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喷喷开饭味道！
　　可惜林剑心听不懂。
　　恒灵子忍不住再次分神，这次，白霜抓住机会一剑捅进了他的肩胛骨，他匆匆后退，顺势将肩胛从剑刃上抽出，但是携带众生意志的剑气已经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全力应对此刻的战斗。
　　然而，仿佛给他添乱一般，半刻钟后，第三个卫道者倒下，此次，因为规则之力用尽，这个卫道者一开始没有死透，这让偷袭摩罗多少费了些力气，好在有惊无险，随后，卫道者的脑袋被他高高抛起，同时抛下一句嚣张挑衅：“我张稻黎，今日大杀万方！”
　　这下，连恒灵子都变了脸色，再这样杀下去，他不多时就要变成光杆司令了，他皱眉应付着白霜越来越凌厉的攻势，同时改变了对卫道者的命令：“不要管那些蝼蚁，先杀张稻黎！”
　　卫道者收到命令，改变了攻击方式，他们其中四人竭力摆脱修士的缠斗，聚集在心阳城下联手，其中一个朗声骂战：“张稻黎在哪，为何不现身一战？”
　　张稻黎刚把最后一批年轻修士们护送回内城，冷不防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有些不解地挠头，他看向离未明，却见离未明满脸感慨，连称呼都变了：“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稻黎兄，果然是我人族翘楚！”
　　“就是举手之劳，倒也不至于……”张稻黎谦虚道。
　　离未明越发敬佩：“连斩三个卫道者，竟只是举手之劳！太谦虚了！”
　　张稻黎呛住了：“啊？”
　　卫道者们继续在外边叫阵，除了那些被姜蒿等人压制得不能抽身的，剩下四个沆瀣一气，俨然非要把张稻黎撕碎不可。
　　张稻黎看向离未明：“……你说我向他们解释我是冤枉的，他们会信吗？”


第89章 .  诛灭逆贼   天道作孽，则为逆贼，众生皆……
　　在听了张稻黎的无奈解释后, 离未明啧了啧舌，示意他好自为之：“又是被嫁祸了啊，说实话, 你这会儿身上的仇恨比白霜都大……”
　　张稻黎暗骂一声, 他小心地从城墙上露了个脑袋，立刻有人族叛逆在一旁大吼：“张稻黎在那里！”
　　紧接着, 卫道者们的攻击仿佛烟花一般袭来，离未明苦苦支撑的结界立刻破了一个大洞。
　　离未明忍无可忍, 飞起一脚把张稻黎从那结界破洞中踹飞：“你自己招惹来的，自己把他们引走！”
　　张稻黎清楚不能放任卫道者这么攻击下去，否则离未明支撑的结界碎掉，人族高阶以下修士就会尽数覆灭。
　　但是，放他一个人对付四个卫道者, 未免也太相信他的能力了吧！真以为他杀卫道者如杀鸡宰狗一般简单？！
　　虽然心里怂得恨不得打哆嗦，但是平日里黑锅背得多了, 他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独自面对四个狂怒不已的卫道者, 凌空而立，衣衫胜雪，端得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四个卫道者想到刚刚被一招秒杀的同伴，有些摸不透眼前之人的底细，一时间被镇在原地, 不敢主动发起进攻。
　　远处观战而又帮不上忙的年轻修士们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张稻黎大乘第一人！”
　　“张稻黎出手就是秒杀！”
　　“张稻黎牛碑！”
　　就在这漫天的喝彩之中, 趁着四个卫道者眼神交流的间隙，张稻黎立刻拔腿就跑，顶级的追风符箓像是不要钱一样往自己身上贴，速度之快竟然令浑身衣物无火自燃起来, 仿佛一颗失控的火球！
　　卫道者立刻反应过来此人只是摆摆花架子，抬脚就追，俨然非要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五人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罪魁祸首的摩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着小铁躲得更隐秘了些。
　　他就是偶尔从灵台上看到张稻黎这个名字，得知此人一向随心所欲，“作恶多端”，谁知道这人还真在这里，居然还一声不吭地替他把锅背了……真是罪过了……
　　小铁不赞同地看着他。
　　摩罗理直气壮地解释：“不然怎么样，难道让我去正面刚？那可是天道！”
　　“为什么不可以呢？”小铁耐心地反问。
　　摩罗微微一愣。
　　就在四个卫道者不得不分神去追杀张稻黎的间隙，姜蒿已经首先将面前的卫道者斩杀，他随手将其妄图逃窜的神魂碾碎，转身准备加入白霜这边的战局。
　　此刻，恒灵子和白霜已成胶着态势，音若语都只能辅助，难以对恒灵子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姜蒿不一样，他和白霜同样是修的众生道，白霜在某种程度上是他的传承人，两人功法原本就契合，若是联手，甚至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音若语见此，也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战局正中的恒灵子又如何不清楚他们的盘算，他看着原本大好的局面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连自己都被白霜所伤，面色一沉，怒火中烧。
　　“既然如此，也别怪我动用这般手段了！”他气机一转，将白霜和音若语荡出十步有余。
　　紧接着，他以手指天，周身无风自动：“天命在我，汝等为逆！大道剥离，以儆效尤！”
　　姜蒿脸色骤变：“你竟敢如今，你不怕规则之力降下惩罚，让你灰飞烟灭吗？”
　　恒灵子双目通红：“汝等逆贼必须诛之！我才是天命所在！我才是众望所归！”
　　姜蒿见他陷入疯魔，皱眉同白霜对视一眼，白霜面色沉静，她朝姜蒿点点头，姜蒿意会，不得不放弃了对白霜的支援。
　　此刻，正在同卫道者搏杀的众修士只觉得眼前的卫道者越来越强壮，他们即便是拼劲全力，依旧难以应付。
　　曾经被剥离过大道的苏履青很快察觉到异常，她大喊着示警：“退！”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作主张地替离他最近的高久今扛下了那卫道者的攻击，苏履青急急解释：“你们是被剥离大道了，快离开这里，保住性命为重！”
　　高久今面露犹豫，他闭目感受了下，赫然发现如今自己修为倒退了一个大阶，浑身虚弱无力，他不得不听从苏履青的话，快步退回心阳城。
　　然而心阳城也不再是安全所在，维持结界的离未明同样被剥离了大道，结界断了支撑，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溃散。
　　就在他满头冷汗的时候，一道金黄的佛光突然冲天而起，再度维持住了结界，离未明回头一看，原来是佛子宿微。
　　离未明惊愕：“你无碍？”
　　宿微点头：“我和苏履青的大道曾被白霜重塑过，众生道乃神道，天道无法剥离，我二人自然也无碍。”
　　离未明眉头紧皱：“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也当修白霜的伪道了！”
　　··
　　白霜格外恼怒。
　　她心绪常年静如水，鲜少有事能波及她的情绪，很多时候，她甚至比姜蒿更接近于无情道，但是此时此刻，恒灵子真正触怒了她。
　　“天命？放屁！天道作孽，则为逆贼！众生皆可杀之！”她一字一顿说到。
　　白霜朝虚空之中伸手，那边立刻传来了轰轰烈烈的地动山摇声，紧接着，一道青铜色幽光由远及近而来，那是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白霜和恒灵子罩入巨影之下，激扬的尘土将整个心阳城都笼罩其中。
　　待尘土散尽，众人定眼一看，才意识到那竟然是远在朔北的锁妖塔，白霜和恒灵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音若语在塔下若有所思。
　　音若语回头一看心阳城内失魂落魄的众修士，骂道：“愣着干什么啊，白霜都替你们把天道化身关在了锁妖塔内，你们还躲在城内当缩头乌龟？起来！干他娘的啊！去他娘的天命！”
　　城内原本被仔细保护的高阶以下修士们被骂得微微怔了片刻。
　　剥离大道对高阶修士伤害极大，但是他们这些大乘以下的修士还并没有开始领悟大道，因而此时只是些许慌乱而已，实力并无损。
　　被音若语的话一激，再加上今日这般惊心动魂的战斗，他们先前糊涂的，此时大多明白了如今经历的是何等生死存亡的一战，纷纷心中一横，直接从被保护的结界下冲了出来。
　　“上！老子虽然只是个元婴，但是也有一双能够扔灵刃的手！一记灵刃没伤害，一千记呢，一万记呢？”
　　“我们一个人是蝼蚁，但是现如今这里有数万人！我们一人一口，就算是鲲鹏，也绝不让他囫囵离开！”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干他娘的！”
　　大家骂着脏话，手持各种武器，争先恐后地涌出了心阳城！
　　此时此刻，古妖的支援也终于赶到，它们的高阶大妖虽然也被剥离了大道，但是肉身的强悍却是天生的，这些无法剥离，它们也直接横冲直撞地冲向了那三个卫道者。
　　姜蒿、苏履青和宿微，以及另外两个侍神者，他们不受大道剥离的影响，便在修士们和古妖牵制下，集中全力攻击其中一个卫道者，只求尽快速度将他杀死。
　　姜蒿提醒道：“要快，张稻黎怕也撑不了太久。”
　　苏履青脸色微变，想起刚刚独自带着四个卫道者放风筝的张稻黎，神色不由得格外难看。
　　毛球嘤嘤叫了两声，苏履青下意识望向天边，四道身影正在飞速接近，她来不及担忧张稻黎的是生是死，立刻提醒到：“他们归来了。”
　　姜蒿看了一眼那四位卫道者，又回望已经是尸山血海的战场，他不再犹豫，径直飞身上前，打算独自承担阻拦这些卫道者的危险任务。
　　苏履青、宿微不忍地别过了头，他们都同卫道者们交过手，知道姜蒿此次面对的敌人何等艰巨，只能默默祈祷姜蒿能有好运。
　　就在姜蒿即将同卫道者们短兵相接之时，一道黑色的鬼雾突然从不知何处涌出，击在离他最近的那个卫道者身上，那卫道者冷不防被击中要害，连连后退。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远处赶来，补上了姜蒿后背的位置，他一双红眸死盯着面前两个卫道者，嘴里还念叨个不停：“惊喜不惊喜，有没有猜到是我？哎哟吓死我了，我出来的那一瞬间，还怕你会给我一掌呢。”
　　姜蒿无奈摇头：“我已经猜到了。”
　　摩罗撇了撇嘴：“你这人真没意思，当真没劲儿透了。话说，真是万万没想到，咱俩还能有联手的那一天，真的让人感慨万分啊。对了，咱们从哪只先杀？”
　　“你还有规则之力？”
　　“……你知道刚刚搞偷袭的人是我啊？！好吧，我没了，当真是一滴也没了，那是我万年积攒的精华，今日全没了！”
　　“那我们还杀什么，拖时间。”
　　“你的意思是？”
　　“天道擅自剥夺一界大道，自然会被规则觉察，到时候，他自然会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摩罗意念一动，突然看向了锁妖塔方向：“亦或者，你可以等他被白霜诛杀。”
　　“你感应到了什么？”
　　摩罗回答：“白霜动用了血竞技令。那玩意不知道古妖是从哪里弄来的，奇怪的很，八成是规则之主的东西。”
　　··
　　催动的竞技令迅速在白霜和恒灵子脚下扩展开来，在两人周围组成了竞技场的形状，两人站在竞技场中央，头顶是奔流涌动的强悍规则之力，是一种无形的警告和压制。
　　恒灵子冷漠道：“以你现如今的修为，你抛下此界独自逃生，我也将拿你没有办法，你却非要和我你死我活？！”
　　“血竞技令已经催动，你我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这里。”白霜道。
　　恒灵子嘲讽一笑：“血竞技令外还有锁妖塔，你没有必胜的希望，因而只希望尽力消耗我，从而被让我即便胜利离开血竞技令，也会被锁妖塔镇压，好琐碎的心思，连自己都敢当作棋子放在棋盘上跟我博弈！
　　可惜，你没有资格，我才是真正的天命！
　　如果你想等规则之力，我也劝你死了这个心，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躲避规则之力的能力！”
　　“你想多了。”白霜原本就不擅长嘴炮，她没有再多解释什么，重新拿起了龙骨剑。
　　塔灵随侍在一侧，原本要冲上前去打头阵，却被白霜阻拦。
　　“交给我吧。”白霜轻轻说道。
　　塔灵原本以为白霜拒绝她，是打算将她当作秘密武器，但是很快她就发现，白霜只是觉得她自己已经完全够用了而已。
　　随着恒灵子的每一次攻击，白霜身上似乎都有一层薄如纱般的东西在缓缓散去，而她的攻击也越来越凶悍迅猛。
　　很快，恒灵子已经意识到不对：“不，我竟然看走眼了，你的众生道已经大成了，你甚至已经走得比姜蒿更远！”
　　白霜周身仿佛玉石一般晶莹剔透，与如今的她相比，刚刚在锁妖塔外的那些攻击，根本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恒灵子甚至不得不强迫自己认清事实：眼前的白霜，绝对有杀掉他的实力。
　　最起码，她能够杀掉他的化身！
　　若是刚刚在血竞技令尚未开启的时候，他能发现这些，他会有上百种办法能对付她！他甚至可以召唤真身前来直接碾死她！
　　然而现如今，他只能在血竞技令的限制下，继续被迫和白霜战斗。
　　他尝试逃离血竞技令的范围，然而每次却都被无形的力量阻挡，这股力量暗合规则之力，甚至还默默警告他，若是再此不遵守规则，将被直接抹杀。
　　他终于意识到：他被算计了！
　　恒灵子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他恨恨看向白霜，再次冲上前去。
　　白霜挥剑应战。
　　恒灵子原本还能应付，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只是白霜刻意给他造成的一种错觉，因为她的攻势始终在不断加快。
　　快，太快了！甚至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快！
　　这是恒灵子唯一能够意识到的事情。
　　他机械而麻木地低挡着，他不是没有试图打破白霜的主导，但是每一次尝试都在这飞快的攻势下被化解于无形。
　　终于，白霜那柄蕴含着众生之意志的龙骨剑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恒灵子最后冷漠一笑，放弃了反抗：“只是一个化身罢了，此局算你赢又如何？”
　　白霜回了一个笑容，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龙骨剑径直砍下了他的脑袋。
　　血液喷溅，恒灵子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和刚刚战死在外界的修士没有任何不同。
　　白霜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锁妖塔，塔灵则兴奋的拎起了他的脑袋，飞快地冲出去报喜。
　　音若语早已等待在外，她看见白霜出来，终于可以抑制住双手的颤抖，她问到：“死了？”
　　“死了。”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才终于露出了个笑容。
　　音若语吸了吸鼻子：“他低估了这个血竞技令的威力，我刚看到有规则之力席卷着前去星辰海找他真身了，想来此次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此界，我们守住了。”
　　白霜点头，终于在连续高强度的战斗下，显露出了一丝疲态。
　　音若语赶紧一拍额头：“快去帮你的那些鱼吧！这会儿不用隐藏实力了，赶快把那些卫道者斩尽杀绝，否则你的鱼可要死绝了！”
　　音若语拉着白霜就是一通大开杀戒，残余的那些卫道者哪里经得住这般暴雨雷霆，不多时就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众人欢呼出声。
　　当他们终于看到塔灵手中的恒灵子头颅之时，气氛彻底燃烧起来，震耳欲聋的庆贺声响彻天际，还夹杂着不少人灵气失控的爆裂声，似乎新年的爆竹般热闹。
　　他们，赢了！


第90章 . [最新] 不破不立   这是新的开始，也是新的循环……
　　在众人的欢呼中, 高阶修士们却有些格格不入。
　　天道已经逃窜，但是被天道剥夺大道的修士们却依旧无法恢复，他们相互对视一眼, 面露茫然。
　　修真界虽然保住了, 但是他们多年的苦修却这般毁于一旦，说是内心毫无波动绝对是不可能的, 为了修真界付出这般代价也是值得的，但是……多少还是遗憾。
　　离未明低头想了想, 用力挤开白霜身前的几个人，突然拜倒在她面前。
　　白霜微微吃惊，不知他来意，倒是她身边的苏履青已然猜到了离未明的意图，顿时心生不安, 想要将白霜带离此地。
　　奈何白霜已经伸手扶起了离未明：“离道友这是何意？”
　　离未明说道：“天道不存，待世人如猪狗, 这个天道我辈不修也罢, 只请白霜道友能够同意, 让我们可以续修你的众生道，也勉强能用这把老骨头，继续为修真界做些事情。”
　　他这一说，其余同样被剥夺大道的修士立刻想到了当年众仙之巅白霜为苏履青、宿微重塑大道之事，原本晦暗的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在离未明身后跪倒在地, 纷纷祈求起来。
　　白霜一时没有言语。
　　苏履青却格外气恼：“你们这帮人，我们才刚刚经历了灭世之战，你们却将功劳最大的白霜老祖架在火炉上烤？当年她为我和宿微两人重塑大道，便已经精力耗尽, 发白如雪，你们这么多人，岂不是要她的命？”
　　离未明被这般提醒，立刻呆了一下，他绝对没有那般的心思，只是愣种当惯了，从来想一出是一出。听见苏履青提醒，面上顿时臊了起来，连连摇头，表示要收回前言。
　　其他人也有些尴尬。
　　他们自然不会有别的心思，只是看到个实力得以恢复的机会，便顾不得那么多了。更何况既然决定修行白霜的大道，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她的手里，哪里还敢生起其他的心思呢？
　　白霜拍了拍苏履青的手臂，示意她不必恼怒：“我们是一同战斗过的战友，若是能够帮到你们，我甘之如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们答应了我，我可以在接下来的一年中，陆续为你们重塑大道。”
　　众人连忙千恩万谢地保证：“莫说一个，只要我们还能重新拥有自己的大道，那您便是我们的天道，十个百个条件，我们也是答应的！”
　　白霜认真纠正他们：“这便是我的条件。若是修行我的大道，便不能以一人为天，当以众生为念，他日若是我做出错事，你们同样可以抛弃我。天道不仁，众生为天！”
　　这个要求让众人愣了愣。
　　他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天道不仁，众生为天……天道不仁，众生为天！”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穿透城池和云层，穿透日月和星辰，直至遥远的宇宙洪荒。
　　··
　　音若语看着激动的人群，只觉有一种厚重的隔膜。
　　她去过的世界太多了，对其都没有什么感情，就如当日姜蒿所说，若非白霜在此，她也许并不会选择救世。
　　她自认为并不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在面对她挚爱的友人的时候，愿意倾尽所有地表现善良。
　　她笑着看了白霜许久，这才想起了什么般拍了拍脑袋，回头望了一眼虚空之中，打了个响指消失在原地。
　　黑龙早已回返，此刻正躲在云层中偷偷注视着心阳城的热闹，他摇着尾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前那些被天道召唤来此的坠星，小的星辰被他直接撞碎，大一些的则被他尽力偏移，此刻所有危机都得以消弭于无形，即便是肉身强悍，他也格外疲惫，尤其大脑里混沌一片，有些欣喜，却又有些怅然。
　　他觉得自己是敖乌，偏偏又融合了林阿白的记忆，他有着敖乌对白霜的眷恋，却又有林阿白面对白霜的自惭形秽，他远远看着人群中白霜的身影，心中陡然升起了点莫名的心思。
　　——若是他刚刚死在乱星之中，白霜一定会记他一辈子吧。
　　“那你爹得气死了。”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嗓音。
　　敖乌回过头，他机警地要甩尾巴攻击，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林阿白似乎对来人很熟悉，便抑制了自己的攻击欲望，他将下巴搭在尾巴稍上，继续百无聊赖地偷窥白霜。
　　音若语戳了下他的鳞片。
　　他这才不甘愿让出了个云层里最舒服的位置：“你来做什么？”
　　“哄哄我徒弟啊。”音若语笑眯眯。
　　敖乌抿着嘴唇不说话，虽不乐意承认林阿白，但是却也没有径直否认。
　　音若语接着说，“无论是身为小黑龙，还是身为病秧子，你曾经的人生都太短暂了，你所迷恋的，你所痴望的，无论是爱情还是仰慕，都是无尽的幻光罢了，它们很快都会逝去的，你又何必陷入这般无谓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
　　“你想告诉我，她是幻光吗？”敖乌指着被迫在人群中接受祝福和敬仰的白霜，随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她越发目光躲闪，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明显是社恐发作恨不得逃得远远的，但是考虑到大家的期盼，又只能强迫着自己如同泥胎木偶一般定在原地接受众人的仰慕。
　　音若语看着白霜这幅模样，忍不住扑哧乐了起来，想到自己此刻正在开导后辈，努力咳嗽一声重新严肃起来：“她自然不是幻光，但是你对她的感情却只是幻光。”
　　小黑龙耷拉着眼睑，沉默如山。
　　音若语以为他听进去了，拍了拍他的脑袋：“也许，你会得到幻光的偶然回顾，但是她注定不会为你停留，那些短暂的快乐不足以慰藉你漫长的人生，他日回想，只会平添烦恼，甚至心生怨愤，不如索性控制自己，不要再继续了。”
　　音若语说罢，瞥见那边白霜在左右寻找着什么，自知她是在找寻自己，便不再停留，闪身离开。
　　敖乌这才嘟嘟囔囔反驳了一句：“若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呢？”
　　属于林阿白的生活智慧告诉他，追逐幻光又有什么不好呢？相比那种只能独自消磨的忍耐，追逐这一过程本身就能够让他幸福了啊。
　　··
　　音若语没直接去寻找白霜，而是寻了个白霜能一眼看到的去处，立在那里等她主动过来，熟料等来的第一个人并非是白霜，而是姜蒿。
　　音若语抱怨了句：“……刚给你摆平一条鱼，结果又来一条，姐妹你可长点心吧，这鱼塘可太大了也容易翻车啊！”
　　她抱怨归抱怨，但是面上依旧挤出笑容，礼貌相待：“见过姜道友。”
　　姜蒿看着她，他语气礼貌，但是所说的话却格外开门见山：“音道友，你行事风格和白霜所言并不相同。”
　　音若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比如？”
　　“比如此战的排兵布局，很多时候你明明又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却宁愿付出更多死亡的代价。”姜蒿道，“换言之，你在满足白霜救世愿望的同时，也在竭力削弱此界的有生力量，我说的对吗？”
　　音若语眼神沉寂，深不见底。
　　“比如离未明。”姜蒿道，“诚然，他实力深厚，但是却更擅长进攻而非防御，绝非守护心阳城结界的最佳人选，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你需要我一一道明吗？”
　　许久之后，音若语才幽幽地笑了起来：“不必，我以为我瞒过了所有人。”
　　“只差一点点。”姜蒿道，“我需要一个原因，否则，我会杀了你。”
　　他说话毫无波澜，也未带起丝毫杀意，但是音若语知道他的话绝不作假，她露出个无所谓的神色：“我本是强行被穿越时间的神魂，若是找不到我的系统离开此界继续做任务，我可能很快就会消散，毋需你动手。”
　　姜蒿未料到还有这一层，面露疑惑。若是真如音若语所说，那她又为何要故意削弱此界的力量？
　　音若语并不打算隐瞒，她看了眼远处起伏的雾霭，幽幽道：“至于我这么做的原因，告诉你倒也无妨。很多年前我初来此界的时候，便同白霜说过，此界是被外来文明揠苗助长的产物，它是一颗畸形的种子，从根上就是歪的。即便没有天道的灭世，它也会自己走向毁灭，这也是我一开始并无拯救此界的意图的缘故。”
　　姜蒿垂下眉目，等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此界有必死之局，但却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解局之法。”音若语接着说道，“按照我留给白霜的规划，在此战之后，许多中小宗门、还有一些不受控制的大宗门，都在此次灭世之战中力量衰败，接下来，便会由联盟出面，接收这些无主力量，组建中央集权的政府组织，如今权利分散的制度会逐渐变为过去，联盟将会成为超脱一切宗门的存在。”
　　姜蒿震惊地看着她。
　　音若语面目沉静：“接下来，联盟将以人为本，搞大生存、大建设、大开发，用十年时间解决底层人民的吃饭问题。随后，新的规则会被制定，比如：保护新生幼儿，提升女性地位，成立养老机构，建设工厂，发展教育，提升科技。确保即便没有灵根的人，也能有尊严的活着，毕竟他们这才是最终修真界得以长久存在的根本。”
　　姜蒿沉吟半晌：“……我走过很多个世界，有的世界确实是对底层压榨过重，死亡人口常年大于出生人口，最终走向灭亡。”
　　“你看，你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你甚至不敢去思考如何解决这件事。”音若语笑道，“既然白霜想要这个世界存活，那就让它长久的存活下去吧。现如今这个世界有限的资源、各自为政的权力，落后的农业水平，都无法承担这些过量的修真者造成的负担，所以……”
　　音若语顿了顿，可以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她来说并非没有心理负担的，只是，她还是选择这么做了，“……总归都是些腌臜的事情，不能脏了她的手和耳朵，我来就可以了。”
　　姜蒿不语。
　　音若语坦然道：“我曾经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白霜。”姜蒿已经猜到了她的请求。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音若语笑了笑，“如今，我要做的都已经完成，我不是好人，但是我愿意用一切证明，我无愧于白霜，但是我却不愿她眼中的我染上污垢。”
　　姜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音若语轻轻笑了一下，继续等待白霜的到来。
　　白霜总算躲开了人群，她茫然看了眼姜蒿离开的身影，询问音若语：“姜道友刚刚来找你？”
　　“是。”音若语道，“他正直无畏，聪慧细致，心有原则，但是你的地位却在他的原则之上。是个还算不错的人选。”
　　“什么人选？”白霜茫然。
　　音若语笑道：“你说什么人选？自然是道侣的人选了，他总比那呆头鹅卫师兄强上一些吧。”
　　白霜垂头丧气地接受着好友的打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九天宗，那段属于她的少女时光，也是她最为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啦，你不要说了。”
　　“我不说那你说，你究竟喜欢哪个？你定然是要选择一个道侣的，否则你的鱼塘可是永无宁日了。”
　　白霜反驳：“我没有鱼塘……”
　　心魔在她脑海中小声吐槽了一句：“霜霜你争点气，你耳朵都红了！你越这样她越上瘾！”
　　音若语愣了愣：“我好像听见谁在说我坏话？”
　　白霜笑了起来，将心魔的事情全盘托出。
　　音若语用力掐了下自己，然后将白霜抱在怀里：“那狗东西居然被你养活了！果然是我的亲姐妹，我以为这波我肯定死定了！居然还能续一命！”
　　··
　　人族拥有者其他种族最望尘莫及的自愈力。
　　很快，修真界就从悲痛之中恢复过来，踏上了有条不紊的重建道路上，就像音若语设计的那样，联盟开始迅速接收在大战后散乱和陷入瘫痪的无主势力，联盟盟主由卫无垢暂代，每五年进行选举，元婴以上的修士都拥有投票权。
　　原本众人更倾向的联盟之主是白霜，卫无垢也甘愿让贤，却白霜以社恐拒绝，令众人多少有些失落。卫无垢虽然继续顶着圣主的名头，但是凡事都会请示白霜的同意，奈何白霜素来不喜俗务，他每次拜访白霜，十次中有九次都见不到人。
　　联盟在接收了包括古妖在内的众多无主修士后，一跃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势力，之后，联盟便开始在各地设立分支机构，中央政府的框架初见雏形。
　　音若语看着一切踏入正轨后，在一个月朗风清的日子里选择离开，白霜陪伴在她左右，心魔虽然已经从她识海中移到了音若语的身上，但是白霜还是能听见她在那里絮絮叨叨个不停：“呜呜霜霜我会想念你的！霜霜你是我遇到过的最牛碑的宿主，霜霜我永远爱你！”
　　“闭嘴吧……”音若语忍无可忍地揉了揉耳朵，直接将她静音掉。
　　她看向白霜，无奈道：“闭上眼睛吧，我不想让你看着我离开。”
　　白霜喉咙有些堵住：“重逢的日子尚且不足抵挡多年四年，你却连个背影都不愿意留给我吗？”
　　音若语最后抱了她一下：“别难过，我们也许不会再见，但是我知道，我们心中有彼此，这便就够了。”
　　白霜坚定地摇头：“我们会重逢的。即便以后要跨越千万个世界，我也会努力去寻找你的。”
　　音若语用力吸了下鼻子：“好，我会一直等着那一天。”
　　说着，她的身躯在白霜怀里逐渐变得透明。
　　在最后时刻，心魔也冲破了静音的禁锢，她尖着嗓子同白霜告别：“霜霜我也等着那一天！霜霜我爱你——”
　　她的尾音戛然而止，瞬间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白霜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许久才抬手揉了下眼睛。
　　··
　　白霜缓缓走下了踏雪殿的玉阶，姜蒿已经在此等待她许久，他看着白霜的神色，安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离别也只是个新的开始罢了。”
　　白霜抬头，努力冲他笑了下：“你说得对。只是一个开始。听说小黑龙刚刚来找我？”
　　“不止是他，卫无垢和宿微也来了，说是怕音若语走了，你心情不好，特地赶来安慰你。摩罗原本也想来凑热闹，我让小铁把他带走了。”姜蒿脸色不怎么好看，毕竟心上人被旁人惦记，谁的心态也稳不住。但是他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想见见吗？”
　　白霜摇了摇头，“你替我回绝了吧。”
　　姜蒿面带微笑地接下了这个差事，“好。”
　　“还有一事。”白霜道，“宗主总是提及当年我亏欠你一个仪式的事情，嚷嚷着要补办，你挑个日子，我们完礼吧。”
　　姜蒿刚刚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他声音干巴巴道：“……我恨不得将心抛给你看，你却还要拜师？”
　　白霜一愣，连忙解释：“并非拜师……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不愿意，我岂能勉强？”
　　“那又是什么仪式？”姜蒿脑中过了无数可能性，甚至连白霜是不是为了拒绝他，要和他结拜兄妹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自然是结成道侣。”白霜坦白道。
　　姜蒿呆了片刻，问道：“……怎么突然想通了？”
　　“若语说，你最适合我，同你在一起，我会轻松很多。”
　　姜蒿叹了口气：“我若是不问这个问题，刚刚那点甜蜜还能再长久一些。”
　　白霜反问道：“你不愿意吗？”
　　姜蒿自然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他矜持应了下来，将她拥抱入怀，填补了刚刚音若语离开给白霜留下的缺失感，“我虽然不喜欢音若语，但是我愿意用一生证明，她是对的。”
　　白霜抬手，轻轻回抱了他。
　　··
　　白霜选择了道侣的消息一传出，刚刚平稳下来的修真界立刻又炸锅了，灵台的服务器再次经受了严峻的考验，白霜的追求者们集体来到长宁宗抗议，联盟甚至不得不派员来维持秩序，结果发现他们的圣主卫无垢赫然冲在了抗议的最前方。
　　联盟修士们只能尴尬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摩罗不知道何时和卫无垢搅成一团，在旁边煽风点火：“她拒绝你我的最大原因，无非是因为音若语，但是现在音若语还活着，她凭什么还拒绝我们，选择了那个木头人姜蒿，兄弟你服不服？”
　　卫无垢脸色忧郁：“不服，从未服过。”
　　“让她见我们，不见不罢休！”
　　卫无垢点头：“我只想见他一面……她却总避我，她唤我师兄，待我却连外人都不如！”
　　摩罗附和：“就是，我和她好歹这么多年相爱相杀呢，现在榨干我利用价值，就提上裤子不认人了？想得美，她敢同姜蒿成亲，老子就敢抢亲！谁怕谁啊！”
　　抢亲这两个字点亮了卫无垢无神的双眸：“……对。”
　　小铁在摩罗旁边捂着脸，眼见劝又劝不住，只能装作不认识他，同时默默为自己那可怜的白霜姐姐祈祷一番。
　　长宁宗内，
　　苏履青磨刀霍霍，旁边的师弟师妹们看得脖颈发凉，瑟瑟问道：“……师姐您这是做什么？”
　　苏履青牙齿咬得死紧：“抢亲！”
　　魔窟里，
　　敖乌也在吆喝着众人抄家伙抢亲，鬼离在一旁不仅没有阻拦，反倒一副摇旗呐喊的架势，溺爱之心可见一斑：“都给我上，我儿当年可是入赘长宁宗了，这事情多少人都知道，她白霜现在想同别人成亲，想都别想！”
　　红衣鬼修眼见拦不住，索性只能加入，“听说联盟最近正在立法保护夫妻之中弱势一方的权益，赘婿自然也在受保护的范围内，兄弟们走，为少主讨回公道！”
　　“保护赘婿，讨回公道！”
　　此刻的长宁宗，再次聚集了整个修真界的目光，这一场结亲仪式还未举办，就弥漫起了硝烟的味道。
　　熟料到了结亲当日，气势汹汹抢亲的众人才得到消息，结亲仪式的举办地点并非长宁宗，白霜和姜蒿都是众生道大成的修士，想要躲开众人，自然无比轻松，众人寻觅不得，各自散去。
　　但是在散去之前，却仿佛约好了一般放出相似的狠话。
　　摩罗：“结亲又如何，又不是不能离！”
　　敖乌：“我爹说，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宿微：“情生则执，我知是妄……即便如此，我还是放不下。”
　　卫无垢：“……我愿意等。”